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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王莉] 錯摘爛桃花(相看不對眼之1)[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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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ine0906
時間:
2011-6-23 16:47:24
標題:
[王莉] 錯摘爛桃花(相看不對眼之1)[全文完]
【內容簡介】
身為英俊迷人、風流倜儻的花心大少,
他周圍伴著的女人哪一個不是妖嬌又美麗,
但可惡的老天爺分明是見不得他如此逍遙,
他實在不知道自己怎會忽然間眼睛糊到蛤仔肉。
和長相平凡、身材更沒看頭的小丫頭發生一夜情,
出乎意料的失控已經夠讓他扼腕了,
誰知奉子成婚這種可怕的「報應」會降臨在他身上,
更嘔的是明明是他這個鑽石單身漢無端被綁住。
這大肚婆婚後老對他避若蛇蠍是什麼意思啊?
什麼?她竟說會和他發生關係只是因為他長得帥,
哼,別以為他看不出她說的是違心之語,
其實那失控的一夜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意外,
而是想滿足心底一直以來對她說不出的渴望。
作者:
wine0906
時間:
2011-6-23 16:47:58
先說聲哈嘍
時間是炎炎夏日的八月,正值前後雙台陸續夾襲,許多人一邊吹冷氣、扇涼扇,一邊收看氣象報告做好防台準備。
坐在泡麵,餅乾的圍城中,我正咬著筆桿,一橫一豎的填著研究所的新生表格,有些灰心地想拿油性簽字筆把大頭照上那張塑膠娃娃臉塗掉,就在這手癢的一刻,(禾馬)編編的信件從信箱內鏘鏘鏘現身——我的作品錄取了。
就我來說,創作故事好比龜兔賽跑,順手的時候日行千字,一連寫上好幾頁,猶如野兔飛騰,直線衝向幸福快樂的終點線;一旦思路停頓,腦漿結凍,神經打結,鍵盤摸來搓去就是打不出一隻鬼……只能眼睜睜看著時間從我眼前無情流過,接受它回眸一笑的嘲弄。
很痛苦,但也很快樂。希望可愛的讀者們喜歡這個故事。下一本也請多多捧場喔,感恩。
作者:
wine0906
時間:
2011-6-23 16:48:33
楔子
她知道他很多情。
他不愛女人,但身旁有很多女人,他俊魅的外型、挺拔的身影、高超的手腕在在是獵艷利器,讓他遊走花叢,三心二意卻又游刀有餘。
他風流成性,凡是看上的女人都想勾引。
那些女人,包括她。
這樣的男人,她該敬而遠之。
但是愛情沒有道理,愛情從來都是那麼頑皮。第一眼,她就不由自主受他吸引,心口的悸動再難平息。
她愛他,即使她不是他的唯一,而是其中之一。
作者:
wine0906
時間:
2011-6-23 16:49:18
第一章
初次見面,就注定侯纖纖對張上懷印象不佳。
「嗯……」波霸美女豐滿雄偉的上圍緊緊貼住他的胸膛,十指宛若八爪章魚似的纏繞在結實寬肩上,四片嘴唇經過激烈、深入、死命的糾纏後終於鬆開,嬌軟的呻吟逸出,整個人成了融化的牛奶糖,滿足地癱在他身上。
修長漂亮的男性手掌老實不客氣地托住她包覆在緊身短裙裡的挺俏圓臀。
美女又濃又翹的長睫毛扇了扇,喘息著撒嬌,「不要,人家不想放你走。」
「你不累嗎寶貝。」低柔充滿磁性的嗓音有若干邑白蘭地,香醇醉人。
這一聲「寶貝」徹底滿足波霸美女想被寵愛的虛榮心,讓她忘了自己長他五歲。
想起一個鐘頭前才結束的酣戰,慾望的細胞又開始燃燒,雖然她確實快被他給累壞了。果然如傳言所說,他的優越,不止在於外表。
嬌軟吟語轉成勾媚呼息,她踮起腳尖將氣息吹拂在他頸問。「可是我捨不得啊。」
張上懷一笑,笑聲傭懶性感。「如果沒有下次,我也捨不得。」
「呵呵那你明天有沒有空」美女把握機會連忙預約下次的約會,好不容易逮到這尾肥魚,她才不放。
他的俊臉上寫著遺憾。「真不巧,我有課,還得寫報告。」
美女失望的嬌歎,不過很快又被第二記熱吻逗樂。
「那,要再跟我聯絡喔。」
他拍拍她的俏臀,送她坐進駕駛座。「謝謝你送我回來。」
「嗯……」貪心地又多要幾個啄吻,美女這才甘心踩下油門離去。
衣領沾上了濃艷的香奈兒五號,張上懷脫下外套,甩上肩膀,決定進屋再洗一次澡。轉過身,他的視線逮住圍牆邊角的半抹人影。
「出來吧,你也看得夠久了。」
人影頓了頓,緩緩現身,稚氣的臉龐滿是紼紅,好一會兒才從火辣刺激的畫面中恢復過來。
張上懷冷眼盯著身高還不及他肩膀的小不點,完全沒有方才面對波霸新歡時的「親切」態度。
「你是誰」
「呃,我……」
「鬼鬼祟祟的,站在我家外面做什麼」
紅潮自兩頰褪去,她的小臉換上比他更冷淡的表情。「我沒有鬼鬼祟祟,是你們擋在門口,又不給我機會打擾。」
「只好躲在角落看個過癮」
這一點她不否認。
他揚起眉,出於本能端詳著眼前陌生的小女生。
目測高度一四八公分,齊耳的清湯掛面髮型,蒼白平凡的面容,鼻子、兩頰上有幾顆礙眼的雀斑,身上穿的是他老妹念的那所私立女校國中部的制服,起碼十五公分厚的帆布書包壓得她的肩膀兩邊不等高,往下瞧,兩條腿白慘慘像兩根營養不良的糖甘蔗,再往下,腳上是黑色皮鞋加上……那是什麼?
蕾絲短襪!
他雙眉打了個結。
她知道他是誰。
只看一眼就知道了,跟傳言中一樣。
人高腿長足足有一八五公分,天生完美的衣架子身材,膚色偏白,五官堪稱上帝精雕細琢的範本,比女人還要美,但是絲毫不帶脂粉味。平時是高尚優雅的貴公子,偶爾不經意間又會流露浪蕩不羈的氣息,令人目眩神迷。
張上懷一抬手,爬開額前一撮髮絲。
她的手指扭住書包背帶,喉嚨嚥了下。
「你是誰」他又問,態度不變。
他真的不太有禮貌。她眼中出現一絲明顯的容忍。「我找湘湘,我是她同學。」
果然是老妹的同窗,她身上的制服已經提醒他了。
嘖,「物以類聚」這句成語顯然不適用於她們之間的友誼。
張上懷沒興趣再問,推開大門,也不等她,要管家領著她去找人。
她跟在管家身後,悄悄回頭看了他一眼。
「等等。」他忽然也回過頭,正好撞見她來不及掩隱的倉皇。「你叫什麼名字」
一樣問得很沒禮貌,但她只是頓了下。
「侯纖纖。」
他輕揚起眉,視線又往下掃她的雙腿一眼,沒應聲便走了開去。
這是他們初次見面,侯纖纖十五歲,張上懷剛滿二十。
************
初次見面,就注定張上懷對侯纖纖印象不佳。
再次見面,他更加肯定這一點,她是不折不扣的怪眙。
「嗯……嘻嘻……」
高姚美人的身材前凸後翹,胸是胸,腰是腰,臀是臀,細皮嫩肉攀貼在身上舒服得很,他毫不客氣地享用送上門的福利,任她的唇膏在他嘴上胡抹亂沾。
齒舌糾纏間伴著高超技巧的吮逗,弄得她心猿意馬,嬌笑連連,想把他拖回車上再翻戰幾回。
「啵」握住她肩膀,他結束這個熱辣的道別吻。
美人星眸半睜,眼裡滿是依戀,噘著香唇。「好嘛……」
「乖,我答應回家報到的。」
「人家好想你……」
他薄唇揚起,笑得無比勾人。「怎麼想」
美人笑嘻嘻,張口含住右手拇指,然後往他唇上一抹,圓挺的雙峰向前磨蹭,極低的領口掩不住引人遐思的乳溝。
「嘻,就這樣想嘛!」
「你不早說,剛才我還可以多來個兩回。」他挑眉淺笑,勾住她的下巴重重地一吻,乾脆俐落。「乖,到下次見面之前,都要這樣想我。」
聽到還有下次,美人這才甘願了。「那你一定要再找我喔。」
他送她坐進跑車前座。「謝謝你送我回來。」
「謝謝你讓我送。」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搶著這麼做呢。
戀戀不捨地多吻他兩下,那雙修長均勻的美腿才乖乖踩下油門,開車駛離。
張上懷掏出手帕,擦掉唇上的色彩。
轉過身,見到大門內立著的瘦弱人影,他神情匆冷。「你這次又看了多久
侯纖纖的表情也非常平淡。「不算太久。」
「不過該看的都看到了。」
「我不覺得剛剛的畫面是我這個年紀應該看的。」
他冷笑。「你可沒把眼睛捂起來。」
侯纖纖默不作聲。
從初次見面到現在,她每次碰到張上懷差不多都是同樣的情景,反應也從原先的尷尬到後來的習以為常。
反正他天生一張吃香的好皮相,沒看過哪個女人不愛他,而他也盡心盡力善用自己這份「長處」,簡直把女人當成用後即丟的免洗餐具,一個換過一個,從來沒有重複過,而且個個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全對他十分迷戀,每回在張家門前的火熱演出都讓人看得瞠目結舌。
她還發現一點,他總是搭女人便車。
帥哥真是很容易被寵壞的。
怪胎張上懷睨著她,惡毒地在心裡下結語。
見到她向來都不是件愉快的事,若不是看了她三年,那張沒有特色的乏味臉孔還真教他記不住。
以他看女人的三大重點——面貌、三圍和腿長為標準,侯纖纖全都不合格,就是到了現在也沒有什麼長進。
他挑起眉,眼光精準地再次掃過她一遍。唔……目測身高一五八公分,胸圍三十一,前平後扁,毫無看頭,兩條腿還是一樣蒼白細瘦,像發育不全的糖甘蔗,一點女人味都沒有。
他順勢掃過她腳踝,瞥見運動鞋上的一截粉紅蕾絲,嘴角不由得輕輕抽搐。這麼貧乏的外表跟恐怖的品味,如果再加上一顆殺遍考場無敵手的腦袋瓜,總結就是兩個字——怪胎。
哪有女人像她這樣,完全糟蹋了十八歲的花樣年華。
但是最教張上懷不舒服的都不是這些,真正讓他厭惡的,是她看他的目光和說話的模樣。
她的眼神和表情就跟她的五官一樣平淡,明明有副發音不難聽的嗓子,偏偏說起話來一點起伏都沒有;圓圓的眼睛也不算難看,偏偏看人的眼神黯然無光,要死不活。
她的聲音讓他感覺不出她的情緒,她的眼睛讓他感覺不出她的活力,這些都常令他莫名其妙的煩躁起來。
真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女生,他從來沒弄懂老妹跟這位死黨的友誼究竟是如何鞏固的。
「你假日還要看這麼多書」他見她今天沒穿制服,但肩上的背包一樣厚重,讓她整個人呈現極不平衡的傾斜,她的活力大概就是這樣被壓垮的。
「是的。」侯纖纖試圖調整一下背包帶子,肩膀朝另外一邊歪斜,看起來彷彿就快支撐不住。
「用功的資優生。」張上懷嘲諷地讚美,其實心裡想說的是「無聊的資優生」。
「謝謝。」她一本正經地道。
沒來由的,一股煩躁又襲來。張上懷長腿往前一跨,居高臨下注視著她,得意地看見她困難地穩住身子。
「優等生,不會覺得生活太枯燥無味嗎」他揚起勾人的魅笑。
兩人第一次這麼靠近,侯纖纖仰起下顎看著他。
「還好。」
「你過了夏天要上大學了。」
「是。」
「聽說已經保送醫學系。」
「對。」她頓了下,眨著眼睛看他,「你對我的事情滿清楚的。」
「你的底早就被我老妹掀光了。」張上懷揚眉,忽然對她露出感興趣的表情。「我很好奇,你的肩膀怎麼受得了!」
「什麼?」
「你的肩膀看起來快被書包給壓垮了。醫學院的課業一年比一年繁重,大部頭的銅板書一本比一本厚,這樣下去真的不妙,我瞧你恐伯再也沒有機會長高了。」
突如其來的調侃,讓她臉上掠過一抹窘紅,他看見了,眉梢揚得更高。
她縮起下顎。「謝謝你的關心。這是遺傳,跟書包的重量沒關係。」
「怎會想到要學醫,因為悲天憫人的救世情懷?!」
「可能吧。」她目光向下瞄,看見他那雙惱人的長腿。
「或是令尊的緣故」他知道侯纖纖出身醫學世家,有位身為腦神經外科權威的父親。
「也許。」她視線旁栘,答案依然不肯定。
幹嘛一副心虛的樣子!
「你是用這樣隨便的態度參加甄試啊,未來的大醫師」
「其實我……」她突然抬起頭。
「嗯」
「我只是……」
張上懷自然而然的傾身,想聽清楚。這讓兩人的距離更近,近到她可以完全面對那俊美無儔的臉龐,聞到他身上舒爽的、屬於男性的氣息。
「對屍體感興趣。」
他呆了好半晌才有反應,「當我沒問。」
怪胎!
**********
之後,張上懷沒再接近過侯纖纖,也不再對她感覺好奇了,因為一點都不好玩。
雖然就像惡意的巧合一般,每次碰面,總是讓她撞見他的「好戲」,堪稱張大公子風流紀實錄的最佳見證人,但他沒再理過她。
不是一路,犯不著一處。
侯纖纖並沒有騙張上懷,她的確是因為「興趣」才念醫學系。
考上駕照後,她得到一輛賓士,重新拷漆的夢幻粉紅古董車幫她載送一堆大部頭課本,順利升上二年級。
這年冬天,她要陪張湘容參加耶誕變裝舞會。
捨命陪君子,這是她對這位從國中二年級以來結交的唯一死黨理應盡的義務。
侯纖纖很清楚,從旁人的眼光來看,她和張湘容實在不像一掛的。
張湘容麗質天生,是十足十的美人胚,舉手投足總是眾人注目的焦點;而她,五宮平凡,干扁瘦弱,個性又不夠大方活潑,除了學業成績,沒有一樣能拿出來見人,怎麼看兩個人都不該搭在一塊兒。
但這其實也算「物以類聚」,侯纖纖這麼想著。原因很簡單,愈漂亮的女生注定異性緣愈好,同性緣愈差;而像她這種怪怪的女生本來就不容易有朋友,這就找到共同點了,她們人緣都不太好。
當然,這只是原因之一,她和張湘容會成為好友,主要還是因為兩人彼此欣賞,非常談得來。
張湘容很驕傲,外表是,說話也是,但她的驕傲是—種直率、—種坦白,侯纖纖很喜歡這樣,因為那正是她所欠缺的,而在她接觸過的名門閨秀中,也少有人是如此。
然而,張湘容再坦白,也會遇到有口難言的時候。
美麗如她,心底始終藏著一個人,只有那個人能牽動她的心弦,讓她為他癡迷,陶醉,可惜的是,他已有訂婚的對象。
因此,這場舞會是張湘容的紀念,也是她初戀的終結,只要能和他共舞一曲,她就甘願死心了。
聽到好友這麼說,侯纖纖當然非幫忙不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幸好任務沒這麼困難。
呃,話也別說得太早。
愛情是最容易教聰明人降低智商做出傻事的,盯著張湘容拎來的「道具」,侯纖纖確定了這一點。
「你你你……這是從哪弄來的」
「不好嗎」張湘容忐忑的問。
當然不好想跟心愛的男人共舞,要他用看妹妹以外的眼光注視她,化妝舞會的確是再合適不過的場合,可是……塞在毛茸茸,頭頂縫了兩支大角,還有顆酒糟鼻的麋鹿裝裡,對方不但認不出她,根本就連她是男是女也分不出來再說,哪個男人會在化裝舞會上向一隻「麋鹿」邀舞
太滑稽了!
意識到大事不妙,張湘容的花容霎時失色。「纖纖——」
「我知道,我幫你、我幫你。」
侯纖纖當機立斷,鑽進更衣間,拉開衣櫥拿出一團艷紅的火。
這是她半個月前鼓起勇氣訂購的名牌小禮服,前天才從美國空運送達。
一秒也不猶豫,她脫下張湘容的衣服,將禮服直接往她身上套。
兩人的身高差了十公分左右,所幸張湘容身材也很纖瘦,所以尺碼相差不多,套進去毫無困難,而且簡直像為她量身訂做一般。
混了狸毛的裙擺在侯纖纖身上要直抵膝蓋,張湘容穿起來則只到大褪中間,性感撩人,連差別最大的胸圍也因為彈性的布料而完美地撐起。與生俱來的好本錢,張湘容完全穿出這件火紅禮服的味道,讓同樣身為女人的侯纖纖也驚為天人,自歎弗如。
果然衣服是要挑人穿的,嗚……
之後,侯纖纖花了兩個小時發揮閒來時研究的化妝技巧,將漂亮的大女孩變身成了傾倒眾生的性感女神,而她自己則塞進那隻大麋鹿裡。
當一人一「鹿」抵達會場時,舞會已經開始了。
鮮艷的紅綠裝飾搭配應景舞曲,整個會場氣氛歡騰熱鬧,每個人的造型繽紛亮麗,各出奇招,尤其是女士們,看得出個個都費了一番心思想想讓自己脫穎而出。
這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社交圈最受注目的五名帥哥今天全都到場。
眾女眼中,這五位男士氣質各異,但是同樣俊魅多金,難得集體出列,就是扣掉唯一死會的那個,也還有四隻肥羊,怎能不好好把握機會
相較於眾姝的爭奇鬥艷,侯纖纖的麋鹿裝可以說是滑稽中的滑稽,另類中的另類,但是五分鐘過後,她就覺得自己身上這套服裝實在太合適了。
因為張湘容實在令現場的男士為之瘋狂。
冶艷的「耶誕婆婆」挽著笨重可愛的紅鼻麋鹿,一進場就引起騷動,張湘容雖戴著遮住半張臉的面罩,但她實在太艷、太美也太撩人了,很快地便出盡鋒頭,但也吃盡了苦頭,因為她又不是來給這些人看的
被她吸引來的邀舞者實在太多,個個都想博得她的青睞,這時,侯纖纖的大鹿角就派上用場了,她雙手擦腰,雄壯威武地擋在張湘容和仰慕者之間,成功隔開了騷擾,換來眾男士一致埋怨的眼神。
忽然,侯纖纖感覺呼吸困難。
前方不遠處,身穿黑色禮眼的張上懷站在角落,脖子上正纏了十隻彩繪指甲。
他唯一的掩飾是戴在眉眼上的面罩,小小的面罩根本藏不住他俊美的臉孔,反而欲蓋彌彰,更顯神秘邪魅。
也更招蜂引蝶!
她怔怔瞪著,眼看他胸前那個豹女郎一步一步得逞,愈貼愈近,愈勾愈緊,紅艷的嘴兒噘著,就要印上他的唇。
有殺氣張上懷匆地轉開臉張望著。
「討厭啦」豹女郎以為他在躲她,不依地哼了聲。
他輕愣,隨即不在意地微笑,接受她繼續送上的香吻。
接下來的時間,張上懷身邊依然圍繞著無數女人,他依然享受與她們調情的快樂,卻也不時感覺到投射在他身上,那異樣的、不友善的眼光。
有人在看他,或者說……瞪他
他不悅地開始四處梭巡,找找自己究竟得罪了誰。舉目四頭,週遭儘是—張張縱情歡樂的臉孔,他以視線逐個淘汰,掠過棕褐色的毛皮,掃過一道華麗的身影……他匆地停住,把視線轉回來。
他懷疑自己看花了眼。
沒有錯,兩支寬平大角、紅通通的酒糟鼻、圓滾滾的身子——一隻應景的大麋鹿。他瞪著對方,相互對看了半晌。
原來這年頭還有人這麼搞笑,當這兒是遊樂園,來打工嗎他撇撇嘴角,不再理會那個注定坐冷板凳的傢伙。
侯纖纖管不住自己的目光,彷彿被控制一般盯著張上懷不放,注視他發揮其外號——「女性迷幻藥」的好本領,周旋在一個個精心裝扮的美女之間。
他不必主動,只消一個眼神,獵物就自動上門,受歡迎的程度簡直令人髮指,她心底跟著泛起異樣情緒。
啊,他在看這裡她慌然,隔著大廳呆呆地與張上懷對望,有一瞬間,她以為他認出她了,但他銳利的視線旋即移開,她才想起身上這套一級防護罩,眨巴著眼睛繼續跟隨他的身影。
那些親近他的女人,每個都比她高,比她美……
該死張上懷不自在到極點,那目光惹得他心煩意亂,他四處查找兇手,最後視線重新落在麋鹿傻氣的酒糟鼻上。
賓果。他瞇起眼,冷冷地盯著那個沒禮貌兼不知死活的傢伙,心裡開始有些好奇。
他又朝這裡看了。侯纖纖倏匆想起今天的任務,又發現他森冷的眼光,下意識往張湘容身前一擋。
此地無銀三百兩。如果對方不動,他原來還不會注意,結果那心虛的舉止反而更醒目。他忽然發現,對方想保護的那抹紅色身影極為熟悉。
「單威不在這兒。」張湘容正沉浸在失望的情緒裡,感覺十分灰心。
張上懷偏首皺眉,暗暗思付,突然間他張大眼睛,瞳眸中緩緩升起怒意,瞪向她們兩人。
「糟糕,他又往這裡看了。」侯纖纖心中一驚。
「誰?」
「你哥。」
張湘容也慌了,她暗戀的對象不巧正是張上懷的好友之一,他若是知道自家妹妹濃妝艷抹,還對他的好友打著什麼主意,事情可就大大不妙了。
她慌慌張張地拖著侯纖纖想找地方躲,此時,張上懷的腳步也開始移動,他甩開身邊的女人大步走來,臉色愈來愈難看。
「完了!」張湘容低喊一聲。
眼見張上懷逐步欺近,侯纖纖鼓起勇氣,推開張湘容。「我來你快走」
接著,她上前攔住張上懷。
「讓開。」他沉聲說,發現這只麋鹿其實滿迷你的,加上鹿角頂多到他眉問,不是很具威脅感。
侯纖纖岔開手,他往左她也往左,他向右她也向右,堅不退讓。
「你是誰」張上懷問道。
見對方不答話,他開始不耐煩。
「鬼鬼祟祟,礙事」說著,他揮手推開人,不料被侯纖纖順勢抱住臂膀,用力將他往外拖。
張上懷沒料到這招,硬生生被拉到屋外,老大不爽。
「你幹什麼?」
她不出聲,只是緊緊抱住他的胳臂,眼睛透過布偶嘴問的紗網直直瞅著他。
「全場盯著我看的人是你對吧,有何貴幹?!」他眼裡儘是惱怒和不解。
侯纖纖仍是靜默無語。
對著一顆麋鹿頭講話,說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這到底是哪裡跑來的怪東西他估量著對方的「體積」,恍然大悟,「你是女的」
她略微一頓,鬆開了手。
他對此充滿興趣,彎低身子想瞧個仔細,她立時轉身快步跑開。
現在換他跟上來了。果然是男人,天生有著追逐異性的本能。
侯纖纖走到自己的車門前,轉過身,見他已來到她身邊,她揚起手,倏地拉下他臉上的面罩。
面罩掉落在地上,張上懷眸光一閃,不客氣地扯住鹿角往上提,也教她無所遁形。
月光下,笨重的頭套被拿開,露出一張蒼白驚懼的小臉。
他霎時錯愕。「是你!」
踮起腳尖,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勾住他脖子,堵住接下來所有的聲音。
有件事,侯纖纖從沒對任何人說過。
誰也不知道,她一直暗戀著張上懷。
作者:
wine0906
時間:
2011-6-23 16:49:49
第二章
她喜歡他……
不,她討厭他,從第一眼就印象不佳。
他這樣的男人最可怕了,有著比女人還要美麗的臉孔,一雙魅眼隨時像在勾引人,身邊的鶯鶯燕燕來來去去,花心又不專情,很恐怖,很危險,乖寶寶都知道要躲遠一點。
她從小就是乖寶寶,所以她看他的眼神總是那麼冷淡,跟他說話的聲音總是那麼死板,她必須控制住,不可以讓他看出她的喜怒哀樂,更不能被他發現每回撞見「好戲」時,她心裡湧起的強烈嫉妒……
但是,侯纖纖最最討厭的,是明知如此還被張上懷吸引的自己。
喜歡他是不會有好下場的,她慘了!
一定是因為月光,朦朧的月色太美,太迷離,所以她才會有不知何來的勇氣,強吻了他。
落地窗簾刷地被拉開。
金色的晨曦灑落屋內,照亮一室粉紅色系的蕾絲裝飾,也照進櫃子裡一具具姿態優美的動物標本。
蒙著頭的侯纖纖從被子裡被挖出來,迷迷糊糊的聽著張湘容興奮的絮絮叨叨,好一會兒才弄清楚,昨晚兩人各自做了同樣的「好事」。
她暗暗叫糟,拉起被子遮住脖子,感覺很頭大,接著,她聽見張湘容說:「我想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湘湘……」
單威快訂婚了,而且還將外調加拿大,一個就要帶著未婚妻離開的男人,她能有什麼機會?!
可是張湘容的表情無比堅決,讓侯纖纖看見女人面對愛情的勇氣。
湘湘一向比她坦白,比她勇敢……
頸上的淤紅隱隱發燙,侯纖纖感覺臉上也一陣熱。
事情的發展總超乎她的預期,張上懷沒有推開她,她想,他並沒有她以為的「挑嘴」。
侯織織陪著張湘容下樓時,看見父親已經起床,穿著西裝坐在餐桌前看報紙。
「爸爸,早安。」
侯存渠生性嚴肅,不苟言笑,兩撇鬍子修得整整齊齊,方正剛毅的臉孔滿具權威感。他抬頭看了女兒一眼,又低下頭看報。「早。」
「侯伯伯早。」
他再抬頭,看見張湘容,微微皺了下眉,視線移開三十度,微微頷首。
張湘容摸摸臉,又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著。她已經換回「良家婦女」的造型,妝應該也卸乾淨了吧算了,侯伯伯本來就不怎麼歡迎她,每次見到她都好冷淡。
看見侯纖纖無奈地對她聳肩,她不在意地笑笑。
送走好友後,侯纖纖在父親對面坐下,倒了杯鮮奶。
侯存渠的臉依然埋在報紙後頭。「昨晚去玩了」
「嗯。」
他沉默了幾秒後才道:「跟張家那孩子一起?」
「她叫湘容,您明明記得的。」
他又沉默幾秒。
「爸,不要每次都給人家臉色看嘛,她會怕。」
「我哪有。」他放下報紙,不滿意地瞅了女兒一眼,顧左右而言他。「跟你說過多少逼,別再穿那套蕾絲睡袍,一大堆亂七八槽的蝴蝶結,看了就礙眼,怎麼不聽話」
「我就是聽話才穿的啊。」
「聽我的,別聽你媽的。」他氣悶,接著又問:「你脖子上那是什麼」
她急急摀住脖子,揉了揉。「呃……過敏。」
看見父親臉上寫著狐疑,她趕忙找了個借口離開。
「我先去換衣服。」
他沒料到自己竟然這麼不挑食。
事情究竟是如何發生的張上懷心裡一團混亂。
那個上扁下平、乏味至極的無聊優等生居然也會有這招,在他看清她臉孔的同時,撲上來奪走他的呼吸。
自動送上門的女人他遇過不少,但還不曾這樣被強吻過,如果是性感波霸就就算了,偏偏是個摸不到幾兩肉的干扁四季豆……
但他失控了!
她唇上沒有艷麗的唇彩點綴,她的頸問沒有刺激感官的香水味,她的吻技極為生澀,與其說是親吻,不如說更像武力攻擊,直直撞上他牙齒,可是竟得到出乎意料的效果——激起他的戰鬥力
他一把舉起她,蠻橫地貼住車門,以純熟的技巧糾正她的錯誤。他感覺到她的失措、她的慌張,但這都不能使他停止,像是報復,他強迫她深入參與這個吻,狂野地攫住她嬌弱的舌頭,教她見識什麼才是真正的銷魂熱吻。
呼吸愈來愈紊亂,體溫逐漸升高,他嘗到她口中清純的甜蜜,身體某個部位幾乎要爆炸,不知不覺帶著她滾進車子裡。
他將她壓在後座,剝掉她身上礙眼可笑的毛皮,拉開襯衫衣領,看見粉紅色的蕾絲內衣。
他頓了下,盯著胸罩中間小小的蝴蝶結,最後的燃點引爆,啞著聲說:「你總算穿對了地方。」
月色迷濛,獸性發作,就這樣他把侯纖纖給「吃」了,吃得徹徹底底!
自從十七歲那年為了突破處男關卡,草率上陣的那一次後,張上懷還不曾這麼失控過。
也是第一次,他這麼「飢不擇食」,而且竟然覺得她纖瘦平板的身軀抱起來還挺不賴的,真是……天殺的見鬼了!
最要命的是,她是處女。
他很久沒對處女下手了,因為她們通常只代表兩個字,麻煩。
張上懷懊惱地皺眉。
侯纖纖走出實習大樓來到停車場,一眼就看到張上懷雙手環胸站在跑車前,一身黑衣的他看起來勁瘦俊美。
「嗨。」他向她打招呼。
她眼裡有著一絲光彩,吶吶地回應,「嗨。」
經過那親密火熱的夜晚,大白天再見面,兩人都有些尷尬。
他不自在地清清喉嚨,「你有時間嗎我有話跟你說。」
「什麼事?」
「這裡不方便,我們換個地方。」說著,他打開車門。
看見她肩上又是背包,手裡又是紙袋,紳士地伸手欲接過,減輕她的負擔,但她連忙往後退,並把牛皮紙袋藏到身後。
她不知道這樣只會又引起他的好奇心嗎?
「那是什麼?」
侯纖纖遲疑了會兒,小聲地回答:「實驗用過的青蛙和老鼠。」
怪……他心裡嚥下後面那個字。嗯,醫學院的學生玩屍體是很正常的。
「你果然對屍體很有興趣,好好研究,讓它們死得有尊嚴一點。」他還是忍不住道。
「你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好了。」他那輛寶貝跑車大概也不歡迎她的實驗紀念品。
他爬過額上的發,看著她蒼白的臉,語氣帶著謹慎的溫和,「你還好嗎呃,我是指……嗯,你知道的,第一次……」他完事後向來是一拍兩散,從不需要進行善後處理,誰教她情況特殊,誰又教他偏偏是罪魁禍首
侯纖纖愣了會兒才聽清楚他「慰問」的意思,驀地羞紅了臉。
「我很好。」
「那就好。畢竟那天的情況太突然,我們都有些失控吧,所以我想自己可能對你不夠溫柔……」媽的,她別再臉紅了好嗎張上懷心中匆地冒出一股罪惡感。「不過出來玩就是這樣,難免有擦槍走火的時候,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應該都有共識。」
隨著他的話,她一顆心陡地往下沉,眼裡的光彩也黯然消失。她明白張上懷的意思了。
「你瞭解嗎?」
侯纖纖低下頭,接著又仰起。「你放心,我不會纏著你的。」
淡然的語氣反而讓他更添心虛,罪惡感也更重。「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然你是什麼意思你特地來跟我說這些,不就是怕我哭哭啼啼,死皮賴臉地要你負責」
他的確怕她這麼做。
「我絕對不會的。如你所言,大家都是成年人,我可以為自己負責,是我先主動的,不關你的事。」
她把責任攬起,張上懷反覺窩囊。是她先主動沒錯,但接下來的工作他也沒少做,點火燎原的人是他。
該死他為什麼得跟她討論這種後續問題就說處女最麻煩了!
「你為什麼要吻我」他忽然間道。依他印象所及,她從未表現出一丁點喜歡他的樣子。他對自己很有信心,卻不覺得她會對他傾心,若果是,那她也太會隱藏了。
「我……你長得很好看,我想試試看。」
她這麼一說,可把他惹惱了。
「我是讓你試著玩的?!」
「我也被你『玩』了,大家扯平。」她豪爽地說,卻令他的臉色更難看。
張上懷只要一不爽,毒舌就會控制不住。
「根據公平交易的原則,我認為自己吃虧了。」
她臉色倏然蒼白,聲音卻十分平靜。「抱歉拉低了你的標準,不過你放心,下不為例。」
「」他直接坐上駕駛座,沒風度地用力關上車門,接著降下車窗,目光鄙夷地盯視她身上的蕾絲洋裝。「既然是成年人,奉勸你早早改變品味,都什麼年代了,穿著蕾絲只會壞嚇人。喔,當然,如果是內衣就另當別論。」
侯纖纖蒼白的臉刷地又漲紅。
張上懷惡意地笑了,逞了口舌之快,他帶著發洩後的快感,揚長而去。
兩個月後。
侯纖纖站在洗手台前,瞪著手上的塑膠盒。
中央的紙片緩緩滲出兩個藍色圓點。
她慘了,死定了。
扔掉盒子,她彎身伏在洗手台上,想要止住作嘔的不適感。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浴室外,管家紀嫂敲敲門,擔心地問。
侯纖纖這幾天氣色很差,食慾不振,老爺又到香港開會去了,紀嫂一直勸她去看醫生,她都沒聽進耳裡,結果她今天一回家就把自己關在浴室裡,身子似乎很不舒服,讓紀嫂擔憂不已。
「我沒事。」侯纖纖拉開門,臉色蒼白得嚇人。
「小姐」紀嫂本來就是大嗓門,看到她這副模樣,更是叫得誇張。「不行、不行,我馬上教司機載你去醫院」
侯纖纖自小父母離異,紀嫂是看著長大的,對她關懷備至,甚至超過那對經常在外忙碌的父母親。
「不用了,我躺一下就好……」
「小姐,你是學醫的,怎麼可以對自個兒的身體這樣漫不經心呢,絕對不行,我這就去教司機備車,再給你燉點補品,你……啊——小姐、小姐快來人啊,小姐暈倒了!」
張上懷大學畢業後就進入父親的營造公司工作,從基層技師幹起,累積實務經驗,兩年後已爬到技術部的管理階層。
新竹製藥廠的工程進入最後的施工階段,他下午和幾名督導人員前往現場監工,忙到傍晚才回台北。
他剛進家門,就發現氣氛很不對勁。
首先,是他那消沉多時的妹妹終於出現在客廳裡。
自從單威離開台灣那天起,她就恍恍惚惚,垂頭喪氣的,回到家就關在房間裡,張上懷早猜出是為什麼,也只有由她去,反正時間可以治療一切。
沒錯,今天她就出來了,不過看起來怒氣騰騰。
「爸,我都不知道你這麼八卦!」
「說話客氣點,我什麼都沒打聽。」張澄修坐在沙發上,瞪著一向最疼愛的女兒,神情不悅。
「那你怎麼會知道?」
「哼,天底下沒有藏得住的秘密。她一入院我就曉得了,替她做檢查的醫生還是我高中學長呢。侯存渠一回國就把女兒禁足在家,再說他們父女倆都在醫學界的圈子混,你說這消息瞞得住嗎」
說著,他哼笑了聲,很是幸災樂禍。
「早就警告過你別跟侯家那孩子走得太近,看吧,十九歲就闖出大禍來,我就說姓侯的不會教孩子,這下看他怎麼收拾」
「爸?」
「怎樣?」
「纖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你說她就等於說我。」
「你隨便跟人有孩子了嗎」他火氣冒了上來。
張湘容怔愕。
「一旁的柯雨央聽不下去,斥責丈夫,「你有點分寸,怎麼這樣問女兒。」
他抿抿唇,也覺得自己太過分,但又拉不下臉跟孩子道歉,只好更凶巴巴地警告,「反正你不准跟她做朋友,也不要跟她聯絡了。」
「我偏要,而且我現在就要去看她!」
「你、你竟然不聽我的話!」
「是爸爸太過分,自己跟侯伯伯有恩怨,就對纖纖有成見,不公平。」
張澄修漲紅了脖子,眼裡很明顯的有著心虛,惱羞成怒地吼道:「反正你給我待在家裡!」
「不要!」她怎能在纖纖最無助的時候棄她不顧?
「你回來——」
門旁的張上懷一把攔住欲往外衝的妹妹。
「把她給我關進房間裡」張澄修氣急敗壞地道。
「你笑人家不會教孩子,現在還學他把女兒禁足」柯雨央覺得不管不行了,拿出權威鎮壓丈夫,顯示出誰才是這個家裡的老大。
「怎麼回事?」張上懷問道。
「吵架啦,放開我!」張湘容掙扎著。
「你剛剛提到侯纖纖,她怎麼了」那天不歡而散後,張上懷沒再見過她,也把兩人的過節拋到腦後,現在,他心裡匆地升起一抹不祥的預感。
「她很好!」
「她不好,快說。」
張湘容面對兄長認真的詢問,囁嚅了會兒才低聲說:「她懷孕了。侯伯伯要她拿掉孩子,她不要,也不肯說出對方的身份,就被軟禁在家裡。」
「對方是誰?」
「我不知道。」
「她連你也不說?!」張上懷揪著妹妹的肩頭。
張湘容歎口氣。
「她家在哪裡?」他問。
得到地址,張上懷神色一凜,轉身大步衝出去。
*************
知道女兒懷孕後,侯存渠沒有打也沒有罵,他十分鎮定,表示要帶她去做「月經規則術」,她不肯;他問她孩子的父親是誰,她也不說,於是他非常平靜地告訴她,永遠別想出門丟他的臉。
侯纖纖就這樣被關在家裡,她從來不曠課的,但學校的課也只能缺席了。
即使如此,她依然沒有屈服。整天,她待在房間裡,縮進自己的世界中,有時一天下來一句話也不說。
今天依然是這樣,她坐在房間外的陽台上,靜靜地看著落日西下。
沒想到意外地看見張上懷的跑車停在她家大門前。
張上懷坐在駕駛座內,雙手緊握著方向盤,心緒紛亂。
一路上,他一直努力消化這個青天霹靂的消息。
媽的!
他從從來來、絕絕對對都是很小心、很謹慎的,遇到侯纖纖是他唯一一次意外,因為是意外,當然來不及做預防措施,結果她就中獎了!
這算哪門子的「好」運氣他咬牙下車,硬著皮頭按門鈴。
紀嫂出來應門。
「請你家小姐下來。」
「請問你是哪位?」
「張上懷。」
紀嫂點點頭,記下了。「你先請回吧,我會轉告老爺的。」
「我找你家小姐,為什麼要轉告老爺?」
紀嫂是老實人,支支吾吾答不出來。
「他把女兒關禁閉,連客人也不能見還是在過濾『可疑』對像?」
「啊,你……」紀嫂指著他,眼裡充滿懷疑。
「我知道侯纖纖在家,麻煩快去請她下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她談。」
感覺到另一道目光,他抬頭,正巧逮到陽台上的侯纖纖。
兩人視線交會,他以眼神示意,凌厲的眸光讓她縮進屋裡,但是一會兒,嬌小身影便出現在玄關。
「小姐……」
「沒關係,我不會出去的,就在院子裡跟他說幾句話。」
打發紀嫂後,侯纖纖領著張上懷走到一旁的庭園裡。
他站在她身後,直勾勾的盯著她僵直的背影,終於不耐煩地扳過她肩膀。
「你是不是很想殺了我?」她問道。張上懷會再找她,只有一個原因,他知道她懷孕了。
他憤然地瞪著她,懊惱地說:「我想殺了我自己!」
「我不是故意的。」
「這種事……」他略微一頓,咬咬牙。「不是一個人的責任。」
侯纖纖緘默地低下頭。
「你被你父親禁足多久了?」
「十天。」
「你應該跟我聯絡的。」
「我不想給你添麻煩。」
「我說了,這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你能解決嗎你打算怎麼辦?」張上懷急促地問。
「我……我還不知道。」她躊躇地答道。
他忽然拉起她的手,修長的指掌溫熱厚實,她心底一暖,怯怯地抬起頭。
「上車。」
「去哪裡?」
他心中有了決定。「我陪你,一起解決這個麻煩。」
她原本充滿暖意的心陡地一冷,抽回自己的手,看他的目光也跟著冰涼。
「你跟我父親一樣。」
「難道還有別的辦法你沒有時間慢慢想了,這件事愈快處理愈好,拖得太久,想解決也不行了,你很明白的。」
「我不要。」
「為什麼?」
她沒有回答他的話,態度一如過去那般淡漠、疏離。「你回去吧。」
「侯纖纖——」
「你回去!」
張上懷深吸一口氣。他有必要冷靜地向她解釋利害關係。
「你一向聰明,別在這節骨眼上鬧意氣。我知道我的提議聽起來很殘忍,但你認真想想,你這麼年輕、這麼優秀,前程似錦,不值得為一個錯誤葬送這一切,你會後悔的。」
又是「麻煩」,又是「錯誤」,他們之間發生的事對他來說,原來只是這樣的意義。
「謝謝你的好心建議,不送了。」侯纖纖轉身欲走,不願再多看他一眼,就像他說的,不值得。
「難道你要生下他嗎?!」
「我要生不生都不關你的事。」
他拉住她,眼神肅寒。「什麼叫不關我的事孩子我也有份。」
「這不是你的孩子,他只是『麻煩』、只是『錯誤』,我會自己負責的。」
「侯纖纖」這女人就是有本事惹他惱火。
「如同你曾經說過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出來玩要能為自己負責,這些遊戲規則我懂,我可以自己處理,不用勞煩你了。」
「我當時說的不是這意思,你現在的情形另當別論,我怎麼能不管!」
「你不用管,這不是你的孩子。」
張上懷沉著臉,聲音冰涼。「我從沒發現,原來你這麼倔強。」
她的確是。她外表嬌弱,但是從不示弱。
「我說真的,這不是你的孩子。你別以為自己是萬人迷,女人都為你神魂顛倒,我試過之後就覺得你並沒有傳言中那麼棒,所以我又去找別人……」
「夠了」他怒聲截斷她的話,不知是為她對他的評價,還是因為她竟然說她不止有過他一個男人。
「這件事,請你不要插手。」她堅定地拒絕。
「很好,你想怎樣都隨便你。」張上懷冷冷撂下話,覺得自己是多此一舉,多管閒事,這女人好得很,根本不用他替她操心!
但是……他走到門口又回頭,看見她的背影,那樣嬌小、那樣瘦弱……她話說得堅強,卻沒有一副強壯的肩膀,那麼弱不禁風的身子,真能攬起一切嗎?!
罪惡感與不忍同時攫住他的心。
什麼成年人,她才只有十九歲而他為她提供的解決之道,明的說是幫她,其實也不過是想為自己開脫的借口。
張上懷走回去,重新來到她身邊。
意識到他的靠近,她身子一顫,想要躲開,但他動作更快,執住她的下巴。
「走開……」
「你其實很害怕,對不對?」
侯纖纖緊緊咬唇,不讓濕熱的眼睛洩漏出脆弱,可是,當她定定望著張上懷,面對的是他無比溫柔的眼神,還有柔和撫慰的語氣。
「別怕。」
是的,她怕!
她害怕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害怕面對身體的變化,一切都太令人措手不及,她嘗到一時意亂情迷所造成的複雜結果。
但這不是錯誤她不願用這兩個字來定義和張上懷之間發生的事,是她自己心甘情願的,她甘願承擔。
可是所有人,包括張上懷,都急急忙忙只想要她解決這個麻煩,沒人問她,也沒有人在乎她心裡的想法。她可以無視外人的眼光,可以面對父親的怒氣,卻不能接受張上懷和別人一樣,只當那是「麻煩」。
緊緊摀住臉,她為自己的狼狽和難堪落下淚來。
一雙大手將她攬進溫暖的臂彎。
「不要管我……」她嘶啞地說。
張上懷歎了口氣,看著在他懷中更顯瘦小的身子。這輩子,他從沒料到讓他開口說出這句話的女人會是她。
「嫁給我。」
作者:
wine0906
時間:
2011-6-23 16:50:15
第三章
「你說什麼?!」
「嫁給我。」張上懷重複道。
確實,這句話並不在他的計劃中,他壓根沒想過自己會對侯纖纖或是任何女人提出這「甜蜜」的要求,但是,現在他開口了。
只是,他更料不到的是侯纖纖的回答。
「我不要。」
「你為什麼不要」
「這不是你的……」
「侯纖纖,你別拿我當傻瓜了,孩子是不是我的,我們彼此心裡都很清楚。」張上懷不高興地說。她要是真這麼隨便,和他發生關係的時候又怎會還是處女
她瞠著眼睛瞪他,接著頹然地垂下視線,搖搖頭。「我不要,你不是說真的。」
「我保證我是說真的。」
「你……你不可靠。」
「媽的你以為你還有更好的選擇嗎如果你要孩子,這就是最好的安排。」多少女人若得到他的求婚會欣喜若狂,她卻淨潑他冷水。他是好心與她商量,她以為他真的需要求她
「你又不愛我……」
張上懷沉著臉。「關於這一點,我們也只有各自妥協了。」
大勢底定,他不給侯纖纖反抗的機會,也不給自己時間後悔,當天就留下來等候存渠,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侯存渠瞪著主動投案的兇手,想狠狠賞他幾記老拳,不過終究維持了紳士風度,冷冷地對他說:「叫你父親來跟我談。」
**********
張澄修就這樣被推上火線。
他這下沒得幸災樂禍了,因為把人家女兒肚子弄大的,不巧就是他的兒子,他老臉丟光了
家庭風暴就不提了,總之做老子的最後還是得出面。
坐在餐廳的包廂裡,張澄修的臉色比侯存渠還要難看。
因為他的臉實在太臭,侯存渠反而樂了,哼聲冷笑,「你也有今天!」
「彼此彼此,我看閣下的麻煩比我還大吧。」
兩個衣冠楚楚,事業有成,年紀加起來整整一百歲的男人各據包廂一端,瞪著對方的眼中火光進射,暗濤洶湧。
「你教出來的好兒子,沒有他,我還沒這麻煩。」
「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可也教出了個好女兒。」其實張澄修氣得想掐兒子的脖子,不過外敵當前,他怎麼也不會承認這一點。
「我是有個好女兒,只可惜被你兒子騙了。」女兒什麼對像不挑,竟然私通外敵,侯存渠當然也不會承認他受到的打擊。
「哈,我張某人的兒子說人才有人才,說錢財有錢財,要什麼女人沒有,會去騙你女兒」說著,張澄修的視線掃向侯纖纖,嫌惡地打量她單薄的身子和平凡的外貌,以及那一身突兀的蕾絲連身裙,刻薄地問:「你老實說,你給我兒子下了什麼藥?!」
侯纖纖聽得臉色發白。
「姓張的」侯存渠氣得大喊一聲。
「有何指教,姓侯的?」
「你的髒嘴放乾淨一點!」
「我的懷疑有憑有據,要不你女兒走什麼狗屎運,我兒子睡過那麼多女人都沒事,就她會懷孕?」
聞言,侯纖纖的臉色由白轉青。
「婚事是你兒子提的,我有度量才跟你談,這就是你拿出來的誠意!」侯存渠咬牙道。
「我當然很有誠意,只要你別借題發揮就行。」
侯存渠哼了聲。「你們姓張的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張澄修翻臉怒喊,「姓侯的!」
「我說錯了嗎?!老子搶走我的女人,現在做兒子的連我女兒也不放過,我侯存渠哪裡招惹你們姓張的,都跟我過不去!」
「幾十年前的老帳你現在還跟我翻,分明是借題發揮,我看你今天不是來談判,是來跟我算帳的。」
「沒錯,新仇加舊恨,咱倆今天一併算。」
「你分明無理取鬧。」
「你們父子一脈相承,專搶我的女人!」
張澄修忍不住跳腳。「你說話客氣點,口口聲聲你的女人、你的女人,她不是你的女人,是我老婆!」
「要不是你連拐帶騙,她會嫁給你!」
「你少栽贓,我張某人行事光明磊落,哪裡需要騙?!」
侯存渠眉一橫,銳利的目光射向張上懷。「你兒子連手段都跟你一樣。」
火山終於爆發。
兩個中年男人吵起來跟幼稚園的小鬼沒兩樣,什麼爛帳都掀,從小到大的世交好友當年就是這樣鬧到絕交。
衝冠一怒為紅顏,侯存渠認為明明是他先看上的女人,張澄修偏要來搶,要搶也就算了,竟然「偷吃步」,沒多久就毀了人家的清白,害他連公平競爭的機會都沒有。
張澄修卻覺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後來居上是因為他有實力,有魅力,侯存渠贏不了就該認輸,不認輸也就算了,還記恨到現在,真是沒風度。
「你搞清楚,今天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我兒子不一定要娶你女兒!」
「笑話,要我把女兒嫁給姓張的,你們等下輩子吧!」
「我就說你在記仇!」
「記仇又怎樣!」
砰一聲重擊,震斷兩人的聲音,室內頓時籠罩著一片悚然的寂靜。
侯纖纖一驚,扭著雙手看向對面的張上懷。
他的拳頭還擱在桌面上,不耐煩地瞪視這兩個脫離正題的主事者。「你們鬧夠了沒?!」
這時,包廂的門打了開來,柯雨央儀態優雅地走進來。
侯存渠的橫眉豎目瞬時全部收起,兩眼發亮,直直地望著她,急得張澄修連忙防賊似的擋在他前頭。
「你來做什麼這件事由我處理就可以了。」
「你處理得怎麼樣?」柯雨央問丈夫。
不怎麼樣,從頭吵到尾。張澄修支支吾吾說不出口。
侯存渠冷笑一聲,「免談。」
「姓侯的你……」
「我不跟你談。」
「求之不得」希罕哩。張澄修不甘示弱,轉向太座說:「我們走,這件事就算吹了,誰也不許再提。」
「你出去。」
「嘎?!」張澄修有些呆住。
「你們都出去,我來跟侯先生談。」柯雨央宣佈道。
張澄修哪裡肯,緊張得要命。「不行你知道他……他對你……」
柯雨央橫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都幾十年前的事了,你還計較,也不怕孩子們笑話。」
就是幾十年前的前朝遺事他才得計較,因為這姓侯的從來沒死心
可惜張澄修在家中的份量還比不上柯雨央一根手指頭,她很堅持地將丈夫請了出去,也要孩子們離開,和侯存渠單獨坐在包廂裡。
「學長。」她一開口就讓侯存渠心頭一暖。
「不行,張上懷跟他老子一個樣,我不會答應的。」他仍然嘴硬。
可惡,明明是他認識柯雨央在先……
「上懷怎麼會跟他爸爸一樣你應該注意到,那孩子長得比較像我。」柯雨央說。
「他是很像你。」
侯存渠承認,張家兩個孩子都承襲了母親容貌上的優點,害他每次看見張湘容都既生氣又難過。若是沒有張澄修那個流胚,張家的兩個孩子就會姓侯了。他總是一相情願地這麼想,愈想就愈傷心。
「你……幸福嗎?」
「我很幸福。」
柯雨央的笑容貨真價實,狠狠擊碎了侯存渠的心。那個下流胚哪裡比得上他憑什麼能給親愛的學妹幸福……
「學長。」柯雨央保養得宜的臉蛋一如當年那般美麗、那樣動人,說話也仍是那麼溫柔誠懇。「最起碼我們還能做親家,我會疼惜纖纖的。」
效果全然相反。
柯雨央只說了兩、三句話,侯存渠立刻被搞定。
於是,十九歲的侯纖纖出閣了。
不過侯存渠有個條件,「我就這麼一個女兒,雖然嫁得勉強,但是絕對不能寒酸。」
這一點,張澄修也有意見,「我也只有一個兒子,雖然娶得無奈,排場還是得做出來,一定要風風光光!」
結果婚禮辦得極盡奢華鋪張之能事,兩個原來只想隨便登記了事的年輕人被迫配合演出,尷尬的大秀一段秦晉之好的戲碼。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張上懷說到做到,可是說實話,自開口求婚到現在,他沒有一天不後悔。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哪!
新郎休息室裡響起一聲聲誇張的哀歎。
「失策啊造孽啊可恥啊你、你簡直……」
「你閉嘴。」
「丟光我們的臉!」頂著一張俊俏討喜的娃娃臉,莫東勳講起話來很不知死活。
張上懷的心情已經夠差了,還得應付這只聒噪的烏鴉,他寒著臉說:「謝謝你的祝福。」
他的臉都黑了一半,莫東勳卻還不知收斂,也不曉得是太過震驚還是覺得太有趣,他哇啦哇啦個沒停。
「虧得你『女性迷幻藥』的盛名咧,要什麼女人沒有是不是大魚大肉吃多了,想換點清淡的這我可以理解啦,但是那種貨色,你怎麼吃得下?!」
「我就是吃了,而且吃出了問題,能怎樣」張上懷沒好氣地說,滿是無奈。
「遜咖?!」
「這叫一步錯,步步錯,你也真行,一踩就踏中了地雷。」接話的白震華斜挑劍眉,優閒地交疊雙腿,語氣聽起來不是很同情。
「反正你們今天是來看戲就對了。」誤交損友,張上懷認了。
「沒的事。」才怪
「好啦,別這樣,開心點,我還是祝你幸福。」莫東勳兩手搭在他肩上,眼泛波光,看似哀傷地望著他。「既然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你認命一點安心的去吧,那些在今天為你流乾眼淚、哭斷肝腸的女人們就統統到我懷裡來我莫四公子會好生安慰她們的,你可以安息了。」
張上懷忍了又忍,才沒賞他一記勾拳。
「我是結束單身,不是結、束、生、命,你少咒我。」
「意思反正差不多。」莫東勳聳聳肩。對他這個花花公子來說,婚姻即是墳墓,張上懷都要踏進墳墓裡了,他只有祝好友「安息」
「你有分寸一點,別太過分了。」坐在白震華旁邊,一直沒開口的徐涼書終於看不下去,搓搓下巴,正經地說:「百密難免有一疏,做事貴在有擔當,上懷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我們都該祝福他,這才是重點。對吧」說完,他的目光掃向白震華。
白震華挑挑眉,然後嚴肅地望向莫東勳。
莫東勳咳了幾聲,收起痞樣,接著,三位好友舉杯異口同聲祝福張上懷。
「新婚快樂!」
話聲方落,三個人動作一致地掏出皮夾。
「三十天。」莫東勳隨便丟出一張運通卡。
「兩個月。」白震華拿出一張白金。
「太過分了,真的太過分了。」徐涼書搖搖頭,極其慎重地摸出一張新開幕的名流俱樂部會員證。「你們有沒有良心啊,好歹也要等孩子生出來,我賭八個月。」
張上懷再善良也不得不相信,他這幾個狐群狗黨絕對是來看他笑話的
他整整領結,揚起一抹森冷的笑。反正這是一場不被祝福的婚姻,就連新郎自己也不看好。
「我作莊,通殺!」
***********
坐在新娘休息室裡,侯纖纖兩頰紅撲撲的,她皺眉閉眼,口中數度發出微弱的抗議,「媽咪,可以了……好了……好了啦!」
貂毛刷子很堅持地在她臉上四處塗抹,非要弄到滿意了,瞿美江才肯把工具還給旁邊被剝奪職權的化妝師,開心地欣賞自己的傑作。
「我的小寶貝,你今天真的太美了!」
侯纖纖轉向一旁的落地長鏡,聲音無力。「你又把我當成洋娃娃玩了。」
「寶貝呀,今天可是你的大喜之日,媽咪真的好開心,我不管、我不管今天一定要把你打扮成全世界最美麗的新娘!」
侯纖纖看著自己臉上繽紛多彩的娃娃妝。身上純白華麗的蕾絲禮服和頭紗,是擔任蕾絲設計師的母親連日趕工,特地從比利時帶回來的,她整個人活脫脫像尊手工制的洋娃娃,而且是八○年代的那種。
「謝謝媽咪……」她聲音悲潦。
「哎呀我的小小寶貝!」瞿美江感動得要命。
「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媽咪。」
「唉,想當初我嫁給你爹地的時候也是只有十九歲,一轉眼,你也已經十九歲,也要嫁人嘍。」瞿美江今年四十歲還不到,但耳朵似乎已經不太好,女兒的話她只當沒聽到。
侯纖纖再次感到無力。
「寶貝,笑一個呀,當新娘子的人,怎麼看起來一點都不開心呢」瞿美江推掉工作趕回台灣,為的就是參加寶貝女兒的婚禮,怎料女兒淨是一張苦瓜臉,完全不見新嫁娘的喜悅。
侯纖纖抿了抿唇。她怎麼可能開心這是一場不被祝福的婚姻,沒有一個人是心甘情願的,包括她這個新娘子在內。想到以後將和張上懷在同一個屋簷下生活,她就覺得害怕;想到這場婚姻最終可能的結果,她就一陣恐慌。
「媽咪,你當初結婚的時候,知道爸爸心裡並不愛你嗎?」
翟美江臉色一變,聲音低了八度。
「你一個小孩子怎會知道這些?!」
「你們每次吵架還不都是說這個,我早就曉得了。」父母簽字離婚時她已經七歲,他們不合的原因她很清楚。
瞿美江拿出手帕,揩揩眼角。「我明白,結婚的時候我就明白他不愛我,但我還是嫁給他……」
「為什麼,因為你愛他?」
「因為……」她擰著、揉著,又仔細將手帕邊的蕾絲整平,開心地欣賞著,眼裡哪有一點淚水。「因為他有錢嘛!」
「媽咪?!」
「哼,多虧挖了你爹地不少贍養費,我才能出國留學,實現當設計師的夢想啊,呵呵!」
唉,這就是她父母親的婚姻。
「媽咪,當我沒問好了。」侯纖纖沮喪地說。
「哎呀,寶貝,能夠看到你當新娘子,媽咪真的好開心喔你一定會比媽咪幸福好多好多」瞿美江又抱又親,又緊張兮兮地替她補妝,就怕弄壞她可愛的寶貝娃娃。
直到張湘容進來,才救侯纖纖脫離折磨。
「哎呀,要出場了,我先去就定位。需不需要掉眼淚我的眼藥水擱哪兒去了!」
「媽咪,你拿手帕擤擤鼻於就很像了。」
「也對寶貝,媽咪等著你喔」說著,瞿美江便離開了新娘休息室。
張湘容抱著香檳玫瑰組成的球狀捧花,塞到侯纖纖手裡。兩人雙手接觸時,沉默像陣寒霧般漫開。
誰都想不到侯纖纖會這麼早婚,更讓張湘容想不到的是,她會成了自己的嫂嫂。
喜歡張上懷的事,是侯纖纖一個人的秘密,她誰都沒說,包括最要好的朋友。
「你都沒告訴我。」
「湘湘……」
「你一個字都沒說。」
「對不起。」
「你……你……」張湘容隱忍多日的情緒終於爆發,哇一聲哭了出來,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你怎麼可以……你誰不要,為什麼偏偏選我哥啊他那麼花、那麼爛、那麼不可靠,你一定會吃虧的,你怎麼這麼傻!」
那五人小組除了她心愛的單威之外,其餘四人包括她哥哥在內,全都不是好東西。張湘容胳臂向外彎,不忍心看著好友陷入火坑。
侯纖纖鼻子一紅,身子顫了顫,淚水跟著流下來。管不了臉上的妝,兩個女孩子抱在一起哭成一團。
「嗚……我也不想,但是、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就是喜歡他!」
作者:
wine0906
時間:
2011-6-23 16:50:53
第四章
總而言之,婚禮是順利完成了。
應付完冗長的儀式和筵席,打發了一干親朋好友,小倆口終於要開始新婚生活。
張上懷在見過瞿美江之後,終於明白侯纖纖的服裝品味從哪來了,母女兩人身上的蕾絲緞帶有得拚所以,即使侯纖纖去換下禮服,他也做好了心理準備,並不期待自己能夠逃過粉紅蕾絲的荼毒。
結果侯纖纖出來時,臉上的彩妝已卸得一乾二淨,她換了套式樣簡單的淺灰帶帽運動服,身上連一點花邊都沒有,十分清爽。
他將視線往下移,瞧見她腳上是雙白色帆布鞋,沒有粉紅蕾絲襪。
他頗感意外地看著她。
「我已經結婚,長大了,媽咪同意把服裝管轄權還給我。」她淡淡地解釋,想起他曾說過的惡毒評語,低低補充了句,「其實我並不喜歡蕾絲。」
「謝天謝地。」
侯纖纖很安靜,乖乖坐上他的四輪傳動休旅車。
張上懷剛發動引擎,她忽然說:「我有駕照。」
他漫應一聲表示明白。
她看著他手裡的方向盤。「要不要我來開?」
他正要踩下油門,聽她這麼一問,轉過來對上那張小臉。「你?!」
侯纖纖點點頭。
「男人不隨便把車交給女人的,你不知道嗎?!」
「我只是……以為你不喜歡開車。」
「為什麼?」
她瞅他一眼,低聲說:「你都搭女人便車。」要不是看過他那輛寶貝保時捷,她還以為他不會開車呢。
要不是知道她說者無心,他還真覺得自己被她羞辱了。他微微瞇起雙眼,語氣涼薄,「結婚第一天,就要跟我算過去的風流帳啦!」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搭女人便車,是因為我不喜歡別人坐我的車,就這麼簡單。」男人將座車視為生物領域之一,他在這方面尤其龜毛,愛車原始野性的皮製座椅,不適合染上人工的女人香。
侯纖纖一聽,立刻正襟危坐,免得惹他老大不高興,一腳把她踹下車。
張上懷哂笑。「你放心,天大地大孕婦最大,我一根寒毛都不敢動你,不過你也別打歪王意,孕婦再大,也別想教我讓出駕駛座。」
「共識」達成,侯纖纖點點頭,繫上安全帶。
車子在涼霧微籠的夜裡奔馳而去。
從今以後,將是新的人生。
張上懷將車開上高速公路。
「你要去哪裡?」
「載你去賣。」
侯纖纖笑不出來。
「你的反應真不可愛。」他感到沒趣。
「我們不是要回市區的公寓嗎?」
張上懷專注看著前方,時速往上飆到將近一百。「我們要去度蜜月。」
她足足安靜了十秒鐘。
「你開玩笑我們這種情況,根本沒有度蜜月的必要。」
他冷笑一聲。「沒有必要嗎你去跟我媽說,看她會不會放過我。」
她不作聲了。
傻瓜,真以為他想帶你去度蜜月啊他當然是不得已的,從頭到尾,他都是在妥協。
「要去哪兒?!」
「不遠,到了你就知道。」
經過兩個鐘頭,車子下了交流道,進入山區,在婉蜒的道路上行駛幾十分鐘後,停在一排都鐸式的山莊前。
侯纖纖歪著頭,已經先跟周公廝殺兩回合了。
張上懷不太溫柔地拍拍她的臉頰。「起來了。」
「唔……」
「到了,下車吧。」
她揉揉眼睛,聽見他拿行李的聲音,於是慢慢下車跟在他後頭。
「晚安喔,是你」主屋櫃檯後面是個滿臉落腮鬍,寬肩厚背的男子,看見張上懷,他豪邁的笑道,露出一口燦亮的白牙。
「大光,我的房間。」
大光拿出一副鑰匙給他,雙眼好奇地打量他身後的侯纖纖。「款,你結婚的消息夠轟動了,這位就是尊夫人」說著,他向她打了個招呼。
他這麼一問,提醒了張上懷,他往後睨了侯纖纖一眼。「大光,再給我一個房間。」
「為什麼?」
張上懷賞他一記冷眼。
「真不巧,本民宿風景優美,服務親切,廣得夫婦、情侶們喜愛,所以今日客滿,沒空房了。」大光雙手環絢,眼中有些不以為然。「房間沒有,不過可以幫你加床。」
「算了。」張上懷索性改變主意,拿了鑰匙便走人。
他領著侯纖纖來到其中一棟最隱密幽靜的小屋。
「我偶爾會到這裡度假,所以老闆固定幫我留了棟小屋,這兒沒有人來打擾,很安靜。」他沒說自己也是股東之一。
「我們要待多久?」
「至少也要三天,才像度蜜月吧。」他答道,話裡有絲嘲諷。「你累了先休息,我出去走走。」
「張……」
「嗯?」
侯纖纖囁嚅著,最後客氣地說:「謝謝,那我先休息了。」
柚木房門在她面前關上。
房內的佈置簡雅舒適,中央擺了一張雙人大床,她考慮半晌,脫下鞋子選了個地方躺下。
夜風颯颯作響,她蜷起身子看著窗外搖曳的樹木,很快的合上眼睛,沉沉進入夢鄉。
折騰了一天,她真的累壞了。
************
張上懷出去不到一個小時就回來了。
因為他醒悟到今晚是洞房花燭夜,把新婚妻子單獨留在房裡很過分嗎並不是,他是被大光死纏爛打的問題追得很煩與其應付那只像熊一樣的管家公,他寧願回來面對侯纖纖的臉。
結果進了門,卻看見床上空無一人。
窗戶旁的沙發上,多了一團毛毯做的小山丘。
這女人!
他長腿跨了幾步就來到沙發前,掀開毛毯一角,露出一張睡得呼嚕嚕、心滿意足的小臉。
侯纖纖整個人蜷在毯子裡,臉頰上有著兩抹嫣紅,嘴角噙著淺淺的微笑,完全不像平常在他面前死板板、怪裡怪氣的那個女孩。
大概是作了什麼好夢吧,張上懷有些嫉護地想,她這副模樣看起來實在有些可愛,有些可口……
見鬼了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立即直起身子。
雖然她睡得又香又甜,但是這樣在沙發上窩到天亮,難保她明早不會腰酸背痛。
沒多猶豫,他連人帶毯將她抱了起來,往床鋪走去。
侯纖纖覺得自己好像在飛。
暖呼呼的白雲像團棉花糖,她被包裹著,又軟又香舒服極了,風還在吹,她感覺自己飛了起來,又似乎被什麼力量托著,她伸出手,意外的摸著一堵堅實的肉牆。
咦她迷茫地張開眼睛。
「哇!」
張上懷被突然的驚叫駭著,手一滑,差點把她摔在地上,幸虧他反應快,及時牢牢抱著她,兩人一同跌進鬆軟的彈簧床。
她枕在他臂上,而他另一隻手貼著她的胸側,高大的身軀壓在她上方,兩人四目相對,近得可以感覺到彼此的呼吸。
她怔愣兩秒,小手開始用力推他。「不、不、不行!」
「住手——」
「不行」她抗拒得很徹底。
「你以為我想做什麼?」
「我……」
張上懷翻身站起,居高臨下不悅地看著她,很巧妙地掩住心裡的尷尬。「放心,我對你一點胃口都沒有!」
侯纖纖腦袋清醒了,她坐起身,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為什麼睡在沙發上?」
「只有一張床。」
「那又怎樣?」他說,仍帶著嘲諷。「我們是夫妻,不是嗎?!」
侯纖纖很誠實,「我們不是一般的夫妻,是不得已才在一起的,最好不要睡同一張床。」她不但誠實,而且識相,知道他不想和她同寢,不然不會跟老闆多要一間房。
「你是在跟我商量以後的起居問題?」
「有些事,最好先講明白。」
「我同意。」他冷哼。
她不想跟他睡?那很好!
他知道這件婚事她比他還要不情願,所以才跟大光多要一問房,這樣兩人都能自在些。
現在她自己開口要分床,直接省了他的麻煩。張上懷用力爬過額前的發。
「我說過,天大地大孕婦最大,床讓給你,我睡沙發。」
侯纖纖見他撲過來,本能地一閃,毛毯便被他劫走。
「你……」
「快睡」他說了就算,根本不給她商量的餘地。
三兩下脫了外套,他將長手長腳往面積不大的沙發一塞,小腿掛在外頭,他侷促地調整著姿勢。
這不是表現紳士風度的好時機吧,侯纖纖真的覺得比起來,那張沙發比較適合她。
「快睡。」他又蠻橫地命令。
她只得乖乖躺下,蒙上被子。
「把臉露出來,免得我還得擔心你睡到窒息。」
管真多呢,她從小就習慣蒙頭睡覺啊,還不是平平安安長這麼大。想歸想,她仍乖乖露出半顆腦勺,不過卻刻意將臉朝向另外一邊,不與他相對。
那麼長的手腳偏要擠沙發,他可別落枕才好。
果然,漫漫長夜裡,不時響起張上懷不安穩的翻動聲。
隔天天亮,侯纖纖神清氣爽,精神飽滿,張上懷則眼窩泛青,一身起床氣。
看吧!
「你在笑嗎?」
「這山裡空氣真好。」她顧左右而言他,不敢惹他不快。
張上懷臭著一張臉走進浴室盥洗,侯纖纖盯著那扇門板好半晌,才讓嘴邊的笑容綻開。
使性子!
本來以為依他大少爺的個性,她讓出床位,他也只會視為理所當然,誰曉得他這麼逞強。
浴室內乒乒乓乓,不時傳出幾聲低咒,看來他的起床氣真不小呢
等到張上懷從浴室裡出來,侯纖纖已經整裝完畢。
他今天早晨唯一的安慰大概就是,恐怖的蕾絲果然與她徹底分離了。
簡便的白色上衣和直筒牛仔褲,加上鵝黃色的小外套,奪回服裝管轄權的她顯然比較懂得看場合挑選衣著。
他的目光不自覺停留在她仍平坦的小腹上。
被他盯得不自在,侯纖纖拉起外套拉鏈。
「我餓了,去吃早餐吧。」
「你會不會害喜?」他移開視線,首次關心起她的狀況。
「有過幾次,後來就不會了。」
「那……身體有沒有其他異樣」嘖,他實在不習慣問女人這種問題。
最大的異樣就是肚子裡多了個小寶寶她不知道他一大清早突然問這麼多做什麼,好奇嗎?
「都還好。」
「都還好?!」
「嗯……要說特別不一樣,應該是食量增加很多吧,例如現在我真的很餓,很想快點吃早餐。」
聽見她這麼說,張上懷深覺無趣,虧他認真的關心她的身體,結果她腦袋裡只想著要吃東西。
「你都吃到哪去了幹幹癟癟,也沒看見多出一兩肉。」他不高興地數落著,領著她往餐廳走。
誰說她不長肉,她長了,而且長在非常振奮人心的地方是他光盯著她的肚子瞧才沒注意到的。侯纖纖邊走邊在心裡咕噥。
不過,看多了周圍那些鶯鶯蒸蒸們的宏偉壯觀,也難怪她這點兒「進步」不被他放在眼裡。
來到餐廳,侯纖纖發現這兒果然是度假勝地,一張張青籐制的小圓桌,一對對如膠似漆的愛侶,使得她和張上懷之間足足兩公尺的距離顯得格外突兀。
大光腰上圍著條圍裙,站在吧檯後面煮咖啡,一旁幾個工作人員也都朝氣十足地忙碌著。
「早啊睡得好不好嘿……算我沒問。」他一看見張上懷的臉色,便很機靈地把笑臉轉向侯纖纖。「本民宿提供的自助早餐食材新鮮,美味可口,營養豐富,中西日式一應俱全,不要客氣,盡量用。」
「謝謝。」
「給我一杯。」張上懷開口道。
「精神不濟感情這麼好,一夜都沒睡啊……好好好,一樣當我沒問。」小氣鬼,一點八卦也不給挖
早餐的確美味,侯纖纖昨晚又睡得好,食慾大開,吃了不少,張上懷則只喝了兩杯咖啡。
「你不吃早餐?」
「我早上只喝咖啡。」
「這樣對身體不好。」
「謝謝你的關心。」他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桌上的食物一樣也沒動。
「我說真的,早上喝咖啡雖然有擴張血管、預防偏頭痛的好處,但是空腹喝咖啡最傷胃了……」
「我說謝謝了,未來的大醫師你把這些話留著以後教訓病人,別管我,我最討厭女人在我耳邊嘮叨了。」
她立即閉上嘴巴。
「生活上我們各管各的,可以吧!」
她點頭,兩人達成第二項協定。
一會兒後,看見她盤底已朝天,張上懷問道:「你今天想做什麼?」
「這裡能做什麼?!」她反問。
「山裡的溫泉對皮膚好,遊客們都是慕名而來,大光接了管線送到每問小屋,在房裡就可以泡溫泉。泡完了溫泉再到槭樹林裡做森林浴,或者到附近的花田遊玩,都很不錯。」
「你來的時候都做這些事?」泡溫泉、賞花,這可不像他。
「往山裡走,還有座山中湖,是釣魚的好地方。夠了,不要用那種眼光看我。」
侯纖纖努力收回自己驚異的視線。「你會釣魚?!」泡溫泉、賞花也就算了,釣魚更不符合他的風格,一點也不像他會從事的活動!
他如果說自己是來這裡釣女人,她反而不會驚訝。
彷彿看穿她的心思,他揚眉嘲弄地笑道:「你心裡一定在想,我只適合在或者夜店、裡醉生夢死才對吧?!」
「呃……」她不好承認自己的確是這麼想,原來真實的他和她所認識的還是有些不一樣。支吾半天,她匆然道:「我想跟你去釣魚。」
************
「大光,我的釣具箱。」
「喔,在這在這。」大光回到櫃檯後,拿出張上懷寄放的釣具箱。
「我也要一副釣竿。」侯纖纖湊上來說。
「我沒有多的給你。」張上懷瞅她一眼,吝嗇地拒絕。
大光插嘴,「怎麼沒多的你箱子裡有五、六副……」
「她是生手,只是好奇想玩玩罷了。」
「其實我……」
「你要跟來可以,不過我可先說了,我沒心思照顧你,也沒時間教你,我最討厭當保母了。」
侯纖纖定定地看著他。「好。」
這兩個人是來度蜜月嗎怎麼一點濃倩蜜意也不見,感覺真的很不對勁喔大光托著腮在一旁觀察著。
張上懷轉向大光。「給她一副釣竿。」
「沒問題本民宿不僅風景優美,服務親切,同時提供各項租借服務,釣竿是吧,有有有,我們什麼都有!」
之後,侯纖纖抱著最陽春的基本款釣竿坐上張上懷的車。
車子繞著山路約莫走了二十分鐘,便在一條小徑旁停下。
雜蕪的小徑顯示人跡罕至,張上懷扛著釣具走進林子,在前頭領路,大約走了二十多分鐘,他才在一塊大石頭上停下腳步。
侯纖纖小心翼翼跟著他的步伐,撥開眼前一叢矮樹,豁然間,煙嵐湖翠的美景呈現在眼前。
「真美!」
這座湖面積不大,藏在隱密的林子裡,湖面霧氣繚繞,湖水青碧如鏡,靜謐的湖畔只聞山雀鳴啾,有如世外桃源。
「真的好美……」她不禁又歎道。
「這兒可是我的秘密天地,待上一天,所有煩惱都忘了。」張上懷驕傲地說,搬了兩塊乾燥的木頭,一塊擱到她腳邊,再打開釣具箱,熟練俐落地掛鉤上餌,一派行家架式。「重要的是,這裡的鯖魚特別肥。」
侯纖纖研究半天,笨拙地拉開自己的釣竿,冷不防被旁邊的人搶去,一會兒再遞回來給她,已經裝好了魚線和魚餌。
她看著他甩竿的動作,依樣畫葫蘆,竟然一次就成功了。
「我也要一盒魚餌。」
張上懷輕蔑的目光睨了過來。「別擔心,你裝一次餌就能用一天,不需要多的了。」
擺明了瞧不起人耶,那個台語怎麼說,看貓沒點他就是算定她連一尾小魚都騙不到!
侯纖纖索性不作聲,也不跟他辯,專心一意的守著手裡的釣竿。
張上懷側首端視她半晌,不禁將心裡的疑問說出口,「你常是這副死樣子?」
她微愣。「什麼?!」
「我跟你說話常冷場,你知道嗎像拍在海綿上,再大的力量都沒聲沒息了,很沒趣。你是本來就這樣,還是針對我我不以為湘湘能跟這麼悶的人做朋友。」
有時他會感覺到侯纖纖眼裡閃爍著光芒,像個頑皮的靈精,引起他的興趣,可是一瞬間,她又拿一張冷淡貧乏的表情面對他,變回無聊沒趣的資優生,也把他的好奇澆熄。他實在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他覺得她很悶侯纖纖咬咬唇,聲音更悶了。「我本來就是這樣,如果讓你討厭的話很抱歉,但我也沒辦法。」
「我沒有討厭你。」
才怪,他一定在心裡拿她跟那些美艷女友作比較,所以才會這麼不滿。如果換作她們在這兒,肯定會嬌滴滴地撒嬌,要他幫忙掛魚餌,或是甜甜地說些愚蠢可愛的笑話逗他高興,說不定說著說著太開心,連釣魚都忘了!
「哼!」
「那是你的聲音嗎?」
「什麼聲音,我沒聽見。」
張上懷狐疑地瞅她一眼。
「你那些女朋友也會跟你來釣魚?」當她意識到時,問題已經脫口而出。
「開什麼玩笑,她們一個個見光死,連路都不願多走幾步,怎麼可能跟我來釣魚。」他又看向她。「問這個做什麼?」
「你嫌我悶,我隨便找話問。」
「我喜歡一個人來,真真正正地清靜。」他說完,眼睛驀地發亮。「你的浮標動了!」
「啊!」侯纖纖往前一看,直立在水中的浮標左右晃了晃,似乎被什麼力量泣扯著,然後倏地沉入水裡。
「快拉!」
她握緊釣竿用力拉。
「不是這樣,你這麼用力會把魚線拉斷——算了,我來。」張上懷扔下自己的釣竿一把搶過她的,纏鬥了幾分鐘,釣上一尾二十公分左右的鯖魚。
「嘿,運氣不錯嘛,處女秀就有這種好成績。」
轉過頭,卻看見侯纖纖手裡握著他的釣竿,竿尾的魚線上也掛了尾活蹦亂跳的戰利品。
「你的也上鉤了。」她說。
他愣瞪。「你學得真快。」
「謝謝。」
兩人各自回到原位,重新上餌。
張上懷心裡不禁有些警醒,比較著兩條魚兒的大小,直到他的浮標再度沉下。
這次上鉤的份量足足大了一號,肥嘟嘟的,真是激勵人心他得意地對她揚起笑容。「這種尺寸就不叫運氣了,懂嗎?」
八成因為這句該死的話,所以運氣跟他嘔氣,全都跑到侯纖纖那邊去,接著一天下來,張上懷再也釣不到半條魚,她卻接連釣了七、八條,收穫之豐,簡直跟撒網撈來的沒兩樣,戰果空前懸殊。
張上懷拉下了臉。
「你真是生手?」他懷疑地問,已經幫她換餌換得很不爽。
「我小時候曾陪爹地去海釣,玩過幾次。」
「幹嘛不早說。」害他把她當成蠅量級,完全沒放在眼裡,結果她根本是老手輸贏這種事,張上懷一向不是很有風度。
「海釣跟湖釣又不一樣,而且那是小時候的事了。」
不管,反正他就是輸了,哼!
「天色不早,你累了,回去吧。」
「我不累啊。」
「我累!」他開始收拾釣具。
真是,什麼貴公子,鬧起性子來根本像個小孩子。侯纖纖聳聳肩,跟著收起釣竿,然後彎身將自己網裡的魚全都倒回湖裡。
「你做什麼?」
她站起來。「我釣的都又瘦又小,你的比較肥,我們吃你的。」
張上懷停在原地,盯著她好一會兒,再低頭看自己網子裡僅有的兩尾肥肥的魚兒,忽然間不是那麼不快活了。
「笨蛋,你的都放走了,也只能吃我的了。」說完,他瀟灑地又領在前頭領路。「來個二魚五吃吧!」
「好啊。」她一樣跟在他身後。
一路上有許多斜坡,石頭上又多布著濕滑的青苔,她小心翼翼地注意著步伐。
他忽然轉身向她伸出手。
「呃?」
「快點!」他不多說,她也不敢躊躇,乖乖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又大又溫暖,牢牢包住她的。
初識之後,她就偷偷地夢想著,有一天能和他這樣手牽著手。
他帶她來釣魚,注意到她的身體,顧慮她的不便,只是這樣,她就很滿足了。
回民宿的路上,兩人雖然沒再說什麼話,但氣氛是溫馨的,像是有著默契,彼此都找到和平共處的契機。
蜜月第一天,侯纖纖很快樂。
作者:
wine0906
時間:
2011-6-23 16:52:02
第五章
兩人回到民宿,剛下車,一名長髮飄揚,渾身散發著青春氣息的美麗女郎忽然奔過來,一把抱住張上懷。
「親愛的!」
溫英,十九歲,和侯纖纖同年,發育卻比她成熟許多,外貌完全符合張上懷一貫的審美標準,高挑健美,五官明媚,直亮的黑髮直達腰際,皮膚曬成健康漂亮的蜜金色。
溫家在山下經營食品貨運,溫英跟著公司的車上山,知道張上懷在這兒,就不下山了,一等到他回來,便像只熱情的小鳥撲上來,黏住他不放,口口聲聲喊他親愛的。
交情匪淺。任誰瞧見都會這麼想,何況張上懷也沒有推開她。侯纖纖呆立在一旁,飄揚的心漸漸回到原來的位置。
「喂,不必這麼熱情吧,羞不羞啊!」大光走了過來。
「要你管!」溫英白了大光一眼,轉向張上懷,又換成熱烈的口吻,「你今天去雲湖了對不對。討厭,我太晚上山了,人家也想跟你去釣魚。」
「你的『親愛的』已經死會啦,少丟人現眼了,快點放開,給我過來。」大光把溫英拉開,尷尬地向侯纖纖介紹,「這是我表妹,溫英。」
「幹嘛啦!她是誰啊?」溫英一見到張上懷,眼裡就只有他的存在,根本沒把侯纖纖放在眼裡,這會兒才注意到她。
「我太太。」張上懷終於開口。
溫英一對杏目睜得大大的,被他的話嚇著,不可思議地從頭到腳徹底打量侯纖纖,愈看愈是驚異,神情也愈是鄙夷。
「你好。」侯纖纖保持禮貌,向她點點頭。
溫英卻轉向張上懷。「娶她?!你吃錯藥啊!」
**********
二魚五吃,薄切、巖烤、酒燒、清蒸、醬鹵,大光又送上幾樣菜,就打算去忙其他客人了。
「你別當電燈泡了,快過來。」他臨走之前不忘開口欲將溫英遣開。
「懷哥每次上山我都來陪他啊,有什麼關係。好香啊,我最喜歡這兒的酒燒鯖魚了」溫英坐在張上懷旁邊,說什麼也不肯走。
「此一時彼一時,別在這打擾人家了,快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不要。」她仰起下巴,斜眼詢問侯纖纖,「我礙到你了?」
「呃……」
「她不介意。」溫英自動解讀,轉向張上懷,無辜地撒嬌,「我可不可以留下來?!」
「你去忙吧,大光。」張上懷一派安適。
「你給我安分一點。」大光根本拿表妹沒轍,只能口頭警告聊作威脅。
果然,他一走,溫英雙手立刻往旁一攀,搭住張上懷。
「你好過分喔,都不跟我說一聲,匆匆忙忙就結婚了,我好傷心,你知不知道!」
當著人家老婆的面講這種話也很過分,你知不知道侯纖纖從剛剛就被溫英刻意晾在一邊,還要忍受不時投射過來的敵意,不想呆呆的看著對方掛在自己丈夫身上,炫耀與他的親暱,她索性將注意力集中在桌上。
張上懷對溫英黏人的舉止已很習慣,任她摟著,沒有推開,但對她的傷心也不當回事。
「放心,你會堅強的活下去。」
「哼,你明明是不婚主義者,怎麼會突然結婚,一定有內幕對不對?」溫英噘起嘴,懷疑地問。她的外表比侯纖纖成熟,說話則完全是年輕女孩的直率作風,想什麼就說什麼。
「這就不方便告訴你了。」張上懷半開玩笑答道。
「一定有!」她如此斷定,冷冷地睇向侯纖纖。「她看起來好小,幾歲啊?!」
「十九。」
「那不是跟我同年?」溫英臉上滿是委屈。「不公平,你不是偏愛年紀大一點的女人嗎?還說因為我跟你妹妹一樣小,你不喜歡,我才一直忍耐到現在耶,結果你竟然娶了個跟我同年的老婆,還……這麼醜。」既沒臉蛋又沒身材,輸給這種貨色,她實在不服氣。
說侯纖纖醜!
張上懷自己嫌棄可以,聽到別人批評,他可不高興,再說侯纖纖也不醜,自從脫離那堆蕾絲花邊後,她在他眼裡就加分不少,事實上她人如其名,有種纖麗的秀氣,面貌雖不美艷出眾,但有她自己的特色。
正當他這麼想著時,侯纖纖卻抓著筷子,豪邁俐落地朝桌上一道道鮮美的菜餚進攻。
風捲殘雲,眼看她吃得專注又賣力,頭都抬不起來了,他撥開溫英的手,冷冷地提醒道:「你被批評了,不說些什麼嗎?」
侯纖纖停下動作,拾起頭看了他一眼,接著轉向溫英。
「謝謝指教。」說完,她又低頭繼續吃她的。
他突然有種被忽視的不悅。她竟對面前那盤魚比對他們的對話還感興趣!
溫英嗤地一笑,笑她的自知之明,說起話也更加肆無忌憚。「你一定不喜歡她,是被家裡逼的,對不對?」
張上懷已沒有回答的興致,他直勾勾地看著侯纖纖,不明白她是怎麼回事,是悶到連生氣都不會了嗎?還吃!
「是不是?是不是嘛!」溫英追問著。
他將一雙筷子遞給溫英。「你不是喜歡酒燒鯖魚快吃吧,再慢就被這個大胃王掃光,連骨頭都沒有了。」
侯纖纖的筷子匆地停住,正戳在那盤酒燒鯖魚上,漫著香味的魚肉已經缺了一大角。她抬起頭,目光對上張上懷的。
他看見酡紅一路從她的脖子蔓延至兩頰,讓她的臉看來像顆紅蘋果。
「這是什麼酒?」
「高粱。」
接下來的畫面恍若慢速播放,侯纖纖輕輕放下筷子,唇角緩緩揚起一抹安詳的微笑。
「真糟糕……」說完這句話,她就咚地倒下去了。
*********
「嘿嘿嘿……」
「安心啦,酒是燒過的,不烈了,吃那兩口沒事的。」大光的聲音裡充滿笑意。
「嗯……呵呵呵……呃?!」
「你看她這樣像沒事?」
「她酒量怎麼這麼差啊?!」才兩口魚肉而已耶!
「酒量?她根本不會喝酒!」
「噗哇哈哈喲呵,來喔、來喔,哈哈哈……」
「你給我乖乖躺好!」張上懷將侯纖纖用力按回床上,想想又不妥。「我還是送她到山下的醫院好了。」
「送醫院沒這麼嚴重吧,她只是喝醉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溫英不悅地瞥視臉蛋紅通通,醉得茫酥酥,正開心的亂喊亂笑的侯纖纖。
「她是孕婦。」
「什麼?」溫英叫道,隨即被大光摀住嘴巴拖出去。
住房的客人裡正好有位婦科醫師,看過之後確定侯纖纖並無大礙,酒醒之後就沒事了,張上懷才放心了些。
他從浴室擰了濕毛巾出來,看見她扯著被子將自己捲成一團麻花,又嘻嘻哈哈從被子裡鑽出來,口中咿咿呀呀說著不清不楚的話,實在很難相信她只不過是吃了兩口酒燒鯖魚,喝醉了的德行實在恐怖。
「我在飛、我在飛哇哈哈癩蛤蟆長翅膀,它吃到天鵝肉了,呵小紅帽把大野狼吞進肚子裡,幹得好……」
瘋瘋癲癲說些什麼啊喝醉的她平時的沉悶全不見了,卻像嗑了藥似的興奮過頭,一樣不正常。
「我跳舞!」她忽然一躍而起,在彈簧床上跳啊跳,慘不忍睹的舞步活像七爺八爺出巡。
「侯纖纖你不要亂動!」他一驚,一個箭步衝過去把她捉住。喝醉已經夠槽了,再這樣激烈地亂蹦亂跳,他恐怕真的得送她下山急診。
「我翻筋斗!」她說著便要表演特技,嚇得張上懷用力抱住她,牢牢禁錮在懷中。
「你夠了,給我躺好!」
她不肯安靜,繼續道:「我要唱歌」然後開始哀號,「妹妹背著洋娃娃,走到花園來看花,娃娃哭了叫媽媽,醫生叔叔拿針戳她……」
歌聲七零八落,內容腥風血雨,好半晌他才聽明白她是改編兒歌,他恨恨地瞪著毛巾,慎重地考慮著要不要乾脆蒙住她的臉。
他發誓這輩子都不讓她有機會再碰到一滴酒精!
「張上懷——」
「幹嘛?!」他邊說話邊替她脫下身上的外套。他大少爺生平從來沒伺候過人,今天算她賺到了。
「你在做什麼?」侯纖織好奇地觀察他的動作,
「脫你衣服。」
她聽了急忙扭動,胡亂反抗著,不想讓他得逞。「不行,你不可以脫我衣服……色狼!」
「別動我說過對你一點胃口都沒有,你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何況她還喝醉了,他最討厭喝醉酒的女人。
「可是你在脫我衣服。」
「脫衣服是讓你比較好睡。」
「還、還是不行,沒有衣服,我就被你看光了,我的肚子……肚子要藏起來……」嚷嚷間已經被他得手,她彆扭地拉著襯衫下擺,像條鰻魚似的往被子裡鑽。
眼看她又要把自己埋在被窩裡,張上懷扯住被子,露出她的腦袋。
「為什麼要藏起來?你怕我看?!」
「你會不開心。」
他愣然。
「而且他是我的,是我一個人的……」她雙手貼在小腹上,喃喃地說給自己聽。
他沉默了,盯著她的手,半分鐘後拿起毛巾粗魯地替她擦臉。
「唔……」
「別動。」
侯纖纖安靜下來,透入肌膚的清涼感似乎使她清醒了些,但雙眼還是醉意迷濛,她的視線左右飄移,最後定在他身上,傻呼呼地瞅著他瞧。
「看什麼?」張上懷沒好氣地問。
她笑了,笑容像花朵綻放,反而讓他一愣。
瞪著她的笑臉,他又想起那失控的耶誕夜,忽然意識到,那也許不是意外。
「你好漂亮。」
「你好醜。」他故意這麼說。
她咯咯笑著,像個小傻瓜。「我好醜,你比我漂亮,漂亮好多……你不喜歡我。」
「你喜歡我!」
侯纖纖忽然撐起身子,鼻尖離他愈來愈近。
張上懷的問題沒有得到回答,卻換來一個吻。
這一記沒有進步、生澀得拿捏不準力道的啄吻,又撞到他的牙齒了。
然後,肇事者垂下身子,兀自呼嚕呼嚕睡死。
*************
隔天早上,侯纖纖一醒來就看見趴在床沿的張上懷,他也正好張開眼睛,眼睛下方泛著青影,看起來比前一天起床的時候更糟糕。
「你怎麼了?!」
「你不記得了」
「我……醉了?」她還記得那兩口魚肉,剛人口時覺得美味無比,好吃極了,漸漸的,一陣辛辣的後勁燃起,從喉問開始往上竄燒,她感覺舌頭刺疼,全身發熱,腦袋昏沉沉的,接著就什麼事都不知道了。
「醉得一塌糊塗。你哇啦哇啦吵得半死,又吐了我一身,還很噁心地捧著我的臉亂親亂吸,最後竟然表演脫衣舞,真把我給嚇壞了。」張上懷看她一臉茫然,於是加油添醋地將她昨晚的表現不實地描述一番。
侯纖纖駭然變臉,低頭檢視自己,的確是衣衫不整。
她失措的模樣讓他心情好多了,被折騰的不悅都得到了補償。這只發育不良的悶葫蘆總算還有一點正常人的反應。
「原來你一滴酒都碰不得,這算是個教訓,以後吃東西小心點,先問清楚……喂,你做什麼?!」
侯纖纖覺得自己實在沒臉見人,只想裝死,正把腦袋藏回被窩內,傚法鴕鳥。
「你給我起來。」
「我頭痛。」原來宿醉就是這種感覺,她腦袋裡像有群蜜蜂嗡嗡作響,讓她頭昏腦脹。
張上懷當然不會發揮他原來就不存在的同情心,硬是將她從床上挖起來,推到外面的森林裡呼吸新鮮空氣。
早晨的森林充滿朝露冰涼的濕意。
「好冷?」侯纖纖打了個哆嗦,完全被凍醒,同時在心底送他一記詛咒。
忽然間一團陰影籠罩而來,她身上多了件外套,衣服上還殘存著他的氣息和體溫。
「我回去拿我自己的……」
張上懷沒讓她折回屋裡,逕自領著她在林子裡散步,一會兒後問道:「好點了嗎?」
「嗯。」侯纖纖是很容易感動的,衣服上的溫度滲入心房,她全身都暖和起來,決定收回對他的詛咒。「我以後吃東西一定會問清楚。」
他失笑。「以你橫掃千軍的狠勁和速度,恐怕別人想告訴你也來不及。」
他這是嘲笑她吃相粗魯很好,詛咒變兩個!
心裡雖在磨刀,她臉上還是波瀾不興。
張上懷忽然歎了口氣。「真難想像以後要天天面對你這張臉。」
他指的是她一百零一號的沉悶表情,但聽在侯纖纖耳中卻以為他的意思是她的「醜樣」。
「你可以不用面對我。」
他挑起一邊的濃眉。
「我的意思是,謝謝你借我戶口,但你不必改變自己的生活,我也不想改變我的,所以你可以不用天天看到我,和以前一樣隨心所欲過你的日子,我們就當名義上的夫妻吧。」這些話,她早就想告訴他了。
她很實際,知道這世界上有意外,有驚喜,但沒有童話,這場婚姻只是緩衝之計,不會長久。
她喜歡張上懷,但她不想讓他知道,也不想涉入他的生活,她相信這樣對彼此都好。
「名義上的夫妻,是嗎」張上懷還是斜著眉梢看她。「所以我們只是『室友』?!」
「這個形容詞很貼切。」
「我去找別的女人,你不會干涉我?!」
「那是你的自由。」
他說不出自己是不是鬆了口氣,還是覺得高興,他可以繼續享受單身的快活,但他實在看不清這小女人的心思。
「真是太感謝你的慷慨大方了。」
她對他的嘲弄恍若未聞,只是淡淡地道:「也請你也不要干涉我的生活。」
「我對你的生活沒興趣!」
「謝謝。」
「你到底為什麼要生下這個孩子?」
聞言,侯纖織低下頭,目光移向他處,喃喃地說:「你剛剛才說沒興趣的。」
看她這模樣,張上懷就知道自己得不到答案。侯纖纖這種人,她不想說的事任誰也問不出來,這是他唯一可以確定的事。
他忽然逼近她,嚇得她睜大眼睛,不知他要做什麼。
「你昨晚吻了我。」
「你說過了。」但她自己全然不記得。真糟糕,原來一喝醉,身體也隨著本能反應洩底了,她只能祈禱除了吃他豆腐之外,嘴巴沒有說出什麼讓自己萬劫不復的話。
「你吻我的唇,很用力。」
「我喝醉了。」
張上懷那雙電死人不償命的眼睛直勾勾盯住她,問道:「你是不是喜歡我?」
侯纖纖屏息,平靜地迎上他的視線,一會兒才出聲,「你長得很好看。」
她的答案完全背離他的問題。張上懷攢眉,研究的興趣消失了,轉身走向屋子。
他沒有回頭,所以沒有看見她按著胸口,大大吐了一口氣,以及她眼裡的解答。
唉,她對他哪是喜歡,哪裡只是喜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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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裡,溫英依然熱情地夾在兩人之間,反正張上懷也不趕她,溫英索性光明正大的當著侯纖纖面前勾引她的新婚丈夫。
「你們什麼時候離婚啊」她直接地道。
「我們正在度蜜月。」
「沒差別,你一定會跟她離婚的。」她攬著他的手臂,篤定地說,完全把一旁的侯纖纖當空氣。
張上懷輕揉下巴,若有所思看著侯纖纖,說出的話很無情,「起碼得等她把孩子生下來。」好像弄大她肚子的罪魁禍首另有其人似的。
侯纖纖眼中微微錯愕,看了他一眼。她不知道自己昨晚喝醉露了餡,以為是張上懷跟溫英關係匪淺,所以連這件事也說。她想,這證明自己的考慮是對的,他的確想擺脫和她這場辦家家酒的鬧劇。
溫英得意地揚眉,旋即又覺得—肚子火。什麼嘛,這醜女,人醜又奸詐,居然玩陰的,用這種方法教張上懷娶她,讓人愈想愈嘔。
「你很行嘛!」
「好說。」
「他不是娶你,是娶你肚子裡的小孩。」她惡意地說。
「謝謝你的關心。」侯纖纖慣常的不冷不熱。
嘴上討不到便宜,溫英轉向張上懷,風情萬種地挑逗他。「吻我。」
看也不看侯纖纖一眼,他爽快地親了下她的嘴唇。
「還要!」溫英嬌嗔著要求。
張上懷卻已經不耐煩,一個乏味少言的悶葫蘆,一個妖嬈纏人的八爪女,他是懶得應付了。
「去找別人。」
「我也要跟你有孩子。」溫英偏要黏著他。
「小姐,孩子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有的。」
「那是你沒給我機會不試試怎麼知道」她大方地求愛,斜睨了侯纖纖一眼。「我哪裡比她差啊,我生出來的小孩一定比她的漂亮!」
「你這是真情告白,還是為了互別苗頭!」
「我喜歡你!」
「這不是新聞了。」他那票哥兒們,她每個都喜歡。
溫英撒嬌著發嗔,「你好過分喔,每次都故意對我這麼冷淡,其實你心裡想的才不是這樣,你明明也喜歡我的。」
「我喜歡的女人太多了,等我回去查清楚名單裡有沒有你再說。」他只當她是小孩子和人搶玩具,回答得很不正經。
「你的名單裡,把我姊姊排在第幾位?」
他眉頭一蹙,顯然這是個不受他歡迎的話題。「我和她早就斷了。」
「那好啊,你還顧忌什麼!」
張上懷別開臉,視線恰恰對上侯纖纖的眼睛。
溫英貼近他耳邊,說話的音量卻足夠讓侯纖纖聽得明明白白。「你不想比較看看,我們姊妹有什麼不同嗎?!」
他看見侯纖纖眼裡浮現一絲驚愕與不屑。
作者:
wine0906
時間:
2011-6-23 16:52:33
第六章
三天蜜月,在極不愉快的氣氛中結束。
回到台北後,兩人各自恢復原來的生活,除了共用一個屋簷,彼此之間幾乎沒有交集,連碰面都難得。
侯纖纖回到學校繼續課業,她生活規律,白天上課、唸書,做些溫和的運動,晚上早早便熄燈就寢——在張上懷回到家之前。
大部分的時間,張上懷很容易就忘了這個「室友」,她的存在感實在太薄弱了,他們住在他位於市區的公寓,擁有各自的房間,除了自己的地盤,其他空間都見不到侯纖纖的東西,她依照提出的協定,認真地保持和他之間的距離,謹守「客人」的本分。
既然如此,他樂得照樣過他以前的日子,白天專心工作,晚上盡情放縱,曾被撩起的興味、好奇、納悶、不解等等情緒統統扔得一乾二淨。
「我真不敢相信,結了婚的男人竟然一點都沒變,依舊出來當浪子,你這狼心狗肺的……」
張上懷冷然斜睨,等莫東勳把話說下去。
「好傢伙就知道你不會傻得為了一朵花放棄整片森林,這才像我的好兄弟。」
「誰是你兄弟。」張上懷無情地撇清,喝掉杯中的調酒。
「別這麼說嘛,好歹我押你三十天就玩完,現在的情形不就差不多可見得我有多瞭解你。」莫東勳痞痞地說,轉向另外兩人。「怎麼樣,願賭服輸,這種事我看得可明白了,多學著點。」
「學什麼?」白震華問。
「全程使用保險套,安全又可靠,蟲蟲乖乖不亂跑,快樂沒煩惱!」
「算我沒問。」
「誰告訴你我玩完了?」張上懷道。
「咦,不是嗎?」
他哼了聲,又自顧自喝酒。
「你這種婚姻不外乎兩種發展,一是你被她弄瘋,二是你們兩個都被弄瘋,早點脫離苦海對大家都好。」在莫東勳的邏輯裡,婚姻不是戀愛的墳墓,而是自由的絞鏈,呆子才會把脖子往裡頭套。
「你漏了另一種發展。」徐涼書閒適地說。
「哪種?」
「兩個人都沒瘋,最後戀愛了。」
「噗!」
旁邊的白震華及時躲開莫東勳嘴裡噴出的酒,嫌惡地扔了條紙巾過去,「你衛生點!」
「你說什麼笑話啊?」莫東勳對徐涼書喊道。
「是實在話。那個怪胎長得其實也不醜,你不覺得嗎」徐涼書後面這句話是對張上懷說的。
「不醜也不表示他就不挑了,他們一定玩完的啦」莫東勳喳呼著,勸離不勸合。「不然怎麼三天兩頭往外跑,大家都說你玩得比以前更凶了。」
張上懷放下酒杯。「我們有協議,不干涉彼此的生活。」
「你提的?!」
「她提的。」
幾個人面面相覷,不太相信會有這種事。孩子有了,婚也結了,侯纖纖如今逮住了張上懷這匹漂亮的野馬,卻又不跟他過夫妻生活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為什麼?」
他哼笑。「好問題,我也想問為什麼一下子投懷送抱,一下子避若蛇蠍;一會兒熱情,一會兒冷漠;有時候脫軌演出,有時又正經八百;明明又怪又悶,偏偏偶爾來個一鳴驚人;才說好兩個人各過各的,隔天撞見我和別的女人從房裡出來,又一副不能忍受的模樣,我怎麼知道她腦袋裡到底在想什麼!」
回程的路上以及之後的許多天,侯纖纖都避著不跟他說話,有時難免碰見了,也都維持疏遠的距離,有幾次還被他逮著她那種不屑的眼光,但一對上他的眼睛,又裝作若無其事,害得他就算想解釋也覺得沒必要。
但他心裡悶啊,那個詭異的女人!
「你被她撞見和別的女人從房裡出來」這是白震華聽到的重點。
徐涼書吹了聲口哨。
旁邊的莫東勳笑得賊兮兮,臉上寫著「真有你的!」。
「是溫英。」
他一說,三個男人立即失了興趣。那小妖精的纏功他們都領教過,也都不敢領教,所以回歸正題。
「女人本來就是善變的動物。」這是白震華的結論。
「既然她不干涉你就得了,管她是為什麼。」莫東勳一向沒有追根究柢的精神。
但見徐涼書搖搖頭,又搖了搖頭,興味十足地說:「你麻煩大嘍!」
「什麼意思?」
「這不是很明顯全世界的女人只有在一種人面前才會這樣失常,她言詞反覆,行為矛盾,陰陽怪氣,沒有道理可循,那是因為她芳心蕩漾,以致方寸大亂,只要在這個男人面前,她就沒辦法控制自己。」
「你是說她愛上了我?!」
「我才懷疑你怎麼會看不出來。」
「我要是看得出來才有鬼我當然懷疑過,結果她怎麼回答她說我長得很好看,很『好看』,她有興趣的是我這張臉,她只是想玩我而已。」
張上懷簡直咬牙切齒,反正他就是對這一點深感不滿,想到被侯纖纖用這樣的「有色」眼光看待,他就心情大壞。
「算了,我走了」他揮揮手,轉身離去。
「他在不爽什麼哪個女人看上的不是他那張臉,他也樂得善加利用,從沒抱怨過啊!」莫東勳覺得他才反常咧。
「我有種很不好的預感。」白震華說。
徐涼書還是搖頭,笑了笑。「我就說他麻煩大了。」
當男人開始在意某個女人的想法時,他的麻煩真的不小,呵呵。
*************
他的麻煩的確不小,張上懷心裡明白。
母親大駕光臨,親自到辦公室來找他,他絕對有個大麻煩!
「嗨,媽,來找我回家吃飯嗎我快下班了,馬上好。」
柯雨央可沒這等興致,但仍從容優雅地問:「等你下班了,去接纖纖一起回家嗎?」
他動作停頓,心裡歎了口氣,果然有麻煩。
「我很少去接她。」他老實說。
「是很少,還是不曾?」
「是,我從來不曾去接她。」他完全坦白。「我下班的時間不—定,她下課的時間也不一定嘛,而且她今天好像有事要忙……」
「兒子。」
「再說老爸的氣還沒消,今天還是我陪您回去就好了。」張上懷陪笑道。
「你爸爸他算什麼問題,我說他兩句就得了。」
「他擺起臉色可不好看,我想侯……呃,纖纖會消化不良,而且對胎教也不好。」
這可說到重點了,柯雨央直直地冷睇著他。「好兒子,原來你記得自己有個懷孕的老婆,當媽媽的我還以為是自己想娶媳婦想瘋了,發夢夢到給你辦婚禮,其實根本沒這回事,否則你怎麼會每天晚上在外頭逍遙,夜不歸營,自由自在像個單身漢,比以前玩得還瘋!」
「侯纖纖告訴您的?!」
「那個可憐的孩子,她什麼話都沒說。」
也對,那只悶葫蘆,想從她嘴裡撬出個字來並不是容易的事,她當然不會告狀了。
「她並不可憐,她過得很好,也許比我更快樂呢。」
「你、你是我的兒子嗎我的教育有這麼失敗人家父親把女兒交到我們手上,你是這麼對她的你這算負責任嗎?你有膽子把剛剛那些話再說一次!」柯雨央既驚又怒,說話雖依然優雅,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權威感。
識時務者為俊傑,識相的都知道老媽比老爸更惹不起。「我失言了。」他自動認錯。
「你說纖纖今天有事要忙,你知道她忙什麼?」
「呃……」
「真不敢相信這是我教出來的好兒子,連自個兒老婆的行蹤都沒個頭緒,纖纖去做產檢了。」
柯雨央見兒子的表情彷彿第一次聽見「產檢?」這個詞,陌生得很,心裡更是氣悶。
看她造了什麼孽時光若能倒流,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不做產檢,也不把這小子生下來!
「你記得她懷孕這件事吧?」
「當然。」
「她懷孕多久了?」
張上懷想查看桌上的月曆。
「我生氣了,兒子。」
「是,我看得出來。」
柯雨央將皮包重重一放。「那就快到診所去接人」
*************
侯纖纖也不清楚怎麼回事,下午她正要出門,就遇上婆婆。
張家除了張湘容,唯一關心她的人大概只有柯雨央了。
柯雨央打聽到她今天做產檢的事,堅持要作陪,可是才到診所,忽然又托事離開,把她一個人留下來。
此時,侯纖纖撫著肚子,陪著旁邊的小女孩玩。
小女孩約莫不到兩歲,紮了兩條稀疏可愛的馬尾,坐在母親膝上,睜著圓圓的雙眼,口中咿咿呀呀,握著侯纖纖白皙的手指頭玩,忽然興致高昂想把手指頭塞進嘴裡,嘗嘗跟奶油仙貝有什麼不一樣。
「哎呀,小盼,壞壞不乖?」她的母親連忙阻止女兒,拿出手帕擦掉她嘴邊的口水,再把隨身掛著的奶嘴塞上,充滿歉意地對侯纖纖微笑。「這孩子最貪吃了,什麼都往嘴裡塞,跟她爸爸一個樣。」
小女孩現在玩起母親外套的衣擺,十分開心。
這是口腔期。感官本能之一,小朋友為了滿足好奇心,什麼都往嘴裡嘗。侯纖纖笑著逗她玩。
「你的有幾個月啦」侯診室裡坐著一群孕婦,每個人都挺著大小不一的圓肚子,共同的話題多,沒有老公陪著的很容易就攀談起來,交換妊娠心得。
「五個月,剛滿。」
婦人摸摸女兒的頭,又輕拍自己的肚子。「我瞧著你真年輕,是第一眙吧?」
「誒。」
婦人愉快地說起自己這是第三個寶寶了,預產期就在下個月,她的大女兒已經念小學,兩個女娃,這回懷的是個男丁,總算可以跟婆家交代。
「你呢,想要男孩還是女孩?」
「都好,只要健康就好。」
「是呀,只要孩子健健康康,做媽的還有什麼不滿足呢。」婦人幸福地歎氣,開始絮絮叨叨稱讚起這聞診所的沈醫師檢查仔細,經驗老到,接生技術高超,有口皆碑。
輪到侯纖纖時,護士小姐帶她進去照超音波。
沈醫師是五十多歲的人,已經滿頭白髮,不過由於保養得宜,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話聲朗朗,態度親切溫暖。
「小猴子有聽話多吃點吧,很好、很好。」
侯纖纖打小讓這位世伯看大的,小猴子是他給她起的外號。她接過傳導膠,自己抹在肚皮上。「沈伯伯,別再叫我小猴子,我都這麼大了,怪難為情的。」
「呵呵,你就是當媽媽、當祖母了,也還是我的小猴子啊。」沈醫師行醫多年,接生無數,偏偏膝下猶虛,是故將親朋好友的小孩都當自個兒生的看待,其中侯纖纖乖巧聰慧,特別投他的緣。「來,該給你糖吃了,乖。」
她好笑地看著他從身後拿出一支水果棒棒糖,很捧場地接過來。「伯伯才像個孩子,每天笑咪瞇、開開心心的,難怪愈來愈年輕。」
「你糖都還沒吃,嘴就這麼甜啦」沈醫師笑道。「我是看得開,煩惱也是過,快樂也是過啊。」
旁邊的資深助理頗無奈地插話,「真沒看過沈醫師這麼樂天的人,什麼都不能教他憂心,連最近發生那種事也……」
沈醫師遞來一個眼神,助理迅速會意,閉上了嘴。
「什麼事?」侯纖纖好奇地問。
沈醫師轉過來,照樣笑著。「沒什麼,一點小狀況,她就愛窮緊張。吶,醫學院課業重,壓力大,你可記得絕對不能勉強。」
「我知道,我已經停了幾門課,以後再修。」她現在的身體不是對自己交代就可以了,她很明白,也作了取捨。
「嗯,那就好。來,我們看看小傢伙最近是不是更漂亮了。」
五個月大的寶寶,輪廓已經約略可見,小小的身軀蜷曲著,被包覆在溫暖的羊水裡,安臥在母親柔軟安全的身體中,是個健康的男孩。
侯纖纖伸出手指,貼近螢幕顯現的影像。
她也曾經猶豫,曾經迷惘,不知道自己為何這般堅持留下他,一意孤行,現在是全然明白了。
這是一種本能,她的心,連著寶寶的心。
做完檢查,侯纖纖正要離開,外面的候診室似乎發生混亂,驀地傳來媽媽們的尖叫,還有小孩子的哭聲。
她打開門,看見一個中年男子,對方戴著球帽,帽子和防風衣都是破破舊舊有些骯髒,他一手架著方才和她聊天的那名孕婦,一手拿著一把槍。
「救、救命啊——」
「閉嘴醫生叫醫生出來!」
「先生,你冷靜一點,有話好說……」
「老子都走投無路了,你們還以為我在開玩笑把老子寫的信當放屁,全都不准跑。叫醫生出來?」他激動地叫囂。
一隻手拉住侯纖纖,沈醫師走上前,將她擋在身後。
「你先放開我的病人。」
「我要的錢呢!」
「這裡人多不方便說,你請進來,我們好好談。」沈醫師鎮定地跟對方商量。
「還想拖時間快點把錢給我!」
這種情況應該報警,但是絕對不可輕舉妄動。坐在角落的一名男子悄俏移得更遠,不著痕跡的拿出手機,按下緊急數字。
「幹什麼!報警?!」歹徒怒吼,氣急敗壞的拽著人質。
「我、我沒有……」櫃檯的掛號小姐縮回手,抖成一團。
「我看見你按警鈴了,還說沒有。把老子的話當放屁,幹你們自找的,給我出來!」
「嗚……不要!」
「救命啊放開我,嗚……」歹徒身前的孕婦哭喊著。
「不准吵,再吵老子斃了你!」子彈擊中天花板,歹徒自己也慌了,表情卻更見凶狠。
一群婦女嚇得驚叫,小女孩哭著衝出來要媽媽,槍口瞬間轉向那小小顛簸的身影。
「小盼!」
「不要吵不要吵不准吵——」
砰地又一聲,但不是槍響,是沈醫師和角落的那名男子同時衝上去搶下歹徒的武器,和歹徒扭打成一團。
在連串粗穢的叫罵聲中,沈醫師忽然摔倒,歹徒抽出暗藏在懷中的匕首欲刺下,那名男子立即擋住他的攻擊,狠狠地揮去一拳。
就在混亂當兒,一雙小手突然竄入,握著針劑迅速刺進歹徒的頸部。
歹徒張大了嘴,露出滿口爛牙,兩秒就昏過去了。
*************
「該死的你以為你在做什麼?!」
「幫你的忙。」
「他手上有刀!」簡直不知死活。「況且我一個人就可以搞定了,用不著你出馬,懷孕的人就安分點。」
侯纖纖無辜地摸摸肚子。
張上懷真不知道自己今天走什麼運,先是被母親轟到婦產科來接老婆,尷尬地杵在一群好奇心旺盛的孕婦中,剛拿起報紙藏住自己,就有亡命之徒搶錢搶到診所來,好不容易逮著機會上前制伏歹徒,侯纖纖卻衝出來逞英雄……都怪那間烏龍診所的烏龍醫生,收到恐嚇信也不好好處理!
配合警方做完筆錄,他們趕在記者到達之前離開。
侯纖纖一路貼著車門,盡量坐得離他遠些,臉朝著窗外,連大氣也不敢吭。
好吧,他承認他的語氣是差了些。
憑良心說,侯纖纖的表現出乎意料,值得喝采,高濃度的麻醉劑加上精準拿捏,比他的以暴制暴更節省時間,他懷疑,就算沒有人出面,她一樣能把歹徒弄昏,這女人不僅具備醫學天賦,更有當殺手的本錢!
但是,她冒險的畫面盤旋在腦海中,到現在仍讓他神經為之緊縮。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非常非常不喜歡。
而除了心中受到的震驚,對她的認識也被迫作了改變,這女人藏著他從不知道的另一面,她不是完全無聊乏味的,必要的時候,她「爆發力」十足。
很新奇,但他說不出自己喜不喜歡這種發現。
種種糾結在心中纏捲,張上懷忍不住咕噥了聲。
侯纖纖轉過頭來,吃驚地看了他一眼。
「怎麼了?」
「不要在我面前說粗話。」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順口說出的是一句詛咒,瞟到她防衛地護著肚子,他將油門放輕了些,減緩車速。
「你確定不用再回去做一次檢查你方纔的『運動』不可謂不激烈。」
「我很好。」她堅定地說,他是在擔心她和寶寶嗎?
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她的肚子已經這麼大了?張上懷攢眉,有種情緒嚼咬著他的良心,可是說出來的話卻非常不中聽,「隨便你,我媽那邊交代得過去就行了。」
原來……她的心沉回原來的位置。
「我不用對任何人交代。」這是她的寶寶,她一個人的。
張上懷心裡又打了個突,對她一瞥。「所以你就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我沒有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我有把握。」
「我不懷疑!」
「我只是沒算到你也在那兒,還突然跑出來……」
「感謝老天我在那兒」
兩人同時噤聲,視線交會後又匆匆分開。
她言下之意,反而是他礙了她的事這女人的平板無聊絕對有一部分是裝出來的,他很確定地告訴自己。
侯纖纖發現,張上懷性感的唇邊正漾起一抹不知所以的淺笑,可能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
「這不是回公寓的路。」每次坐他的車,目的地都跟她原來以為的不一樣,不知道會被他載到哪裡去。
車子突然轉了個彎,開進一條巷子裡,之後便停下來。「是回我家的路。幫個忙,跟我媽交代一下吧。」他痞痞地說,笑容加深。
侯纖纖就是想抗議也來不及了。
此時此刻,她真討厭身邊這張臉,就連耍賴的時候也可以這麼好看,真的很過分猶豫了會兒,她只能認命地解開安全帶。
可是來回試了好幾次,卻怎麼都弄不開,她壓不下鎖扣上的按鈕。
張上懷正要下車,看見她扯著帶子努力掙扎,於是靠了過去。「我來。」
他扶著帶子越過她身前。她迅速往後縮,可是小小的前座能有多少空間加上她又頂著大肚子,兩人之間無可避免地隔著衣衫相貼。他讓帶扣縮回原來的位置,看著她警戒的反應,他的大手撐著車頂,忽然不動了。
帶著松香的氣息吹拂在她臉上。
「我要下車。」侯纖纖盡力讓聲音平穩如常。
他仔細看著她的臉,認真端詳,然後問:「你是不是對我很不滿?」
「沒有。」
但他想到她那暗地投來的,不齒的眼光。「你有。」
「我沒有。」她不自在的想要伸手打開車門,卻發現身體根本動彈不得。
見他正盯著她的眼睛,她不禁臉紅了。
她最最不願意的,就是靠他這麼近。
「你是不是喜歡我?」
和第一次問的時候一樣,他眼睛緊盯著她不放,眼裡有著困惑,想要弄清楚什麼。
「你……你長得很好看。」她就是要說出這樣摸稜兩可的答案。
「侯纖纖——」
忽然的震動打破了對峙的緊張氣氛,張上懷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似的,他瞪大眼,驚愕地低下頭看著她的腹部。
侯纖纖也愣住了。
又一下,寶寶從媽媽的肚子裡再賞老子一記漂亮的飛踢。
張上懷不知瞪著她的肚皮看了多久,當他再次抬起頭時,臉上的表情顯示出他著實受到很大的驚嚇。
作者:
wine0906
時間:
2011-6-23 16:52:58
第七章
侯纖纖其實很喜歡張家,她喜歡柯雨央,她童年夢想中的母親就是像這樣,溫柔慈祥,陪孩子們寫功課、吃飯,有不如意的事都可以說給她聽,難過時就靠在她懷中撒嬌。而不是一年到頭見不著一次面,卻兩、三個月就空投一堆花樣繽紛的蕾絲洋裝,硬規定女兒穿上,並拍照寄回去,讓她四處拿去炫耀,滿足做母親的虛榮。
她喜歡到張家,喜歡他們家裡的感覺,不僅柯雨央對她很好,張澄修也很親切——不過那是在發現她是侯存渠的女兒以前。之後她就很少去張家了,現在更不敢冀望氣氛會有多融洽。
張湘容一見到她,便貼著她坐下,把張上懷擠到一邊去;柯雨央則開心地到廚房裡張羅,並親自做幾道菜準備餵她。
張澄修一進門,沒想到侯纖纖會出現,愣了兩秒,目光不意落在她凸起的肚子上,表情一頓,萬般情緒攪在一起。
「伯伯好。」侯纖纖道。
「呃,喔。」不多說,他閃進廚房找老婆,結果一隻腳才踏進去就被趕出來,嫌他礙事。沒奈何,他只好端著嚴肅凜然不可親近的架式在餐桌前坐定。
侯纖纖不怪他,張湘容到她家去時,她父親的待客之道也差不多是這樣。
張上懷時不時望向她,若有所思。她迎向他的注視,他沒避開,與她四目相對。
他深邃的雙眸沒有銳氣,十分柔和,卻帶著一窺究竟的好奇,這樣的視線更令人窒息,因此她先閃避了,正襟危坐,但怪異的感覺仍不斷提醒著她,他那難以忽略的目光仍沒有移開。
很明顯的,他今天吃錯藥了。侯纖纖這麼告訴自己。
飯菜一一上桌,全是經過精心調配,鮮而不腥,淡而味美,不必忌口的滋補佳餚,柯雨央隨後捧了一盅湯品上桌,招呼大家開飯。
侯纖纖客客氣氣地向她道謝。「謝謝伯母。」
「哎呀,還叫伯母,早就該改口了」她的稱謂讓柯雨央心裡一揪,把帳都算到丈夫頭上,「都怪你,兩個年紀一大把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一樣鬥氣,波及無辜。」
「沒錯,我們都是受害者。」張湘容為母親幫腔。
「快吃飯」張澄修轉移話題,端起碗就要朝那盅湯進攻,柯雨央半途攔截,盛了另一鍋的湯給他。
「那盅比較香。」
「那是給你孫子喝的,你別動。」
「我哪來的孫……」鐵一般的事實擺在眼前,張澄修止住話,默不作聲的喝湯,之後擱下碗,問侯纖纖道:「令尊近日無恙?」
「家父很好,謝謝。」
張澄修冷笑,笑容裡有一絲遺憾。「你嫁到我們家來,他怎麼會好呢!」
旁邊的母女倆不約而同掃過去一眼,非常無奈。
「爸爸很民主,只要我幸福就好。」侯纖纖倒是不疾不徐地擋下冷箭。
「他對女兒的事,倒比自己的想得開,我還以為這筆帳又夠他成天在家捶胸頓足,咬牙切齒,記上二十年。」
「他不會的。」
「他就會他背地裡詛咒我」
要不是炮火直直朝向自己擊來,侯纖纖還真想笑。「家父工作繁忙,我想他是沒有時間詛咒您的。」
「哼,還在拿別人的腦袋開刀啊我真替他那些病人擔心……」
「爸,你既然這麼關心我丈人,何不直接打電話去問候他」張上懷閒閒地出聲,堵住老子的話。
「我關心他」張澄修像被掐住脖子,擠出怪聲。
「念茲在茲,你開口閉口半句不離他,別不好意思了,就打電話過去,省時省事省麻煩,要吵要打,你們自己解決。」
張澄修沒了聲音,不爽地開始扒飯,一句不吭了。
生兒子果然沒用,娶了老婆就是老婆的兒子,只會反過來跟老子作對,哼!
不過,做老子的很不爽,做妹子的可覺得有趣極了。
依張湘容從小到大對老哥的瞭解,他在外型上佔的便宜已注定遇上他的女人都要吃虧,愈好看的男人愈沒良心,張上懷更是標準典型,如果纖纖沒有懷孕,他是不會娶她的。
不過,他對這件事妥協的態度已經很讓人不可思意了,現在竟然還幫纖纖向老爸回嘴,這中間透露出的微妙訊息實在耐人尋味。
看樣子,事情發展並不如她原先預期的悲觀,也許老哥尚未「泯滅人性」,也許他慧眼獨具,終於懂得欣賞纖纖不同於那些波霸尤物的優點。
最好纖纖能夠收服她家這只妖孽,這可是大功德一件!
飯後,張湘容將侯纖纖拉到一旁,把心裡所想的告訴她。
侯纖纖對自己並沒有張湘容的樂觀和信心,也不抱期待,尤其蜜月回來後她就已經準備好,孩子一出生就跟張上懷分手。
「我想應該可以順利維持到寶寶出生,這是我們當初的協定。」
「你沒把你的魅力施展出來嗎?」
「你是指我使用解剖刀的巧妙功力吧。」侯纖纖自嘲地一笑。「我的確是不想跟他撕破臉,雖然我們不適合,起碼還能做朋友。」
「你們哪裡不適合一個虛有其表,一個內在健全,速配極了。」
「你這句話說小聲一點比較好。」她想,張上懷絕對不希望聽到自己是虛有其表的那一個。
「纖纖,我哥他喜歡你,不然他剛剛不會幫你跟我爸回嘴,替女人出頭可不是他的習慣。」
她是沒料到張上懷會幫她接話,但也不會將他這舉動解釋成喜歡,她非常清楚,從蜜月回來就更加確定,他的品味和作風不會因她而改變。
但張湘容仍然篤定地往好的方向想。
「太好了,這樣我就可以安心的走了。」她微笑回應侯纖纖的不解。「我申請到英國的學校,下個月就走。」
「這麼快?!」
「我想提前開始適應,盡早融入環境,現在只有這件事可以讓我專心。」她接下來的笑容透露出成長的苦澀。「愛一個對別人癡情的男人,太不值得了。」
*************
這是當父親的感覺?!
隆隆驚雷穿過圓挺的肚皮轟進他胃裡,腦袋登時也像挨了一記悶棍,突然清醒過來,正視一直被他忽略的某個存在。
這世界上有個新生命即將誕生,小小的身體裡流著承自於他的血液和基因,與他緊緊相連。他不是單身漢,他是要當父親的人了。
當張上懷驚覺時,已經瞪著報告表發呆了半小時。
他緩緩將手移到自己的腹部,想起侯纖纖圓滾滾的肚子,想起她那總是故作鎮定無所謂的小臉,酒後破功的瘋癲,還有她奮勇抗暴的驚險畫面,以及他當時神經緊縮的感覺。
他皺起眉,雞皮疙瘩一陣陣竄上來,之後,他忽地拿起電話撥號。
響了快一分鐘,對方才不情不願地接聽,氣勢聽起來似乎正打算和人火拚。「程咬金你剛剛打斷了我的攻勢,那個美女跑了!」
「你出哪一招標準、花式還是超級?」
「標準第二式。」
「那麼損失不算大。」
「但是她身材有夠辣」花名冊上少添一筆,莫東勳無限扼腕。「什麼事你工作時間從來不找我。」跟所有人相反,他只有上班時間最閒。
「我需要你。」
莫東勳沉默了三秒。
「我剛剛冒冷汗了,媽的。」
「你敢想歪我就揍你,我是想跟你要『菲爾蘭』的電話。」
莫東勳怪笑兩聲。「『菲爾蘭』你在說笑話吧,你什麼時候需要花錢買高級酒店的女人了憑你的行情,別說當家頭牌,媽媽桑也要為你瘋狂。」
「我就需要這個,花錢買最高級的貨色,最高檔的享受。」
**************
雙腿盤膝,兩手撐在腰後,往前拱起深呼吸,來回重複幾次,待腰間的酸疼舒緩了些,侯纖纖慢慢地仰躺著,雙腿伸直,擱在疊起的抱枕上。
準備就緒,她愛憐地拍拍肚子,將特製的無線耳機貼在肚皮上。
「洗完澡是不是好舒服我們今天來聽舒伯特。」
躺在柔軟舒適的地毯上,聆聽清越悠揚的鱒魚五重奏,彷彿走入蔥鬱樹林,涉過潺潺溪水,深深呼吸清涼的芬多精……
張上懷一進門,看見的就是這幅慵懶的春睡圖。
深紅的織花地毯上,侯纖纖穿著純棉的白色運動服,露出一小截隆起的腹部,肚子上掛了一副大耳機,她頭上也戴著一副,肩頸微側,胸口緩緩起伏,舒舒眼服地合眼睡著。
他靜靜地合上門、靜靜放下公事包,靜靜走過去,俯身看著她,單膝落地,他像只倦歸的蒼鷹,棲息在她身邊。
她被傾近的氣息驚醒,眉頭微蹙張開了眼睛,對上他的俯視。
「喝——」
他拿下她的耳機,聽了聽音樂。「你在做胎教?!」
侯纖纖瞪著他。「我在跟寶寶睡覺。」
他瞅著她素淨的小臉,鼻尖往下低了兩寸。
「你回來早了。」她直覺地想縮起身子,但肩膀已經貼地,沒處躲。
「你身上有沐浴精的香味。」
「你身上有汗味、酒味、煙臭味。」
他瞪視著她,忽然微笑,十分迷人。「因為我去找女人。」
可惡,他比她還要誠實,誠實得讓人討厭!
「那麼你實在回來得太早了。」
「你不習慣?」
「我要回房了。」
她一挺身,他的手立即抵住她的肩膀,被固定回原來的位置。
「你一見我就躲。」
「這是你的房子,你回來了,客廳自然歸你用。」
他在她肩上的手緩緩移動,滑到鎖骨上,徐徐以指心摩挲。
「你做什麼?」她抓住帶著色情韻律的手指。
「不公平。」
「什麼?!」
張上懷反握住她的手,鼻尖碰上她的。「我每天在外面花天酒地,醉生夢死,你整晚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屋子裡。」
「我喜歡這樣。」
「我遊走花叢,你只守著孤單的燈光,還有無趣的課本。」
「我很好。」
「當我左擁右抱,手裡捏著三十六的硅膠時,你竟然抱著枕頭陪寶寶暖呼呼地睡覺,這真的太不公平了!」
他今天是哪根筋不對勁?!
「我不喜歡你,侯纖纖,我一開始就不喜歡你。」他放開她的手,卻開始轉移陣地,她纖細的頸項率先失陷,然後是小巧的下顎,柔軟的嘴唇。「你已經長得夠不起眼、夠不可愛了,偏偏又怪異得引人注目,我們應該是兩個世界的人,卻被綁在一起,我總是躲不開你。」
「我說我要回房間了。」不想見到她,她不是盡量配合、盡量避免和他正面接觸了嗎!
「你躲也沒有用,我逃也沒有用,你這只食量驚人的大肚魚,你已經吃過頭,啃到我心頭了。」
侯纖纖心裡一顫。他這話什麼意思又像損人又像告白。「張上懷……」
他壓上她的乳房。
「張上懷?」她驚叫。
「我現在還是不喜歡你。我不喜歡你把所有情緒都藏在小腦袋裡,難得露餡的狡猾;不喜歡你大大方方跟我劃清界限的協議;不喜歡你對我視若無睹,我卻愈來愈在乎;更不喜歡懷裡抱著美女,想的竟然都是你這隻大肚魚不像我,這太不像我了。」
他在「菲爾蘭」待不到三十分鐘就走人,留下一臉錯愕的莫東勳,離開的時候,覺得自己真是夠蠢了。
他究竟抗拒什麼,否認什麼?
從初識開始,他們之間就存在著奇異的電波,他在她面前不曾覺得自在過,面對面的煩躁感、總是被撩亂的情緒,他說服自己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太古怪的關係,所以他才會對她感到好奇,好奇之後覺得無趣,無趣之後轉為煩躁,所以和她保持距離,所以對她不耐煩,所以情不自禁和她上床……
他到底在騙誰?!
這個發育不良的糖甘蔗,怪裡怪氣的悶葫蘆、為他懷孕的大肚魚,他是栽在她手裡了。
侯纖纖一臉無辜。
「我該負責嗎」他懷裡抱著火辣辣的美女,腦袋裡想她做什麼而且還說她是大肚魚,嘴巴真的有夠討厭。
尤其現在這種姿勢,讓她覺得自己像只待宰的羔豐,被鎖在獵鷹的爪牙下,而他深幽的眼神看起來十分危險。
「你當然應該負責。」張上懷喃喃地說。「我早就習慣自由放蕩的生活,我是個用情不專的男人,只想享受不想負責,所以你是我的絆腳石,我是你的爛桃花,就等著寶寶落地後一拍兩散。現在你把一切全攪亂了,你當然要負責。」
「你先放開我』她發現他的手愈來愈不安分,竟然開始在她胸上揉搓。「不要亂摸,你做什麼……啊!」
「小聲點,上次寶寶就是在這裡踢我的。」手心往下移,他撫上她的肚皮,愛憐地繞著畫圈。
這輕柔的動作讓侯纖纖不禁開始喘息,舒服又難受。
「他提醒我錯過了多少。太不公平了,明明我也有份的,可是陪他吃飯的是你,陪他洗澡的是你,陪他聽音樂、散步、睡覺的都是你,我做老子的只能挨揍。」
「因為我是女人,是我在懷孕況且我們早就說好的,你不用負責……」
「我改變主意了,我拒絕接受這種單方協定,你別想用冠冕堂皇的借口敷衍我,而且寶寶也抗議了,他那一腳可是踢得扎扎實實。」
「你到底想怎樣?!」
「做我該做的事,盡我該盡的責任。陪他吃飯、聽音樂、散步、睡覺,參予成長出生的每一個過程,以及……」
張上懷的手又回到她纖細的鎖骨,低下頭吻住她。
************
那一吻代表他開始正視她的存在,意識到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他發現自己原來是在乎她的,不知不覺愛上了她……
她若是真這麼想,就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
那株風流成性、處處留情的爛桃花,不好好過他瀟灑糜爛的單身漢生活,跑回家跟她發什麼神經?!
難道寶寶長到五個月大,他的父性才突然被那一次胎動激發出來嗎
可是抱著育兒雜誌研讀,陪著聽胎教音樂,她的肚子有一點風吹草動就緊張興奮得要命,這種好爸爸的形象一點都不適合他啊侯纖纖光想就起雞皮疙瘩,張上懷究竟是哪根筋不對勁,忽然決定轉性了
這對她來說並不是好消息,如果他開始在乎寶寶,也就意味著他可能在她對寶寶的擁有權上造成威脅,萬一……他想跟她搶不絕對不行,他休想!
他若要小孩,去找別的女人幫他生,反正他有的是對象,只要看上眼的就不放過,根本是個濫情的花心大蘿蔔而且他根本就不喜歡小孩,而且他怎麼能把一切的局面都怪到她身上,而且、而且……他莫名其妙為什麼要吻她啊!
她才是徹底被他攪亂了,無波的湖面被扔進一顆石子,她的心不住晃蕩,搖呀搖……
唔,不要搖,不要再搖了……
「侯纖纖同學!」
見她倏地醒來,後座同學戳在她背上的原子筆才縮了回去。
講台上的女教授擺著一張冷臉。「想睡覺還搶第一排坐位於骨骼內肌漿膜上的受體是何種離子的通道?」
「鈣離子。」
「細胞色素在體內之主要作用?」
「參與基因所控制之細胞死亡過程的調控。」
「嗯哼。」收回不悅,女教授推推眼鏡,視線往下移到她突出的腹部,歎了口氣。
下課後,後座的同學阿簡湊過來說:「她的意思是,你讀了這麼多書,怎麼就沒學到保護自己的常識。」
「謝謝你的解釋。」醫學系的女生比例較少,侯纖纖又挺著大肚子,早已習慣同學投射來的異樣目光。她慢條斯理地收拾書本和錄音筆,打了個大呵欠。
「晚上要到實驗室嗎?」同組的女同學小芳走過來問道。
「我想回家補眠,明天再補上進度好不好」她最近嚴重嗜睡,睡眠時間比平常多了兩倍。
「挺著大肚子,孕婦如母豬,一人吃兩人補,一人睡兩人肥。」阿簡搖頭晃腦地道。
「還囉唆!你呢?」
「喔,我很忙,我得去買套子,晚上要參加聯誼。」阿簡抓起書,飛快地閃人。
「下流我真是有夠衰,配到的組員不是孕婦就是天兵,一個不能太勞累,一個又成天把美眉,工作全都扔給我」小芳哀號,轉頭卻瞥見侯纖纖眼睛又快閉上了。「起床啦!你這個樣子怎麼回家啊!」
「喔。小芳,這是上星期整理的小組筆記。」
侯纖纖拿出一冊厚厚的活頁筆記本,小芳哭喪的臉立刻綻放出光輝。
「我就知道只有你最可靠、最棒了,好孩子」小芳知道她整理筆記的功力超強,內容完整詳細,於是馬上原諒她的落跑,並關心起她的身體。「懷孕中期之後都會開始嗜睡,我表姊也是這樣,你別勉強喔,快點回家睡覺,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
「喔,你老公要來接你是不是?」
「他出國去了。」而且那傢伙什麼時候管過她的死活丟下一堆莫名其妙的話,隔天就拖著行李到日本出差,留她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怎麼想也弄不清楚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嗯,難怪你這麼愛睏。」老公今早出國,昨晚夫妻倆當然恩恩愛愛了。小芳一相情願的這麼想著。
「什麼意思?!」
「不用害羞啦。」小芳重考好幾年,說話喜歡裝老成,曖昧地以手肘頂頂她。「年輕夫妻嘛,生活當然『多彩多姿』啦。我聽說你們是鬧了一番家庭革命才結婚的是不是真好,雖然很辛苦,可是我也很羨慕你跟老公這麼相愛幸福。」
相愛幸福?!「有、這、回、事、嗎?」
「呃,難道不是」小芳縮回手,被她的咬牙切齒嚇著。如果不是因為愛情,幹嘛這麼早跳進婚姻裡!
侯纖纖站起身,給她一個猙獰的微笑,便離開教室。
**************
不管了,眼皮好沉,她好累,她要睡覺!
一回家,侯纖纖就被瞌睡蟲拖著腳步直直往房間定去。
打開房門,浴室傳出嘩啦啦的水聲。
她退後一步,納悶地轉頭,才發現玄關的皮鞋和客廳已亮的燈。他提早回來了。
她走進房裡,浴室的門同時打開,張上懷大剌剌地走出來,一邊擦著頭髮,身上只穿了條運動短褲。
「嗨。」
「你在我房間的浴室做什麼?」她一時之間不知該將目光往哪擱,差點因為這養眼的畫面嗆著。
「洗澡啊,我流了一身汗,熱死了。」
「你自己有浴室!」
「我的洗髮精用完了。你要不要洗你好像也流了汗。」張上懷甩甩頭,向她走過去。
她流的是冷汗「我不用。」
「不洗?」他給她一個「沒衛生」的表情,饒富興味地打量她臉上的戒備。
他向她伸出手,但立刻被拍開。
「我整個禮拜忙翻了才把工作結束提前回來,很高興只得到你這樣冷淡的反應。」
「你不要碰我。」
「我是要摸我兒子。我媽說是兒子,沒錯吧!對了,我發現一張不錯的,跟寶寶一起聽,可以培養感情。」他興致勃勃地開始動手玩她的音響。
「張上懷!」
「過來。」
「不要。」
他作勢轉身靠近她,她立刻往後退兩步。
「你在躲我。」他唇邊揚起一抹笑意。「果然,你只要罩門戳破了,葫蘆的內餡就會露出來,像個反應正常的女人。」
「什麼?!」
「你慌了,你怕我。」
「你光著身子的確很恐怖,快回房間穿衣服。」
他笑得更開懷,「侯纖纖,你是怕我赤裸的表白吧,到時你就不能再裝無所謂了。一旦我說喜歡你,我們就不再只是室友關係,你必須給我答覆,而這超過你原來預備應付的範圍,於是你手腳亂了,一見我就躲。」他對發現她的另外一面感到十分有趣。「原來你這麼沒種啊。」
「張、張上懷——」
「你臉紅,舌頭也打結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記得的是你片面宣佈要接收對寶寶的義務,陪他吃飯、聽音樂、散步、睡覺等等,跟我沒有關係。」
「做這些事不都需要你的配合!」
「這些義務你可以等寶寶出生以後再進行也不遲。」
「不行,到那時候就晚了,而且我需要你。」
她的神情變得嚴肅。「這種話你別亂說。」
「什麼話?」
「『需要你』這種話,你別隨便開口。」
「我是需要你啊。」
她瞪著他。
「侯纖纖,我喜歡你。」
「你是水土不服還是生魚片吃太多如果肚子痛,快點吃藥或去休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出差前一天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
「你什麼都沒說?」只是在她身上亂摸。「何況你的告白一點意義都沒有。」
「因為我是爛桃花?!」
「你是人見人愛的大情聖,處處留情的多情種,是不羈的風、是流浪的雲、是帶刺的玫瑰、脫韁的馬,誰都想要,誰都得不到。」
就是在罵他。她破功開炮了,張上懷感覺挺樂的。
「我喜歡你,有這麼難以置信嗎?!」他頓了下,故意加上一句,「還是你對自己沒有自信?」
即使侯纖纖被踩到了痛腳,他也看不出來,她只是將眼睛張大了些,然後平靜地看著他。
「我想睡覺了,晚安。」
「好吧,你不想聽我就不說,那麼換你說好了,你喜不喜歡我?」
兩個跨步就是令人屏息的危險距離,壯實的肉牆堵在面前,對她來說實在「秀色可餐」。
她鎮定的抬起臉面對他,才要開口,發言權又被搶走。
「我知道自己長得很好看,你不必重複了,讓我聽實話。」
「實話是……」她嚥了下口水。
「嗯?」
「你確實很好看,我很喜歡你……這張臉。」
「也就是說,我除了這張臉皮,其餘一無可取,你是這個意思嗎?」張上懷的眼瞬間沉下。「好吧我們兩個都別說了,直接做好了。」
他的腳步再次移動,一步接著一步,逼得侯纖纖退到床沿,跌坐在床上。
「你做什麼?!」她差點被自己的驚問聲嗆著。
張上懷泰山壓頂,把她嵌進床鋪,認真又邪惡地回答,「你不是要『睡覺』嗎!」
作者:
wine0906
時間:
2011-6-23 16:53:27
第八章
侯存渠的工作相當忙碌,每星期有兩天門診,平均一個月要開十床刀,固定到醫學院授課,還得出席世界各地的演講邀約與學術會議,身為腦神經外科權威,他的時間幾乎都奉獻給工作,連回家吃頓晚餐都難得。
今天就是這難得的日子,紀嫂按例做了一桌好菜。
侯存渠坐在餐桌前,看著滿桌的佳餚,接著看向空蕩蕩的屋子,突然感覺無比落寞。
以往總有女兒陪他吃飯,他也只有這點時間能給她,現在女兒嫁人了,本來就偌大的宅院更顯冷清,他拿起筷子,醒悟到自己竟然得開始適應獨居老人的生活。
「老爺,怎麼了,菜不合胃口嗎?」紀嫂看他拿著筷子發呆,桌上的菜一樣也沒動。
「沒有,都是我喜歡的。纖纖打過電話回來嗎?」
「有啊,不過老爺您不在。」
「她有沒有回家?」
「回來過幾次,老爺恰巧都不在。」
呵,嫁出去的女兒就是這麼回事,以後父女倆想見個面,恐怕還得先打電話預約呢。侯存渠心中苦笑。
「因為老爺忙嘛,以前小姐天天在家的時候也是常常見不到老爺,現在偶爾才回來,見面的機會就更少了,沒關係,小姐明白的,她從小就習慣了。」
紀嫂以為侯存渠是擔心女兒沒見到父親會失望,於是說些話安慰他,反而讓侯存渠心裡的抱怨變成了愧疚。
他已經慣於抽空回家和女兒吃頓飯的生活模式,忽略自己做到的只不過是應盡義務的零頭,也忘記女兒有個天天在家等爸爸的童年。
「老爺,您想小姐啊?」
「我是擔心她過得不好。」侯存渠正色道。張澄修能生出什麼好兒子,一看就不是好東西,再說張上懷早就聲名狼藉,因此他對女兒的婚姻並不抱信心,她遲早要回家的。
「小姐很好呀,上次回來整個人胖了一圈,容光煥發,愈來愈漂亮呢!」
「她胖是因為懷孕,不是她丈夫養出來的。」他想來仍是很嘔,他的女兒、孫子,全讓姓張的搶走了!
「是呀,算算已經六、七個月,就快生了呢,老爺真是好福氣,這麼年輕就要抱孫子了。」
侯存渠握著筷子,沒再說話。
「老爺,菜再不吃就涼了。」
「你也坐下吧,一起吃。」
紀嫂可不習慣。「這怎麼可以呢,不好吧。老爺……您是不是覺得孤單啊?」
侯存渠抬起頭。「你別說話了,快去拿副碗筷來。」
一個人守著大屋子的感覺,實在不好受。
他不知道該怪自己,還是怪那戶姓張的人家。
**************
「哈啾」張上懷打了個大噴嚏,狐疑地掃向先進門的侯纖纖。「你偷罵我!」
「我要罵你,用不著偷偷摸摸。」她現在對他講話完全不客氣。
因為他真的讓人很無力!
侯纖纖想不到張上懷會這樣,他雞婆起來簡直天下無敵。為了履行他口中的義務,這傢伙忽然冒出一堆空閒時間,除了工作之外似乎再沒別的事情可忙,她去學校他要送,她下課了他要接,散步他要陪,聽的得由他來選,執意介入她的生活,現在她每天有一半的時間被迫必須和他膩在一起。
我喜歡你。
侯纖纖,我喜歡你。
「你臉好紅,是不是覺得熱?」
「沒有你、你出去啦,別跟著我進房間。」牛皮糖也沒他這樣的,說什麼大肚子容易跌倒,需要人注意著,她連臥房都失守了,床鋪也被他佔去一半。
張上懷瀟灑地走過來,貼上她的肚子,左手環住她的腰。
侯纖纖緊張地推拒。「不行——」
「我是要拿我放在床頭的書,你幹嘛一副被色狼侵犯的表情你以為我想做什麼?」他後退一步放開她,晃著手裡的商業雜誌,笑得無辜又邪惡。
她鎮定的面具快被他一一敲碎了!
他是不會做什麼,從第一夜擠上床,他就真的只是睡覺而已,雖然喜歡把臉靠著她的肚皮感受寶寶的律動,雖然偶爾會用熾熱的眼光看得她呼吸困難,但也都安安分分一覺到天亮,可是、可是……
「好吧,我知道你氣我剛剛問醫生的話。」
對,可是他卻會問醫生那種鬼問題!
下午張上懷陪她去做產檢,本來一個大男人進了婦產科只能乖乖杵在一旁,他也很配合,偏偏在產檢將近結束時,他竟舉起手好奇地問沈醫師,「這麼大的肚子,行房安全嗎?!」
當場把她的臉皮燒成燕京烙餅!
更令人差點昏倒的是,沈醫師竟還正經八百的解說「教戰守則」,為他解除疑惑,真是讓她尷尬透頂,丟臉丟到火星去!
「你以後不准再跟我去做產檢。」
「我問得很實際啊。」
「哪裡實際了,我跟你又不會……」
「不會怎樣?」他故作天真地問。
「你混蛋。」
張上懷笑得躺在床上,欣賞她兩頰的窘紅。「你愈來愈容易被我激怒了,是不是表示你也愈來愈在乎我?!」
她別開臉。只要他問到這種問題,她總是這樣無言以對的反應。
也只有侯纖纖,對他這麼不賞臉。他拖住她的手,要她坐到她身邊。
「我先跟醫生問清楚,萬一你抗拒不了我的魅力,半夜獸性大發,就可以派上用場。」
「我現在只有母性,有獸性的人是你。」
「沒錯,我忍很久了。」
「你不用忍。」她也不相信他能忍,如果他能,就不是她認識的張上懷,撐了兩個月,已經令她很意外。
「是嗎?我可以將你這句話當作邀請嗎?」他的聲音變得低沉,極為性感。
當她意識到時,身體已經被按住,下巴被扣在他手中。略顯粗糙的手指摩挲著她的肌膚,在充滿侵掠意味的眼神下,他的唇吻上了她。
「我不要!」
張上懷猝不及防被推開,險些摔到床下,感到頗為意外。「原來你力氣這麼大。」
「你……你去找溫英,或是其他隨便什麼女人都可以,就是別再尋我開心」
「搞了半天,原來你是吃她的飛醋?!」
「我什麼醋都沒吃你這個四處留情、來者不拒,沒有節操、大小通吃的花心大蘿蔔」侯纖纖的情緒忽然爆發。
「你別激動。」
「我很冷靜!」
她反應之激烈,完全出乎他意料,心中的疑問也忽然得到解答。
「我尋你開心我大小通吃說清楚,你之前那種偷偷摸摸、鄙視感冒病菌似的不屑眼神是這樣來的嗎你以為我對溫家姊妹大小通吃,所以看不起我誰告訴你我是這種人?!」
「你本來就是。」
她篤定的回答還真讓他氣悶。
「我的確跟溫蘋交往過,不過對溫英一點興趣都沒有,雖然溫英迷戀我,但我對她什麼都沒做,當時你也看到了。」
「我看到,你做了。」
「什麼?!」
「要離開山上的那一天早上,你從她房間裡出來。」
由於張上懷整晚沒有回房,因為要準備離開了,侯纖纖只好四處尋人,卻撞見他衣衫凌亂的從某間房裡走出來,後面跟著穿睡袍的溫英,兩人還在門口卿卿我我說了些話後他才離開,溫英在關上門之前看見她,瞪她一眼,露出炫耀的微笑。
「原來你這麼在意我,躲得真好。」張上懷忽然笑了。
「我不是故意探人隱私……總之你別不承認」這傢伙還笑得出來!
「那是大光的房間,我是在他房裡過夜,隔天早上,溫英穿著睡衣就跑進來,說要跟我回台北,我連梳洗都來不及,折騰好久才擺脫她,事實就是這麼簡單。」
「我不信!」
「感謝你對我的人格如此深具信心。」他不禁自嘲。
「我……是對自己沒有信心。」接觸到他的視線,侯纖纖低下頭。「我感到不安,我不知道你在玩什麼把戲,不知道你為什麼對我有興趣,我離你的標準太遠了,既不美麗,也沒有嬌滴滴的嗓音,沒有大得像籃球的胸部,沒有水蛇似的小蠻腰和渾圓豐滿的臀部,腿也很短……」
「拜託你別說了,我已經非常清楚的瞭解到自己對女人的審美觀有多麼膚淺。」
「我只是個無趣的人。」
「才怪,我覺得你可愛得要命。」
侯纖纖愣住了,他口中的讚美讓她不知該受寵若驚,還是不予置評。
「我承認,認識你以來,我一直覺得你是怪眙,你是我見過最詭異的女孩子,不愛在外表上下功夫,也不是那種靠學業成績建立信心,因為自卑而表現出自傲的優等生。你任何時候都是冷冷淡淡的,我猜不出你想些什麼,對你永遠摸不著頭緒。明明不需要在意的,偏偏總是被你的存在干擾,你讓我心浮氣躁,但是,見不到你,我卻煩亂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的心情因她而受影響,他的坦白則使她震顫。
無意之間,兩顆心已不由自主為彼此吸引,意亂情迷。
「告訴我,你究竟有何魅力」
「我……不知道。」
「那麼,讓我告訴你。」
如果他是愛上了她,那麼,在這份愛情覺醒的許久許久以前,紅線的一端就已經繫在她身上。
愛情從來沒有道理,他說不出喜歡她的原因,她則在初見面之際,已然遺落了芳心。
微啟的窗扉,吹進徐徐清風。
侯纖纖再也躲不開張上懷的視線,再也不能為了自尊故作無所謂,她虛偽的面具被層層卸下,真實的感情逐漸傾露,沉溺在他深幽如海的眼眸中,她毫無抵抗能力的任他捧住小臉。
他緩緩靠近,就要吻上她的唇。
「等等!」
懷抱再次撲空,張上懷錯愕了幾秒才發現,他竟然又被推開了!
「纖纖?!」
她忽然被什麼吸引住,起身走到窗前,蹲下身子。
張上懷無奈地扶住額頭,「這種時候,你為什麼不能和讀書時一樣專心。」連著被推開兩次,他的男性尊嚴也一併被這不懂情趣的女人摧毀了!
「已經死了。」她喃喃地道,站起身攤開雙手,掌心中央躺了一隻靜止不動的斑斕蝴蝶。
「我的吻,比不上一隻死蝴蝶?!」他悲憤地掃過一眼。
「是綠斑鳳蝶。」侯纖纖糾正。「很美吧我想是繁殖期結束,它功成身退了,好難得,竟然飛到市區來。」她打開一隻玻璃瓶,小心翼翼地放進去。
「你不扔掉?!」
「我要做標本。」
張上懷注視著她自得其樂的模樣,再掃過旁邊的書桌,除了成堆的書本還有一隻醒目的玻璃箱。
「我之前就想問你,你箱子裡那些昆蟲、動物的標本都是真的?」
「嗯。」
「哪兒弄來的?」
「路上撿的,還有實驗課留下來的,我就帶回家。」
「你的興趣未免也太特別,真的喜歡玩屍體?!」
她蓋上瓶口,「你覺得我很奇怪?」
「我不瞭解這種樂趣,我比較喜歡活生生的東西。你真的在路上撿死掉的昆蟲回家?!」想到她在路邊搜集死蚱蜢、死青蛙的畫面,他只有毛骨悚然的感覺。
「我還撿過死老鼠呢。」她一本正經地說,隨即被他驚愕的表情逗得咯咯笑。
「別倒我胃口!」
「呵呵呵……」
「我猜你小時候你媽媽一定忘了告誡你,除了不要亂撿地上的東西吃,也不可以撿動物屍體。」張上懷狼狽地道,未料她的笑聲就此停住。
「從小我媽媽就不在我身邊,即使在家她也沒空陪我。」侯纖纖抱著玻璃瓶沉默了一會兒,淡淡地微笑,轉移話題。「爸爸有位朋友是解剖學教授,做標本是他的興趣,我小時候常到他家玩,他閒來無事就教我做標本。後來,只要在花園裡或郊外撿到夭折或者老死的動物就拿來作素材,雖然它們不會再動了,但將軀殼保存下來,至少證明生命曾經存在過。」
「你一個人做」
「嗯。」
他注視著她,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有個寂寞的童年?」
***********
侯纖纖想不到會這樣,真被張上懷打敗了。
他話一出口,她的眼淚就不爭氣的掉了下來。
所以說她真的很討厭他!
所以……她讓他吻了她。
他的嘴唇、他的懷抱、他熾熱的目光都不再讓她感到不安。
也許愛情需要的不過就是一份誠實,誠實面對自己,面對彼此之間確切存在的吸引。
當他用低柔的醇嗓滲入她心中最脆弱的部分,她再也不能逃避自己的感情,逃避她為了保護自尊而掩藏起來的愛意。
張上懷沒有再被趕回他的房間,侯纖纖的床上從此固定保留他的位置。
她的睡相不太好,偶爾會在睡夢中踹他幾腳,他索性將她雙腿擱到自己腰上來。他的起床氣依然不佳,為免她遭池魚之殃,他一起床就把自己關進浴室,用冰涼的水讓自己清醒,才出來將她吻個過癮。
因為懷孕,她身體的負擔愈來愈重,有時小腿突然抽筋,他會捧起她的腳踝輕輕緩緩、仔仔細細為她揉捏按摩,技巧和力道都恰到好處,讓她由不適到舒服,漸漸開始敏感,她覺得尷尬,拿書打向那不安分的大手,結果書總是被他搶走,而她的領地則失陷更多……
對於愛,侯纖纖一直缺乏安全感,也缺乏自信。
小時候,她母親總是忙著上課、參加服裝秀,早晨一記甜甜的親吻後就把女兒交給管家和滿滿一堆玩具照顧;父親更是忙碌,常是匆匆一瞥,拍拍她的頭就又急急趕回醫院,有時甚至連看她一眼也忘記。
他們都愛她,卻不願為她浪費自己的時間,沒有人會為她留下來,總是她一個人,穿著公主般的蕾絲洋裝,抱著沒有體溫的洋娃娃,待在華麗冷清的大屋子裡。
這就是她的童年。
現在,早晨張開眼睛就看見張上懷,在他溫暖的懷中醒來,兩人一起吃早餐,窩在沙發上聽音樂,忙的時候各據書房一角,他看公文,她讀論文,到了假日,兩人到郊外鈞魚,如今,他對她的釣魚技術已經乖乖服氣。
一點一點,她一直缺漏的部分,被他漸漸填滿。
一點一點,他一直欠缺的能力,被她逐步喚起。
「你要煮飯別鬧了,我帶萬葉亭的壽司回去……不是那個意思……唔,好吧,我的確不想拿自己的腸胃開玩笑,這也是為你好啊。」張上懷愜意地聽著手機另一端的抗議。「不行,你就是不可以亂動,乖,等我帶好吃的回去餵你。」
「對,快點滾,不然我雞皮疙瘩撿不完」莫東勳受不了地嚷嚷,已經到達忍耐極限。
媽的,真被這傢伙打敗了!
五人小組少了單威,莫東勳今天特地湊足其餘三個人來陪他喝酒,張上懷是來了,卻自顧自煲電話粥,一顆心全繫著家裡的黃臉婆,加上上回在酒店被放鴿子的舊怨,莫東勳對他簡直失望透頂。
「有沒有搞錯,超過我預估的三十天就算了,之前提到侯纖纖明明還咬牙切齒,莫可奈何,你現在是怎樣,中了她的蠱」完全換了個人似的,這麼在意女人的張上懷,絕對不是他認識的那一個。
「她是我認識的女人中最特別的,可愛透了。」張上懷收起手機,毫不客氣的稱讚自己的老婆。
「你們聽聽,他是不是燒壞腦袋了!」
白震華聳聳肩,不置可否。
徐涼書倒是笑了笑,「其實我也覺得侯纖纖挺可愛的。」
「可愛到足以讓這傢伙改邪歸正我不信不可能」說完,莫東勳不知死活的把手貼上張上懷的額頭,量量他是不是真的燒到腦子「爬帶」了,結果險些被他回敬的拳頭揍倒。
「你少煩,沒別的事我要走了。」
「你真是太可恥了,竟然趕著回家抱老婆。是兄弟的話,留下來陪我喝個痛快,以後說不定沒機會了。」
「為什麼?!」
莫東勳正色道:「我已經受夠家裡的閒差,打算出去發展。」
「去哪?」徐涼書問。
「美東。」
三個人默默地看著他。
「恐怕你是想『偷渡』吧。」
「有何不可?」
「莫奶奶會把你的腿打斷。」
白震華這句話不是隨口說說的。
莫氏家大業大,坐擁世界頂級連鎖飯店集團,一切運作都靠家族的向心力,而掌握這股力量的正是集團背後的大家長,年逾七十的莫老夫人。
生勞心勞力,沒有培養什麼興趣,唯一的嗜好是逼晚輩娶媳婦,讓她抱孫子,她訂下一道十分嚴格的家規——先成家後立業,莫家的男子無論是想要自立門戶或在家族事業中住上發展,都必須先討個老婆作交代,否則一切免談。
莫東勳不肯就範,就被晾到最邊緣的單位涼快去了。
「等奶奶亮出家法,我都不知道跑多遠了。」他已經鐵了心,再也關不住。」
其他三人依然默默看著他。
「幹嘛你們是來給我餞行的,怎麼一個個都認定我踏不出國門的樣子安啦,我全打點好了,奶奶這回拿我沒轍。」
徐涼書搔搔下巴。「孫悟空當年跟如來佛鬥法的時候,也是這樣信心滿滿。」
「去你的!」
作者:
wine0906
時間:
2011-6-23 16:54:10
第九章
張澄修本來只是輕微的感冒,半夜下樓喝水時打了個大噴嚏,結果步伐踩空,從樓梯上跌下來,把腳給摔傷了。
「爸爸,吃藥。」侯纖纖端著水杯和藥包過來。因為柯雨央堅持,她現在對他們夫婦的稱謂已經改口。
「嗯。」張澄修悶哼,繼續賴在沙發上裝死。
「起來吧,你喜歡的小丸子要播出了。」柯雨央定過來,推推這攤爛泥。
「我、我什麼時侯喜歡看那種東西了……明明還有十五分鐘。」他咕噥,移開裹著厚厚繃帶的腳踝,拿起扔在旁邊沙發上的報紙,讓出位子給太座。
「纖纖啊,你別離他太近,他感冒還沒好。」
「好。」
「來,這是你的。」才吃過晚飯,柯雨央又捧了碗調養身子的甜品給她,今天是銀耳紅棗湯。
「謝謝媽。」
「哎呀,你喊得我的心裡好甜喔!」
她笑得樂呵呵,旁邊的丈夫心裡很不是滋味。
「不要說得好像我是病原體,明明是你傳染給我的。」
「我可是全好了,當病人還那麼多話,乖乖吃藥吧你」
張澄修平日擺出來的威嚴架式一遇上老婆大人,登時潰不成軍。
目光掃向一旁悠哉的侯纖纖,見她慢慢喝光甜品,又慢條斯理的再去盛一碗來,他忍不住說話了,「你,沒事不要經常來這裡。」
「老公,你怎麼這麼說」柯雨央瞪大眼,生氣地拍他。「還不是因為你的傷,讓兒子替你跑一趟差。現在湘湘出國唸書,上懷又不在,還好纖纖來陪我們,免得我無聊,成天跟你大眼瞪小眼。」
「我又沒教她來」礙了他跟老婆相處的好時光。
「你……」
「再說我是瞧她肚子那麼大,搖搖晃晃,走著走著,孩子就掉出來了。」著實令人捏把冷汗。
「要是掉出來,爸爸幫我接著就行了。」侯纖纖道。
這會兒換他瞪大眼,瞪著涼涼接話的媳婦兒。
「老子不干心。」
真是,本來是他要親自飛到廣州洽談收購原料的生意,摔下一大跤,只好教最近愈來愈離不開老婆的窩囊兒子出馬,才讓這女娃兒有機可乘,三不五時跑到家裡來騷擾他的安寧。
而且她愈看跟她那個老子愈像,平常安安靜靜,老僧入定,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突然就冒出幾個字來把他氣得半死,把他老婆逗得樂歪,害他坐在家裡也倍感姓侯的威脅!
果然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父女而且她生出來的娃娃有一半機率會是同樣的個性,那他不是以一對三莫非這就是當年侯存渠敗在他手下時悲憤吼出的「天譴」太可怕了?!
「你一個人碎碎念個什麼勁啊嘰哩咕嚕的,聽不清楚。」
「我是說,家裡以後一定很熱鬧。」
「是呀,馬上多添一口人了,以後纖纖再繼續生幾個小娃娃,統統圍在咱們腳邊,多可愛!」
柯雨央勾勒出的含飴弄孫圖,讓張澄修幸福得顫抖。
「爸爸,您冷嗎?」
「我很好。」他故作「鎮定」地道。
「咦,不是教你吃藥,怎麼藥包還沒打開真是,吃個藥也要人三催四請,快點吃。」柯雨央催著丈夫。
張澄修偏偏就是不動。
「又怎麼了?!」
他努努嘴。「你餵我。」
柯雨央尷尬的看看旁邊的侯纖纖,對丈夫的耍賴好氣又好笑,「真是,都一把年紀了,還跟小孩子一樣撒嬌呢,也不怕媳婦看了笑話。」
他才不管,生病的人最大。
再說,如果這女娃兒是替她老頭當探子,他也可以乘機表演一下,讓她回去告訴姓侯的,他們夫妻至今依然恩愛得很,教他趁早死了心,省得記恨記到吐血。
哈哈哈!
「沒關係呀,生病的人最大。」侯織纖不在意地說,正好道出張澄修心裡的話。
這丫頭有他心通嗎唔……張澄修狐疑地打量著,對上她坦然的微笑。
「哪裡是生病的關係,他是愈來愈幼稚。纖纖,我跟你說,男人年紀愈大愈退化,最後都跟小孩子一樣。」柯雨央笑道,拿丈夫沒轍。
「真的啊」那麼依據遺傳法則,張上懷老了也會很幼稚「不過我爸爸好像相反,他愈來愈嚴肅了。」
喂喂,哪壺不開提哪壺,張澄修一顆心立刻被吊起來。真懷疑這丫頭是不是故意的!
「嗯,學長的個性認真嚴謹,從以前認識他時就是這樣。對了,他最近好不好?」
「爸爸他……」
「別聊了,一堆廢話,我要吃藥,快點」張澄修喳呼著,急急打斷這話題,惹來柯雨央的白眼。
這時,侯纖纖的手機響起。
她拿起手機一看,「是上懷。」
嗯,不愧是他的好兒子,電話來得正是時候。張澄修揮揮手道:「你快接吧。」
她起身到露台接聽,留給張澄修盡情跟老婆撒嬌的空間。
「喂,你在外面吹風嗎」張上懷劈頭就問。
「我在你家的露台上。」
「喔。爸爸好些沒?」
「尚未完全康復,但是有進步。」
「嗯,我希望他現在對你說話和氣點了。」
「放心,我們已經找到共處之道,何況他比你有趣喔。」
張上懷在電話那端挑起眉。「我才離開幾天而已,就開始被你嫌棄了,連自己的老子都比不上你這女人真無情。」
侯纖纖笑呵呵,愉快地欣賞寶藍的星空。「你在哪?!」
「香港。」他所在的窗外正對維多利亞港的燦爛夜景。
「香港你提前回來了」照行程,張上懷要後天才回台灣的。
「很遺憾,是提前到香港,我現在在飯店裡。突然多幾件生意要談,得延後幾天才能回去了。」
「喔。」
「你的聲音好失望。」
「沒、沒有啊。」
「你的否認是要教我失望嗎說實話,想不想我?!」
她輕喟。「很難相信你會這麼露骨地問我。」
「你別轉移話題,悶葫蘆,我累了一天,給我一點安慰。」
「我想——」她尾音拉得長長的,「你給我帶盒蛋撻回來好不好」
「侯纖纖!」
「澳門就在旁邊,順便嘛。真的,我跟寶寶都想吃。」
「少拿寶寶當借口,貪吃鬼。」竟然只想到蛋撻,張上懷很無力。「我知道了,每種口味都給你帶一點,可以吧。」
「你改哪一天的班機?」
他將班次告訴她,但囑咐她別來接機。
「機場人多又雜,對孕婦太危險,而且我可能還得先回公司一趟,你不要來接我。」
「好。」
「快進去休息吧,別在外頭待太久,容易著涼。」
他要收線了,她咬咬唇,趕緊喚了他一聲。
「上懷!」
「嗯?!」
「你快點回來,我……」
「又想吃什麼?」
她停了兩秒。「我想你。」
他那端也呆了兩秒。
「我打電話查查現在這時間還有沒有班機可以飛回去。」
「你少瘋了!」
「也對,不然你飛過來好了。」
「是你教我不要去機場的。」
「對喔。」這可難倒了他。「該死,我也想你」
收線後,侯纖纖帶著微笑走回屋裡,沒有注意到自己暈陶陶的,腳步都快飄起來了。
這時柯雨央總算伺候大老爺吃完藥,開了電視看卡通。
「說完啦?」
「嗯,他要延後幾天的飛機回台灣。」
「是不是事情辦得不順利?」
「不是,香港有幾件生意要談,所以他要多留幾天。」
本來專心在電視螢幕上的張澄修轉過頭來。「香港我不記得最近有什麼案子值得合作的,上懷怎麼沒有跟我講?!」
「他早就獨當一面,哪裡需要事事跟你報備,你專心在家靜養就是了。」柯雨央不准丈夫在休養期間還分心操煩公事,腦子不歇息的話,傷跟病都好不快。
張澄修乖乖坐好,嘴巴卻還不肯閒。
「他是獨當一面了,不過兒子是你肚子裡蹦出來的,你別忘了,他定性不足。」說苦,他瞅一眼此刻正大著肚子卻一派優閒的侯纖纖,哼笑道:「該不會有女人沒斷乾淨的,在那兒給纏住了吧。」
「老公!」
「緊張什麼,開開玩笑罷了,你看,她一點也不擔心。」
侯纖纖突然瞠著一雙錯愕的眼睛看他。
「你……呃,我隨便說說,你別當真。」
她睜圓的眼睛立刻彎起,甜甜地一笑,「當然啦,我知道爸爸最愛開玩笑了。您看電視,我再去給您切些水果來。」
現在換成張澄修瞠眼了。
柯雨央則好整以暇的繼續看卡通,喝她的玉露茶。
「所以說我喜歡這媳婦兒,一見面她就投我的緣,呵呵。」
*************
面對窗外,就是維多利亞港的璀璨夜景。
點點燈火,在夜裡如同七彩寶石般閃耀。張上懷走到窗前,俯瞰東方之珠的艷麗。
「電話講完了?」一隻玉手搭上他的肩膀,腕上叮叮噹噹,串著閃亮的寶石。「我們要到樓下的酒吧,還是叫roomservies上來?」
****************
張上懷千叮萬囑,要她別到機場接機的。
機場人潮淘湧,空氣不太好,
機場還有噪音污染,對孕婦也不好。
嗯,她完全同意。侯纖纖穿上外套,準備接機去。
她等不及了早晨起床後一顆心就卜通卜通興奮地跳著。明明才分離幾天,明明每天都通電話,思念卻像急速發酵的麵團,從心口膨脹起來。
她迫不及待想見到張上懷,想給他一個驚喜,想要對他承認她真的想他,告訴他,這幾天她胎動得好厲害……
「爸爸」一下樓,侯纖纖便看見父親站在公寓門口打量著,似乎怕自己記錯了地址。
「你要出門?」
「到機場去,上懷出差回來,我正要去接他。」
「是嗎,那真不湊巧。」
「爸爸,您怎麼來了?!」
「沒什麼事,忽然想看看你而已。別這麼驚訝,做父親的關心女兒、來看看女兒很正常。」女兒臉上的表情讓侯存渠很心虛。
侯纖纖還是有些懷疑,父親整天像陀螺一樣忙得團團轉,以前在家的時候都難得見上一面,她小學時的家庭聯絡簿總是紀嫂代簽,每次家長會也是紀嫂出席,就連她的頒獎典禮、畢業典禮等等重要時刻,父親也抽不出空來,現在卻會特地過來只為了看看她,實在很令她訝異。
「爸,您要不要緊真的沒事嗎?!」她擔憂地問。
「沒事。」從來都將醫療工作擺第一的侯存渠終於深刻明白,他對父親這角色的經營有多失敗。瞧瞧已經嫁為人妻、即將為人母的女兒,孩子一眨眼就長大,他再沒機會彌補了。
「你變胖,變漂亮了。」
她微笑。「嗯!」
「那小子……他對你好嗎?」
「嗯。」她這次的回答,含著幸福與嬌羞。
他本來以為,女兒會不快樂。
本來以為,她很快就會回家的。
現在,那幢空蕩蕩的大屋子,只能冀望女兒帶著小外孫來探望他這個老父時才會多些聲音了。
「那就好。坐爸爸的車吧,我讓司機送你去機場。」
「不用了,爸爸不是還要到醫院去嗎我自己可以開車。」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點,我走了。」
侯纖纖望著父親有些落寞的背影,心裡有什麼催促著她,片刻間,她忽然明白了父親的想法。
「爸爸?!」
侯存渠回過頭。
「晚上,我和他回去看您,好不好」侯纖纖知道,父親對張上懷的觀感,一如張澄修對她的看法,所以從未曾要張上懷陪她回家,現在想想,她覺得是自己疏忽了。
「不用。」他斷然回絕。
「可是……」
「帶他到我最喜歡的那問餐廳,爸爸請你們吃飯。」
侯纖纖笑了,上前摟住父親。「謝謝爸爸」
***********
班機誤點,張上懷搭的航班延遲半個小時降落。
沒關係,在台灣,對於陸海空不管哪一種交通工具的準時性都應抱持寬大的包容心,她可以先去喝杯飲料,優閒地等待。
但是走了幾步,侯纖纖又折回機場大廳,癡癡望著時刻表。她走一會兒,坐一會兒,又走一會兒,等著班機號碼後的狀態顯示轉為「抵達」,在來來往往人群裡等待著張上懷的身影出現。
如果見到她,他會很驚訝吧,會罵她不聽他的話,當然也會開心地抱住她,然後,她得告訴他,晚上要去接受她父親的「指教」。
想到張上懷可能出現的表情,侯纖纖忍不住微笑。當然,她也要老實坦白自己對他的思念……
呵,她是傻瓜。
班機降落後,乘客一一出關,侯纖纖終於在最後零散的人潮中看見張上懷。
他不是一個人,身邊伴著一位女郎,很眼熟,是溫英。兩人雙雙出關,張上懷人高腿長,步伐又直又大,溫英落後了些,他注意到她沒跟上,回頭牽住她的手,走到機場外搭計程車。
張上懷沒有看見侯纖纖,她也沒有出聲。
是,她是大傻瓜。
形單影隻的回到車上,坐在駕駛座,侯纖纖沒有發動引擎,只是默默望著前方發呆,然後低下頭,趴在方向盤上。
她的肩膀微微顫抖,手心發汗,她覺得呼吸困難,這時手機響起,她喘著氣,好一會兒才接聽。
「喂……爸爸……不,沒有……我……沒……爸爸,我、我的肚子……好痛……」
****************
張上懷趕到醫院時,侯纖纖已經從恢復室被送到病房。
病房外,侯存渠與張澄修各據一端,氣氛劍拔弩張,柯雨央正困在中間當夾心餅乾。
張上懷一出現,侯存渠立即轉移目標扯住他。
「纖纖呢?」張上懷苦急地問道。
「你還有臉問我倒要問問你,你是怎麼照顧她的,為什麼害她早產!」
「姓侯的,你少栽贓,我兒子不在台灣,不關他的事。」
「護短也沒用,你生的好兒子,我下午看見纖纖時她還好好的,說要去接機,結果就在機場出了事,我不問他要問誰?!」
纖纖去接機那她……
「讓我進去,我要看她。」張上懷急著見人,要確定她安好無恙。
「你先給我說清楚——」
「放開我。」此時張上懷已顧不得對岳父的尊重,用力欲推開他。
「你休想!」侯存渠氣炸了。
「姓侯的,你放尊重點兒子,替我好好教訓他。」張澄修還在一旁扇風點火。
「統統給我住手!」
柯雨央不得不發威,上前將三個男人全都掙開。
「這裡是醫院,你們當什麼地方,吵吵鬧鬧,難不難看。」訓得兩個老的乖乖噤聲後,她對張上懷說:「纖纖沒事了,母子均安,你進去看她吧。」
「可是……」
「我說讓他進去他是纖纖的丈夫,有錯也不是今天算。」
侯存渠只得放人。
病房外,再度留下三位長輩,其中兩個各據一端,柯雨央又成了夾心餅乾。
她不禁歎氣。「你們兩個年紀也不小了,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別一見面就像小孩子似的吵,該顧慮一下自己的身份。」
「是你們的錯,你們姓張的做的好事。」侯存渠指控道。
「是好事啊,抱孫子當然是好事。」張澄修哼笑了聲。
「這時候還耍嘴皮子,你幼不幼稚?」柯雨央瞪他一眼,接著轉向侯存渠,「學長,對不起,除此之外,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真的很抱歉。」
「我把女兒交給你們,不是要她受這種苦。」
「是我沒把纖纖照料好。」
張澄修不平地道:「你別道歉,好像我們真理虧似的。你怎麼沒照料她,你夠細心了。出了這種狀況只能算她自己倒楣,意外事件本來就是誰都料不到,難道還要簽約保證,二十四小時捧著、護著、伺候著才行?!」
「你別講話。」省得愈攪愈糟。
「你別示弱,他只會得寸進尺。」
侯存渠瞪住死對頭。「我知道纖纖為什麼會這樣了,八成就是受你的閒氣!」
「哼,她為什麼會這樣,我看問題出在你自己身上,老子基因不良,女兒身體才會這麼虛弱。」
「很好,終於扯到我,我就知道你們姓張的看在我的份上,絕對不會善待我女兒。」
「她是缺了胳臂還是少了腿我就是要吃她,還嫌油花不夠多哩,你既然這麼寶貝女兒,怎麼把她養得又矮又瘦,營養不良,倒指望別人替你養胖?!」
「我怎麼樣養孩子是我的事,你姓張的沒資格批評。再說纖纖配你家那個虛有其表只會闖禍的混帳兒子綽綽有餘,當初若不是你們求我,我還不讓她過門!」
「笑話,誰求你了,我根本就不甘願結這門親!」
「你有種再說一次,我今天就做個了斷!」
「求之不得我……」
「教你別講話就別講話,你是聽不懂還是停不住,把嘴縫起來算了」柯雨央趕在兩個老傢伙把話都說絕之前趕緊先堵住丈夫的嘴。「學長,你別跟他計較,他說歸說,心裡其實很關心纖纖,腳受傷拄著枴杖也要來醫院看她。」
「沒這回事我是來換藥,順道露個臉而已,免得有人亂栽贓,說我虐待他女兒。」
「這裡是婦產科醫院。」柯雨央淡淡地道。
「我……你、你、你到底站在哪邊」
侯存渠冷眼以對。「腳受傷了?!」
「死不了。」張澄修啐聲道,仍站得直挺挺,像根示威的旗桿。
「那倒是,真可惜。」
轟一聲又火花進射,兩人瞬間退化成幼稚園的小鬼頭,吵架完全不看場合,你一言我一句鬥得沒完沒了。
柯雨央終於突破忍耐的極限。
「你們兩個閉嘴,都不要再吵了?」端莊優雅的貴婦人發起狠來豪氣十足,雙手一扭,扯住兩人的衣領,「吵吵吵,只知道吵架,你們難道忘了最重要的事情還沒做嗎?」
「什麼事」兩個男人異口同聲地問。
「抱孫子啊。」
**********
侯纖纖生產的過程並不順利,後來醫師緊急決定剖腹,孩子才平安生下。
由於消耗太多體力加上麻醉藥的作用,她昏昏沉沉睡了很久。
當她醒來,第一眼看見的是病房的天花板,她想要揉揉眼睛,發現手指不能動彈,因為有人握住她的手,手心熨得好暖好暖。
她偏過頭,看見張上懷。
「你醒了?」
「寶寶……」
「在育嬰室,他很好,很健康。」
「你看過他嗎?」
「還沒有,我想陪你。」他拉起她的手,貼在唇邊。
她望著他,與他相視微笑。
「你還好嗎?」
「嗯。倒是你,我嚇到你了吧?」
「這的確是令人措手不及的意外。」
「你看起來糟透了。」
「因為擔心你。」張上懷囁嚅著,想要解釋什麼。「纖纖,今天我……」
她閉上眼睛。「我好累,沒有力氣說話了,我想再睡一會兒。」
她合起的眼阻斷了兩人間的距離,張上懷的唇蠕動了下,終究將想說的話先擱回心裡。
「好,你休息吧。」
她偏過頭,抽回自己的手。
作者:
wine0906
時間:
2011-6-23 16:54:44
第十章
臉頰圓鼓鼓、紛粉嫩嫩,像極了柔軟香甜的小壽桃。
小小的拳頭握在胸前,睡得沉穩又安心。
這小男娃一來到世上,就成功贏得所有人的關注。
「瞧瞧這眉眼鼻唇,簡直和上懷同一個模子印出來,沒有一處不像的。」柯雨央開心地看著寶寶,彷彿時光倒流,又和二十多年前的兒子重逢。
「咦,真的很像。」特地抽空從比利時趕回來的瞿美江不太甘心,左看右瞧,終於得意地補充,「不過這耳朵是我們家纖纖給的。」
「我覺得耳朵也像上懷呢,看這弧度還有耳垂的形狀,都跟他爸爸一模一樣。」
「那……頭髮,頭髮像纖纖!」
寶寶的頭髮還很稀疏。
兩位分別當了爺爺和外公的死對頭湊在嬰兒床旁邊,四隻眼睛張得大大的,打量著初來乍到的新成員。
張澄修的眉頭愈看愈皺。雖然小傢伙睡得很熟,像團天真無邪的小饅頭,但是他有一半機率會遺傳到侯家人的個性;雖然五官輪廓怎麼看都是張家的血統,像極了上懷,但是外表像父親,個性就多半像母親……
雖然如此,他都覺得無所謂了,就任這顆小饅頭把他這老頭子搓圓捏扁吧,他當爺爺了!
「我已經請人算過,這孩子命格缺水,就叫雨軍,張雨軍。」清清喉嚨,張澄修開口宣佈。
「你什麼時候請人算的,我都不曉得,死要面子。」柯雨央微笑,就知道他心裡其實興奮得很。
但是外公立刻出現意見。
「雨中行軍,那不淋成落湯雞,還威風得起來叫日軍好了。」
「日軍我還美軍咧!你少跟我唱反調。」
「是你沒大腦。」
結果為了寶寶取什麼名字,兩個人又逮著機會哇啦哇啦吵。
最後是侯纖纖解決問題。
「張軍我決定了,就是這個名字。」
為母則強,誰也不敢有意見,就此拍板定案。
名字折衷了爺爺與外公意見的張軍,從此成了兩人之間的潤滑劑,不管他們倆彼此怎麼看不順眼,再怎麼想將對方置於死地,只要把張軍擺到中間,一切仇恨都化於無形。
每個人都沉浸在寶寶到來的喜悅中,唯獨當了父親的張上懷,反而心中鬱悶。
首先,是他的公寓被大舉入侵,不但柯雨央為了照顧媳婦搬進來,瞿美江為了照顧女兒搬進來,連紀嫂也為了照顧小姐搬進來,一時間領地全面失陷,清幽的公寓成了歐巴桑的聚集地。
他一個男人大手大腳的,想靠近老婆,柯雨央怕他把虛弱的她碰壞了;想抱寶寶,瞿美江又怕他把孩子給摔壞了,動輒得咎,做什麼都不是,最後被紀嫂趕到自己的房間裡,變相軟禁。
好不容易捱過一個月,擺完滿月酒,他送走老母也送走岳母,卻還是不能過正常的家庭生活,因為忠心耿耿的紀嫂決定長期駐紮,確保小姐他們母子生活舒適,想當然耳,有這麼大一尊電燈泡礙著,關防如山,他再也不能享受原來愜意自在的日子。
然而這些張上懷都可以忍受,他真正介意的只有一件事,而且這樣的狀況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抱歉,讓讓!」
一大早,紀嫂便勤奮地進行清潔工作,吸塵器從餐桌下豪邁的掃過,打斷張上懷晨間的咖啡時光。
他抬起腳,起床氣還沒全消,對這位胖大嬸很不滿。
「你不用做這些,這裡有鐘點清潔工。」
「先生,那些人做事哪有我細心俐落,我來就可以了。」
「那些人不會在我喝咖啡的時候撥灰塵給我當作料。」
「喔,是嗎不好意思,再讓讓!」
抹布瞬間於桌面飛旋,橫掃千軍,張上懷連忙端起杯子閃人。
「謝謝你。」不可以跟歐巴桑計較,他受教了。
「早上不要只喝咖啡,一點也不營養,不知道你是怎麼長這麼大個兒的。小姐起床啦,快來吃早餐!」紀嫂準備了熱騰騰的糙米粥,還有許多侯纖纖喜歡的配菜,將她照料得無微不至。
「早安。」侯纖纖坐下來,拿起筷子,被張上懷的目光盯得抬起頭看向他。「你該去公司了。」
「我有事想跟你說。」
「晚上再說好嗎?」她專心地喝粥。
「我晚上見得到你嗎?最近我回到家,你不是已經睡了就是出去,一進門就說累了,抱了寶寶關上房門睡覺,我們根本講不上三句話。」這讓他很挫折。
「我在準備下學期的課程,所以比較忙。」
「是真的忙,還是不想看見我?」
侯纖纖停下動作。
即使她什麼都不說,張上懷也感覺得出不對勁。
雖然她外表恍若無事,生活起居也很正常,看見他也會笑,會說話,但她就是忙,忙學校、忙孩子、忙任何一切的瑣事,忙到每天和他的對話只有匆匆兩、三句,他見到她的機會少了,他們的目光少有交會,而這一切都是從寶寶出生的那一天開始。
她在迴避著他,他弄不清楚為什麼,左思右想,唯一的原因,只有可能發生在機場,然而他好幾次想要解釋,都像現在這樣不得其門而人。
她拒絕與他溝通,他們的距離愈來愈遠。
「我們應該有話要說吧」張上懷不能忍受這種氣氛,事實上,他再也不想孤零零的睡在自己的房間裡了。
「你跟我很好啊。」
「『你跟我』不是我們?」
她微愣,四目在沉默中交會。
「我不好。我們談談。」他按住她的手。
這時,房間裡傳出孩子的哭聲,侯纖纖說:「寶寶醒了,我要抱他。」
「我去就行了。」一直在旁邊忙來忙去,把耳朵豎得長長的紀嫂擱下餐盤,打算去抱孩子。
「不用了,我去。」
張上懷站起身,可是比他更快的,侯纖纖奔入房內,抱起嬰兒床上的兒子。
這是又一件令張上懷不解的事。
「你怕我碰壞他?!」
「我……沒有。」
「難道寶寶怕我?!」
「不……」
張軍窩在媽媽的懷抱裡,舒服又安心,不再哭泣,然而周圍的氣氛愈來愈凝重。
「但是你不讓我碰他。」
她有意無意地躲避他,又防著什麼似的不給他接觸孩子的機會,從孩子出生到現在,張上懷沒抱過他幾次,只要他靠近嬰兒床,侯纖纖就有各種名目把寶寶抱走。
他們的距離不止拉遠,他是完全被她阻隔在外了,他該死的才會感覺不出來!
「寶寶餓了,要我喂。」侯纖纖說,抱著孩子走開。
張上懷在她經過的時候靠近,她卻嚇得退後一大步。
「你躲什麼」隨著她激烈的反應,他臉色沉下。
「我……」
「我的手髒,還是沒有資格碰你?!」
「不是那個意思?!」
「你躲我。我現在不但自己的孩子不能抱,就連妻子也不能碰你究竟怎麼回事,又變回以前的樣子了嗎?我做了什麼」
張軍哇地哭了出來。
「你嚇到寶寶了!」
張上懷注視襁褓中的兒子,和自己幾乎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他轉向侯纖纖。
「顯然我是多餘的。你儘管抱著他吧,不打擾了。」
見他頭也不回的離開,侯纖纖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
紀嫂拿著奶瓶抱走哭得慘兮兮的張軍。
小傢伙今天特別辛苦,折騰了好一會兒才吃到早餐。
紀嫂一邊餵著他,一邊看著侯纖纖。
「小姐,先生生氣了。」
「我是不是很過分?」
「哪個當爸爸的不想抱抱孩子,又有哪個丈夫願意太太躲著自己小姐,你和他談談吧,總不能這樣下去,會出問題的。」
「已經出問題了。」侯纖纖沮喪地說。
「可以解決呀。」紀嫂很樂觀,自有她的一套見解。「俗話不是說嗎,丈夫、丈夫,一丈以內才是丈夫。」
「所以人在一丈之外就管不著了。」
「不是,光拉住人有什麼用呢,重要的是別讓丈夫的心離開。丈夫的心不在太太身上,那就不算夫妻了,所以有話就要跟對方說,有誤會有不滿都要開誠佈公,彼此講明白,很多事情一說開就都解決了,要不然只會把對方的心推得更遠,日子更難過。」
「我推開他了?」
「推得很遠呢。」
侯纖纖抱過已喝飽的兒子,輕輕為他拍背。
「沒關係,他不差我一個。」圍在張上懷身邊的女人太多了,只要他看上眼,勾勾手就會靠過來,她只是其中一個而已。
無所謂的,她這麼告訴自己。所以她不願想,也不要談,這樣就不會難過,反正她有寶寶,有寶寶就夠了。
「怎麼沒差小姐不知道,其實先生夜裡常偷偷到你房裡看你。」
「他到房裡看我?!」
「是呀,給我逮著好幾次呢。」本來紀嫂不喜歡張上懷,覺得小姐是遭到他的「毒手」,但是這段時間看見他對小姐的關注、被拒於千里之外的無奈,已經漸漸對他改觀。「還有,你坐月子的時候,先生被我們趕來趕去,不讓他幫忙,可是好多東西都是他去張羅的,他一個大剌剌的男人,做事還挺細心呢,有時候我看了都感動。」
「這些我都不知道。」
「帥哥都很愛面子啦,雖然跟我抱怨買女人、小孩的東西很丟臉,其實心裡開心得要命呢,只是之前看小姐不高興,這些話我就忍著沒說了。」
紀嫂的確不該說,因為她的心開始難過。
「小姐,不管有什麼誤會,都再給他一次機會,好嗎?」
「不要。」
「小姐——」
侯纖纖親了寶寶,愛憐地看著他可愛的小臉。「是給我自己一次機會。」
***********
跟自己的兒子吃醋算不算很幼稚?!
「真的很幼稚,你別愈活愈回去了。」白震華送上這句話後就掛斷電話。
張上懷只好問另外一個人。
「女人做母親之後都是有了孩子忘了孩子的爹,像我媽自從有了我,就不再愛我老爸了,我勸你看開一點。」
「你媽會愛你愛到不再讓你爸爸碰她嗎?」
「呃,夫妻床笫之事,關我這個做兒子的什麼事啊?!」
「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然你老大是什麼意思?」徐涼書火氣也上來了,努力將腦海中被張上懷誤導的不良畫面抹去。
「她躲我,把我當作陌生人一樣,好像有了兒子就不需要我,只要我接近她就躲開!」
「這的確不太正常。」
「她也不讓我碰孩子。」
「這實在很奇怪。」
「她到底在想什麼」
「天曉得,那個怪胎……」
「不要這樣說她!」
「是是是。」當初明明是你老大背後先這麼喊人家的,現在娶來當老婆就變寶貝了。「會不會是得了產後憂鬱症……」
「她成天對著孩子笑嘻嘻,快樂得很。」
「奇了,抱著小孩就笑,看見丈夫就躲唔,總結以上種種現象,我只能歸納出一個可能。」
「什麼可能。」張上懷迫切需要答案。
「你應該是……」徐涼書突然停住話頭。
「有話直說,別吞吞吐吐。」
「被當成種馬。」
辦公桌上的通話器響起。
「經理,您有客人。」秘書的聲音傳來。
「請他進來。」張上懷平心靜氣地回復秘書,接著才再對話筒另一端的徐涼書說:「我有客人,不說了。還有……去你的!」
*********
侯纖纖來到張上懷的辦公室。
秘書和助理認得她,慇勤地請她稍坐片刻。
「經理現在有客人,夫人請稍等,我馬上通知經理。」
侯纖纖幾乎是一進來就覺得自己實在傻氣,她只想著要見張上懷,想要和他說明白,忘了考慮現在是上班時間,他當然在忙了。
自己的唐突,加上想起早上兩人不愉快的談話,她匆然覺得似乎不必這麼急著和他見面。
晚上再說吧,到了晚上,希望他們都能心平氣和的說出心裡的話。她已決定不再逃避了,會好好聽他說。
「不用麻煩了,沒有什麼事,我回去了。」
聽她說要走,秘書和助理兩人不約而同的對看一眼,似乎都鬆了口氣。
然而侯纖纖剛要轉身,張上懷辦公室的門正巧打開,他腳還未踏出門外,他身旁的美女已結結實實送上大大的擁抱和親熱的吻。
張上懷的臉色瞬間刷青,因為他看見門外的侯纖纖。
她當然也看見他了,更看見這幕養眼的好戲。
眼見為憑。
「我只是來說再見的,爛桃花」
*************
張上懷終於收復失土,公寓裡的閒雜人等一概自動清空,還他原來逍遙自在的生活空間……
逍遙個鬼!
老婆抱著兒子跑了,他現在是全世界最孤獨寂寞的男人,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僅是一個該死的誤會!
更該死的是罪魁禍首眼看闖了禍,竟只是撥撥長髮,以同情的語氣丟了句,「糟糕,看樣子你有得解釋嘍。」
解釋他現在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張上懷又來到侯家。
「我說小姐不在,不在、不在!」紀嫂的臉臭到不行,這會兒非常後悔之前幫張上懷美言,直想拿手上的掃把趕人。
「她幾點回來?」
「不知道,小姐沒交代。」
「我進去等她。」
「不成。」
「我要看軍軍。」
「小少爺也不在啦。」紀嫂圓呼呼的身軀塞在門前,硬是擋住張上懷。
他跟她僵持好幾次了,就是不得其門而人,心情只有懊惱可以形容。
「歐巴桑,你憑什麼把我的女人藏起來。」
「憑你對她壞。」
「沒這回事。」
紀嫂聽不進去。「嗚,我們小姐怎麼這樣命苦,從小就是個寂寞的孩子,乖巧得讓人心疼,我一直盼望她長大後能遇到一個好男人,過幸福快樂的生活,結果運氣這麼差你為什麼不珍惜她,讓她這樣傷心……哎喲~~你做什麼不行,你不能進去!」
「我跟你說不清楚,我找我老婆。」張上懷索性推開她,直接闖進屋裡。
「你別亂來,小姐真的不在」紀嫂跟在後面死拖活拉,卻哪裡拉得動,反而被張上懷的蠻力拖上樓。
「纖纖、纖纖。」他推開房門。
這是他第一次進侯纖纖的閨房。
她確實不在,房內空無人影,但充滿屬於她的生活氣息。
桌上堆著筆記本,滿櫃的原文銅版書,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蕾絲裝飾,以及一個個栩栩如生的動物標本。
有蝴蝶、甲蟲、青蛙、鳥兒,甚至……小狗。
張上懷停在門邊,全然愣住。
成群的標本,成堆的屍體,一房間的收藏品。
這是另一個世界,顯現出侯纖纖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是綠斑鳳蝶。
很美吧……我要做標本。
他想起她小心翼翼拾起蝶屍的模樣。
我還撿過死老鼠呢,呵呵……
雖然不會再動了,但將軀殼保存下來,至少證明生命曾經存在過。
美麗的生命,曾經存在過。
如果美麗的生命還活著,那要如何收藏?!
無法控制的,他眼前浮現張軍的臉,那張複製於他的小臉。
她護著兒子的姿態,彷彿護著屬於她的,最珍貴的財產。
屬於她一個人的……
反胃的感覺匆地湧起,竄遍他全身。
「你你你怎麼就這樣闖進來,攔也攔不住,都跟你說了小姐不在……」
紀嫂話還沒說完,張上懷就像背後有鬼似的,逃了出去。
*************
張軍晚餐喝得飽飽的,打過了嗝,沉沉睡在媽媽懷裡。
侯纖纖愛憐地瞅著寶貝兒子。直到現在,每當她望著張軍,心裡都充滿對生命的喜悅與驚歎。
大門上響起開鎖的聲音。
張上懷進了門,失魂落魄,沒預料到老婆和兒子正好端端的待在屋裡。
「你回來了。」他擠出一句話。
幾抄鍾後,她也擠出一句回答。「我回來了。」
不過幾天不見,兩人卻彷彿經過幾年的分離,各自僵立在一處,但視線偏偏離不開彼此。沉默蔓延著,屋子裡靜得幾乎可以聽到小寶寶的呼吸聲。
張上懷停在玄關,神情是躊躇、遲疑的,他為難地注視著侯纖纖,有一種無法向前的猶豫。
「你……」
「你聽我解釋那個女人,我跟她不是你以為的那樣。」他不動,卻急著開口。」
侯纖纖安靜無語,聽他說下去。
「她是溫蘋,溫英的姊姊。」
「你承認和她交往過。」
「我們的確交往過,算來她還是我的初戀。不過,溫蘋跟我是一樣的人,在一起與其說是戀愛,不如說是年少輕狂,彼此圖個新鮮好玩,熱頭過了就各自去找新的刺激,但我們好聚好散,一直是朋友,她很能幹,是生意上合作的好夥伴。
「前陣子,就是我出差的那段時間,溫英鬧出事情,她跟了個男人跑到香港,那男人……名聲比我還要差,專找有錢人的女兒下手,把溫家父母氣得半死,溫蘋又在歐洲,知道我要到香港去,就托我把溫英帶回來。」
「所以你在香港,是和溫英在一起?」
「我是去對她曉以大義,她玩昏頭了。我也不希望你多心,所以才不提。」
「我還是看見了,在機場,你牽她的手。」
果然。
「我是拖住她的手,免得她又落跑我得把她完完整整送回溫家才算交代。我也猜想你應該是看到了,也誤會了,可是卻找不到機會解釋,從那一天起,我連接近你的機會都沒有。」
從那一天起,她就將他推得遠遠的。
「那天溫蘋來我的辦公室,是來跟我道謝的。」
「好盛大、熱情的謝意。」
「她們姊妹倆……都習慣西式禮儀,喜歡用肢體動作傳達感情……」唉,實在是冤情難訴。「溫蘋是故意的她從沒想到我也會有對愛情臣服的一天,這對她來講簡直是不可思議,也太有趣了,所以她故意捉弄我們,想害我吃苦頭,你相信我好不好?」
「好。」
相較於侯纖纖的爽快,張上懷反而呆住了。「什麼?」
「我說好,我相信你。」
「真的?!」
「其實溫蘋找過我,我和她見過面。」
「她都對你說了?」
「嗯。」
這女人張上懷無奈地爬過額前的發。「因為這樣,所以你才相信我?」
「我相信你,是因為我決定相信自己的眼光,你是我丈夫,不是我的爛桃花。」
「可是你躲我,我擔心你不會回到我身邊了。」
「擔心的人是我,我擔心你不想再見到我了。紀嫂說,你進過我的房間,看過那些標本了。」
「對。」
「數量很多吧?」
「很多,出乎我的意料。」
「紀嫂說你嚇跑了。」
張上懷不語,欲言又止,像是慚愧的默認。
「你覺得我很陰森可怕。」
「不是。」
「我讓你毛骨悚然。」
「沒有!」
「你嚇壞了……」她的聲音很受傷。
「那是因為那些標本使我想起自己,還有軍軍。想起過去問你是不是喜歡我,你的回答總是說我長得很好看。長得好看、長得好看,彷彿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優點了。軍軍那麼像我,就像從我身上複製出來的活體標本,也是你的收藏之一……」
「你亂講,我沒這麼變態。」侯纖纖尖叫。他的想法才真的讓人毛骨悚然!
「我知道這個念頭連我都覺得噁心,我不能原諒自己竟然冒出這種想法,我是被自己嚇壞了。」
「不是怕我?」
「我怕,怕你不愛我。」
她紅了雙頰。「可是你一直站得遠遠的,不肯靠過來。」
「那是因為你手上抱著軍軍,而你不願意我接近,所以我只好遠遠的站著。我不想再看見你躲我的樣子,即使……我想緊緊擁你入懷。」
侯纖纖終於體認到自己做了一件多傻的事。
「我對自己沒有自信,沒有把握你會一直在乎我。從小,我總是被丟在一旁,不管是媽媽還是爸爸,他們永遠重視自己和事業更甚於我,我想,總有一天,你也會丟下我所以我想獨佔軍軍,不讓你抱他,這樣一來,當我失去你的時候,至少還能擁有他。」
「我卻以為你有了孩子忘了丈夫,想把我一腳踢開。」張上懷認真地道。「我也要寶寶,他是我的。」
「對不起,是我太自私了。」
「我要你,你也是我的。」
一步一步,張上懷走向前,來到她身邊,寬大的懷抱將她和兒子一起擁住。
「上懷……」
「我愛你,還懷疑嗎?」
她搖頭,「我只是怕……」
「怕什麼,這輩子你是別想甩開我了,老婆。」
夾在兩人中間,張軍終於張開眼睛,他不哭不吵,只是骨碌碌的瞪著兩個大人,最後目光停在張上懷臉上,瞧著自己這張漂亮小臉的「原產地」。
倏然間,他對父親笑了。
這一剎那,張上懷真正體會到做父親的心情,終於明白為什麼世上所有的父母都願意為了孩子付出自己的生命。
「纖纖,這輩子你和寶寶都別想甩開我了。」他吻住她,充滿急切、霸道的溫柔。「好嗎?」
她只能點頭,再點頭。
在張上懷眼中,她看見了自己的身影。
他是她的幸福,而她是他的唯一,彼此永不分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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