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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顏]官場作戲[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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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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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6-9 17:3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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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顏]官場作戲[全書完]
官場作戲
作者:樂顏
可惡!可惡!就知道漢人沒一個可靠的
想當初她連面都沒見過就對他另眼相看
一改刻板印象主動釋出善意歡迎他的到來
不但免費贈送人情讓他忘不了她的好
還放下身段不顧形象的展開“夜襲”行動
誇張的明示暗喻哪有不手到擒來的道理
而她對他的依戀也超乎想像的越發深濃
只可惜得到了他的心並不代表能留住他的人
才相好沒幾天他就暗地裡準備回中原做大官
視他與她的關係如同官場上的一場戲……
哼!他真是看扁了邊疆民族的熱情魅力
她會用行動證明年輕就是她無往不利的武器!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9 17:34:09
楔子
京城右尚書府
天色已近黃昏,橘紅豔麗的夕陽籠罩屋簷,原本磚紅色的屋瓦變得異常火媚。
李尋武放下手上的書冊,仰頭看著這片橘色彩霞,臉上浮現幽遠的神情。
那個地方,也常常有這樣美麗的晚霞呢。
只是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還在等著他?
「大少爺。」
沉思間,有人喚他,李尋武回頭,見是從小就跟在身邊的年輕管家李時葉。
他手上拿著一封家書,恭恭敬敬地遞給李尋武。
李尋武接過來,也沒回避,就當著管家的面拆了開來。
反正他們兩人心知肚明,從老家來的信裏頭說的只會有一件事。
「大少爺,又要催你成親了嗎?」管家露出有些無奈的笑容。
李尋武放下家書,點點頭。
「阿葉,我們回到中原已經有多久了?」
「已經四年了。」
「時間過得真快啊……」
知道李尋武在想什麼,管家只是笑笑。
「阿葉,你說,那小子應該長大,也該成年了吧?」李尋武又問。
「是該長大了。」
「嗯,也差不多是時候了。」難得地,一向嚴肅的臉龐露出淺淺的微笑,像是在期待著什麼。
「大少爺,你的意思是?」
「這幾天我把事情處理一下,便會向皇上告假兩個月。娘說得對,我的確也是該成親了,不過還是得先找到我的娘子才成。」
管家的笑意更濃了。
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這一天了,他的妻子要是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高興得三天三夜睡不著覺吧!
「大少爺,要不要順便通知老家準備你的婚事?」盡責的管家又問。
「也好,也免得爹娘老是叨念個不停。阿葉,明早替我送個口信回老家,說我要去金川找我的娘子,兩個月後回蘇州成親。」
「是,大少爺。」
管家告退後,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告訴他的妻子阿藍,現在他們終於有機會能回她的故鄉去看看了。
「金川……」
李尋武抬起頭,再次望向窗外的那片雲霞,想起了在邊疆那連綿無際的高原上,絢爛得讓人目眩的夕陽照耀在湖泊的金色光芒。
不知道她是否依然記得他們的承諾?是否依然在金色的湖泊旁,等著他的歸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9 17:34:57
第一章
四年前
李尋武上京趕考,中了探花,本有機會被封為朝廷命官,但因他年輕氣盛,在招待宴中無意間得罪了幾位朝中重臣,再加上當時的太子獨孤靳與他甚是親近,也引起其他反對太子的勢力反彈,於是好好一個探花,非但沒得到什麼令人欣羡的好待遇,反而還被指派到北方邊境的金川去當一名小小的刺史。
說難聽點,根本就是下放!
好好一個兒子考上了探花,卻被下放到金川去,李家兩老萬分不舍,卻無奈他們只是小老百姓,要伸冤也無處可伸,只能淚汪汪地目送孩兒離家,還不忘隨手送給他一個府裏最能幹的小管家,以便在路上能照顧李尋武。
李尋武自知樹大招風,卻也感歎官場黑暗,要是有朝一日他能重得重用,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那些迂腐的老官統統踢回家去養老!
「大少爺……到底到了沒?」小管家李時葉不斷學狗吐舌頭,好像這樣就能涼一點。
金川位於國境北方,夏天極熱,冬天極冷,兩人奉派北上的時間正好是最熱的仲夏,白日裏豔陽高照,走著走著就會不小心中暑,在小管家連續三天中暑無法上路後,李尋武終於決定只在清晨及夜間趕路,饒是如此,一向怕熱的小管家一路上仍抱怨個不停。
此行前來,美其名是官派,其實根本就是下放,連護送的侍衛也只有小貓兩三隻,而且都已垂垂老矣,穿上那身厚重的盔甲根本就是舉步維艱,更加拖慢了行程。
李尋武歎口氣,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撫。
明明是個探花郎,卻給扔到這鳥不生蛋的邊疆地區,要不是臨行前太子特地找他密談,並答應一定會藉機把他調回朝廷,他恐怕在路上就會興起逃跑的念頭吧!
誰想在邊疆窩一輩子呢?
就這樣走走停停,又過了半個多月,一行人才來到金川。
金川是一個連綿的高原,居民以畜牧、打獵為生,金川此名是因高原上有許多小湖泊,每個湖泊間又有人工開鑿的水道,每到日落時分,金色的陽光照耀在這些由高山雪水融化而成的水色中,仿若一條金色的大川一樣,讓人目眩神迷。
金川的主要居民為西雙族及白族,三十年前,西雙族旅長安豹曾陪同先朝皇帝北征,平定北夷有功,因而受封為節度使,官位世襲,傳到現在已經是第三代。白族內部則分許多小部落,每個部落間紛爭不斷,近年來白族更是積極謀反,朝廷幾次想用兵將其降伏,卻都無功而返,反而折損兵將。
而李尋武被派為小小刺史,官位甚至比那西雙族世襲的節度使還要低,加上要面對白族的糾紛,這個官左想右想都只有吃虧的份,還談什麼一展長才?能把命保住就不錯了。
「唉……」李尋武又歎口長長的氣。
一行人正經過金川高原的入日,那路十分崎嶇,兩旁儘是高山。
此刻在山上有兩匹駿馬,各載著一名少女,一名少女身穿藍衣,模樣像是小婢,另外一名少女則頭頂豹冠,臉罩面紗,讓人看不清她的模樣。
「這就是新來的漢官?」軍著面紗的少女問。
「主子,沒錯,就是他們。」在少女身邊的阿藍回答。
「有沒有搞錯?兩匹劣馬,幾個老兵,再加上兩個窮書生?真不知道天朝皇帝在想什麼?」少女嗤了一聲,語氣裏儘是不屑,像是絲毫不把新任刺史放在眼裏。
「主子,說不定這新官是在朝廷惹了事,所以才被下放到這兒來的。」阿藍又探頭望瞭望那一行人,嗯,看起來果然很寒酸,難怪主子會瞧不起這些漢人。
「真無聊,原本還期待能看到什麼新鮮玩意呢,也不過就是幾個賊漢人和劣馬。」少女哼了一聲,策馬揚長而去。
那少女不是別人,正是上任西雙族族長的女兒安鳳。
她的母親早年病逝,父親去年也過世後,她就一直輔佐著年幼的弟弟統領全族,名義上雖然是弟弟安狼為旅長,但大家都知道,如今西雙族的首領就是安鳳,所有大大小小事情都需請示她才能處理,而她頭上的豹冠也正是全族最高的象徵。
安鳳很討厭漢人,不光是因為漢人根本管不了什麼事,而且還都自以為了不起,仗著自己是漢人,就認為高人一等,即使官位比她低,她還是得喊那些漢人官一聲「老爺」,否則那些漢人官便會找機會搬弄是非,不然就是藉機揩油,向她索取高額的保護費。
保護費?真好笑!那些漢人官每次都只帶著小貓兩三隻來赴任,能保護誰啊?偏偏阿爹就是不願惹事,每次都讓那些漢人官予取子求,養貪了他們的胃口。
但是安鳳不一樣,她精明幹練,早就看不起這些漢人官的貪污行為,是以她一掌握全族便擺下架子,以後西雙族的事務統統由族人自己管轄,漢人官要是想插手,得先經過她這關。
之前的刺史就因為這樣碰了幾次釘子,要不到油水,也沒便宜可佔,氣呼呼地告了一狀回朝廷,然後換了個新刺史過來。
本來安鳳還在想這新來的刺史是不是朝廷派來的厲害人物,但看看他帶來的人也不過四、五個,根本就不夠看,所以也就沒把李尋武放在眼裏,而以為他不過又是另外一個無能的漢人官。
但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情,讓安鳳從此對這位新刺史完完全全改觀了。
「大少爺,這就是我們住的地方嗎?」小管家哀怨地看著眼前幾乎可說是簡陋的刺史府。
天啊,這種破房子要給大少爺住?他們在蘇州的老家都比這大啊!
「阿葉,既來之,則安之,先別計較那麼多了,趕快把行李搬進來吧!」李尋武也無可奈何,但人都來了,抱怨也沒用。
就在他們整理行李之際,一個老人匆匆忙忙跑過來拜見。
「拜見李大人。」老人跑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
「老丈,你沒事吧?」小管家好心地問。
「沒事,沒事。李大人,不好意思,剛剛因為有點事情耽擱了,所以沒能來得及迎接你。我是陳師爺,以後還請你多多關照。」說完,陳師爺就要叩頭。
李尋武連忙扶起他。
「陳師爺,你快別客氣。我初來乍到,還有許多事情要麻煩你呢!」
「李大人真是客氣……嗚……」陳師爺突然一陣感動,好久都沒有人對他這麼客氣了,之前的那些刺史只會不斷對他抱怨,說金川是什麼鳥不生蛋的鬼地方,不是問他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調回京城,就是問哪里有油水好撈,從來都沒有一個人像這位李大人這麼彬彬有禮又體貼,嗚……好感動。
陳師爺是漢人,早年跟著其他漢人到這裏開墾,和這裏的姑娘訂了親,便在此定居,沒有再回中原的打算。他略懂文墨,又熟悉地方民情,是以一直在刺史府擔任師爺一職。
有了陳師爺的幫助,李尋武很快就對地方上的事務熟稔起來,也明瞭了西雙族和白族的情勢。
西雙族與白族雖然目前和睦相處,但私底下暗潮洶湧,誰都看誰不順眼。白族底下部落眾多,常起內訌,調解各部落的爭端也是刺史的任務之一;西雙族因為人數較少,民風也較善良,族人也相當團結,管理起來似乎比較容易——當然,只是「似乎」而已。
西雙族族長安狼目前還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孩,所以族中事務都由他的姊姊安鳳代理,雖然她未成親,但族人還是稱她為安太太,表示尊敬之意。
李尋武一開始對這位「安太太」並沒有太在意,他以為對方不過是個女流之輩,雖然號稱管理族中事務,但多半也是交由族中長老定奪吧?
但等到他上任沒多久後,就知道自己之前對「安太太」的看法是錯誤的。
原來所有關於西雙族的事務,小至農舍的一隻雞,大到春牧的日期,統統都是由「安太太」來決定的。即使李尋武想要買一匹新馬,都要經過「安太太」的同意才能買到。
他不得不對這位女子另眼相看,而且還升起一股好奇之心。
但陳師爺老對他耳提面命,說這個女人不好惹,沒事最好不要見面,日子久了,他也漸漸被陳師爺影響,認為這個女人最好別見,一見就會有麻煩。
日子一天天過去,表面看起來相安無事,但實際上,安鳳派來刺探李尋武的探子卻是從沒有斷過。
她一直很納悶,這位新刺史怎麼沒有一來就給她個下馬威,像從前那些不要臉的漢人官一樣?
他是看不起她,還是另有打算?
結果對方越是沉寂不動,安鳳就越好奇,好幾次她甚至偷偷扮成男裝溜出來,只為了想瞧瞧這位奇怪的漢人官到底長得什麼模樣。
只可惜她總是只能遠遠地看上幾眼,雖然模樣瞧不清楚,但他英挺的背影卻留在她的心目中。
沒想到這位新刺史居然這麼年輕,而且身材似乎挺不錯的耶,不像之前那些官,腦滿腸肥,一肚子油,看了就討厭。
低調的李尋武反而更引起了安鳳的興趣,她甚至開始期待李尋武主動來找她的那一天了。
這一天很快就到了。
李尋武最近一直在查辦一件偷羊賊的案子,在邊疆有許多不務正業的漢人專門偷取金川運到中原的羊毛料,他已經布下陷阱,好不容易要收網了,這群偷羊賊居然跑到了西雙族的圈地裏,讓他一時不知道要不要繼續追。
追下去,就等於他未經「安太太」的許可擅自進入西雙族的圈地裏,陳師爺警告過他,西雙族的圈地是全族命脈所在,所有的牲畜都集中在這裏,如果沒有經過許可就進去捉人,一定會惹事。
不追,那這陣子辛苦查辦的工夫不都付諸流水了嗎?
李尋武左思右想,最後又和陳師爺討論了半天後,終於決定請人去向「安太太」取得許可,進入圈地抓人。
沒想到派去的人沒多久就回來,說「安太太」拒絕讓他進去圈地捉人,又說如果他真要進去,那就親自去見她,微得她的同意。
李尋武又沉思了一會兒。
「安太太」如此要求是何用意?
隨即他想起陳師爺曾告訴過他,之前派來這兒的刺史總是把西雙族視為次等人民,就算對領有節度使頭銜的西雙族族長也是毫不客氣,甚至對族長頤指氣使,把對方當成自己的家奴一樣。
既然這樣,那他不如就以慎重的官禮,好好去拜見這位「安太太」吧?
「李大人,你真的要這樣做?」聽了他的決定後,陳師爺很是吃驚。
去拜見「安太太」耶!這可真是他當師爺以來,頭一遭遇上呢!
「是啊!大少爺,你這樣不是委屈了自己嗎?對方不過是個女人,幹嘛和她這麼客氣?」小管家也不服氣地說。
「阿葉,人說官場作戲,雖然我只是小官,但這戲卻不能不作。對方既然官位比我大,我穿上官服,正正經經地去拜見,自是理所當然。我來這兒這麼久了,卻一直沒有向當地節度使問好,也實在是失禮了。」
「李大人……」陳師爺又忍不住熱淚盈眶,「嗚……李大人,你真是好人,從來都沒有人對西雙族這麼客氣,之前那些刺史都欺負對方是個女人,有的人甚至……甚至……」那些下流骯髒的話他怎麼樣都說不出來。
總之,就是那些狗官精蟲上腦,一聽對方是女人就滿腦子歪念頭,甚至還要他這個老頭去傳達想邀請「安太太」共度春宵的意願!
他起碼也是師爺,不是青樓的龜公好嗎?
雖然拿人薪餉,但被這樣使喚也實在是太過分了吧?
「大少爺,那我也要陪你去。」小管家連忙自告奮勇,「聽說那女人厲害得很,我不放心。」
「其實你也想看看那位『安太太』,對不對?」李尋武笑他。
呃……是沒錯啦,總是有點好奇這麼厲害的女人,不知道是什麼模樣呢?
「好吧,你打扮一下,等會兒也一起去吧!」李尋武轉頭又吩咐陳師爺,「等下麻煩你寫封拜見的公文,到時候送給『安太太』過目。」
安鳳拿到那封公文的時候,嚇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這……這……天要下紅雨了是不是?
刺史居然要「拜見」她耶!
誰都知道漢人一向自視甚高,即使她的弟弟領有世襲節度使官位,見了那些刺史也得喊一聲「老爺」,不敢擺官架子。
如今這位李大人居然真的把他們當成上司了?
怎麼辦?怎麼辦?她從來沒遇過這種事,饒是精明如她,一時也亂了手腳。
最後,她把弟弟安狼叫來,囑咐他:「小狼,等會兒那個漢人官要來拜見你,這次姊姊不能幫你了。你先自己去應付著,姊姊躲在屏風後面看狀況。如果你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回頭喊我,姊姊自然會幫你。」
安狼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反正就是要他裝大人,見見那些新任刺史吧?這種事情他也算常做了,難不倒他的。
一切都準備妥當,安鳳才懷著一顆不安的心,帶著弟弟來到了正廳。
她把弟弟一個人留在正廳前方,自己則躲在角落處的屏風後,靜觀其變。
沒多久,穿著一身官服,風度翩翩的李尋武便帶著管家與師爺來了。
躲在屏風後頭的安鳳,第一次發現自己這麼緊張,居然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屬下拜見節度使大人。」李尋武一進門就朗聲的說,把小小的安狼也嚇了一跳。
哇,他長這麼大,從來沒有一個漢人官向他「拜見」呢!
「呃……免禮、免禮。」情急之下,安狼只記得這句姊姊交代過的話,說完後就不知道該怎麼辦。
還好李尋武也不特意為難他,行完禮後便找了個位子坐下,還特地又要了一個位子給年邁的陳師爺坐,免得他老人家站久了又犯關節炎。
「安大人,屬下此次前來有一事相求,還請安大人幫忙。」李尋武不浪費時間,馬上開門見山地說。
「什麼事?」安狼畢竟還是小孩子,也不懂迂回,直接就著問題回答。
「就是關於那幾個逃入貴族圈地的偷羊賊,不知道大人是否能行個方便,讓我帶人進去捉賊?屬下追查這群偷羊賊已久,實在不想讓他們再逍遙法外,賺盡黑心錢。」
「呃……」糟糕,姊姊沒教他該怎麼回答耶。
安狼眼珠子轉了半天,就是想不出來該怎麼回答,最後他只好跳下椅子,跑去屏風後頭找姊姊撐腰。
「姊姊,我該怎麼辦?」安狼小聲地問。
「嗯……」安鳳想了一會兒,「你去告訴李老爺,就說這件事我們會替他辦妥。還有,之前李老爺上任,我們一直沒有什麼表示,實在很過意不去,請他擇日來我們這兒吃頓飯,順便話話家常。」
「姊姊,你要不要自己出去告訴李老爺啊?」他背不起來這麼多話耶。
「我……不行,姊姊不能隨便抛頭露面。」她胡亂找個理由搪塞,不想承認自己其實是……有點兒害怕。
害怕那個有著爽朗聲音與威嚴氣度的漢人官,害怕他會因為自己一開始對他不理不睬而瞧不起自己,害怕今日她來不及仔細打扮,不夠漂亮……
她摸摸自己有些燒熱的臉,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為太緊張才臉紅,還是因為害羞。
可是她連那漢人官的面都還沒有真正見到,只是聽到他好聽的聲音而已,怎麼就會臉紅呢?
這實在太丟臉了,她才不要現在出去見他!
「快快快,快出去,別讓李老爺久等了。」安鳳也不管安狼還沒把她交代的話搞清楚,就把弟弟推出了屏風。
安狼跑出來,對著李尋武乖乖行了個禮,「李老爺,我姊姊說沒問題,她會幫你把事情辦妥。還有,我姊姊要請你吃飯,記得要來喔。」
「長官吩咐,不敢不從。」儘管被稱為「老爺」,李尋武對於小小的安狼還是十分有禮貌。
安狼被他這麼一說,也覺得有些輕飄飄起來,好像自己真的是個大官呢!
陳師爺坐在椅子上,下巴差點掉下來。
沒想到李大人這麼厲害,三兩下就把這刁女人安鳳給馴得服服帖帖的。
之前那些刺史想要見安鳳,或是有什麼事情要拜託安鳳解決,總是被百般刁難,吃足苦頭,從沒有一次這麼順利的。
看來這位李大人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9 17:35:27
第二章
李尋武離去後,安鳳這才從屏風後走出。
她一出來,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地問安狼:「小狼,那位李老爺長得如何?高大嗎?英俊嗎?」
安狼連忙點頭,「姊姊,我從沒看過那麼好看的漢人官喔!李老爺好高喔,而且又好年輕,不說話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凶,不過他笑起來的時候,感覺起來還滿親切的。」
「笑?他有笑嗎?」
「是啊,當他聽到你要請他吃飯的時候,他就笑了喔,而且不是那種奸詐或是看起來色色的笑,純粹就是那種很高興的笑。咦?姊姊,怎麼你也在笑?」
安鳳沒發現自己也笑了,被弟弟一說才回過神來,馬上裝得一本正經。
他笑了。
因為她要好好招待他,所以他笑了。
為什麼只是聽到他笑了,自己的心裏就會雀躍無比呢?
真奇怪,明明連面都沒有真正見過,為什麼會那麼在意那個人?
一定只是新鮮吧?
從來沒有一個漢人官對他們這麼禮貌,所以她才會有些不知所措吧?
不可否認的,安鳳其實對李尋武很有好感。
雖然她是統理全族的代理族長,但畢竟也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姑娘,看著別家姑娘與情郎濃情蜜意,她心裏自然也會升起欣羡,只是自己是代理族長的身分,同族的小夥子個個認為高攀不上,她又不屑正眼瞧瞧其他族的男子,更別說是總是故意刁難他們的漢人官了。
「這位李老爺好像挺特別的。」安鳳喃喃自語。
「是啊、是啊,連他帶來的小管家都很好看呢!」從門外奔回來的阿藍也連忙報告。
阿藍從小和安鳳一起長大,雖然是主子和小婢的關係,但兩人情同姊妹,常常會分享許多貼心話。
「管家?阿藍,你不是常說漢人都是醜八怪嗎?」安鳳失笑。
「哎!那個不一樣,那個小管家真的好可愛呢!他看到我還會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對我說句『姑娘,失禮了』。哇,主子,我第一次見到這麼有禮貌的漢人,我好喜歡他喔!」
邊疆民族的民風向來開放熱情,女子也不例外,遇到喜歡的男人常常會主動出擊,一點也不隱瞞自己的心意,或是覺得不好意思。
「喜歡就去追啊!」安鳳逗她,「動作不快點,小心他被別家姑娘看上喔!」
說這話的同時,安鳳心裏也隱隱有些莫名的不安。
連李尋武的管家都如此受歡迎了,那一定也有不少女子喜歡李尋武吧?
儘管自己貴為族長之女,可是為什麼這會兒她卻沒有了自信呢?
看著身旁的阿藍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她反而羡慕起阿藍來了。
真好,為什麼她沒有辦法像阿藍這樣坦率?
還是因為……她是因為連李尋武的面都沒真正見過,就這樣悄悄喜歡上了他,所以才會這樣不安心呢?
胡思亂想了好一會兒,最後安鳳的心思還是放在該如何讓李尋武對自己刮目相看。
既然他要來捉偷羊賊,那麼她大可以做一個人情送他,讓他對自己留下深刻的印象……
想到這兒,一直有些不安的臉上終於露出笑意。
呵,她就不相信,有哪個男人見到這些「大禮」後,還會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
「李大人!李大人!」陳師爺又是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
李尋武趕緊放下手中公務,前去迎接。
真是的,已經告誡老人家好多次了,年紀這麼大了,做事就要慢慢來,萬一哪天太激動跌傷一把老骨頭怎麼辦?
「陳師爺,什麼事情?」
「李大人,『安太太』把人送來了!」
「把人送來了?」李尋武露出不解的神情,「什麼人?」
「就是那些偷羊賊啊!!」
「不是昨天才說我要帶人親自去捉的嗎?」他有些訝異。
「是啊、是啊,我也是這麼想,但不知道為什麼,這位『安太太』好像特別賣你的面子,昨天你一提,今天她就親自率人去圈地把那些該死的偷羊賊都捉來了,現在那些賊就綁在外頭呢!」
「喔?」李尋武就要出門去外頭看看,卻又被陳師爺叫住。
「李大人,還有、還有,『安太太』還差人送了你好多禮物呢!來來來,都送過來上陳師爺對後頭招招手,只見苦命的小管家正扛著大包小包,歪歪倒倒地走了進來。
「李大人,你瞧,這兒送來了虎皮三張、羊皮十張、麥酒六壇,都是高檔貨色呢!」陳師爺拿起一張虎皮,獻寶似地拿給李尋武看。
李尋武看看這些禮物,心下已經知道大概。
看來「安太太」對自己印象還不錯,所以才會送上這麼多大禮。
聽說「安太太」只有十六歲,不知道是長得什麼模樣呢?
李尋武拿起虎皮,臉上不自覺地露出微笑。
真想瞧瞧那位十六歲的姑娘,居然這麼有能耐,替他把這些難纏的偷羊賊都捉到了。
「喔,李大人,『安太太』還請人帶了口信,說三日後要請你過去吃頓晚飯,請你務必賞光。」陳師爺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好像比李尋武還高興。
「陳師爺,我知道了。」李尋武想了想,把手上那張虎皮遞給陳師爺,「這你拿去吧!這兒冬天冷,你年紀大怕冷,虎皮很保暖,看你要做件大衣穿在身上,還是當作棉被都好。」
「李……李大人,你真的要送我?」他從沒收過這麼好的禮物。
「陳師爺,別和我客氣了,這一陣子多虧你照顧我,現在正好借花獻佛,表示一下我的謝意。要是再推辭,就是和我過不去囉!」
於是陳師爺感激得差點又要跪下叩拜,還好及時被李尋武阻止,不然他這把老骨頭,情緒又這麼激動,說不定跪著跪著就折了腰,那可划不來。
「李老爺!」一道清脆的女聲響起。
李尋武轉頭,見是一個穿著藍衣的可愛少女在喊他。
「請問你是……」李尋武覺得她有些面熟,卻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她。
「哎,我是阿藍,是『安太太』身邊的婢女,今天就是我替她送東西和那些偷羊賊過來的。李老爺,你高不高興哪?」阿藍一點也不怕生,一進來就熱絡地和李尋武說起話來。
「我很高興,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謝謝你家主子。」李尋武有禮地回答。
「呵呵,只要你記得來吃頓飯就行了,我家主子可是很想見你呢!」
「喔,是嗎?」
「是啊、是啊,那天你來了之後,我家主子就一直對你念念不忘喔!」阿藍口無遮攔,幾句話就出賣了自家主子。
李尋武笑了笑,「不敢當。只是區區一介小官,何足掛在心上?」
「哎呀,李老爺,別來這一套啦!我們這兒不興官場作戲,向來就是直來直往,不拐彎抹角。總之,你記得來吃飯啊!」阿藍揮揮手,就要走出去。但才走沒幾步,她又折了回來,還親熱地拉了拉李尋武的袖子,「李老爺,能不能問一下,你成親了嗎?」
「呃……尚未成親。」雖然有些訝異阿藍的大膽舉止,不過李尋武明白這是民風不同的關係,所以楞了一會兒之後,還是照實回答。
「那……你那位小管家呢?」阿藍的眼神飄向正氣喘吁吁地搬著酒壇的李時葉。
「阿葉?」李尋武看看自己的小管家,然後笑了出來,「阿葉和我一樣,也未成親。」
「那就好!」阿藍高興地一擊手掌,「那就好!呵呵,李老爺,到時候你來吃飯,別忘了帶你的小管家喔!」
然後阿藍像只快樂的小雲雀一樣跳了出去,臨去前,她還特地在李時葉身邊轉了兩個圈圈,盡情地把他看個過癮之後,才咯咯笑著離去。
「看來西雙族的女孩很活潑呢!」李尋武看著阿藍離去的背影,微笑著搖了搖頭。
轉過頭,正想徵詢陳師爺的意見,卻見他已經抱著那張虎皮,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心滿意足地睡著了,還發出不小的打呼聲。
第二天傍晚,李時葉突然緊張兮兮地跑過來找李尋武。
「大少爺,我有事情要問你。」
李尋武見他難得這樣一臉正經,不由得也跟著認真起來。
「昨天是不是有個穿著藍衣的小姑娘到我們這兒來?」
「你說的是阿藍?」
「大概吧!我也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總之,我今天去市集買東西,有個穿藍衣的小姑娘一直圍在我身邊,還不斷對我唱著我聽不懂的歌。我不認識她,又不好意思趕她走,只好一直對她笑,還誇她歌唱得好聽。結果她更高興了,居然圍著我唱了一上午的歌,而且其他的人都對著我們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也許是西雙族人一種歡迎的方式。」
「是也就罷了,可是我總覺得沒那麼簡單,那小姑娘看我的眼神老讓我覺得不對勁,好像……好像……好像她要吃定我的感覺。」小管家打了一個冷顫,那種感覺真不好。
李尋武回想起昨日阿藍的問話,突然笑了起來,「阿葉,我想是那位姑娘看上你了。」
「我?」小管家怪叫一聲,指著自己的臉,「看上我?這……這怎麼可能?我……我……這姑娘太大膽了,不是我喜歡的那一類啊!」
李尋武聳聳肩,「這種事情,我沒辦法幫你。如果你不喜歡她,就早點和人家說,免得害人家傷心難過。」
小管家抓抓頭髮,又轉了幾圈,這才又說:「大少爺,其實……其實我也不是那麼討厭她,只是這樣子好奇怪。」
「哪里奇怪?古人有雲,要入境隨俗,說不定在這兒就時興女人倒追男人,你不習慣也得習慣。」
看李尋武說得一派輕鬆,小管家就一肚子氣,「哼哼,大少爺,別光說我,瞧我這副德行都會有人看上,那一定也有很多姑娘早就對你芳心暗許,到時候一定會有很多女人在我們家門口排隊等著追你,看你怎麼辦?」
「說什麼傻話?」李尋武拿起書冊敲了一下小管家的頭。
「本來就是嘛!其實自從我們去見過『安太太』之後,我就發現西雙族人對我們的態度改善很多呢!以前他們雖不會特意找麻煩,但也總是對我們愛理不理的,可是今天我到市集去,有好多西雙族人和我打招呼呢!」
「大概是『安太太』告訴他們,我們其實不是壞人吧。」李尋武聳聳肩,並不以為意。
前日一訪,有這樣的成果他並不意外。
歷代刺史都將西雙族人視為次等,根本不會以官禮相拜,前日他去拜見「安太太」,裏子面子都給足了,沒有人不喜歡被奉承,西雙族人自然會對他另眼看待。
只是他沒想到「安太太」居然會替他把偷羊賊都捉住了,而且還派人送了過來,並送上許多好禮,這些舉動不知道是純粹的討好,還是有其他目的?
總之,等到親眼見到「安太太」之後,一切就會明朗了吧?
李尋武一身官服,帶著陳師爺與小管家,再度拜訪「安太太」。
才進大門,一身藍衣的阿藍就親熱地跑過來,拉著李時葉的手又唱又跳,還遞上一瓶系了兩條紅繩的小酒瓶。
李時葉被她這舉動弄得一頭霧水,但遞到眼前的東西不接似乎很不禮貌,於是便笑著收下了。
阿藍見他收下酒瓶,雙眼馬上散發出興奮的神采,她轉頭,高興地對裏頭不知道喊了些什麼,然後就紅著臉跑掉了。
「這是怎麼回事?」可憐的小管家根本搞不清楚狀況。
「你問陳師爺吧!」李尋武提議。
兩人一起看向陳師爺,只見他張大了嘴,像是受到很大的驚嚇。
「陳師爺?陳師爺?你怎麼了?」李尋武在他面前揮揮手。
好不容易,陳師爺回過神來,第一件事就是問小管家:「管家先生,那位姑娘之前是不是對你唱過歌?」
「是啊!還唱了整整一上午呢!」
「這麼說來,唱了很久的歌啊……」陳師爺點點頭,又問:「那麼當時你是怎麼回應的?!」
「我也聽不懂她在唱什麼,只覺得她唱得很開心,聲音又好聽,就讚美了她幾句。」
「那她一定更高興了……」陳師爺又點點頭,然後轉向李尋武,「恭喜李大人,你的管家要娶媳婦了。」
「啊?!」
主僕兩人異口同聲。
「這是怎麼回事?我什麼時候要娶媳婦了?」小管家根本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找到的媳婦兒。
「這是西雙族的傳統,女孩子要是看上哪一個男人,就先在他身邊唱歌,這歌唱得越久,表示她越喜歡那個男人。如果那個男人沒有要她停止唱歌,就表示接受她的情意。」陳師爺接著指指小管家手上的小酒瓶,「這個小酒瓶就是女孩子送給男人的定情物,上頭的紅繩是一對兒的,表示兩人雙雙對對,白頭偕老。如果男人接受了,就表示願意娶女孩為妻。」
「等等、等等,這會不會太隨便了?我根本不知道這些習俗啊!我也不認識那位元姑娘啊!」
「以後就會慢慢認識了。」陳師爺語重心長地拍拍小管家的肩膀,「管家先生,不是我想潑你冷水,只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如今我們是在西雙族的地盤上,你又誤打誤撞允了一樁親事,如果你想退婚,恐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陳師爺搖搖頭,還對他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明白告訴他,「退婚」一事萬萬不可為之!
「大少爺!」小管家對著身旁唯一的救星露出求救的眼光。
只見李尋武臉上儘是忍俊不禁的神情,沒過多久,他終於忍不住朗聲大笑起來。
「大少爺!我都這麼苦惱了,你怎麼還有心思笑得出來?」小管家哀怨地說。
「阿葉,我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你年紀還比我小兩歲,真沒想到你會比我早成親!」李尋武像是很高興,「人家姑娘這麼主動,你應該要高興才是,不對嗎?」
瞧瞧,這是什麼主子?自己的管家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拐跑了,他一點都不在意,甚至還在旁邊煽風點火!
小管家哀怨地瞪了李尋武一眼,卻也拿他無可奈何,只能在心裏暗暗希望哪天自家少爺也能嘗嘗他這種被女人硬求親,而且還無法拒絕的滋味。
大門外不遠處,安鳳就躲在一棵大樹後頭,把剛剛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她從沒聽過笑得這樣好聽的聲音。
那男人的笑聲自然又不做作,爽朗清明,不知道他的人是不是也像他的笑聲一樣?
安鳳無法克制自己的臉頰不斷湧出朵朵紅雲,她只覺得自己從沒見過能把官服穿得如此筆挺好看的漢人,好想多和他親近,好想也在他耳邊唱著歌,訴說自己的情意。
但她的身分可是族裏的「安太太」,不能像阿藍那小丫頭那麼毫無顧忌地去求愛,只能躲在樹後頭偷看。
而且李尋武畢竟是漢人,安鳳對於以往那些漢人官的印象實在很壞,她不確定李尋武是不是真的和之前那些漢人官都不一樣,還是他只是在官場上作作戲,私底下又是另外一種人呢?
直到李尋武一行人進了門,安鳳才悄悄從樹後溜出來,從後門回家。
她回到自己房裏,雖然僕人告訴她李尋武已經到了,但她還是按捺著性子,假裝慢條斯理地整理自己早已整齊得不能再整齊的衣冠。
不行,她不能猴急,她才不要像阿藍那個野丫頭,一見到英俊的漢人就撲上去,她得維持尊嚴,好歹她也是代理族長,要是一下子就被男色給迷惑,那不是很丟臉嗎?
深吸一口氣,安鳳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這才離開房間,準備赴宴。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9 17:35:41
第三章
好英俊的男人。
這是安鳳見到李尋武的第一眼後,腦袋裏唯一的念頭。
以往總是遠距離觀察他,從沒有機會這麼近的觀察他的容貌,現在她才知道,原來李尋武長得如此好看。雖然沒有邊疆民族突出的五官輪廓,卻帶著濃濃的文人氣息,眉目有神,面容清朗,話聲低沉卻又動聽,安鳳幾乎無法克制自己的心跳。
見到安鳳這麼大方地瞧著自己,李尋武也不以為意,剛剛才在門口見識到女子主動求婚,現在他只是被人盯著看,比較起來便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席上擺滿了各式佳餚,還有好幾壇美酒,李尋武起先還有些拘謹,但幾杯酒下肚後,他便慢慢放了開來,甚至大膽地回望著安鳳,想瞧瞧這個女人為什麼老盯著自己不放。
嚴格說起來,安鳳並不算是個絕色美人,但她五官靈秀,眼眸流轉生光,再加上刻意打扮,看起來也另有一番風情。
「敢問李老爺是哪里人?」安鳳見他開始瞧著自己,感覺十分開心。
「江南,蘇州人。」
「啊,離這兒真遠呢!」
「沒錯。」想起自己的老家,李尋武不禁一陣小小感慨。
「那李老爺為何會被調任此處?」之前那幾任刺史都是中年老頭子,她從未見過像李尋武這樣年輕的漢人官,所以對他為何會到金川感到十分好奇。
「這……說來話長。」李尋武暗暗歎口氣。
不就是被下放嗎?
一想起自己是堂堂探花卻被下放到金川,他有些沮喪。
唉,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調回京城?
「李老爺別見外了,此後我們就是一家人,有什麼話就直說吧!」安鳳繼續追問。
「一家人?」這攀親帶故會不會太勉強了一點?
「是啊,你家的管家不是已經答應要娶阿藍為妻了嗎?阿藍從小就在我家長大,我和她情同姊妹,我和你不是一家人是什麼?」
此話一說,小管家李時葉差點要當場跳起來抗議,卻被李尋武用力踩了一腳,示意要他先安分點。
「嗚……」小管家哀怨地看向自家主子,他不但不幫自己辯解,還聯合著外人欺負他,自己怎麼這麼命苦?
「娶妻一事,還要從長計議。阿葉是漢人,家人也都在中原,就算真要娶妻,也應該回到中原後再舉行結婚儀式,這是我們漢人的習俗。如果有冒犯,還請多多體諒。」李尋武一番話說得誠懇,卻是以退為進,委婉地拒絕了這親事。
「是嗎?沒關係,那我們可以先在這兒舉行一次婚禮,等你們回中原後再舉行一次如何?」安鳳順水推舟,一點也不讓步,她可不能讓漢人看扁了,況且阿藍看上對方,可是他的榮幸哩!天知道有多少小夥子喜歡阿藍,她都不屑一顧呢。
「這……」李尋武顯然沒料到她會這麼說,楞了一下才又急忙接話,「可是阿葉他十分孝順,娶妻一事得要先問過他爹娘才行。」
小管家看了李尋武一眼,臉上寫著:睜眼說瞎話喔。
他李時葉自幼就是孤兒,哪來的爹娘要請示啊?
沒想到大少爺說起謊來也是臉不紅氣不喘,要不是這次事關自己的終身大事,他鐵定會戳破這個謊言,讓老愛整他的大少爺沒臺階下。
「問過他爹娘?那簡單,飛鴿傳書不就得了?」安鳳說。
「飛鴿傳書也要耗費不少時日,我想……」
「啊!說得也是,鴿子那小玩意兒能飛多快?沒關係,我把我們的老鷹借你傳信去,老鷹速度快多了,這麼一來一往,大概十天就可以有消息了吧!」
這下李尋武也沒話說了,他只能抱歉地看向小管家,還拍了拍他的肩膀,「阿葉,盛情難卻,你等會兒就回去寫封『家書』吧!」
「大少爺!」小管家差點昏倒。
不會吧!他就這樣莫名其妙要娶親了?
「呵呵呵呵……好!就這麼決定!」安鳳呵呵笑了起來,明亮的眼兒眯成了一條縫,雪白的貝齒露了出來,一瞬間那種精明幹練的氣勢都不見了,有的只是少女嬌俏可愛的模樣。
乍見她的笑容,李尋武楞了一下,隨即才意識到,其實這位「安太太」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真情流露的她看起來嬌美可愛,一點也不像外人傳說的那般難纏與刁蠻。
而他也好像真的喜歡上了這位真性情的姑娘,而不是只是在官場上作作戲而已。
晚宴結束後,安鳳依依不捨地送走李尋武。
興奮的阿藍跑來問她:「主子,怎麼樣?你好像很喜歡那個漢人官喔!」
「我是很喜歡他。」安鳳也不避諱自己對李尋武的好感,「他不只長得好看,談吐有禮貌,風度又大方,我……」咬咬牙,卻說:「可是我又不能像你這樣跑去要他娶我,再怎麼說,在小狼還沒長大前,我都必須代理族長一職,怎麼能這樣隨便?而且要是被白族人知道了,說不定還會笑我們是賣女求榮呢!再說名義上他的官位比小狼低,我要是嫁給他,不是貶了自己的身價?」
「主子,你想這麼多做什麼?你是代理族長耶!你喜歡哪個男人,他能拒絕嗎?漢人官又怎麼樣?再說,他的官位不是比小狼小?你要小狼去『命令』他做你的男人不就成了?」
「阿藍!你是樂昏頭了是不是?小狼都得喊他一聲『老爺』哪!他哪來這麼大膽子去命令李尋武做我的男人?」
倒是之前那些臭漢人官仗著權勢,還曾要求她去陪睡呢!
哼!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麼模樣?腦滿腸肥又禿頭的,個個都是醜八怪,難怪根本沒女人喜歡他們,只能用權勢逼人就範。
不過她也不是省油的燈,想要她陪睡?先看看族人同不同意吧!刺史底下的官兵至少有一半以上都是西雙族人,誰不知道西雙一族十分團結,只要她下個命令,光那些士兵就夠讓那些豬哥漢人官頭痛了!
那些人根本就是一群搞不清楚狀況的色鬼!腦袋裏只有女人,一點辦事能力都沒有,不像李尋武這樣,辦事能力好,待人又親切,才來不到半個月,就已經征得不少族人的好感了……
糟糕,好像不管怎麼想,她都只能想到李尋武的好處,根本挑不出一點毛病。
「我說主子,你就別再不好意思了,李老爺很受歡迎的呢!你不知道啊,每次李老爺一上街,就有好多姑娘偷偷在看他,甚至想找機會纏在他耳邊唱歌,只是李老爺辦事一向很專心,而且又很少出門,所以那些姑娘到現在都還沒有機會得逞。主子,你動作再不快點,李老爺可是會被別人追走的喔。」
「他不是這種人。」安鳳想了想後這樣回答。
「咦?什麼意思?」單純的阿藍不懂主子的意思。
「我覺得他不是那種會輕易就妥協的人。雖然他表面上好像很好說話,也很有禮貌,可是我總覺得他其實別有想法。」
「耍心機的男人?」她最討厭這種男人了!
人和人相處,爽爽快快,一根腸子通到底多好?何必這樣猜來猜去的?
「我不知道,也許漢人官都有這個缺點吧?總之,做官的常常都會有些身不由己,哪能像你這樣隨心所欲?」
「主子,照這樣說,你也不能隨心所欲囉?」
「是啊!」雖然她很想。
「沒關係,明的不行,我們來暗的。」
「什麼意思?」
「嘻嘻,『夜襲』啊!」
安鳳用力彈了一下阿藍的額頭,「你當我是誰?堂堂『安太太』去夜襲漢人官?明明就是你自己想去夜會那個小管家,想找我作伴是吧?」
阿藍揉揉自己發疼的額頭,猛點頭。
主子真是聰明!難怪這麼年輕就能管理全族大小的事務。
「主子,你不想?」
呃……安鳳猶豫了一下。
說實話,滿想的。
剛剛在晚宴上她一面看著李尋武,一面腦袋裏就門著一些羞人念頭,不知道這男人褪去衣裳後是什麼模樣?看他穿官服的樣子有些文弱,該不會裏頭瘦巴巴的,一點肌肉都沒有吧?
嗯……沒肌肉不打緊,她比較在乎的是,對方會不會嫌她是個處女而不喜歡她?
在西雙族的傳統中,女子的貞操並不是那麼被看重,女子出嫁前,與越多男人在一起,越表示她有身價,是以根本不會有人在意娶進來的老婆是否為處女。相反地,如果一個女孩子直到出嫁了都還是處女,有可能是因為她長得太醜、個性不受歡迎,所以才會沒人追,甚至連夫家都會覺得面子有些掛不住呢!
安鳳雖然已經十六,但她一向自視甚高,認為族中無人可匹配她的地位,即使有幾位不錯的小夥子向她示愛,卻都被她打了回票,所以至今她都還是處子,從未與任何男人在一起過。
安鳳並未到過中原,也並不是很瞭解漢人的傳統,她只覺得自己這樣「沒經驗」,到時候李尋武會不會看不起她?
「主子,真想就去做吧!還顧忌這麼多做什麼?論外貌,李老爺可是一等一;論身分,他起碼也是金川這兒最大的漢官,哪里配不上你?還是……」阿藍露出玩味的笑容,「還是你怕你配不上李老爺?」
被這一激,安鳳哪里忍得住,她瞪了阿藍一眼,「誰說的?我幹嘛怕自己配不上他?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阿藍靠近了些,安鳳的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她都聽不見了呢!
安鳳感覺自己的臉熱了起來。
「主子,你說些什麼啊?」
安鳳拉過阿藍的耳朵,小聲地說了些什麼。
「喔!原來你在擔心這個啊!主子,沒關係,平常你照顧我,現在換我照顧你了,明天晚上你就和我一塊兒去吧!我會把該教的統統教給你喔!」
真是太丟臉了。
堂堂的「安太太」居然和小婢一起摸黑來「偷男人」……
「阿藍,我覺得不太妥當,我看我還是……」
「主子!你在說什麼傻話?!我們都已經到這兒了,前頭就是他們的房間,你真的要回去?小心錯過今晚,以後就沒機會囉!」阿藍連忙拉住她。
可是安鳳左看右看都覺得自己只是來陪襯的,她根本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就被阿藍硬拉過來,這樣會不會讓李尋武起反感呢?
雖然女孩子晚上夜會情郎是西雙族的傳統之一,但對方可是漢人,她們兩個對漢人習俗只知道一些皮毛,萬一……萬一造成反效果怎麼辦?
「主子!你瞧,那兒就是李老爺的房間囉!看,燭光已經滅了,他應該已經安歇了吧!快快快!你快從窗戶跳進去!」阿藍已經迫不及待地準備要往另外一扇窗子跳進去了。
「可是……可是跳進去之後要做什麼?」
「你就躺到他床上啊!」
「就這樣?然後呢?」
「然後?」阿藍偷偷笑出聲來,「然後你就會很忙了。」
「這樣啊……」安鳳不好意思繼續問下去,雖然她很想知道到底會「忙」些什麼。
「主子,就這樣囉!等我『忙完了』,我會在窗戶下等你,到時候再一起回去。」
安鳳點點頭,然後看著阿藍從另外一間房的窗戶翻了進去。
她看了看李尋武的房間,翻窗這點小事難不倒她,加上她個子又嬌小,一個起落就輕巧落在房內。
房間內漆黑一片,她等了好一會兒,眼睛才適應黑暗。
空氣中屬於成年男子的氣味緩緩漂浮,她的心跳忍不住加快起來。
好奇怪,這還是她第一次有這種不知所措,卻又期待著什麼事情發生的心情。
她慢慢往床邊走去,耳裏聽見男人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安鳳走到床前站定,蹲下身子,將自己的臉貼近男人,著迷地看著他的面容。
真的好英俊哪……連他的睡顏都這樣好看。
等她看夠了,才滿足地歎了一口氣,然後慢慢在床沿坐下來,繼續癡癡地看著他的側臉。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奇怪了?
竟然覺得天下之大,最滿足的時刻莫過於現在,能靜靜看著自己心愛之人的容顏。
忍不住伸出手輕輕觸摸那微微生著短須的下巴,感覺有些微燙,男人的體溫都這麼高嗎?
要不要吵醒他呢?
阿藍說,只要躺到床上去,然後兩個人就會開始「忙起來」,可是現在他睡得這麼熟,就算她躺上去了,也沒有辦法「忙」吧?
不知道阿藍「忙」得怎麼樣了?
她凝神細聽,似乎聽見隔壁房間有兩人說話的聲音,不過卻猜不出來那兩人到底在「忙」些什麼。
「嗯……」李尋武突然翻了個身,眉頭皺了皺,好似身體不太舒服。
安鳳被他這一聲囈語嚇了一跳,一時間也顧不得身分,慌忙整個人趴在床邊地板上,動也不敢動。
過了好一會兒,床上沒有任何動靜後,她才又大著膽子慢慢抬起頭來,剛好看見男人背對著她的背影。
好寬的肩膀,好想從背後摟著他……
反正阿藍也說過,得先躺在床上才行,於是安鳳小心翼翼地爬上床,窩在李尋武的身後,先是大氣不敢喘,只敢看著他的背影緩緩起伏。
見李尋武沒有反應,她才慢慢伸出一隻顫抖得厲害的手,放在他的胳臂上。
又過了一會兒,男人還是沒有反應,於是她大起膽子在結實的胳臂上捏了捏,感覺十分有彈性,讓她愛不釋手,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來回撫摸著。
李尋武不知道是真的睡沉了,還是因為身體不舒服,所以對外界感應遲鈍,總之安鳳在他整個上半身「上下其手」了老半天,他竟是連醒過來的跡象也沒有。
「奇了,他怎麼睡得這麼熟?」這下連安鳳也覺得有些不對勁。
她翻過李尋武的身子,聽到他不穩與急促的呼吸聲,又摸摸他發燙的額頭,這才知道事情不妙了。
他病了!而且似乎病得不輕!
怎麼會這樣呢?昨天晚上看他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才一天就病了?
不行,得馬上找大夫給他看看才行!
安鳳跳下床,也不翻窗了,推開門就直接奔出房間,她跑去隔壁房門口,門也沒敲就用力把門打開,一面還大聲喊著:「阿藍!快去請大夫來!李老爺病了!啊……」
只見房間裏的床上正躺著兩個人,小管家躺在下頭,阿藍趴在他上面,兩個人都是衣衫不整,阿藍的頭髮還散了一肩,臉龐上泛著美麗的紅暈。
兩個人看到安鳳突然闖進來都停住了動作,安鳳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知道自己打擾了別人在「忙」,可是她沒想到原來他們「忙」起來是這個樣子的。
原來還要脫衣服的啊?可是阿藍剛剛卻沒這樣交代她啊!
「什麼?你說大少爺生病了?」最後,還是小管家先反應過來。
他跳起來,急忙把衣服穿上,通紅著一張臉跑了出去。
「阿藍!還楞在那裏做什麼?快和我回去找大夫來!」
「喔!」阿藍嘟著嘴,滿臉心不甘情不願地將衣服穿好,又費了些時間把頭髮攏好,這才和安鳳一道離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9 17:35:59
第四章
李尋武得的是當地的風土病。
因為金川地勢甚高,氧氣稀少,加上白日夜晚溫差很大,李尋武來自溫暖的江南,一時間自然無法適應,而且新官上任,有許多勞心勞力之事,原本健壯的身子在心理與生理的一即熬下,終於病倒了,而且這一病還病得不輕。
半夜被吵醒拉來看病的大夫,仔細為李尋武診斷過後說:「幸好發現得早,這風土病來得又快又猛,但只要及早發現治療,就能很快痊癒。要是再晚一天,李老爺可就得大病一個月啦!」
小管家聽完暫時松了一口氣。
在一旁的陳師爺也拍了拍自己單薄的胸膛,「好險,好險,還好發現得早,不然這大病一場,恐怕身體也垮了。」說完,他又自責地扯著自己的鬍子,「真是的!我怎麼這麼糊塗,居然沒發現李大人身子不舒服!真虧我還天天待在他身邊,我真是……」
「陳師爺!陳師爺!你別自責了。」小管家連忙阻止老人家繼續「自殘」——陳師爺都快把自己的鬍子給扯光了。「這也不是你的錯,我也有不對的地方,連我都沒發現大少爺生病了……」想想也真汗顏,要不是昨天晚上那兩個姑娘這麼一鬧,他壓根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已經生病了。
「不行,這都是我的錯!我一定要好好照顧李大人,直到他康復為止。」
「可是……」
「你莫管,我心意已決。」陳師爺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樣。
「那個……」
「不要緊,我挺得住。」
小管家心裏哀歎,一個病,一個老,這下他得照顧兩個人了。
因為生病,李尋武只能躺在床上養病,許多公務也因此耽擱了下來。
他到任後為人客氣有禮,許多族人對他很有好感,所以聽到他生病的消息後,紛紛找機會來探望,還不忘送上一點小禮物。
好些姑娘家更是乘著這個機會,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來探病,不過她們興匆匆而來,卻都敗興而返,因為她們一進門就見到門口掛著一張樺樹皮,這是表示李大人已經與其它的女人在一起了。而那張樺樹皮上刻著的簡單豹紋,更讓所有姑娘馬上打消向李尋武求愛的念頭——這豹紋乃是西雙族身分最高之人才能使用的象徵,一看就知道,李大人已經被「安太太」看上啦!
人家可是一族之長,她們哪爭得過?
所以姑娘們一個個垂頭喪氣地走了出去,邊走還邊回頭,一副依依不捨的模樣。
「奇怪,這些姑娘為什麼都興匆匆地來,卻又苦著一張臉出去?」小管家端著藥,看著又一位姑娘黯然離去。
陳師爺站起身來往外頭看了看,這才恍然大悟。
「李大人已經名草有主了。」
「啊?」名草有主?這主子是誰?
「看到外頭門口那張樺樹皮嗎?那是表示李大人已經和某位姑娘情投意合了,只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陳師爺努力眯著眼,想看清樺樹皮上的花紋。
耶?好像是豹紋?
為了看個明確,陳師爺特地跑出去看仔細,等到他發現那是族長才能使用的豹紋後,嚇了一跳,連忙又跑回來,問小管家:「管家先生,李大人和『安太太』在一起了?」
「呃……應該是吧!」不然昨天晚上為什麼安鳳會突然出現在他們家?
陳師爺滿臉驚訝,「真的?可是這位『安太太』一向心高氣傲,從來不給漢人官好臉色看的,她怎麼會……還是這是李大人自己一相情願?」
「一相情願?」小管家苦笑一聲,「我看這應該去形容那兩個女人才是。」
然後他就把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陳師爺。
只見陳師爺越聽越是驚訝,到最後下巴簡直合不起來了。
「這個……這種情形真是前所未聞啊……雖然漢族與西雙族通婚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但是一個是官,一個是代理族長……」他沉思了一會兒,「其實要是這兩人真能在一起,未必也不是好事,至少李大人在任期間,西雙族應該不會再惹什麼事情,也會對李大人的吩咐言聽計從……嗯……」
見到陳師爺那副沉思的模樣,小管家連忙問:「陳師爺,你不會想把我家主子『賣』了吧?」開玩笑,他自己才剛被「賣」出去了,現在連主子也要一買給西雙族的女人?
這可不行!那他們漢族男人還有什麼面子可言?
「哎!管家先生,你有所不知,邊疆離中原甚遠,加上民風獨特,本來就不易管治,如果能透過李大人好好維護友好關係,對朝廷只有利而無害啊。反正做官嘛,本來就需要作作戲,即使心裏不願意,為了仕途,還是要繼續演下去。而且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雖然西雙族奉行一夫一妻制,但等到哪天李大人光榮回鄉後,再娶幾個他喜歡的女人,到時候也不會有人反對啊。」
「可是……這得先問問我家少爺的意見才行啊!他現在還發高燒昏迷不醒,你就這樣替他定了主意,豈不是以下犯上?」
「是、是、是,你說得對,」陳師爺這才發現自己的失言,「這一切還是讓李大人定奪吧!喔,湯藥讓我來喂吧!!」說完,他就要接過小管家手上的藥碗。
「不、不、不,喂藥還是我來吧!」小管家連忙閃過陳師爺伸來的手。
開玩笑!還讓陳師爺喂?
第一次他手抖得厲害,一拿到藥碗就打翻了。
第二次他拿著藥碗,小心翼翼走路,卻偏偏在床前不小心踉蹌了一下,整碗藥全灑在床上,害他得替大少爺換衣又換床單。
他已經熬了三次藥了,再打翻就沒草藥可熬了,所以還是他自己來比較保險。
「不行!這是我的職責!我一定要喂……」
「不、不、不,陳師爺,這種事情還是我來吧!」
「我要喂!」老人家有時候耍起性子來和小孩子一樣彆扭。
嗚……誰來幫幫他?他真的不想再熬一次藥了啦!
李尋武一直在半夢半醒之間。
他只覺得身子好熱,卻又沒半分力氣,只知道朦朧間有人會喂他喝藥,還常常不小心把藥灑了他滿身都是。
到了晚上,因為藥效,他睡得更沉了。
只是身子一直悶在棉被裏頭,他熱得發慌,不由自主地想要扯開被子,卻總是有一雙溫柔的手替他把被子又蓋上。
「我好熱……」他喃喃囈語。
「熱一下就好了。」有個聽起來很舒服的聲音對他這樣說。
但是身體的熱卻始終無法驅趕出去,他煩悶地將被子又一把掀開,然後聽見了那人低聲抱怨——
「真是的,發了汗就好了,幹嘛一直扯被子?」
接著被子就又回到了自已身上。
那聲音又說:「啊,衣服都被汗弄濕了,該換件乾爽的衣服才成。」
朦朦朧朧間,李尋武只感覺到有一雙小手在自己身上摸索著,然後身子一涼,他的衣物被一件件褪去。
他知道幫自己脫衣服的人不是小管家,他想睜開眼看看到底是誰,無奈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只能模模糊糊地任由人擺佈。
替他更衣的不是別人,正是安鳳。
她知道李尋武染上風土病後,十分擔心,於是晚上又拉著阿藍一塊兒來探望他。
阿藍一來到這兒,就高興地把小管家又拐到隔壁房間去「忙」起來了,只剩下她一個人留在床榻旁照顧著他。
其實安鳳也沒生氣,甚至還很喜歡這樣照顧人的感覺。
她記得安狼小時候生病,也都是她守在床邊照顧著,只是安狼是個小孩子,而眼前的李尋武卻是個大男人呢!
看著他昏睡皺眉的模樣,不耐喊熱的囈語,還有佈滿汗珠的臉龐與頸子,她又覺得自己心跳加速了。
直到她發現李尋武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幫他換衣服時,才發現這男人原來也有一副精壯的好體格。
她忍不住在李尋武的胸膛上按按捏捏,他的肌膚極有彈性,體毛又少,是以摸起來有種類似女人皮膚般的潤滑,可是又不會柔嫩似水,輕輕撫過,甚至可以感受到胸膛底下的微微跳動。
安鳳臉紅了。
原來連他的身體也這麼好看……
她猶豫了一會兒,雙手開始脫李尋武下半身的衣物,越脫她越害羞,直到脫去最後一件,雖然她已經滿臉通紅,卻還是拚命睜大眼想要看清眼前男人的身體。
「嗯……」因為突來的涼意,讓李尋武的意識稍微清醒了一些,他鼻間發出微微的哼聲,慢慢睜開眼,坐起身。
呃……他是不是在作夢?
為什麼現在自己全身不但赤裸裸的,而且還有一個女人就坐在他身旁,雙眼直盯著「那個地方」?
「你是?」他吃力地眯著眼問。
「呀!你醒了?」安鳳嚇了一大跳,整個人從床上跳起來。
「安……安太太?」他有沒有看錯?
在他床前飽覽他裸體的居然是「安太太」?
他低頭看看自己一絲不掛的身軀,再看看滿臉通紅的安鳳,還是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
「為什麼我……」話還沒說完,一件乾爽的衣服落在他頭上。
「別想歪!別想歪!我只是要幫你換衣服而已!」安鳳手忙腳亂地替他換上乾爽的衣物。
胡亂穿了一通後,安鳳轉身就要逃,一隻手卻被人從後頭捉住。
「安太太?」
安鳳停住了腳,躊躇著要不要回頭。
「謝謝你……」李尋武笑了一下,即使是作夢,他也不該失了禮貌,得和人說聲謝謝才行。
「你……」安鳳轉過頭,看見男人發熱的臉頰與有些迷蒙的雙眼,這才知道他八成只是半夢半醒,不然一個大男人被她這樣看光光,還會向她道謝嗎?
李尋武慢慢躺回床上,卻沒鬆開握著安鳳手腕的手,而她也沒掙開。
「李老爺?」
「嗯?」他已經閉上了眼。
男人有些高的體溫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安鳳看著他握著自己的手,突然好想就這樣被他一輩子握著,永遠都不要放開。
「李老爺,你可以叫我安鳳。」她坐在床沿,撥去黏在他額前的一綹濕發。
「安鳳……安鳳……很好聽的名字……」一面輕輕念著這個名字,他一面下意識地舉起安鳳的手腕,放在唇邊磨蹭。
這樣親密又溫柔的舉動讓安鳳不知所措,她有些害怕,卻又很喜歡李尋武這樣對她,所以也就沒有把手抽回來。
「安鳳……你為什麼會在這裏呢?難道我想你想得連作夢都會夢見你嗎?」李尋武將自己的臉頰放進安鳳的小手裏,輕輕磨蹭。
他……在說什麼?
安鳳只覺得自己的心跳似乎突然漏了一拍。
他說他想她,想到連作夢都會夢見她。
原來他也這麼喜歡著自己嗎?
安鳳發現自己的身子禁不住顫抖起來,但她知道那不是因為害怕或是寒冷,而是因為一種極度的喜悅,那種被自己心愛的人所喜歡的、無法形容的喜悅。
她會不會很沒出息?
高高在上的「安太太」今晚居然為了一個男人的一句話而高興得發起抖來?
「李老爺……李老爺……」她低下頭輕輕喊著他,帶著少女幽香的氣息吐在男人敏感的鼻間。
「嗯?」他的眼睛睜得更大了些。
好奇怪,這個夢怎麼這麼真實?
連安鳳身上的香味他都聞得到呢。
而少女雙唇觸著自己的感覺也如此真實,如此柔軟,讓他忍不住閉上眼,只想好好享受這個美夢……
「然後呢?」
「然後?然後他就睡著了。」
「又睡著了?」阿藍又怪叫起來。
「我能有什麼辦法?他本來就生病了,醒過來也是迷迷糊糊的,他親親我的手,我親親他的臉,然後他就又昏睡過去啦。」安鳳嘟著小嘴,也是一副不太甘心的模樣。
她總覺得,如果李尋武沒有又睡過去,應該還會發生些什麼事情吧?
「哎,主子,你不是脫了他的衣服嗎?」
「是啊,可是我後來又幫他穿上了。」
「穿上了?幹嘛又幫他穿上?」衣服脫了就脫了,難道是他身材慘不忍睹,主子不想看嗎?
「因為我想幫他換上乾爽的衣服,他的衣服都汗濕了,穿著濕衣服睡覺一定很不舒服。」看見他皺眉的模樣她就會心疼,就會想讓他能舒服一些嘛!
「主子……」真不知道該說她太善良還是太純潔?
「咦?阿藍,倒是你,昨天晚上你和李老爺的管家先生如何了?」
「嘻嘻。」阿藍笑得如同剛剛捕獲獵物的獵人一樣,「到手了。」
「哇,這麼厲害?你到底是怎麼辦到的?教教我。」
「我上次不是和你說過了,上了男人的床就行了!」
「我上了,可是還是不行啊!你又沒告訴我,萬一男人生病沒力氣和我『忙』的時候,我該怎麼辦啊!」
「主子,那就是你運氣不好啦,不然你等李老爺身子好一點的時候再去找他吧!反正你都已經在他家門前掛上樺樹皮了,也不會有姑娘和你搶了,你就安心等他康復再說吧!」
「嗯,也對。」過了一會兒,安鳳又問:「阿藍,你再教教我,除了爬上男人的床,還有什麼方法可以像你那樣『忙』?」
「脫男人衣服。」嘿嘿,這招她最行。
「我是脫了。」可是沒用。
「沒用的話,連你的衣服也一起脫了。」這招使出來,只要是男人都會沒轍。
「這樣就行了?」
「包准你行。」阿藍猛點頭。
阿藍騙人!
她是脫了衣服,也躺上了床,還不忘把李尋武的衣服也脫了一半,但她還是「忙」不起來啊!
李尋武昨晚出了一夜的汗,今日身子已經舒服許多,他喝了藥,晚上睡得特別香甜安穩,連夢也沒有,哪會知道現在有個女人正躺在他身上大生悶氣。
安鳳等了半天都不見李尋武有任何反應,只聽得他均勻的呼吸聲在黑夜裏緩緩響起,她想氣,卻又氣不起來。雖然沒有「忙」成功她很是失望,可是只是這樣看著李尋武的睡顏,其實好像也不壞。
安鳳乾脆穿回衣服,卻又捨不得就這樣離去,況且阿藍現在還在隔壁房間「忙」得起勁,她也不想一個人孤零零地回去。
真是的,想她可是族裏的「安太太」,卻三番兩次在這個漢人面前沒轍,要是被族裏的小夥子知道了,大概會笑死她吧?
是不是她太沒經驗了,所以李尋武總是自己睡自己的,完全不理她呢?
「喂?你是真的睡死了嗎?」她忍不住輕輕掐了掐他的臉頰。
回答她的是他低沉的鼾聲。
「唔,睡這麼熟,萬一壞人來了怎麼辦?」
真不知道誰是「壞人」?
安鳳躺上他的胸膛,百無聊賴,可是又捨不得就這樣離開這個男人溫暖的身體嗯,看來阿藍好像還要「忙」很久的樣子,那她乘機小睡一下好了……這幾天晚上都在想著「夜襲」的事情,把自己弄得緊張兮兮的,連覺也睡不好。
她張開小嘴,打了一個呵欠,在男人的臂彎裏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沒多久就沉沉睡去了,臉上還掛著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洋溢著淡淡的心滿意足的笑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9 17:36:23
第五章
李尋武很納悶。
一大早起來,看見自己衣衫不整,然後懷裏還有一個衣服穿得好好的小姑娘,任誰都會納悶吧?
這是怎麼回事?
他依稀記得前天晚上曾作了許多奇怪的夢,輾轉難眠,但昨夜卻睡得十分香甜,連夢也沒有。
難道他現在是在作夢?
他用力捏捏自己的手臂,會痛。
那這不是夢囉?
這個小姑娘真的在他床上?
這時安鳳微微翻了一個身,露出一張酣睡的容顏,臉上還帶著淺淺的笑意,好似作了什麼美夢。
李尋武更吃驚了。這個小姑娘……居然是「安太太」?!
「安太太?」他輕輕地推了推熟睡中的安鳳,一時間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他承認自己在那天晚上親眼見過安鳳後,便不知不覺將她放入了心裏,一直以為眾人口中的「安太太」該是個厲害刁鑽的人物,卻怎麼也沒想到她原來是個這麼可愛嬌俏的小姑娘。
有時候,公務繁忙時,想起她那張愛笑的可愛面容,他竟也會微微一笑。
只是這樣的心思他從不讓人知道,一來,他怕這只是自己的單相思罷了;二來,他與安鳳其實算是上司與屬下的關係,雖然如今地處邊疆,官與官之間不需要玩官場那一套,但他身為漢人,總是隱隱覺得不妥,是以對安鳳的好感便一直壓抑了下來。
可是如今為什麼這個小女人會睡在他懷裏?
難道是上天可憐他,讓他美夢成真嗎?
「安太太?」他又柔聲喊她。
「嗯……說好了叫我安鳳的啊……」安鳳皺皺鼻子,像只沒睡飽的小野貓,又往李尋武的懷裏蹭了蹭。
「安鳳……」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撫摸那張細緻的臉蛋。
「嗯……」她只是用鼻音傭懶地回答。
李尋武心中湧起一陣難解的溫柔,他低下頭,正想好好一親芳澤的時候,房門卻在這時候很殺風景地被撞了開來。
「主子!主子!哎呀,對不起!我昨天睡過頭了,忘了叫醒你一塊兒回去了!」來人正是昨夜「忙」了一晚的阿藍。
小管家也匆忙跟在她身後,臉上手上還留有許多昨晚留下的激情痕跡,煞是醒目。
「主子!」阿藍趕緊上前把還在好睡的安鳳給搖醒,「主子!快醒醒,天亮啦!」
雖然姑娘家夜裏到情郎家幽會在西雙族裏是稀鬆平常的事兒,可是再怎麼樣,天亮前還是一定得回家才行,不然可是會被長輩們教訓的。
「啊?天亮了?糟了、糟了!」安鳳本來還想賴床,一聽到天亮了,馬上從床上跳起來,急急忙忙下床和阿藍離去了,連解釋都來不及給一句。
看著兩個姑娘匆匆離去的背影,李尋武更加納悶了。
誰能來告訴他,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的眼光移到滿臉尷尬的小管家身上,「阿葉,你過來,把事情原委說明白,為什麼『安太太』會睡在我這裏?我生病在床的這兩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小管家看著衣衫不整的李尋武,歎口氣,「大少爺,看來你也難逃魔掌。」
李尋武一臉疑惑,「你在說些什麼?」
「嗚嗚嗚……」不問還好,一問小管家就悲從中來,「大少爺,我非得娶親不可了啦……」
「我在問你我房裏為什麼會有女人,這和你娶親有何關係?」
「你聽完就知道有什麼關係了……」小管家強忍嗚咽,把事情一五一十道來。
匆忙趕回家的安鳳,好不容易在最短的時間內重新梳妝打扮完,又諄諄告誡安狼千萬別把她昨夜未歸的事情說出去,這才假裝鎮定地走到正廳去接受其他長老們的請安。
一路上她輕輕咬著唇,不斷自責。真是的,她怎麼會睡得這麼沉,連天亮了都不知道?
想到這,她就忍不住又敲了一下阿藍的額頭,「都是你!自己忙得快活,倒把我都給忘了!」
阿藍一臉無辜,「主子,我怎麼知道你也睡得那麼熟?」話鋒一轉,「嘻嘻,是不是昨天晚上太累了,所以才睡得這麼熟?」
「累?想到這我就有氣!我明明照你說的,把他的衣服給脫了,我自己的衣服也脫了,還爬到他的身上,可是他還是沒有反應啊!阿藍,你給我說實話,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沒有教我,不然為什麼你那麼順利,我卻老是沒辦法成功?」
「主子,這個……經驗是有差的。」
啊,果然是因為經驗不足嗎?
那她要不要先去外面找幾個人累積一下經驗,再去找李尋武呢?
可是很快地,她自己又否定掉這個念頭。
不管怎麼樣,她現在心裏想的念的都只有李尋武一個人,要她去找別的男人,她簡直無法想像。
「阿藍,不管我的經驗夠不夠,我就是要李老爺做我的男人啦!快!你還有什麼絕招沒有教我的?」
「主子,既然如此,我還有一個方法喔……」
兩個女人嘀嘀咕咕地交頭接耳,末了,安鳳用疑惑的眼神看著阿藍,「你確定這招真的有用?」
「主子,你放心,如果這招還不行,那就不是你有問題,而是李老爺有問題啦!」
「大少爺。」
「嗯?」李尋武抬起頭,看見有些不自在的小管家正站在他面前,「有什麼事嗎?」
小管家清清喉嚨,把阿藍交代他的話說出來,「大少爺,今日天氣這麼好,要不要去湖邊走走?」
「湖邊?」李尋武輕皺起眉。
阿葉很少主動提出外遊的念頭,今兒個是怎麼了?
「阿葉,你是不是這幾天問得慌,所以想出去走走?」
「對、對、對。」李尋武自己找了臺階給他下,小管家當然連聲說是。
「可是我才大病初愈,到湖邊會不會……」
「不會、不會,大少爺,我們早去早回,日落之前就回來,這樣你就不會又著涼了。」
「是嗎?」李尋武放下毛筆,低著頭想了一下,「也好。來了這兒這麼久,一直都在忙著,沒時間去附近轉轉。既然你提起,那我們今天就去湖邊逛逛吧!不過,這附近的地形你熟嗎?」
小管家的表情更不自在了,「那個……阿藍會帶我們去。」
「阿藍?」李尋武笑了起來,「你該不會又和她在打什麼鬼主意吧?」
「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冤枉啊!
「大少爺,我是無辜的!不要把我和她扯在一起啦!」
不提還好,一提他就想起自己夜裏居然被一個女人偷襲的糗事,而且最慘的是,他還被「偷襲成功」了!
嗚嗚嗚……長到這麼大,卻「晚節不保」,看來他真的得娶阿藍為妻了。
其實……阿藍除了過分主動之外,看起來似乎是個不錯的女孩,她熱情大方,長得也還算動人,唱起歌來又好聽……嗯,想來想去,雖然表面上吃虧的是自己,但其實心裏面好像還是有一些竊喜。
「阿藍很好啊。」李尋武當然知道他的心思。
說實話,對於這些主動追求的女孩,他並沒有反感,而且他甚至還有些感謝阿藍,要不是因為她,安鳳也不會出現在他懷裏吧?
想起安鳳,他忍不住拿起毛筆,又拿過一張空白的宣紙,在上頭勾筆劃描起來,幾筆簡單的線條顯現出一個女孩子甜美的睡顏。
他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那天早上她匆匆離去,他一直沒有機會和她好好說上幾句,倒不如利用今天這個機會,看看她有沒有什麼話想要對自己說吧!
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知道今日去湖邊一遊,一定能見到安鳳。
金川為一高原,上頭有許多久遠古時冰河蝕刻所留下的窪地,後來又注入了附近高山夏季融化的雪水,而成了自然的湖泊。
放眼望去,一個一個的湖泊中間又有人工開鑿的河道,湖湖串連,在豔陽下閃著金色的光芒,一讓人看得目眩,彷彿在仙境一樣。
「果然是好山好水。這等風景,在江南哪里能見得到?」李尋武忍不住讚歎。
回過頭,卻見阿藍與小管家正忙著打情罵俏,似乎完全沒注意到他。
他苦笑了一下,自己策馬緩緩沿著湖泊前進。
他走了沒多久,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女孩的尖叫聲。
「呀——」
李尋武嚇了一跳,回頭想找另外兩個人一起去探個究竟,卻發現那兩人已經不見了。
李尋武皺皺眉,雙腳一夾,快馬趕往發出聲音的地方。
因為早預想著安鳳等會兒應該會出現,所以他現在萬分擔心,就怕剛剛那聲尖叫是安鳳出了意外。
轉過一座小丘陵,李尋武在眼前的小湖泊裏見到半裸著身子站在湖水裏的安鳳,她的上半身完全沒有穿衣服,豐滿早熟的胸脯被雙手勉強遮住,她的下半身還勉強裏著一件豔紅的衣裙,在金色湖水的浸染下,將她的曲線更包裏得玲瓏有致。
李尋武只覺得喉嚨突然一干,連話也說不出來。
他是不是見到了從天上下凡來戲水的仙女了?
安鳳看見李尋武這副眼神直盯著自己的模樣,知道阿藍的計策奏效了,但她還是不忘又加上幾句解釋,「我剛剛在這兒玩水,突然有兩隻狼跑來,我趕忙跳進湖裏,可是狼還是把我的衣服給叼走了……」說完,還不忘裝出可憐兮兮的神情望著騎在馬上的李尋武。
啊,騎在馬上的他看起來更英挺了,沒想到他也會騎馬呢,如果能和他一起騎馬,一定很棒吧!
他會抱著她,在湖邊散步,直到日落……
兩個人就這樣各懷旖旎思緒地互相凝視著,直到冷風突然吹來,安鳳打了個哆嗦,然後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哈啾!」嗚,有點冷。
「啊,安太太,對不起,我失神了,你沒事吧?」李尋武趕忙跳下馬背。
安鳳有些含怨地睨著他,「不是和你說過了,叫我安鳳嗎?」
李尋武一楞,感覺到脖子與耳朵後有些燥熱。
雖然從小管家口中知道,那兩天晚上真的是安鳳來他房裏「照顧」他,但那時他病得神智不清,所有的一切感覺起來都像夢一樣,如今聽見安鳳親口對他這麼說,他竟有一種美夢成真的錯覺。
「安……鳳,你沒事吧?」他走到湖邊蹲下,伸出一隻手想把安鳳拉上來。
「沒事。」只是好冷。
「喔。」李尋武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一雙眼無法克制地在安鳳的臉龐和半裸的身上來來回回。
眼見場面就要冷掉了,安鳳才突然想起阿藍的交代:一定要裝得楚楚可憐,才能激起男人強烈的保護欲!
「我……我好像被嚇到,現在腳軟走不動了。」其實是被冰冷的湖水凍得快沒感覺了。
雖然阿藍這個主意很有用,可是這湖水真的好冰喔,再不起來她真的會被凍僵的。
「啊,對不起,那你快上來吧。」李尋武又伸出另外一隻手,那模樣就像是要抱一個剛會走路的小娃兒一樣。
安鳳也很合作,走沒幾步就假意滑倒,他一緊張,整個人上前一抱,結果自己也半身落入了湖中。
「好冷!」他打了個冷顫。
「哎呀,你病才剛好,別又傷了身子!」安鳳這才想起他才剛大病初愈,一時慌了手腳,雙手並用想要把他身子扶穩,然後儘快帶他上岸。
可是這樣一來,她的胸前風光便被飽覽無遺。
李尋武只覺得全身突然一熱,連這冰冷的湖水都似乎被他突升的體溫給熨熱了。
「安鳳。」他沙啞的嗓子喊著她的名字。
她還來不及回答,就被吻上了唇。
安鳳樂得眉開眼笑。這招果然有用!
阿藍說,只要李尋武有了反應,剩下的她就不用煩惱,他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呵,待會兒回去一定要好好謝謝阿藍。
「哈啊……」胸前突來的一陣刺激讓她無暇再去多想什麼,她低下頭,見到男人的大手正握住了那枚豐盈,她只覺得全身一顫,體內好似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
男人的手好似火燒著了一樣,每被碰觸一處,那兒就火燙起來,到最後她一點兒也不覺得冷,甚至還希望湖水能再冰一些,把她身體裏那些莫名的燥熱給壓下去。
在水中不好脫去衣裳,於是他半拉半抱地把安鳳抱到湖邊,為了怕岸邊的石礫傷了她的肌膚,他還先脫下了自己半濕透的外衣鋪在地上,這才抱著她一塊兒倒在上頭。
男人的體貼讓她異常感動,還沒完全倒下,她就迫不及待地擁住他,然後輕輕翻了個身,變成她騎在他身上。
「安鳳?」他的喉嚨異常乾渴,吐出的話語也沙啞得性感。
「李老爺……」光裸美麗的上半身俯了下來。
「叫我的名字。」他急得想一把捉下調皮地在他身上不停扭動的小女人,卻被她撥開雙手。
「你是說,叫你尋武嗎?」安鳳低下頭,在他唇上輕輕一吻。
「安鳳……你知道你在玩火嗎?沒有一個男人禁得起這樣的挑逗!」
「這樣?」她脫去他的上衣。
「是!」他低吼一聲,翻過身來把她壓在自己身下。
這可惡的小女人!
天空很藍,藍得連一朵雲都沒有。
李尋武躺在地上,身上還染著薄薄一層汗水,手裏則抱著像只吃飽的貓,心滿意足的小女人。
他沒有想到安鳳是第一次。
他以為這麼火辣主動挑逗他的安鳳應該很有經驗,可是當他進入她的身體,聽到她嗚咽的哀聲和一瞬間痛苦的表情時,他很驚訝,驚訝得甚至差點忘了繼續下去,還是安鳳向他撒嬌,他才滿懷心疼地做下去。
「安鳳,你是第一次?」他的手臂更加摟緊了她。
其實他更想問的是,為什麼?
雖然知道邊疆民族民風開放,但漢人根深柢固的觀念還是讓他覺得,女孩子的貞操十分重要,不該輕易就這樣給人,尤其她還是西雙族裏地位最高的人……
「你不喜歡嗎?」安鳳的一張小臉垮了下來。
嗚……她就知道,沒有經驗的自己會被嫌棄。
「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他轉過身,撫摸著她的臉頰,「女孩子的第一次不是都很重要嗎?為什麼選擇了我?」
「因為我喜歡你啊。」安鳳覺得他這樣問真是多餘。
不喜歡他,會和他做這種事嗎?
漢人都這麼死腦筋嗎?
「你喜歡我?」
「嗯。」
喜歡到要把第一次獻給他?
胸口溢滿了一種他無法形容的滿足感,那感覺幸福得讓他忍不住想歎一口氣。
「你為什麼要歎氣?」糟糕,一定是覺得她沒經驗,技巧不好,讓他做得很不過癮。
不行、不行,她一定得給他留下好印象才成,這樣他以後才會繼續喜歡她。
「我……」
李尋武還沒來得及回答自己歎氣的原因,安鳳再次翻身騎上了他的身子,讓他一時之間又沒空說話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9 17:36:39
第六章
「李大人?李大人?」陳師爺喚了好幾聲,都不見李尋武回應。
這真奇了,這幾天李大人和他的小管家都是這樣,總是面容含笑地看著遠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幸福的事兒,每次喊他們,總要喊上好幾次他們才會回過神。
簡直就像……掉入戀愛沼澤的純情少男一樣。
「李大人!」這次可是使足了吃奶的力氣,終於把對方喚醒。
「啊?陳師爺,有事嗎?」
「有。朝廷來信。」陳師爺沒好氣地遞上朝廷來的公文。
因為李尋武待人親切,又常常在陳師爺面前以晚輩自居,久而久之,陳師爺竟習慣了把他當成自己的兒孫小輩一樣,一不小心就會露出老爺爺那種老氣橫秋的態度。
「我說李大人,談談戀愛是好事,畢竟可以調劑一下身心,可是也別太過頭了啊!別忘了你還有正事要做呢!」
李尋武只是繼續微笑,沒有反駁。
他接過那封信,笑容慢慢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認真思考的神情。
那是當今太子獨孤靳寫來的信,獨孤靳相當賞識李尋武的才幹,信中說明他目前正在想辦法將他調回京城,請他再多耐心等等。信中並點明,金川的白族最近內哄十分嚴重,如果他能好好調停,朝廷自當記取他的功勞,對日後的升職將會很有幫助。
這封信打斷了李尋武沉浸在戀愛的好心情。
他不得不認真思考他與安鳳之間的感情,到底有沒有可能繼續下去?
他還年輕,還有許多抱負未曾施展,他想回京城,並不想一輩子都待在這個地方。
可是如果他想要這樣的未來,那麼現在與安鳳的這段情就不該了,是不是?
「李大人?你……何事煩心?」看出李尋武臉上的猶豫與難舍,陳師爺也能猜出這位大人在想些什麼。
既然是京城來的信,自然會讓李大人心生回京做官的願望,可是如果真要回京城,那他就不能在此生根,結婚生子了。
「李大人,你是在煩心與『安太太』的事情嗎?」陳師爺大膽地問。
「……嗯。」李尋武遲疑了一會兒,並沒有隱瞞。
「大人,老身有個建議,還請大人聽聽。」
「陳師爺請說。」
「大人非池中之物,總有一天能得到朝廷賞識,重新回京做官的。但你在這兒也不能孤軍奮戰,我想上頭也提醒過你了,在這兒做得好,才能有機會回京。你與『安太太』的關係如果能維持得好,不啻是維護你地位的一個護身符,而且有了她的幫助,以後行事起來也會方便許多。」
「這……」這不等於是利用安鳳嗎?
「李大人,在官場上,想要出人頭地,常常會身不由己。你可以對這段情認真,但等到你日後回京時,『安太太』該怎麼辦?帶她回京嗎?她可是西雙族的代理族長,根本不可能離開此地的。」
「可是我……很喜歡她。」李尋武誠實說出自己的感覺。
他是真的喜歡安鳳,喜歡她那種直率的告白與純真,更喜歡她摟著他,不斷對他輕聲唱著情歌的模樣……
「李大人,你自己三思吧!是要在這裏平凡過一輩子?還是回京大展長才?」陳師爺也聰明地不再多話。
但他幾乎已經可以肯定,李尋武最後一定會決定回京城的。
至於他與「安太太」的關係,就當作是官場上的一場戲吧!
晚上,安鳳照樣與阿藍一起來找李家主僕兩人,只是這次她們不用再偷偷摸摸翻牆翻窗,可以光明正大地推門而入。
李尋武在等著安鳳,有些話他想當面與她說清楚。
他已經想過了,他的確是想回京城,所以他必須和安鳳說清楚這點,如果她願意繼續下去,那麼就讓他們兩人在有限的時間內好好把握彼此;如果她不願意,那麼也該分得乾淨,不要再蹉跎下去,以免日後傷害更深。
「尋武!」安鳳一進門就高興地撲到他身上,也不管他手上還拿著一枝毛筆不知道在寫些什麼。
李尋武笑著搖搖頭,明明就是一族之長,為什麼這個時候卻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你今天想我嗎?」安鳳抬起臉,期待地問。
他點點頭。
想,很想,他已經想她想了整整一天。
「鳳兒,我有話要對你說。」
安鳳眯起眼,覺得有一種無法形容的陶醉與舒服從腳底湧上全身。
好喜歡他喊自己「鳳兒」那種語調,還有寵溺的神情。
「你說。」她像只撒嬌的貓兒偎上他的胸膛。
看著她這可愛又完全信任自己的模樣,李尋武差點又要說不出口了。
他真的捨不得離開她,只是……
「鳳兒,你聽我說,我遲早有一天會回中原的。」
「咦?」
他怎麼會突然說這種話?
「鳳兒,如果我被調回京城,你願意和我一起回去嗎?」
安鳳嚇了一跳,沒想到他會做出這種要求。
她從來沒有想過離開自己長大的地方啊!
「你為什麼突然說這些話?我們在一起不是好好的嗎?」
為什麼要想這麼多?把握現在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鳳兒,如果你不願與我回中原,我又不會留在這裏,那我們……不是遲早要分開嗎?與其如此,還不如現在就不要在一起,免得到時候更捨不得。」
而且更傷心。
僅是幾天相處,他就發現自己已經無法自拔,要是再繼續下去,他無法想像當兩人分開時,他會有多痛心。
「說了半天,你還是想回中原去做你的大官,是不是?」安鳳退了一步,用警戒的眼神望著李尋武,「所以你不想要我了?」
可惡!可惡!她就知道這些漢人官沒一個可靠的!
才相好不到幾天,居然就已經打著分手的主意?
有沒有搞錯?在他們西雙族中,一向都是由女孩子先提出分手的耶!這……真是太不給她面子了!
李尋武歎口氣,「我當然想要你。」他伸出手,摟回有些不甘願的安鳳,抱在懷裏輕聲安撫,「就是因為想要,所以才會這麼傷腦筋啊。」他摸了摸安鳳的臉頰,「你這麼可愛,又這麼年輕,我多想將來能帶著你一起回中原,回到我老家,讓我的父母見見你。可是先別說你不願意,就算你願意了,你的身分也不允許你這麼做,不是嗎?」
安鳳的氣漸漸消了,她抬頭看著他認真的眼神,心裏竟已經開始感到一些哀傷了。
他們真的不能在一起嗎?
難道李尋武真的不願意為她留下嗎?
回去做大官真的這麼重要?
像她做代理族長就做得煩死了,她巴不得安狼趕快長大,好將她肩上的擔子統統丟給他。
「鳳兒。」他好深情好深情地喊著。
她眨著明亮的眼睛,等著他說話。
「我喜歡你。」
那一瞬間,安鳳竟然有種想要哭泣的衝動。
為什麼聽見他這樣說的時候,眼睛就開始酸了呢?
明明幸福就在眼前,為什麼卻要開始體會離別的痛苦了?
「我不管!我不管!」從來沒有這種經驗的安鳳只能以大吵大鬧來表達自己的不安,「既然你喜歡我,為什麼不繼續待下來?為什麼要告訴我,你將來一定得回京城做大官?你自私!你討厭!你有沒有為我想過?」
「那你又為我想過嗎?」李尋武也不生氣,只是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
只是一句話,就讓她安靜了下來。
是啊,她又何嘗不是只站在自己的立場想?
他本來就是漢人,以前那些調過來的刺史,最後也都是回到中原,從沒有一個留下來過。
她是不是被愛情沖昏了頭,所以才完全忘了這一點?
在西雙族中,男女在婚嫁之前分分合合都是常態,她自幼看多了這種情形,理應覺得無所謂才是。反正她還年輕,以後多的是機會,不是嗎?
可是為什麼她對李尋武的依戀卻出乎自己的想像?
她簡直沒有辦法想像以後沒有他的日子啊!
「可是我……」她還想再說些什麼,卻發現聲音已經哽咽。
「鳳兒……」他心疼地摟她入懷,不斷喊著她的名字輕聲安慰,「都是我不好,你別傷心了。」
的確都是他不好啊,初嘗戀愛滋味的小姑娘,怎麼能禁得起這種打擊?
濃重的心疼與愧疚幾乎要讓他當場反悔,說出他會留在這兒一輩子的承諾,但他知道,這個承諾最終會成為謊言。
他不想騙她,一點都不想,即使這會讓她傷心難過。
因為他喜歡她,他愛她,他不想對自己所喜愛的人說謊。
「都是你不好……都是你不好……」安鳳窩在他胸前,哭訴的聲音隱隱傳來。
然後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像是在說服她自己,也像是在控訴著他的無情。
「都是你不好!」安鳳猛地推開他,臉龐上已經滿是淚水,「都是你不好!我討厭你!我不要喜歡你了!」
哼!她要「甩」了他!
安鳳轉身跑出去,經過大門時,還不忘用力扯下上頭的樺樹皮。
她扯得太猛,不小心把樹皮扯成了兩半,一半在自己手上,另外一半猶依依不捨地掛在門上。
就像她一樣。
明明氣這個男人既多情又絕情,想要和他徹底一刀兩斷,可是心裏又捨不得他眼淚不爭氣地一直落下來,她賭氣地不去擦,任由淚水滑落在臉上。
很好,她失戀了。
雖然心裏好痛好痛,好像被人狠狠踩了一腳,可是沒關係,至少是她甩了他,不是她被甩,不然這個臉就丟大了。
可是……可是面子保住了又怎麼樣……
她回頭一望,眼淚朦朧中,依稀見到那個男人依舊深情地望著自己,她心一酸,眼淚更是流不停。
「我討厭你!」用盡所有力氣大喊一聲後,她帶著那半張樹皮離開了。
李尋武苦笑一聲。
如果不是那麼喜歡他,那句「我討厭你」也不會說得那麼有力吧?
安鳳的反應,其實他已經預知到一二,只是真的發生時,他還是忍不住的心疼,因為他傷害了她。
「鳳兒……對不起……」
他只能站在房門前,握緊了拳頭,壓抑住想要追回她的衝動,看著她落寞的背影遠去。
從那天以後,安鳳再也沒有來找他了。
一開始他很不能適應,原來他早就在自己醒悟以前,就習慣了她的存在。
她的消失,就像他的心被挖走了一大塊,總覺得那兒空空的,有哪里不對勁。
想用繁忙的公事來解決空虛,卻在夜晚更加體會那種讓人發慌的寂寞。
好想她。
好想她的笑靨、她的聲音、她的歌聲……
他是不是做錯了?
國家社稷真的比兒女私情重要嗎?
為什麼兩者不能兼顧呢?
不知道是第幾個難眠的夜了,他只能用墨汁勾勒出一張又一張的少女容顏,彷彿這麼做才能稍微安撫一下他渴望見到安鳳的心靈。
畫裏的她多半時候都在笑,可總有幾張,畫裏的人兒露出了落寞的神色,臉上甚至有幾滴淚珠。
畫得連他的心都疼了。
既然已經決心不再耽誤人家,為什麼還這樣心心念念無法忘卻呢?
李尋武年輕又英俊,一直都是許多姑娘家的夢中情人,如今姑娘們見到他家門口的樺樹皮被撕下了,馬上爭相走告,告訴姊妹們一這個好消息。
但說也奇怪,既然李尋武已經被「安太太」給「甩」了,為什麼他卻不接受其他姑娘的情意呢?
每天幾乎都會有不死心的姑娘上門去求愛,但不是被小管家請出來,就是被陳師爺轟出來。
偶爾幾個膽子大的姑娘,晚上跑去「夜襲」,也總是被李尋武十分客氣地請出來。如果姑娘硬是不走,李尋武也不強人所難,他會坐下來泡壺好茶,和姑娘一起喝茶聊天,順便瞭解一下風土民情。
日子久了,姑娘們也對李尋武興趣缺缺,反正不管她們怎麼示好,總是碰了個軟釘子,那還不如把心思放在其他男人身上吧!
和小管家依舊打得火熱的阿藍,常常在晚上看見李尋武送姑娘出來,小管家也偶爾會說一些李尋武又拒絕了哪家姑娘的事情,阿藍原本總笑李尋武是個傻子,但聽多了,最後也有些感動起來。
真是奇怪的男人,明明就一心想回去中原做官,才和主子分手的,為什麼分手後卻又這麼乖,一個姑娘也看不上眼?
難道他真的這麼愛主子嗎?
可是,既然愛,為什麼卻要分開?
難道他不願意為主子留在這兒嗎?
又是一夜「忙碌」後,阿藍拍拍小管家的臉,「阿葉,我問你,你會為我留下來嗎?」
小管家看著她,想了一會兒,「你希望我留下嗎?」
「當然希望啦!這裏是我生長的地方,我才捨不得離開呢!」
「既然這樣,我就留下囉!」
「真的假的?怎麼你這麼好說話,你們家主子就偏偏不肯?」
「我和大少爺是不一樣的。他是個人才,在這裏是埋沒了他。國家需要他這種人去治理,不然如果給一堆亂七八糟、自私自利的人來經營國家,不止中原大亂,連帶你們這兒也會受到波及,到時候大家都不好受。」
「他真這麼厲害?」阿藍還是很懷疑。
「嗯,當然,我們家大少爺是最棒的!」
老王賣瓜,總是自賣自誇。
「可我家主子也很厲害啊!年紀輕輕就掌管全族,要不是有她,我們早就被白族欺負得不成樣子了。」
「啊,說到白族,我想到一件事。最近朝廷送公文來,說白族又在鬧內哄了,而且這次聽說很嚴重,所以朝廷希望大少爺能去白族長老那兒調解一下。如果成效不錯,說不定上報朝廷後,大少爺很快就能回京城了。」
「白族?他們都很凶的耶!」阿藍皺皺鼻子,她最討厭白族的人了!明明都是住在金川上,為什麼白族就那麼喜歡仗勢欺人,欺負他們?
小管家沒什麼在意,他抱住阿藍,將頭抵在她的肩頭,「阿藍,現在換我問你了,你為什麼會看上我?」經過了幾夜的「忙碌」與交心後,他發現自己越來越不可自拔地喜歡上這個熱情的姑娘。
「看上就是看上了,哪有這麼多理由?」阿藍用力親了他一下,「總之,我一看到你,就覺得你是我命中註定的那個人。」
「喔?這是一見鍾情嗎?」
「一見鍾情?那是啥意思?」不懂。
「就是一看上我就愛上我了。」
「喔,是這個意思呵。嗯,其實也不算是耶,那時候只覺得你好體貼,又好有禮貌,我對你唱歌的時候,你還誇我的歌聲好聽,還有……」她不知道什麼叫做「愛上一個人」,只知道一看到小管家,她就開心,想要時時刻刻都在他身邊,看著他、抱著他、摟著他,不想放開他。
主子對李老爺也是這樣吧?
只是為什麼她和小管家能這麼順利,主子和李老爺卻這樣波折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9 17:41:32
第七章
「什麼?李老爺要去白族調解內哄?」安鳳聽到阿藍說完這個消息,猛然從椅子上站起來。
「是啊!主子,你為什麼這麼激動?白族自己人打架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有這麼嚴重嗎?」
「你不懂,」安鳳焦躁起來,「白族對中原朝廷不滿已經很久了,他們老早就想脫離中原的控管了。而且最近我們得到消息,白族有意自立,甚至打算攻打我們與其他小部落,一統金川地區。如果他們真的想自立為王,不再受朝廷約束,李老爺這時前去調解,根本就是自投羅網嘛!」
「啊!白族想要攻打我們?」難怪主子最近總是一副憂心仲仲的模樣。
「是啊!白族人野心很大,不服朝廷很久了,我們西雙族又勢單力薄,所以我最近和長老們一直在煩惱這件事情……」安鳳想了想,又問:「阿藍,你知不知道李老爺什麼時候出發?」
「好像是三天后。」
「好,這幾天我再和長老商量一下,看看有什麼結果。」
「主子……」
「嗯?」
「你還是很在乎李老爺喔?」
安鳳不說話,等於是默認了。
「其實……我看李老爺好像也很在乎你耶,有許多姑娘她們……」
阿藍還沒說完,就被安鳳打斷。
「我管他做什麼?他要出什麼問題,我們也不好過,我只是為大局著想而已。」
阿藍馬上閉嘴。
呼,在處理這種大事方面,主子的確是很有經驗,但一談到感情問題,就又變成彆扭的小孩了。
安鳳其實也很想知道李尋武最近過得如何,雖然她表面上對他不聞不問,私底下對他仍十分在意。
她知道有許多姑娘希望得到他的青睞,也知道他一直未接受她們的情意,一開始她的確有些竊喜,但日子久了,她的心卻盈滿不安與醋意。
誰知道李尋武最終會不會挑上一個漂亮姑娘?
誰知道那些姑娘會不會也在半夜摸上他的床?還是學她假裝不小心掉入湖裏,然後要他英雄救美?
誰知道……
越想她就越煩,雖然明明想從阿藍口中知道他的消息,卻在聽到阿藍說有許多姑娘去找他的時候,又被一股濃濃的嫉妒席捲了理智。
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
她何必管這麼多?
那可惡的李尋武,最好去白族送命算了,這樣也省得她煩心!
想是這樣想,當安鳳確知白族真的有意拿李尋武開刀來殺雞儆猴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跑來想告訴他。
可是好面子的倔強個性卻又讓她在門口徘徊許久,直到天上下起了大雨,她才咬咬牙下定決心,跑去敲著李尋武的房門。
意外地,他竟還未入睡,而是穿著整齊地來應門。
「鳳兒?」他吃驚地望著眼前的不速之客。
沒有想到她居然還會來找他!
李尋武臉上又驚又喜,連忙把她拉進房裏,「來了怎麼不說一聲?瞧,你身上都淋濕了。」
安鳳被他拉進房裏,哀怨地瞪著他。
幹嘛對她這麼體貼?當初不是他主動要和她分開的嗎?何必這時候還在這裏假惺惺?
「我來沒別的事,只是告訴你,白族那兒你要小心。」她故意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樣,卻不敢看他的眼睛。
怕自己又會動心。
光是聽到他的聲音,她就已經感動得想哭了。
她多想摸摸他的臉,親親他的唇,抱抱他結實的身軀……可是不行—.不行!不行!這個男人說,因為他將來要回中原去做官,所以現在不想和她在一起!
混蛋!這種差勁的男人,她又幹嘛好心來警告他?
就在她咬牙在心裏努力數落李尋武的不是時,身子突然一暖,一件乾爽的外衣罩上了她。
「小心著涼。」
他怎麼會看不出她的掙扎?
可是除了心疼與不舍,他又能如何?
「你……你為什麼還對我這麼好?」她真的不懂,不是明明不要她了嗎?為什麼又……
李尋武苦笑了一下,不想回答。
他不奢望她懂,因為說到底,都是他自己的私心才造成這樣的後果,這種心思,單純的她不會懂。
抹抹臉,安鳳強忍下欲哭的衝動,「我來是要告訴你,白族內哄一事可能是個陷阱。白族一直對中原的統治不滿,早就想脫離朝廷的控制了,加上前幾任刺史到任以來,從未好好善盡職責,反而藉職務之便四處佔便宜,那些昏官甚至藉口調解白族內哄之名而要求龐大的謝禮,白族人對這件事也一直耿耿於懷。而且最近我們得到消息,白族已經調齊了人馬,打算一舉攻下我們西雙一族的領地,然後一統金川……你這時候去只是自投羅網,所以……你千萬不要去。」
「真有此事?」李尋武很是震驚,他沒有料到白族居然會如此大膽。
「我騙你幹嘛?」安鳳一火,用力一瞪李尋武,「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三更半夜跑來這裏淋雨?還是你以為我又想來找你幽會?你作夢!我才不希罕你,只是你官做得還不錯,死了還真有點可惜,而且……」而且她不知道下一任刺史會不會也像他這般好。
她不貪心,不奢求下一個男人會更好,她只希望他能活得好好的,至少在她眼前他能活得平安,這樣就夠了。
「鳳兒,你是擔心我?」
「誰擔心你了?」她想瞪回去,卻被他深情的溫柔眼神給震懾住。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看她?
好像他仍舊愛著自己一樣……
李尋武忘情地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臉,卻在半途硬生生停了下來。
不行,他不能。
安鳳見他這模樣,心裏一火,竟毫不留情地賞了他一巴掌。
「你混蛋!這時候還在和我裝什麼裝?明明就是喜歡我,為什麼又不要我?做官有什麼好的?和我在一起不好嗎?」她哭喊著,在他胸前槌打著,像是要把這幾天的幽怨與擔憂全部發洩出來。「你知不知道我很喜歡你啊?你知不知道我不想讓你死啊?你……嗯……」
禁不起這樣令人心碎的控訴,李尋武摟緊她,印下自己的唇。
所有累積的情欲都在這個吻中狠狠地爆發了。
兩個人幾乎是用撕扯的方式褪去對方身上的衣物,肌膚相觸的那一刻,安鳳無法自主地整個人顫抖起來。
好想念這樣的滋味,好想念他的身體……
「鳳兒……」他抱起她,直直往床鋪走去。
男性的大手在她驕美的身軀上游走,強壯的身軀覆上她的,熾熱的體溫很快催誘出薄薄的汗水,映得她的肌膚剔透起來。
「你……你不要走……」她無助地摟住他的頸子,送上自己的唇。
「噓……不要再說了……」
不要再說了,最起碼在今天晚上不要再說了。
他只想和她好好溫存,哪怕是最後一次。
「鳳兒,這麼多天了,你是不是很想我?」有些惡意地,他對著她的耳朵輕輕吹一口氣。
他終究還是無法捨棄她。
纏綿過後,安鳳靜靜摟著他,慢慢平復自己激烈的心跳與急促的呼吸。
李尋武沉默著,一雙手卻佔有欲極強地摟住她的身軀。
「鳳兒,我再問你一次,你當真不願意與我回中原?」他輕歎一聲,儘管明知道答案,卻還是無法克制自己仍保有一絲絲期待。
「我……」沒想到安鳳猶疑了一會兒。
「鳳兒?」他的語氣裏又多了些期待。
看她這副模樣,似乎事情有轉機了。
「我不知道……小狼年紀還小,沒有我在他身邊,我不放心……」
「如果他成年了呢?」
「那還要等四年哪!」
而他會等她四年嗎?
「四年不算久。」
安鳳抬起臉,狐疑地看著他,「你是說,你會等我?」
「你願意讓我等你嗎?」他也回問她。
誰知道這四年間,她會不會遇上一個比他更好的男人?
安鳳想了一會兒,突然笑起來,「那你得讓我相信,你值得讓我等四年。」
李尋武的眼睛亮了起來,「鳳兒,此話當真?」
「你先證明給我看看也不遲。」她赤裸著身子翻上了他的腰,長髮嫵媚地散落在胸前,圓潤的豐盈半遮半掩,看起來又是另外一番誘惑風情。
李尋武低吼一聲,「我會讓你忘不了我的!」
三天后,李尋武帶著一隊人馬前往白族的領地,其中有兩名西雙族的嚮導。
一開始白族長老對他十分禮遇,餐餐好酒好菜相待。
這樣吃吃喝喝了兩天,到第三天,白族長老才招來內哄的支部部長,請李尋武勸和。
這一勸到了深夜,卻一直沒有結果,最後李尋武拂袖而起,佯裝生氣地說:「你們根本沒有誠意講和,教我如何勸解?你們好好反省幾日,之後再來找我!」說完,他就走了出去。
當天晚上,他悄悄帶著兩名嚮導以及一隊人馬離開,嚮導將人馬帶到一處狹隘的關口,李尋武先將人馬部署在出關後一段距離的山峰上,然後自己僅帶著兩、三名士兵,又慢吞吞地回到關道上。
等了幾個時辰,天快亮時,遠方漸漸有呼嘯馬蹄聲傳來,聲音越來越大,在山谷間震耳欲聾。
白族人果然沉不住氣,昨夜被李尋武這樣一激,馬上決定先下手為強,打算殺了李尋武,再去夷平西雙族。
李尋武一點也不驚慌,他見到後方兵馬接近,轉頭策馬便走,然後又停下來等了一會兒,直到白族兵馬都出關了,這才又引著他們往早已部署好的山峰而去。
來到了山峰谷底,李尋武突然快馬加鞭狂奔起來,後頭的士兵往天上放一響亮的信炮,兩面山峰上的伏兵霎時一湧而出,李尋武帶來的兵馬不斷以飛箭攻擊穀底的白族人,而西雙族的勇士則持著大刀從半山腰攻下,殺得白族人人措手不及。
戰事結束後,手下官兵向李尋武報告傷亡情形,白族兩千士兵,一半被俘,四分之一被殲,還有四分之一四散逃竄。而我方傷亡則不到二十人,可以說是打了一場非常漂亮的勝仗。
這是安鳳與李尋武,以及西雙族長老們商量後所決定的計畫,西雙族不想再受白族的欺陵,李尋武身為漢人官,自然不希望白族反叛成功,於是就這樣各取所需,一起合作打了這場勝仗。
成功壓制白族反叛的消息,很快傳回了京城。
當朝皇帝喜不自勝,要知白族人兇狠殘忍,當初就花費不少時間將他們歸納我朝,但白族人一直不滿朝廷管制,如果此次變亂再起,朝廷勢必又要花上許多工夫來平定,實在是勞民傷財。
如今沒想到一名小小無名刺史卻能輕易平定亂事,皇上決定一定要好好獎賞李尋武,大升他的官職。
當朝太子獨孤靳聽聞這個消息後,也是暗暗稱喜。
他早就知道李尋武是個人才,雖然因為招嫉而被下放至金川,但人才畢竟是人才,到哪兒都有發揮的空間。
如此看來,他得儘快將李尋武調回京城做為自己的左右手才行……朝中老臣個個迂腐又剛愎自用,他早想收納新人,創造一番新氣象了。
於是在皇上的命令,與太子的暗中推動下,李尋武的調職升官令很快就下來了。
半個月後
「李大人!李大人!」陳師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進門時差點栽了個跟頭,還好李尋武眼明手快,趕緊扶住了他。
「陳師爺,我告訴你多少次了,年紀大了就不要這麼激動亂跑,萬一出問題怎麼辦?」
「恭喜李大人!賀喜李大人!朝廷來了調職令,要調你回去做蘇州知府呢!」
「是嗎?」李尋武眼睛一亮,他等這天等了好久啊!
他終於能回中原了!
而且還是回到自己的老家做知府,這可說是江南地區最大的官了。
可是高升的興奮心情沒維持多久,李尋武又暗暗歎了一口氣。
既然如此,他就必須和安鳳暫時分開了……
「李大人,你怎麼看起來不是很高興呢?」陳師爺好奇地問。
李尋武苦笑一下,「升官是該高興,只是在這兒有我放不下的人哪……」
「李大人……」嗚……沒想到李大人這麼情深義重,居然這麼看得起他這個老頭子。「李大人,沒關係,你就安心回去做大官吧!不用太想我了……」好感動,他以後一定也會很想念李大人的。
「呃……」李尋武知道陳師爺會錯了意,想要解釋清楚,卻又怕傷了他的心。
他想了想,乾脆閉嘴,什麼都不解釋。
他放不下的那個人,是安鳳。
如果不是她的幫忙與斡旋,他一個人也不可能平定白族的亂事,雖然她口口聲聲說是為自己族人著想,還說她爺爺之前也奮力抵抗過白族的入侵,所以她也不能丟臉,但只有他知道,她會這樣做,其實很大一部分是為了他。
他拿著朝廷送來的公文,心想,該先去告訴安鳳一聲才是。
安鳳沒有想到李尋武的調職令會來得這麼快,平定白族亂事才不過半個月,就接到了要他回中原任官的公文。
她應該要替他高興的,可是當她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眼淚卻又不聽話地溢出眼眶。
怎麼辦?他要走了。
沒有他的日子,她該怎麼辦?
「鳳兒,別忘記你說過的話。四年,等我四年。」
這是他臨走前,對她的交代。
她含著淚點點頭,心裏知道,將來的這四年絕對不會好過。
先不說她會苦苦思念他,族裏的長老們一定也會催著她趕緊成親,西雙族的女孩一過了二十歲還未成親,對娘家來說是很大的恥辱,女孩也會被視為是家中的掃把星,會把黴運帶來家裏。
她今年已經十六歲了,四年後她就滿二十了,到時候如果李尋武不來找她,而她又沒有及時成親的話,那她就會一輩子被視為族中的笑話,甚至有可能不再有男人要她。
但是這些她都沒有告訴李尋武。
她不希望他將來是因為可憐她,才回來找她的。
她想相信他,即使她自己也不敢確定,四年後他還會記得她。
但她知道,起碼她不會忘了他。
她會一直一直記著他,每天每天,她都會到金川的關口去等他,等著他帶著中原的聘禮,將她迎娶回去……
是的,每天她都會去那兒等著他,直到她再也走不動為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9 17:41:48
第八章
「主子,你就真的讓李老爺這樣走啦?」正在收拾行李的阿藍不忍心地看著沮喪萬分的安鳳。
「嗯。」安鳳只是點點頭,沒有說什麼。
「主子,我走了以後,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喔。」說著,阿藍哽咽起來。
畢竟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雖然名分是主僕,但其實阿藍早就將她當成了自己的姊姊。
安鳳勉強笑笑,「傻阿藍,你才要好好照顧自己呢!這一趟去中原,你人生地不熟的,小心被別人欺負。」
「哼!以後我就跟著我老公,還有李老爺可以當靠山,誰敢欺負我?」
阿藍終究還是要跟著小管家回中原去了。
雖然之前她說過,她並不想離開這個她生長的地方,但是見到小管家捨不得與李尋武分開的苦瓜臉,還有他對中原人事物的思念,她想了想,終於決定和小管家一起回去。
反正她還年輕,當作去中原遊歷一番也不錯。而且她從小又是個孤兒,沒爹沒娘的,身分又低微,沒什麼負擔要她扛。
她最不放心的只有安鳳而已。
她知道安鳳會等李尋武回來,可是身為西雙族人的她也知道,這段期間,安鳳將會受到多大的壓力。
「阿藍,我真羡慕你。」安鳳說出肺腑之言,「你可以和你喜歡的人在一起,又沒有什麼家累,想走就走,而且我聽說李老爺的管家回到中原後,會先回到蘇州老家,再把你風風光光地迎娶進門。真好!我也好想看看中原的婚禮是什麼樣子。」
「主子,你放心,將來李老爺一定會回來娶你的。」
「阿藍,我要你說實話,你覺得……你覺得我等他,值得嗎?」安鳳露出掙扎的神情,「我不是想懷疑他,只是四年……四年真的好長,而且中原有那麼多美麗女孩,她們一定穿得漂漂亮亮,討人喜歡,我只是個在邊疆的野丫頭,我……」
「主子!」阿藍有些生氣地打斷她的話,「你不要這麼沒自信好不好?連我都看得出來,李老爺是真心喜歡你的!那麼多姑娘主動送上門,他卻統統看不上眼,有姑娘半夜鑽到他房裏去,也被他請出來,還要阿葉送回家去哩!」說到這就有氣,常常和阿葉正「忙」得過癮的時候就被打擾,還要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男人送一個女人回去……害她每次一等到阿葉回來就忍不住撲上去更努力地「忙」起來,彌補她獨守空閨的寂寞。
「真的嗎?他真的這麼……喜歡我嗎?」
「主子,為什麼你會這麼害怕他不喜歡你?如果他真的不喜歡你,你再去找別的男人不就成了,何必單戀他一個人?」
安鳳羡慕地看著阿藍,「你很幸福,想要的都能得到。可是我不是,我想要,卻不能要;我想愛,卻不知道值不值得愛。我又不能與他一起回中原,所以……就像你說的,真的會害怕他回到中原後就忘了我。」
阿藍心疼地摟住安鳳,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過了好半晌,她才說:「主子,你放心,我幫你看著李老爺。等我和他們一起回到中原後,一定會好好看牢他,要是有哪家姑娘喜歡她,我一定把她趕出門!」
安鳳楞了一下,然後笑起來,「傻阿藍,這樣有用嗎?要是他真變心了,我人在這麼遠的地方,又有能力阻止嗎?一個人變心就是變心了,怎麼樣也挽不回的。我……」她想了一下,「我只想請你幫我一件事。」
「主子,你說,我一定幫你辦。」
「如果有一天李老爺真的喜歡上別的女人了,你千萬要記得告訴我一聲,這樣也好讓我早些死心,不必再等他了……」
「主子……」阿藍不懂,為什麼她的主子談起戀愛會這麼多波折呢?
「就這樣了。快收拾吧!免得趕不及了喔!」安鳳很快又振作起來。
難得地,阿藍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乖乖地點點頭。
但是她卻暗暗下定決心,她一定要為自己的主子「保住」李老爺才行,要是以後有哪位姑娘對李老爺有意,她一定會盡責地把那姑娘趕走。
如果……如果是李老爺變心了,那她也不會輕易饒他!
西雙族的女子敢愛敢恨,尤其不能容忍情郎在未分手之前就與別的女人歡好,如果李老爺沒有交代清楚就和別的女人成親,她一定會殺了他,然後再逃回來向主子請罪!
在接連好幾天的送別宴會之後,李尋武終於要在明天離開金川了。
今天晚上,他特地提早回來等在房裏,因為他想,安鳳應該會來找他。
但是他等著等著,等到蠟燭都快燒完了,安鳳還是沒有出現。
他忍不住歎口氣,隨手拿起一枝毛筆,開始在白紙上塗抹起來。
那一筆,是她彎彎的眉。
那一勾,是她含笑的唇。
那一轉,帶起了飛揚的髮絲……
嬌俏可愛的人兒瞬間躍于紙上,栩栩如生。
「鳳兒……」他沒有發現自己一直喃喃念著她的名字。
是不是怕見了面,反而會讓分離更加不舍?
所以乾脆眼不見為淨,強迫自已不要想、不要看。
可是心裏的渴望卻又那麼強烈,好想撫摸她的臉、親吻她的髮、擁抱她的身子……
突地,他筆一擱,從來都是安鳳來找他,他卻從沒有主動去找過她啊……
那麼今晚他是不是該去找她呢?
心意一定,他也不管西雙族傳統向來只有女孩去找男人,從來沒有男人主動去找女孩的規矩,用力一開房門就踏了出去。
他已經快要被焦心的思念給逼瘋了!
他今晚一定要見到安鳳!
門一推開,右邊那扇門咱的一聲掃向牆壁,緊接著發出了「哎喲」一聲。
李尋武往前匆忙走了幾步後才想到,門怎麼會發出「哎喲」的聲音?
轉過頭,果真見到在右邊那扇門的後方露出了一截衣裙。
他走過去,緩緩拉回那扇門,見到在門後頭搗著鼻子的安鳳。
「你……你幹嘛那麼粗魯啊!我的鼻子都要被門打扁了啦!」她滿臉淚水地抱怨。
「鳳兒,我……打疼你了嗎?」不然為什麼她哭成這副模樣?
安鳳只是瞪他一眼,然後趕緊抹去臉上的淚水。
她才不是因為鼻子被門撞才哭的,她是因為……是因為在這兒已經蹲了一整夜,一直聽到他不斷喊著她的名字,她心好疼、好想見他一面,卻又得壓抑自己不能去看他,這樣兩相煎熬之下,才不知不覺地流了滿臉的淚水。
她多想再看他最後一眼啊!
可是她卻不想讓這一眼真的變成了「最後」,讓自己更加害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他。
「鳳兒,你在這兒蹲多久了?」李尋武蹲下來,拿下她搗著鼻子的手,心疼地看著那紅紅的小鼻子。
安鳳沒有說話,只是抽回自己的手,再次搗住鼻子。
她現在一定醜死了,不但哭得眼睛紅腫,連鼻子都腫起來了。
嗚……最後一夜還讓他見到這副醜模樣,她果然不該來的!
「你在這兒一個時辰了?」
她搖搖頭。
「兩個時辰?」
還是搖搖頭。
「莫不會是等了三個時辰?」
她猶豫了一下,才輕輕點了點頭。
她居然在這兒等了三個時辰?
那不是從天黑起就等在這兒了嗎?
晚上氣溫驟降,夜露風涼,她居然就蹲在自己的門口,一句話也不吭?
李尋武一把用力拉起她,往房裏走去。
「咦?你要做什麼?」
一進到房裏,他就不客氣的脫去她的外衣。
安鳳傻楞楞地任由他為所欲為,心裏還想著是不是這些天他夜夜都要赴宴,兩人太久沒溫存了,所以他才會如此等不及?
沒想到李尋武脫去她的外衣後,就沒有繼續脫下去,反而另外拿了一件乾爽的男子外衣技在她身上。
「衣服上都沾滿了露水,小心著涼。」
那件外衣上似乎還留有他的體熱,一罩上來,身子馬上暖和起來。
連那顆原本冰冷淒涼的心,也似乎在這一瞬間熱了起來。
李尋武拉著她的手來到床邊,抱著她坐下,已經長了一些短須的下巴頂在她的肩膀上,滿足地歎了一口氣。
「鳳兒,我還以為你今天晚上不會來了。」
她怎麼可能不來?
安鳳心裏這樣回答,卻沒有說出口。
「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他的語氣竟帶著些許哀怨。
「人不是還在這裏,有什麼好想的?」她輕輕回答。
「可是只要一想到以後會有好長一段時間見不到你,我就想你想得心發慌,甚至想乾脆自己去找你算了。」
「傻瓜……」她想笑,嘴角卻嘗到自己的淚水。
「鳳兒,別哭。」
「我才沒哭!」她倔強地不肯承認自己軟弱的一面。
「等我,等我四年,等安狼成年後,我一定回來接你回中原,做我的娘子。」
為什麼聽見他這樣說,她卻還是一點也不安心呢?
是不是男人在離開前都會說這些話來安慰女人?
她知道中原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她也知道中原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她真的很想相信他,可是為什麼她就是無法做到?
她是不是對自己太沒信心了?
「鳳兒……」他微微轉過臉,用有些粗糙的下巴輕輕摩挲她柔嫩的臉頰,不時用幹熱的唇吻去她臉上滑落的淚珠。
她轉頭,迎上他的唇,用著一貫的強勢撲倒了他。
李尋武輕聲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安鳳不解,都在離別的關頭了,他居然還有心情笑。
「鳳兒,我想我永遠忘不了,你是第一個這麼壓倒我的女人。」
「哼!別小看女人。」
「我知道。」他已經在她身上見到了證明。
他任由安鳳一件件褪去身上的衣物,精實的男性身軀顯露出來,他伸出手,脫去安鳳身上的外衣,解開她胸前的鈕扣。
安鳳輕喘著氣,感受到身下男人的兩腿間快速起了變化。
「哈啊……」她在他身上輕扭腰身,誘人的聲調與神情更加撩撥起男人的欲望。
「鳳兒……」強壯的手臂迎過去,將她摟入自己懷裏,吻去她的淚痕,吻住她紅豔的雙唇。
他的身子律動起來,一邊在她粉嫩的肌膚上印下一個又一個紅紫的痕跡。
「啊……啊……」她的喘息吐在他的耳畔,激得他情欲更加澎湃。
好想就這樣,再也不要分離。
人總說長夜漫漫,可是他們卻覺得夜晚流逝太快,只想在這最後一刻好好把握,記住對方的身體、對方的氣味、對方的聲音,直到永遠。
天亮了。
李尋武醒來時,床上只剩下他一個人。
另外一半的被窩猶是暖的,安鳳應該才離去沒多久。
他坐起身,有些悵然若失地看著自己的房間。
想到要離開這兒了,他還真是有點捨不得呢!
他起身穿上衣物,然後發現桌上有一件顯眼的事物,走過去一看,是半張刻了豹紋的樺樹皮。
他拿起樹皮,突然露出會意的笑容。
安鳳的意思很明顯,這半張樺樹皮說明了「他是她的人」,她沒親口說不要李尋武之前,他都不能再去找其他的女人。
李尋武搖搖頭,這樣的定情——或是警告——方式的確與眾不同。
安鳳這樣的姑娘要是在中原,一定會被視為異類吧?
不過,他很喜歡這樣的與眾不同。
安鳳沒有一般中原女子所有的嬌羞與做作,她讓他體驗到被一個熱情女子所喜愛的快樂與歡愉。那種赤裸裸的表達雖然一開始有些招架不住,但習慣了之後,反而更讓他喜愛安鳳。
他微笑著從櫃子裏拿出另外半張樺樹皮,兩張樹皮合在一起恰恰好,連裂縫都對得緊密。
原本是一張,分成了兩半,成了一雙。
一雙合在一起,又是一個完整的個體。
人世間的戀愛是否也是如此?
據說,男女原本是一體,後來分成了兩半,所以才會在人世間尋尋覓覓,直到找到了另外一半,結為夫妻,然後再次成為一體。
鳳兒,四年雖然很難熬,但是請你一定要等我。
我一定會回來娶你為妻的。
安鳳手上拿著一張畫像,站在初次遇見李尋武的山上,遠遠地目送著心愛的人離去。
那張畫像,是昨夜她在李尋武房裏桌上拿走的。
她沒有想到他居然會畫畫,而且畫的還是她。
畫裏的人兒滿是嬌怨,嘴角雖是上揚,臉頰上卻滑落一顆淚珠,活脫脫就是自己思念李尋武卻還要裝作堅強的模樣。
她本來對這畫沒什麼好感,因為她不喜歡自己這副軟弱的模樣,但轉念一想,這個男人卻是唯一一個見過她如此模樣的人,於是她毫不猶豫地將畫給帶走。
遠方的人馬漸行漸遠,連阿藍那身藍色的衣衫都漸漸變得模糊。
安鳳知道自己又哭了。
她知道自己現在就像畫裏的那個人兒一樣,哀哀怨怨,臉上還掛著思念的淚珠,卻還得強顏歡笑。
李尋武……李尋武……你回頭吧……你會不會回過頭想要再看看我呢?
呼地一陣大風吹過,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有憐,將她的心思吹進了那人的心裏,原本坐在馬車上的李尋武突然轉過頭來,見到了在遙遠的山頭上,目送著他離去的安鳳。
他看不清她的容顏,只見到她靛色的衣裙在風中飄飄不定,但他想,她現在一定是淚流滿面吧?
安鳳就是這樣,只願意在他面前哭,卻不願意讓別人見到她軟弱的模樣,所以才會躲得遠遠的送行吧?
見到李尋武真的回頭了,而且真的在望著她,安鳳心裏一熱,也不管他是否會聽到,扯著沙啞的嗓子大喊——
「李尋武……你回去一定要好好做官,將來做個很大很大的官,然後才准回來娶我,你聽到了沒有……」
颯颯的風卷著她的回音,落在四散的山峰上。
不知道李尋武是不是真的聽到了,他對著安鳳的方向舉起手揮了揮,然後露出一個笑容。
你放心,我一定會回來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9 17:42:05
第九章
四年後 京城右尚書府
天色已近黃昏,橘紅豔麗的夕陽籠罩屋簷,原本磚紅色的屋瓦變得異常火媚。
李尋武放下手上的書冊,仰頭看著這片橘色彩霞,又想起了安鳳。
她現在還好嗎?過了四年,她是不是出落得更漂亮了?
她還在等他嗎?
是不是有許多男人也在追求她呢?
回到中原至今,他一路升官,兩年一則更因為新帝登基而被拔擢為右尚書,亨通的官運不知道羨煞多少人。
這幾年,也有不少人家紛紛向他說媒,甚至連皇帝都有意替他選個皇親貴族的姑娘成親,但都被他一一婉拒了。
他最常用的理由,就是他忠君愛國,一切都以國家大事優先,哪有心思去談什麼兒女私情呢!
但只有與他最親的管家知道,他會一這樣說,為的都是那個人。
「大少爺。」
沉思間,有人喚他,李尋武回頭,見是管家,手捧著一封家書站在他面前。
這些年來,管家也從一個活力十足的小夥子,轉變為成熟穩重的大人了。
李尋武接過來,也沒回避,就當著管家的面拆了開來。
反正他們兩人心知肚明,從老家來的信裏頭說的只會有一件事。
「大少爺,又要催你成親了嗎?」管家露出有些無奈的笑容。
李尋武放下家書,點點頭。
「阿葉,我們回到中原已經有多久了?」
「已經四年了。」
「時間過得真快啊……」
管家知道他又想起了安鳳。
「阿葉,你說,那小子應該長大,也該成年了吧?」李尋武又問。
「是該長大了。」
「嗯,也差不多是時候了。」難得地,一向嚴肅的臉龐露出淺淺的微笑,像是在期待著什麼。
「大少爺,你的意思是?」
「這幾天我把事情處理一下,便會向皇上告假兩個月。娘說得對,我的確也是該成親了,不過還是得先找到我的娘子才成。」
管家笑了。
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這一天了,他的妻子要是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高興得三天三夜睡不著覺吧!
「大少爺,要不要順便通知老家準備你的婚事?」盡責的管家又問。
「也好,也免得爹娘老是叨念個不停。阿葉,明早替我送個口信回老家,說我要去金川找我的娘子,兩個月後回蘇州成親。」李尋武臉上的笑意更顯開懷。
「是,大少爺。」
管家告退後,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告訴他的妻子阿藍,現在他們終於有機會能回她的故鄉去看看了。
阿藍與他回到中原後,先跟著他回到蘇州,兩人在李家夫人與老爺的主婚下,完成了婚禮。此後阿藍就一直盡心地跟著他,努力學習中原文化,夫妻兩人的感情越來越好,羨煞不少人。
看著管家興匆匆地跑去向老婆報備的身影,李尋武笑著搖了搖頭。
他抬起頭,再次望向窗外的那片雲霞,想起了在邊疆那連綿無際的高原上,絢爛得讓人目眩的夕陽照耀在湖泊裏的金色光芒。
不知道她是否依然記得他們的承諾?是否依然在金色的湖泊旁,等著他的歸來?
四年了……真的是等太久了……
皇宮禦書房裏,當朝天子獨孤靳露出有些驚訝的神情。
「愛卿,你要回金川?」
「啟稟皇上,那兒有個人一直在等著微臣。」
「就是那位你說曾經幫助你平定白族亂事的西雙族女子?」
「正是。」
皇上站了起來,依然有些不解。
「愛卿,那都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況且那場叛亂的平定,我相信你也功不可沒,何必為此惦念區區一個女子,甚至願意送上自己的終身?莫非你這幾年屢屢拒絕我好意為你安排的親事,就是因為這個女人?」
「啟稟皇上,這個女子對微臣的意義十分重大,甚至可以說沒有她,不會有今日的微臣。不論是于情還是於理,臣都要娶她。這是臣欠她的。」
「欠她的?不過是邊疆的一名女子,雖然身為代理族長,但哪匹配得上你這堂堂的右尚書?」皇上故意出言貶低安鳳的身分。
其實皇上很好奇,到底是怎生的女子,能讓他這位愛臣念念不忘了四年,甚至放棄與皇家聯姻的好機會?
「皇上,話不能這麼講。想當年微臣在金川時,也不過是一個小小刺史,卻蒙她垂青,當時可是微臣的身分配不上她啊。」想到當年安鳳「倒追」他的種種,李尋武總是十分嚴肅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溫柔微笑。
「這節度使的名號也不過是好聽罷了,誰都知道,漢人官在那兒的地位比他們大,怎麼會是你配不上她?」皇上繼續故出息諷刺安鳳配不上他,想要看看李尋武的心意會不會動搖。
畢竟千里迢迢去金川迎娶一位異族女子,實在是匪夷所思,而且李尋武是他得意的左右手,他這一去就是兩個月,那誰來替他分擔朝政?
「皇上,臣心意已決。」他知道多說無異,只想早點得到皇上的允許,告假前往金川迎娶安鳳。
「愛卿,你不覺得這太放肆了嗎?你身為當朝尚書,卻心心念念想著一個異族女子,甚至還要荒廢朝政前去迎娶?要是朕說,你這一去就別再想回來了呢?」他言下的試探之意很明顯,要嘛就留在京城,乖乖娶一個門當戶對的中原女子;要嘛就辭官不做,一身輕地去金川找他的娘子,再也不用回來了。
皇上以為李尋武一定會選擇留在京城,沒想到李尋武凝眉思考了一會兒,竟作出了辭官的決定!
「如果皇上真要如此,那微臣也不得不從。」說罷,就要取下頭上的官帽。
皇上嚇得連忙上前阻止,「愛卿,朕不過是和你開玩笑而已,你居然當真了?!」
拜託,李尋武可是他一手帶上來的得力助手,要是他辭官不做了,那他以後還能靠誰?
「愛卿,你……算了,我服了你……那個女人真的值得你這樣做,讓你寧願捨棄好不容易得來的官職?」
「官場不過是一場好戲,端看誰演得好而已。臣應試科舉,原本就是想輔助明君,為國為民,國家與私情之間,我曾經選擇了前者。如今天下太平,皇上英明,臣留與不留,已無多大分別,所以才會重拾兒女情長,只願與相愛之人雙宿雙飛。」
皇上無奈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擺了擺手,「好了、好了!平常總看你正經八百的,不是談政事就是談稅賦,聽你說起兒女情長這幾個字,還真是不習慣。」
他曾經以為李尋武的腦袋裏只有國家政事,其他什麼都裝不下,沒想到他居然也是個多情種,而且還那麼癡戀著一個異族女子!
他倒真想會會那個女人,看看她有什麼能耐,使李尋武對她這麼死心,四年來從未改變。
忽地,他惡意地說:「愛卿,難道你沒想過四年是這麼長的時間,說不定她已經有了別的男人?」
「不,她沒有。」李尋武回答得十分肯定。
皇上挑高了一邊眉,「你怎麼這麼確定?女人變心都是很快的。」講到自己的痛處,言語不覺又酸了一些,「在你面前都說只愛你一個,等遇到更疼她的男人,就馬上改口了。」
李尋武知道皇上又想起了那位小郡主,識趣地不多話,只是默默地聽著皇上發牢騷。
「說什麼不在乎你的地位,只願默默守候著你,最後卻又跳出來指控你,怪你在她需要你的時候從來不在。女人都是這樣三心二意的,可偏偏就是有人會愛上這樣的女子……」而且那個傻子偏偏就是他。
牢騷發完,皇上歎口氣,才又想到剛剛在問些什麼,「愛卿,你倒說說看,你為什麼還相信那個女人心裏仍舊只有你?」
李尋武笑了。
「皇上,因為她還沒有『休了我』。」
「休……休了你?」他有沒有聽錯?「你是堂堂右尚書,還會被一個女人休?」
這太離譜了吧?
一向習慣後宮三千的皇上一時之間實在無法反應,為了登上帝位,什麼樣的大風大浪他沒經歷過,卻從沒碰過這種事情。
「皇上,世間女子雖多,但能讓我如此動心的,卻只有一個啊。這一點,您應該比我更瞭解,不是嗎?」
想皇上後宮無數佳麗,卻偏偏鍾愛他家老三的娘子,這不也是最好的證明嗎?
「那是兩回事。」被戳到痛處,皇上的氣勢弱了一些。
李尋武也不多言,他知道說這樣就夠了。
提起那個女人,皇上的表情十分複雜,有懷念、有怨恨、有依戀,也有不舍……最後,他忍不住又歎口氣。
「愛卿,她……還好嗎?」
李尋武自然知道皇上問的是誰。
「啟稟皇上,小郡主很好,聽說最近又懷了孩子。」
皇上臉一沉,「又有了?不是已經有了一對雙胞胎女兒了嗎?」
李尋武肚內忍笑,「因為她總想生個男娃兒。」
皇上忽然笑了起來,「生個男娃兒有什麼好?最後還不是被另外一個女人給搶走?看來這年頭女人要比男人厲害多了,不是嗎?」
不過,他倒是真的想看看她,不知道已為人婦的她,如今是什麼模樣?而他更想看看她的一對雙胞胎女兒,據說兩個女娃兒和母親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出來的,一定很可愛吧?
「皇上,這准假的事……」李尋武試探地問。
「行,我准了。」皇上歎口氣,看來這陣子又不得偷閒了。
離開皇宮,回到了尚書府,李尋武進房裏換下官服。
他先喚來管家,交代他這幾日準備前往金川的事情。
待管家離去後,他才從房內的櫃子裏拿出那兩張樺樹皮。
阿藍曾經告訴過他,西雙族中只有女子能主動與男方提出分手,而分手的象徵就是要回曾掛在男方家門口的樺樹皮。
阿藍還是時時與家鄉聯絡,只是中原與金川實在遙遠,消息傳來往往都是一、兩個月之後了。但有消息總比無消息好,即使那些消息傳到他這兒都已經過時了,但他至少還是能知道安鳳的一些近況。
而在那些消息往返中,安鳳從來不曾傳來任何要收回樺樹皮的隻字片語。
她總是問,他好不好?
對於她自己的近況,卻只是寥寥幾語帶過。
李尋武拿起其中一張樺樹皮,細細撫摸。
上頭的豹紋隨著歲月流逝,已經模糊得幾乎看不清了。
想起今日皇上那副吃驚的模樣,李尋武又忍不住笑了出來。
只是,對他而言,只要兩個人心意相通,那就夠了,根本不必在乎誰尊誰卑。
他等得夠久了。
「姊姊!姊姊!阿藍捎來的消息!」已經長大的安狼只有在姊姊面前才會露出一些頑皮的性子。
「來了,什麼事這麼著急?」安鳳掀開簾子走了出來。
她已經二十歲了,在族裏可以算是個老姑娘了。
這幾年長老們不斷逼她成親,全部被她斷然拒絕,可是即使她說不嫁,長老們還是不死心,不斷介紹適合的物件給她。雖然西雙族裏只有女子能主動追男人,但經由長輩介紹就另當別論,不受這套傳統的限制。那些長老介紹的男人不時送來許多昂貴的禮物求親,礙於禮節,她又不能一一退還,時間久了,那些禮物居然佔滿了她整個房間,結果她只能退到隔壁阿藍曾經住過的小房間去居住。
「姊姊!阿藍捎來好消息喔!」安狼一臉賊笑。
「瞧你,都長得比我高了,卻還像個孩子一樣。」安鳳搖搖頭,真不知道自己這個弟弟到底算不算長大了。
「別把我說得像、水遠長不大似的,上個月我已經舉行過成年禮了,也已經有姑娘半夜翻過窗子進入我的房間喔。」安狼十分得意。
「那又怎麼樣?在姊姊眼裏,你永遠是個讓人擔心的孩子。」安鳳摸摸他的頭,發現他真的長大了。
以前總是在自己跟前跑來跑去的小孩子,一下子就長成了大人呢!現在她都要踮起腳尖才能摸到他的頭了。
「對了,阿藍說了些什麼?」
「呵呵,姊姊,你房間裏的那些東西,終於有人要來幫你退還了。」
安鳳眼睛一亮,「真的?他……他要來了?」語音已是微微顫抖。
「是啊、是啊!阿藍說,李老爺已經向皇上告假兩個月,專程要來這兒與你成親的呢!」
「真……真的還是假的?小狼,你不要騙我……」
他真的要來了嗎?
「姊姊!」安狼不高興了,「這種事情有什麼好騙的?那些臭男人我老早就看不順眼了,偏偏長老們只會幫倒忙,害你的房間被堆得像倉庫一樣。」
安鳳卻已經沒了心思聽他說話,她滿腦子想的都是李尋武要來了!!
四年過去了,他變得怎麼樣了呢?
是不是更成熟了?還是因為官務繁重,而變得憔悴了?
那她呢?這四年裏,她是不是也變了很多呢?
「小狼,你看看,姊姊是不是變老了?」她著急地問著弟弟。
「呃……姊姊,應該說你變『成熟』了。」安狼儘量選用合適的字眼,免得傷害了姊姊的自尊心。
沒辦法,在族裏姊姊真的是個老姑娘了,人家十六歲就已經生了兩個娃兒了,姊姊都已經二十歲了卻還沒嫁出去。
「嗚……怎麼辦?怎麼辦?我一定變醜了,我……」霎時間,她又對自己完全沒有信心。
她一定變得又老又醜了,李尋武再看到她,一定會很失望的!
「姊姊!姊姊!你不要慌。」安狼連忙安撫在原地亂竄的安鳳,「如果李老爺真的會這樣嫌你,他就不會來了啊!」
「我不知道……我好慌……」
安狼失笑。這個姊姊,處理其他事情總是冷靜又有條理,只有每次提到李老爺的時候,就會變得比他還要孩子氣。
「姊姊,別慌,準備婚禮的事情統統包在我身上。」安狼拍拍自己的胸脯,「以前都是你照顧我,現在該我照顧你了。你放心,我一定會風風光光地把你嫁出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9 17:42:24
第十章
終於回來了,闊別已久的金川。
還來不及脫去沾滿灰塵的衣裳,也等不及先去休息,李尋武一到了金川就直往安鳳家去,不顧後頭的管家在哀號。
「大少爺……你讓我歇歇吧!」呼,呼呼,大少爺的體力真好,一定都是夜裏沒人「打擾」他的緣故。「阿藍,你去跟著大少爺吧!這兒是你的地盤,我怕他太心急出什麼意外。」
「沒問題。」貼心的妻子馬上策馬跟了上去。
啊!其實她也想早日見到自己的主子呢!
這麼多年了,不知道主子變得怎麼樣了呢?
李尋武跳下馬,一進門就像個猴急的少年郎一樣喚個不停。
「鳳兒?鳳兒?」
沒多久,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走了出來,李尋武覺得他好生眼熟,細看之下才認出他是誰。
「你是……安狼?」
「李老爺,好久不見。」安狼很有禮貌地對李尋武施了一禮。
「你……成年了吧?」
「上個月已經成年了。」
「真的?」李尋武風塵僕僕的臉上散發出光彩,「那麼安鳳她可以隨我回去中原了?」
安狼卻笑得詭異,「這就要問我姊姊了。」
李尋武心中滿是期待與思念,並沒有注意到安狼的笑容有何不同,只是單純地以為安狼不便對這事發表什麼意見。
「安鳳在哪兒?」李尋武問。
「在她房裏。」安狼指指身後,「李老爺,要不要我帶你去?」
「不了,我自己去就行。」他怕到時候自己會激動得無以復加,說不定還會落下雨滴眼淚,這麼丟人的事情,還是不要被其他人看見吧!
「那李老爺就請吧!」安狼側過了身子。
看著李尋武匆忙離去的身影,安狼的笑容更詭異了。
哼哼,你還記得我姊姊,算你有心,但是西雙族的女人可不是這麼好娶的哪……
想到李尋武即將要遭遇的事情,安狼忍不住同情起他來,連帶地想到將來自己成親時可得要好好拜託長老們,讓他少受一些這種罪。
他的心情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緊張。
思念了許久的人兒就在這扇門的後面,他卻怎麼樣都無法平撫那顆激越不已的心。
鳳兒……鳳兒……
做了幾個深呼吸,他才終於伸手敲門。
門內響起聲音,「誰啊?」
「鳳兒,是我。」
「是……李老爺嗎?」安鳳的聲音明顯帶著顫抖。
「鳳兒,不是說好了不要這樣叫我嗎?我……」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她壓抑住雀躍的心情,裝出不在乎的語調。
「鳳兒,我是來娶你的。」等了這麼多年,終於能得償所願了。
「娶我?哼,你想得美!」
沒料到安鳳會這樣對他說,李尋武愣在當場,好久才回過神來,滿臉疑惑的問:「你……你真的是安鳳嗎?」
「大膽!族人都尊稱我一聲『安太太』,誰准你直呼我名字的?」
李尋武一臉莫名其妙,怎麼安鳳對他的態度完全變了樣?
還是因為她等了他太久,心有怨恨,才會這樣口出惡言?
他耐心地再次開口問:「鳳兒,我知道都是我不好,讓你等了那麼久,但是我回來了,我遵守我的諾言回來娶你了。你……」
「我不嫁。」
短短三個字,把李尋武驚得連話都忘了繼續說下去。
她不嫁?
「呃……鳳兒,你真的那麼生氣?」
「我說不嫁就是不嫁!」門內的語氣更添幾許氣憤與不耐。
李尋武傻了眼。
為什麼不嫁?
難不成安鳳已經有了別的對象?
可是為什麼阿藍沒有告訴他?
還是近一個月來他忙著趕路,漏接了什麼消息嗎?
「鳳兒,開門,我們有話當面談。」
「你走開!我不想再看到你!」安鳳只是在門內凶巴巴地吼著,死活都不肯開門。
「鳳兒!別鬧了!」他也火了。
「哼!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是誰,居然想娶我?下輩子吧!」安鳳繼續口出惡言。
李尋武的滿腔熱情,一下子全被澆熄了。
期盼了這麼久,等到的卻是這樣的場面,教他如何不心傷憤怒?
「不嫁就不嫁!」李尋武氣呼呼地跺著腳走了出去,正好瞧見前腳剛跨進院子的阿藍。
「李老爺,你怎麼啦?」阿藍驚訝地看著李尋武滿臉憤慨,她從沒見過他這麼失態的模樣呢!
「你問你家主子!」說完,他就氣衝衝地離去了。
阿藍眨眨眼,不明白李尋武幹嘛突然發脾氣。
她走到門前,敲了敲門,「主子!是我,阿藍啊!我回來看你了。」
門馬上打開了,安鳳臉上卻沒有什麼驚喜,她反而問阿藍:「怎麼會是你?李老爺呢?」
「他剛剛走了。」
「走了?」安鳳大吃一驚,「怎麼會這樣?」
「可是主子,他說他是被你氣走的耶。」
「被我氣走?」安鳳想起剛剛故意裝出來的惡言惡語,「可是難道他不知道這是我們娶親的規矩嗎?」
原來西雙族娶親時,男方會受盡各種刁難,其中一項就是男方先去求女方答應婚事,這時女方要刻意刁難他,故意說些不好聽的話,罵得越難聽,就表示她越愛男方。而男方則要一一承受,之後女方才會假裝消氣開門,兩人點頭互許終身。
「阿藍!你跟了李老爺這麼久,難道你從來都沒有向他提起這項傳統嗎?」安鳳氣得跳腳。李尋武什麼都不知道,難怪被她氣走了。
「主子,他又沒問我,我怎麼會知道?」阿藍一臉無辜。
「你不是和他的管家成親了嗎?難道你沒有這樣對他?」
「哎喲!主子,你忘了我是在中原成的親,用的都是中原那一套,紅頭蓋、上轎子、拜天地,一堆繁文縟節,弄得我累死了,哪還有心思去顧什麼傳統,去凶我家相公啊!」
「那怎麼辦?他一定以為我是真的討厭他了!不行、不行!我要去解釋清楚!」安鳳說完就要跑出去,卻被阿藍攔下。
「主子,別去了,你放心,這裏是西雙族的地盤,李老爺出去隨便遇見個人問問,就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啦!」
「可是……」可是她心裏還是不安嘛!
兩個人分開這麼久,連面都還沒見著,李尋武就被她莫名其妙亂罵,雖然情有可原,但她總是心疼。
「主子,別擔心。相信我,要是李老爺這麼容易就被你氣跑的話,他就不會乖乖等你四年了。」
「他……真的很乖?」安鳳遲疑地問。
難道他都沒有喜歡上任何一個中原女子嗎?
「乖,乖得連提到娶親一事轉頭就走,心裏想的都是你喔。」
「真的?」好久不曾嬌羞的臉龐,染上了紅暈。
「騙你做什麼?」阿藍呵呵笑了起來,又說:「主子,對了,你快去把那些男人送的禮物清點一下吧!我聽小狼說,你被那些東西擠得都沒地方住了,現在住在我以前的房裏啊?」
「是啊。」安鳳歎了一口氣,「李老爺要是再不來,我看連安身的地方都沒有了。」
「這麼多東西啊?那李老爺要送到什麼時候才能送完呢?」
西雙族的女子未婚前,不能退還追求者送的禮物,但只要女方訂下親事,那她的未婚夫就得把這些禮物一一退還給其他男子,一方面也表明女方已經是他的人了,請這些人以後不要再來找她。
既然李尋武回來了,那麼送還安鳳房裏禮物的重責大任,自然就是他得一肩扛起了。
李尋武氣衝衝回到暫做住所的刺史府,正巧見到已經退休回家頤養天年的陳師爺,在孫子的攙扶下來見他。
「李大人!」陳師爺見到李尋武,眼眶馬上含淚,「好久不見,見到你升官又身體健康,我真的好高興……嗚……」
見到老人家如此真情流露,李尋武本來滿腔怒氣也消了一半。
哭完了,也敍舊完了,陳師爺這才問:「李大人,你這次回來,是要迎娶『安太太』是吧?」
不提還好,一提到這事,李尋武就一臉懊惱。
他把剛剛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給陳師爺聽。
陳師爺聽完後,轉過頭和小孫子相視一笑,然後才對李尋武解釋,「李大人,這你就有所不知了。西雙族的傳統裏,女性為尊,是以男方求親時,女方都會故意刁難,不開門見面,或是故意說些難聽的話,但都只是試探男方是不是真的愛她而已。如果她罵得越凶,就表示她越愛你喔。」
「真有此事?」李尋武一聽,剩下的另一半氣也馬上消了。
陳師爺緩緩點頭,「是啊。而且李大人,你可知在西雙族中,女子年過二十還未出嫁,會被認為是家族裏的賠錢貨呢!『安太太』為了等你,堅守不嫁,族中長老紛紛介紹給她許多俊俏的小夥子,但是她都沒有點頭。倒是那些小夥子送的求愛禮物已經堆滿了她的房間,這些禮物還要有勞你去一一送還。」
「這簡單,我要底下的人送還就行了。」
「不行、不行,為了表示你的誠意,你必須一一送還才行,不然那些小夥子不會服你的。」
李尋武皺起眉,他可是堂堂右尚書,又不是專門跑腿送貨的。
「李大人,區區勞動,換來一輩子的美嬌娘,你不願嗎?」陳師爺說。
曾經他以為李尋武對「安太太」只是作作戲,但這些年來他親眼見到「安太太」為了他,寧願成為全族指指點點的對象,那份真情,連他也動容了。
「李大人,恕我這個老頭子再多說幾句話吧!『安太太』對你有情有義,當年也助你良多,今日你遵守承諾回來娶她,本來就是皆大歡喜,只是她這些年來受的苦,你又知道嗎?」陳師爺歎口氣,「李大人,既然你都來了,何不暫時放下身段,就讓『安太太』遵循族禮在這兒與你成親,讓她的族人們看看,她的等待是值得的,而我們漢人也尊重他們的傳統,不將他們視為野蠻人。」
李尋武心想,陳師爺說的其實也有道理。
何必拘泥於自己的身分地位?
當年安鳳跟了他的時候,可是從來沒有計較這些的呢!
「而且,李大人,」陳師爺見李尋武心意動搖了,趕忙加把勁,「你肯千里迢迢來這兒娶親,又願意尊重西雙族傳統的話,那可是會留下一段千古佳話呢!試想,有哪幾個男人願意為了一個女人,做出如此大的犧牲呢?」
李尋武聽完笑了笑,然後搖搖頭,「罷了,就一切順鳳兒的意吧!也難為她等了我這麼多年,現在為她吃點苦,又算得什麼?」
李尋武足足花了五天,才將安鳳房裏的禮物統統退還。
到得第六天,按照西雙族傳統,他送去一封畫有鳳的情詩,安鳳收到後,先擱在身邊一天,第二天才在那信上又畫上一隻口含花兒的凰,命人交還給李尋武。
這是鳳求凰的儀式,代表男女雙方心意相通,能辦喜事了。
第七天,陳師爺充當媒人,拿著一隻小酒瓶去找安鳳,族人半開玩笑地阻擋了幾次,便讓他去見安鳳。
她取過小酒瓶,解下腰帶上的一雙紅繩,系在小酒瓶上,再交還給陳師爺,由陳師爺拿回去交給李尋武。
這是正式訂親的儀式,日後這系了紅繩的小酒瓶將會放在席宴的主桌上,見證這一對新人的婚禮。
第八天,李尋武親自帶著兩筒白小米、兩壺酒、兩斤肉、一包茶葉和一包鹽去拜訪安鳳家的長老,並留在那兒吃晚飯。
第九天,李尋武總算要出門迎親了,陳師爺代替他的長輩,在大門口替他掛上一個彩球,讓他去迎接新娘。
管家和阿藍也跟在李尋武的身後,一塊兒去接回安鳳。
管家看見這九天來的陣仗,忍不住吐吐舌頭,對阿藍說:「哇,阿藍,我現在好慶倖你肯用中原習俗與我成親,要是我像大少爺這樣一搞,恐怕會嚇得再也不敢娶你了。」
阿藍睨他一眼,「哼哼,早知道你怕麻煩,所以我才省了這些手續。人家李老爺是大官,送還禮物的時候,那些小夥子不敢吭聲。要是普通人去退還禮物的話,早就被那些不甘心的小夥子罵得半死,或是被追得滿街跑呢!」
管家吞吞口水,心想要是當初自己是按照西雙族傳統結婚的話,不知道看在眼裏的大少爺還願不願意吃這種苦?
不過,看李尋武辛苦是辛苦,他卻一副甘之如飴的模樣,即使在大太陽底下揮汗如雨,也不見他抱怨一句,管家忍不住感動起來。
大少爺真的是很喜歡「安太太」啊,要換作是他,早就連聲叫苦了,哪會忍得這麼辛苦?
轉過頭,見到阿藍正對自己盈盈笑著,管家心裏盈滿一種幸福的感覺。
他的妻也是很愛他的呵,雖然她愛他的方式,和他在中原所接觸到的那些觀念都不一樣,但是她給他的愛情,卻是沒有人能比得上的。
他現在也不會去在意什麼大男人情結了,看著自家大少爺癡情的模樣,他現在只覺得相愛的人能廝守就好,何必在乎是否匹配的世俗眼光?
到了女方家,因為安鳳的父母皆已逝,所以是由長老們代替父輩,替李尋武又掛上一個彩球,兩個彩球成雙,表示新郎原本孤身一人前來,如今迎回新娘後,就是雙雙對對,不再孤單。
接著,戴著紅色面紗的安鳳被弟弟送了出來。
重回到金川這麼多天了,直到今日,李尋武才能有機會好好看著她。
安鳳掀起紅紗,只見她眼波流轉,雙頰含暈,一雙眼時不時地打量著他,一點都不害羞,嘴上還揚著一抹幸福的微笑。
她更美了。
四年的歲月,將她洗練得更加美麗動人,當年的青澀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屬於小女人的成熟韻味。
「鳳兒。」他情不自禁地喊著她的名字。
「李老爺。」安鳳客氣地向他施了一個禮,然後伸手握住他的手,「以後,我就得喊你一聲老公囉!」
「是相公。」他笑著糾正她。
「是,相公。」雖然不太習慣,不過,只要他喜歡就好。
李尋武跳上馬背,再伸手將安鳳也帶上馬,兩人一騎,雙雙對對,從此不再形單影隻。
李尋武沒有想到,在這兒有所謂「鬧房」的習俗。
在中原,成親之後就是洞房花燭夜,那是屬於夫妻倆的時間,他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安鳳重溫舊日情懷,怎知才回到刺史府,他就被門口一大群年輕男女給嚇到。
「鳳兒,這是怎麼回事?」他抱住安鳳的腰,勒馬倒退幾步。
「這是『鬧房』,他們會……」話還沒說完,一群人就湧了上來,手聯手地把安鳳和李尋武給請了下來。
還來不及問清楚是怎麼回事,眾人就抬著兩人走進了府裏。
然後年輕的姑娘們手上拿著枕頭,笑著鬧著要去砸戴著紅色面紗的安鳳。這是「鬧房」的傳統,姑娘們得用枕頭打中新娘的紅色面紗,逼著新娘將紅色面紗取下才肯甘休。
小夥子們則在人群中打打鬧鬧,不時還被姑娘們的枕頭給打中。
只見枕頭砸來飛去,一群人亂烘烘的,李尋武被擠在人群中動彈不得,滿頭大汗,心裏萬分哀怨,為什麼沒人告訴他最後還有這一招啊?
不遠處,管家和阿藍蹲在院子的角落,看著眼前上演的鬧劇。
「唉,成親真是不容易。」管家心有感慨地說。
「是啊、是啊!」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陳師爺,也跟著蹲在他們身旁,手上還端著一杯老人茶,「真是辛苦李大人了。」
「相公,現在你知道我對你多好了吧?」阿藍貼到管家的身上,一臉笑意地等待相公的稱讚。
「是、是、是,我現在才知道你有多愛我。」管家愛憐地摸摸阿藍的頭髮,心想,還好當初看上他的是阿藍,不是這位「安太太」。
「我說,陳師爺,這『鬧房』還要鬧多久啊?」管家忍不住問。
「那要看情形囉。」陳師爺不慌不忙的喝下一口茶,「地位越高的人,就會鬧得越久,畢竟機會難得嘛!『安太太』是族長之姊,論地位,恐怕沒幾個人比她高了,所以……」他看看依舊鬧得不可開交的人群,「嗯,我想我再去泡壺老人茶好了。」
這次李大人特地從中原帶了好些上好茶葉替他解饞,他得好好享受才行呢,呵呵。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9 17:42:40
尾聲
安鳳跟著李尋武回到中原後,又回到他的老家蘇州,再舉行一次中原的婚禮。只因李家兩老堅持要替大兒子再辦一次婚事,李尋武不忍忤逆父母的心意,也只有答應。
雖然中原的婚禮對安鳳而言是很新奇,李家人也都很喜歡她,但安鳳卻有一個困擾,就是她得和李尋武同房而睡。
西雙族的男女,即使成親了也是分房而睡,半夜想要溫存纏綿時,才會到對方的房裏去,然後天亮前再回到自己房裏。
安鳳對中原習俗接受得很快,唯獨對夫妻同睡一房這事,她實在無法妥協,從小就習慣一個人住的她,到現在還是沒辦法接受要和一個大男人在小小的房間裏四目相對一整天。
李尋武寵她,也就由著她,而且說老實話,他也挺享受半夜有人來找他「幽會」的那種情趣。
但是回到了老家還分房,那一定會被別人誤會夫妻倆感情不好吧?
最後,兩人討論了半天,終於決定以安鳳身體不適為由,讓她獨睡一間房,等身體好了再回到李尋武房間去睡。
李夫人心疼安鳳的身子,時不時就給她送上一些補藥,安鳳雖然討厭那藥味,但為了圓謊,還是得捏著鼻子吃下。
安鳳天性好動,和李家老三的娘子白輕風性格相近,白輕風很是喜歡這個大嫂,好幾次都嚷著想和她一起去郊外騎馬,卻都因為她裝病而不能成行。
於是安鳳只好白天苦著一張臉,自己躺在床上無聊得緊。
但一到了晚上,她的精神就來了,天一黑,她就偷偷溜進李尋武的房裏,不到天亮前不會回房。
「娘,我看大哥最近身體是不是也不太好的樣子?」李家老二的娘子述離,一面替婆婆燉補藥,一面問。
「喔?是嗎?我看武兒精神還挺不錯的啊!」
尤其是每天早上起來那副神清氣爽、心滿意足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像身體不好啊?
「可是……您不覺得大哥最近總是特別早回房就寢?如果不是身體不好想要早點休息,何必天一黑就回房呢?」
「這……我也不明白。」李夫人歪著頭想了想,「也許他是太擔心鳳兒的病吧?唉,說到這我就難過,好好一個姑娘,為什麼偏偏到了我們家就生起病來呢?」
述離想要開口再說些什麼,卻又閉上嘴沒說。
安鳳真的是生病了嗎?
可是為什麼有好幾個晚上她都不小心見到安鳳偷偷摸摸地溜到大哥的房裏去呢?
真是奇怪,明明都是夫妻了,為什麼還要搞得像偷情一樣?
難道這是大哥的特殊癖好?
嗯,看來人果然不能貌相,沒想到堂堂正正的大哥,居然喜歡這種偷偷摸摸的怪情趣。
這種事情還是不要告訴娘好了,反正這是他們夫妻倆的情趣,只要這兩人高興就好,唉。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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