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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紫琳]只想和你在一起[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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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21 20:43:55
標題:
[紫琳]只想和你在一起[全文完]
只想和你在一起
作者:紫琳
「冤家路窄」這句話用在他倆身上,那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因為,她只要一想到他竟敢大刺刺的擺出有錢人家的囂張模樣,
動不動就指她的鼻子說,「說吧,你究竟有多少COCO才會滿足?」
彷彿全天下的大事小事,只要用錢就能擺平似的,
笑話,她就是要跟他唱反調,讓他知道她可是從來不肯向錢看齊的。
如果他想讓他倆之間的「私事」善了的話,嘿嘿嘿,
那他最好把皮崩緊點,乖乖的把那個得罪她的罪魁禍首帶到她的面前。
而她要的不多,只是一個「道歉」罷了。
可他究竟是想太多,還是誤以為她會「辣手摧草」,
竟然說什麼就是不肯「苦主」跟她見面,
更可疑的是他居然還在她面前露出「衷傷欲絕」的神情,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她本該跟他保持距離,以策安全的,
但卻莫名的對他產生母性的偉大情操,竟想好好給他「照顧」一下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21 20:44:24
楔子
夕陽西下,一抹瘦小的身影背負著書包緩緩地走向近在咫尺的家門,他走路的姿勢有點跛,顯得十分怪異。
駱逸昊緊抿著唇,小臉透出一股倔強,他神情陰郁地檢視著身上的制服,懊惱地發現膝蓋上有塊灰黑卻摻著血絲的傷口,他蹙起眉、咬緊牙根,稍嫌用力地想抹去那刺目的痕迹,卻徒勞無功。
跨入家門,他忍住膝蓋上隱隱作痛的傷勢,擡頭挺胸地走著。他瞟了坐在客廳閱服裝雜志的舅媽一眼,生疏地喚了聲“舅媽。”隨即快速往房裏走去。
蘇慧芳淡應了一聲,連頭也沒擡,只是嫌惡地擰起眉。她打心眼底不喜歡這個陰陽怪氣的外甥,雖說是外甥,但終究不是她自己的孩子,她實在不喜歡家裏有“外人”存在。
當然,怪的不只是駱逸昊,還有他那小可憐樣的母親。一想到這對母子,蘇慧芳的眉結硬是打了個死結,連翻閱雜志的力道都大了點,像是完全沒了閱讀的興趣。
駱逸昊小心冀冀地打開房門,毫不意外地瞧見正在拭淚的母親。
“昊昊……你回來了。”胡郁玲才回過身,便吃驚地道:“你又跟人打架了?”
“我沒有。”駱逸昊不願多加解釋,迳自想換下制服。
“你爲什麽就這麽不聽話?”胡郁玲悲從中來,淚水再度滑落,“你爲什麽要讓媽媽那麽擔心?爲什麽就不能乖一點?”
“媽……我真的沒跟人打架。”駱逸昊擡起手替母親拭淚,小臉上有著早熟的無奈。
“昊昊……媽媽該怎麽辦?我們以後該怎麽辦?”胡郁玲擁緊兒子,傷心欲絕。她沈浸在自身的情殇裏,已無力關注兒子總是負傷返家的原因。
“我會照顧媽媽的。”駱逸昊堅強地說著,雖然他只是個十一歲大的小男孩。
“媽媽就只剩下你了……”胡郁玲哀傷地啜泣。
“媽媽,你肚子餓了嗎?我去巷口買你最愛吃的排骨便當。”
胡郁玲連忙搖頭道:“不用了,媽媽不餓。”她的神情有著難言之隱的尴尬。
“媽媽,你別擔心錢的事,我們還有點錢的。”駱逸昊溫柔地替母親擦幹眼淚,安慰道:“媽媽,我以後會努力賺錢,讓你過好日子,就不必再跟舅舅拿錢了。”
胡郁玲止歇的淚水再度奪眶而出,梗聲道:“媽媽真沒用……”的確,她是沒有用,她一直都是個小女人,失去了男人就等于失去一切。
“媽媽別胡思亂想。”駱逸吳扶著脆弱的胡郁玲來到床畔,安撫地說:“我去買便當回來,媽媽先休息一下,不要再哭了喔!”
“嗯!”胡郁玲含淚點頭,欣慰地望著駱逸昊瘦小堅毅的背影步出房外。
一想到兒子這麽小小年紀就早熟懂事,胡郁玲不禁悲從中來,淚水無法停歇。當年,她一懷了身孕,男朋友就抛棄她,若不是弟弟胡郁蜂照顧他們母子,她和昊昊根本就無力存活在這世上。而今,十一年過去了,她還是擺脫不了被遺棄的痛苦,鎮日以淚洗面……
提著排骨便當回到房裏的駱逸吳,發現母親已經靠躺在床頭櫃上不安穩地睡著。他先翻找出藥品,輕輕地替自己的傷口上藥,才將便當打開,喚醒胡郁玲。
“媽媽,吃飯了。吃飽再睡。”
“嗯!”胡郁玲被動地扒著飯,和著淚水往腹吞。
駱逸吳靜靜地注視著母親,眼眶有些頭澀,他眨回那湧動的淚意,心裏暗暗發誓,他一定要出人頭地,再不要過這種寄人籬下的日子。他受夠了舅媽鄙夷的嘴臉與舅舅的施舍。
沒有了爸爸又如何?不管同學們如何欺負他,嘲笑他是個沒爸爸的野種,他都不在乎了!他一定要出人頭地!
一定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21 20:44:49
第一章
承瑞的第一百七十六封信。九一午三月四日。天氣,
晴。淩晨一時三十六分。
今天,我痛哭一場,在我以爲我再無眼淚的時侯……
心情好亂,好多話想跟你說,卻不知從何說起。但我想你是願意聆聽的,是吧?
我想,我走累了。一直以爲自你走後,就沒有任何事可以激起我的情緒,我以爲,我的心早就死去,整天只是麻木地在醫院上班,看盡生老病死的無常。可是,當救護車上擡下的人走我爸爸時,那一瞬間,我的心跳幾乎停止,仿佛又看見了你,掙紮在生死邊緣。
怎麽都想不到爸爸會出車禍……到底,還要有多少災難?我好痛苦,也好煩。
我想起你,你總是笑得那麽燦爛,一點兒也不恐懼死亡的陰影。你總要我跟你一起笑看人生,但我怎麽笑得出來?我辦不到。
承瑞,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人,爲什麽要死呢?曾經,你是如此鮮明地出現在我的生命裏,爲什麽卻又離去?我爸爸更是紮實地存在于我的生傘裏,會不會……也要失去了?
我開始討厭我的職業,爲什麽我是一名護士?爲什麽我得面對這麽多的生老病死?爲什麽我得失去你?爲什麽我愛的人總要離我而去?爲什麽……
在你走後,我學會以平淡的心態看待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只是,這樣的冷漠武裝就快要崩潰了……
亞格綜合醫院——
著合身鐵灰色西裝的駱逸昊淡漠地遞出名片,隱匿在鏡片後的眼瞳眨也不眨地盯視著眼前身著護士服的谷亭萱,正在忖度她的性格,思索應當如何應對。他疏離的態度激怒了谷亭萱。
“這是什麽意思?”谷亭萱攬著頻頻拭淚的母親,飽含怒氣的雙瞳瞪視著駱逸吳。
“我是胡建丞的律師……”駱逸吳試著忽略谷亭萱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敵意。
“胡建丞?他就是撞傷我爸然後逃走的人?”谷亭萱揚高了語聲,捏皺了掌中掏了金邊的名片。
“你誤會了,他並沒有逃走,他在警局做筆錄,他……”
“沒有逃走?”谷亭萱幾乎是噴出火來地低吼著,“那他人呢?他知不知道我爸爸多大年紀?他爲什麽不來看看他的傷勢!”
“小姐……”
“我姓谷!”谷亭萱暴躁地打斷駱逸吳的話。
駱逸昊按捺著不悅,客氣地道:“谷小姐,我的當事人不會逃避任何法律上的過失責任,他……”
“法律上的過失責任?”谷亭萱挑起眉,“那麽,道義上的責任呢?他撞了人,難道不會良心不安?”她怒火中燒,對于胡建丞遲遲不出面的態度感到憤懑。
“谷小姐,我想你是搞錯了……”
“我搞錯?”谷亭萱尖銳地揚聲反問。
“是的,你搞錯了。”駱逸昊冷肅的臉上毫無感情地平板說著。“據我了解,已有目擊者證實是你爸爸突然沖出來闖紅燈,我的當事人因爲右轉,雖已放緩車速,但仍是措手不及才會……”
“你是說,這件事是我爸爸咎由自取?”谷亭萱無法相信他竟能用如此“冷靜”的態度面對這樣的事情。
“那倒也未必。”駱逸昊推了推眼鏡道:“我只是想表達這一切只是個意外,而我的當事人也很願意與谷小姐私下和解,只要是合理的賠償金額都不是問題。”
“閉上你的臭嘴!”谷亭萱怒不可遏的吼道:“你把我們當成什麽了?現在,躺在加護病房裏很可能命在旦夕的人是‘我的’父親?你們有問過他的傷勢如何嗎?你們關心過嗎?一副無關痛癢的模樣已經很可惡了,竟然還一直談錢?你們眼裏就只有錢嗎?”她幾乎是用盡力氣吼出最後一句話。
駱逸昊眸中閃過一絲情緒,卻很快地掩飾住了。他只是淡淡地說:“也許我們改天再談,你現在的情緒太過激動了……”
“激動?”谷亭萱嗤笑出聲,陡然恢複平靜,冷冷地注視著駱逸昊道:“如果今天躺在那兒的是‘你的’父親,那麽,我很好奇你是不是一點兒也不會‘激動’。”
駱逸昊抿緊了唇,不予置評地保持沈默。
“你去告訴那位胡建丞,他有再多的錢都賠不起!”谷亭萱攬緊了泣不成聲的母親,憤怒地轉身離去。
駱逸昊望著谷亭萱堅強的背影,揚聲強調,“谷小姐,你爸爸有錯在先,我的當事人預意和解已經是很好的處理方式了,你可別妄想獅子大開口,我相信合理的賠償才是解決事情的根本辦法。況且,若是告上法庭,你也不見得有足夠的資産打這場官司,這可是勞民傷財的事。”
谷亭萱倏地停下腳步,她緩緩地回過身,輕聲卻堅定地說:“我有說我要告他了嗎?在你們眼中,錢就代表一切是嗎?有錢很了不起嗎?我告訴你,再多的錢,他都賠不起!”說完,谷亭萱帶著母親旋身快步離去。
駱逸昊望著谷亭萱的背影,一時間竟覺得不可思議,她可知她方才說了什麽?
“對了……”谷亭萱突然旋過身補充道:“我想,你這種喪失天良的人大概摸不清我的訴求重點。我要的很簡單,就只是要他過來看看我爸爸,表達一點他的愧疚與誠意罷了。不管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就這麽簡單!”
帶著一身傲氣,谷亭萱頭也不回地走了。
駱逸昊鏡面後的目光一閃,好半晌,他只是抿緊了唇,瞧不出他心頭翻轉的思緒——
***
翌日。
搭了電梯上七樓,谷亭萱趁值班的空檔來探視父親的狀況,才跨出電梯門右轉便看見駱逸吳的身影。然而,他是單獨前來,這一點再度激怒了谷亭萱。
“胡先生人呢?”谷亭萱省去客套的問候語,單刀直入地問出她的重點。
這年頭是怎麽了?撞傷人難道一點都不內疚?一點也不擔心對方的傷勢?谷亭萱真的覺得很生氣。
駱逸昊清了清喉嚨道:“谷小姐,我希望你能聽我說幾句話……”
“既然人沒有來,就沒什麽好說的了。你我價值觀不同,對牛彈琴是浪費力氣!”說完,谷亭萱怨恨地瞪了駱逸昊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駱逸吳抿緊了唇,鏡片後的目光緊鎖著她擡頭挺胸的背影,他著實不明白她的想法,爲此,他的眉結蹙得更深,他從未想過這麽簡單的case竟會讓他進退維谷。
***
谷亭萱趿著拖鞋來到家門返,隨口揚聲道:“誰啊?”
她看看表,都已經十點多了,怎會有人來呢?
“我是駱逸昊。”
門外傳來的聲音她心中無名火乍起,寒著一張臉用力地打開門。
“你來幹什麽?”瞧見他又是單獨前來,讓她火氣更熾。
“谷小姐……”
“駱先生。”谷亭萱不馴地瞪視著他。“我已經再三強調過,這件事沒什麽好談的!”
“我知道你很討厭我,但事情沒處理完,我會不停地上門跟你溝通協調。”駱逸昊看起來有點疲 憊,氣勢卻是固執迫人。
谷亭萱抿緊唇,瞪著他半晌,她冷冷地開口道:“很好。”說完,她砰地一聲甩上大門。
駱逸昊沒料到她如此不留余地,才正想再按下門鈴時
“如果你敢再按門鈴的話,我會叫警察來,告你騷擾!”谷亭萱的聲音自門後傳來,緊接著,是她用力踩踏腳步進入室內的聲音。
駱逸昊蹙起眉,心裏有了主意。
***
谷亭萱怒氣沖沖地沖下計程車,活像冒煙的蒸氣火車頭股直撞人家門。
“你來幹什麽?!”她幾乎想用手中的提包砸向眼前的男人。
他竟敢趁她去上班時找上門來跟母親談和解條件,若不是母親趁著替他刀叉是撥打電話給她,她簡直不敢相信他竟然使出比小人卑鄙的行徑!
“谷小姐……”駱逸昊站起身,試著和緩地道:“這裏是三十萬———”
“誰要你們的臭錢了!”谷亭萱憤怒地抓起桌上的紙袋,朝駱逸昊身上扔去,纖指朝門外一比,怒吼著,“滾出去!”她的淚水幾乎滾落而出,他憑什麽認爲這些錢可以買回她父親所承受的傷害?
駱逸昊壓抑著怒氣,彎身拾起紙袋道:“如果三十萬還不夠,我希望谷小姐能開個價,好歹我的當事人心裏有個譜。 畢竟,列個數目出來,也比較好商量。”
谷亭萱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渾身顫抖著。“你當這是菜市場嗎?還可以討價還價,甚至殺價?!”
“請你冷靜點……”
“我不要冷靜!你滾出去!”谷亭萱尖聲吼著,見他不動如山,她喃喃道:“好,很好。”說著,她突然沖進屋裏。
“萱萱……”谷亭萱的母親擔憂地喚著,隨即向駱逸昊說道:“駱先生,你還是回去吧!”
“谷太太,……”話還沒有說完,就見到谷亭萱手裏握著掃把,沖回客廳,讓他蹙起了眉。
“你滾不滾?”谷亭萱握緊掃帚,寒聲道:“別逼我動手!”
“你會後悔的。”駱逸昊望定谷亭萱。“這不是一筆小數目……”
“滾!”谷亭萱吼著,一掃帚拍向桌面,宣泄著她的怒氣。
駱逸昊挪動腳步走向門邊,卻還是不忘說道:“我只是想讓你明白我的當事人極有誠意想與你和解……”駱逸昊沈聲說著。
“好,有誠意的話,那請你的當事人‘親自’來跟我談?”谷亭萱固執地不願妥協。這一點是她最在意的堅持。
“谷小姐,你又何必如此呢?我是他的律師,跟我談也是一樣的。”駱逸昊試著不激怒谷亭萱,沈著地說著。他就是不明白她的想法,他見多“口是心非”的人了。
“你要我說幾遍?一點都不一樣!”她揚了揚手中的掃把,狠聲道:“你走是不走?真要我動手?”
“谷小姐,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胡先生真的很有誠意想與你和解,若是告上法庭,你很可能一毛錢都拿不到……”
“錢!”谷亭萱語調微微揚高,怒火中燒地低吼,“又是錢!爲什麽你就是不斷地談錢、錢、錢?!”
駱逸昊抿緊唇,對上她怒氣勃發的眼瞳,淡然道:“你要的,不就是錢嗎?”他見多了這樣的車禍事件,受害者總是想盡辦法要求高額賠償,妄想獅子大開口的人比比皆是。
谷亭萱瞪大眼,好半晌,她哈笑了一聲,嘲諷道:“你們當律師的,良心都被狗給吃了嗎?看來,你還是沒聽懂我說的話是嗎?你是耳聾了,還是心盲了?”
駱逸昊避重就輕地道:“我是不懂。只要他來探望你爸爸就可以了嗎?能有什麽幫助?我倒以爲他願意做出賠償才是最有用的。”駱逸昊推推眼鏡,才又補充一個犀利的問題。“難道說,他只要來看看你爸爸,就可以一毛錢都不用付了?”
谷亭萱深吸一口氣,試著不讓自己揮舞手中的武器,她已經忘了有多久不曾如此情緒激動了。
“我、再、說、最、後、一、次!你給我聽清楚!你不也說了,我爸爸是自己沖出去你那無辜的當事人給撞上的,這只是個意外!沒有人希望發生這種事,不是嗎?如果說,他真的很關心我爸爸的傷勢,願意‘親自’來探望他,那麽,我的確不在乎他是不是必須賠償、能賠償多少金額!畢竟,我再強調一次,沒有人願意發生這種事!”
谷亭萱氣憤地吼道:“可他沒有!他一點兒也不在乎他到底撞了誰,把人撞得怎樣!以爲只要丟錢過來就一了百了!是不是撞死人也無所謂了?反正只要能拿出合理的賠償金額就夠了?是這樣的嗎?”
天!她真是受夠了。
“對我來說,我爸爸能不能健康平安地走出醫院大門,才是我最在乎的!你可知道我爸爸今年多大年紀了?老人家哪經得起這樣的撞擊?”她的聲音開始顫抖。
駱逸昊試著忽略她的脆弱,一板一眼地道:“錢很重要。我無法體會你在想什麽,但我可以告訴你,錢很重要,非常重要。”駱逸昊說出他的想法。“既然胡先生已經願意賠償,那麽,你的確可以提出你要的金額。”
“他很有錢?”谷亭萱總算抓住了某個閃過心頭的重點。
駱逸昊微眯起眼,四兩撥千斤地道:“或許是吧!”他觀察著她的表情。
“你太客氣了。”谷亭萱平靜地對上他的眼道:“我想,他應該是很有錢吧?才會以爲錢可以解決所有事,也才可以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請’到你這位大律師。”她不想如此尖銳地說話,可卻還是忍不祝
在他面前要維持冷靜與風度,實在是太難、太難、太難!
“至少,他願意解決。”駱逸昊強調著,試忽略她言語中夾帶的刺。
她明明臉上還殘留著泫然欲泣的脆弱,爲什麽說起話來仍是如此夾槍帶棍呢?他著實想不通她是個怎樣的女人。
“他如果願意來看看我爸爸,那麽,一切好談,否則……我是不會原諒他的!”谷亭萱倨傲地說。
駱逸昊抿緊唇,好半晌他都不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谷亭萱。她毫無所懼地迎著他的視線,一時間,窒人的靜默兜頭罩下,詭谲莫名。
“你很特別。”駱逸昊終于開口。“一般人就算關心自己家人的傷勢,也都還是會想乘機撈一票。 畢竟,人已經出事,能多要點錢總是不吃虧的。”
“我不否認你的說法。”谷亭萱深吸一口氣,放下手中的掃把,試著恢複鎮定道:“可是,對我來說,我爸爸的健康遠比什麽都重要。你可知道,再多再多的錢也買不回一條命?他能賠多少錢?生命是無價的!”她不自覺地又激動起來。
她的話震撼了他,他終于明白她的堅持與固執,也終于願意相信她的確不在乎錢,爲此,他微微失神了,專注地凝視著她因激動而漲紅的雙頰……以及她那雙充滿了生氣的眼瞳。有一種奇妙的感覺自他的心窩深處急竄而出,那是他幾乎遺忘的感覺,于是,他有了想據實以告的沖動,還是以理智的強壓下那不應該出現在他心裏的念頭。
“谷小姐,我還是希望你慎重考慮和解的事……”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不想再說一遍。”她要的就只是胡建丞本人親自來醫院一趟,如此簡單而已。
“既然谷小姐說過並不想控告我的當事人,又爲什麽堅持不願和解呢?”駱逸吳步步進逼,他必須盡快讓谷亭萱同意和解並立下和解書,才能省去多余的麻煩。
“駱大律師……”谷亭萱緩緩擡眸,望定了駱逸吳鏡片後的眼,問道:“我也想請問你,你如此急著想和解,又是爲了什麽呢?”
既然告上法庭,她很可能也拿不到半毛錢,那他又何必急著和解?
這一天,她終于還是動了粗,以掃把強迫駱逸昊離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21 20:45:14
第二章
給承瑞的第一百七十七封信。九一年三月五日。天氣,溫和。夜晚十一時四十二分。
我現在才明白,爲什麽會有“一樣米養百樣人”這句話了。
承瑞,像你違麽溫和良善的人,一定無法想像冷止無情的人是如何生活著,走嗎?扪心自問,我只是在你走後,戴上面具活著,對很多事都麻木了。但今天我才發現,有些人是真的沒血沒淚沒感情的。
你知道的,我不走自傘清高的人,錢,對我來說很重要。 畢竟,誰不需要錢呢?一睜開眼,什麽都需要錢,我當然也缺錢。我只是不願讓自己爲了錢而失去做人最起碼的尊嚴罷了。
只是,看著那個名叫“駱逸昊”的男人時,我總有點心驚。仿佛他的表情曾在哪兒見過似的。那麽淡漠……就好像我在你死後,用來面以其他病人時的神情……
不,不只是面對病人而已。在不知不覺中,我也用同樣的面容對待身邊的人事物,我一直以爲我只是心死了、麻木了而已,卻在遇上他之後,驚覺“麻木”在某種程度上就等于“冷漠”。
于是,我在斥責他的同時,也感到心口一陣冰涼。
原來,我也是那麽冷漠的人嗎?是這樣嗎?
原來,我跟那個駱逸昊也沒什麽兩樣嗎?是這樣嗎?
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應該……
亭萱
輕輕搖晃著手中的酒杯,駱逸昊悶笑了一聲,隨即一仰而荊
“你如此急著想和解,又是爲了什麽呢?”他想起谷亭萱的質問。
他沒有給她正面的答複,只是淡然地扯唇一笑道:“不爲什麽,只是想盡快解決這件case。”
當然,他這種不放在心上且很隨意的口吻自然再度激怒她,他清楚地瞧見她燃起怒火的眼瞳,聰明地離去,避開了她的炮轟。
“谷亭萱……”他吟著她的名,細細地玩味著。
她的名字是如此輕柔典雅,但她的脾氣卻顯得火爆易怒。他著實感到困惑,究竟她爲什麽生氣呢?他並未說錯什麽,不是嗎?
錢,誰不愛?他搞不懂她的想法。
當了幾年的律師,看多了訴訟判決,他太清楚有多少人可以爲了錢而爭得頭破血流!錢,實在是太可愛又可恨的玩意兒了!
只是……她爲什麽生氣?他莫名地在意起她的情緒,她與衆不同的反應深深地困惑著他。.
“嘿!怎麽自己一個人在這兒喝悶酒?”隨著聲音響起,一只手也拍上駱逸昊的肩。
“是你。”駱逸昊只是瞄了左方女子一眼,跟酒保又要了一杯威士忌。
“真冷淡。”女子倒也不以爲意,像是早已熟知他的脾氣似的迳自在他身旁坐下,點了一杯瑪格麗特。
兩人就這樣坐著,沒人開口接續話題。
她是駱逸昊的大學同學廖曉蕙,是一名精明幹練的女律師,若你被她嬌美的外表所惑,可就要倒大楣了。不過,她也不是個只知埋首工作、不懂玩樂的女子,事實上,她非常懂得享受生活。
“最近還好吧?有沒有什麽大案子?”廖曉蕙隨口問。
“沒有。”駱逸昊依然是淡漠的態度。
“哦……”廖曉蕙隨意點點頭,把玩著杯沿,好半晌才又道:“之前跟你提議的事,你考慮得怎樣?”
“嗯!”駱逸昊悶哼了一聲。
“嗯?那是什麽意思?”廖曉蕙側過頭,望著駱逸昊棱角分明的側面。
“曉蕙,你愛錢嗎?”駱逸昊迳自望著杯中液體開口問。
“這是什麽問題?”廖曉蕙嗤笑了一聲。
“你愛錢嗎?”駱逸昊專注地望著酒杯再次追問。
“愛!怎麽不愛?”廖曉蕙拂著垂落頰側的發絲,慵懶地笑道:“誰不愛錢?少來了!不光是我,你也很愛錢不是嗎?就是因爲愛錢,想多賺錢,才會找你合夥經營事務所。怎麽?發生了什麽事?幹突然問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
“沒什麽。”駱逸昊淡應著。
“認識你這麽久,第一次瞧見你這麽困惑的表情。”瘳曉蕙笑著搖搖頭,“過去任何大案子都沒影響到你,反而是小案子困住你了?真不敢相信!”
駱逸昊聳了聳肩,不予回應。
“你知道嗎?”廖曉蕙索性將椅子旋了九十度,面向駱逸昊,“你是‘第二個’讓我覺得自己毫無女性魅力的男人!”
她強調的語氣讓他側過頭,瞄了她一眼。“哦?”他收回視線淡應著。“我以爲我是唯一一個。”
“本來是的。”廖曉蕙沒好氣地道:“但今天,我遇上了‘第二個’。”
“嗯……”駱逸昊不以爲意地道:“自尊心受損了?”
“倒也不是。”廖曉蕙蹙起眉。“我也不知該怎麽形容。”
“那就別費心去想了。”駱逸昊將酒一飲而盡,起身道:“我走了。”
“難得碰面,不多坐一會兒?”廖曉蕙望望手表,隨口說:“反正時間還早,我約的人還沒到,你就陪我聊聊吧!”
駱逸昊挑起眉,自鏡片後打量著廖曉蕙……
“怎麽?突然發現我是美女了?”廖曉蕙迎著他的視線,沒有退縮。
“憑心而論,你是美女。”駱逸昊微微一笑。
“是啊!但不是你喜歡的型,我知道。我不會因爲你沒喜歡上我而難過,事實上,我已經受夠男人愛慕的眼光了。”廖曉蕙擺擺手,自嘲地笑著。
“你好像真的很心煩?”駱逸昊審視著廖曉蕙的表情。
“嗯廠廖曉蕙隨意地將發絲撥至身後道:“是有點煩。你的反應與回答是我早巳熟悉的,雖然你對我不動心、不動情,但好歹你還是個朋友,可是那個人……”
“難得你會爲了男人而苦惱。”駱逸昊再度坐下,忍不住又想起谷亭萱。他也是難得地一個女人吹皺了平靜的心湖。
“說得也是!”廖曉蕙突然兩手一拍,潇灑地道:“管他的,我才不想爲了那種人而傷腦筋!”
“哦……”駱逸昊點點頭,像是不置可否。
“談正事吧!”廖曉蕙望定駱逸昊道:“你到底考慮得怎麽樣?還想在那老家夥底下做事?”
“他是我們的教授……”駱逸昊提醒著。
廖曉蕙聳聳肩,眸中閃過一絲厭惡,“是啊?他對你有恩嘛!也不過就是在你急需用錢時借了你那麽一點錢,有必要這麽感恩圖報嗎?”
“你爲什麽那麽討厭他?”駱逸吳斜眼打量著廖曉蕙。
“我不想討論這件事。”廖曉蕙深吸一口氣道:“總之,找你合作成立律師事務所,是看重你的能力,除了你之外,我不會考慮其他人,你可以好好想一想。”
“嗯!”駱逸昊望向酒吧門口,“你等的人遲到了?”
廖曉蕙望望表,“不是,是我早到了。你若真的想走就走吧!我沒事的,你太關心我,我也不習慣。”說著,她迳自笑了起來。
“那我先走了。”駱逸昊擺了擺手當是再見,便付帳離去。
駱逸昊才剛走,廖曉蕙等的人便到了。
“曉蕙……”一聲輕喚讓廖曉蕙揚起頭。
“亭萱!”廖曉蕙漾出開心的笑,“好久不見啦!”
“對礙…”谷亭萱若有所思地在廖曉蕙身旁的椅子坐下。
“你爸爸的狀況怎麽樣?”
“不太好,還在觀察期。”谷亭萱蹙著眉,望向廖曉蕙道:“剛才……我看到你跟一個人在說話……”
“哦?”廖曉蕙挑起眉,不以爲意地笑道:“他是我的大學同學,正好在這裏遇到。怎麽?你認識他?”
“他就是肇事者的律師。”
“礙…”廖曉蕙低呼了一聲。“這麽巧?他就是你說的那個很……咄咄逼人的律師?”
“嗯!”谷亭萱沒好氣地應了一聲。
“也不是很讓人意外。”廖曉蕙咕哝著。
“你跟他很熟?”谷亭萱望著眼前明亮美麗的朋友,怎麽也想不到他們兩人是同學。
“還好。”廖曉蕙聳聳肩。“他獨來獨往慣了,沒什麽人真的能跟他很熟。不過,他一直都很優秀,相當的優秀。”她不忘強調著。
“那又如何?”谷亭萱不屑地撇唇補充道:“我討厭他。他太冷漠了,開口閉口都是錢。”
“亭萱,雖然我不太想承認,可是,律師都是這樣的……”
“你就不會。”谷亭萱截斷廖曉蕙的說法。
廖曉蕙笑著搖搖頭,“你不了解。坦白說,若今天我是他,我的處理方式也會跟他一樣。 畢竟,公事公辦。礙于我們的職業,有時我們不得不把律法擺在前頭,情分擱在一旁。”
谷亭萱抿緊唇。“你能夠判斷他爲什麽急于和解嗎?”
“那是當然。不過,身爲你的朋友,我不得不說一句……別太快跟他和解。”廖曉蕙搖晃著酒杯,唇角噙著高深莫測的笑。
“爲什麽?”谷亭萱的眉結擰起,神情陰郁。一想起駱逸昊,她就氣悶。
“以他的立場,首要目的便是盡量將他的當事人的刑責降到最低,當然,和解金額也是。如果你爸爸的傷勢惡化,並能夠證明是因車禍而造成的,那麽,賠償金額可以要求得更早……甚至如果傷勢嚴重,縱使你不提出告訴,法院也會自動替你提出告訴……”
“我終于明白了……”谷亭萱氣憤地握緊拳。
“你別生氣,這也是不得已的,律師本來就是……”
“沒什麽本來就是怎樣這回事。”谷亭萱氣得眼眶一紅,梗聲道:“雖然我真的很努力地想體會你們律師的立場,但我還是不能接受他的態度!好像……好像認定我只在乎錢,不在乎我爸爸的傷勢……”
“不是那樣的。我們當然明白你擔心你爸爸的傷勢多于對錢的在乎,只是……”廖曉蕙腦中靈光一閃,想起方才駱逸昊所問的問題,難道……他是爲了谷亭萱的事而感到困惑?這還真是難得!
“那我現在該怎麽做?我真是受夠他了,但他偏又是對方的律師,若不和解的話,他又會一直緊追不舍。我一瞧見他,就覺得火氣直往腦上沖,怎樣都無法冷靜下來。”谷亭萱停頓了一下才道:“我從不曾這麽討厭一個人……”
“那麽,就由我來幫你吧!”廖曉蕙觑准時機,建議道:“我不收你任何費用。”見谷亭萱有話要說,她趕忙擺手說道:“唉!你別急著拒絕,聽我把話說完。我們就不與他和解,一切以你爸爸的狀況爲優先考量,我知道你不在乎對方賠多少錢,但是,這是你的權益,你應該聽過勿枉勿縱吧?”
“我並不想打任何官司,我知道這很費時費力,再說,怎麽可以不付你任何費用,這說不過去……”谷亭萱蹙起眉。
“表面上,是我幫你的忙;實際上,卻是你幫我的忙。”廖曉惹眸中閃過一道算計的光芒,“我跟他雖是同學,也知道他能力卓越,但始終沒機會與他交手,我很想會一會他。”
“你想挫挫他的銳氣?”谷亭萱眸光一亮,不知爲什麽,一想到能看見駱逸昊铩羽而歸的表情,她就覺得心裏舒坦多了。
“正是。我們得讓他知道人世間錢不是絕對萬能的東西,他是該受點教訓了。”廖曉蕙瞄了瞄谷亭萱的表情,接著又道:“他把錢看得很重,很功利的一個人,雖然他是我的同學,我不該批評他,但事實便是如此。”
“你方才還替他說話的。”谷亭萱迎向廖曉蕙的目光,有些狐疑地問。
“我不是替他說話,你誤會了。”廖曉蕙搖頭道:“我只是很客觀地站在律師的立場來評論他的做法不令人意外,只是,他必須明白很多事情不是光講法律就足夠的。”
“現在聽起來,倒像是你跟他有仇了。我本來以爲你們交情還不錯的……”她明明看見他倆相處的態度,雖稱不上熟絡,但也不至于像仇人啊!
“我可是公私分明的。今天若不是你是我的好朋友,我還不見得願意跟他作對呢!畢竟,他可是個厲害的角色。”廖曉蕙啜了口杯中液體,淡然地說著。
“但我知道你也不是省油的燈。”谷亭萱笑著說。
“哪兒的話,那是你不嫌棄。”廖曉蕙倒也欣然接受,隨即又道:“對了,今年的巡回文藝營又快要開始接受報名了,你打算參加嗎?”
她們是在去年的巡回文藝營認識的,巧合地被安排在同一寢室,在三天兩夜的日子裏相談甚歡,雖然年紀有一點點差距,職業也不相同,卻維持著不錯的友誼。
“可能不行。”谷亭萱黯然地垂下眼眸。“我想照顧我爸……恐怕沒辦法參加。”
“嗯!”廖曉蕙點點頭,拍了下谷亭萱的肩道:“反正每年都會舉辦的,錯過一年也不會怎樣。倒是你,真的有寫出什麽文章去投稿嗎?”
谷亭萱搖搖頭。“一直都在寫東西,可就是沒勇氣投稿,畢竟,都是些心情劄記的內容,也難登大雅之堂。”
“唉……”廖曉蕙歎了口氣,“我們礙…不知何時才能寫出滿意的作品來!說真的,你在醫院裏一定看到很多故事,而我呢則是天天面對一堆民事、刑事案件,每個案件其實都是一個故事,真希望有一天能把這些故事寫出來,只可惜實在沒有時間。”
“那倒也無妨。”谷亭萱倒是不以爲意地道:“有空時寫一點,也許慢慢地就能積少成多。甚至也不一定非要寫出什麽名堂來,若每年都能去參加文藝營,聽聽演講,也挺過瘾的了。”
“那倒是。”廖曉蕙笑了笑,話題一轉又道:“你別太擔心了,我相信你爸爸吉人自有天相,至于訴訟方面的問題就交給我。”
“我是一定要付你錢的……”
廖曉蕙瞪住谷亭萱,不悅地道:“你這不是太見外了嗎?不如這樣吧!如果真的告上法庭,爭取到合理的理賠金額,你再從中打賞我一些零錢就好了。”
“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可不能不收喔!”谷亭萱終于松了一口氣,她還真怕廖曉蕙不願收取半毛錢。
“我是不想收啊,但我知道以你的個性,若是我不收的話,你肯定要叨念好久好久,甚至動不動就要請我吃飯•了。”廖曉蕙眨眨眼笑道。
“你知道就好。”谷亭萱說完,感激地握住瘳曉蕙的手,“我真的不知道如何……”
“別說出口。”廖曉蕙趕忙打斷她的話,“我知道你很感激我,我心領了,不必把太肉麻的話說出來。”
谷亭萱忍不住被逗笑了,隨即又斂起笑,難過地道:“我怎麽還笑得出來呢……”
“你別鑽牛角尖了。坦白說,你這一年來,變得很陰沈,連我都快認不出你了。你實在太容易困住自己了。”廖曉蕙蹙起眉。
“我也不願如此,只是……”
“他已經死了,你又何必讓他綁住你呢?你還有屬于你的日子要過,若是他知道你這麽難過,他會死不暝目的,你知道嗎?”廖曉蕙心疼地拍了拍谷亭萱的手。
“我知道……”谷亭萱啞聲低喃著。
“你也真是的,他又不是你的男朋友,你竟然放了那麽重的感情……”廖曉蕙實在搞不懂谷亭萱的想法。
“我們雖然沒有交往,但……但我很喜歡他,我知道他也喜歡我……只是……”
“那又怎樣?”一瞧見谷亭萱眸中浮現溫柔光彩,廖曉蕙很理性地道:“既然他已經死了,就代表你們緣盡了,你毋需爲了他而封閉你的心,你知不知道這樣很自虐、很變態?”
“有些人、有些事,不是想忘就忘得了的。我只是想順其自然……事實上,我……有時覺得很不安,因爲,我竟然已經快想不起他的臉……”谷亭萱低垂著頭,讓人瞧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從她微顫的嗓音裏感受她心裏的激動。
“你在執著什麽呢?該放手時就應該放手,也許還有更好的男人……”
“我並不想再遇到什麽更好的男人。”谷亭萱蹙起眉。
“話別說得太早太滿,人生的事是很難說的。”廖曉蕙意有所指地說著。
“我知道,我只是想順其自然。”谷亭萱強調著她此刻的心情。
“好啦!不勉強你。當你是朋友才會勸勸你,不過,我相信你自己也有分寸,我也不必太逼迫你。總之,我只是希望你能像我剛認識你時那麽開朗,說真的,我很想念那樣的你呢!”廖曉蕙有些感慨地說著。
“我自己也挺想念的。”谷亭萱擡起臉,眼中含淚地笑道。
“那就努力自己振作起來吧!”廖曉蕙覺得眼眶微澀,奮力地眨回淚意,在谷亭萱肩上用力一拍。
“曉蕙,謝謝你。雖然你看起來挺玩世不恭的樣子,但其實你很溫柔的。”谷亭萱說完,還做了個嘔吐的表情。
“喂喂!你是褒還是貶呵?什麽玩世不恭?去!講這麽難聽。”廖曉蕙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說著。
“生氣啦?”谷亭萱笑著推了推廖曉蕙的肩。
“我有這麽小氣嗎?”說完,兩個人笑成一團。
谷亭萱笑著笑著,覺得心情難得舒暢許多,也許她真的悶住自己的心太久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21 20:45:33
第三章
承瑞的第一百七十八封信。九一年三月七日。天氣,晴。晚上九時十一分。
人,果然是需要朋友的。當我再見到曉蕙的時侯,我才發現友情對一個心情低落的人來說,有多麽重要。
當我大笑的那一刻,我的心口有些酸楚,卻也感受到一股勇氣緩緩升起。突然間,我覺得那原先困擾我的問題不再沈甸甸地壓在我胸口,甚至,“駱逸昊”這個讓我厭惡的人也毋需再理會,只要由曉蕙與他周旋即可。
啊!我真是覺得松了一口氣哪!
只是……一想到爸爸的狀況,我心裏就難受。你知道的,爲了爸爸老人癡呆的事,哥哥們決定要把爸爸送到療養院裏讓專人照顧,是我以自己是護士爲由堅決反對,承諾媽媽和我將會好好照顧爸爸,想不到爸爸竟會跑出家門,然後被車撞倒……
爲了這件事,媽媽崩潰了,她說她再也無法照顧爸爸,哥哥們也因此決定,等爸爸出院後就要送他進療養院。
這怎麽可以呢?我怎麽可以讓爸爸到那種地方去?爸爸並不是無妻無子的孤單老人,他應該安享天年的!
也許我該有所決定了,我不要讓爸爸到療養院去!
亭萱
“爸!”谷亭萱才跨人父親的病房,便瞧見他巍巍地、奮力地想拔掉點滴的畫面。
一瞧見女兒來了,谷老先生更是加快動作,卻還是被谷亭萱按住他布滿老人斑的枯瘦手掌。
“爸,你在做什麽?這不可以拿掉的!”谷亭萱急得忘了放輕語調。
一眨眼,谷老先生的眼眶裏已泛起淚光。
“爸,我不是在罵你……”谷亭萱喉頭一梗,抽起一旁的面紙替父親拭淚。
“我……不想活了……”谷老先生嗫嚅著吐出的話語,讓谷亭萱如遭電擊。
“爸,你在說什麽啊?!”她不可置信地望著自小便認定是如山一般堅毅挺立的父親,只覺腦門嗡嗡作響。
她的眼眶一紅,強忍淚意,不允許自己在這種時候展露脆弱。她知道,父親此刻是清醒的,也是因爲如此,他所說的話格外讓她心驚。
當父親茫然地認不出自己的妻、子與女時,她曾經傷心難過,但這都遠遠比不過父親清醒時的這一句:我不想活了!
“我都聽到了……”谷老先生感傷地別開臉,“你們要把我送去療養院……”
“沒這回事!”谷亭萱急切地握住父親的手,惶然地道:“我絕不會讓你進療養院!爸,你放心,我會照顧你的J我可以辭職,以後就由我來照顧你,媽媽也可以不必那麽辛苦。”
“真的?”谷老先生的表情像是個驚喜的孩子,晦澀的眼一亮,眨也不眨地望定了谷亭萱,“你沒騙我?”
谷亭堅定地搖頭,“我沒騙你。”
“那就好……那就好……”谷老先生松了口氣,才剛自昏迷中醒來的他,疲累地又合起眼,只是,這一回,他的嘴角微揚。
谷亭萱輕柔地替父親拉好被單,淚水終于奪眶而出,她再也無法忍受地捂住唇,輕聲卻快速地沖出病房,沒料到卻差點撞上早已靠在牆角的男人——駱逸昊。
她的淚眼對上他高深莫測的瞳眸,在他眼裏好像有些情緒,可她來不及捕捉,下一瞬間,她已背轉過身,先聲奪人地道:“我現在不想看到你,能否請你離開?我沒有心情跟你吵架。”
好半晌,沒有任何聲息,但她知道他還在,而她已無力僞裝她即將崩潰的情緒,只能緊緊地咬住唇,悶住那幾欲脫口而出的嗚咽。
“想哭就哭出來,會比較好受一點。”望著她一顫一顫的肩頭,駱逸昊終于開口。
“你不必在這裏貓哭耗子假慈悲。”她像只剌猬,豎起了防禦與攻擊的盾牌。
“你的脾氣真烈。”駱逸昊的話引來她急遽地回身瞪視。
“我已經說了,我現在沒有心情跟你吵架!”谷亭萱的淚水還停留在眼底、殘留在頰上,憤怒地迎視著他沈凝的目光,然後,她在他眼裏看見自己的脆弱,刹那間,她隱藏不了那份悲痛,淚水湧出,驕傲的肩頭一垂,梗聲道:“就當是我求你好了,請你點開,好嗎?”
駱逸昊只覺心口一窒、目光一沈,輕聲道:“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你會很累的。”
谷亭萱詫異地瞠圓了淚眼,他的話一針見血地刺進她胸口,讓她雙唇抖顫,卻說不出話來。
“有時侯心情放松一下,你會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糟糕。尤其是想哭的時候千萬別忍著;因爲,你愈是壓抑,心裏的傷痛會愈深……”他很想替她拭淚,但他身上沒有面紙,更沒有手怕,若要他伸出手,他只怕會換來她的一巴掌。
“你……你根本不懂!”她很難堪,有種被看穿心事的狼狽。
明明是個陌生人,爲什麽可以赤裸裸地揭穿她的僞裝堅強?爲什麽?
“也許我真的不懂。”駱逸昊若有所思地低語著,眼眸中閃過一絲黯然,卻瞬即消失。
“你總是自以爲是!”她惱羞成怒地批判著。
“嗯!”他輕應著,視線落在她眼底。
“你冷血無情!”見他不痛不癢,她氣憤地又罵。
“嗯!”他竟點了點頭,視線牢牢地鎖住她泛起淚意的眼。
“我真的很討厭你!你知道嗎?”爲了掩飾心裏那股莫名的情緒,她紅著眼眶吼著。
“我知道。”駱逸昊上前一步,突然將她擁人懷裏,在她錯愕地來不及反應的瞬間,低聲道:“哭吧!或是你想打我也可以,想做什麽就做,不要再壓抑了。”
不要再壓抑了——
這句話,像是句咒語,毫不留情地擊潰 谷亭萱的心防,她狠狠地咬住唇,渾身僵硬,直到他輕拍上她的背脊,登時,堅強的山壁頹垮了,她的臉埋人他的胸膛,狠狠地啜泣著。
恍惚間,駱逸昊有種錯覺,仿佛她的每一滴眼淚都滲入他的心窩,引起一陣陣戰栗,激得他手足無措。他合起眼,平撫情緒後,撫著她瘦弱的肩,喃聲道:“一切都會沒事的……”
那聲音,溫柔得不可思議,一點兒也不像他會說出來的話。
谷亭萱急促地啜泣著,爲了呼吸,她聞到他身上的香水味。爲此,她蹙起眉,神志也清醒了些。
“你……”谷亭萱推開他,微微退了一步,很倔強地咕哝著,“你別以爲這樣做就可以我不討厭你了。”
“我們難道不能和平相處嗎?”駱逸吳局促地挪動著站立的姿勢。
“跟你和平相處?”谷亭萱挑眉說著。“這好像天方夜譚。”
“我只是不希望我們每次碰面的氣氛都那麽緊繃……”駱逸昊支支吾吾地說:“我……我的意思是,我們畢竟還要時常有所接觸,如果……每次都要吵架的話,那豈不是……所以,我是覺得我們可以不必讓情況這麽尴尬,也、也許……”
“噗……”谷亭萱忍不住掩嘴笑出聲,她實在是忍不住了。
打從他開始說這段話開始,她就直盯著他的眼,而他卻一反常態地窘迫不安,甚至在說話的同時,他的手還無意識地在半空中比劃著,一切的一切都讓她感受到他的緊張無措。
駱逸昊竟有緊張無措的時候!她怎能不笑呢?
谷亭萱破涕爲笑的容顔簡直讓駱逸吳驚爲天人。這是她第一次毫不吝惜地在他面前展露笑容,此刻的她,眼圈微紅、鼻頭微紅,兩頰也一片嫣紅,那模樣牢牢地揪緊了他的心……
他終于明白,她的存在之所以困惑他,只是因爲他對她動了心。這是他第一次讓眼前的女人具體成型,不再當女人是空氣。
“你笑起來……很好看。”駱逸吳笨拙地說著很老套的詞兒。
谷亭萱一聽,斂起笑,這才發現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很輕松,不若以往。然而,她倔強的性子卻她忍不住要挖苦他幾句。
“稱贊人的時候不要吞吞吐吐的,感覺沒什麽說服力。”她睇視著他,頭一回認真地審視他。
以前覺得他看起來高深莫測,一雙眼總是疏離地隱藏在鏡面之後;而今卻覺得他看起來頗爲斯文,甚至那剛毅的面容竟讓他生澀的表情得格外腼腆。
“我……”駱逸昊只覺兩頰一辣,只能暗自祈禱自己別真的臉紅了。
“嗯……”谷亭萱有所思地微偏著頭,打量著他開口道:“是什麽事情讓你改變態度?不再那麽咄咄逼人了?”
駱逸昊輕咳了聲,尴尬地道:“我只是覺得你需要一個擁抱……”
谷亭萱面容一僵,冷冷地道:“那我真該謝謝你如此慷慨大方出借‘你的’擁抱。但是,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你……”駱逸昊目光深幽地望定她,“我無意傷害你。或許一開始,我有我的立場,但是現在……”
“現在,你沒立場了?”她尖銳地反問。突然覺得自己才是那個咄咄逼人的家夥。
駱逸昊一愣,無奈地扯唇一笑,隨即,他愈想愈好笑,竟迳自笑開懷了。
谷亭萱瞪著他,看著他的唇角先是微微上揚,然後爆發出笑聲。她先是心頭一惱,隨即,她知道他並不是在笑她,甚至她明白引他發笑的是他們兩人之間一直以來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于是,她的唇角也微微抽動著,伴著他沈厚的笑聲,一起笑了。
兩人對望著、笑著,震破了阻隔在兩人眼前那道無形的長城——
“我是駱逸昊。”駱逸昊微笑著伸出手,以不是律師的身分慎重地介紹自己的名字。
谷亭萱咬住唇,斜眼睨了他一會,才握住他寬厚的手掌,輕聲道:“谷亭萱。”
松開彼此的手,感覺對方的余溫殘留在掌心,駱逸昊輕輕地握手成拳,將谷亭萱的溫度包覆其中,感覺心口也微微一暖。
“想不到你的手是溫的。”谷亭萱瞄了駱逸吳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以前我還以爲你這個人是冷血動物。”
“我……”駱逸昊還是說不出口,他不知道該如何說明他心情的轉變。
“你真的是我以爲認識的那個人嗎?你……不太一樣了。”谷亭萱挑起眉,不知該如何形容他的不同,她只知道今日的他散發出一種哀傷的氣息,究竟是什麽改變丁他?
“我應該先恭喜你。”他決定先從正事說起,避開了她探索的目光。“你父親已經清醒,醫生說他已度過危險期,只是他的腳可能會因此而……”瞧見她眼神一黯,他突然間說不下去了。
“其實,我已經很滿足了。”谷亭萱綻出欣慰的笑道:“至少我爸爸撿回了一條命,我已經很感激、很感激了。”
“我方才聽見你們的談話……”駱逸昊頓了下,迎上谷亭萱的目光,才緩聲道:“其實,療養院也是不錯的,你爸爸在那裏可以受到完善的照顧,你也毋需……”察覺到她的眼神一變,已有了怒意,他警覺地閉上嘴。
谷亭萱試著深呼吸,她不想生氣,可是,她還是生氣了。
“他是我爸爸。我爸爸不是毫無親人的孤單老人,他應該在家安享天年,說什麽也不應該待在療養院裏!你知道療養院是什麽地嗎?你去過嗎?沒錯,那裏有專人看護,但又怎麽比得上家裏的舒適自在?你若是真的了解那個地方,你一定無法將父母送到那裏去的!”谷亭萱的口氣激動了起來。
駱逸昊的唇動了一下,卻發不出聲音,他只覺得喉頭一窒,心口也隱隱抽疼。
“你說得沒錯,可是,你也得想一想,你必須工作,不是嗎?你不可能成天在家照頂你爸爸,如果療養院能提供服務,他在那裏受到照顧,你也可以安心工作,有空時可以常常去探望他,那麽……”
“我不能接受。”谷亭萱嚴肅地道:“不管你怎麽說,我都無法讓我爸爸到療養院去。你今天來有什麽事嗎?”她再度畫起兩人之間的界限,適才的輕松愉快已不複見。
聽出她話語中不想與他多說的意思,他有些難堪,卻也識趣地回答道:“我是想跟你談談和解的條件……”
“你可以跟我的律師談。”谷亭萱自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遞到駱逸昊面前。
駱逸吳一瞧,難掩吃驚地道:“曉蕙?你的律師?”
“是的。”她微微一笑,得意地道:“以後,有什麽事你都可以跟她談,我信任她,她會全權處理這件事。只要曉蕙同意,我就沒有意見。”說完,她昂首踏步而去。
谷亭萱其實是想笑的,一看到他像是打了一巴掌的表情,她就樂不可支。雖然今天他表露了善意,可她還是覺得他跟她實在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既然如此,能讓他受點教訓也是大快人心的事哪!
駱逸吳凝視著手中的名片,再擡眸望著谷亭萱的背影,無法形容心裏的感受。原來,她竟認識廖曉蕙?是巧合嗎?
下一刻,他也邁開腳步離去,看來,他得跟廖曉蕙聊一聊了。
***
谷亭置掏出鑰匙,跟著母親一同進人家門。今天,母親得知父親清醒,自家裏炖了雞湯來醫院探視,待到谷亭萱下班時才連袂返家。
“你們總算回來了。”谷時隽坐在客廳沙上,放下手中的報紙,望向母親與妹妹。“爸爸的情況怎麽樣?”
“還不錯。”谷亭萱心裏有數,卻還是道:“你什麽時候要去看看爸爸?爸爸今天神志很清醒,認得我跟媽媽,說了很多話。
“你爸爸說不要去療養院……”簡美雲輕拭眼角,梗聲道:“可是,我一個人沒辦法照顧他,萱萱的意思是她要辭職回家幫我……”
“那不行。”谷時隽堅決反對道:“我今天跟大哥通過電話,我們都覺得讓爸爸去療養院是最好的。媽媽年紀大了,無法照料爸爸的生活起居,而你也要工作,你不可能……”
“二哥!”谷亭萱打斷谷時隽的話道:“爸爸養育我們那麽辛苦,現在他老了,怎麽可以就這樣把他送到療養院去?大哥在美國工作,不能照顧爸爸;二哥你也有家要養,有妻有子,我也不勉強,但至少還有我,我可以照顧爸爸……”
“你打算照顧多久?”谷時隽的一句話說得谷亭萱啞口無言。“爸爸是個退休榮民,沒多少積蓄,我們三個小孩都得靠自己的能力謀生,你一個月才賺多少錢?有多少積蓄可以生活?
“你能這樣不工作不賺錢多久?如果送爸爸去療養院,我們一個月各出一萬元,不但可以維持生活,也可以讓爸爸受到較好的照,你爲什麽要拘泥一些小細節?”
谷亭萱覺得心裏很難受,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今日駱逸昊雖然沒有多說,但話中的意思跟二哥的說法差不多,只是,她真的舍不得讓爸爸到療養院去礙…
“二哥,我真的、真的很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知道我的想法很婦人之仁,可是,他是我們的爸爸礙…我實在無法……”谷亭萱捂住唇,卻壓抑不了哭泣。
“萱萱……”谷時隽撫了撫妹妹的發絲,眼眶微紅,柔聲道:“大哥跟我做出這種決定,絕不代表我們不愛爸爸,不顧念他的養育之恩,而是我們不得不如此。爸爸有時候根本不認識我們,甚至說一些陳年往事……
“如果可以像小時候一樣無憂無慮地跟在爸爸身邊聽他說故事,當然是很幸福。但是,我們長大了,我們也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勢必要有所取舍。萱萱,你明白嗎?做這種決定,對大哥跟我來說,也很痛苦的……”谷時隽別開臉,飛快的拭去眼角的淚水。
“二哥……”谷亭萱伏進谷時隽懷裏放聲痛哭。
“都是我不好,如果我能照顧他,就不必那麽麻煩了。”簡美雲老淚縱橫,跟著一雙兒女落淚。
“媽,這也不是你的錯。”谷亭萱抽起面紙替簡美雲拭淚,啜泣道:“你身體也不好,要你照顧爸爸是真的太辛苦了。”
“是啊!媽。”谷時隽立起身扶起母親,“我扶你去休息,你今天也累了。”
望著母親與二哥的身影,谷亭萱再次心酸地落淚,因爲,她清楚地看見母親的白頭發,算了算,母親還比父親大一歲,也真的是老了。差別只在于母親只是身體虛弱了些,神志還比父親清醒。
父親自四年前退休後,成日在家無所事事,竟然有了老人癡呆的傾向,這真是讓人始料末及的事啊!
“萱萱,別哭了。”谷時隽走回客廳,在谷亭萱身邊坐下,啞聲道:“都怪二哥不爭氣,沒能力買更大些的房子,把媽媽跟你接過來祝”
“二哥,你別這麽說。”谷亭萱拼命搖頭,“媽媽跟我住,你不用擔心。你跟二嫂爲了房貸已經很辛苦了,又有兩個孩子要養。”
“其實,有了孩子才更覺得心酸。”谷時隽喃喃自語著。“我看著他們,總會想,如果有一天我老了,老到會拖累他們,那又該怎麽辦?”
“二哥……”谷亭萱只覺心房好痛好痛,卻說不出任何安慰話。
谷時隽無奈地扯唇一笑道:“想想,父母對子女的愛實在遠勝過子女對父母的。我們爲了讓孩子過得好,可以想盡辦法拼命地讓他們衣食無缺,可是,對于我們的父母……我們卻反而那麽吝啬……”
“二哥,別說了,真的別說了。”谷亭萱泣不成聲,拼命地搖頭。
“我明天會去看看爸爸,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谷時隽起身。
谷亭萱倚在門邊,輕輕擺手送走谷時隽後,忍不住蹲在門後哭了起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21 20:45:50
第四章
給承瑞的第一百七十九封信。九一年三月九日。天氣,陰。早上八時二十六分。
我失眠了。今早醒來,眼晴腫得像核桃似的,幸好是星期天。
承瑞,我真的被擊倒了,被人生的無奈打敗了。我多麽希望能孝順父母、恪立孝道,但卻得同意讓爸爸進療養院。
我覺得好累、好痛苦。你教教我,該怎麽樣坦然面對這一切。
以前,覺得自己很喜歡你明亮的笑容,對一個癌症病人來說,你真的活得好開朗;現在,我才終于明白自己是羨慕你的,我羨慕你能那麽灑脫。
我開始懷疑自己的價值觀是不是有所偏差?是不是真的是我錯了嗎?還是,根本不是對錯的問題,而是人生本就無奈得讓人感到無力且可恨?
想想,駱逸昊這個人也並不是真的那麽討人厭,他只是太實際了,實際得讓我無法承受。想想,我對待他的態度真的也是惡劣極了,毫無禮貌可言。
不知爲什麽,我一直想起駱逸昊。昨天,他突然變得溫柔,讓我在他懷裏哭,現在回想起來,到底爲什麽他的態度變了?甚至仔細一想,他的眼神似乎很感傷?
算了,想不通,反正,那是他的事,與我無關。
亭萱
志浩律師事務所
駱逸昊推開門,辦公桌後的人擡起眸,一瞧見他就笑了。
“老師,你找我?”駱逸吳恭敬地來到辦公桌前。
“坐。”陳志浩已過半百的臉孔上堆著笑,將手邊一份公文夾推到駱逸昊面前,“這件case你看一看,就交給你處理。”
駱逸昊打開公文夾,看著看著,他的眉結輕蹙,他所有的表情全都落人陳志浩眼裏。
“老師,這件case……”駱逸昊沈吟著。
“怎樣?如果你能打嬴這場官司,在業界一定聲名大噪,當然,更重要的是,這委托人來頭不小,若能吃下這個田x,你肯定可以大賺一筆。”陳志浩朗笑著。“逸昊,這可是千載難達的機會,可別說老師不給你機會,你得好好把握啊!”
駱逸昊遲疑地道:“要打贏這場官司,只能睜眼說瞎話,枉顧正義公理……”
“唉!你這小子還是這麽死腦筋。”陳志浩自辦公桌後走出,拍著駱逸昊的肩,以長者規勸後生晚輩的口吻,語重心長地道:“要當律師,就是得睜眼說瞎話,你只要有本事將死的說成活的就贏了。”
“可是……”
“別可是了!”陳志浩板起面孔,沈聲道:“你難道不想送你媽媽出國動手術?只要這個case成功,你還怕沒錢嗎?我知道這跟我以前在課堂上教的不一樣,但你難道還不明白嗎?現實是很殘酷的,你必須有所抉擇。”
“對方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女孩……”駱逸昊蹙起眉道:
“根據醫生的檢驗報告,她的確是被侵犯了……”
陳志浩撇了撇唇,眸中精光一閃,“你看不出我們的勝算在哪裏嗎?這小女孩成績不好,生性叛逆,動不動就跷家曠課,你再看看這張照片……”陳志浩自資料夾中翻出一幀照片,接著道:“這是她當日的穿著打扮,分明就是引人犯罪。你可以說她行爲不檢,尤其現在援交四處可見,你可以由此下手,一口咬定是這小女孩勾搭我們的當事人……”
陳志浩嘿嘿笑了兩聲,又接著道:“更重要的一點是,這個‘十五歲’的‘小女孩’已經不是處女,光是這一點,這場官司就贏定了。”
駱逸昊沈默地聽著,視線停留在女孩的檔案照上,照片上的女孩身著國中制服,清湯挂面的發型與素淨的打扮,著實讓他難以想像現下的狀況。
“總之,我相信這個case對你來說是輕而易舉的。”陳志浩再拍了拍駱逸昊的肩,“李振勝是個有名望有地位的人,他丟不起這個臉,只要你能替他打贏這場官司,肯定有你的好處。你就算不爲自己想,也要爲你媽媽的病想一想啊!”
“好,我接。”駱逸昊立起身,“我會先跟李先生見個面,談談當日的狀況……”
“有什麽好談的?”陳志浩擺擺手,輕快地道:“這麽簡單的事還要去麻煩他本人……”瞧見駱逸昊緊抿的唇與肅穆的表情後,他又改口道:“也好,這是你應盡的責任。我就是欣賞你一絲不苟的性格,只是,小子啊!你還是得學著圓滑點,懂嗎?”
“我知道。”駱逸昊微一欠身,“那我先去研究一下這個case。”
“嗯!”陳志浩在駱逸昊離去後,目光一沈,搖搖頭,第一次察覺到,也許這個高徒其實是個扶不起的阿鬥——
***
駱逸昊熄了方向燈,坐在車內望著右前方緊合的門扉,思索著該如何打這一場仗。
最後,他還是踏出腳步,揿下門鈴。算算日子,他已經好多年不曾回來這個自邪長大”的地方了。基本上,他厭惡這個地方,成年後,一有機會就搬出去,反正,他們母子也毋需他們“資助”了。
若不是表弟胡建丞無照駕車肇事,舅舅胡郁蜂也不會找上門要他幫忙。沒錯,這的確是“幫忙”,因爲,舅舅開門見山便直說了,“看在小時候養過你的份上,幫這個忙應該不爲過吧?也該是你報恩的時候了,是吧?”
駱逸昊厭惡地合起眼,他永遠忘不了舅舅施舍的態度,更忘不了舅媽鄙夷的目光。有時候他很恨自己的記憶力爲什麽如此之好,爲什麽不忘了過去的一切?
只是,忘不了礙…
他忘不了母親成日以淚洗面的模樣,忘不了自己小時候因爲個頭嬌小又是無父親的“私生子”而被同學欺淩恥笑的畫面。
“你來幹什麽?”
來應門的,竟是他最不想見到的舅媽。 本以爲會是菲傭的,他毫無准備地再度撞上舅媽鄙夷的目光。
隔了這麽多年,縱使他已經是個月人數萬的律師,舅媽依然把他當成小窮神,一瞧見他就覺得晦氣,是嗎?駱逸昊在心裏冷笑。
“我來找建丞。”長大後,他再不願叫她一聲“舅媽”。
“找他做什麽?那件事不是說由你負責處理就好了嗎?”蘇慧芳打量著他,不以爲然地道:“我就說吧!又不是沒有錢請更好的律師,幹嘛非要找你不可?我就知道,你這個窮小子辦事不牢……”
駱逸昊抿緊唇,不馴的目光狠狠地望定了蘇慧芳,硬生生讓她止住了話頭。
“你這是什麽眼神?啊?”蘇慧芳扯大了嗓門,因爲害怕而顯得面容僵硬。“你搞清楚,我是你舅媽!你的書都讀到哪去了?也不想想你怎麽能讀那麽高,念什麽台大法律,你以爲你的學費怎麽來的?
“早知道你這麽忘恩負義,不懂得敬老尊,當初就該讓你餓死在外頭算了!我就說嘛!你這小子天生反骨,陰陽怪氣的!我早就看出你不是什麽好東西,跟你那個小媳婦似的媽一樣……”
“你說夠了沒有?”一聽蘇慧芳扯到他的母親,他的火氣就往上湧。
“你、你、你!”蘇慧芳氣得渾身打顫,吼著道:“你這什麽態度?!我告訴你,你要是沒那個能力就早說,我叫郁烽去請個更厲害的律師。搞什麽?不知感恩圖報的渾帳?你要是有本事,就把當年吃的,穿的、用的、花的全拿來,我還沒跟你算你們母子倆當年浪費了我們多少錢……”
駱逸昊深吸一口氣,“我是一定會還,也已經在還了。”忍,他一定要忍,這麽多年不都忍下來了嗎?他在心裏不斷地叮咛自己。
“是啊!大概還個二十年吧!我也不指望你那些錢。哼!”蘇慧芳鄙夷地瞟了他一眼,嚷道:“反正,建丞的事不需要你了,沒事別讓我看見你,一看見你這窮酸樣就反胃!”說完,砰地一聲甩上大門,只差沒拿鹽出來灑。
駱逸昊握緊拳,必須以理智強撐,才能不讓拳頭擊上那堵厚的鐵門。
他不明白,他爲什麽要讓自己受到這樣的屈辱?他爲什麽會以爲經過這些年,舅媽對他的態度會不若以往?他-爲什麽這麽笨?
他覺得好累……
長這麽大,他第一次覺得疲累,他好需要一個人陪在他身邊,不需要跟他說話,只要靜靜地陪著他就好——
***
站在“亞格綜合醫院”門口,駱逸昊自嘲地笑了,他仰視星空,覺得自己莫名其妙,爲什麽會不如不覺地一路開到這裏,他到底在做什麽?
他的心情很不好,以往,若是遇上這樣的情緒,他總是到Pub喝杯酒,獨坐一會兒就回家睡覺,睡醒就沒事了,畢竟,日升日落,人生還是要過。
只是今天,他強烈地想要有個人陪,這才恍然驚覺,他竟沒有什麽朋友,至少,沒有一個他此時此刻想找的朋友。
詭異地,他的心卻漫無目標地帶領他來到“亞格綜合醫院”。這裏,他只認識一個人,如果算得上是“認識”的話,那麽來這裏他能找的,就只有她——谷亭萱。
可是,爲什麽來找她呢?一瞬間,他卻步了,怎麽也跨不進醫院大門。
在此同時,醫院裏走出一名年輕女孩,明亮的雙眼緊盯著他瞧,他不以爲意,她朝他走來。
“先生,你是來看病的嗎?”女孩關心地審視著他,“你的臉色很難看。”
“不,我不是……”駱逸吳本能地搖了搖頭,轉身便要走。
“先生?”想不到女孩竟追上前來,“先生,看醫生一點也不可怕的,也不是非要打針不可,生病是一定要看醫生的,你別害怕。”
“我沒生箔…”駱逸昊加快腳步,想不到女孩竟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我是護士,我知道有很多人都跟你一樣害怕看醫生,可是,醫生真的沒那麽可怕的。”女孩朝氣勃勃地勸說著,有點熱心過了頭。
“小瑜……”才剛下班跨出醫院大門的谷亭萱瞧見學妹車婕瑜與一名男子拉拉扯扯的,心裏有點擔心,忍不住開口喚著。
“學姊!”車婕瑜拖著駱逸昊來到谷亭萱面前,沒發現兩人臉上怪異的表情,迳自說道:“這位先生生病了,不敢看醫生,這樣是不行的,學姊,你勸勸他!”
“你生病了?”谷亭萱微訝地望著駱逸昊。的確,他看起來沒什麽精神,整個人散發著萎靡的氣息。
“沒有。我只是……”駱逸昊不知道該怎麽說。
“小瑜,你先回去吧!這裏有我就行了。”谷亭萱微笑地說著。
“嗯!學姊,就交給你了。”車婕瑜開心地笑著,臨走前還不忘對駱逸吳說:“很多人都說亭萱學姊打針的技術很好,不會痛喔!如果你怕痛的話,就讓亭萱學姊打針,以後你就不怕了。”
“謝……謝謝。”駱逸昊對這個女孩沒轍,雖然不知爲什麽要道謝,但他還是如此說著。
車婕瑜覺得今日做了一件好事,蹦蹦跳跳地道了再見就走了。
“她……”駱逸昊啼笑皆非地不知怎麽形容他的想法。
谷亭萱淡笑道:“她是個單純熱情的小護士,一瞧見你病恹恹的樣子就忍不住要關心你。你別放在心上,若是你喜歡她,我會勸你打消這個念頭,因爲她已經結婚了,對象是院裏的醫生……”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駱逸昊終于揚唇笑了。“我只是沒料到會有這麽熱情的人,我只不過站在醫院門口而已,她就一口咬定我生病了,得看醫生,還以爲我怕打針。”
“你真的生病了嗎?”谷亭萱觀察著他,“你看起來……好像很累。如果你要看病,這時間得挂急診……”
“我不是來看醫生的,也沒生玻”他打斷她的解說。
“那你來這裏是?”谷亭萱停頓了一下,“該不會是爲了我爸爸的事吧?我上回不是說過了,一切都由曉蕙全權……”
“不是這樣的。”他再度打斷她的話,自嘲地笑了笑,“沒什麽事,我只是路過而已。”說完,他轉過身離去,爲自己沖動的行爲感到可笑。
他到底在做什麽?駱逸昊在心裏咒罵自己。
谷亭萱怔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不知爲什麽,他的肩膀看起來很沈重,他的神情也很落寞,一點都不像“沒什麽事”的樣子。
隨即,她聳聳肩,不想在意地轉向與駱逸昊相反的方向,准備回家休息。可是,才剛跨出一步,她就再度回過身,望著駱逸昊遠去的身影,總覺得心裏不舒坦。
不知爲什麽,她覺得駱逸昊是個謎樣的男人,與他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瞬間在她腦海竄過,她無法否認她的確有些在意他到底在想什麽?
終于,她邁開腳步跑上前去——
“駱途昊!”她揚聲喚著。
駱逸昊偉岸的身軀一僵,緩緩地回過身。
“發生什麽事?你怎麽了?”谷亭萱在他面前站定,眼神深幽地望定他,“你是來找我的,是不是?”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這麽問,可是,他臨走前的那抹自嘲的笑容,卻讓她有了這樣的揣測。
駱逸昊鏡片後的眼神蓦地一沈,輕聲道:“我只是想找個人陪陪我,但卻發現,我沒有朋友可以找……”
谷亭萱陡覺心房一緊,眼前的男人突然間像個無助的孩子,讓她無法呼吸。
刹那間,有些感覺不一樣了,她知道。
“所以,你來找我?”她不確定地問著。
“應該是吧!”駱逸昊苦澀地扯唇,笑不出來。“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不知不覺地把車開到這裏來……”
“如果你想說,我可以聽。反正我下班,了,也沒事可做。”她試著以輕快的口氣來沖淡此刻心頭那股躁動不安,有點像是愛情的感覺。
“可是現在已經很晚了,你可以不回家嗎?”他很高興,卻又擔憂。
“我不是三歲小孩了。”谷亭萱嫣然一笑,自提袋中拿出手機道:“你等我一會兒,我打通電話回家報備一聲就行了。”
“嗯!”他傻氣地點著頭,乖巧地踱至一旁,等她收了線走到他身邊。
“走吧!”她笑著。
“哦……”他像呆頭鵝似的道:“我的車就停在那。”食指比了個方向後,他就埋頭朝那兒走去。
谷亭萱止不住笑意,小跑步地跟上他的腳步,“你……別走太快,我今天正好穿了雙走不快的鞋。”
“對不起,我沒注意到。”他尴尬地說著,視線往下一瞟,這才看見她穿著一雙白色夾腳有跟的涼鞋,的確是不適合快步行走。
然後,他不由自主地瞧見她纖細修長的小腿,乳白色的及膝裙,純白的棉質襯杉包裹著勻稱的胸型……最後,停駐在她立體明亮卻素淨的側顔……
他不得不承認,她長得很漂亮,至少,以他的審美觀來說,她美得讓人屏息。
她偏過頭,迎上他的目光,淺笑道:“你給我幾分呢?”她的心跳飛快,卻強迫自己展露大方的笑臉,要不然,就真的太尴尬了。
“幾分?”他讷讷地複誦著。
“是啊!”瞧見他呆頭呆腦的模樣,著實不像個精明的大律師,她唇畔的笑意更深,“你不是將我從頭至尾瞧仔細了嗎?准備給我幾分呢?”
駱逸昊總算明白了她的意思,好生欣賞她落落大方的氣度,覺得自己也不能太小家子氣,所以,他沒有多加考慮,便笑著道:“九十五分。”
“九十五?”谷亭萱嚇了一跳,隨即道:“你的滿分是一千嗎?”她覺得臉頰一陣熱。
“不,滿分一百。”他誠實地回答。
“你……給分的標准真寬松。”谷亭萱試著自若地笑著,可是,她卻一直聽見心髒撲通撲通激跳的聲音,好怕他也會聽見。
“是嗎?”駱逸昊想了想才道:“我第一次評分。”
“那你給曉蕙幾分呢?”她突然想起他的大學同學,也是她的朋友廖曉蕙。
以她的眼光來說,廖曉蕙是個搶眼出衆的大美人,就不知他會如何給分?她說不上來心頭的那股滋蛛是怎麽一回事。她也不是想跟曉蕙比美,只是……只是……就忍不住這麽問了。
當然,她不會期待駱逸昊真會回答她。
“曉蕙……”駱逸昊這老實人倒真的思考起來了。
“我沒有真的要你回答啦!”谷亭萱趕忙道,突然覺得自己很小心眼似的。
“她九十分吧!”駱逸昊在車子面前停下,給了她答案。隨即打開車門,迳自坐進阒黑的車內。
他必須趕快躲進車子裏,只因他覺得兩頰熱辣得嚇人,他不想被她看見他臉紅。
她……會不會聽出他的情感?這種暗示會不會太明顯了?這是他第一次情不自禁地對女孩表露情感,她會不會……會不會以爲他很輕浮?
他坐在車內,想瞧她的表情,然而,正好青光而立的她卻讓他有種看不真切的傍徨,她爲什麽不上車?難道是生氣了?
谷亭萱終于打開車門,在駱逸昊幾乎如坐針氈的時候。
“你果然是律師,很會說話呢!任何人一看都知道曉蕙比我漂亮。”谷亭萱擺出自認爲最自然的微笑。
她誤會了!駱逸昊在心裏呐喊著。
“我說的是真心話。”他急切地解釋。
“好啦!”她還是笑著,不以爲意地揮了揮手,道:“總之,謝謝你。”
駱逸昊遲疑了一會兒,終究沒再多說什麽。對于訴訟,他向來辯才無礙,然而,對于男女之情,他卻生澀,也不知該如何讓谷亭萱明白他的心意,只是另一方面,他也悄悄松了一口氣,幸好她沒聽出他的情意……
但是,爲什麽他心裏有種落寞的感覺呢?他莫名地有世氣悶,埋怨她爲什麽聽不懂他的意思,難道,真要他挑明了說?
可是……沒人教過他,該怎麽向女孩子表白心迹啊
甚至,他退縮地想著,以前他們相處的情況那麽糟糕,如果他說出他對她有種異樣的感覺,會不會換來她的拒絕?
爲此,駱逸昊沈默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21 20:46:09
第五章
給承瑞的第一百八十封信。九一年三月十日。天氣,陰。淩晨一時十四分。
這就是戀愛的感覺嗎?是嗎?天啊?直到現在,我還是聽得見心跳的聲音,這種感覺真是太奇妙了!你一定覺得我很失態,走嗎?請你給我幾秒平複情堵,再容我娓娓道來。
駱逸昊這個男人,跟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樣。初識他時,他走那麽咄咄逼人,毫不留人情面,開口閉口都走銅臭味,具的很可惡。
但今天的他,可以說走變了一個人,不!或許應該說,如果人有很多不同的貌,那麽,冷漠疏離只是他的保護色,骨子裏的他其實也是很脆弱的。
承瑞,我該怎麽辦?我覺得自己陷進情網裏了。
明明是同一個人,明明一開始那麽討厭他的,但爲什麽,同樣的一張臉,現在卻讓我感到心疼?甚至,他只是微微抿唇一笑,我的心房便像是如雷劈到般震撼戰栗。
愛情,是這樣的感覺嗎?我曾經以爲,當初與你相知相惜的感受便是愛情,所以,在你走後,我仿佛失去了什麽,郁郁寡歡。
而今,請你原諒我,好嗎?我終于明白對你的感情是友情,對駱逸昊則是愛情。我似乎很遲純,是嗎?但是,當我瞧見駱逸昊的笑容的那一刹那,我就覺悟了。
你的笑靥帶給我和風般溫暖的感受,所以,我會想回應你我的微笑;然而,他卻帶給我雷閃電般的狂暴穴撼,讓我想將心交付予他。
我想,你會明白的,不走嗎?因爲,那時候你就曾經跟我說過,“我很高興在有生之年能遇上你這麽一個好朋友。”你那時的眼神不摻雜情愛,平靜卻溫暖,讓我掉下淚,告訴你,“我也很高興能有你這個好朋友。”
我也曾經夢幻地想著,也許你知道來日無多,所以不敢對我許下愛情的承諾,如今想來,才知道我錯了。友情就是友情,愛情就是愛情。這是兩回事。我們珍惜對彼此的情誼,這更走彌足珍貴的啊!
如果沒有認識你,我便不會分辨此刻萦心頭的情驚叫愛情;如果沒有認識駱逸昊,我也不會明白你我之間的情誼叫友情。如果沒有認識你們兩人,我也許永遠厘不清男女之間的感情屬性。
我想,我終于可以坦然面對自己的心了。其的謝謝你。
亭萱
駱逸昊平躺在松軟舒適的雙人床上,兩手枕在頭下,想起幾個小時前讓他手足無措的一切,他喘了口氣,輕合起眼,那景況清晰得像是電影播放似地在他腦海盤旋——
“你想去什麽地方呢?”當車子平緩地駛入川流的車道時,他開口問道。
“都可以。”谷亭萱望向窗外,自窗面上瞧見自己掩不住的笑容。
“我們到郊外走走,好嗎?”他征詢她的意見。
“台北的郊外是指?”她側首望他,微笑的神情散發出窒人的甜美。
“好像也只能去陽明山了。”他啞然失笑,強迫自己收回視線,“大學時,曾經到那兒夜遊過,那裏的夜景很美,很難想像這麽喧囂的城會有這麽美麗的一面。”
“我沒看過陽明山的夜景。”她羞澀地笑了笑。“以前念護專的時候,班上同學幾乎全是女生,就算班上有什麽聯誼活動,我也沒得參加。因爲,我十點前就得回到家,要不然,肯定要被我爸爸罰 跪。他總說女孩子不可以深夜在外逗留……”
駱逸昊望了她一眼,只因聽出她語末的傷感,所以他開口道:“我知道你想起你爸爸的事,心裏難過……但我想告訴你,其實你很幸福的,因爲你至少擁有了父愛,擁有屬于父親的回憶……”不自覺地,他竟也感傷起來。
“你是說……”她不敢妄自猜測,但他知道她聽出他話中的淒楚。
駱逸昊深吸一口氣道:“我沒有爸爸。很奇怪,對吧?每個人都有爸爸的,但我的確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誰。甚至連張照片都沒有……
“聽說,媽媽很愛爸爸,把一切都給了他,但他一得知媽媽懷了我,他就跑了。他們交往的時間很短,短得連張照片都來不及留下來。”他握緊方向盤,寒聲道:“他明明知道媽媽失去他就會活不下去,他怎麽狠得下心抛下她?”
谷亭萱細細地抽了一口氣,卻什麽也沒說。
“你別誤會。”猜測到她的想法,他生硬地扯出一抹笑,“我雖然沒有爸爸,但我的確有媽媽。只是,失去了爸爸的她就等于失去了一切,她沒有謀生能力,只是天天哭,從我懂事以來,就只是不所地哭著……”
駱逸昊不知道自己爲什麽能夠侃侃訴說深藏在他心底的痛,但他就是想說,他想將一切的痛都告訴她。
“我的舅舅好心地收留我們母子,與其說是好心,不如說他不得不這麽做,畢竟,我媽媽就只剩下他這個弟弟。我舅舅是個很精明也很有手腕的商人,年紀輕輕就將事業做得有聲有色,他其實還算是個好人,只是娶錯了老婆
“你能體會寄人籬下的感覺嗎?”駱逸吳自嘲地笑著。“舅媽很討厭我們母子,我知道,她恨不得把我們轟出去,那時候,我們花的每一分錢,都是舅舅的。你一定明白何謂拿人手短,自那時起,我就不斷告訴自己:一定要出人頭地、一定要出人頭地、一定要出人頭地、一定要……”
駱逸昊幾乎失控地叠聲唼著,他的指節泛白,緊扣著力向盤,雙眼直視著前方,油門也踩緊了——
“停停!別說了。”谷亭萱幾乎將整個身子都側向駱逸昊的方向,梗聲道:“深呼吸,好不好?請你深呼吸。”
“我一定要出人頭地……”他依然喃語著。
“駱逸昊!”谷亭萱放聲大叫。
駱逸昊猛地將方向盤一轉,在路邊緊急煞車,趴伏在方向盤上拼命地喘息。當他終于歉疚地擡眸望向她時,見谷亭萱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對不起,我嚇到你了,是不是?”
他手忙腳亂地抽起車上的面紙,笨拙地想替她拭淚,想不到原先只在眼眶裏打轉的淚水卻突然滂沱而下,讓他的手僵在半空中,完全不知所措。
“你別哭……對不起……是我不好……”他像個孩子似地哭喪著臉。“真的對不起,你別哭了……”
“我不是生你的氣……”她會淚睇視著他,溫柔地道:“你一定很痛苦,是不是?要不然你不會如此……”
駱逸昊聞言,只覺眼眶一酸,卻還是逞強地道:“曾經很痛苦,但現在……已經都過去了,我不在意了。”
谷亭萱搖了搖頭。“真的過去了嗎?真的不在意了嗎?你老實告訴我,今天發生什麽事了?你不會平白無故跑來找我,不會表現得那麽脆弱無助。”
“我看起來……很脆弱無助嗎?”他沙啞地低問。
谷亭萱輕輕颔首,柔情的眼波幾乎麻痹了駱逸昊的心。
“我……其實……”一時間千頭萬緒,他竟不知從何說起。
“你慢慢說。”她安撫他。
“我一直沒告訴你,胡建丞其實是我的表弟。我想跟他談一談,帶他去探望你爸爸,結果……”駱逸昊將手中的面紙遞給谷亭萱,將他接受舅舅委托的事及舅媽羞辱他的事一古腦兒地全說了。
“天礙…”谷亭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她怎麽可以這樣?!”
瞧見她因氣憤而漲紅的面容,刹那間,他的怨恝不滿與傷心奇異地完全消失殆荊他知道她在爲他打抱不平,爲此,他覺得很窩心。他突然發現,他需要的並不是任何無謂的安慰,其實,他只是需要一種被了解心疼的感受
原來,有個人爲自己遭遇到不公平待遇的事而感到生氣,竟然是這麽動人的感覺。不自覺地,他就這樣癡傻地凝視著她——
“駱逸昊……”谷亭萱局促不安地欠了欠身子,突然覺得一股臊熱直燒上面頰。
“謝謝你……”他突然發現,他們離得好近好近,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攬她人懷。于是,他的手探出去,輕觸她依然殘留淚痕的頰。
“我……”谷亭萱櫻唇輕啓,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只因,他的指腹輕輕刷過她的唇瓣,讓她瞬間喪失說話能力——
“我可以吻你嗎?”
他露骨的詢問讓她驚嚇過度地向後一退,幾乎貼上車門板。
她的反應讓他一愣,一時間熱情退卻,他尴尬無措地將身子縮回屬于他的領域,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嗫嚅著,
“對不起……”
“我……”谷亭萱緊張地將身子側向窗外,雙手扭絞著。
“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你的。”駱逸昊十分愧疚,幾乎是想磕頭認錯了。
“你這樣說,反而更尴尬。”谷亭萱微噘起唇,輕瞪他—眼,以輕快的口氣說著。
“你不生氣?”駱逸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表情。
“這有什麽好生氣的。”她飛快地說著。“我……依用一般說法來看,我是應該高興才對,畢竟這代表你看得起我嘛!”
“但我不是那個意思……”他慌了,她怎麽又誤會了他?這根本不是看不看得起她的問題,而是,他根本是意亂情迷,想吻她又怕唐突,禮貌地詢問之後又覺得自己很蠢!
總之,他真是笨死了!他在心裏不斷地咒罵自己。
“沒關系啦!你別解釋了,我不會誤會你的意思的。”她似乎一點也不在意地說著。
見她不在意,他就咽下了想表白的話語。
回憶至此,駱逸昊睜開眼。
“唉……”他翻過身,懊惱地捶著枕頭。“追一個女孩子竟然比打官司還難!”
他不斷地想著,她已經二度以四兩撥千斤的方式面對他的求愛“暗示”,是不是表示流水有意,落花無情呢?否則,她又何須如此?
駱逸昊再度翻個身,煩躁地想著,似乎真是如此。
愈是肯定她的想法,他的心就愈難受。
長這麽大,他第一次注意到“女人”的存在,第一次喜歡一個人,第一次想擁抱一個人,第一次想占有一個人,卻……出師末捷身先死,他真的很懊惱。
尤其,察覺了她得體的拒絕方式之後,更覺得她是個心思細膩、體貼溫柔的女子。
“天礙…”他索性再翻個身,趴在床上,將臉埋入頭裏,因爲,愈是了解她,他就愈喜歡她。
他到底該怎麽辦?
他應該就此放棄嗎?到底他該如何追求心儀的女孩子?
陡然間,他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他可以求助的對象了。
明知現在夜已深,但他還是拿起電話,翻開電話簿,撥了一個他其實並不熟悉的號碼。
“喂?”廖曉蕙的聲音襯著嘈雜的音樂聲當背景,透過話筒傳來。
“我是駱逸昊。”他報上自己的名。
“你總算打電話來了!等一下喔!”背景音樂聲明顯地變小了,他猜想她八成在KTV歡唱,不一會兒,廖曉蕙的聲音再度傳來。“你終于要給我答複了,是不是?”
駱逸昊微愣了一下才道:“我不是爲了這件事打給你的。”
“那我沒興趣聽了。”廖曉蕙的聲音懶洋洋地傳來。
“我……我有事想請教你。”他很謙遜地說著。
“請教我?!”廖曉蕙揚高了語聲,“你會有事想請教我?這真是太神奇了?”
“算了。”他突然覺得自己很蠢,爲什麽會沖動地撥了這通電話?這根本是個錯誤。“沒什麽事了,再見。”
“駱逸昊!不許挂電話?”廖曉蕙吼著。
駱逸昊將話筒挪移耳朵些許,很無奈地揉了揉耳朵。
“我沒有重聽,你可以試著輕聲細語。”他沒好氣地說著。
“到底什麽事?”廖曉蕙的口氣慎重了些。“是不是你發現了什麽?”
“發現什麽?我聽不懂。”駱逸昊一頭霧水。
“喔……”廖曉蕙話鋒一轉,道:“你就別賣關子了,到底什麽事?會讓你這個高材生有事想‘請教’我?”
“我……”
“駱逸昊,是男人的話就爽快點說,不要吞吞吐吐的!你何時變得這麽婆婆媽媽了?”廖曉蕙實在是有種快要被逼瘋的感受。
駱逸昊心裏一惱,索性直接道:“如果一個男人問你‘我可以吻你嗎?’你會怎麽回答?”
“啊?”廖曉蕙錯愕地啊了一聲,接著,爆出一連串可怕的笑聲,她不但笑,嘴上還不忘說:“天啊!哪個男人這麽呆啊?我的媽呀!笑死我了。”
駱逸昊一聽,臉色大變,有種想直接挂斷電話的念頭。
不一會兒,他開始後悔他爲什麽不快點挂電話,只因,廖曉蕙馬上道:“我的天啊!該不會就是你吧?是不是?”
“沒有律師在場的情況下,我可以拒絕回答任何問題。”駱逸昊很想一頭撞死。
“天礙…駱逸昊,想不到你這麽純情!我真是對你刮目相看,”廖曉蕙笑不可扼地道:“你喔需要再教育,你懂不懂?你太遜了?”
“是、是、是。沒事了,再見。”
“等一下!”廖曉蕙的呼喊聲讓他再度把話筒貼回耳畔。
“怎麽?你笑我笑得還不夠?”駱逸昊覺得目前的情況很可笑。他跟廖曉蕙甚至稱不上是多麽熟稔的朋友,但她就是有本事讓這通電話聽起來像是多年好友開懷暢聊似的。
“我跟你說,下次若有機會,就別問這麽蠢的問題了?直接將她拖入懷裏,再狠狠地吻上去就行了,懂嗎?”廖曉蕙很慷慨地教授著把妹技巧。
“這不是太…”一想到那畫面,他就腦門充血,趕忙甩開心中的绮念,沒好氣地道:“廖小姐,你到底是不是女人?懂不懂何謂女人的矜持?”
“依我看,搞不清楚何謂女人矜持的人好像是你耶!”廖曉蕙毫不在意他的挖苦,反擊道:“既然女人應該矜持,那麽,我請問你,你要女人如何回答你?難不成跟你說:‘可以,請你吻我吧/嗎?駱先生,你懂了沒?”
駱逸昊一愣,一時間答不出話來。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廖曉蕙在挂斷電話前,又補了一句,“事務所的事請你考慮得快一點!不要因爲情窦初開就渾然忘我!”語畢,不等他回答,便中斷了談話。
駱逸昊悶悶地將電話挂好,這才恍然大悟自己的行爲有多麽愚蠢。然而,更讓他後悔莫及的是,他根本不該打電話給廖曉蕙這個女人!
緊接著,他又想起,谷亭萱並未明確地拒絕他,這是不是表示他下一回可以按照廖曉蕙所說的去做?
駱逸昊申吟了聲,一想到那畫面,他不爭氣地再次腦充血——
給承瑞的第一百八十一封信。九一年三月十日。天氣,陰。淩晨一時四十四分。
好吧!你罵我吧!我有事沒跟你說。明明可以在上一封信裏跟你述說的,但我就是說不出口。
駱逸昊,他……他竟然問我,“我可以吻你嗎?”
我真的被他嚇了一跳,他是什麽意思呢?爲什麽想吻我呢?他是因爲喜歡我而想吻我?還是因爲心情不好,而我正好在他面前,所以?
我喜歡他,我知道自己的心意,但我卻無法猜透他的心意。如果他只是開個玩笑,而我卻當真,豈不是很難堪?
所以,我假裝那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跟他打哈哈地將事情帶過,但天曉得我那時有多麽緊張,我將手指都扭痛了!
我很想相信他是因爲喜歡我才這麽問的,因爲,愈與他相處,就愈覺得他似乎是個很羞澀的男人,似乎不太知道如何跟女人相處。
但這怎麽可能呢?憑良心講,他真的符合一般人所謂的“三高”條件,像他這樣的男人,怎可能不是情場老手?我真的覺得很困惑,非常困惑。甚至,我又憑什麽吸引他呢?天,我競突然間喪失了自信。
唉!我的心全都亂了,你會不會笑我蠢呢?我真覺得自己像個傻瓜,竟爲此而輾轉難眠。說不定他此刻憨睡如豬,根本不當這是一回事!
可是,我還是不懂,怎麽……怎麽會有人直接問出“我可以吻你嗎?”這種話呢?
他要我怎麽回答他啊!我……難不成要我告訴他“可以啊!”那多羞人啊!對不對?
結果,因爲發生這段插曲,他就送我回家了,我還是沒看到陽明山美麗的夜景,真遺憾。
亭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21 20:46:30
第六章
給承瑞的第一百八十二封信。九一年三月十五日。天氣,陰雨。晚上八時五十六分。
我的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自那天之後,他就仿佛自這個世界消失了似的,音訊全無。已經五天了,我終于體會何謂相思成災。
他怎麽可以這樣?難道他舅舅不讓他接爸爸車禍的case,他就不跟我聯絡了嗎?
但如果真是如此,那天他又何必來找我,跟我說那些椎心的陳年往事?
難道,他一點都不想我?他的那一句問話,真的只是一時興趣,毫無任何含義嗎?
我好像傻瓜,我以爲……他其實是有點喜歡我的。但事實證明,他根本走個無心人,是我自己一廂情願地跳人他設下的陷阱,我真的好笨,好笨!
承瑞,你能告訴我,他在想什麽嗎?
會不會是我太矜持了?我明明是喜歡他的,當他給我九十五分的高分,卻給曉蕙九十分時,我真的好高興、好高興,因爲,我一直覺得曉蕙很漂亮,但他卻給了我更高分,我以爲在他心裏,我是特別的。
當他問我可不可以吻我時,我在驚訝之後,其實是很想很想點頭的。但他不斷地道歉,讓我不知如何是好,才會假裝毫不在乎地將尴尬的場面化解開來。
我以爲這是女人該有的矜持,但是,會不會讓他誤會我其實對他毫無感覺,所以他就退縮了?會不會是這種情況呢?會嗎?
我覺得自己的智力突然退化了,完全無法理智地思考,根本無從判斷他的想法,我很不安、很焦慮,也很難過,我該怎麽辦呢?
當我以爲愛情來臨的時侯,一切都那麽美好,讓我的心撲通撲通直跳,幾乎像是蹦出胸口似的;而今,我只覺得好酸好澀,心裏好難受。
我失戀了,是嗎?好可笑,其實根本不算開始過的,不是嗎?但爲什麽我會這麽難過,會這麽想哭呢?
亭萱
難得的周末假期,谷亭萱不必上班,她翻個身瞪視著床頭邊的鬧鍾,才早上九點多,她懶洋洋地仰躺回原來的姿勢,兩眼無神。
“唉……”她深長地歎了一口氣,緩慢地自床上爬起,來到鏡子前面,沮喪地摸著眼角,再度歎了口氣。“唉……腫得跟饅頭一樣了……”然後,她就這樣呆坐在鏡面。
乍然響起的鈴聲讓她回過神,她隨意抓起電話,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便將手機抛至床上,懶得接聽。
固執的手機依然響著,直到轉成語言信箱,對方才放棄。不料,鈴聲再次響起,谷亭萱不耐煩地趴至床上瞪著手機,依然是那組陌生的號碼。她索性直接按下“中斷通話”鍵,挂了對方電話。
才正想起身去浴室刷牙洗臉,手機第三度響起——
“到底是誰這麽討厭?”谷亭萱氣呼呼地撈起手機,也不管對方是誰,態度十分惡劣地劈頭便吼道:“一大清早,一直打電話是想怎樣引”
對方沈默著,讓她火氣更盛。
“說話啊!”谷亭萱話一出口,就感覺不對勁,但已經來不及了。
“吵醒你了嗎?”對方一開口,她就知道他正是她朝思暮想的駱逸昊了。
一時間,她心裏的情緒有如雲霄飛車,幾番起落後,還是無法裝出若無其事的態度回應他。因爲,她已經太想他,太想他了……
她對他的在乎遠超過她的預期,她只能緊抓住小巧的手機,卻抿緊了唇,一聲不吭。
“喂?還在嗎?我是駱逸昊。”他仿佛沒事發生過地跟她說話。
“我、知、道。”她一字一字地說著。
“吵到你了嗎?”他柔聲問著。
“我剛起床。”她咬著唇,坐到鏡子前,瞪著鏡中的自己說著。她懊惱地抓爬著亂翹的發絲,不明白自己這麽憔悴是爲了什麽!這家夥根本一點知覺都沒有!她開始生起悶氣。
“睡得好嗎?今天要上班嗎?”他還是不知死活地問著。
“睡得不好!”她抓起梳子用力地扯著發絲,“今天不用上班!”她火氣漸熾,愈想愈嘔。
“爲什麽睡得不好?”他竟還有膽問她?!
“沒爲什麽。”她幾乎扯痛頭皮,卻無法停止自虐的動作。
“我這幾天很忙很忙,因爲接了一個新case,看起來很簡單,實際上卻不是那麽一回事。”他聲音有些疲累地道:“我突然覺得當律師很累。”
“哦……”她拉長了尾音,心軟了些。原來他是很忙很忙,她想原諒他,可是,他怎麽可以忙到連個消息都沒有?爲此,她又生起氣來!
雖然,她搞不懂自己憑什麽生氣,他們根本什麽關系也不是!
“我……”駱逸昊在另一端遲疑著。
“你什麽?”見他始終不出聲,她沒好氣地開口問。
“我很想見你……”
他的話讓她手中的梳子落至地面。
刹那間,她瞧見鏡中的自己眼眶一紅,只能扁起嘴,怨怼地瞪住自己。
“亭萱?”聽不見她的回應,他有些急了。
這是他第一次喚她的名,她的淚水終于墜出眼眶。她好氣自己不爭氣,好氣好氣!
“嗯?”她輕哼了一聲,當是回應。
“我……我在你家門外,如果你願意出來走走,也許我們可以去……”
她終于爆發了怒氣。“爲什麽你想見我就見我?不想見我就可以五、六天沒消沒息?你把我當成什麽了?”她是帶著哭音吼出來的。
他知不知道她好想他,想得心都痛了!
他怎麽可以這樣!!他可知他是她第一個愛上的男人?她是那麽倔強的女人,當承瑞死去的時候,她幾乎像是男友逝去似的傷心難過,封閉了心房;而今,她好不容易明白對承瑞的感情只是友情,好不容易愛上了他,他怎麽可以如此輕賤她的愛情引
“我只是怕……怕經過那天之後,你根本不想理我……”駱逸昊輕聲地說著。
“我爲什麽要不理你!”她尖銳地嚷著。
“因爲……我以爲你拒絕了我……”他突然覺得透過電話訴衷情似乎比面對面來得容易,一瞧見她,他的心就慌亂,話也說不流利。
“我拒絕你什麽了?”她依然生氣,口氣卻明顯轉弱了。
現在是什麽情況?爲什麽他們像是吵架的情人?她恍惚地想著。
“我……我喜歡你,想跟你……跟你交往,但是那天你的反應讓我以爲……以爲你拒絕我。”駱逸昊不是很明白她爲什麽好像很生氣的樣子,可是因爲喜歡她,他還是溫柔地說著。
“所以你就故意消失五、六天來懲罰我?”她好哀怨地說著。一聽到他說喜歡她,想跟她交往,她的怒氣很沒志氣地自動消退。
“我不是故意消失的,我真的很忙,也怕你不理我,才會-….”駱逸昊雖然不曾談過戀愛,但本能地察覺到她的怒氣似乎來自于他的“失蹤”,他的心開始狂喜地躍動著o
“你不找我,怎知我理不理你!”她沒發現自己的口氣已然像個撒嬌的小女人。
“所以,我還是鼓起勇氣打了這通電話,很想見你一面,就算你不喜歡我,我也要聽你親口說。”他已有了信心,說話不再支支吾吾。
“我、最、討、厭、你、這、種、人、了!”她很用力地吼著,然後挂了他的電話。
下一瞬間,她沖至窗邊,悄悄地掀起窗簾一角,果然瞧見他的車就停在屋外——
再下一瞬間,她後悔了,她好不容易盼到他來,何必因爲拉不下臉而耍脾氣呢?她抓起手機,想撥電話給他,隨即又將手機抛回床上,然後,咬緊了唇瞪著安靜無聲的手機……
他爲什麽不再打來?難道,他真的以爲她討厭他?
然後,她聽見引擎聲,趕忙又沖至窗邊朝外探看,發現他竟驅車離去!
“駱逸昊!”她著急地打開窗大吼,車子卻已絕塵而去。
“駱逸昊,你是王八蛋!”她哭著吼,梗聲道:“谷亭萱,你也是王八蛋……”
她不知自己蹲在窗邊哭了多久,終于,她拖著沈重的腳步進入浴室刷牙洗臉,看著原本就已腫脹的眼,此刻還布滿了血絲。
“你是大傻瓜!”她用牙刷指著鏡中的自己罵著,“喜歡就喜歡,爲什麽還不承認!你真不老實!活該!”
當她洗完臉,還來不及擦拭時,手機又轟然響起——
谷亭萱三步並成兩步地抓起手機,是他!
“喂?”她驚喜地接聽。
“你在窗邊嗎?”他問。
“幹嘛?”她本能地走至窗邊朝外望,因爲窗簾早已她扯開,她一眼就看見立在車旁,手捧一大束紅玫瑰的駱逸吳,登時,喉頭一梗……
她以爲他早已離去,所以毫無防備,她披頭散發、雙眼紅腫,身上還穿著連身的睡衣,就這樣傻愣在窗邊,與他四日交接,淚水一滴滴往下掉——
“對不起。”他的聲音自她耳邊的手機裏響起,“你原諒我,好不好?不要哭了……是我不好……”
“都是你的錯……”她哭成淚人兒,卻緊抓著手機。
“別哭了……”他朝前走一步,雖然還是離她有段距離,她還是清楚地瞧見他溫柔的目光。
“我才沒有哭。”明明淚水還挂在臉上,她依然倔氣地嘟囔著。
“你穿著睡衣的模樣好可愛……”他笑著道。
“啊!”谷亭萱叫出聲,這才發現她還身著睡衣!下一刻,她用力地拉上窗簾,卻已是亡羊補牢。
“不用擔心,我覺得你怎麽樣都好看。”他柔聲說著,語帶笑意。
“誰准你看的!”她沒好氣地躲在窗簾後偷瞄他,一顆心怦跳得飛快。
“我也不知道,就剛好看見了。”他很無辜地說著。
谷亭萱啞口無言,她又羞又氣,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亭萱,原諒我,好不好?我會一直在你家門外等你,等你氣消了,就出來看看我,好不好?”他像個小可憐似地說著。
他從不知自己會這樣跟女孩子說話,可是,她鬧著脾氣,就像小女孩一樣,他不自覺地也像個小男孩了。
“等我氣消了再說。”她還是拿喬。
“好,那我等你。”他竟然很有耐心地如此回答。
谷亭萱一聽,再也撐不下去了。
“你等我五分鍾。”說完,她馬上挂了電話,在暗罵自己不爭氣的同時,兩頰也飛上兩朵彤雲。.
緊接著,她以迅捷的速度著裝,雖然眼睛還是很腫,但她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反正……反正最見不得人的模樣也在剛剛被他瞧見了!
打開家門之前,她深吸一口氣,不料,卻在門扉開啓後差點被玫瑰花束擊中。
“對不起。”他歉疚的臉龐出現在玫瑰花束之後,輕聲說著不知第幾次的對不起。
她咬著唇,接過玫瑰花,眼神哀怨地瞅著他。
“天,我好想你……”他陡然將她與玫瑰花束一並擁人懷中。
谷亭萱怔愣住了,她從不知駱逸昊是如此熱情的男人。不是才五、六日不見,他怎麽好像開竅了?
他擁她好緊好緊,她幾乎無法呼吸。
“工作不順利嗎?”她突然發現他雖是個堅強的、頂天立地的男人,卻還是需要她的撫慰。
“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牽起她的手,他望定她。
“去哪裏?”她問。
“如果我不說,你還是會跟我去嗎?”他握緊她的手,有些擔憂地問。
她牢牢地鎖住他的眼神,四目交接,在眼波流轉間,她微微地笑了。“會。不管去哪裏,只要你牽著我的手,我就跟你一起去。”
駱逸昊笑了,卻不忘道:“前提是,我得牽著你的手?”
谷亭萱柔情的目光滴溜溜一轉,點點頭。
“那麽,我永不放手。”他加重手上的力道,輕聲道:“現在,你哪兒也去不成,只能跟定我了。”
她漾出甜美的笑,反握住他的手,“我也不放手,那麽,你也只能跟定我了。”
駱逸昊忍不住笑出了聲,握著她的手輕輕甩蕩著,“你就是不願在口頭上示弱,是不是?”
“如果你想要的是個凡事服服貼貼、唯你命是從的小女人,那麽,你現在放手還來得及。”她噘著唇,嘴上說得滿不在乎,可手卻握得更緊了些。
“我若真的放手,我怕你會哭呢!”他牽著她朝車子走去。
“誰說的!我才不會哭,才不希罕你!”她倔氣地說著,甩著他的手,意欲放開。
駱逸昊緊握住她的手,歎了口氣道:“那不行,我可是很希罕你呢!”
“你幹嘛歎氣?好像心不甘情不願似的。”她就是嘴上不饒他。
“你喔……”他替她開了車門,再從另一頭進入車內,“明明就是個軟心腸的女人,爲什麽嘴上這麽逞強呢?”他漸漸摸透了她的個性。
“我就是這樣啊!”她別開臉,噘起唇,唯有在他面前,她才可以當個任性的小公主。
“嘴巴嘟得那麽高,讓我很想……”他傾身靠向她,以蠱惑的聲音說著。
“你想什麽?”她戒備地面轉向他,身子卻往後退。
“亭萱……”他嗓音一沈,啞聲輕喚她。
“你……”她緊張地咬住下唇,視線卻不由自主地望定他的唇。
“你很怕我嗎?”他伸出手,輕撫她的頰,接著撫上她的眉眼,柔聲道:“別怕我,我不會傷害你的。”
“我知道……”她小聲地嗫嚅著,不若平日愛嘴硬的恰模樣。
“你的眼睛都哭腫了……”他心疼地說著。“以後,我天天打電話給你,就算忙得沒時間跟你碰面,也要你知道我在哪裏、在做些什麽……”
“嗯……”她抿緊了唇,泫然欲泣。
“這幾天我真的很想你,很想你……很希望我有個貼身口袋,可以將你裝在裏頭,隨身帶著……”他說著,以指腹輕輕摩挲她的唇瓣。
“我才不要天天跟你黏在一起。”她噘起唇嘟囔著。
“真的不要?”他朝她靠近了些,氣息已撲上她的面頰。
“不……要……”她再度聽見心跳的聲音,因爲他的貼近,她連說話都不敢用力,只能很輕很輕地吐出這兩個字。
“真的不要?”他的唇幾乎吻上她的唇。
谷亭萱只覺腦門發暈,已經分不清他在問些什麽,到底要什麽?不要什麽?她已經無法思考。
她盯著他性感誘人的唇,卻還是本能地啓唇道:“不……”
這一回,他不再等她說完,已然封住她的唇。
瞬間,不知是他滿足的歎息,抑或是她嬌羞的輕吟,兩聲輕喘交融一處,他輕輕啄吻著她的唇,生澀卻陶醉地品嘗著他渴望已久的甜美。
爲了這一吻,他們僵持了好久,如今,總算得償夙願。
他張開手插入她發絲之間,輕扣著她的後腦勺,加深這個早已濃得化不開的吻。
他的吻是那麽地溫柔,像設下陷阱的獵人,以誘餌慢慢地勾引著獵物。當他的舌尖竄人她口中時,她幾乎癱軟在他懷裏,再無能抗拒他的攻掠。
兩人的體溫逐漸升高,當駱逸昊意識到自己想要更多的時候,他離開她的唇,溫柔地她伏入他的胸膛……
“我不能再吻你了……”他的聲音幹澀,在她耳畔輕喃。
“嗯!”她羞紅了臉,指尖緊抓著他的衣領,卻不敢擡眸望他。
“聽得見我的心跳聲嗎?”他將臉埋人她頸項間,每說一個字,氣息就搔動她敏感的肌膚,幾乎讓她不由自主地打顫。
“嗯!”她聽得好清楚,每一下都敲痛她的耳膜,敲動她的心窩。
“亭萱……”他突然擁緊了她,難掩激動的語氣。
“嗯?”察覺到他情緒的起伏,她圈住他的腰身,也盡可能地擁緊他。
“這是我第一次……那麽確切地感覺到我活著……”他的聲音好低好輕,她幾乎聽不真切。“原來,我的心真的是會跳動的……”
“駱……”這是她爲他取的小名,決定以後都這樣叫他。“把你的悲傷釋放出來,就像你跟我說過的,不要再壓抑了……”
這一刹那,她仿佛有點明白當日他擁她人懷,要她別再壓抑的原因了,因爲,他心裏也承載著那麽多的悲傷,所以,他才懂得她心中的苦。
突然,頸項間的一股熱流熨上她的肌膚,讓她渾身一僵。
他……哭了……是嗎?
“駱……”她好心疼,想起他對她說過的成長曆程,想起他小時候所承受的一切,她的淚水難抑地滴上他的衣襟。
“我沒事……”他哽咽的聲音傳來,“只要讓我就這樣抱著你,一下子就好,我會沒事的……”
“嗯!”她在他懷中颔首,在淚眼模糊間,瞧見他頸側的一顆小痣。
不一會兒,她感覺到他的手輕撫著她頸項間的肌膚,拭去那停留其上、螫痛她心的男兒淚……
就在她緊盯著他頸側小痣時,她感覺到另一種溫柔的觸感,正輕柔地摩挲著她的肌膚。她頓覺身軀一熱,知道他以唇吻著她的頸、肩胛……
她貝齒輕咬著下唇,微一遲疑,便吻上他頸間的小痣。
駱逸昊倒抽一口氣,突然擁緊她,這讓谷亭萱詫異不已,也陡然明白,他頸側的肌膚比她的還要敏感呢!
頑皮地,她輕輕舔吮、咬齧著他的頸脖,只聞他不停地喘息,大掌也在她纖細的腰側輕撫著……
“亭萱,你在玩火……”他暗啞地提醒著,恨不得將她揉進他體內。
“舒服嗎?”她溫柔地吻著,甚至輕啄他的耳垂。
“天……”他狠狠地抽了一口氣,理智地將她推開些,認真地望定她的眼,啞聲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她眨著眼,很無辜的眼神,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唇畔噙著小詭計得逞的快意。
“我很想、很想、很想要你。”駱逸昊牢牢地鎖住她的眸,沈聲道:“你不會明白現在我的身體有多麽難受,可是……我不急,我知道能夠擁有你會是多麽快樂的事,但是,我不要你覺得我只是想著那回事,你明白嗎?”
她感動地睇視著他,爲自己的調皮感到歉疚。
“還有,我愛你……所以,你毋需取悅我……”他愛憐地將她的發絲勾至耳後,啞聲道:“因爲你什麽都不必做,我就已經快要崩潰了……”天知道他必須花費多大的力氣與理智,才能壓抑下此刻體內奔騰的欲念。
谷亭萱紅了臉,垂下眼睫,不敢望他。
“你真是生來折磨我的。”他輕歎口氣。“嘴硬的時候,會讓我想狠狠地吻你;害羞的時侯,更讓我想狠狠地吻你……你究竟在我身上下了什麽蠱?”
“我才沒有……”她噘著唇咕哝著。
駱逸昊勾起她嬌俏的小臉,輕輕烙上一記輕吻,柔聲道:“走吧!我們還有個地方得去呢!”
“嗯!”
他眷戀地握緊她的手一下,這才發動車子,往他們的目的地駛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21 20:46:49
第七章
給承瑞的第一百八十三封信。九一年三月十六日。天氣,陰。晚上十一時三十一分。
承瑞,以前總覺得女人哭泣時惹人心憐,而今,我驚覺男人的淚竟是讓人心痛如絞。
沒問他是不是哭了,但我知道,他哭了。當他的淚水淌上我的肩時,我的心房整個麻痹了,那一刹那,我好想好想愛他,想用盡一切力氣去愛他。我再不要看到他哭泣的模樣了,真的不要!
我突然覺得自己可以再去關心其他病人了。自你走後,我拒絕再與病人親近,拒絕自己介入任何病人的故事,因爲我害怕。我害怕前天才看見你在病床上對我展露笑顔,隔日卻只能看見空蕩的床位……
現在我終于明白,生老病死走我們此生都避不開的課題,更體會到真的悲哀的不是失去,而是在擁有時,不曾好好珍惜。、
以前想起你時,總是難掩憂傷,而今,我竟能微笑了。因爲,承瑞,我知道我們都珍惜過那短暫交集的緣分,我們都在彼此心裏留下很美好的印象,對不對?
這是第一百八十三封信了,你看見我的成長了嗎?
亭萱
因爲是周六,有一點塞車,駱逸昊和谷亭萱還是順利抵達他們的目的地——聖約翰安養中心。
停好車,駱逸吳牽起谷亭萱的手,來到聖約翰安養中心門口,但他卻舉步不前,只讓微顫的手泄漏他的心情。
“什麽人住在這裏嗎?”谷亭萱莫名地感到憂傷,因爲不久之後,她的父親也必須住進療養院裏。
“我媽媽。”駱逸昊黯然說著。
“礙…”她輕呼了一聲,梗聲道:“原來你懂那種心情……所以,那一日你聽見我爸爸說不想進療院時,你才會要我別將什麽事都往自己身上攬……”
“嗯!”駱逸昊淒楚一笑,“我曾想過要替她請一位專業看護,但是,她的病情太嚴重,家裏的設備根本不足以應付。我媽媽……她是個瞎子,哭瞎的。”
谷亭萱輕輕一顫,說不出話來。
“而後,又檢查出腦瘤……很不可思議,對吧?”駱逸昊微仰著頭,不讓淚水溢出眼眶。“我常在想,這世上真有神明存在嗎?如果真的有神,那麽,我真想聽聽它怎麽說?爲什麽我媽媽這一生要吃這麽多苦……
“她不過是愛錯一個人而已,真的就只是愛錯一個男人,卻爲了這段情而哭瞎了眼。我常在想,她這一生到底擁有過什麽?從我有記憶以來,她就是一直哭、不斷哭……”駱逸昊痛極反笑,只是,那笑容的背後藏著無盡的傷恸。
“她甚至不曾好好照顧過我……她將所有的愛都給了那個負心人……”駱逸昊啞聲說著。“所以,我不曾愛過任何人,我害怕愛上任何人……”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母親那樣愛情至上,失去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谷亭萱緊握著駱逸昊的手,輕聲撫慰著。
“如果她真的活不下去反倒還比較好。”他悲傷地道:“但她不是,她活下來了,卻生不如死。我想,她只是個可憐的女人……但她是我的母親,是我永遠也放不下的牽 挂。她沒盡到身爲母親的責任,卻不代表我可以不盡爲人子的孝道。
“所以,我努力賺錢,一心想要出人頭地,想給她好日子過……可是,什麽才是她要的好日子呢?我真的很迷惘……”他苦笑著搖了搖頭。
“駱……”她覺得自己很沒用,不知該如何撫慰他的心靈。
駱逸昊深吸一口氣,面向谷亭萱,扯出一抹笑道:“我沒事。我們進去吧!”
“嗯!”她只能握緊他的手,感覺到他也同樣地緊握著她的。
她桄惚地想著,如果他心裏的悲痛能藉由十指交握傳達給她,讓她分擔一些,該有多好?
坐落于台北近郊的“安養中心”環境清幽,擁有完善的設備,以及一大片綠草如茵、景色宜人的空地可供老人們休憩散步。
“這裏的感覺真不錯。”谷亭萱四下張望著。“我們還沒決定要讓爸爸住進哪間安養院,也許這裏是個不錯的選擇。”
“嗯!你可以考慮看看。我比較過了,費用是比其他安養院高了些,但其實頗爲值得。對我來說,住得安心且舒適是遠比什麽都來得重要。”
話才說完,駱逸昊已在其中一間房前停下腳步,目光落在一位老婦人身上。是的,那的確是一名老婦人,她白發蒼蒼,獨坐在窗前的搖椅上,手裏緊抱著一件毛衣,顯然是在打盹。
“那件毛衣……據說是我父親留下的。”駱逸昊苦澀地解釋著。
谷亭萱抿緊了唇,輕應了一聲。
“媽……”駱逸昊朝裏走去,來到胡郁玲身邊。“媽,我來看你了。”
“噢……”胡郁玲驚醒,兩手在空中揮舞,直到握住駱逸昊的手,才道:“昊昊……你來啦?”
“媽,你的身體還好嗎?頭是不是還常常疼?”駱逸昊說著,溫柔地替母親撥整微亂的發絲。
“還好。”胡郁玲笑了笑,舉高雙手,想觸摸駱逸昊的臉龐,她蒼老的臉上有著恍惚的神倩,“你的聲音真像他……長得也像他……”
駱逸吳心口一緊,輕聲道:“媽,我帶了個朋友來……”
“什麽朋友?你從不帶朋友來的。”胡郁玲的臉上有著驚訝的神色。
“她是我的女朋友,谷亭萱。”他自母親手中抽回一只手,想將谷亭萱帶到母親面前,沒想到,變故陡生——
“女朋友?!”胡郁玲失聲驚叫,激動地道:“叫她走!我不想見她!昊昊,跟她分手!聽到沒?你不可以交什麽女朋友!不可以!”
谷亭萱嚇了一跳,捂住了唇。
“媽?”駱逸昊沒想到母親會有如此劇烈的反應,一時間只能握住母親的雙手,“媽,你別激動,她是個好女孩,你一定會喜歡她的……”
“我不要聽!”胡郁玲揮舞著雙手尖叫著,“叫她走!聽到沒有?叫她走!”她甚至站起身,奮力地用雙手漫無目標地四處攻擊,一心只想打倒她看不見的“敵人”。
谷亭萱踉跄地倒退幾步。
“媽!”駱逸昊抱住母親,無措地望向谷亭萱,只見谷亭萱含淚搖了搖頭,他只能以動作示意要她暫時到外頭等待,“媽,沒事了,我……我已經趕走她了……”
“她走了?”胡郁玲不確定地問:“你真的趕走她了?”
“嗯……”駱逸昊覺得難受,他早該想到母親的反應的,爲什麽他竟傻得以爲母親會爲他高興呢?
“昊昊,不要這麽傻……”胡郁玲顫抖地抱住兒子,梗聲道:“外面的女人都很壞,她們都是狐狸精,你不要被她們騙了。”
“媽,我知道。”駱逸昊輕聲應著。
“昊昊……”胡郁玲依賴地倚著駱逸昊,“你今天留下來陪我吃飯,好不好?”
駱逸昊望向房門,遲疑地應道:“好。”
胡郁玲很開心地笑了。
***
“對不起。”駱逸昊握住谷亭萱的手,很歉疚地柔聲說著。
“沒關系,我都明白的。”谷亭萱笑了笑。
“你一定餓壞了。真的對不起。”一走出安養中心,他就緊緊地抱住她。
“我真的沒關系。”她緊擁著他,體貼地道:“我能明白你母親的心情,她就只有你這麽一個兒子,當然會……”
“不是那樣的。”駱逸昊撫上她的臉,沈痛地道:“媽媽她……其實有一點精神錯亂,長大後,我才知道父親的名字裏也有一個‘昊’字,她都叫他‘昊昊’。有時候,我不知道她是在叫我,或是在想念那個負心人……”
谷亭萱倒抽一口氣,難掩驚訝的神情。
“有一次,她要我喚她‘玲玲’……”駱逸昊笑著說,但那笑容差點逼出谷亭萱的淚水。“你剛才也聽到了,她說我的聲音像‘他’,長得也像……”
“駱,你可以不必跟我說的,我不要你再痛一次。”她終于還是落了淚。
“其實,我已沒什麽知覺了。”他強顔歡笑地道:“那一回,我發了很大的脾氣,吼著說:‘你看清楚點!我是你的兒子!我不是那個男人?’然後,我搶過那件破爛的毛衣,抓起剪刀就想把它撕個粉碎,結果……媽媽她不要命地沖過來,真的是不要命了……”他抖得厲害,幾乎崩潰。
“駱,別說了,真的、真的別說了……”她哭著抱住他。“求求你……”
“亭萱……我真的好難過、好難過……”他緊擁著她,顫聲說:“真的……好難過……你一定覺得我很沒用,堂堂男子漢怎麽可以……”
“不!”她激喊著。“不要這樣折磨你自己,你承受的已經太多了!”
“在你面前,我變得脆弱了……”他淒楚地說著,想笑卻牽動不了唇角的肌肉。
“有什麽關系呢?我永遠不會笑你,永遠都會陪著你。”她溫柔地撫著他的面頰,輕聲道:“在我面前,你不必隱藏你自己。”
“亭萱……以前我不能懂得母親的執著,不能理解她怎能爲了一個男人而賠上一生,但現在……我仿佛有些明白了……”他深深地凝視著她,輕聲說著。
“你明白了?”她含淚望著他。
“我母親在很年輕時就愛上那個薄情郎,那時的她,還來不及找到更明確的人生目標,就已將所有的心與情都給了他,所以,失去他之後,她頓失依靠……再沒有勇氣站起來。我在想,如果我是她,會不會也和她一樣?因爲,我突然間感到不安,如果有一天……你離開了我……”
谷亭萱伸手捂住駱逸昊的唇,輕輕搖頭道:“不會有那麽一天的。”
“你怎麽能保證呢?”他急切地想聽到她的承諾,雖然明知山盟海誓也有褪色的一天,但他還是想聽她親口說。
“駱……”她呼喚他的名字,像是歎息一樣,柔聲道:“我承認我不太明白愛情這件事,但是我知道,只要你愛著我而我也愛著你,那麽,兩人同心,就算遇到困境、就算激烈爭吵,我們也會共同面對且克服的……”
“真的能夠這麽美好嗎?只要同心,就一切沒問題?”他突然感到畏縮,對于愛情,他是初次體驗,又有母親的前車之鑒在眼前,他著實沒有安全感。
“我甯願這麽相信。”谷亭萱微微一笑,笑容裏有激勵的味道。“因爲對象是你,所以我甯願相信真的是如此美好。”
“爲什麽……你會愛上我?”他遲疑地問,他爲什麽能得到她的青睐?
“大概……”她漲紅了臉,嗫嚅著道:“大概是一開始太討厭你了,所以,突然覺得你好像還不錯,就……”
“就這樣?”他垮下臉。
“那你呢?又爲什麽愛上我?”她不服氣地反問。
“就……”他頓了老半天。
“就怎樣?”她噘起了唇。
“不知道。”他咧嘴笑著,捏了捏她的臉頰,“你噘嘴的模樣好可愛。”
“別岔開話題!”她拍掉他的毛手,以很凶悍的語氣說著。
駱逸昊斂起笑,很認真地注視著她。
蓦地,她臉紅了,垂下頭,小聲地咕哝著,“幹嘛這樣看人?不過是要你好好回答問題而已。”
“是真的不知道。”駱逸昊很誠實地回答。“就只是突然間覺得你很不一樣,心裏的感受就再也不同了。想多見你一面,想一直在你身邊,也想要你在我身邊,會想抱著你、會想親親你,甚至,只要能看見你,心裏就很踏實……”
“駱……”她感動地擡眸望他,跌人他深情的眼瞳之中,再也移不開。
“我不知道愛是什麽,也不相信愛能天長地久,但是,我卻無法壓抑我心裏對你的感覺,我想,那應該就是愛了……而我又想,如果這就是愛,那麽,我一定愛你很深很深……這一切真不可思議……”他困惑的表情更顯出他的坦誠,格外地震撼她的心靈。
“駱……”她走上前,緊緊地擁住他。
“你肚子餓了嗎?”說出心裏話之後,他顯得舒坦許多。
“嗯!好餓了呢!”她在他懷裏輕笑出聲,“你真是會破壞氣氛!”
“都已經一點半了,我不希望你餓壞了。”他撫著她的發,柔聲說著。
“那我們去大吃一頓!”她離開他的懷抱,握著他的手,朝氣十足地邁大步拖著他朝停車處走去。
突然間,他微一用力,她被他往後一拖,然後,他旋過她的身子,俯身給了她一記熱吻。
谷亭萱頓覺天旋地轉,綿軟地倚在他懷裏,當他的唇離開她的時,她又羞又氣,卻掩不住憨甜的笑。
“也不怕被人瞧見……”她嘟囔著。
“這是開胃菜……”他笑著道。
“這是色狼的行爲。”她沒好氣地嗔了他一眼。
“在你面前,我不想當君子。”他竟很慎重地說著。
“你……”她賭氣地噘起唇,不理會他,迳自走到車門邊杵著。
“你生氣了?”他來到她身旁輕聲問。
她指指車門,要他打開,他掏出鑰匙開了門,她便迳自坐了進去。
駱逸昊自另一頭上了車,再次追問:“你真的生氣了?”
“不知道。”她悶悶地說著。的確,她也不知道該不該生氣。
“亭萱……”他握住她的手,很高興她沒甩開,所以他接著道:“我不想當君子,因爲我會想抱你、親你,但那不代表我會強迫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所以,你別生氣了,好不好?我不想讓你生氣的。”
他領教過她的脾氣,讓他的心吃足了苦頭哪!
“我明白你的意思的。”她睨了他一眼,收回視線望著兩人交握的手,輕聲道:“我只是……只是不知怎麽回應你。”
“你其實很溫柔……”他有感而發地笑著道:“雖然你有時嘴硬了點,脾氣也硬了點,但你其實很溫柔的,標准的刀子口、豆腐心。”
谷亭萱沖著他龇牙咧嘴,笑得很勉強地道:“你還真了解我喔廣
“那是當然啊!”他無畏于她的瞪視,笑著道:“那是因爲我愛你呀!”
她一愣,像瞧見怪物似的盯著他,啐道:“你何時變得這麽嬉皮笑臉了?”
“我也不知道。”駱逸昊又回複認真思索的表情,“坦白說,以前我還真受不了這種話語,只覺得肉麻惡心。可現在又覺得也滿有趣的。”
“肉麻當有趣!”她又瞪了他一眼,沒有露出心裏其實甜滋滋的感受。
“這一面的我,只有你瞧得見。”他認真地說著。
“如果你讓別人瞧見,我就……”她恐嚇的話說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你就怎樣?”他笑著貼近她。
“我……我肚子餓了。”她將視線調向窗外,掩不住唇畔的笑意。
“亭萱……”他輕喚她的名,當她轉過臉時,他給她一個愉悅的笑道:“我不會讓別人瞧見的。”說完,他以指腹輕輕摩挲她的掌背,才發動車子。
“駱……”當車子平穩地駛入車流中,她輕聲開口,“我在想,你媽媽的腦瘤……”
“時好時壞。”駱逸昊平靜地語氣裏,依然有著牽 挂。“疼起來的時候,真的讓人看了難受,我很希望能盡快籌足了錢讓她開刀。雖然,手術的成功率不高,但至少是個機會。”
“你還缺多少錢?”她擔憂地問。
“你不用擔心這個。”他抽空望了她一眼,給她一個安心的微笑。“我一直很努力賺錢的,她身體其實不好,常要進出醫院,學生時代,一有空我就去打工。你知道的,我不想欠我舅舅太多……”他肅然地說著,想起舅媽那天的侮辱。
“我有點私房錢,其實可以……”
“不許你說這些。”駱逸昊生氣了。“這是我的責任,是我應做的事。你的錢是你的,你得好好留著。就算沒有錢,我也會想辦法的。”
她咬住下唇,輕聲道:“我只是想幫你……”
“我知道。”他的手輕輕握著她的。“但是,我只需要你的愛,不需要你的錢。你明白嗎?”
“全都給你。”她回握他的手,柔聲道:“全部的愛都給你。”
駱逸昊開心地笑了。“那就足夠了,很足夠了。以前,沒有具體的想法;而今,我希望我們的愛是積極而正面的,我不希望像我媽媽一樣,爲了愛一生凋零……”語末,他依然難掩惆怅感傷。母親,會是他心中一輩子的痛。
“我們不會的。”她堅定地說著。
“嗯!我們一定不會的。”他輕聲複誦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21 20:47:15
第八章
給承瑞的第一百八十四封信。九一年三月十七日。天氣,陰。晚上十時十六分。
自從認識駱之後,我的心情就像搭上雲宵飛車,總在不經意時嘗遍各種滋味,那種感受只能以四個字道盡,就是:悲喜交集。
我突然覺得自己其實是個很幸福的孩子,家裏雖不算富裕,但也不曾體會過經濟壓力,甚至,父母依然健在,陪伴我們走過無憂無慮的童年。
如今想來,的確是我自己給了自己大多包袱,鑽牛角尖地讓自己痛苦不已。也許正是因爲不曾體會過椎心的痛,才會被你的死亡擊倒,再也不敢多關心病人一些,甚至,才會爲了爸爸的病感到痛苦,懊惱自己爲何不能守在他身邊照顧他。
更囚這這些情緒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才會在爸爸出車禍後,一遇上駱事事談錢的態度而大發雷霆。現在回想起來,我似乎很以自我爲中心地活著,很任性,不是嗎?
回首我寫給你的信,才驚覺我認識駱的時間好短好短,可爲什麽我卻覺得已經認識他好久好久了?
有時,我會不經意看見一個小男孩,很倔強卻也委屈地活著,他小小的肩上負荷著好重的擔子,但他卻咬緊牙根挺著胸膛一路走來。
承瑞,我曾經以爲,如你一般笑看生死的人才是大勇之人,然而,我現在卻發現,駱雖以不同的方式活著,卻跟你一樣讓我敬佩。
我對他,又敬又愛。這樣的他,如何讓我不愛他?
我,谷亭萱,願在此許諾,我要愛駱逸昊這個男人……直到生命盡頭,至死方休。不!縱使死了,也不能磨滅我對他的愛。
我知道你要罵我傻,每當我哭泣的時候,你總是笑著罵我傻氣。但是,我願意一直傻下去,只要能夠這樣愛著他……所以,今夜,請空我哭泣……
亭萱
谷亭萱趁著值班的空檔,再度溜至父親的病房。看著父親沈睡的模樣,她輕柔地替父親拉整被單,將父親稀疏的發絲撥攏整齊些,不料,卻驚醒了父親。
“爸,我吵醒您了?”她歉疚地說著,隨即道:“您別動,我替您調整床位。”只因父親似乎有起身的打算,她至床尾替父親將病床頭調整成舒適的躺臥角度。
“我……決定了……”父親喃喃自語著。
“爸,您決定什麽?”谷亭萱坐在床沿,輕輕握著父親的手。
“我將兩個會標下來,就可以讓老大去美國念書了……”父親眼神十分笃定地道。
“爸……”谷亭萱的心一緊,卻強忍著不落淚。她知道父親的記憶又混亂了。大哥出國念書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父親卻仿佛還未發生似的計劃著。
“你是誰?”谷老先生困惑地望著眼前年輕的女人,尴尬地想抽回手。
“我……我是您的女兒,萱萱啊!”她含著淚說。
“怎麽會?”谷老先生瞪著她,“你別想騙我,我會不認得自己的女兒嗎?我的萱萱才十幾歲!你……你那麽老!”
谷亭萱錯愕地怔愣住了,她不過才二十多歲,竟被父親說“老”!但這錯愕的心情遠不及她心中的痛楚,只因,父親的確不認得她這個女兒……
谷老先生眨了眨眼,抿著唇不知在想些什麽,好半晌,他卻又突然開了口,“我……我去養老院就是了……”
“爸?”谷亭萱激動地傾身上前問道:“爸,您認得我嗎?”
“你在胡說八道什麽?別……別以爲我老了,我可沒老糊塗?你是最頑皮的萱萱,小時候你最不聽話!像個野孩子似的,說什麽也要跟著兩個哥哥出去玩,若是不讓你跟,你就又哭又鬧……脾氣好壞呢!”谷老先生慈祥地笑著,陷入回憶裏。
“爸……”谷亭萱的淚水奪眶而出,撲進父親懷緊緊地擁著。“是萱萱不好,是萱萱不乖……”
“我的萱萱最乖了……”谷老先生輕撫著女兒的發,啞聲道:“爸爸願意進養老院了……那裏有很好的設備,我在那裏會很好的……”
“爸,對不起……”谷亭萱擡起頭,拼命搖頭,“我知道爸爸根本不想去的,都是萱萱不好…”
“我現在想去了。”谷老先生眼中含淚,慈愛地笑道:“我想讓你媽媽好命……我這輩子沒讓她享過什麽福,現在還要拖累她……還不如……還不如到養老院去,讓她好命一點……”
“爸……”谷亭萱覺得喉頭被什麽東西梗住了,說不出話來,她雙唇不停地顫著,只能任憑淚水狂泄而下。
“萱萱不哭,爸爸沒事的。爸爸想通了……人老了就得服老……”谷老先生很是開心地笑著,“而且養老院裏一定很熱鬧,爸爸可以在那裏交很多新朋友……”他眼角的淚水終于滑落蒼老的頰,刺痛了谷亭萱的心。
“爸,您別說了。”她顫著唇,終于找到力氣說話。她顫著手替父親拭淚,自己的淚卻無法止祝
“好,不說、不說,漂亮的萱萱可不能哭醜了。”谷老先生以布滿老人斑的枯槁雙手替女兒抹淚,笑著道:“要不然,以後可嫁不出去呢!”
“爸……”她忍不住說:“我……我有了男朋友……”
“真的?”谷老先生真的開心地笑了,一直點頭叠聲道:“他是做什麽的?多大年紀?長什麽樣子?配不配得上我們的萱萱呢?”
“爸……”
就在谷亭萱羞澀地笑著想開口一一回答時,卻傳來緊急的廣播,請值班護士們立刻到手術室幫忙。
“你得去工作對吧?”谷老先生催促著女兒,“還不快去?下一回,記得帶你的男朋友來給爸爸瞧瞧,知道嗎?爸爸要看看我們萱萱的眼光好不好?”說完,呵地呵笑著,十分開心。
“嗯!萱萱一定帶他來給爸爸過目,如果爸爸不喜歡他……”
“爸爸不喜歡,你就不要他了?”谷老先生搶著問道。
“我……”谷亭萱一咬牙,用力地點頭。
“傻女兒,別胡思亂想,只要是你喜歡的,爸爸都喜歡,你快去工作吧!”谷老先生揮揮手,笑道:“爸爸想休息一下。”
谷亭萱替父親放下病床,爲父親拉好被單,依依不舍地將父親的手放人被單裏,才終于趕赴手術室。當然,她已經先抹幹眼淚,盡職地投入她的工作。
病患是一名割腕自殺的十五歲女孩——
***
谷亭萱沒料到會在那名十五歲自殺獲救女孩的病房看見廖曉蕙,她正坐在病床旁,等著女孩蘇醒,一旁還有垂淚的女孩雙親。
“曉蕙?”谷亭萱出聲喚著,望了女孩一眼,忖度著她們的關系。
“亭萱。”廖曉蕙立起身,向女孩的雙親點個頭,便帶著谷亭萱走出病房。“我差點忘了告訴你,關于你父親的案件,我與對方律師討論過和解金額,不知你有沒有什麽想法?”
“你同意和解了?”谷亭萱不太意外地問著。
“對方若是駱逸昊,我還想跟他鬥下去,可換了別人接手,我也不想刻意刁難。坦白說,我評估過後,覺得若能要求合理的賠償也不錯,就怕金額你不滿意。 畢竟,有目擊者指出是你爸爸自己沖出去的,而且是看到有車子開過來才沖出去的。
“所以……開調查庭時,我是可以根據對方未成年無照駕駛的事有所發揮,可是,法官要怎麽判很難說,現在,對方同意和解,不希望案件提報上去讓兒子有前科紀錄,我想順手推舟和解也未嘗不好。”廖曉蕙擔憂地觀察著谷亭萱的表情。
谷亭萱淡然道:“我跟哥哥商量過,只要能分擔一部分醫藥費就足夠……”
“那可不行,得爭取到全額賠償才可以。總之,我是先問問你的意見,既然你們的要求那麽低,我想,這件事交給我,你可以放心。”廖曉蕙自信滿滿地說著。
“嗯!謝謝你。”谷亭萱感激地道。
“別這麽說,多見外!”廖曉慧看了看手表,不悅地道:“怎麽搞的,他還不來?!”
“誰?”她隨口問著,倒沒特別在意。
“還有誰?就是駱逸昊?”廖曉蕙口氣十分不滿地回答。
“駱……逸昊。”察覺自己差點只喚他的呢稱,谷亭萱趕忙又補齊他的全名,詫異地道:“你找他是爲了?”她還不知要怎麽開口說明她跟駱逸昊之間的事。
“爲了我的當事人。”廖曉蕙擰起眉道:“裏頭自殺的女孩就是我的當事人。這事說來話長……”
廖曉蕙將女孩被某政治高層人員玷汙的事簡扼地說明,而駱逸昊正是該死的辯方律師。想不到繞了一圈,她還是跟他對上了。
“但我沒想到對手會是他,我以爲會是那個老家夥……”廖曉蕙憤恨地道:“那老家夥竟將這案件丟給駱逸昊,實在太可惡了。我主動找上這女孩,就是想跟他鬥一鬥,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她歎了一口氣。
“你跟駱……逸昊的老師有過節?他不也是你的老師嗎?”谷亭萱覺得困惑。
“有那種老師……實在是對教育界的一種侮辱!”廖曉蕙鄙夷地咒罵著,卻因瞧見來人而揚聲道:“你總算來了!”
谷亭萱回過身,便瞧見風塵仆仆的駱逸吳,她幾乎忍不住想上前撫去他眉宇間顯而易見的疲勞。
駱逸昊望著谷亭萱,欲言又止,礙于廖曉蕙在場,否則,他真想擁住心愛的女人。
廖曉蔥正在氣頭上,沒注意到兩人間的異樣氣氛,劈頭便罵道:“你來看看你們做了什麽好事!竟然這樣逼她?她才十五歲,難道真要逼死她才甘心嗎?!”
“我也沒料到他會公開發表那份聲明……”駱逸昊的話硬生生被打斷。
“沒料到?不是你教他的嗎?還是你偉大的老師教他的?怎麽?涕淚縱橫地發表聲明,就想社會大衆原諒他做過什麽無恥的事?還忝不知恥地說他是喝醉了一時糊塗,被年輕女孩誘惑?還說她索求五千元,硬是誤導社會大衆她是援交!”廖曉蕙的怒火四處噴灑,口不擇言。
駱逸昊蹙起眉,“我不想跟你爭辯什麽,她是不是援交,她心裏最清楚。”
“駱逸昊!”廖曉蕙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吼著,“你到有沒有良心?她才十五歲!”
“曉蕙,小聲點,這裏是醫院……”谷亭萱的視線來回在男友與好友之間徘徊,輕聲提醒著。
廖曉蔥緊抿著唇,深呼吸片刻,才又道:“駱逸昊,你是被那老家夥洗腦了,是不是?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曉蕙,你冷靜點。”谷亭萱試著安撫好友。
駱逸昊不發一語,鏡片後的目光緊鎖著廖曉蕙,若有所思地蹙起眉。
“我是不可能冷靜的,雖然我實在必須冷靜。”廖曉蕙苦澀地道:“駱逸昊,如果你見過那女孩,你絕不會認爲她是壞女孩。是,我承認,她不是處女這件事是她的致命傷,社會大衆會以道德批判她,將她攻擊得體無完膚……
“可是,她錯在不該太早熟,不該那麽輕易讓男友拿走她的貞操,但那不代表她就很隨便,更不代表她真是去援交!你們男人要到什麽時候才能明白,一個女孩或是一個女人穿得漂亮或是性感,根本不代表她們就是可以任人輕薄的!”廖曉蕙說著,竟然掩面痛哭失聲,渾身劇烈地抖顫著。
“曉蕙……”谷亭萱嚇了一跳,擁住好友,急切地道:“你怎麽哭了?曉蕙,你……”
駱逸吳的眉結蹙得更深,終于開口道:“你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廖曉蕙擡起哭花的淚顔,梗聲道:“如果……我的當事人其實是個處女,又會是什麽情況?你能不能回答我?”
駱逸昊抿緊唇,不吭聲。
疼曉深吸一口氣,扯出一抹極爲苦澀的笑,顫聲道:“我從沒跟任何人說過,現在,不妨告訴你。”她緊握住谷亭萱的手,尋求支持的力量。“當年,我承認我身材火辣、穿著太過性感,是我的錯。但是,你敬愛的偉大的老師,陳志浩那老頭憑什麽認爲我隨便?憑什麽認爲我可以被他占有?憑什麽……奪去我的貞操……”
谷亭萱一震,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曉蕙……”
廖曉蕙終于崩潰,哭倒在谷亭萱懷裏。她哭得很壓抑,但那抽泣聲一下一下地扯痛了谷亭萱的心,也撕裂了駱逸昊對恩師的信任。
“你……說的是真的?”駱逸昊啞聲問。
“駱!”谷亭萱氣惱地瞪了駱逸昊一眼,責怪他怎麽可以質疑?有哪個女孩子願意發生這種事?
“我很希望我說謊……”廖曉蕙伏在谷亭萱肩上,很輕很輕地說:“我真的很希望那不是真的……如果他沒看到我的血,恐怕不會停手……很可笑吧?他那時的表情真的很滑稽,錯愕地跟我說:‘你怎麽可能還是……’
“還是什麽?還是處女很奇怪嗎?難道,就因爲大家都認爲我長得美麗,追求者衆,男友一個換過一個,就代表我‘閱人無數’嗎?這個社會到底怎麽了?而那個敗類……竟然還是那麽了不起的學者、教授,知名大律師……”廖曉蕙說著,竟哈哈大笑起來。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駱逸昊輕聲說著,上前一步,將兩個女人圈人懷裏。
“別再幫他了,好嗎?”廖曉蕙仰視著他,哀聲道:“我相信你心裏一定有所懷疑,那麽,去證實你的懷疑好嗎?我不要求你相信我,我根本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否則,我早就告他了……但是,裏面的女孩才只有十五歲,我不要她……承受這麽大的傷害……
“因爲,我很堅強,我挺得住,可是她不行。她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被侵犯了,卻還要被反咬一口,你這不是非要她死不可嗎?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你難道不會內疚一輩子?
“我們念法律,應該追求公理正義,怎麽反而走偏門助纣爲虐了呢?駱逸昊,別讓我失望,我一直很看得起你,請你別讓我覺得自己看走了眼……”廖曉蕙一口氣說完使到洗手間去整裝,她不能讓她的當事人瞧見她如此失態的模樣。
谷亭萱想陪她,她卻搖手拒絕,只說讓她一個人靜一靜。
氣氛就這麽僵凝了,谷亭萱望著駱逸吳,不知道該說什麽。這沖擊太激烈了,讓她無法開口,只能保持沈默。
駱逸昊伸出手,谷亭萱靜靜地將手置入他的掌心,他隨即緊緊握住,她能從他的緊握中感受到他心裏的震撼。
“我真的很敬重他……”
她知道他口中的“他”,指的是他的思師。
“我相信曉蕙的話。”駱逸昊幹啞地道:“我雖然跟曉蕙不熟,但我知道……她其實是個真性情的女人,若沒這回事,她不會這麽激動……”
“那麽,你打算怎麽做?”谷亭萱擔憂地問著,她知道,這件事對駱逸昊可言,是一大打擊,那幾乎是粉碎了他的信念。
“如果……我的當事人真的說謊,老師也騙了我的話,那麽……我……”駱逸吳抿緊唇,沈吟半晌,憂郁地望著谷亭萱,緩聲道:“我會好好想一想,再做出決定。”
“爲什麽還要想?”谷亭萱不免動了氣。
“我當然相信曉蕙,可是,曉蕙的事不能跟這件c毗混爲一談,我必須調查清楚才能有所決定。”駱逸吳理智而平靜地分析著。
“你知道嗎?我有真的很討厭你這一面!”谷亭萱抽回自己的手,寒聲道:“我承認,你能這麽理智是好事,這是你的優點,但是,也就是這樣的你,才讓我覺得陌生而冷血!”
“亭萱……”
“別叫我!”谷亭萱氣憤地道:“我若是你,就會當場辭了這份工作,反正,曉蕙不是希望跟你合開事務所嗎?你正好可以這麽做啊!爲什麽還要去跟那種人渣攪和在一起!你想,他們會說實話嗎?人渣說的話能信嗎?”她爲了好友的委屈打抱不平。“你不是女人,你永遠不會明白那種痛!”
“你這樣說,對我來說並不公平。”駱逸昊試著講理。
“對曉蕙來說公平嗎?對裏面那個自殺的女孩來說又公平嗎?駱,你真的相信世上真有公平這回事嗎?”谷亭萱愈說愈生氣,一想到廖曉蕙那麽優秀的女孩子竟遭受這種汙辱,她就氣血上湧,難以平靜。
“亭萱,我只是希望你試著理解我處理事情的態度,我……”
谷亭萱一聽,很氣憤地打斷他的解釋,“我不想跟你說了,你根本是頑固份子!死腦筋!”
“亭萱。”駱逸吳面色一沈,也隱隱動了氣,他不明白谷亭萱爲何硬要誤解他?
“我說錯了嗎?”谷亭萱的脾氣也拗了起來。
“你們在吵什麽?”廖曉蕙已然恢複平靜,臉上的妝也補好了,不太意外地道:“你們兩個好像真的不對盤,怎麽這麽容易吵架?”
一個不知道詳細情況的局外人不經意的一句話,竟讓聽者有心,谷亭萱聞言,淚水陡然奪眶而出。
‘對,我們根本不對盤!打一開始,我們就處不好……”
“亭萱,你怎麽……”廖曉蕙很驚訝,她看了看駱逸昊,又瞧了瞧谷亭萱,狐疑地挑起眉。
“亭萱……”
“你不要說話?”谷亭萱打斷駱逸昊的話語,“我再也不想跟你說話了!”
駱逸昊神情十分難看,緊緊地抿住唇,真的什麽也沒說,轉身便離去。
他這麽一走,谷亭萱幾乎崩潰,她死命地咬住唇,硬是咽下想喚回他的沖動,悶聲讓地淚水一滴滴墜落。
“你跟他……到底是……”廖曉蕙輕拍著谷亭萱的肩。“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嗎?”
“他……”谷亭萱奮力地自齒縫裏吐出話。“我們交往了……但現在,分手了!”
“你別太沖動。”廖曉蕙蹙起眉,“你們該不會是爲了我的事吵架的吧?”
“不關你的事,是他太過分了。他怎麽還能那麽冷靜?竟說他會去查清楚?他應該毅然決然地推辭這件case才對!”谷亭萱激動地說著。
“亭萱,你別怪我,但我真的覺得這件事是你不對。”廖曉蕙平靜地說著。
“你怎麽可以這麽說?”谷亭萱得不到好友的支持,更是氣憤難平。
“他是很理性的人,我不知道他談起戀愛時,在你面前是什麽樣的男人,可是,憑良心講,在工作上的表現,他一直都很傑出。因爲他夠冷靜,也有他的原則,我相信他,若他查明清楚之後,他絕對會推掉這個case的。”廖曉蕙十分明理地說著。“因此,他當初會接受你爸爸的case,我承認我有點驚訝,才會想與他對陣……”
“我爸爸的那件case,肇事者是他表弟,是他舅舅要他接下的……”谷亭萱愈說愈小聲,突然覺得是她的錯。
“難怪。”廖曉蕙恍然大悟,“你既然喜歡他,就該相信他。他其實是個很沈的人,你這樣質疑他,會讓他很難過吧?”
谷亭萱緊咬著唇,難過地又掉下眼淚,“他會很難過……”
“你應該知道該怎麽做才是,我就不多嘴了。不過,我知道你是爲我抱不平,我心存感激。”廖曉蕙微笑著握住谷亭萱的手,輕聲道:“但那件事已經過去了,我現在很好,你不必爲我太難過,更不必爲了我而影響你們之間的感情。”
“你真的很堅強……”谷亭萱緊握住好友的手,梗聲說著。
“我知道。”廖曉蕙擁住谷亭萱,“我先進去看看狀況,你最好早點道歉喔!再不然,撒撒嬌就沒事了。”
“嗯!”谷亭萱輕輕颔首。
“瞧你,眼睛都哭腫了。”廖曉蕙拿出面紙,遞給谷亭萱。
兩個女人相視一眼,廖曉蕙笑了,谷亭萱也含淚笑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21 20:47:34
第九章
給承瑞的第一百八十五封信。九一年一月十九日。天氣,雨。下午三時零二分。
兩天了,我怎麽也聯絡不到他……他,是鐵了心不想理我了嗎?我竟難過得哭不出淚。不!我不相信他是這麽狠心絕情的人,但爲什麽關了手機?
突然間,我發現自己對他的認識少得可憐,我……連他住哪兒都不知道。只知道他住在萬華區,其余競一概不知。連他工作的地方都不知道……
我……根本不配當他的女朋友!我怎麽可以這樣?他有他處事的態度,我爲什麽要幹涉他?甚至還無理取鬧地跟他大發脾氣!我真的好過分、好可惡!
愛他,就應該相信他,不是嗎?我爲什麽這麽任性?自以爲是替曉蕙打抱不平,但是,對駱公平嗎?雖然我不相信世上真有公平這回事,可是,我愛他,就不該對他不公平,不該傷害他!
承瑞,我的心好痛……
我該怎麽辦?
亭萱
華燈初上,微弱的燈光勉強照亮街道,一抹身影自巷道口緩慢走來,掏出鑰匙打開樓下大門之後,踩著石階一層層往上走。
駱逸昊沈重地舉步,卻在看見門前蜷坐在地的人兒時,心裏一痛。
他蹲下身子,凝視著她垂挂著眼淚的臉龐。她一定沒睡好,因爲,她看起來很疲倦,甚至,她是蹙著眉睡著的。
他不舍地伸出手,以指腹溫柔地替她拭淚……
“駱?”她驚醒,撲進他懷裏啜泣道:“你終于回來了……我找你好久好久……也等你好久好久……”
“你怎麽知道我住在這裏?曉蕙告訴你的?”他嗅聞著她散發馨香的發絲,眷戀地輕擁著她。
“你的手機關了,我只能問她知不知道你住的地方……”她擡眸睇視著他,喃聲說:“對不起,是我不好,對不起……就是不要不理我……”
“我怎麽會不理你呢?”感覺到她在顫抖,他蹙起眉。“你在這裏等了多久?天氣這麽冷,你還坐在地上?’’
“我……不知道。”她這才覺得冷,小聲地回答著。
“先進去喝杯熱茶,再不然洗個熱水澡。我不要你感冒。”他扶起她,開了門後道:“屋子裏沒什麽東西,這只是我睡覺的地方,你可能不太習慣。”
果然,一跨人客廳,室內幾無長物,空空洞洞的。
谷亭萱無法形容她的心情,這個家……不,這個地方根本稱不上是個家。她突然覺得他好孤單、好寂寞……•她怎麽可以這樣傷害他?
駱逸昊放下手提包,正想去幫她倒杯熱茶暖暖身子,她卻倏地自他身後抱住他,他登時一僵——
“我去幫你倒杯熱茶。”他握住她環在他腰間的手,輕聲說。
“不要離開我……”她啞聲祈求著。
“我們不是說好了?”他回過身,深深地望進她眼底。“我們說好,不管發生什麽事,我們都會同心共同面對的,不是嗎?”
“但是……”聞言,她的淚水潸然落下。“但是,我卻不體諒你……”她尋著他的手,緊緊地用冰冷的小手包覆著,泣不成聲地道:“那一天,我甩開你的手……我竟然那麽過分……”
“亭萱,別哭了。我沒怪你,真的。你的手好冰好冰,你會生病的。”他搓揉著她的小手,蹙起眉。
“我生病是我活該,我讓你難過,我病死算了!”
“你說這什麽傻話!”他真的生氣了。
“對……對不起……”她自知有錯,小臉垂得低低的,習慣性地又咬住了唇。
“我永遠無法真的對你生氣……”駱逸昊歎了口氣,“你真的要喝杯熱茶。聽話,好不好?”
她輕輕颔首,他這才到廚房倒了一杯熱茶。
一接過茶杯,她以雙手捧著,微顫地啜了一口,雖然胃暖了些,鼻水卻蠢蠢欲動,隨即,她打了個噴嚏。
駱逸昊蹙起眉,將她拖進浴室。
“馬上洗個熱水澡!要不然,你若是感冒了,我就真的不理你了!”說完,他將門關上。
一扇門扉,隔著兩個相愛的人。
谷亭萱在浴室捧著熱茶靜靜吧泣;駱逸吳望著門板失了神。
她哭泣,因爲她開心,她知道他原諒她了,她並沒有失去他……
他失神,因爲他明白了一件事,這才知道他愛她有多深,雖然被她傷了心,卻還是因爲愛她而不予計較……
谷亭萱覺得好幸福,因爲,她用著他使用的香皂,毛巾,甚至,她遲疑地瞪視著他的牙刷……終于,她噙著笑,刷起牙來……
麻煩的是,她得穿回原來的衣服——
“你洗好了嗎?”聽見水聲停歇,駱逸昊輕敲著門問著。
“嗯!”她輕應著。
“我拿了衣服給你……”他趕忙又補充道:“你只要將門打開一道縫,讓我遞進去就可以了。”
谷亭萱沒有多加猶豫,她隱身在門後,將門扉打開。事實上,她這才發現,她竟忘了鎖門……
門一開,熱氣氤氲散出,他將衣物遞進去;門合上,熱氣還隱隱瓢散在空氣中,伴隨著淡淡的香甜氣味,那是他所熟悉的沐浴味。
谷亭萱怎麽也沒料到,她會拿到一包全新未拆封的免洗褲……
難道,他還特地跑到便利店去買?一時間,她望著他體貼的心意,不爭氣地又掉了淚。
拆開包裝後,她穿上樸素簡單的免洗褲,套上他過大的棉質衛生衣,與過長的衛生褲……覺得自己笨拙得像個傻蛋,因爲,她竟然掩不住幸福的笑。
最後,她套上她的外套才踏出浴室——
“先把頭發吹幹。”他帶她進了臥室,裏頭的陳設比客應好一點,但依然很簡單,就一張簡單的雙人床擱置在木頭地板上,床邊有一張日式矮桌,還有幾座書櫃與一台電視機。
臥室裏沒有椅子,她只好坐在床沿,想接過吹風機卻被他拒絕。
“我幫你。”
他的聲音含糊地混雜在吹風機發出的轟隆聲中,她只覺得兩頰熱辣辣的,不知是因爲洗完熱水澡的關系,抑或是他的手指穿梭在她發間、摩挲著她的頭皮所造成的酥麻所造成的……
“你……”他說了一句話,她沒聽清楚。
“你說什麽?”她向後望他。
“我說……”他俯身在她耳畔低聲道:“你很香……”
她蓦地羞紅了臉,雙臂圈住蜷起的腳,將下巴擱在膝蓋上,不敢擡頭望他,只能嗫嚅著,“你……真的不生我的氣了?”
駱逸昊輕歎一聲,撩起她的發絲,在她耳垂上輕輕一吻,輕聲道:“看到你,氣就全消了……”
她只覺耳根熱辣辣地燒灼起來,趕忙用手指拼命地搓揉著耳垂,嬌喃著,“可是你一定是生氣的,否則……爲什麽不開手機?”
“我這幾天很忙,也不想被客戶打擾,索性關機。”駱逸吳沈聲說著。“畢竟,我得先理出頭緒來。”
“那麽……”她遲疑地望著他,擔心著事實的真相是否二度傷害了他。
“老師很生氣……”駱逸昊動作不停地吹整谷亭萱的秀發,在她耳畔說著。“因爲,我直接找我的當事人……”
他回惜起當時的狀況——
“你不知道我很忙嗎?”蘇姓議員不客氣地對著登門拜訪的駱逸昊擺出不悅的臉色。
“我知道你很忙,但有些事還是得跟你當面談。”駱逸吳不愠不火地說。
“該說的我都跟志浩說過了,而且,我也召開了記者會……”
“你說的是實話嗎?”駱逸昊打斷蘇姓議員的話,只因他愈來愈懷疑了。在記者會時的蘇議員涕淚俱下,一臉忏悔,可現在趾高氣昂的模樣只說明了一件事——他在演戲。
“你這是什麽態度?”蘇議員老羞成怒地瞪視著駱逸昊。“我跟志浩是同學,你這個後生晚輩竟然……”
“我這個後生晚輩是你的辯護律師。”駱逸昊寒聲道:“既是如此,我希望知道事情的真相,要不然我怎麽幫你?”
“哼!”蘇姓議員冷嗤了一聲,佞笑道:“志浩真是看走眼了,他一直誇你有膽識,前途不可限量。依我看,你這種態度只會自毀前程!”
“我只不過是想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
蘇姓議員撇唇道:“你拿我的錢,爲我辦事,有什麽好了解的?你的職責就是還我清白……”
“你真是清白的嗎?”駱逸昊已然動了肝火,他以爲只要給他錢,他就會昧著良心做事?這未免也太小觑他駱逸昊的人格了!
“我!”蘇姓議員腦滿腸肥的臉龐呈現豬肝色,先聲奪人地又道:“我當然是清白的!你別看那小女孩年紀輕,她可是厲害得很!怎麽?你難道不知她鬧自殺?她一定是羞得沒臉見人了!”
“你怎知她不是因爲受到屈辱才以自殺當成抗議呢?”駱逸昊的目光始終緊盯著蘇姓議員,不錯過他的每一絲表情。
“你說這種話就是質疑我!是不是?”蘇姓議員憤怒地抓起話筒,“很好,我不需要你幫我開庭!我這就打電話跟志浩說一聲。還有,你以後別想在這個圈子混下去了!”
“很好。”駱逸昊氣定神閑地道:“我也不算白跑一趟,你是不是清白的我心裏有數。這個case我也不接了。但請你聽清楚,是我拒接這個case的,因爲,我不打算爲一個禽獸辯護。”說完,他唇角微微勾動,旋身離去。
駱逸昊馬不停蹄,直接回到“志浩律師事務所”。他知道,該是面對恩師的時候了。
“你到底怎麽回事?!”才一打開恩師陳志浩的辦公室大門,就見到陳志浩怒氣滔天地朝他吼著,完全失去平日長者的風範。
“我不接蘇議員的case。”駱逸昊平靜地說。這一刻,他眼前的恩師已經走了樣。
“你知不知道你錯得多離譜?竟讓大好機會白白溜走?你可知他說了什麽?他要斷了你在這個圈子的後路!你……”
“老師……”駱逸昊開口打斷陳志浩一連串的斥責,沈肅地問道:“我只想問老師一件事。”
陳志浩總算察覺到駱逸昊的不對勁,他神情一整,狐疑地打量著自己一手栽培起來的高徒,“什麽事?”
駱逸昊迎視陳志浩的視線,緩聲問道:“你還記得廖曉蕙這個學生嗎?”
陳志浩面色微變,隨即隱去情緒,故意蹙起眉問:“廖曉蕙?好耳熟的名字。怎麽?她是誰?”
駱逸昊沈痛地抿緊弓唇,只因他沒漏掉陳志浩瞬間乍變的表情。他沒開口說話,只是靜靜地以複雜的眼神望定陳志浩,那眼神……是那麽哀恸,只因他曾經敬愛的恩師已在瞬間消逝……
“你……”陳志浩被他望得渾身不自在,機敏地又道:“啊!我想起來了,她也是我的學生嘛!我記起來了,很隨便的一個女孩子,總是穿得引人犯罪,一看就不是什麽好女孩……”
陳志浩的話聲在駱逸昊的注視下漸漸淡去,終于,他面紅耳赤地吼道:“駱逸昊,你到底想說什麽?”
“老師……”駱逸吳哀傷地喚著。“你可會良心不安?可會夜不成眠?你難道……沒有一丁點的愧疚?”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陳志浩回過身,踱至窗邊,讓人瞧不見他的表情。
“我一直那麽尊敬你……”駱逸昊低聲喃語著。“我是那麽希望能成爲像老師一樣的律師……你爲什麽要那麽做?你是那麽德高望重,怎麽可以做出那種事?你可知道這件事傷害曉蕙多深?”
“我還是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陳志浩平靜地說著。
駱逸昊挺直了胸膛道:“能不能請你轉過身,望著我,然後告訴我,你真的不知道我在說什麽?”
陳志浩背脊一僵,緩慢地回過身,對上駱逸昊的眼。
茄地,陳志浩再也無法僞裝坦然,因爲,他自駱逸昊眼中看見信任的世界被摧毀的傷痛。曾經,這個孩子是那麽地敬愛他,而今……是他親手摧毀了這孩子對自己的敬重
刹那間,陳志浩老了十歲,他頹喪地跌坐在舒適豪華的皮椅裏,雙肩下垂,沈默不語。
駱逸吳只覺得鼻酸,不需任何言語,他又再度看清了事實。他想開口說些什麽,卻只是嗫了嗫唇,終究是……無語。
“我只是……一念之差……”陳志浩蒼老的聲音緩緩傳來。“她明破動人,又極會打扮,我認爲她……是個輕浮的女孩,她偏又認真,總會來問些問題,我以爲……那是她想勾引我的方式,所以……哪知道她……”
“你怎麽可以……”駱逸昊沈痛地垂下臉,永遠忘不了廖曉蕙那日痛哭失聲的模樣,那不是他所認識的廖曉蕙……她隱藏得那麽好,但其實是難以抹滅的創痛吧!他合上眼,不敢再想她是如何堅強地熬過來的。
“我真的很後悔,我想補償她,可是……她不接受。”陳志浩急切地擡起頭來,跌跌撞撞地來到駱逸吳面前道:“我真的想彌補她,真的!”
駱昊別開臉,不忍心多看陳志浩此刻的模樣一眼。
“她竟然會跟你說這件事……”陳志浩開始慌了。“我以爲隔了這麽久,她應該是無所謂了。她是不是打算采取什麽行動?她要報複我是不是?”
駱考昊不可置信地瞪著陳志浩,啞聲道:“你在擔心什麽?你根本不是真心感到歉疚!你只擔心她將這件事說出來,會毀了你的名譽地位……”
“我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成就,怎麽能讓她毀了?”陳志浩激動地吼著。
駱逸昊深吸一口氣,沈聲道:“一日爲師,終生爲師。老師,抱歉,我必須辭職了。很感激你的栽培與提攜,也很抱歉我辜負了你的期望。欠你的錢,我會盡快還清。”語畢,他深深地一鞠躬,不再多言地擡頭挺胸離去。
陳志浩茫然地杵立在原地,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谷亭萱聽到這裏,已經泣不成聲。不知何時,她的發絲已幹,伏在駱逸昊懷裏啜泣著,而他正輕緩地撫著她的發絲。
“事情就是這個樣子……”駱逸昊平靜地說著。
“你一定很難過。”她擡起淚眸望著他。“我真的很抱歉,我不該那樣說你,我應該陪著你才對……”
“都過去了。”他溫柔地笑著,“一切都沒事了。”
“可是……以後怎麽辦?你的工作……”她擔憂地問著。
“我不會有事的。”他替她拭淚,柔聲道:“我還有你和曉蕙呀!”
“曉蕙?”她茫然地複誦著。
“你忘了她一直希望我跟她合開律師事務所了嗎?”他一派輕松地笑著。“以後,我跟她是合夥人,我正准備回來後要打個電話給她,沒想到你卻來了。”
“那你先打電話跟她說一聲。”她催促著,他將她拉回懷裏。
“不急。”他俯身輕吻她的唇。
她意亂情迷地推拒著。“可是,這件事很重要……”
“她已經等我那麽久,不差這一晚。”他在她唇上說著,逗得她六神無主。
“可是……”
不待她再說話,他已然封住她的唇。
“陪陪我……”他在吻上她耳垂,輕聲說:“我好想你……好需要你……”
“嗯……”她輕吟一聲,再無理智思考任何事。
這一夜,情人的愛火正熾,溫暖了她的心,也撫慰了他受創的心靈——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21 20:48:01
第十章
給承瑞的第一百八十六封信。九一年三月二十二日天氣,陰。淩晨一時十三分。
自從認識駱之後,我的信寫得勤了些,你不會怪我吧數了數日子,下個月十日,就走你的忌日。而我,卻不能到你墳上添炷香。當初,你我只是病人與護士的關系,就連你的喪禮,我也不曾出席,沒能送你一程。
承瑞,謝謝你倍伴我這一年。這一年來,若沒有這些信件讓我抒發心情,我或許撐不過來。爲此,我衷心感激你。
不知你在那裏過得可好?佛家有打生輪回之說,不知你是否已重新投胎爲人,展開另一段新生?若真能如此,我願衷心爲你祈福,希望你別再迫受病痛之苦。或許,正如你生前所說的,你此生短壽,定是前世爲非作歹,而今,還清了夙債,便可離世。
那時,只當你是看破生死,以此說法自慰,如今想來,倒也是值得深思。如果你真的還清夙債,下一世的你,定當平安喜樂,是不?
人生真奇妙,你離去時,我以爲心已死,而今,我卻又重生了。我們永遠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事,未來真的是難以預期啊?一切,只因我遇見了駱。
正因爲遇見了駱,我不再是過去的谷亭萱。我好想握著他的手,共創美麗的未來!
我重生了,駱又何常不走?過去,他背負大多;而今,他重新開始。
駱和曉蕙的事務所已在籌備階段,他們合作的第一個case,就走蘇議員與小女孩的官司。聽說,有一位私密證人出面了,只因那時侯她躲在廁所裏,將一切經過聽在耳裏,卻畏蘇議員的權勢地位而不敢聲張。
天理昭彰,不是不報啊!不是嗎?我遺憾的是,曉蕙的冤屈不知何時能解?但我想,上天自有安排的,是不是?至少我甯願這麽相信。
承瑞,一口氣收到一百八十六封信的你,會是什麽表情?是驚喜?是驚愕?我真想親眼一見。只可惜我只能自以爲走地認爲你地感到驚喜。但我相信你不會嫌我啰唆、嫌我多話是吧?
最後,願你一切都好。若有緣,我們定能再相見。你曾說過,佛家有種說法,你所遇見的人,在前世或來生都在你身邊,是身份不同。若夫是如此,你我在前世是什麽關系?在來生又會是什麽關系?
無論是什麽關系,我都很高興能認識你。以後,我還是會常寫信給你,雖然得不到你的回信,但我知道,你每封信都會看的。
最後的最後,只是想跟你說,現在的我,很幸福。真的。
亭萱
蘇議員一案,引起社會大衆莫大的關注。只要一打開電視新聞,便可見到對此案件的追蹤報導,而駱逸昊與廖曉蕙這對搭檔自然也引起八卦媒體的追逐。
“郎才女貌的搭檔……”谷亭萱噘著唇說著。“你們何時竟成了名人了?該不會有狗仔隊來偷拍吧?”
“好重的酸昧!”廖曉蕙擡起手在空中揮了揮,啼笑皆非地道:“你該不會真以爲我會看上這家夥吧?”她說著,眼神很是不屑地睨了駱逸昊一眼。
駱逸昊但笑不語,只是在桌面下握住了谷亭萱的小手。
“你說得好像他很差似的。”谷亭萱這會兒又護起情郎來了。
“我還真是兩面不是人。”廖曉蕙哀聲歎氣地道。“想貶低他,讓你安心也不成;若誇獎他,又會讓你起疑。這該如何是好?”
谷亭萱噗哧一笑,“我開玩笑的,你可別當真。”
“我當然知道你是開玩笑的。”廖曉蕙笑著道:“我若真要跟他‘有一腿’,早八百年前就不知已有幾腿了,何必等到現在?”
“咳……”駱逸昊輕咳了一聲:“你們說得真起勁,怎沒人問問我的想法?”
“誰管你啊!”谷亭萱和廖曉蕙異口同聲,隨即一同大笑起來。
“現在的女人還真是惹不得。”駱逸昊喟歎著,頗有遇人不淑的感慨。
“知道怕就好。”廖曉蕙嘴上不饒人地說著,端起咖啡啜了一口。
“對了。”駱逸昊望向谷亭萱。“你爸爸可好?”
“嗯!”谷亭萱神清氣爽地笑著道:“恢複得差不多了。只等腿傷好一點就可以出院了。”然後,她望向廖曉蕙,“謝謝你的幫忙,才能順利和解。”
“小事一樁。”廖曉蕙擺了擺手,不以爲意。
“療養院的事呢?決定了嗎?”駱逸吳再問。這幾天,他跟曉蕙爲了事務所及案件而忙著,好不容易有空一同吃飯,自然得問上一問。
“決定了。”谷亭萱黯然地道:“那裏環境不錯,昨天,二哥跟我到那兒看了看,都覺得滿意。現在,只擔心爸爸不能適應。”
駱逸昊握了握谷亭萱的手,柔聲道:“你就別擔心了,既然都已經決定了,就順其自然。若真的挂念,就常去探望他,我會陪著你的。”
“嗯!”谷亭萱柔一笑,四目交接,一切盡在不言中。
“咳……”這會兒輪到廖曉蕙輕咳著。“你們別當我不存在,可以嗎?”
“就是當你存在,要不然……”駱逸吳回了嘴,又頓住了話。
“要不然什麽?”廖曉蕙挑著眉,明知故問地賊笑著問。
駱逸昊索性大方地道:“要不然,就要讓你瞧見親熱場面了。”
“喂!”谷亭萱捶了他一記,嬌嗔著對廖曉蕙道:“你別聽他胡說!”
“一定要這麽甜蜜嗎?”廖曉蕙抖了抖身子。“真是有種無處容身的感覺。”她立起身,笑著道:“我先回事務所去,你們慢慢親熱吧!我這顆超大電燈泡就不打擾你們了。”
“曉蕙……”谷亭萱喚住她。“有空我們再聚一聚。”自從知道廖曉蕙的“往事”之後,她一直都想私下和她聊些體己話的。
“總會有機會的。”廖曉蕙知道她的心意,笑著又道:“我沒事的,你別擔心。”
“嗯!”谷亭萱難掩眼神裏的憐惜,目送廖曉蕙離去。
“怎麽突然又感傷起來了?”他輕捏她的手,柔聲道。
“我覺得難過……”她喃聲說著。“曉蕙那麽優秀、那麽美、那麽出衆……該遇到一個疼她、愛她的好男人,不應該有那種遭遇……”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哄著她道:“雖然是難以抹滅的疙瘩,傷痕永遠都在,但是,她現在很好,活出了自己,你該爲她感到高興才是。”
“嗯……”谷亭萱惆怅地應著。
“倒是你,別太耿耿于懷。也許她並不希望你再提起這件事,我知道你關心她,可是,畢竟是不堪一提的往事,你就讓它塵封吧!”駱逸昊心有所感地說著。
“嗯!”谷亭萱想起了什麽,所以笑著道:“我相信,她一定會遇到一個很好很好的男人,一定會的廠
“你能這麽想就好了。”駱逸昊憐惜地撫著她的頰,望著她美麗的笑靥,他好想吻她,礙于這裏是咖啡店……
“不許亂來!”她從他的眼神裏瞧見了欲望,趕忙壓低聲音提醒。
“你會心術?”他贊歎地笑道。
“你的眼睛會說話。”她又羞又氣地說著。
“那麽……我的眼睛說了什麽?”他笑著逼近她。
“你心裏有數,幹嘛要我說?”她推開他些許,他卻又壓向前來,讓她氣得捶他幾拳。
“我怕你解讀錯誤,想求證一下啰!”他依然笑著,想吻她的念頭愈來愈難壓抑了,他就是愛煞她嬌羞的模樣。
“你夫的很討人厭耶!”她白了他一眼。
駱逸昃再也忍不住,頭一低,勾過她的臉,在她唇上飛快地烙下一吻。
谷亭萱漲紅了臉,緊張地四處張望著,小手捶著他,嘴上還不依地咕哝著,“被人看見了怎麽辦?”
“看見就看見,反正也投人認得我們。”他倒是氣定神閑。當然哕!偷得美人香,他現下可快意了。
“誰說的?你忘了你現在可是名人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別扭什麽,他願意不顧一切吻她,她心裏其實是很開心的,可是還是太大膽了,她會害羞嘛!
“太在意別人的眼光,會先悶死自己的。”他比她看得開。
“對了,蘇議員沒爲難你?”她真的很擔心他。 畢竟,再怎麽說,駱逸昊和廖曉蕙都算是初出茅廬的年輕律師,雖然此事件讓他們聲名大噪,可若對方來陰的,他們也是會吃虧的。
“他能如何爲難?”駱逸昊不以爲意地笑了笑。“等到案件宣判之後,他只怕得下台一掬躬,還能成什麽氣候?”
“嗯!沒事就好。”谷亭萱松了一口氣。
“你等會兒得上班了吧?”駱逸昊拿起帳單,“我送你過去。”
“不用了,我自己過去就可以了。”谷亭萱疼惜地望著他,“這幾天你也真的是辛苦了,事務所才在起步中,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忙,你別讓曉蕙一個人撐著。”
“我不會的。”他笑了笑,堅持道:“但我還是想送你一程。”
谷亭萱氣結,瞪了他一眼道:“我不要你這麽累。”
“見不著你,才會讓我覺得又累又慌。”他好依戀她。“以前無牽無挂雖然自由,但總有不踏的感覺,如今有了你,我才覺得一切努力更有了意義。”
“駱……”她感動地喚他。
駱逸昊挫敗地歎了一口氣,“你這樣喚我,讓我又想……”
不待他把話說完,她已主動地獻上一吻。輕輕一啄之後,她羞紅了臉,想要退開,卻被他拖入懷裏,這一回,他狠狠地吻著她……
不一會兒——
“一定有人看見了……”她埋人他胸膛裏,沒勇氣再四處張望。
她覺得自己真是瘋了,竟然主動吻他。可是,那一刻她就是沖動地想那麽做,仿佛唯有如此,才能表達她心裏的感情。
“他們嫉妒好了。”他笑著道。
“我們快走吧!”她悄悄地自他懷裏擡頭,只想快點離開。
“嗯!”他著她,一同離去。
因爲他的堅持,她同意讓他送她至醫院。
“我會來接你下班。”臨走前,他握著她的手說著。
“可是……”
“你若再說,我就在這裏吻你。”他故意面目猙獰地說著。
“現在才知道你是壞人。”她噘起唇嬌嗔著。
“來不及了。”他朗笑著。“你發現得太遲了。
望著他開朗的笑顔,她只覺眼眶一澀,柔聲道:“是我改變了你嗎?你以前感覺有點陰沈的……”
“我也改變了你,不是嗎?你以前可不會這麽溫柔的,你的脾氣最倔了,標准的愛在心裏口難開。”他也溫柔地說著。
“嗯……”她笑了。
因爲愛,他們都爲彼此而改變。這是唯有愛才能辦到的甜蜜遷就。
***
十日後。
難得的休假日,谷亭萱拎著自超市買來的蔬菜及肉類,腳步輕快地來到駱逸昊的住處。她知道駱逸昊爲了一些案件而忙碌著,她決定先替他打掃居處,再下廚做些萊慰勞他的辛勞。
所謂“人怕出名豬怕肥”。雖然駱逸昊與廖曉蕙的“逸蕙律師事務所”才剛起步,卻因聲名大噪而有不少客戶上門,讓他們忙得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唉!”一想到他這麽辛苦,她就覺得心疼。
她知道他有經濟壓力,一心想償還當年欠舅舅的養育費、因母病而欠陳志浩的醫藥費,以及想讓母親出國動手術的費用……這一切都要錢,他卻說什麽也不接受她的幫助。
“我是個男人,這是我責無旁貸的事,你不需爲此操心。”他總是這麽說,她也只好由他。
才來到樓下,門前蹲著一名狼狽的中年人,神情猥瑣地四下張望著,全亭萱遲疑地停下腳步,不知道該不該打開門。
中年人見到她,趕忙站起身,“我忘了帶鑰匙,真是不好意思。”
“你住在?”她實在無法相信,直覺地開口問。
“五樓。”他朝上指了指。
谷亭萱也不好多問,微一點頭,便打開了門。心裏只想著,真巧,原來是住在隔壁的鄰居。
中年人跟著谷亭萱進門後,打開信箱,假借要取信而讓谷亭萱先行上樓。
谷亭萱不疑有他,迳自朝樓上走去,只是不知爲什麽,她總覺得這中年人長得像什麽人,她暗笑自己多心,不一會兒她已將這件事抛諸腦後。
其實,駱逸昊的住處頗爲清潔,沒什麽需要她整理的地方,畢竟,他似乎也當這兒是旅館似的,沒怎麽住,自然也不怎麽髒亂了。
最後,她替他將陽台晾的衣物收進屋內,面帶微笑的將每件衣物抱在胸前好一會兒,才開始折上起來。而後,忍不住又替他拖了地板。
手機暮地響起,她飛快地接起。
“喂?”她笑著應。
“你到了?”他也含笑問著。
“嗯!正在拖地板呢!”她很賢慧地說著。
“你不必做這些的,拖了也是會髒……”
“那也不必吃飯哕?”她搶著道:“反正吃了也是會再餓嘛!”
“你喔……”他拿她沒轍。“我只是不希望你太辛苦。”
“辛苦的是你,我做這些算不得什麽的。”她溫柔地說著,視線在屋內梭巡,忍不住想著若有一天,他們有一間屬于自己的房子,該如何布置……
“你別再東忙西忙了,我等會兒就回去接你,再去吃飯。”
“不用了。”她很開心地道:“我買了菜過來,親自下廚。”
“啊?”駱逸昊錯愕地道:“你……可是……”
“怎麽?懷疑我的廚藝啊?”她噘起唇咕哝著。
“不是,我只是覺得,何必那麽麻煩呢?”說是這樣說,他掩不住甜蜜的笑意。
“才不麻煩。好啦!我知道你忙,先挂電話了,我等你回來。”她說完又問:“你何時會到?我才知道何時要開始做飯。”
駱逸昊看了看時間,柔聲道:“一小時後可以到,你不必太急,我可以等。”
“一小時足夠了。”收線前她不忘說道:“路上小心,別開太快。”
“嗯!我愛你。”他突然說著。
谷亭萱愣了愣,感動地應著,“我也愛你。”
結束通話後,兩人都面帶微笑地瞪著電話與手機失了神,恨不得對方馬上在面前,可以抵死纏綿——
不知不覺地,一個小時過去,谷亭萱站在陽台,期待地朝下望。她已經准備妥當,就等男主人回來開飯。
等著等著,她終于看見他的身影自巷口走來,忍不住漾出了笑。
心有靈犀地,駱逸昊擡頭朝上望,正好瞧見谷亭萱朝他揮手,他情不自禁地也舉起手輕揮著。
原來,有今女人在家裏盼著他,是如此溫馨甜蜜,駱逸昊說不出此刻心頭漲滿的感受有多麽震撼他。
谷亭萱算准了時間,才一打開門,就瞧見那名中年人竟再度蹲在眼前——
“你……”她尴尬地不知該說什麽好。
駱逸昊正好也到家門口,不動聲色地望了谷亭萱一眼,然後再望向中年人道:“請問你是?”
中年人一瞧見駱逸昊,很是激動,幾乎撲上地想抱住他——
谷亭萱詫異不已,與駱逸昊四目相對,都搞不清楚狀況。
“逸昊……”中年人很親膩地喚著。“我……我是你爸爸礙…”
聞言,駱逸昊面色一變,蹙起了眉。
“你不認得我是應該的,我們沒見過面的。”中年人看出駱逸昊不悅的神情,涎著臉笑著道。
“我沒有爸爸,你認錯人了。”駱逸昊攬著谷亭萱想進屋裏,卻被中年人一把拉住腕臂。
“逸昊,我真的是你爸爸!”中年人激動地流出眼淚,當年是我不好,我不該抛下你媽媽,但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啊!”
一提到母親,駱逸昊板著臉,甩開他的掌控,冷聲道:“既然已經抛下了,又有什麽好說的,更何況,我連你是不是我爸爸都還不知道。不,不對,我根本不在乎我有沒有爸爸。你請回吧!”下完逐客令,他便想關上門。
“我真的是你爸爸!我……我叫駱昊凡。你媽媽叫胡郁玲,對不對?”駱昊凡的話讓駱逸吳渾身一懔。
“你若不信,這是我的身分證,你可以看看廠駱吳凡自懷裏掏出皺巴巴的身分證遞上。
“我不想看。”駱逸昊別開臉道:“我已經說了,我沒有爸爸,我根本不需要爸爸。”
“逸昊…”
“別叫我!”駱逸昊推開門,憤怒地朝他吼著,“你有什麽資格?你丟下我們多久了?有什麽資格認我這個兒子?你可知道‘我的’媽媽爲了你的負心付出了多大的代價?你憑什麽現在突然出現,就要我們接受你?”
一想起母親的遭遇,駱逸昊說什麽也無法原諒眼前這個自稱是他父親的男人!
“我……我知道我錯了……”駱昊凡涕淚縱橫地道:“當年我們都太年輕了,我……我害怕……”
“害怕?”駱逸昊冷笑著。“那你怎麽現在又不害怕了?”
“我……”駱昊凡哀聲道:“我……現在很不好,我是希望你能看在父子情分上,借……借我一些錢周轉……”
駱逸昊不敢相信他聽見了什麽!
“我沒聽錯吧?”駱逸昊望向始終在他身旁的谷亭萱,見她憂傷地搖頭,他才爆出大笑,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笑得讓人心驚。
“駱……”谷亭萱很害怕,她緊緊地抓著他的臂膀,淚水幾乎奪眶而出。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駱逸昊斂住笑,痛心疾首地望定眼前的“父親”,寒聲道:“如果我不是個‘有名’的‘大律師’?你大概也不會來找我吧?我真該感謝媒體的報導啊!竟讓我的父親千裏尋子……”說完,他又忍不住大笑著。
谷亭萱心痛地看見他眼角閃爍的淚水,她緊咬著唇,垂下頭,任由淚水滴落。
駱昊凡漲紅了臉,嗫聲喚著,“逸昊……”
“你不配叫我的名字!我的母親真是瞎了眼才會爲你誤了一生!”駱逸昊咬牙切齒地道:“告訴你,我一毛錢也不會給你!你若要告我遺棄,可以,我跟你告到底!但你可別忘了,我可是‘有名’的‘大律師’!甚至,我懷疑你有能力請得起律師嗎?”
“我是你爸爸啊!你真狠得下心……”駱昊凡的話被硬生生截斷。
“當然狠得下心,怎麽不能?”駱逸昊冷笑道。“你不是我的爸爸嗎?我的狠心就是遺傳到你的呀!”
“我……”駱昊凡老羞成怒,“我如果把這件事抖出來……”
“去啊?”駱逸昊鼓吹著。“我不怕,歡迎你到八卦雜志上披露當年的事,我倒要看看,到底丟臉的人是誰?”說完,他再不留戀地甩上門。
“駱……”谷亭萱追上他的腳步,擔憂地喚著。
“好豐盛啊!”駱逸昊驚歎著,笑著道:“沒想到你這麽會做萊。”他拿起筷子,又道:“我先嘗嘗看你的手藝。”
他夾起肉塊送入口中,微一咀嚼,隨即心滿意足地笑開懷,直贊道:“好吃,真好吃!”
“駱……”她知道他強顔歡笑,登時讓心揪結成團,痛得幾乎掉淚。
“你怎麽不過來吃呢?快啊!菜都要涼了。”他主動地盛了兩碗飯,還拉著她的手,帶她坐下,將筷子塞進她手裏,催促著,“快吃。”
“你別這樣……”她哭喪著臉,放下筷子,到他身邊緊抱著她。
駱逸昊渾身僵硬,動也不動。
“看你這樣,我的心很痛……”她哭著道:“不要這樣折磨自己。”
好半晌,他拍了拍她的肩,平靜地道:“我沒想到,‘我的爸爸’是這種德行……”
“忘了他吧!他不配當你爸爸!爲了他這種人……不值得的。”她擡眸望他,清楚地瞧見他眼瞳中的傷痛。
“是啊?不值得……”駱逸昊苦澀地笑了,俯身對上她的視線,啞聲道:“我是無所謂,可是,媽媽她……卻賠上一生……”
“你媽媽選擇沈溺其中,你可以活出你自己。”谷亭萱撫著他的臉,梗聲說著。
“是礙…”駱逸昊也撫上她的頰,終于笑得釋然地道:“我真的沒事,只是……打擊了一下……”
“駱……”她撲人他懷裏,猶豫了一會兒才道:“他看起來很糟……”
“那是他的事。”駱逸昊牽著她,重新坐回飯桌前,“我的母親看起來更糟。”
谷亭萱沒再開口,她知道這已經不是原不原諒的問題了,有些事、有些結,只怕是永遠難解的。她知道他有能力處理,她只需要在旁邊支持他就足夠了。
“你不勸我原諒他?”駱逸昊微訝地問。
“我相信你心中自有一把尺衡量著,知道該怎麽做。”谷亭萱綻出溫柔的笑。“我只想告訴你,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會支持你,陪著你一同面對。”
“亭萱……”他感動又感激地望著她,將她拉過來坐在他腿上,溫柔纏綿地吻上她。
“萊要涼了……”她含著淚,嬌羞地提醒他。
“我們先吃飯……”他松開手讓她回座,才又補上一句,“等會兒再吃你……”
“駱!”她又羞又氣地嬌聲斤著,還不忘瞪他幾眼。
駱逸昊笑了,然後,谷亭萱也笑了。
縱使有過那麽多磨難,他們依然用幸福的笑聲共同面對——
只要他們在一起,沒有什麽克服不了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6-21 20:48:16
尾聲
駱逸昊的生父駱昊凡,果真找上八卦雜志,泣訴著駱逸昊的狠心無情,這件事喧囂一時,卻在駱逸昊出面說明之後,引起民憤。
“逸蕙律師事務所”爲此而收到如雪片般飛來的信件,原先咒罵他狼心狗肺的信件漸漸變少,轉而變成支持他、鼓他的信件幾乎塞爆信箱。
這一天,駱逸昊來到“亞佟綜合醫院”接谷亭萱下班,她帶他來到醫院頂樓。
“有件事,我想跟你說……”谷亭萱提著一個大袋子,望著遠方,輕聲說著。
駱逸昊有些不安,他從未見過她如此冷然的表情,一時有些心慌。
“曾經,我喜歡上一個癌症病人……”她幽幽地說起她的心事。“他是個樂觀的人,明知來日無多,卻開心坦然地迎接每一天,當他死去時,我覺得我的心也死了。自此,我害怕再關心任何病人,我不想再付出任何感情……
“也從那時起,我有空時便寫信給他,一封一封地寫著,跟他訴說心事。他成了我無話不談的一個朋友……我曾經以爲那就是愛了,直到認識你,我才知道喜歡與愛的差別。我可以承受失去他,無法承受失去你……
“駱……”谷亭萱轉向他,梗聲道:“現在,我想將我寫的信燒給他……”
“你一共寫了幾封信?”他心裏有種怪異的感受,明知跟一個死去的人吃醋是挺蠢的事,可他還是很介意。
“一百八十七封。”谷亭萱看著他不自在的表情,柔笑道:“你在吃醋?”
“嗯!”他抿著唇,很不情願地點頭。
“我只當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她解釋著。
“我知道。”他擁她人懷,輕聲道:“我知道不該吃醋的,只要你現在屬于我,以前的事一點也不重要。”
“以前也沒什麽事呀!”她嬌羞地笑著道:“我的初吻給了你,初……夜給了你,心也給了你……你這個醋吃得一點意義也沒有。”
“嗯!”他一臉乖巧地點頭,釋懷地笑了。“怎麽不在他墳前燒給他?”
“我不知他葬在哪裏。”她笑了笑道:“我想,他一定收得到的,在哪裏燒都一樣。最重要的是,我很高興你能陪著我做這件事。”
他握起她的手,溫柔地望著她,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我願意陪你做任何事……”
谷亭萱甜甜一笑。
兩人找了個無風的角落,靜靜地一封一封信地燒著。
望著煙霧冉冉升起,碎紙片在風中翻飛,谷亭萱覺得她的心情逐漸地輕松起來。她望向駱逸昊,正好對上他的眼,她笑得眼兒彎彎,輕輕地以唇形說著,“我愛你……”
“我也愛你……”他將她被風吹亂的發絲勾到耳後,柔聲說著。
給承瑞的第一百八十七封信。九一年三月二十四日。天氣,晴。晚上十時四十三分。
承瑞,真的發生了很多事,對不對?但是,我現在很幸福,幸福得讓我想哭,好希望你就在我身邊,分享我的幸福。
你呢?現在可也幸福地活著?
春天,似乎已經悄悄地來臨了,我已經感受到了,你那裏可也是春天了?
無論如何,我都想跟你說一聲:謝謝。
最後,我想再說一聲:願你幸福!
我們,都要幸福。
永別了,我最好的朋友……
亭萱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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