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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紀珞]不該引狼入室[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7-10 20:02:09     標題: [紀珞]不該引狼入室[全文完]

不該引狼入室 作者: 紀珞

歐陽樂樂怎麼都沒想到,只不過幫媽媽跑腿送個東西,
竟看到“不該看”的東西,從此被只“大野狼”給盯上了?
偏偏“他”生得人模人樣,又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
她這呆呆的“小紅帽”哪里敵得過狡猾無比的他?!
而越想逃離他就越做些蠢事,反而讓這只狼玩得更開心──
嗚嗚嗚!他為什麼不像童話裏的大野狼一樣笨啊?

這女人什麼時候不來,偏偏挑他“見不得人”的時候出現,
南敬霆從未遇過這種情形,惱得想把她直接吞下肚!
不過……看她白白嫩嫩的,還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如果再穿上紅色斗篷,活脫脫就是個可愛的“小紅帽”嘛!
當大野狼遇上小紅帽──嘿嘿嘿,看她還能往哪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7-10 20:02:28

楔子

  席開百桌的結婚喜宴,在會場燈光調暗的同時,熱熱鬧鬧展開。

  「好,歡迎各位親朋好友,來參加新郎風巽和新娘沈娃娃的婚禮!」臺上的主持人,神采奕奕地用麥克風廣播。

  「美麗的新娘子,已經由她父親牽著,走向新郎了!」

  主持人一手比向喜宴入口,明亮的圓形眾光燈分別打在這對出色的新人身上,接著,會場內響起神聖的結婚進行曲以及如雷掌聲,小孩子們則是各自搶到紅地毯兩旁的好位子,準備進行向大人討來的任務,拉拉炮、撒小花。

  新郎風巽一身筆挺帥氣的正式西裝,與小花童們站在通往台前的紅地毯前端,充滿溫柔笑意與熱切情愫的目光,凝視著正走近他的沈娃娃——他的新娘。

  突然,新娘的步伐慢了下來,然後一動也不動。

  「怎麼了?」新娘的父親,不解地朝身旁的女兒低聲喚道。

  新娘沒有出聲,小手緊緊捏住捧在手中的花束。

  新郎黑眸微眯,精爍的目光穿越新娘面前的白紗,鎖住她些微慘白的小瞼。

  然後,在眾人的注目下,新娘放開父親的手,開始迭步後退,她提著婚紗裙擺拚命搖頭,在新郎面容逐漸轉為鐵青的瞪視下—轉身跑了!

  「快,守住所有出人口!」座席間,不曉得是誰已經有過類似經驗,率先反應過來大喊。

  眾人一片錯愕嘩樂然,連屁股才剛悄悄坐上椅子的歐陽樂樂也不例外。

  適逢週末、又是好日子,她家就收到三張在今晚舉行婚宴的喜帖,一張是臺北堂哥的,一張是高雄表姊的,一張是附近獸醫鄰居的。她父母分別北上南下參加婚宴,吩咐她來吃鄰居這一攤。

  放假在家沒事,她整天窩在沙發上看租來的小說和漫畫,看到後來迷迷糊糊在沙發上睡著了。等她餓到自然醒,才瞥見牆上的時鐘已經指向七點,赫然想起晚上六點半有喜宴,於是匆匆拿著父母臨行前,耳提面命交代她要記得送去的紅包,趕到喜宴會場。

  好在會場就在鎮上離她家兩條街外的餐廳,幸好收禮金的小姐也還在場外,她順利達成父母交付的任務,安靜地找到了一個最偏僻的空位。

  她才一坐下,身旁的賓客忽然全部起立,往新娘落跑的方向跟去一探究竟。

  歐陽樂樂一個人坐在鋪了象徵喜氣的紅色桌布的圓形餐桌前,倦困的清秀小瞼上寫滿茫然。

  現在是什麼情況?

  新娘落跑了,新郎追去了,那婚禮還要不要進行?

  重點是——會不會繼續上菜?

  有絲困意的眼兒移向已經上桌的兩道前菜,一道是只剩殘渣的各式醬菜瓜子,另一道是剩下三隻醉蝦的冷盤。

  一發現她最愛吃的蝦子,快合上的眸兒頓時一掃困意。

  迷蒙的雙眸瞬間剔亮無比,白皙小手更沒閑著,迅速拆掉免洗筷的紙套,像是怕被人搶走似的,把僅剩的三隻醉蝦全夾到自己碗裏,滴溜的大眼還左顧右盼,梭巡著一樣全跑去湊熱鬧的隔壁桌,還有沒有剩這道佳餚。

  幸運搜羅到滿滿一碗的香甜醉蝦,滿臉笑容的歐陽樂樂回到座位上,迫不及待抓起顏色熟紅透亮的蝦子剝殼,準備大快朵頤,現在婚宴是什麼情況,對她來講已經不重要了。

  「你還是一樣愛吃蝦。」

  在她將第一隻光溜溜的雪白蝦肉塞入嘴中時,身後突然響起一道男性嗓音,她一僵,舌頭上的醉蝦差點因驚嚇而滑入喉嚨哽住呼吸。

  她全身僵直,卻仍然不肯轉頭面對現實,持續剝著蝦殼的小手微微顫抖,每剝一片,就在心中默念。

  是錯覺,不是錯覺,是錯覺,不是錯覺,是錯覺……

  「好久不見了,我的小紅帽。」男人彎身低語,低沉醇厚的聲音伴隨著灼熱的男性氣息,徐緩而近距離地送入她耳根。

  感覺身後那堵龐大溫熱的身軀幾乎貼上她的背,歐陽樂樂臉色慘白地瞪著蝦子身上最後一片紅殼——

  不是錯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7-10 20:02:56

第一章

  八年前    東海岸小鎮    仲夏黃昏

  街道上,一名身穿高中制服的十六歲少女,眯著惺忪睡眼,一邊打呵欠,一邊慢吞吞地跺著腳踏車踏板,腳踏車的手把上掛了一個紙袋。

  這座近海的純樸小鎮地勢略高,所以街道、建築物隨著緩坡綿延起伏,從這個角度,能將地勢較低的臨鎮街景和海上風光盡收眼底。

  腳踏車用最慢的速度經過路邊的商店、騎樓,拐進一條巷子,來到一戶獨棟四層樓的住家前停下。

  歐陽樂樂拿下手把上的紙袋,慢條斯理走向南家門口,輕按了下電鈴。

  紙袋裏裝的是兩疋布,她母親是鎮上的裁縫師傅,專門替人修改成衣或縫製訂作的衣物,也替顧客代訂布料,她就是被老媽吩咐來跑腿送布料。

  剌耳的電鈴聲平息了奸久,卻沒有人出來應門。

  奇怪,聲音這麼大,南伯母沒聽到嗎?

  她又試著短促地按了幾次門鈴,結果依舊。

  是不是沒人在家?

  樂樂皺了皺秀氣的眉頭,老實說,她極度不想再跑一次腿。

  最後,她不死心地選擇孤注一擲,伸出食指,縮起頸項忍耐接下來會出現的剌耳聲響,牢牢按住電鈴不放。  

  於是,足以轟破耳膜、逼瘋正常人的電鈴聲,持續響徹雲霄——

  「該死!把手拿開,別再按了!」

  沉厲的怒斥有如轟天雷,陡地從屋子裏爆出,大門也在此時被猛然拉開。

  樂樂嚇了一跳,馬上收回小手。

  填滿她眼前的,是一堵看起來剛隨意套上睡袍、半裸的男性胸膛,而且她敢打賭,那件墨綠色的睡袍底下應該什麼都沒穿。好在敞開到腰腹上的襟口在腰間被束起,睡袍衣擺的長度也直達膝蓋,只露出結實修長的雙腿,不然……

  她俏瞼一紅,連忙抬高視線,一張臉色差到極點的陽剛俊顏映入她眼簾,她的心口陡然一躍。

  「要、做、什、麼!」

  少年咬牙低喝,淩厲的眼神活像想把她這個噪音製造者拆吃入腹。

  被他眼底散發的冷綠寒光所震懾,她畏怯地後退一大步,著急地將手中的紙袋提高,說明來意。

  「對、對不起,打擾到你了嗎?我……我替我媽送布料來給南伯母……」

  她家人都不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搬到這個鎮上約莫兩年多。她雖然與這名少年有過幾面之緣,也知道他是南家的獨子,但老天,她從來沒見過一向給人從容自信印象的他臉色這麼難看過;她也從來沒發現,他的眼瞳居然是綠色的!

  不過,與其說他的臉色很差是因為惱怒,不如說他像在強忍著極大的痛苦——唔,他的身體不舒服嗎?

  「東西放著,快滾。」森然命令從少年的齒縫中迸出,他再也不看她一眼,緊繃的高大身軀轉入屋內。

  「好……」

  樂樂雖然有點不放心,但基於彼此並不熟識,她遂把紙袋放在門內後,打算速速離開。

  正當她要關上門,屋內一道像是人體落地的撞擊聲和悶哼,陡地絆住她的心緒與腳步。直覺他可能受傷了,她忐忑不安地跑進屋內一探究竟。

  她循聲在樓梯口找到了他。

  然後,眼前所見是她生平十六年來所看過,最不可思議的駭異畫面。

  她悚然一驚,雙眼發直,腦袋中所有昨天熬夜看漫畫書而孵出來的瞌睡蟲,全在一瞬間集體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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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餐時間,是高中校園一日之內最熱鬧悠閒的時刻。

  學生們紛紛結伴去填飽各自的五臟廟,教室、學校餐廳,或操場邊蔭涼的大樹底下,隨處可見三三兩兩的學生邊吃邊聊、或說或笑,青春活潑的氣息散佈校園每一處。

  走廊上,兩名身穿校服的高一少女拿著剛蒸熟的便當,反而踏著「偷偷摸摸」的腳步尋覓用餐地點。她們還不時壓低身軀、不然就是躲到牆壁邊,活像電影警匪搜捕片裏,匪徒躲避員警時的狼狽景況。

  「樂,你到底——」

  臉蛋圓潤、綁著兩撮短馬尾的洪佳甄,不明所以地跟著身旁自國一起至今都是同班同學的好友躲躲藏藏,才剛開口就被制止。

  「噓,叫我的名字時,拜託小聲點!」

  歐陽樂樂緊張地左顧右盼,小聲地將食指放在粉嫩的唇前,一張被清湯掛麵的齊肩黑髮圍襯的清秀小臉,只要一踏出教室就凝滿最高級警戒。

  「學校裏有你的仇家嗎?」

  看好友一副好像天空隨時會塌下來、地面隨時會裂開的倉皇樣,洪佳甄只好跟著壓低聲音。

  她們進鎮上這所公立高中甫一個月,直至上個禮拜為止,樂樂都很正常,為什麼這個禮拜連踏出教室去廁所,都是這樣戰戰兢兢的,好像在躲什麼人一樣?

  「不是仇家,是大野——」

  樂樂想起什麼,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又慌張地瞄了瞄前後左右。

  呼,好險,差點說溜嘴!

  「大野?是誰呀?既然不是仇家,你躲那個叫『大野』的做什麼?」

  「呃……沒、沒啦,佳甄,你聽錯了……」樂樂支支吾吾帶過。

  「哪有聽錯,我明明聽到你說——啊!」

  樂樂都已經夠心驚膽戰的了,又被佳甄突如其來的瞪眼低呼嚇了一跳,心臟猛地一跳,差點嚇掉手中的寶貝便當。

  「臭佳甄,你幹嘛嚇我啦!」她現在是驚弓之鳥,草木皆兵,任何一個刺激都有可能讓她心臟無力、全身細胞死掉幾百萬個。

  「樂,你快看!是南敬霆,南敬霆耶!」

  洪佳甄突然像個看到偶像明星的追星少女,兩顆眼珠子漾滿興奮癡迷的心形光芒,垂涎地盯著樂樂身後不遠處。

  樂樂眨眨困惑的清眸。

  「南敬霆?」有點耳熟,好像在哪里聽過。

  「我沒跟你說過嗎?就是那個身兼學生會會長和籃球隊隊長的南學長呀!我還沒上高中就聽過他的事蹟耶,他品學兼優,學業成績很優秀晴,每次大考都拿全校第一名。不只這樣,他領軍的籃球校隊,今年參加全國高中校際杯比賽,第三度蟬連冠軍了;而且呀……」洪佳甄如數家珍,語氣到此加倍慎重,看來後面要說的,絕對是重點中的重點。

  「他長得好帥好帥好帥好帥喔!」說到後來,洪家甄騰出一隻拿便當的手,捧著羞紅的臉頰抽氣,低聲尖叫。

  凡事都慢半拍的樂樂,這才想起之前從佳甄口中聽過這一號校園風雲人物,也發覺周遭的女學生全都產生和佳甄一樣的花癡反應,主動大方點的,就直接湊到那位學長面前攀談,所以她不用回頭也能聽見這樣的對話——

  「南學長,你好。」

  女同學們的語氣不外乎嬌滴滴「撒ㄋㄞ」,比糖果還甜。

  「你好。」

  而那位「南學長」的回應則是一概簡潔有力、醇朗沉穩,聲音還滿悅耳的。

  樂樂一楞。

  等一下,這個聲音是?

  她一輩子都不可能忘掉這個聲音,因為當時的畫面實在是……太恐怖了!

  「老天,他朝我們這個方向走過來了!」

  洪佳甄狂扯樂樂的手臂,就怕好友錯失看帥哥的良機。

  走過來了?!

  樂樂臉色一變,心中警鈴大作,閃身到洪佳甄與牆壁之間。

  她面向牆壁,緊閉雙眼,十指緊緊掃著溫熱的便當盒,暗自拚命祈禱。

  拜託,腳步不要停下來,最好趕快從她們身邊經過,快走、快走、快走……

  「歐陽學妹。」

  樂樂背脊一僵,眼兒倏地瞠大。

  管他聲音好不好聽,極度不願聽到的男性嗓音不但沒有遠去,反而定在身後,而且還清晰地指明她的「姓」——

  鎮定,歐陽樂樂,你要鎮定。學校學生那麼多,姓「歐陽」的又不只你一個,他叫的歐陽學妹一定是別人,是別人,這裏沒有你的事……

  她暗自深呼吸,抬起微微發顫的腿兒,像只面壁橫移的小螃蟹,往旁邊一寸一寸挪動。

  「又見面了,歐陽樂樂。」

  嗚,是叫她沒錯……

  身後醇朗沉穩的嗓音再度響起,別人聽起來可能沒什麼差別,但當他喚著她的名字時,在她耳中聽來,卻是接收到某種野獸逮到獵物般慵懶卻狂狷的危險訊息,當場徹底粉碎她的鴕鳥心態,頭皮登時發麻。

  驚悸萬分的她正想一鼓作氣落跑逃命,好死不死被好友一把拉了回來,活像急著奉獻祭品討好對方似的,直接讓人給推到「野獸」面前。

  「學長,你要找樂樂是嗎?她在這裏。」

  沉溺在「男色」中的洪佳甄,雀躍興奮都來不及了,當然沒有發現好友朝她直射而來的怨懟目光,兀自將好友推上前。

  「學……學、學長好。」

  反正都已經見光死了,樂樂只好硬著頭皮打招呼,迅速偷覷高大的對方一眼,就趕緊垂下忐忑不安的眸子,在心底哀號。

  完了完了,真的是他!

  她永遠不會錯認那張能變成另一種樣貌的臉……

  「你沒聽見我叫你?」

  南敬霆黑沉如夜的灼灼目光盯著眼前的慘白小臉,軒昂穩健的體魄上前一步,發現她恐慌地倒退一步,黝黑陽剛的俊臉浮現一絲興味。

  「呃、我……我沒看到學長……」

  「是嗎?」他唇角勾起一抹戲謔的邪笑,仿佛逗弄著已被逼進死角的小獵物,徐沉地再靠近她一步。

  「真的!我真的沒看到你!」強烈的壓迫感襲來,這回樂樂嚇得扯住佳甄的手臂,躲到佳甄的側後方拚命點頭。

  嗚,他找她到底要做什麼啦……

  「你正要去吃午餐?」他瞥見她手裏的便當。

  她不敢遲疑怠慢,他一問完,她就猛點腦袋回應。

  那雙老是有點迷蒙的眼兒,此時蒙上一層希望他放她一馬的惶恐求饒,在南敬霆看來有趣得緊,也大大滿足了他血液中屬於狩獵者的天性。

  「那好,我也餓了。」南敬霆朝她露齒一笑。

  他餓了……

  餓了?!

  「赫!」樂樂倒抽一口涼氣,天氣明明能讓人熱得滿頭大汗,她卻宛如置身陰森森的寒冬,渾身的汗毛被嚇得站得直挺挺的,不禁開口哀求。

  「學長,我不好吃,真的,我沒什麼肉,一點也不好吃——」

  「不介意一起用餐吧?」他問。

  「啊?」

  樂樂看著南敬霆揚了揚他手中的便當,也接收到好友佳甄活像是在看怪物的眼光,她陡然意識到自己剛才脫口說了一席亂七八糟的蠢話。

  她先是緊張地看向他的表情,看他面不改色,沒有要將她大卸八塊的樣子,她才松了口氣地陪出僵笑,無意識的話語跟著飄出口。

  「呃、不介意……」

  「不介意是嗎?」

  呃?她有這麼說嗎?

  樂樂又是一楞,驚覺將自己推入什麼樣的危險境況中,連忙改口。

  「不,介意!」她當然介意,強烈介意!

  「既然不介意,那就走吧。」

  南敬霆噙著氣定神閑的淺笑,故意捉弄她,對她眉眼間充塞的恐慌與拒意視而不見,一把抓過她纖細的手腕,將她從同學身上扒開,拉著她就走。

  他手心傳來的灼熱熨貼著她的肌膚,樂樂猛地吸氣,心慌意亂地想抽回手,小腦袋拚命想藉口,想為落入他手中的自己找生路,對於周圍此起彼落的抽氣聲,她根本無暇理會。

  「等等,我的意思是……」嗚,他抓得好牢,她根本掙下開!

  「是什麼?」

  他頓步,回過頭,飛揚的劍眉斜斜一挑。

  乍見那雙漆黑如夜的深瞳隱隱轉成墨綠色,從中散發頗具威脅的陰狠幽光,仿佛正在告訴她「要是膽敢反抗他,後果自行負責」,樂樂除了暗自驚疑外,立即懦弱地放棄抵抗的念頭。

  「沒、沒什麼……」天、天、天天天啊,他的眼珠子居然會變色?!沒人看到嗎?沒有嗎!沒有嗎?!

  她慌張地左顧右盼,急切搜尋旁人的視線,卻只看見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        很識相。

  南敬霆滿意一笑,眸中的幽綠暗芒轉瞬褪去,恢復成夜一般的黑。

  他還不忘紳士問道:「樂樂,你喜歡在哪里用餐?樹下的草地,池塘旁的露天讀書座,還是有冷氣的學生餐廳?」

  「都、都可……」可不可以都不要?

  她又鼓起勇氣偷看他的眼珠,他的眼瞳又變回了黑色,炯亮的瞳心宛如黑夜裏的北極星那般耀眼。她強烈希望剛才看到的綠眸只是她的錯覺,可悲的是,她清楚知道那不是。

  「樂?!」洪佳甄瞪大眼,看著同窗好友竟然和全校女生公認的白馬王子互動這麼親密,兩人的手都牽著不放了,她簡直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好呀,樂樂居然都沒告訴她,虧她們還是最要好的朋友!

  被佳甄這麼一喚,樂樂霎時想起還有個擋箭牌,於是硬擠出抱歉的笑容,一邊努力抽回被他收緊不放的手。

  「學長,不好意思,我跟我同學約好了要一起去吃飯。」可惡,放手呀,怎麼還不放手!

  看出她僵硬的笑容中沒有太多歉意,只有急欲擺脫他的誠實想望,南敬霆的薄唇興味地牽起高深莫測的彎弧,他轉而朝洪佳甄揚開微微一笑。

  「學妹,你不介意我取代你的位置,陪樂樂午餐吧?」

  「呵呵呵,當然不介意呀!」沉浸在俊帥笑容中的佳甄心花朵朵開,吃吃地傻笑起來。

  樂樂彌漫驚慌的眸兒一瞠,錯愕地瞪向出賣她的好友。

  她不得不承認南敬霆很會利用自身的優勢,對「男色」沒什麼抵抗力的佳甄,在他區區一個微笑的誘惑下,早就被迷得神魂顛倒,連朋友都不顧了,還頻頻把她推向「虎口」,標準的見色忘友!

  「與南學長用餐,是樂樂的榮幸嘛!」

  「洪佳甄!」你還講!樂樂低吼。

  「樂,快去吧,不要耽誤南學長的時間。」

  樂樂的嘴兒不停顫抖。佳甄,你你你你你……

  「謝了,學妹。」

  排除萬難的南敬霆,遂拉著一臉宛如步上斷頭臺的樂樂,在眾人訝異的屏息抽氣、羡慕的私私竊語下,離開一年級教室走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7-10 20:03:21

第二章

  池塘邊,鳳凰樹下。

  面前坐著正在享用午餐的南敬霆,歐陽樂樂一手捧著自己的便當,彎彎的柳眉打了個結,欲哭無淚地咬著筷子。

  什麼「陪樂樂午餐」,說得倒好聽。

  自從前幾天,他在同學們眾目睽睽下拉著她離開,往後的午餐時間,他便三天兩頭從三年級教室晃到一年級教室來,與其說他專程來陪她午餐,不如說他老是強拉她「坐陪」!

  無論她如何抱著佳甄不放,他就是有辦法讓佳甄二話不說「讓賢」。

  就算她故意躲在教職員辦公室,到處自願替任課老師們跑腿、改考卷,他還是有閒工夫等她出來,不然就是禮貌地從老師身邊帶走她。

  身兼學生會長和籃球隊長的大人物應該很忙,不是嗎?為什麼這個大人物會有這麼多的閒情逸致,專門來堵她!

  就因為無辜的她無意間撞見他駭人聽聞的「秘密」,從此就得淪入飽受他威脅逼迫、沒有自由可言的日子了嗎?!

  嗚,不人道,一點都不人道啦!

  或許就是由於他根本不是人,所以才會這樣茶毒她……

  想起那天的所見所聞,樂樂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當時她在南家循聲找到南敬霆,他正倒臥在樓梯口。

  如果她看到的只是這樣,根本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好死不死她看到的不只這樣——科幻電影才會上演的特效畫面,竟然真實呈現在她眼前!

  那時,倒臥在樓梯上的南敬霆,勁瘦的身軀居然忽而呈現人形、忽而變成巨大的「獸」形,在他身上的睡袍,就這麼鬆鬆垮垮披在獸軀上!

  她很清楚那當然不是什麼電影特效,詭譎的獸形變異讓她當場嚇得傻眼,想要逃跑,雙腿卻軟得動彈不得。

  事實上,他也沒有給她逃跑的時間和機會。

  他,或者該說「它」,一發現她這個不速之客就猛然撲向她,將驚愕到手腳發軟的她困在利爪底下,狠戾地瞪著她,一下子用尖長的撩牙磨蹭著她脆弱的頸項,像是在考慮是否該一口咬斷不速之客的脖子,殺人滅口;一下子又變回人類,大手緊緊箍住她臂膀,刀鑿般的陽剛俊臉埋在她頸間痛苦喘息,就這樣變獸變人,變變變……

  她怕到腦中一片空白,喉嚨連尖叫喊救命的聲音都發不出來,就這麼被他壓把在身下,感覺像是過了一世紀那麼久,才聽見人形的他咬牙開口。

  要是洩漏今天看到的一切,我就吞了你,讓你帶著這個秘密永遠消失!

  她發誓自己從來沒有那麼認真、那麼用力搖晃過腦袋,再三保證自己絕對不會洩漏他的秘密。而後那雙幽冷詭異的綠眸盯著她看了好久,久到不敢用力呼吸的她幾乎快斷氣,他才大發慈悲移開箝制,放她一條生路。

  「你那天變成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狼。」

  一道聲音回答了樂樂不自覺的呢喃。

  狼?

  等等、等等!

  南敬霆筷子上夾的、送入口中的食物,怎麼這麼眼熟……

  「啊,那是我的炸蝦!」

  樂樂瞪大眼,驚愕地指著已經被他牙齒截斷一半的蝦身。

  「炸蝦膽固醇高、油脂過多,對身體健康不好,我的醃蘿蔔跟你換。」

  南敬霆一邊咀嚼炸得酥脆可口的鮮嫩蝦肉,一邊好心地把自己外賣餐盒內的半片金黃色蘿蔔乾夾進她便當。

  清秀小臉皺成一團,樂樂心疼地哇啦哇啦發難:「那是我今天很早很早起床到魚市場去挑的蝦子,又趕在上學前弄好的,出門連闖三個紅綠燈還差點遲到,你知不知道!」冒著生命危險得來的美味,居然被他吃掉?!

  「便當是你自己準備的?」南敬霆似乎發現什麼有趣的事,挑了挑眉。

  她哭喪著臉點頭,滿心都在哀悼屍骨無存的炸蝦。

  「你知不知道,那是我最喜歡的食物!」因為價格不便宜,所以不是常常吃得到,她一向都留到最後才慢慢品嘗,每一次都只咬一點點,一隻可以吃上十幾口,他居然兩口就解決掉美味的特大號炸蝦!

  兩口!

  嗚嗚,他怎麼可以偷她的食物!

  「不知道。」

  他聳聳肩,黝黑的深眸似笑非笑地,凝睇眼前這張寫滿怨氣的小臉,拿著筷子的手輕碰那只指著他鼻子的小手。

  「聽你的意思,好像很有意見?」

  手背感覺到他的體溫,樂樂一顫,立刻縮回手。

  「沒……沒有。」在大野狼的「淫威」之下,她哪敢有什麼意見,只能選擇讓眼淚和著恐懼及委屈全往肚裏咽。

  黑眸攝入她明明氣憤得要命卻忍氣吞聲的哀怨貌,南敬霆忍住失笑的衝動,不疾不徐解釋道:「抱歉吃了你的炸蝦,你該知道,一個便當對我來說,不太夠。」

  深不可測的黑眸焦點,意有所指地落在她包裹在白色襯衫、黑色及膝裙下的纖瘦嬌軀上。

  她哪知道他的食量如何——

  皺著眉頭的樂樂,腦海忽然浮現一個駭人的畫面,加上他投來的邪魅目光,她頭皮一麻,戰戰兢兢地猛吞口水。

  難道,他平常都吃一隻全羊或全……人?!

  「你的珍珠丸子,看起來好像也很好吃。」

  「珍珠丸子給你!」

  她連忙伸直手臂,主動將便當盒遞上前,任他取用,怕極了吃不飽的大野狼違背約定,拿她充饑。

  她相信肚子餓的動物最容易失去判斷力及理智,她剛才不就為了一隻炸蝦「膽敢」指著他的鼻子嚷嚷嗎,何況是一頭不曉得有沒有理智或信譽可言的大野狼!

  「謝了。」在她哀怨的目光下,南敬霆趣然一笑,故意一口吞掉用充滿嚼勁的香甜糯米包裹的豬肉丸子。「章魚丸也可以歸我?」

  呃?她扯出僵笑。

  「沒問題……」嗚,烤章魚丸被夾走了。  

  「油豆腐也歸我?」

  啊?端著笑容的小臉上,眼角開始微微抽搐。

  「可以……」嗚,油豆腐被夾走了。

  「滷豆乾也歸我?」

  啥米?!粉嫩雙唇也加入抽搐行列。

  「好……」嗚,滷豆乾被夾走了。

  「真乖,小紅帽。」吃飽喝足了,南敬霆伸出修長的大手,獎賞般地拍拍她細嫩的臉蛋,拿著清潔溜溜的空便當盒,站直碩長的身軀。

  「好了,午餐時間快過了,你趕快吃。我社團還有事,先走一步。」

  他沒想到,在這張有些遲鈍憨味的小臉上逗弄出各種表情,會是這麼令人心情愉悅的事。呵呵,是值得多加開發利用!

  小紅帽?她又沒穿紅色啊!

  留在原地的樂樂,過了好半晌才領悟「小紅帽」的涵義,只能淒惻無比地瞪著他離去的背影,再低頭看看自己只剩幾片高麗菜、半片蘿蔔乾和白飯的便當,她依舊欲哭無淚。

  一片樹葉被南風吹拂過她的臉頰,撩起了他方才在她臉上留下的掌溫,她厭惡地用手背去擦臉,執意抹掉那股熱燙的感覺。

  活生生、血淋淋的事實,佐證了童話故事中——

  大野狼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

  嗚,討厭的大野狼去死啦,她才不要當什麼小紅帽!

  ##################################################
  當當當當——當當當當——

  學生最愛的鐘聲,莫過於放學這一個。

  洪佳甄愉快地將課本文具,掃進可愛吊飾掛得叮叮噹噹的書包,迅速收拾好以後,笑容滿面地轉過身,面向座位就在她後方的樂樂。

  「樂,你怎麼還在發呆,東西都沒收?」洪佳甄在好友面前揮揮手,喚回好友遊移的神智。

  「嗯?喔……」這才回過神來的樂樂,開始慢吞吞地動手收拾桌面上的課本,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當拿出抽屜裏原封不動的餐盒和果茶飲料時,原本就不太好的心情更加鬱卒了。

  眼尖的洪佳甄抓過尚帶余溫的沉沉餐盒,訝異地低嚷:「你怎麼還沒吃?這不是上一堂打掃時間,南敬霆送來給你的點心嗎?」

  樂樂怎麼這麼好運呀,她從來沒聽說南敬霆喜歡哪個女生、或跟哪個女生走得比較近,他竟然連續好幾天親自買下午茶給樂樂吃耶,好體貼喔喔喔喔——

  「我不想吃。」樂樂輕歎一口氣。

  她怎麼也想不通,南敬霆這麼做到底是什麼意思。

  既然一個便當不夠吃,大可買兩個三個呀,何必天天都吃她的?

  他明明食髓知味,老是毫不留情夾光她的午餐,事後卻又買食物給她,是因為覺得愧疚而補償她嗎?

  她拚命搖頭,將最不可能的原因甩出腦袋。

  不可能,她一點也不指望沒把人命看在眼裏的大野狼會有良心。

  那,他買點心給她,又是為什麼?

  「我看是你捨不得吃吧?」洪佳甄又曖昧又羡慕地朝好友眨眨眼。

  「樂,我真的好羡慕你喔,你看,全校只有你一個女生獨得南敬霆的青睞耶!不過你放心,因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會嫉妒你,而且還覺得與有榮焉!」

  樂樂沒好氣地瞪了眼抬頭挺胸、神氣得像是要上臺領獎的好友。

  什麼捨不得,她巴不得不要這種危及性命的「殊榮」咧!

  「我真的沒胃口。」她將餐盒、飲料一併推給好友,仿佛在擺脫燙手山芋。

  「又要給我嗎?!」洪佳甄好興奮。因為那是南敬霆特地去買來,還用他那雙在籃球場上與對手廝殺、充滿青春汗水的手碰過的餐盒!

  「嗯。」樂樂隨意應了聲,實在不想把話題繞在南敬霆身上。

  「樂,你其實不必因為不想讓戀情曝光,而刻意不吃學長送你的點心,他都已經表現得那麼明顯了,任誰都看得出來你們是一對啦。」洪佳甄拆掉餐盒上的橡皮筋,視線一直黏在餐盒上。

  「我跟他不是一對。」她都在佳甄的逼問下澄清過幾百遍了,佳甄怎麼老是聽不進去!

  「哇,是煎餃耶!」洪佳甄迫不及待打開醬包,將香甜的醬汁淋在酥嫩的煎餃上,接著拿出免洗筷,夾起一塊煎餃送入口中。

  唔,就算冷掉了也好好吃喔,南敬霆親自去買的果然不一樣!

  「快點從實招來,你和學長是什麼時候在一起的,是他先追你的嗎?為什麼都沒告訴我?」這回洪佳甄將吸管插入鋁箔包中,滿足地喝起酸酸甜甜的水果茶。

  又來了!

  「我懶得跟你說了。」乾脆回去錄一卷錄音帶好了,佳甄問起的時候就播給她聽,倒帶重複聽幾十遍都不成問題。

  「男朋友是南敬霆又不是什麼可恥的事情,你幹嘛不承認?」咽下一大口水果茶的洪佳甄,靈光一現。「難不成你還沒答應他的追求?可是不對呀,你如果不喜歡他的話,怎麼會天天和他午餐約會?」

  「那才不是約會,我是被逼的!」全程戰戰兢兢,一粒米也吞不下去。

  「被逼?學長為什麼逼你?」

  「因為——」樂樂突然煞住口,學蚌殼一樣緊閉嘴巴。

  洪佳甄嚼著煎餃,上下打量吞吞吐吐的好友,一副了然於心的愛情專家模樣。

  「樂,該不會連你自己,都還沒厘清到底喜不喜歡南敬霆吧?」

  樂樂無言以對。才怪,她腦袋清楚得很……

  「我告訴你,樂,對愛情這種事別太著急,對彼此的感覺曖昧不明的時候也很美唷,盡情享受青澀、又帶點微酸和微甜的初戀吧!「哦,青春,就是這麼一回事啦!

  樂樂無奈地翻了翻白眼,已經懶得辯駁了。

  「佳甄,你的『麻辣教師GT×』的時間快到了。」

  「是喔?」洪佳甄趕緊看看表,立刻忘了先前的逼問。「樂,你書包收快一點啦,我要回去看電視!」晚上要去補習不能看日劇首播,所以絕不能錯過重播,她的反町雖然差南敬霆一點點,不過也是好帥氣、好性格!

  「你先走吧,我想慢慢晃回去。」她松了一口氣,從沒想過電視裏的日本人,可以解救她脫離被逼問的痛苦深淵。

  可是,一想到南敬霆中午要她放學後在校門口等他,她的怨氣又回來了,根本提不出任何勁走出教室,學烏龜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好吧,那我先回去羅,Bye!」

  洪佳甄離開後,其他同學也都走得差不多了,空蕩蕩的教室內只剩樂樂一個人還在座位上,垂頭喪氣哀悼著自己連放學後也要面對大野狼的悲慘命運。

  原以為,只要當作從來沒發生過那天「誤闖狼窟」的事就能保住小命,豈料,她從此成了被大野狼盯上的可憐小紅帽,飽受大野狼「威嚇脅迫」、    「予取予求」的摧殘……

  她垮著肩膀,從座位起身,正要背起書包離開教室,眼角余光瞥見同學桌上擱了一本課外讀物,大概是班上同學忘了帶走的。

  突然,她被那本書的書名攫住了所有注意——《世界怪物大全》。

  南敬霆說他是狼……會變身成狼的人,不就是狼人?!

  樂樂連忙放下書包,沖到那本書前一翻,果然在目錄找到了「狼人」一詞。

  「第九十六頁……第九十六頁。」她喃喃念著,迅速翻到了想看的那一頁。

  「西方世界傳說中的怪物,廣為人熟知的就是狼人。狼人透過咬噬受害者而讓對方也成為狼人,獸化成兩腿人立的狂狼,嗜食生肉和鮮血,每逢月圓之時就會對著滿月狂嚎。殺死狼人的方法並不多,狼人擁有動物的敏銳反射神經與強大的再生能力,一般相信只有銀制的武器或子彈才能夠消滅他們。而且,他們的屍體必須要用沸水燙過,或是直接燒毀,這樣才能避免他們變成吸血鬼。

  如何辨別狼人?據說他們的手掌心會長出毛髮,眉毛在眉心聚合,犬齒異常發達,雙耳末端較尖並長向腦後,手指也比一般人要長。如果你身邊有這樣的人,請千萬小心……」

  樂樂捧著書本認真讀著,心中的納悶也愈來愈深。

  南敬霆和資料上形容的「狼人」一點也不像,他的外表是人形的時候,與人類沒有什麼兩樣,是狼形的時候,也與狼沒什麼兩樣,根本不似狼與人的綜合體,所以他應該不是狼人……

  「喂,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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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狐狸精!」

  五、六個高三女學生來到她身邊圍成一圈,鼻中發出冷哼和難聽的低咒。

  樂樂抬起頭來,在她們眼中看見嫉妒和憎惡不快,她先是一楞,有種麻煩上身的感覺。

  「狐狸精,你跟南敬霆的感情很好嘛。」

  幾個女生環胸斜眼睨她,將電視裏的芭樂狗血劇中,人物對話的兇狠眼神、刻薄語氣學得八分像。

  面對來意不善的指控,樂樂撇清地直搖頭。

  她是狐狸精?她們怎麼不說南敬霆是世紀霹靂無敵卑劣的大惡狼?而且她們說錯了,她跟南敬霆的感情不好,一點都不好!

  「你們看她,好像明星被拍到誹聞照片卻否認的樣子喔,看了就覺得噁心!」

  還沒讓當事者開口,其中一個女生就酸溜溜地伸手捏住當事人左臉頰,上下左右搖晃。

  「對呀對呀,以為大家都是呆子、沒長眼睛呀!」

  另一人也捏住她的右頰,又是一陣搖晃。

  「唔……不是……」

  雙頰被人左右開弓拉得死緊,整張臉又被一堆妒憤的爪子搓圓捏扁,樂樂痛到只能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還想狡辯,我都看到你和南敬霆牽手了!」

  「唔……」她們到底有沒有看清楚,每次都是她被南敬霆抓著走啊……

  「我也看到南敬霆對你笑。你們說,有誰看過他對女生笑得那麼溫柔?」

  「沒有,我沒看過!」附和。

  「我也沒看過!」再附和。

  「唔……」溫柔?有沒有搞錯,那簡直是陰森、張狂、猙獰啊……

  「你和南敬霆還互換便當裏的菜色,這麼甜蜜喲!」

  「唔……」她們到底都看到哪里去了,分明是他夾光她便當裏的菜啊……

  「前幾天,南敬霆摸了你的臉,你還意猶未盡地去摸他的手摸過的地方!」

  「唔……」這個更誇張,那哪是什麼意猶未盡,她是在擦臉啊……

  「南敬霆每天都買點心給你吃,這你又要怎麼狡辯?」

  「唔……」可是把點心吃掉的都是佳甄啊!還有,如果能讓她「狡辯」,拜託放手,不要捏著她的臉好不好……

  「說,你是用什麼發騷的狐媚手段釣到南敬霆的?」

  「唔唔!」這樣要她怎麼說話?樂樂緊皺著眉眼,指指自己被她們拉到快要裂開的嘴巴,懷疑十六歲的自己臉部肌肉從此彈性疲乏,鬆弛得像六十歲。

  「好,看你有什麼話說!」

  捏著她右頰的女學生說道,用眼神示意捏著左頰的同伴,兩人同時放手,暫時停止五指酷刑。

  樂樂苦著臉,雙手揉揉被捏紅的臉蛋,遲鈍如她,也似乎逐漸明白這些女孩子都心儀南敬霆,誤以為她和南敬霆是一對,將她視為情敵拷問。

  看到不該看的東西,她活該倒楣,飽受大野狼摧殘就算了,現在竟然還得淪為南敬霆親衛隊拷問的對象?

  她承認自己不夠機靈,但此時此刻連她都不難看出來,她們眼中「譴責撻伐」她的指數,和南敬霆受風靡的程度成正比。

  在備受嫉妒與壓力的可怕目光下,樂樂苦著小臉鄭重澄清:「我沒有用任何手段釣南敬霆,跟他也沒有任何關係,你們如果喜歡他,拜託請你們吸引他的注意,我很樂意看到他跟你們談戀愛。」

  跟誰都好,就是別再來找她,她求之不得!

  「你在嘲笑我們吸引不了南敬霆的注意?」女學生提高嗓門。

  她猛搖頭。「沒有、我沒有……其實,我建議你們不要離他太近,因為現實往往是很殘酷的。」她還是秉著良心勸阻吧,老師有教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你是在向我們炫耀你有多行,是不是?」女學生拔尖嗓子。

  「不、不是……啊……」

  她的嘴巴又被拉開了,還有,不知道是誰在扯她的頭髮。

  嗚嗚,她說實話她們也不信、還被曲解,她是招誰惹誰了啦……

  「原來女人嫉妒起來,這麼醜陋。」

  就在樂樂快要被「強酸」淹沒時,教室前門傳來一道閃著譏諷的低沉嗓音。

  女學生們回頭一看,就見南敬霆雙手插在褲袋中,頎長身軀斜倚在門邊,俊凜眼底充塞微慍。

  被心儀的男生逮到她們的「暴行」,現行犯們個個面色發窘,活像酒店裏被警方臨檢到從事不法交易的公關小姐,拿起書包擋著瞼,從教室後門迅速四散。

  南敬霆的出現並沒有讓樂樂松了一口氣,她反而更加坐立難安。

  「呃、我……對不起,我有點事耽擱了……」

  看他一臉陰沈的樣子,一定是在校門口等她等得不耐煩了,直接來教室逮人,她只能選擇道歉,盼望他會看在她先低頭的份上不計較。

  「可以走了?」南敬霆挑眉問。

  「可以……」她沒有遲疑,連忙抓起書包,七手八腳關妥教室門窗,到他面前立正站好,動作之迅速,完全不見方才光收書包就花了近半個小時的烏龜模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7-10 20:03:50

第三章

  兩人離開教室,樂樂保持距離跟著南敬霆下樓,來到樓梯口的自動販賣機前,等他投幣買飲料,偷偷抬眼盯著他,腦袋依舊胡亂轉著他到底是哪種「怪物」。

  「對我很好奇?想知道我的真實身分嗎?」他頭也沒回道。

  被嚇了一跳的樂樂,急忙搖晃清湯掛麵的小腦袋——

  「不想!」她才不要得知他更多秘密,否則,說不定連明天的太陽都見不到!

  他也沒有接續這個話題,彎身拿出販賣機滾下的一瓶易開罐運動飲料,拎著飲料的大手,直接將冰冰涼涼的易開罐貼在她臉頰上,惹來她一聲驚叫。

  「啊!」幹嘛啦,奸冰欵!可是貼在被揪扯得火辣辣的臉上,好舒服。

  「拿著。」

  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大野狼要小紅帽拿,小紅帽不敢不拿。她只好速速接過冰冰涼涼的飲料,站在原地發楞。

  「飲料不是給你拿在手上好看的。」

  「呵。」她怯怯地乾笑了下,忙不迭動手拉開拉環。

  「也不是給你喝的!」

  她止住了動作,不明所以地看看手中的飲料,又看看一臉沒好氣的他。

  飲料不是拿來喝的,不然呢?

  「冰敷。」他道。

  「冰敷?」

  「我剛才不是示範過了嗎?」

  「示範?」

  為了拯救她的遲鈍,南敬霆索性抓回易開罐,以無比的耐心親自再示範一次,一手捧著她的臉頰,拿著飲料的另一手,以罐身牢牢貼住她微紅的小臉不放。

  「啊——」她又爆出一聲慘叫。

  夏日炎炎,酷暑難耐,在南敬霆這位行事作風明快果決的學生會長要求下,校園內自動販賣機所販賣的飲料,絕對沒有不夠冰的情形發生。

  「學、學長……那個……我懂了,我自己來就好了……」飆淚。

  她的臉今天簡直多災多難,剛被一堆歇斯底里的五爪伺候完畢,現在右臉仿佛被他手心灼熱的溫度炙燒著,左臉又凍得她直打哆嗦,宛如置身水火之中,她怎麼這麼命苦、這麼可憐啦……

  「那些女生找你麻煩的情況,發生過多少次了?」

  他充耳不聞,依然維持同樣的姿勢,不過她哀怨的小臉似乎讓他心情好了些,嘴角略略上揚。

  「第一次。」沒膽推開他的手,她只能扁扁小嘴,委屈道。

  「才第一次?是我高估了自己的魅力嗎?應該不止吧。」南敬霆痞痞一笑。

  「什、什麼意思……」問完,她很後悔自己幹嘛問,吞了口唾沫,有種非常想把耳朵堵起來的欲望。

  「多發生幾次,你就會習慣了。她們不至於太過分,都只是些無傷大雅的小把戲,玩不死你。」況且這種情況不會持續太久。這一句,南敬霆保留沒說出口。

  樂樂聞言,心突地一火。

  玩不死她?這是什麼話,始作俑者是他,他居然還幸災樂禍!

  「反正要死也只能死在你嘴裏,是吧?那我認了,可我才不想習慣被『盯』!你就不能向大家澄清,說我們不是她們所想的那種關係嗎!」還她清白!

  「你不是澄清了?她們依然不相信。」

  對於她的葬身之處,他不置可否,倒是這席話的後半段,他有興趣加入討論。

  南敬霆暗暗以指腹輕撫之前短暫享受過的柔嫩肌膚,發現自己有點迷戀上指間的溫潤觸感,又細又綿又軟又嫩的,很好摸。

  以為他有意替兩人闢謠,她心火暫熄。「如果由你親口解釋,她們一定會信,你那些愛慕者死忠的程度絕對超乎你的想像!」滿心想說服他,樂樂完全沒注意到自己正在被大野狼吃豆腐。

  「哦,是嗎?」他挑眉,作勢考慮。

  「是是是!」在他掌中的腦袋點頭如搗蒜。「你試試看,好不好?」

  看著她填滿懇求意味的清亮圓眸,南敬霆血液中的惡質因數又開始作怪了。他慵懶地聳聳肩,丟了句令她血管氣爆的不負責任言論——

  「我不想自打嘴巴,反正我們的關係確實匪淺。」

  他這才將飲料罐交給她自己拿著,意有所指地拍拍她粉嫩臉蛋,高大的身軀越過她,往腳踏車篷走去。

  關係匪淺?

  「哪有!」聽他在鬼扯淡!

  樂樂急得跟上前,小小個頭在他身邊大聲發難。

  「你不要把我扯下水,我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沒有嗎?我的小紅帽。」

  在他白牙森森的微笑下,樂樂總算想起了什麼,悸駭地噤聲,鼓起的腮幫子瞬間孬種地消下去,喉嚨一個聲音也不敢發。

  「還有,你掄著拳頭,是因為對我的說法不滿嗎?」他眯眼再問。

  樂樂低頭一看,發現自己果然捏著粉拳,趕緊放掉拳頭,嘿嘿乾笑。

  「不、不是,學長您多慮了。我……我是在做手部運動!」

  高中小女生伸長雙手,化身為外丹功一族。

  「對,學長您看,就是這樣,十指一收一放,可以訓練手部的靈活度!」唔,她遲鈍的腦袋居然能在危急時刻做出救命的反應,好感動。

  她欲蓋彌彰的小動作以及突然轉變的恭敬態度,讓南敬霆覺得愈逗愈有意思,壞壞地勾唇一笑。

  「既然你同意我的說法,那就別再企圖把我推給其他女人。」高大健朗的身軀隨之俯近她耳邊,語氣轉而相當輕柔徐緩,低道:「否則我會生氣。」

  灼熱的氣息噴灑在樂樂頸間,每呼出一口熱氣,她的神情和身體就愈發僵硬,雪白貝齒上下咬得死緊,不是出於他的威脅,而是——

  他聽到她對學姊們說的話了?

  那他居然放任她們淩虐她,那麼晚才出聲救她?

  可惡可惡,到底是誰把這只冷血、沒良心的怪獸異形放出來亂晃——

  「上車,我送你回去。」南敬霆跨上他的單車,一腿支撐在地上,一腳踩在踏板上,朝她微笑。

  「你要送我回家?」他又在打什麼主意?

  樂樂對他突然可稱之為「善意」的行徑感到質疑,懷疑這又是像他剛才看似買冰飲替她冰敷,實則是想看她被凍得尖叫出醜的捉弄。

  「我應該說得很清楚了。」

  不會吧?他等她,就為了專程送她回家?可是……

  「並不順路啊?」

  「我要去拜訪一個人,正好順路,上來。」

  「可是,學校規定單車不可以雙載……」他當真會送她回家,而不是把她載去煎煮炒炸?

  「快點,你已經浪費我太多時間了。」

  在他略顯不耐煩的語氣下,她不敢再多吭一個字,急急忙忙攀著他的肩膀,跳上腳踏車後方的位子,小手抓住屁股下的鐵椅。

  上車就上車,遇到危險時她大不了跳車!

  「雙手抱著我,抓好。」他頭也沒回,囑咐道。

  「不、不用了,我扶著座椅就——啊啊啊啊啊——」

  腳踏車如弦上之箭,瞬間從停車篷飛馳而出,樂樂嚇得驚聲尖叫,手中的易開罐也嚇飛了。空出來的兩手,死命地抱緊前方精瘦結實的腰杆。

  壞蛋,臭雞蛋,一斤兩塊半!

  南敬霆是大混蛋,他一定是在欺負她,一定是!

  重點是,她不敢跳車啦,嗚嗚嗚……

  相較於樂樂一副齜牙想狠狠痛咬某人、外加花容失色的表情,南敬霆深邃的黑眸裏,則是綻出一抹笑意。

#############################################################

  何止順路,他要拜訪的人,根本就住在她家。

  那人,正是她老爸。

  好奇老爸與南敬霆談什麼,樂樂躲在自家劍道場的拉門外,一臉戒慎地偷聽裏頭的談話。聽著聽著,她才剛撫平差點因為飛快的車速而沖出嘴巴的心臟,又馬上掉入另一樁晴天霹靂的打擊中。

  不會吧……

  「那麼,你明天就可以開始來上課——」

  「不可以!」

  樂樂「唰」地推開拉門,連鞋子都忘了脫就沖進去,在乾淨的木質地板上踩出好幾個慌慌張張的鞋印,打斷正在說話的老爸。

  「樂樂,你這丫頭在說什麼!」身穿傳統深藍色劍道服的歐陽父,擰起眉頭,低斥毛毛躁躁跑進來插嘴的女兒。

  歐陽家的男主人擁有劍道教士七段的段數,搬來鎮上時開辦了一家武道館,招收有興趣學習劍道的鎮民。目前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學生約有七、八十人,風評相當不錯。南敬霆今天來訪的目的,就是報名學劍道。

  樂樂繞到老爸身邊壓低聲音,急得跳腳。

  「爸,不能讓他來家裏!」那豈不是引「狼」入室了!不行下行!

  「南同學想學劍道,又是你學校的學長,你怎麼可以叫人家不要來?」

  歐陽父對劍道有著尊崇的狂熱,只要是想學劍道的人,就算付不起學費,他也樂意收對方為徒。

  「反正……不能讓他來就對了啦!」有苦不能言,她只好耍賴了。

  樂樂急得只想讓老爸打退堂鼓,沒注意到一雙自負精睿的黑眸,正興味盎然地注視著她,將又慌又氣而顯得生動可愛的青澀小臉攝入眼底。

  「不可以這麼沒禮貌!」

  歐陽父用竹刀輕敲女兒額頭一記,樂樂「噢」地痛叫一聲,雙手捂著被敲疼的額頭,秀氣的五官皺成一團。

  「教練,原諒我打個岔。我想學妹不建議我來學劍,應該是基於某些我沒想到的考量,您無須責怪她。」被人拒絕在門外的南敬霆心平氣和道,還替拒絕他的人說情。

  「你說是吧,學妹?」他微笑以對,和善地望向她。

  「樂樂,你看人家多有風度,要多學學人家,不要老是毛毛躁躁的!」相較於女兒的毛躁無禮,南敬霆的正直謙遜博得歐陽父不少好感。

  接收到南敬霆過分和藹可親的目光,樂樂心頭一毛,一陣與寒冷無關的顫抖從腳底板往上竄過背脊。

  他到底想做什麼?

  他此時謙和的口吻與威脅要吃掉她的狠樣、以及在學校欺負她時的痞樣根本判若兩人,她好想用竹刀敲掉他的「人皮面具」,卻只能扁著嘴,敢怒不敢言。

  「說吧,你為什麼覺得南同學不應該來學劍,理由是什麼?」歐陽父不是不明究理的人。

  「理由……」

  理由就是他是會吃人的猛獸、怪物、異形呀!萬一老爸老媽也不小心看到他的變異,他們全家不就都淪為他的「候補大餐」?或者根本不必等到「不小心」,他哪天興致一來、肚子一餓,會不會就直接啃了他們全家?!

  可是,她被迫不能說出來啊,這該怎麼辦……

  瞥眼偷覷南敬霆好整以暇的模樣,樂樂心中的自己早已著急得像個陀螺,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繞圈圈。

  「樂樂,你在搗亂,根本沒有理由是不是?」歐陽父嗓音微沉。

  「有!有、有啦……」知道老爸生氣了,她急得脫口,內心實則還在掙扎。

  理由理由理由,快點擠一個理由出來呀——啊,有了!

  「學長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會長,平常要處理的學生事務一定很多,分身乏術,沒空來練習劍術!」呼!狗急會跳牆,「遲緩兒」哪天也有可能會開竅的。像她,腦袋瓜的反應愈來愈進步了。

  「學生會長一職,學校規定由高二學生擔任,我已經交接了。」南敬霆介面。

  這小紅帽,全校周會時間都在打瞌睡嗎?

  樂樂瞪眼張嘴一楞。交接了?她怎麼不知道?

  「呃、對了!學長他也是我們學校的籃球校隊隊長,每天都要帶領籃球隊員訓練體能、外加練球。如果兩頭忙,練劍效果鐵定有差,不如不要練!」

  「暑假校際賽事結束後,我卸任退居球隊的顧問了,偶爾才去看看。」

  樂樂又是一楞。卸任了?怎麼沒人告訴她?

  「那個……還有!學長已經高三了,課業繁重又面臨聯考的壓力,學校大考、小考、模擬考一堆,一定巴不得一天有三十六小時可以念書,練劍就免了嘛!」

  「念書之餘,做做運動調劑身心、紆解壓力,也是必要的。」

  南敬霆彎著薄唇,老神在在、不疾不徐、輕輕鬆松推翻她所有「理由」。

  樂樂慘白的小臉,苦得宛如一口氣碰上八輩子的楣運。

  她懷疑這頭大野狼調劑身心、紆解壓力的方法,根本就是把她當成被他逼到角落的可憐小獵物一樣欺負戲弄……

  「況且,」南敬霆嘴角噙著笑意,續道:「我讀過劍道的相關資料。劍道融合了運動與武術的精神,長期修練,不但能促進身體健康、增強精神元氣,同時能培養堅強的意志力、專注力,以及敏銳的判斷力和冷靜自信的態度,相信對我有一定的幫助。」

  「說得沒錯。」歐陽父贊同地點頭。「這些優點不只用於武術,對做人做事的理法或事業的經營都助益良多,勤習不輟,則終生受用無窮。」

  眼看老爸的心逐漸倒向大野狼,樂樂小手不由得捏緊了裙側,內心的自己正撕破喉嚨呐喊——

  爸,南敬霆曾經是學生會長,用三寸不爛之舌把全校師生治得服服貼貼的,你千萬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語給騙了,他骨子裏其實是只不折不扣的禽獸獸獸獸獸——

  南敬霆瞥了眼冷汗直流的樂樂,嘴角微勾,用著令她不安的平緩語氣續道:「再說,現在在日本及韓國,劍道已經是員警必修的訓練課程,法國、巴西的警界也極為重視,除此之外也普及於世界各地四十余國,臺灣的水準約排二、三名內。能拜在歐陽教練的門下,是我的榮幸。」

  「好!很好!」

  歐陽父相當稱許,學生還沒上課就對課程內容如此用心,又難得遇到能與他聊劍道的人,「師」心大悅,胳膊快意地搭上南敬霆肩膀,儼然是一對感情深摯的師徒。

  「敬霆,你要是忙學業,沒辦法常來練習也沒關係,有空隨時都可以來,歐陽家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

  敬霆?老爸剛才不是還叫他「南同學」嗎!

  樂樂一聽差點昏倒,挫敗地確定,老爸的心已經被大野狼收服了,而且不知道他正在邀請一隻會吃人的野獸隨意在他們家裏出沒!

  「好的,謝謝教練。」南敬霆好看有棱的薄唇,懸著別有深意的微笑,轉向這裏唯一反對他上門的女孩。「學妹,還有其他考量嗎?儘管提出來。」

  「既然學長都沒問題,我當然……」在他陰颼颼的含笑目光下,她背脊持續發毛,哪敢再多提一個字,只能軟弱低頭,悶悶地忍氣吞聲。「……沒有。」

  「可是我覺得你的表情,好像不是很歡迎我。」

  「沒,沒有呀……歡迎,歡迎!」小臉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那就請多指教了。」

  #############################################################

  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當老爸要指派一名助教,指導初學者的南敬霆練習劍道的基本分解動作時,南敬霆竟然走到一群身穿全副護具的學生中,準確無誤地揪出頭戴面具混在眾人之中的她,用那教人分辨不出真假的誠懇語調,「請」她擔任他基本動作的助教。

  基本動作助教,意味著教授者必須與學習者近身一對一指導。

  「我……我不行的。」拜託,她才不要放學後又得和他在一起,要是又被他的親衛隊誤會,她還能平平安安過完她的高中生涯嗎?!

  「你算是我的前輩,為什麼不行?」

  「敬霆,說來慚愧,雖然家醜不好外揚,但我不瞞你說,樂樂的劍術真的……不行。這丫頭學了十年劍道只晉升到二段,並不適合做你的助教。」

  「嗯嗯嗯!」她點頭如搗蒜。連老爸都清楚她運動神經爛得可以,實力之差根本不配當助教啦,哈哈哈!

  「我不介意,畢竟二段也好過我這個段外生。也許學妹和我一起從基本功再練起,穩紮穩打,彼此切磋,會進步得更快。」

  他的態度好謙虛、好善良、好想讓人一劍劈過去。

  「那好,難得你有心激勵同伴求進步,樂樂,你就和敬霆一起練。敬霆,幫我看著這丫頭,不准她偷懶。」

  父命難違,還替她找了個她不敢反抗的「監工」,她只好咬牙硬著頭皮陪他練習,於是原本愜意悠閒的星期六下午,從此變成與「野獸」面對面的人間煉獄。

  倒不是真的必須面對野獸,自從那次無意間撞見他的秘密,她至今都沒再看過他的「獸形」,看起來與普通人類無異的他,常常都讓她不知不覺忘了恐懼,一邊懷疑起那天到底是不是她眼花,一邊就那麼直勾勾盯著身旁的他看。

  他確實很有本錢讓學校那些女同學為之瘋狂,就以這副裝扮來說,他不過只是個初學者,可是劍道服穿在他身上卻一點也不顯得彆扭,反而好合適、好英挺、好好看……

  「看我看到呆了?」

  感覺有股溫熱的撫觸在她臉上遊移,她從複雜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看見又是他在拍她的臉,懷疑他是不是拍上癮了。

  「怎麼樣,對我還滿意嗎?」他自信滿滿地笑了,俊臉故意逼近她。

  「不、不是……」她俏臉微熱,胡亂回答一通,一邊縮起脖子退避三舍,慌張向後跨出的纖細腳跟,不幸踩到隨手丟在地上的竹刀。

  「啊!」

  她原本應該跌個四腳朝天的,卻突然有另一個相反的力道扯住她,讓她安安穩穩地被承接在一堵寬闊結實的胸膛中,免去了皮肉之苦和出醜的尷尬。

  「你怎麼老是跌跌撞撞?」

  頭頂傳來胸膛主人沉醇的聲音,嘀咕似的語氣仿佛對於老是看到她跌跤、或老是出手救她的情況已經見怪不怪了。

  「謝謝……看吧,我的運動神經真的很差。」選上她當助教,是他沒眼光。

  「你的運動神經不只差,還極度不協調。」

  她頭上的嗓音低低笑了,聽起來像是在嘲笑她,粉唇不悅地一噘。

  「又不能怪我,是我爸媽把我生成這——」

  憤憤抬頭,她看見一張俯得好低好近的刀鑿俊顏,近得讓她臉上肌膚的細小毛孔都因他灼熱乾爽的氣息而顫慄,浮現一片蔓延到心窩的小疙瘩。

  身體的感覺也因此鮮明了,猛然意識到那雙緊圍在她身子上的健臂,尤其是隔著劍道服牢牢按在她腰間的厚實掌心,以及兩人胸腹相貼、沒有空隙的距離。

  在那一瞬間,她忽然直覺他黑眸中閃熠的熱燙光芒,飽含了某種危險訊息,但卻又與揚言要啃得她屍骨無存的危險不同。她怔住了,明明發現了危險,卻不曉得該不該逃、該不該避開……

  「樂樂?樂樂?」

  「嗯?」漫畫出租店老闆娘的聲音由小漸大,終於有一聲成功鑽入神智不知道飄到哪里去的樂樂耳中。她陡地回過神來,茫然大眼不解地望著在她眼前揮手的老闆娘。「老闆娘,怎麼了嗎?」

  「你手上那本是這位同學先借的,可以還給她了嗎?」

  櫃檯內的年輕老闆娘指指樂樂身旁的國中女生,一臉稚氣的國中女生,滿額頭痘痘的圓臉都是為難與委屈,深怕好不容易排隊預約到的書,會被站在櫃檯前一直抓著她要的漫畫不放的樂樂搶走。

  樂樂楞了一下,低頭看向手中的書,那是一本少女漫畫,封面繪有一個身穿劍道服、手握竹刀、帥勁十足的夢幻美形男。

  她不知道自己對著這張封面發呆了多久,抑或是口水流了多久,一定是久到老闆娘和國中女生都不耐煩了,才會出聲喚她。

  樂樂的俏臉登時漲得羞紅,窘得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不奸意思……」漫畫火速還給人家。

  老闆娘俐落地替國中女生結完帳,國中女生終於心滿意足抱著漫畫回家去,便轉而登記樂樂要租的小說漫畫。

  「來,一共是七十五元,看十天,沒有問題吧?」

  「嗯,謝謝。」掏出錢包付帳。

  「要不要幫你預約剛才那本《我愛劍道,因為有你》?」老闆娘熱心問。

  「不、不用了……」樂樂尷尬笑笑。

  「不用嗎?我還以為你不打算還給那位妹妹咧。」

  「沒、沒有……」她剛才只不過是因為看到漫畫封面,連帶想起南敬霆,不是真的想借那本書,可是好糗,她居然搶過別人的書發呆,糗斃了!

  在老闆娘的微笑目送下,她提著一袋沉甸甸的小說漫畫,從出租店落荒而逃。

  「天啊,我在幹什麼呀……」

  她又沒做壞事,幹嘛像作賊一樣心虛?

  都是南敬霆害的。

  樂樂哀怨地歎了一口氣,慢吞吞地走在街道旁。

  悶熱的暑意漸消,涼爽的秋味漸濃,迎面拂來帶著海水味道的晚風。

  地面上拉長的影子顯示時間已經鄰近傍晚,她這才驚覺自己已經在書店泡了一個下午,星期六的午後時光就這麼被她消磨掉了。

  沒錯,今天是星期六,就是南敬霆結束學校上午的高三輔導課之後,每每會到她家練劍的日子,已經風雨無阻的持續了兩個月。她不確定他今天會不會按時到她家,因為老爸這兩天帶學生北上比賽,他也知道。

  沒有教練,他應該不會去吧,所以她這個助教決定「蹺課」去。

  但,要是他真的乖乖到她家練劍呢?發現她偷溜了,他會怎樣?生氣嗎?還是無所謂?反正她在,不是發呆就是跌倒,對他來說反而礙手礙腳吧。

  那麼,她現在該回家了嗎?可是,他會不會還在她家?

  不會。

  因為他走在路上,所以不在她家——

  等等、等等!那不是南敬霆嗎?!

  樂樂腳步一頓,眨了眨迷茫的眼兒,對街高大的身影猶在,確定不是她眼花。

  她的視線應該趕快閃避開來的,不知怎麼的卻膠著在他身上,忍不住溜過他飛揚入鬢的劍眉、深邃清亮的黑眸、英颯挺直的鼻粱,以及那張只要抿揚著淺淺笑意就能把對方嚇得頭皮發麻、或讓人心悅誠服的好看薄唇。

  南敬霆雖然不夠俊美,但絕對稱得上出色。五官陽剛中帶著幾分迫人的邪氣,氣質沉穩中夾雜幾許自負的狂狷,一舉一動都十分賞心悅目,整體言之根本就是徹頭徹尾的女性殺手!  

  而且,明明身穿簡單死板的制服,做著對普通人而言再平凡不過的動作,但卻有著一般人沒有的獨特魅力,這種魅力呈現在他的行事作風上,總是無往不利。

  連自認看人沒有什麼獨到眼光的她,都可以輕易看出他這種人不管身家背景如何,將來一定都能闖出一片天。

  也難怪佳甄對他的評價會那麼高了,一天到晚在她耳邊讚揚他有多厲害、多優秀,幾乎把他當偶像崇拜了,讓她差點懷疑他是不是賄賂佳甄說他好話。

  唉,全校女學生大概除了她,都抱著與佳甄同樣的想法吧。

  嗚,為什麼是她,為什麼只有她看到他「異於常人」的模樣?

  唉嗚……她寧願當一株毫不起眼的小草,偶爾跟大夥兒一起崇拜有如朝陽的他也好,永遠與他沒有交集也罷,都好過獨得他饑渴、脅迫、霸道的「青睞」……

  樂樂眼中的南敬霆,正拐入附近的巷子。

  他身旁還有六、七個人,都是穿著隔壁鎮上高中制服的男生,他們穿衣的風格「創新多樣」,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遵守校規的好學生。

  他們認識嗎?

  為什麼除了南敬霆外,那些男生的神情都是既兇惡又不屑?

  師長同學口中讚不絕口的好學生,與師長同學看了就頭疼的校園惡棍,會相偕上哪去?

  管不住好奇心的樂樂,忍不住遠遠跟在他們後頭,想一探究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7-10 20:04:18

第四章

  「媽的!姓南的,你跟王小美真的沒有什麼?」

  「沒有。」

  「那為什麼王小美說她只接受你的約會?」

  「不知道。」

  「如果不是你七仔,她會這麼說嗎?!」

  樂樂一路遠遠跟蹤他們來到一處偏僻的廢棄鐵皮工寮,看見他們走進工寮。

  當她小心翼翼湊近工寮的破窗,看見的就是那些校外高中生拿出預藏的棍棒,惡狠狠地逼近兩手空空、插在褲袋內的南敬霆。

  她嚇得倒抽口涼氣,好在捂嘴捂得快,沒有被裏頭的人發現。

  這根本就是情敵尋仇的橋段嘛,很明顯看得出來南敬霆是被尋仇的一方,而且居於弱勢。那些人該不會真的要以多欺寡,用棍棒對付一個沒有武器的弱者吧?!

  南敬霆半垂的黑眸不著痕跡掃向側邊的窗口,嘴角牽起一抹幾不可辨的笑,再度抬眸時,眼底儘是求饒,連語氣都充滿了怕被圍毆的恐慌。

  「請你們放過我,我不認識那個王……」王什麼?

  「王小美!」校園跟班小混混介面。

  「對,謝了。我真的不認識王小美。」聽都沒聽過。

  「怎樣,怕了所以不敢承認?」

  校園老大看南敬霆面露驚恐,先前鎮定的態度忽然有了轉變,以為是南敬霆害怕了,他也更加肆無忌憚。「姓南的,你用那張臉到處勾引女人,連我看上的女人你都敢搶,很拽嘛?我就把你揍成豬頭,看還會不會有女人看上你!兄弟,上!」

  「住、住住住、住手……」

  出聲嚇止他們的,是雙手緊握條狀木頭一端,下知從哪冒出來、擋在南敬霆身前的樂樂。只不過她的出場一點震撼力也沒有,不消細看,就知道喊出那道結結巴巴的軟弱叱喝的人,牙關正頻頻打顫,連牛仔褲底下的雙腿一定也在發抖。

  「樂樂,你是特地來搭救我的嗎?我好感動。」

  南敬霆貼到她身後,高大的身軀俯在她耳畔激昂動容道,只差沒感激涕零、淚流滿面了。

  樂樂渾身一僵,一是由於南敬霆的氣息與靠近,輕而易舉就能惹得她渾身顫慄不自在,二是肇因於不經大腦、有可能害死自己的愚蠢衝動。

  「女人,你是混哪里的?」校園老大鄙夷地睨向又瘦又小又抖的樂樂問。

  「我、我我我、我沒有……」唔,好可怕!

  「憑你也想救他?」校園老大手中的鐵棒,指向躲在女人背後的南敬霆。

  「我、我我我、我不知道……」這是實話。

  樂樂手心冒汗,心兒嚇得撲通撲通直跳,開始覺得後悔。

  她幹嘛挺身而出?

  幹嘛擋在南敬霆面前?

  幹嘛阻止他們圍毆他?

  他大可用那招幾乎嚇得她魂飛魄散的「變身術」也把這些小混混嚇破膽;他大可變成獸形,用撩牙和利爪傷得這些小混混哭爹喊娘;他有太多優勢得以讓自己全身而退,她跟人家湊什麼熱鬧?

  就算他並非隨時隨地都能以獸形現身好了,藉由小混混之手清除掉他,她不就能擺脫大野狼,從此自由了嗎?!她到底在湊什麼熱鬧?

  好像……是在看見大大小小的棍棒鐵條即將落在南敬霆身上時,她想也沒想,就匆忙找了根木頭,沖進工寮……

  「我有喜歡的女孩子,就是她。所以你們問錯對象了。」

  肩膀被南敬霆一臂環進他身側的樂樂,因他的宣告怔住了,心兒跳漏一拍。

  他說什麼?!他喜歡……

  「我在此奉勸各位別輕舉妄動,她是指導我劍道的助教,你們如果不想討皮肉疼,最好馬上離開。」南敬霆揮手示意。

  擾亂一池心湖的怦然悸動消失了,現在,樂樂只想把手中的木頭,塞到唯恐天下不亂的混蛋嘴裏。

  「啐!」被躲在女人背後的小白臉挑釁看扁,校園老大火大地吐掉口香糖,根本不把嬌小柔弱的樂樂放在眼裏。    「我看要小心的是你們!開扁!」

  「啊——」

  毫下留情的棍棒鐵條兇狠擊來,樂樂嚇得閉眼尖叫,出於反射性的自衛讓她揮出手上的木棒,毫無章法地胡亂揮打。這期間,要不是南敬霆的鐵臂牢牢捆住她的腰,她又要跌倒好幾次。

  一陣混亂後。

  在一片痛苦哀號聲中,樂樂奸奇地緩緩睜眼。

  定睛一看,她小巧的下巴差點摔在地上。

  「樂樂,你好厲害,他們全被你擺平了!」南敬霆擊出熱烈的掌聲。

  真的假的?地上那些或躺或蜷的掛彩小混混,是她打傷的?可是,她感覺手裏的木頭根本沒有K到任何東西呀?難不成因為從基本功練起,蹩腳的劍術在無形中進步了?

  趁身旁的女孩皺眉納悶時,南敬霆勾著薄唇,慵懶的視線掃過一干小混混。

  「話不是從我口中說出來的,你們想搞清楚前因後果的話,就該去問那個姓王的女人,而不是我。我個人不贊成暴力,別再逼我,可以嗎?」

  「可……可哥可哥以!」校園老大捂著被打腫的右臉,驚顫地頻點頭。

  「那就快走吧,不耽誤你們的時間了。」

  宛如得到特赦令,校園老大帶著負傷的手下們,能逃多快就逃多快。

  南敬霆輕蔑一笑,目送以多欺少、連女孩子都不放過的無恥喪家犬,目光轉而對上一臉傻笑的女孩,黑眸中的冷冽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

  「樂樂,我沒想到你會在那麼危急的時刻挺身救我。」

  他真的沒有想到。

  理當看到他拔腿就跑、說不定還會在一旁替圍毆他的人加油助陣的小紅帽,竟然鼓起勇氣護在他身前,當下他不禁有些……錯愕。

  正沉浸在難得的成就感中的人兒,突如其來被抱滿懷,嬌軀又是一僵,連忙掙跳出那雙太過侵擾她思緒及感覺的堅實雙臂,粉唇逸出無奈的乾笑,在心中自我催眠——

  她挺身想救的,其實是那些不知道他可怕真面目的小混混,免得他們歷經一場被撕裂得殘破不堪、半死不活的血腥殺戮,絕對絕對不是為了救他。對!她這樣認為就好,這樣認為就好,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不過,我會身陷危險,都是拜你所賜。」他的話鋒突地一寒。

  「我?」拜託,她又不是他們那場三角戀情的主角,幹嘛扯上她!

  縱使理直氣壯,樂樂依然只是敢「想」不敢言,軟弱地退開一步步逼近她的猙獰俊顏,直到整個背脊抵住牆壁,她的心也開始七上八下。

  「我在你家等了一個下午,你始終沒出現,所以才出門找你。」

  他料她沒膽缺席,因此當他始終等不到她時,猜想她會不會在外面出了什麼意外,遂翻遍好幾條街找她,才會遇上那些堵他的無聊傢伙。

  「小紅帽,你是差點害慘我的罪魁禍首。」

  他雙掌撐在她耳後的牆上,俯頭在她粉唇前方一寸輕道,低冷的嗓音像是從地獄幽幽傳來的索命魔音。

  樂樂縮著脖子,睜大眼抽氣。

  他真的在等她!為什麼非得她在場不可?

  可是,嗚,哪有這樣歸咎責任的……

  「我好歹救了你,將功贖罪……不行嗎?」

  「不行,我還是生氣。」南敬霆雖然語帶不悅,黝暗的黑眸深處卻沁出深濃的暖燙,專注地注視著她。

  「那我……我要怎麼做,你才會消氣?」她怯怯問。

  他徐緩地上下打量她,宛如正在考慮要如何處置眼前的鮮美嫩肉。

  看著他毫不掩飾興趣及渴望的眼神,樂樂苦著臉,內心充滿絕望——他該不會是打算藉著「暴飲暴食」吃大餐來消氣吧,聽說很多人都這樣做,嗚嗚……

  「不是。」她絕望的低喃全進了他耳裏,他微微失笑,唇邊冷硬的線條全化作她沒注意到的柔緩。

  「不是吃掉我?」她眨著大眼追問,在他的搖頭否決下總算松了一口氣。

  呼!只要不是終結她的小命就好,她還年輕,還有很多事想做,不想白來世上這一遭。她曾想過自己老了以後也許是病死,最有可能是意外跌倒摔死,不過最好當然是在睡夢中壽終正寢。正值花樣年華就被吃掉,是她怎麼也無法接受、而且也不服氣的死法呀……

  「不然是什麼方法?」她又問。

  「很簡單。」

  他勾唇一笑,略略傾身,鼻間汲取縈繞在她身上的柑橘淡香,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滑過粉嫩臉頰,來到她小巧的下顎。

  他的體溫透過指掌傳來,樂樂嬌軀微顫,蹙著眉頭,不明白地望著他的動作以及薄唇上難解的笑意。

  「就是這——樣。」他輕把她下顎的手微微使力,將她拉入他懷中,逸出薄唇的最後一個字,精准地喂入她嘴中。

  男性的熾熱氣息,徹底將她包圍籠罩。

  他的雙臂像無法撼動的鐵條般,緊緊將她禁錮在他懷中,灼熱的薄唇吞咽了她的驚呼,霸道的舌尖侵佔她從未有人闖入的禁地,舔遍她口壁內每一寸的柔嫩與芬芳,他重重吸吮著她的舌尖,烙下屬於他的印記。

  她腦中一片空白,因強烈的震撼和陌生的親昵而無法動彈,甚至連呼吸都忘卻了,只能任由他為所欲為,掠奪她的青澀,在她心版也烙上永難忘懷的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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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不行了。

  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啊啊——她好累,不行,她真的不行了——

  「歐陽樂樂,站起來,不要趴在跑道上!」  

  趴在操場跑道上動彈不得的樂樂,勉為其難地掀開眼皮,望向正在用腳尖冷冷踢她屁股的體育股長羅小婷。

  「拜託,再讓我休息一下……」樂樂呈大字型,賴在地上喘氣呻吟。

  學校規定全校男女學生,每學期分別要通過一千五和八百公尺的長跑測驗,要命,又不是所有有長腳的人都擅長跑步,像她這種運動白癡,就算跑不快、跑不遠也活得好好的呀,為什麼非得受這種罪不可……

  「不可以!你光跑五百公尺就花了二十五分鐘,中途還休息三次,你真的希望你的成績爛得沒人能比嗎?」羅小婷不假辭色,拿著測驗登記簿指著樂樂。

  「我這樣很可恥嗎……」

  「廢話,當然可恥!」

  也是南敬霆親衛隊成員之一的羅小婷,看著樂樂渾身泥土汗水的狼狽模樣,心中不免升起一陣快意,語氣也就更風涼了。

  樂樂苦著瞼,雙掌貼在地上,咬牙努力用手臂的力量撐起頹敗的身軀,看起來就像武俠電視劇裏被大俠砍了一劍的壞蛋小嘍羅,倒地前又想爬起來的垂死掙扎。

  五秒鐘後,纖細的手臂顫顫一彎,她又趴回地上。

  小嘍羅正式陣亡。

  「無所謂了……」她上氣不接下氣道。可恥就可恥,用這種不公平的方式決定一個人的價值,她不贊同,也不會放在心上!

  「喂,快起來!已經快要下課了,我等著登記你的秒數,不要耽誤到我的放學時間!」羅小婷又踢了樂樂幾腳,還趁機在她的體育服上踩了幾個髒兮兮的鞋印。

  「隨便你記吧,我沒力氣了……」樂樂自暴自棄。

  班上同學們差不多都跑完全程了,反正她的跑步成績已經是最差的,多登記個幾分鐘她也不會反對。

  「不、行!我是體育股長耶,幹部就要有幹部的道德使命,我不想謊報成績。你,快點起來跑完!」羅小婷搬出班級幹部倫理那套,說得義正辭嚴,其實不過是存心想看樂樂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醜樣。

  哼,週末還和南學長一起在家練劍,體力充沛嘛,就是不讓你休息,怎樣?

  「樂,加油!」操場邊傳來洪佳甄加油打氣的聲音。「跑不動就不要勉強,用走的沒關係啦,還剩半圈多一點點就結束了!」

  「可以用走的?」樂狐疑的眼光挪向體育股長。「我第二次趴在地上的時候問你能不能用走的,你為什麼說不能?」

  「喔,你有問我嗎?我沒說不能用走的呀,大概是你聽錯了吧。」羅小婷裝傻到底,皮笑肉不笑地打哈哈。

  放學的鐘聲悠揚響起,安靜的校園頓時熱鬧起來。

  「麻煩你快一點,已經下課了!」羅小婷不耐煩地催促。

  「籃球隊要練球了耶,聽說今天要跟隔壁鎮的高中打友誼賽!」

  「哇,南敬霆也到場了耶,不知道他會不會下場比賽!」

  「你們看,南敬霆的啦啦隊也來了!」

  「南敬霆,我愛你!南敬霆,我愛你!南敬霆,我愛你……」

  操場竄起一陣騷動,沒事的人都湊到籃球場邊,還有特地趕來看球賽的學生,把籃球場周圍擠得水泄不通。

  南敬霆?!

  這三個字宛如電壓強大的雷殛,猛然劈向樂樂心口。

  「歐陽樂樂,你不跑就算了,我要去看學長打球了!」比起折磨情敵,欣賞白馬王子打球的英姿有意義多了!

  「要,我要跑!」

  就見樂樂咬牙說完,馬上發揮不知哪來的神力,從一堆軟癱在地上的爛泥,變成一管爆發力十足的火箭,「咻」地往與籃球場反方向的跑道終點沖去——

  「啊!」

  火箭的燃料顯然填充不足,樂樂跑沒幾步又摔入她的跌倒宿命中,四肢回歸方才趴在地上的大字型,連羅小婷都不忍卒睹地閉上眼。

  在佈滿沙土的跑道上摔倒,一定很慘……

  樂樂疼得齜牙咧嘴,勉強從地上坐起身子,拍掉掌心、手肘和膝蓋上的沙上,看見命運乖舛的肌膚多了好幾道血肉饃糊的擦傷。

  下一刻,她突然覺得腰背間與膝蓋後方多了一雙大手,整個人隨之騰空離開地面。她嚇了一跳,抬頭望向來人,方寸霎時被慌亂所填滿——

  天啊,為什麼是被他看到……她討厭他!不想見到他!

  「你如果不跌得這麼『精采』,說不定我不會注意到你。」

  南敬霆抱著她走向操場外,沉穩的步伐沒有因為多了她的重量而有絲毫遲滯,

  一席仿佛洞悉她內心氣悶的言語,頓時讓樂樂面紅耳赤。

  幹嘛說得好像都是她淨做些蠢事吸引他的注意,她才沒有!

  「放開我,讓我下去……」她在他雙臂間扭動掙扎,沒忘記附近有多少人、有多少只眼睛在看。

  「你需要去保健室擦藥。」他不為所動,堅定的步履沒有稍停。

  「我可以自己去!」樂樂心急地低叫,百般克制自己別一拳揮出去,讓大野狼反咬一口。

  「不要動。」南敬霆雙眸直視前方,低沉的警告從緊抿的薄唇傳出,陰酷的俊臉面無表情,顯然沒打算放她下去。

  樂樂這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的神情嚴肅,她不敢亂動了,卻又局促得發慌,深怕別人將她和他的關係誤會得更徹底。

  尤其是兩天前在廢棄工寮的那一吻後,雖然明知當時不會有人路過看到,她這兩天還是戰戰兢兢的,就怕誰又跳出來逼問她是不是和南敬霆接過吻了。

  想起那個熱切狂恣的吻,樂樂小臉一紅,染紅的雙頰並非普通少女眉眼間蕩漾出的羞澀餘波,而是無法遏止地氣紅了臉,心中除了氣憤還是氣憤。

  他吻了她。

  南敬霆居然吻了她!

  就為了消火氣,他居然不說一聲、不問一下、抓著她就吻,把女孩子珍貴的初吻當成什麼了?!把她當「滅火器」嗎?她珍藏十六年的初吻是要給喜歡的人,他怎麼可以這樣隨隨便便奪走!

  突然臉頰感到一陣刺疼,樂樂的思緒被痛楚打斷,縮起脖子痛呼:「嘶……好痛!你拿什麼東西刺我的臉?!」

  「你臉上也有傷,先用生理食鹽水洗乾淨。」他的嗓音依然是冷沉沉的。

  她定睛環視四周,原來自己已經身處學校保健室內,安安穩穩坐在病床上。

  這不是他第一次替她擦藥了,他在她家練劍的時候,也曾「執意」替跌倒撞傷的她擦過藥,但這裏是學校,很可能隨時有人看到。

  「我可以請護士阿姨幫我,」接收到他陰騖的目光,她馬上軟弱地改變主意。「不然我自己處理就……」

  在他深黝黑眸的瞪視下,她扁扁嘴,聲音慢慢消失。

  可惡,既然不爽幫她上藥,就別動手呀!

  「護士下班了,你笨手笨腳。」

  他簡單一句話,擦藥的唯一權俐落在他手中。

  哼,算了算了,反正都已經被那麼多人看見他抱著她離開操場了,大不了明天被叫到廁所去「拉皮」、走在校園裏不小心被撞例、天空下果皮紙屑在她頭上!

  「痛痛痛痛痛——輕一點,拜託你下手輕一點……」不讓她自個兒來,她喊疼總可以吧?

  南敬霆瞥了眼疼到小臉擠成一團、還不忘咬著牙、切著齒的她,他黑眸一黯,眉心緊緊揪起。

  「我已經很輕了。」

  「可是我還是痛呀!」

  他說得沒錯,其實他的力道已經克制得比羽毛拂過還輕了,除了優碘塗抹在傷口上所感到的剌痛外,幾乎感覺不到其他外力,比她老爸老媽或護士阿姨替她上藥時的疼痛程度都還輕,她理當沒有怨言才對;可是,當她一看見他眼神流露出的不舍,她就忍不住耍賴撒嬌——

  慢著慢著,她在想什麼?他不舍?她撒嬌?

  天呀,她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念頭?!

  一定是那八百公尺讓她跑到頭昏腦脹,腦功能出現障礙,開始出現幻覺,一定是這樣;要不然就是剛才摔到腦袋了,回家之後得上醫院檢查檢查!

  「以後看到我,不准逃跑。」

  南敬霆處理完她腿上最後一個傷口,深濃的黑眸目不轉睛地直盯著她。

  不逃?她又不是笨蛋,哪有獵物看到狩獵者,還呆呆站在原地不跑的道理!

  「不想答應?」他傾身欺近她,雙掌撐在床沿,將她困在床鋪與他之間。

  「答應、我答應!」識時務者為俊傑,她縮起脖子猛點頭。

  但,她都已經答應了,他怎麼還是愈靠愈近?

  他到底想幹嘛?他該不會又想……

  心中警鈴大作,樂樂戒慎地縮起身子,臀部在床上一寸寸往後挪,腰杆卻突然被他牢牢扣住,無法再退。

  她屏住呼吸,眼簾內的俊臉逐漸放大,心兒的節奏也撲通撲通愈跳愈快。

  「你、你你你別……這、這這這裏是學校!」

  「樂樂,我想,我會想念你的遲鈍、你受驚嚇的臉、你哀怨的苦笑,還有,你的味道。」南敬霆突然若有所思地低喃,濃熱的氣息噴灑在她唇前。

  他只手撫上她水嫩的唇瓣,粗糙的拇指在其上徐徐摩挲,加上他近得幾乎和她相融的男性氣息,引發她一波接一波的輕顫。

  什麼意思?

  這算……道別嗎?

  他決定要吃掉她了嗎?!

  看著他凝在她臉上的專注眼神,樂樂分不清楚自己是害怕還是其他原因,全身一陣虛軟,擠不出一絲力量逃開,更分不出心神厘清他話中之意。

  「不、不不不公平!我沒有洩漏你的秘密,你、你你你不能出爾反爾!」她緊張低叫。

  他微微一楞,薄唇隨之輕勾笑弧,在她唇前一開一合,低道:「那又如何。小紅帽,你這輩子只能是我的了。」

  在樂樂以為他就要張口咬住她的同時,在她緊張地閉上眼的同時,在她的心跳指數就要攀上最高點的同時,他卻側開頭,俊臉埋入她頸窩,額頭抵在她肩膀上。

  從她肩頸間傳出的濃重喘息,仿佛他正在壓抑著什麼。

  最後,他沒有吻她,也沒有咬得她血肉饃糊,只是緊緊擁抱著她。

  好似想將她融入他體內那般,抱得好緊。

  又好似往後很久,都無法聞到屬於她清新的柑橘味道那般,抱得好緊。

  這一瞬間,她迷惑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7-10 20:04:47

第五章

  是錯覺,不是錯覺,是錯覺,不是錯覺,是錯覺……

  「好久不見了,我的小紅帽。」男人彎身低語,低沉醇厚的聲音伴隨著灼熱的男性氣息,徐緩而近距離地送入她耳根。

  感覺身後那堵龐大溫熱的身軀幾乎貼上她的背,歐陽樂樂臉色慘白地瞪著蝦子身上最後一片紅殼——

  不是錯覺!

  不是錯覺!

  不是錯覺!

  只有那個曾經威脅要吞掉她的可怕傢伙,會這樣喚她。

  只有那個以捉弄她為樂、笑看她緊張得不知所措的可惡傢伙,會這樣喚她。

  只有那個攪亂她的心情、恣意輕率奪走她的初吻、在她心田埋下每每她不小心碰觸就會被炸得又氣又慌的地雷之後,卻莫名其妙從她的生活中消失的混帳傢伙,會這樣喚她!

  她從旁聽說他搬家了,他就像是憑空消失般不再出現在她面前,她的生活從此回歸尚未有他參與前的平靜,也擺脫了備受他親衛隊三天兩頭「關照」的惡夢。

  這八年來,她順利讀完高中、考上南部的大學,畢業後回到小鎮,開設幼稚園的姑姑正好缺人手幫忙行政工作,找她去幫忙,於是她展開了人生第一份正職。

  她的生活平靜順遂到她幾乎以為腦海裏那些包含他的身影、他的聲音、他的微笑、他的撫觸、以及他的擁吻的點點滴滴回憶,只不過是她的錯覺。

  結果,並不是。

  他又出現了。

  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小紅帽,你這輩子只能是我的了。

  那句不知是戲弄的成分多些、還是恫嚇的意味高些的宣告,竟在此刻清晰地躍上她腦海,她心裏開始發毛,雙手不可遏止地一抖,雪白醉蝦登時滾入粉紅色的塑膠碗裏。

  只能是他的。他的什麼?食物嗎……

  「還記得我嗎?」男人依然在她耳邊輕道,內斂著異彩的黑眸,注視著她太過昭然若揭的慌亂,了然地噙起嘴角。

  此時,樂樂就算再怎麼力圖鎮定,想裝作不知身後多了個和她「攀親帶故」的男人,那股不容忽視的強烈存在感,仍是教她不得不正視他。

  一如當年,他到哪里都是最引入注目的存在。

  八年的洗禮讓他更加高大、更加陽剛懾人,一舉手一投足都多了成熟男子的精睿與練達。一身正式的黑色亞曼尼西裝,是她從未見過的裝扮,將他高大修長的體魄襯托得俊朗優雅、卓爾不凡。如果說高中時期的他,在女同學的眼中堪稱迷人,那現在的他應該就是迷死人了。

  不過她要附注一點,那就是——那群迷戀他的女同學中,不包括她在內。

  她不否認自己曾經盯著他看到出神,但基本上,她從沒忘記過那個在她頸邊兇猛地磨著牙、考慮咬斷她脖子的「它」。

  這道理就如同你面前有一杯香醇的卡布奇諾,有人卻告訴你裏面摻了讓人肚破腸流的劇毒,你再怎麼渴望,都不會想去碰那杯咖啡。

  「不……不記得。」樂樂聽見自己的聲音。

  沒錯,不想自尋死路的話,就不該去碰那杯摻了劇毒的咖啡,哪怕咖啡的味道多麼誘人……

  「我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我是風巽的伴郎。」

  豈料男人不但對她生疏的回應充耳不聞,而且還厚臉皮地寒暄起來,高大身軀逕自坐落她身旁的位子,也不管位子上的碗筷已經有被動用過的跡象,反正現在沒人。

  樂樂不悅地蹙起柳眉。

  這男人,或者該說這頭大野狼聽不僅人話嗎?她都已經說不認得他了,他居然還坐下來?看得出這些年來,他無賴的本事也更上一層樓了。

  「不記得沒關係,我不介意親自喚醒你的記憶。」

  男人朝她微微傾身,剔亮的深邃目光凝在她唇上,一寸寸緩緩掃過粉嫩嫣唇。比起內心想法輕易遭他洞察窺探更教樂樂訝異無措的,是他的視線。

  那種灼熱深濃、不加掩飾渴望的視線,她曾在他眼中看過,就算不甚明白,當時和現在的女性直覺都告訴她,那意味的就是——危險!

  「不、不不、不需要喚醒什麼記憶……我根本不認識你。」

  樂樂隨手抓起餐巾紙擦拭油膩的手,臀兒才剛離開還沒坐熱的椅子,纖薄的肩膀就被他按住,整個人跌坐回原位。

  她忐忑地瞪著那只沒有弄痛她、卻有效箝制住她行動的黝黑大掌,暗自抽了口氣,或許是太習慣在他面前低頭軟弱,一時竟找不到憤怒迎視他目光的勇氣。

  「我們都是來喝喜酒的賓客,你就算不認識我,也沒有必要逃吧?」

  他的語調不慍不火,反而帶一絲興味的笑意,一針見血拆穿她薄弱的謊言,讓她的心虛無所遁形。

  她哪有逃跑,只不過是裝作不認識他!

  「呃、婚禮好像出了問題,應該不會進行下去,繼續待在這裏也很怪……」新娘落跑了,試問,缺了女王角的婚禮還能進行嗎?

  「你放心,新娘沒有離開,風巽會搞定的。」他對好友有信心。好脾氣的風巽善良隨和,但不代表能容忍心愛的女人從他面前逃婚。

  「是嗎……」她擠出一抹僵硬的微笑,努力蠕動身子,想脫離他的箝制。

  「沒錯。」他沒有為難她,放開手中纖軟的觸感。

  「啊,我突然想到有事要辦,失陪了!」

  這回小臀兒離開椅子的距離更短,又被牢牢黏回去。

  「如果有事,你應該無法空出時間來這場喜宴。」

  換言之,她人來了,表示她已經空出今晚的時間。

  「呃……我跟佳甄約好了要去逛街!」她掰。

  「洪佳甄也有來吃喜酒,剛才跟著大夥湊熱鬧去了。」

  「我……我家電話好像沒掛好!」她再掰。

  「這樣也好,反正沒人在家,電話不會響半天沒人接讓小偷有機可乘。」

  「那個……氣象報告說今晚會下雨,我曬在後院的衣服忘了收!」繼續掰。

  「十分鐘前下了一場雨,衣服該濕的都濕了,你不必急著收。」

  「我忘了關瓦斯爐!」這樣夠危險、夠急迫到足以令她離席,他沒話說了吧!

  「你今天一整天都在看書,沒進過廚房,中午只吃了一個麵包。」

  什麼!他連這個都知道?

  老爸老媽有各自的事業,從她十來歲起就自動挑起喂飽全家人五臟廟的重擔,平常幾乎都是她負責下廚。雖然很習慣進廚房,但今天家裏只有她一個人,小說看到正精采處也就懶得張羅餐點了,午餐確實只隨便啃了一個麵包果腹。

  「你偷窺我?!」

  俏臉乍青乍白,腦海不由得浮現動物頻道中弱肉強食的世界。她覺得自己就像那些被豺狼虎豹盯上,卻仍悠哉吃草喝水、絲毫不察的危險就在身邊的可憐草食性小動物。

  「我昨晚回到鎮上暫住風巽家,今天去找過你,從你家店門口看你在看書,沒有打擾你。門是透明玻璃,我光明正大的看,不算偷窺。」

  這場婚禮他雖擔任伴郎的要職,但鎮上那些鄉親一個個都忙得比他還起勁,他的任務幾乎都被他們搶光了,只剩等婚禮上新郎新娘就位,負責把戒指交給新郎就夠了,因此得以到處閑晃,重溫這座睽違八年的小鎮的人、事、物。

  第一站到的地方,就是她家。

  看著她專注在書頁上的認真模樣,他忽然捨不得打斷當下恬靜的氛圍,就這麼靜靜地凝視她。鎮上其他地方,去不去好像都無所謂了。

  「那你怎麼知道……我一整天都在看書?」很可疑。

  湊巧看見她午餐吃麵包就算了,他怎麼會曉得她看書看了一整天?

  「我猜對了?」他輕描淡寫,好看的薄唇抿出懷念的笑痕。

  「樂樂,你找藉口的功力,看來沒什麼長進。」但就是這種有點蠢、又不脫坦率的反應,每每讓他忍不住想逗她,愈逗就愈欲罷不能。

  「我不認識你。」她急忙撇清。

  「咦,你好面熟……你不就是某某高中第某某屆的學生會長南敬霆嗎?!」

  那些跟著新人家屬去湊熱鬧的賓客,被新郎要求讓他們夫妻單獨談談,所以大夥兒包括新人家屬,都陸續魚貫回到喜宴會場。一名經過南敬霆身邊的女校友認出久違的他,驚喜低呼,引來眾人注意。

  「隊長!我是球隊裏打前鋒的阿毛,你沒忘了吧?」喜宴會場的左方,傳來一道熱絡的大嗓門。

  「學長!我是那屆學生會裏的文書股小琪,你還記得我嗎?」會場右方,一道興奮的女嗓響起。

  「同學!好樣的,你轉學轉得那麼突然,回來怎麼也沒說一聲!」接著是會場中央。

  「帥哥!你媽以前常來我家雞肉攤買雞肉喔,家人都好嗎?」會場左前方。

  「南同學!你記不記得你曾到福利社買阿桑我做的煎餃,聽說是買給你小女朋友吃的?」會場大後方。

  婚宴的男女主角不知道搞定了沒,不過現在,喜宴會場引發了另一波高潮。

  一堆不管南敬霆認識或不認識的鎮民,全都熱情湧上來爭相和他「相認」,純樸小地方的人情味在此展露無遺。

  不會吧,當年學校的人來了這麼多……

  一旁的樂樂低叫不妙,趁眾人都把焦點放在南敬霆身上時,偷偷起身遁逃。

  豈料才跨出兩步,右手就被一隻大掌無聲收握,當場把躡手躡腳的她嚇了一大跳。回頭一看,就這麼對上南敬霆飽含警告笑意的「溫柔」目光,以及眾人對他們「交握」的手好奇的打量,她的脊骨從第一節開始發麻。

  逝者已矣,往事已成追憶,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千萬別想起……拜託,別……

  「啊!歐陽樂樂當年和學長是一對嘛,不知羨煞全校多少女生!」

  「對呀,我也想起來了,那學期隊長去歐陽家練劍比回球隊打球還勤咧!」

  「所以說,煎餃是買給樂樂吃的嘍?」

  「就是啦就是啦!」

  「你們到現在感情還這麼好,好羡慕你們!」

  「算是愛情長跑吧,很不容易喔!」

  不是,不是的,我跟南敬霆一點關係都沒有……

  樂樂愈聽,腦袋益發昏沉,張嘴想澄清,卻駭然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眼前所有人的臉仿佛排成了一個模糊的巨大漩渦,開始一寸寸吞噬她的身體,周遭此起彼落的說話聲,傳人她耳中全成了晴空中的巨大悶雷。

  轟隆——轟隆——

  下一秒,樂樂眼前一黑,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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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惡夢!

  可怕的惡夢!

  她都已經八年沒見過南敬霆了,怎麼會突然作這種惡夢?

  「樂,你醒了呀。」

  手上端著託盤的洪佳甄,開門一進樂樂房間,看到的就是樂樂坐在床上、一臉震驚呆楞的樣子。

  「剛好,我幫你煮了一鍋清粥,一定要押著你全部吃完補充體力。你都這麼大了,怎麼這麼不會照顧自己!醫生說你是餓昏了,我聽了都很難相信。你又沒在減肥,也不是沒得吃的難民,幹嘛虐待自己?」

  碎碎念的洪佳甄一屁股坐到床沿,將託盤放在床頭櫃上。

  「醫生?」說她餓昏?哪時候的事?

  「你在喜宴突然昏倒失去意識,你忘了嗎?學長緊急送你去醫院,還好只是虛驚一場,醫生幫你打了一瓶營養劑,就讓你回家了。」

  喜宴會場。

  地點怎麼會跟她作的惡夢一模一樣?  

  難道……不是夢?

  樂樂俏臉微微刷白。

  「佳甄,你說的『學長』……是?」

  「南敬霆呀!是他抱著你,開車送你去醫院的。」

  天呀,那是現實,不是夢!

  無論他回到小鎮的目的是什麼、要待多久,回想當年備受大野狼「青睞」、暗無天日的日子,樂樂仍是從頭到腳打了個冷顫。

  「你看你的臉色還這麼差,快點吃些東西。小心,稀飯剛起鍋,還有點燙。」洪佳甄拿起託盤上的粥遞給好友,看著好友乖乖喝下,才滿意一笑,隨即又想起什麼,嘴角不由得垮下。

  「說真的,樂,我不是不看好你們,而是你又像從前一樣瞞著我,這點讓我很不是滋味。我們是最要好的麻吉不是嗎,你為什麼從沒跟我提過你和學長到現在都還在一起,你能體會我有多錯愕嗎?」

  「噗——」稀飯從樂樂嘴裏飛出去。

  「啊!臭樂樂,你再怎麼不當我是一回事,也用不著拿稀飯噴我吧!」

  「佳甄!對不起……」樂樂連忙抽來幾張面紙,幫自己嘴角以及滿頭臉稀飯、蛋花的好友清理乾淨。「你誤會了,我真的沒……」

  「你不會又想否認了吧?放羊的孩子,我如果還相信你,我就是豬頭。」洪佳甄沒好氣地瞪了好友一眼,拿著面紙擦拭濕掉的衣襟。「我先去洗把臉,回來再好好逼問你!」

  她從沒看過學長的表情這麼嚴肅緊張,他在樂昏迷吊點滴的時候也寸步不離,那種寶貝心愛女人的模樣,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們兩人的關係不尋常,樂這回別想耍賴了。

  洪佳甄嘀嘀咕咕離開房間後,樂樂依然呆坐原位,蒼白的小臉寫滿哀怨。

  南敬霆一如當年懶得澄清誤會,也許他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看她慌張、故意看她出醜、故意搗亂她的生活。

  事實就在眼前,看,連佳甄都對她失去信任了。

  他到底要欺負她欺負到什麼時候?

  你這輩子只能是我的了。

  這幾個字,又在樂樂的腦海中盤旋再盤旋,而道出這句話的低醇嗓音,在她耳邊不停地放大再放大,胸口鼓噪成一團的混亂心緒,促使她做出唯一的反應,那就是——逃。

  她連忙下床,顧下得仍然有些沉重的腦袋和四肢,迅速從衣櫃裏翻出旅行袋,將幾件簡便的衣物塞入袋中,又抓了幾本收藏多年的小說和漫畫塞進去,準備連夜潛逃。

  「佳甄,拜託幫我一個忙,麻煩你載我去車站!」聽見房門被打開的聲音,她頭也不回道,小手「唰」地拉上旅行袋的拉鏈。

  「這麼晚了,你收拾行李要上哪去?」

  回應她的是一道不屬於女性的低沉嗓音。她渾身一僵,只剩頸部筋骨有辦法慢慢轉動回頭,一看,果然就是她現在急著要逃開的男人。

  「我、我以為是佳甄……」答非所問。

  「我讓她先回去了。」南敬霆步履沉穩地走入盈滿她氣息的房間,宛入無人之境,大剌剌坐上她的床。

  已褪去西裝外套的他,白色襯衫的袖子被他卷到肘部,露出結實黝黑的手臂,長褲下的腳踝隨意交疊,意態悠閒愜意,無須刻意營造的男性魅力依然在舉手投足間四射,重點是,一點外人該有的客氣也沒有。

  「她回去了?!」樂樂瞪大眼。

  佳甄居然放心讓她一個虛弱的女子與這個危險的男人,同在一個屋簷下單獨相處?

  「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她認為我們是男女朋友,由我陪著你,她應該再放心不過。」他從她驚訝的表情中輕易讀出她的心思,陽剛的唇角牽起理所當然的笑漣。

  男、女、朋、友?

  樂樂雙手憤憤捏緊旅行袋的提把,嗓音不自覺提高。

  「你明知大家當年都誤會了,為什麼不向大家澄清真相?」

  「終於想起我了?」南敬霆興味一笑。

  「……」該死!不打自招。樂樂懊悔地咬著下唇。

  「過來把粥喝完。」他朝她招招手。

  可惡,這時候還喝什麼稀飯!

  「請你先解釋清楚!」

  「八年不見,你的膽量倒是有些長進。」

  灼灼眸光仔細梭巡面前這張稚氣已脫的清秀小臉,又往下審視纖細嬌軀的每一寸,宛如想探究現在的她還有什麼是他錯過不知的,視線最後逗留在她胸口渾圓起伏的優美線條上,他微微一笑。

  南敬霆向來毫不掩飾的「饑渴」目光,都是被樂樂解讀為對食物的興趣,現在當然也不例外。

  他誠實的「非分之想」讓她心中陡地升起熟悉的恐慌,她仿佛被制約似的,一接觸到他危險的眼神,就習慣軟弱地寒噤無語。

  清楚知道她不敢翻臉,南敬霆斂著眉目,唇邊勾起興味與透徹的淺笑,笑得她神經緊繃。

  「你還沒回答我,半夜拎著行李要去哪里?」

  要去哪里,不關他的事吧?

  「沒、沒有呀,我是想把舊衣服整理出來,改天拿到舊衣回收站回收……」她挫敗地聽見自己口中說出與心意相違的懦弱回答。

  「是嗎,我好像聽見你要洪佳甄載你去車站?」他作勢撫顎思忖。

  「那是因為……因為舊衣回收站就在車站附近。」

  「半夜去?」

  「為善不欲人知……」她扯唇乾笑。

  「所以,你並沒有因為我出現而想逃跑?」

  在他炯亮逼人的目光下,她白著臉,螓首搖了又搖,脖子像是裝了強力彈簧。這麼一搖頭晃腦,她頭部的昏沉有加劇的情勢,嬌軀的重心有些不穩。

  南敬霆黑眸微眯,瞳仁深處閃過一抹深切的急凜,以及氣悶的惱怒。

  「東西放下,過來把粥喝完。」

  也對,吃飽了才有體力對抗惡勢力!  

  這次,樂樂沒有再試圖挑戰或抵抗,乖乖放下英雄無用武之地的行李,乖乖走回床邊,在他的監視下,拿起擱在床頭的那碗清粥,用湯匙一口一口舀入嘴中,溫熱的細粥下肚,虛乏的身體總算舒服了一點。

  沒多久,碗底吃到朝天,樂樂才一放下湯匙,手中的碗就被他取走,她甚至還沒來得及有其他動作,下一秒整個人就被他拉上床,驚愕地察覺自己被困在他健壯的身軀下,他很有技巧地沒壓疼她,卻也令她無法掙脫。

  「等、等等、你、你你你要做、做什——」

  她沒有機會把話說完,炙熱的男性薄唇已經封緘她所有聲音,有力的舌喂入她口中,仿佛壓抑了多時,放肆而狂烈地重溫她的嫩軟、她的香甜。

  她瞠大了眼,瞬間感到一陣暈眩,和更多更多的不滿。

  他又吻了她。

  南敬霆居然又吻了她!

  八年前的那次將她當成「滅火器」,那現在呢?又是為了什麼欺負人的理由?

  「唔……」放開我!

  火熱饑渴的唇舌,激切而徹底地需索著她的反應,幾乎讓她無法呼吸,她的掙扎從一開始,就註定一點作用也沒有。

  在他堅持而綿長的緊緊糾纏下,感官充斥的全都是他熱燙的氣息。

  闊別多年的想念,像是都傾注在這個激情熱切的吻裏,也像是想藉這個扎實的吻填補八年的空白,霸道地要她感受他有多……想她。

  那種該是情人之間才擁有的深刻思念,讓樂樂驀然怔住了,心中所有納悶與錯愕、閃避與掙扎,都隨著他深沉的熱切,一一焚燒起來。

  八年前的那個吻雖然來得突然、來得可恨,她卻無法否認它已深深烙印在她腦海裏,只要一想起,都仍會被那股熾烈、狂切卻不失堅定的深吻震撼。

  就像現在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他轉而在她嬌喘吁吁的微啟紅唇上輾轉廝磨、輕柔吮含,不放過每一處甜美,親昵得好似飽含千言萬語的輕吻,反而更教她心悸。

  他微微抬首,目光如炬,既深邃又燙人,竄出火苗的視線,一瞬也不瞬地緊鎖著身下人兒因呼吸急促而酡紅的小臉,大掌輕撫睽違已久的柔軟臉蛋,逸出薄唇的嗓音暖燙得宛如著了火一樣—

  「我不想自打嘴巴,反正我們的關係確實匪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7-10 20:05:15

第六章

  傍晚時分,歸巢的倦鳥成群結隊在遠處的海面飛過。

  幼稚園放學了,家長們陸續來接小蘿蔔頭回家。

  樂樂也準備下班了,但一想到回家之後神經得繃得緊緊的,她就嘔!

  因為現在那頭厚顏無恥的大野狼,擅用他偽君子的人皮面具,讓老爸老媽開開心心留他下來作客,就像當年學劍道的事一樣,不容她插嘴反對。

  結果,她和南敬霆的關係,就這麼被鎮上的人誤會得更徹底了。

  好,冷靜仔細一想,她承認她和南敬霆是有關係沒錯,但也僅止於「食物鏈」的關係,事實根本不是大家所想的那樣!而且,自從老爸老媽從左鄰右舍口中得知鎮上最新出爐的八卦消息,居然開始暗示她答應南敬霆的求婚。

  有沒有搞錯!

  為什麼會出現「求婚」這件事?!

  南敬霆哪時候向她求過婚了?當年的訛言未解,如今還變本加厲!

  用膝蓋想也知道,他接近她根本就是不安好心眼,她怎麼可能點頭答應嫁給一個以欺負她為樂、威脅要吃掉她、會變成野獸的……可惡,她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

  所以,不管他看她的眼神有多炙熱專注,不管他吻她的時候有多深切投入——柳眉一蹙,樂樂依稀能感到唇間殘留了屬於南敬霆薄唇的熾燙溫度,心口陡地跳漏一拍,又氣又懊地用手背擦掉粉唇上擾人的餘焰。

  該死,她想到哪里去了,人家又沒有真的要娶她!

  「阿歐陽樂樂,樂樂!阿別走,等我一下!」

  踏出教職員辦公室的樂樂聞聲回頭,看見替鎮上未婚男女相親配對的權威、身兼三一姑六婆長舌委員會」的代表王媒婆,正牽著幼稚園剛下課的小孫女從後頭快步走來。

  「王阿姨,請問有什麼事嗎?」

  「阿我正要找你呢!」五十開外的王媒婆,福態的圓臉總是笑吟吟的。「阿之前你媽跟我預約說要給你找相親的對象,我幫你找好了。」

  相親對象?

  「阿原本是要告訴你媽,可是我聽說南家的兒子回來跟你求婚,所以相親應該就免了ㄏㄡ?阿不過幫我跟你媽說一下,看你有什麼表姊妹、堂姊妹或同學朋友最近想要相親的,這個男的條件不錯咧,憑我跟你媽的交情,一定優先幫你們排啦!阿說到南家兒子跟你求婚——」

  「王阿姨,不好意思,我趕時間,下次再聽你講完。」就算不趕時間也要溜。

  「我講很快啦,等一下就講完了。聽說你都一直不答應,害他一直左等、一直右等、一直苦苦等哦?哎啃,阿你這個女孩子怎麼那麼傻咧!阿姨是過來人,跟你講,我們女人終究還是要有個美滿的婚姻才能算是這輩子的幸福,遇到可靠的男人就要懂得好好把握……」

  看著口沫橫飛的王媒婆,樂樂的額際隱隱發疼。

  這種連珠炮似的建言,她幾天來已經聽不下一、二十遍了,因為「誹聞」已經傳得愈來愈誇張了,而誹聞最棘手的部分就是,當事人怎麼說破嘴澄清都沒用。

  她簡直快要發、瘋、了!

  不能再這樣下去。

  「王阿姨。」

  「阿我還沒講完,你不要打斷我,讓我先講完。」

  「王阿姨,拜託,給我十秒鐘,讓我說一句話就好。」

  「一句話而已?」

  「對,一句話而已。」

  「好,樂樂,阿那你講。」

  「我要跟您說的那個條件不錯的男人相親。」

  「好,我知道啦,阿就相親咩。阿你看南敬霆從學生時期就很優秀,聽說他現在在國外和朋友合夥開公司——阿你說什麼?你要相親?!」王媒婆瞪大眼,仿佛是在看什麼怪物。

  「麻煩王阿姨替我安排。」

  「阿你都要結婚了,怎麼可以跟別人相親!不可以,不可以啦!」這種傷風敗俗、天理不容的事,不能讓樂樂做!

  「我不是南敬霆的女朋友,從來沒有求婚這檔事,當然不可能結婚。」

  「樂樂,不要這麼任性。阿我剛剛說到哪里了?」

  樂樂無力地歎氣。

  又來了,就像高中時候遭南敬霆的親衛隊「關切」的模式一樣,大家都不相信她的說辭,難道問題出在她的長相不夠誠懇?還是非得她和南敬霆身邊各自有伴侶了,大家才——

  啊,有了!樂樂靈光一現。

  「王阿姨,也麻煩你替南敬霆介紹相親物件。」

  「啥米?樂樂,阿你是不是發燒了?」王媒婆擔憂地問。哪有女朋友替男朋友安排跟別的女人相親的?

  「我沒事。你看,我一點也不介意,這樣你應該相信我沒有說謊了吧。」

  「阿你們真的沒有在一起喔?」王媒婆半信半疑。

  「真的。」

  見樂樂一臉堅定,王媒婆其實也很想知道小鎮上傳得沸沸湯湯的八卦,究竟是否屬實,若真如樂樂所言,那麼她就有扭轉乾坤的第一手八卦了。

  第一手八卦,在平時以八卦話題閒磕牙的三姑六婆心目中,具有相當重要的指標地位,沖著這一點,王媒婆二話不說—

  「阿好吧,那你和南敬霆看什麼時候有空,阿我打電話跟對方喬時間。」

  「今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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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燈光美、情調佳的牛排館,有兩對未婚男女同時進行相親。

  初次共進晚餐,媒人先是為他們介紹彼此,其實這環節沒花太多時間,男女雙方都是鎮上的人,在身家背景方面自然不需要琢磨太多,簡單介紹後,便留給年輕人自由運用的空間。

  用餐氣氛還算輕鬆愜意,話題一個接著一個,只不過坐在樂樂與南敬霆對面的男女,對於眼前這對「誹聞男女」一起各自相親的事實,心中多多少少還是有些訝異。

  「我沒想到,我居然能與南先生這麼優秀的男人見面,說實在,很出乎我的意料。我以為你和歐陽小姐是男女朋友,如果我會錯意了,很抱歉。」

  打扮端裝大方的清麗女子輕聲細語說道,含羞帶怯的笑容及迷醉的眼波,可以看出她對相親的物件有多滿意。

  「誤會解釋開來就沒事了嘛。」接話的是笑得一臉燦爛的樂樂。

  啊,真好,仿佛看見了光明的未來,正在前方不遠的康莊大道迎接她!

  南敬霆瞥了眼身旁顯然樂不可支的樂樂,波瀾不興的視線回到對面女子的雙眸上,唇畔優雅一笑。

  「哪里,與李小姐共進晚餐是我的榮幸。其實,我有件事想當你的面說出來,只不過初次見面,希望不會唐突了你。」

  「沒關係的,南先生請說。」會是什麼事呢?

  什麼?樂樂也有同樣的好奇。

  眼角余光看見樂樂拉長耳朵想聽的誠實反應,南敬霆唇邊的笑意加深,不打算吊她胃口,以最誠懇的溫醇嗓音公佈解答。

  「李小姐,你很漂亮。」

  女子一聽,心花嗶嗶啵啵朵朵開,整顆心變成了春意盎然的玫瑰花園。

  南敬霆誇讚她漂亮耶!

  「謝謝。」哎唷,不來了啦,南先生好誠實喔!

  樂樂看向雙頰因喜悅害羞而緋紅成一片的女子,撇撇嘴。

  漂亮嗎?她看是還好啦……

  「你是我第一位相親的女孩子,希望也會是最後一位。」南敬霆微笑道。

  「是這樣嗎……」女子羞澀一笑,心園裏綻放的玫瑰花都快要滿出來了。唔,南先生一定是在暗示,希望兩人能繼續發展的意思。我出運啦!

  看樣子,南敬霆挺喜歡對方的嘛……

  樂樂下意識微微挑眉噘嘴,叉牛排的力道重了些,一面聽著他們談話的內容。

  「聽說南先生與朋友在國外合夥成立公司,請問是哪種性質的公司?」

  「手工木雕傢俱。」

  樂樂柳眉諷刺地輕揚。

  這工作倒挺適合他,狼爪刷刷刷兩三下,木雕傢俱就一體成形。

  「南先生的合夥人也是東方人?」女子似乎是想到了什麼。

  「沒錯。」他了然微笑,很快明白對方為何有此一問。

  「難道南先生是『沃爾夫』的負責人之一?」

  南敬霆微笑頷首,大方承認。「李小姐不簡單,『沃爾夫』尚未經銷到亞洲,一般人應該不是很熟悉。」例如在場的某人就一頭霧水。

  沃爾夫?很有名嗎?樂樂困惑地眨眨眼,頭頂冒出問號。

  「我父親是歐洲手工傢俱的收藏迷,對近年竄起的『沃爾夫』一直很感興趣,也搜集相關報導。報導上寫沃爾夫公司雖然在歐洲創立,不過兩位負責人都是東方人,由於都很低調,幾乎沒有曝光過。問了你之後,我才確定。」

  「沃爾夫」出產的手工傢俱相當講究質感,無論是傳統的歐式華麗風格,或最近席捲全球的中式復古風,只要一推出總是佳評如潮,而且又是限量發行,總會讓訂購不到的消費者與收藏家大大扼腕。

  「令尊如果有想要收藏的型號,可以告訴我,我叫人留一套。」

  「真的嗎?!實在是太好了!」

  獻殷勤!樂樂在心中不屑地想,拿起玻璃杯湊在唇邊啜飲紅酒。

  「你的杯子空了,我幫你倒酒。」南敬霆又道。

  樂樂咽下口中酸酸甜甜的酒液,看了眼自己手中只剩一口的飲料,直覺地遞出杯子。

  「不好意思,謝謝你。」

  「這本來就是男人該為女孩子服務的,尤其是像李小姐這樣的美女。」

  正要遞出酒杯的樂樂,意識到南敬霆服務的對象不是她,而是他對面的女子,她停在半空中的小手尷尬地僵了下。

  她不著痕跡縮回手,仰頭飲盡杯子裏的液體,半垂的眼兒透過玻璃杯,偷看斜對面笑得好甜的女人,突然覺得有股酸澀在喉嚨裏冒泡。

  是紅酒的味道吧……

  手中杯子的重量變得有點沉,她抬眸,看見坐在對面、始終不太有存在感的相親物件正在默默替她倒酒,他就是王媒婆口中那個條件不錯的程姓男子。

  他二十八歲,是郵局內務主管級的公務員,工作有保障;在家裏排行老二,上下各有一個兄弟,沒有獨子肩負傳宗接代的重責大任,父母又有兄弟輪流照顧;一表人才,不帥也不醜,老婆不必擔心外面會有一堆女人來搶老公,半夜睡醒也不會被枕邊人嚇到;不碰菸酒,無不良嗜好,這項優點在現代男人身上已經很少見。

  重點是,看得出來他老實敦厚,不像旁邊那只滿口花言巧語的色狼,而且是王阿姨從他小時候看到大、掛保證的親戚,王阿姨還偷偷告訴過她要好好把握。

  可是她發覺自己的目光,幾乎不曾停在這個才是她這場相親男主角的人臉上,頓時有些愧疚……

  「謝謝你。」陪她坐在這裏「看」另一對聊了一個多小時。

  「不客氣。」程姓男子淺笑,放下酒瓶。

  「王阿姨對你的個性和為人讚不絕口。」

  但她為什麼沒有太大的欲望想更瞭解他呢?

  認真點吧,樂樂,你不就是來找個伴,好擺脫大野狼的糾纏嗎?

  可是一想到她是抱著這種目的來和男方見面,她就覺得對他過意不去……

  「還好啦。她也跟我提過你,說你是個善良孝順的好女孩。」

  「沒有你說得那麼好啦。對了,你平時有什麼興趣,或喜歡從事什麼樣的休閒活動?」無論有沒有結果,她還是要有禮貌地參與今晚的相親,這樣才對。

  「我休假時會打打桌球和游泳,你呢?」

  「呃……我對運動其實不太行,接觸最多的只有我爸教的劍道了。你不知道,我爸在教我第十年的時候,我的段數還在兩段,本來他想把我教成國家代表選手,之後他就再也不抱希望了。」樂樂率直地吐吐粉紅舌尖,模樣俏皮可愛。

  男子似乎也發現了她奉真的自然美,為她不自覺的俏皮動作微微一笑。

  她不是天生尤物,沒有四射的豔光,也沒有讓人一眼就驚豔或難忘的姿色,淡施薄粉的五官只能算是清秀,乾乾淨淨的瓜子臉搭襯不做作的坦率,和她相處有種輕鬆舒服的感覺。

  不動聲色的南敬霆掃了男子一眼,隨即莞爾輕笑。

  「樂樂的運動神經確實很糟糕。」他狀似無可救藥地哂然搖頭,侃侃而談。

  「以前和她一起練劍,她就常被自己的腳絆倒,如果我稍不注意,她就會跌得四腳朝天。我記得她摔得最重的一次,光替她推開腿上的瘀青,就足足推了三個晚上。在學校也是,我抱她去保健室擦藥也是有過的事。」

  言者看似無心暢談,卻給聽者太多匪夷所思的想像空間,歐陽樂樂跌倒時「剛好」都有南敬霆在旁邊處理她的傷勢,不難猜想他們之間的親昵程度。

  樂樂臉色微僵。

  他那是什麼話!

  當時是他不容她拒絕替她推揉,故意想看她痛叫求饒,又不是她自願的!還有在學校跌倒那次是他害的,而且也不讓她自己去保健室啊!

  樂樂力持微笑面對她的相親男主角,不理會身旁的大嘴巴,續道:「不過,現在我的劍術有進步了——」

  南敬霆露出驚喜的神色。

  「當年你已經能用木棍打跑五六個圍堵我的小混混、救了我一命,你的劍術又進步了嗎?那應該更厲害了吧!」

  另一對男女聽得一楞一楞。

  歐陽樂樂為了救南敬霆,和小混混大打出手?看樣子他們之間真如傳言,從以前就是一對了?

  不關他的事。

  樂樂不予回應,繼續微笑。

  「我爸媽說我的廚藝還不賴——」

  「說到廚藝,」南敬霆又有話講了。「樂樂做菜的手藝是真的不錯,以前每天中午吃她做的便當是一種享受。這八年來,我一直很懷念她的『味道』。」

  樂樂一楞,力持的冷靜破了功,訝異地望向南敬霆。

  他夾光她便當裏的菜,是因為喜歡她煮的食物,而不是為了要欺負她嗎?

  南敬霆也回視她,深黝黑眸凝住她困惑茫然的眸子。

  「沒有一天不想。」

  不帶戲謔的深刻目光,讓樂樂驀然怔住了。

  她楞楞盯著在他黑瞳深處倒映出來的自己看,幾乎忘了移開眼,心跳好快。

  這一刻,她竟然無法懷疑他的說辭,因為,她真的在他眼底……

  但是,她怎麼能相信這個老愛捉弄她的壞蛋?

  是呀,她怎麼能以為他其實沒那麼壞!

  理智陡然從怦然悸蕩中清醒,樂樂咬牙對南敬霆發出「禮貌」的微詞:「很抱歉,我正在跟程先生聊天。」你閉嘴!

  「大家一起聊,不好嗎?」

  「那就請你注意措詞,不要讓別人誤會。」

  「我哪一句不是實話了?」

  「你……」樂樂無法辯駁,眉頭微微抽搐,捧著玻璃杯的小手憤然捏緊杯身。

  另一對男女眼見氣氛有擦槍走火的趨勢,面面相覷。男子接收到女方的尷尬眼色,便代表發言:「呃,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

  「好,飯局到此為止。」

  南敬霆很乾脆,高大頎長的身軀從座椅中起身,波瀾不興的黑眸掃視坐在對面的男女。

  「我目前暫住歐陽家,樂樂就由我送她回去。程先生送李小姐回家,沒有問題吧?」

  南敬霆的語調雖然從容平穩,但言談舉止間自然流露出的懾人氣質,讓在場的人都深深覺得他這種人就是眾人合該敬畏遵從的王者,一時之間當然沒人敢提出異議。

  一場暗潮洶湧的相親宴,算是「和平」落幕。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7-10 20:05:43

第七章

  一對男女安靜走在巷道內,並排的身影在路燈映照下規律前行,唯有他們才知道,看似祥和的並肩雙影,實則隱藏了各自的心思。

  樂樂繃著小臉,雙手緊緊捏著拼布手提袋,造型精巧可愛的拼布包包都快要被捏皺了。終於,她再也憋不住滿腔的氣惱,率先止步打破沈默,咬牙問—

  「為什麼破壞我的相親?」

  她聆聽他和李小姐聊了好久,而她才剛開始和程先生聊開,他就頻頻插嘴淨說些會令對方誤會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南敬霆也停下步伐面向她,雙手插入剪裁簡單時尚的西褲口袋,天生發光體的他,一個隨性的動作,也能讓他散發無邊魅力。

  「這頓飯局雖說是以王媒婆的名義安排邀請,不過,是你要求的吧?」

  他不需要相親,對於旁人的邀約大可搪塞個理由推掉,無論與他相親的女人是誰,他會受邀而去的原因只有一個,歐陽樂樂。縱使她不是他的相親對象,他也想親眼看她在搞什麼把戲。

  「沒錯。」樂樂大方承認,認定南敬霆如果有了心愛的女人,就沒空對她「勾勾纏」了,皆大歡喜,何樂而不為。

  「你忘了我說過的話?」他一步步逼近她,慵懶的眸光轉而威脅。

  他又想做什麼?  

  「什、什麼話?」她戒慎地與他保持距離。

  「別把我推給別的女人,否則我會生氣。記得嗎?」

  這句恐嚇好像似曾相識……

  「所以,你生氣了?」

  「你說呢?」南敬霆朗眉斜挑,眉宇間揚起讓她膽寒的濃濃不悅。

  樂樂的背脊抵到巷道內住戶的紅磚圍牆,無路可退。見他只是逼近她,沒有其他逾矩的動作,她心中的忐忑才暫時沒有繼續往上攀升。

  「我也是好意呀。你沒有女朋友,喜歡你的女人又那麼多,看在你『惦記』著我這個『老朋友』多年的份上,我不為你做一點事,好像說不過去。而且你對李小姐不是挺有好感嗎?」她愈說愈覺得悶,在心裏頭做鬼臉。

  她看他和對方聊得那麼愉快,根本就是樂不思蜀,看不出哪里不高興。

  思及此,樂樂的細眉悄悄一蹙,一股不陌生的酸澀感又在胸口翻騰作怪。

  這次顯然並非紅酒的緣故,但她為何會嘗到那種又酸又澀的滋味……

  南敬霆聽進她最後一句埋怨似的咕噥,看著她忠實呈現了心情的小臉,他心中的不快頓時一掃而空,唇邊抿揚出若有所悟的淺淺笑意。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女朋友?」他的聲音打斷樂樂悒悶的思緒。

  「你有嗎?」她倏然抬眼,一點也沒發現自己根本沒必要問得這麼急。

  「無論有沒有,這種事都不准有下一次。」

  他不做正面回應,僅是撂下警告,樂樂只能沒好氣地撇撇嘴。

  「知道了,下次不替你約人了。」依他過人的男性魅力,有女朋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沒有的話,他也已經看上李小姐,自然不需要別人幫他介紹物件。

  討厭,她到底是怎麼了,今天晚上心口老是澀澀的……

  「我說的『不准』,包括你在內。」

  「我?」她聽得一頭霧水。

  「你,也不准再去相親。」

  不准她去相親?

  「為什麼?」

  「我也說過了,你只能是我的。」他面不改色,將此般獨佔意味的言語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果然,這個惡魔連她結婚的權利也想一併剝削!

  胸口一股氣惱竄上來,樂樂的眉頭緊緊蹙攏。

  「我是我,一個獨立的個體。我與你定下不洩漏你秘密的約定沒錯,但這個約定並不包括我是你的所有物!」大概是喝了點酒,膽子大了些,加上心頭正悶,樂樂氣惱地一股腦兒吼出心中一直想當著他的面,對他痛吼的不平之鳴。

  她的抗議沒有引來南敬霆的怒火,薄唇反而勾起一記莫測的玩味笑意。

  「小紅帽,你還沒發現,你已經受我所吸引嗎?」

  怎麼可能!

  「別急著否認,」他將她清眸中的震驚與拒意看得透徹,俊顏朝她俯近了些,醇厚的嗓音低了幾度,在夜裏聽起來格外性感撩人。「我知道你從以前,就常常盯著我看。」

  樂樂倒吸一口氣,心湖因偷看他的小動作被抓包而大亂,粉嫩的雙頰在昏暗的光線中不自覺悄悄漲紅。

  原來他都曉得?

  「我、我是因為好奇還有害怕……你變身……變狼很奇怪……」她緊張得連話都說得七零八落,早就忘了半分鐘前的義正辭嚴。

  「當你盯著我看到失神的時候,我可沒有在你眼底找到一絲好奇或恐懼。」

  天呀,他當時也在看她嗎?她怎麼都不知道?!

  夜空飄下沁涼的水滴,落在肌膚上,帶來冰冰涼涼的感覺。

  心慌意亂的樂樂,因涼意而找回一絲理性。就著巷口的路燈,她在光暈下瞥見絲絲細雨,找到了避重就輕的空隙。「下、下雨了,我要趕快回去……」

  南敬霆抬頭,細密的晶瑩雨珠在他臉頰上彙聚成一道小水徑,從陽剛的下顎滴落地面,而且有愈下愈大的趨勢。

  他攤開勾在手腕間的休閒西裝外套,遮擋在頭頂上。

  「站過來。」他道,要她一起避雨。

  「不、不用了,我用跑的回去很快……」

  「可是在到家之前,你就會淋成落湯雞。」

  「無所謂,反正回家就可以洗——」

  「過來,別讓我說第三遍。」南敬霆凜眸微眯地瞪著她。

  他不容拒絕,尤其是她的拒絕。

  見她依舊有所顧忌,他了然地補充:「我是人形的時候,沒有習慣吃人肉,你大可不必這麼緊張。還是我會錯意了,其實你是因為害羞而不敢靠近我?」

  樂樂心口一躍,急忙沖出口:「我才沒有!」

  他眉眼懸著笑,注視她臉上好看的淺淺紅暈,沒有戳破她欲蓋彌彰的否認。

  看著他一臉「沒有就靠過來呀」的挑釁,樂樂硬著頭皮,說什麼都要證明給他看她所言不假,於是遂往前跨步,站到他撐起的外套底下。

  兩人靠得好近,近得讓她清晰感覺到他灼熱的呼吸溜進她微濕的發絲,一陣輕顫竄過她全身,被他的男性氣息包圍的細嫩肌膚,敏感地泛起細小的疙瘩。

  親昵的氣氛,挑起了她心中緊張、不安、羞怯,以及某些說不出的感覺,她低著螓首,緊張地絞著手中的拼布包包,就怕被一動也不動的他,發現她急如擂鼓的心跳聲。

  怎麼還不走?

  等了半晌,不見他下一個動作,她有些無措地抬起頭,就對上一雙蘊著灼亮火光的暖燙黑眸,一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情緒油然而生,讓她的呼吸轉而急促——

  幾乎是下一瞬間,黑暗遮覆了他們。

  她的驚呼才剛脫口,灼熱的薄唇就吞沒了她的聲音,熟練地闖入她的檀口,侵佔她的甜美,撩撥她的青澀,堅持與她糾纏。

  炙熱的激情再一次震懾了她,她反射性想逃,但他有力的雙手就像鐵條,緊緊將她囚禁在懷中;他的吻,炙烈中又有某種令她難以理解的溫柔,堅定地瓦解她的不安與迷惘。

  黑暗帶來更親密、更鮮明的氛圍,她能夠感覺到他的呼吸、他的動作。

  樂樂像是被催眠般,不知不覺放棄了掙扎,不知不覺沉淪在他澎湃的激情中,不知不覺酥軟地被哄誘著回應他的吻,不知不覺生澀地以舌尖學他在她口中製造的悸顫。

  南敬霆的喉嚨深處滾出野獸般的沉沉低狺,因她生澀誠實的反應感到無以復加的愉悅,他更加熱切而狂野地吻著她,雙手更加擁緊了她,幾乎要將她揉進他的胸膛,讓她的每一寸曲線更加契合他。

  在她肺葉中的氧氣因快要用盡而隱隱刺痛時,磨人的薄唇往下來到她敏感的頸間,在滑嫩白皙的肌膚上烙下點點火熱愛欲。

  黝黑的大掌往下滑至她的纖腰,托起柔軟的臀兒,略略施力壓向他剛硬如烙鐵的欲望,隔著彼此衣料抵著她最柔嫩的芳澤,緩慢地擺動,毫不掩飾對她的渴望。

  濕熱的薄唇在她細緻的頸根摩挲,寬厚的大手悄悄解開她的上衣鈕扣,一路探進她的衣服內。

  「啊……」

  樂樂嚶嚀一聲,閃電般的快感讓她弓起從未嘗過情欲的生嫩身子,輕顫無力的雙腿一軟,感覺腰間的大手將她攬得更近、更緊。

  她的理智在此時倏然回流,倒吸一口氣,倏然張開蒙朧星眸。

  覆在他們頭頂上的外套不知何時滑落腳邊,她看見他額前被雨打濕的黑髮下,溢滿濃灼欲望的深幽黑眸。被他點燃的烈焰擺佈得酥軟無力、不知所措的嬌軀,加上冰涼沁人的雨水一浸,不禁惶然發顫。

  「你為什麼……不放過我?」

  她低喘地顫聲問,既懊惱又恐慌地發現自己竟然因為他的撫觸而意亂情迷,剛才甚至在他的挑逗下婉轉呻吟!

  「你是我的,」暖燙的呼吸刷拂過她濕涼的耳殼,又引發她不可遏止的悸顫。「況且,你對我是這麼有感覺,讓我更捨不得放開你了。」

  「我沒有!」

  她的否認又換來一次激情四溢的吻,樂樂又是一陣暈眩,開始不由自主地貪婪回應,小手忍不住攀上他厚實的肩背,在他頸後的發尾交握。

  「沒有嗎?」他微微退開,唇角帶笑,嗓音低沉瘩啞,粗糙的拇指撫過她被吻得又紅又豔的唇。

  魔魅的聲音傳進樂樂耳中,她渾身一震,又懊又惱地想推開他。

  「沒有沒有——」

  她的掙扎再度被他的薄唇堵住。

  這回他輕輕撥開她的衣衫,露出粉嫩的肩頭,灼熱的唇在她細嫩肌膚因接觸冰冷雨水而泛起的小疙瘩上舔吮,牙齒輕咬著她的內衣肩帶,發出令人臉紅心跳的咂吮聲,大手當然也沒閑著,直接進襲她粉嫩雙峰。

  她的氣息急促紊亂,螓首因太過強烈的快感而搖晃著,小手緊緊地攀著他粗壯的頸項,下意識地挺起胸脯。

  「沒有嗎?」他嘶啞地在她耳畔重複,指間柔嫩的觸感讓他愛不釋手。

  「唔……沒、沒有……」

  又是重重一吻。

  當那雙恣意在她纖細嬌軀上游走的大手緩緩撤回,在雨中貪戀他溫暖體溫的樂樂,紅嫩嫩的小嘴不悅地吐出淺淺咕噥,雙眸氤氳,濕潤的唇兒半張,神智不清、無法克制地自動往他靠去。

  他噙起了然的淺笑,樂得接收軟玉溫香。

  「還是沒有嗎?樂樂。」

  「沒、沒……」

  不誠實的小紅帽!

  「啊……」

  他的大手不知何時探入她裙下,一陣陣煽情的火焰就著他的指掌,湧入樂樂身體未曾經人探訪的地區,引來她一陣酥麻難耐的細吟。

  聽見自己的呻吟,羞恥的浪潮襲向樂樂,她驚顫地咬住下唇。

  「停……別這樣,求求你……」

  「要我停嗎?那就承認你喜歡我。」

  注視著她媚眼如絲的火熱神情,南敬霆深知這副尚未經歷過男歡女愛的生嫩嬌軀,已經因為他的挑逗顫慄不已,他喉頭一緊,感覺自己股間的欲望,正因她生澀卻無比性感的反應而漲痛著。

  「別……」樂樂感覺抵著她下腹的堅挺又更加硬了幾分,她不無知,當然明白他對她有著什麼樣的渴望,心慌地顫聲抗拒。

  「那就別再否認,否則我會忍不住在這裏把你的衣服剝光。」他抵著她的唇,低啞道。雖然已經入夜,但畢竟此處是人車可能經過的路上,他可沒打算讓別人分享她性感撩人的一面。能珍藏她的熱情的,只有他一人。

  「小紅帽,說,你喜歡我。」

  「……」

  「不說嗎?」

  他黑眸半眯,決定以最性感的嗓音及最磨人的逗弄,終結這回合的拉鋸戰。

  樂樂雙腿發軟,要不是由他抱著,她早就跌坐在地上了。

  「南敬霆,住、住手……」她嬌喘連連,渾身因電擊般的酥麻而劇烈顫抖。

  「快說。」他邪惡地加快了速度。

  「啊,不要了……我……」不行了,她好難受,好難受……

  「嗯?」

  「我……我……」雨聲,蓋過她含糊的輕喃。

  「你怎麼樣?大聲點,我聽不清楚。」

  「我喜歡你!」她在雨中對著他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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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服、氣!」

  「你不服氣也沒用,就跟你說明蝦已經賣完了,只剩這些草蝦,如果你一定要買明蝦的話,明天再早點來啦。」

  黃昏市場的蝦販阿伯,抬眼看著上一秒鐘決定要買草蝦、下一秒鐘卻突然氣呼呼的女顧客,他也是沒轍地說道,東西賣完就是賣完了,他只能這樣勸。

  「嗯?」樂樂一楞,眨了眨雙眼,半晌才發覺自己分神想到別的事去了,竟然還脫口發洩出心中的憤懣。「呃、老闆,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天呀,好丟臉。

  「小姐,你是不是沒空來買?不然看你要幾斤,我明天幫你留。」古道熱腸的老闆問。

  「不用了,我要這些就好。」

  樂樂臉紅尷尬地請老闆繼續將草蝦裝袋,拿出錢包付了錢後,將草蝦放入提在手中的菜籃,拎著沉重的菜籃快步離開,走遠了,才放慢腳步。

  菜籃裏塞了滿滿一籃,都是家裏那頭野獸指定的晚餐菜色,她低頭一看,心裏的火氣又提上來了。

  今明兩天,老爸老媽參加社區裏長舉辦的兩天一夜旅遊活動,留她一個人面對南敬霆,出門前沒叫她注意門戶與自身安全,反而是吩咐她要按時準備南敬霆的餐點,別讓客人餓肚子。

  什麼跟什麼呀!哪有父母居然要女兒照三餐去侍奉一個沒安好心眼的外人!

  她當然不服氣,尤其是昨晚的事。

  南敬霆居然在有人會經過的巷道內,用那種卑鄙下流無恥的手段,逼迫她說喜歡他?!天殺的超級渾蛋,可惡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害她只要一想起他對她所做的種種,她就又羞又怒。羞的是,她竟然差點和一個男人在公共場所上演十八禁的愛欲戲碼;怒的是,明知道他是出於戲弄,她卻在他肆恣的撩撥挑逗下發出陶醉的呻吟,還說了沒志氣的「表白」!

  她好氣好氣,氣自己的定性不夠,氣自己的意志不夠堅定,難道她真的喜歡南敬霆,所以才會放任他以那般親密的折磨對她為所欲為?

  樂樂憤憤甩頭,甩去天底下最可笑的念頭。

  不,她不可能喜歡一頭惡魔似的大野狼,永遠都不可能!

  此時,對街一道挺拔的身影映入樂樂的眼簾,她驀然從憤慨的思緒中回神。

  她看著南敬霆走進一家咖啡館,從透明的玻璃窗,看見他抬手朝咖啡館內一隅打招呼,然後面帶微笑地走向對方,看得出來與人有約。

  會是誰?

  突然間,一張不算陌生的清麗面孔跟著進入樂樂的視線——昨晚相親宴的女主角之一李小姐,她也是一臉笑容可掬地迎向南敬霆。

  原來,他們已經迫不及待約好今天見面了……

  樂樂僵直著身子,很想淡漠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卻感覺一口氣哽在胸口,吐不出來也咽下下去,讓她胸口微微發疼。

  昨晚才從她口中聽到她的「表白」,今天就和別的女人相見歡,這是混帳花心大色狼的通病不是嗎?明知他只是為了想滿足一己的私欲而惡意戲弄她,她為什麼還會感覺自己像是被欺騙了?   

  手中的菜籃不曉得為什麼,更沉重了。

  他應該會與李小姐共進晚餐吧。

  樂樂深吸一口氣,提起略顯沉重僵滯的腳步,走入前方不遠的便利商店。五分鐘後,她走出便利商店,一籃子的食材變成了一打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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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南先生。」

  「李小姐?」南敬霆看見迎面走來的女子,有點訝異這樣的巧合。

  「這家咖啡館是我和朋友合開的,昨晚王媒婆有提到。」老闆在店裏出沒,一點都不奇怪。

  「昨天很抱歉。」南敬霆語氣穩斂道。

  他壓根沒費心思在相親上頭,也就沒理會那些瑣事。不過,該表示的道歉他不會小氣,畢竟,他算是利用了李小姐去刺激樂樂。

  「沒關係,南先生不必覺得抱歉。」女子不甚介意地搖搖頭。

  早在南敬霆讓出送她回家的機會時,她就明白自己不可能抓住他的心,因為他的心,早就是別人的了。

  「其實,你很喜歡歐陽小姐吧?」

  南敬霆抿唇一笑,無須言語的笑意,道出了他沒有隱瞞的回答。

  「那我祝你們順利、幸福。」女子真誠微笑道。也許,昨天那場相親之於南敬霆、歐陽樂樂和她,都不是件莫名其妙或糟糕的事。

  「謝謝。」南敬霆回以頷首,又道:「看得出來程先生是個值得依靠的男人,有機會的話,你不妨選擇他。」

  「嗯。」女子羞澀地笑了,淡淡的緋紅在清麗的臉龐上浮現。可以想見,昨晚飯局結束後,她與送她回家的男方有不錯的互動,抑或者,那場雨下得很是時候。

  「啊,都光顧著說話,請裏面坐。南先生約了人嗎?」她問。

  「我朋友,他人已經在那裏。」

  南敬霆的視線,移向咖啡館內最靜僻的角落一個獨坐的男人。正確來說,他是被約來的那一方,因為十分鐘前這男人的一通電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7-10 20:06:07

第八章

  他在男人面前坐下,桌上只見一杯喝了一半的黑咖啡。

  「不吃點什麼嗎?」快到晚餐時間了。

  男人搖頭。「你呢?」語氣平淡得不像在問話。

  淩徹,一個散發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氣質的俊酷男人,就連與工作夥伴兼好友相處,冷漠的神情也絲毫未變。與南敬霆的俊魅奪人相比,淩徹則是徹頭徹尾的冷調。

  「我要回去吃樂樂煮的晚餐,你也一起。」

  提到晚餐,淩徹看得出南敬霆的眉飛色舞。

  「不了,我兩小時後的班機。」

  「我以為你會在風巽或東方那裏多待幾天。」這回,他們回到這座小島東岸吃好友風巽的喜酒,吃完喜酒後,他的重心放在一個遲鈍的小紅帽身上,淩徹則是與平常不容易見面的朋友聚了幾日,算是忙裏偷閒的短期度假。

  「休息夠了。」淩徹淡漠地說道。

  「不是因為不放心你老婆一個人,人生地不熟待在那裏?」南敬霆挪揄道。接收到對方警告他「不要提她」的冷冷瞪視,他立刻識相地回歸原本的話題。「好歹我也是『WOLF』的老闆之一,別暗指好像只有我一個人在混一樣,我不想跟一個工作狂比。」

  「為了一個人類女子窩在這種地方,是該檢討。」

  南敬霆聞言笑了笑,不意外從淩徹冷得像冰的眼眸裏看到對人類的輕蔑,他起了個話題。

  「徹,我想將亞洲據點設在臺灣。」

  他們公司的產品,在歐洲的產銷狀況已經相當穩固,是時候拓展版圖,他們曾討論過。

  淩徹沒有答腔,不過眉頭微挑,冷峻的五官浮現一絲疑惑。

  看出他的表情,南敬霆了然續道:「我是還沒實地考察過亞洲其他國家沒錯,但我們都曾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對這裏已經有一定的熟悉度;況且,你老婆和樂樂的故鄉、親友都在臺灣,我們最好也能——」

  淩徹冷聲打斷他。「你最好就事論事,客觀認為這裏適合作為分據點,若是為了女人,大可不必。你的女人如果無法配合你,我建議你不如放棄。」

  「欵,朋友,你的心是鐵石做的嗎?妻子不是丈夫的附屬品,她是人,有血有肉有感情,會難過會悲傷會哭泣,離家在外的苦,她跟你一樣感受得到。」

  南敬霆口中的「她」指的是誰,相信淩徹心知肚明。

  「我只看客觀的資料,等考察人員的報告書交來再說。」淩徹拿起帳單,挺拔修長的身軀從椅中起立,顯然打算結束談話。

  「好吧,一路順風,代我向淩夫人問好。」

  「自己打電話。」

  目送淩徹冷漠的背影離開咖啡館,南敬霆懷疑自己要不是臉夠厚、皮夠粗,可能早就被這個好友凍僵了吧……

  #####################################################################
  南敬霆一回到歐陽家,就在客廳看到紅著兩泡淚眼的樂樂,她有椅子不坐,背靠著沙發、抱膝坐在地板上,手中還拿了一瓶冰啤酒猛灌。

  桌上、地上堆了五六瓶東倒西歪的啤酒空罐,他眉峰微攏,晚餐看樣子應該不用太期待了。

  他走到她面前,蹲身注視著顯然已經哭過的淚人兒,她懸在眼角的淚花,讓他的心頭莫名絞擰。

  樂樂發現手中的啤酒下翼而飛,聞聲抬頭,從蒙朧的視線中看見是他拿了她的啤酒,而且就著她喝過的地方,一口把剩下的啤酒喝掉。

  「那是我要喝的!」她皺著眉頭抗議。

  「怎麼不找我一起喝?」他溫聲問。

  她歪著有點昏沉的腦袋,努力思索了下,嘴兒打出個酒嗝。

  「嗝……為什麼要找你一起喝?」

  「一個人喝悶酒不是很無趣嗎?」

  「我才不是在喝悶酒。」

  她沒好氣地撇嘴糾正,又拿起一罐未開封的冰啤酒要打開拉環,豈料剛拿在手上的啤酒又從她手裏飛走,她柳眉蹙得更緊了,迷蒙的美眸哀怨地瞪著他。

  「幹什麼搶我的酒,我連喝我自己買來的啤酒也沒有自由嗎……」

  渾蛋大色狼,以前搶她的便當,現在搶她的酒:害她被其他人誤會,也不出面替她澄清;破壞她的相親、用那種卑鄙的手段逼她說喜歡他,卻又和喜歡的女人見面……

  樂樂胸口又是一澀,酸澀的感覺幾乎滿出喉嚨,眼眶中的淚花一股腦兒湧了出來——

  「該死的大壞蛋、臭野狼!我到底欠了你什麼,你非得這麼可惡嗎!」

  南敬霆凝視著淚如雨下的小臉,胸口微微一緊,溫聲道:「我沒要搶你的酒,你喝太多了,剩下的以後再喝。」

  「沒有以後了,不會有以後了……你如果那麼想吃我就吃呀,我受夠了被你當獵物、當玩具一樣戲弄,你要吃我的話,那就來呀!」她對著他低咆,自暴自棄地伸出自己纖細白嫩的手臂。

  「你真的願意讓我吃?」他以手背輕輕摩挲著自動送上的嫩臂,眸光閃著幾許莞爾笑意。

  「我……」他的手仿佛帶了火苗,熱燙的撫觸熨入她手臂,讓她渾身竄起一陣輕顫。樂樂咬著牙,強忍縮回手的害怕、以及某種不知名的情緒,不甘心地邊哭邊吼:「爛問題,當然沒有人會願意呀!」  

  可是不願意又怎麼樣,他如果要放她一條生路,就不會說什麼「你是我的」這種獨佔的話、又回到小鎮來找她,不是嗎?更何況她能指望一頭狼,放棄幾乎到嘴的嫩肉嗎?

  皺成一團的氣憤小臉換上了絕望,語氣轉而悽楚。

  「我只有一個要求,至少在我被你吞下肚前告訴我,讓我死得明明白白。就算我沒有洩漏秘密,你是不是也打算吃掉我?」

  「沒錯。」南敬霆的黑眸深處閃爍一簇暖燙的火光。

  毫不遲疑的回答讓樂樂頓時悲從中來,豆大的淚珠溢出眼眶,連說話聲中部夾雜了傷心的輕泣。

  「那我還有一個要求,你能不能等我醉到不醒人事的時候,再咬斷我的脖子,讓我痛快解脫,別活活痛死?接下來,不管你要一塊塊肉撕下來吃,還是拆開我全身骨頭一根根啃,都隨你高興……」嗚嗚,她怎麼這麼可憐啦……

  「我不會讓你太難受。」他點頭承諾。

  一雙有力的臂膀把她圈入懷中,護衛在結實的胸膛前,修長的指掌來到她因醺意及哭泣而漲紅的小臉,抹去其上的淚水,動作好溫柔、好溫柔。

  「謝謝……」嗚,她幹嘛謝他呀?「還有最後一個要求。」

  「還有?」

  「我都快死了,就快連骨頭都沒了,幫我達成在人世間的最後遺願,你也要這麼小氣地跟我計較嗎?!」她揉揉淚眼,吸著流了兩管鼻涕的鼻子嗔道。

  「你說。」南敬霆嘴角掛著淺笑。

  「我留了一張字條在桌上,騙我爸媽說我要去很遠的地方旅行,要很久很久以後才會回來……」

  她的父母或許不是很有錢,不能買所有她想要的東西給她,可是他們從來沒讓她冷過、餓過,當她生病的時候,他們會帶她去看醫生,在她床邊照顧她,她跌倒的時候會幫她擦藥,雖然會罵她笨手笨腳,但回想起來,她真的覺得自己好幸運、好幸福。

  腦海浮現將她從嬰兒養育到大的雙親身影,樂樂愈想愈傷心,眼淚掉得更凶,她抽抽噎噎伸出手,沒有多想就抓起他胸前的衣物擦淚、擤鼻涕,哭得好不可憐。

  「嗚嗚,他們回來如果問起你,請你不要拆穿我的謊言,不然他們一定會很難過……」老爸老媽,樂樂對不起你們,不能孝順你們了,你們的養育之恩,樂樂來生再報……

  南敬霆瞥了眼桌上那張字體寫得歪歪扭扭的「遺書」,不禁失笑,懷中的小女人突然爬到電話旁,哽咽地拿起電話。

  他大手一撈,嫩軟的嬌軀又回到他懷中。

  她才碰到話筒,話筒就落了地,藉著捲曲的電話線掛在茶几前晃蕩。

  「我要打電話,你放開我!」她在他懷中掙扎。

  「打給誰?」

  「我爸媽呀,我想聽他們的聲音,最後一次……」話甫落,難過的淚水又滴滴答答直掉。

  「要是讓他們聽見你現在的聲音,他們一定會擔心你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他擦去小臉上的淚痕溫聲道。

  「你說的對……」沒錯,她現在的聲音好難聽。嗚嗚嗚嗚——

  無法聽到雙親溫暖的聲音,樂樂好難過,把頭埋回他胸膛啜泣。

  「樂樂,別哭了。」他輕柔地拍撫她哭得一抖一抖的背。

  「讓我哭個夠,反正是最後一次了……」她從小到大沒有哭得這麼傷心過。

  一張淚眼婆娑的小臉,從他懷中抬起來。

  「我要補充一個要求。」

  「你說。」對於喝醉的人兒,他不會太苛求。

  「你吃我的時候,不要把客廳弄髒、鮮血噴得到處都是。這樣好了,你先把我的血喝乾……」

  「好。」

  「你吃不吃頭髮和指甲?」

  「不吃。」

  「那你別把我的頭髮和指甲丟在垃圾桶裏,我媽打掃的時候會發現……」

  面前寬闊的胸膛好溫暖,而且散發乾爽好聞的味道,樂樂嬌小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扭啊扭的,靠得更近了一些,小腦袋枕在他頸窩間繼續啜泣著,殊不知這樣的舉動對他是多大的誘惑。

  「好。」

  他微微俯下頭,薄唇在她耳畔開合,若有似無地觸碰她嬌軟的耳殼。

  「還有,可不可以留我一根骨頭,把它燒成灰,埋在我家後院的泥土裏,我不想當孤魂野鬼……」

  「好。」

  「還有,每年中元普渡的時候燒點紙錢給我,有錢的鬼比較不會被欺負……」

  「好。」

  「還有,我怕痛,你一定要確定我斷氣了之後,才可以開動……」

  「放心,我會很溫柔。」

  熟悉的男性氣息席捲而來,伴著說話聲徐緩送入她耳中。覺得耳根有些熱癢,樂樂側頭,無意識地露出白皙細嫩的頸項,像在邀請他品嘗。

  南敬霆的黑眸濃黯了幾分,灼熱的薄唇遊移到她頸窩,舔舐柔滑肌膚下跳動的脈搏,厚實的大手來回輕撫她的腰背,為她渾身散發的甜美氣息輕歎。

  「還有,你有要別的女孩子說喜歡你嗎?」

  酒精浸蝕了她的神智,不知不覺間,「要求」開始變調。

  南敬霆一手輕捏著她小巧的下巴,剛正的額頭抵在她光潔的額心,如炬的目光凝滿專注。

  「沒有,一直以來只有你,從前、現在、未來,都只有你。」痦啞低沉的回答從喉嚨送出,宛若誓言那般認真、堅定。

  樂樂雙眼迷蒙,看著那雙靠得好近好近的火燙黑眸,心口某一角似乎有什麼慢慢被融化了。

  「還有……你要我喜歡你,那你呢?你喜歡我嗎……」

  「我喜歡你,樂樂。」

  暖燙的薄唇,誘惑似的在她唇前廝磨輕啟,每個字都成了一個一個溫暖輕吻,甜蜜醉人得令她微微顫抖、心跳加快。

  尤其是這些輕吻的「意思」,讓她嘴角不由自主向上彎起愉悅的弧度。捨不得太快結束這般醺甜滋味,她也傾身學他一樣,將唇輕輕碰在他唇上。

  只不過酒精的催化,讓單純的唇碰唇,再也無法滿足她無法自拔的渴望,粉紅色的舌尖本能地探了出來,情難自禁地輕舔著那甜釀般的滋味。

  這個不自覺的舉動,像是點在乾柴上的火焰,瞬間引發了燎原大火。

  南敬霆雙瞳一沉濃,大掌牢牢將她按向他,順勢張嘴吻住她,唇舌與她熱切交纏,霸道的舌尖舔遍她口內每一寸甜美,貪婪吸吮著她的粉舌。

  樂樂低吟一聲,小手攀上他的肩頸,當起認真的好學生,生澀地學著他的吻。感受掌心下結實的肌肉,正富有生命力地彈跳著,她著迷地沿著他完美的肌理線條來回輕輕撫摸。

  下一瞬間,她感覺自己被騰空抱起,步向樓梯。

  這期間,火熱的吻與磨人的愛撫沒有停過,在樂樂的身心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澎湃情潮,她無法思考,眼裏、心裏只剩滿滿的他。

  「你要做什麼……」意亂情迷的低喃逸出紅唇。

  「上樓吃掉你。」

  ##################################################################
  鳥鳴啁啾,日光從半敞的視窗映了滿室明亮。

  歐陽家的樓梯,響起一陣紛遝焦急的腳步聲。

  樂樂的房門被猛地打開,來人看見床上薄被起伏的形狀,松了口氣似的大大呼了一聲,然後是連珠炮的轟炸。

  「歐陽樂樂!現在是什麼時間了,你不去上班,還在賴床!家裏的電話為什麼不掛好,手機也沒開,你姑姑一直打不通,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急忙打電話給我和你爸,我們一路從溫泉旅館趕回來,結果你——」和南敬霆睡在一起?!

  沖到床邊的歐陽母尖叫一聲,引來樓梯口更多的腳步聲。

  睡夢中的樂樂,被高分貝的尖叫聲、以及蹦蹦蹦的巨大腳步聲嚇醒,立刻從床上彈坐起身。

  「什麼、我睡過頭了?!」

  還沒完全清醒的她直覺想跳下床,胸前卻襲來一隻大手,壓住覆在她胸口的薄被,她的纖腰也被一隻溫熱的臂膀牢牢勾住,沒讓春光外泄。

  直接熨在她腰側的灼熱體溫讓她又嚇了一跳,轉頭一看,南敬霆陽剛俊魅的五官撞入她眼中,不只這樣,他還赤裸著上半身,腰間以下的重點部位,被一床和她胸前一模一樣的鵝黃色薄被覆蓋住——

  不,根本是同一床被子!

  樂樂瞪大眼,睡意在一瞬間消失,身子一僵,自己揪緊了胸前的被單,偷偷掀開被單一角,視線往下溜去。

  比樂樂的驚呼更快冒出來的,是歐陽母的訝異。

  「樂樂……你、你們、你們……」她雙手掩著胸口,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

  他們讓年輕小倆口單獨在家培養感情,真是做對了、做對了!啊,她迫不及待想跟老公報告這個好消息!

  「媽,我、我我我……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樣……」小臉發白的樂樂,結結巴巴、不知所措道,雖然嘴裏否認,可是她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才瞄了一眼,她不但發現自己一絲不掛,連昨兒個夜裏,南敬霆氣勢洶洶的男性欲望也大剌刺地暴露在被單下,而且在她的視線下,好像又雄壯威武起來……

  老天,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她她她她居然和南敬霆上了床?!

  他、他他他他不是說……不是說要……

  「找到人了嗎?找到了嗎?」

  「怎麼樣,怎麼樣,樂樂在家嗎?」

  「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一群聽到樂樂失蹤的消息,幫忙到處找人的左鄰右舍,聞聲爭先恐後來到房門口,門口頓時擠滿了人。

  有,發生了。

  眼前這一幕讓眾人頓時安靜下來,十幾雙整齊的目光,從滿地散落的衣裳慢慢移向那張床。

  有經驗的人,一看就不難得知那條床單經過怎樣的「蹂躪」,應該是長時間的激烈翻滾、擠壓、捏擰,才製造得出那種淩亂兼曖昧的皺褶。

  眾人整齊的目光,再從床鋪往上移。

  果然,床上就有一對被「捉姦在床」的男女。

  「啊!」樂樂驚叫一聲,被擠在她房門口的一群人嚇得花容失色,拉起薄被往裏頭縮,沒想到這個動作,讓她偎進身側那堵溫熱的胸膛,細嫩的肌膚貼上南敬霆結實光滑的皮膚,引來一陣熱燙,她又嚇得抓下被子,卻又羞窘得不敢面對盯著她看的這群鄰居,心兒慌得拚命打鼓。

  「抱歉,我們睡過頭了。」

  南敬霆說話了,沉醇嗓音帶著一絲性感的沙啞,無論有意無意,都給人無限的遐想空間。他的神色如常,面對這東窗事發的場面,沒有太多的驚訝。

  「哎唷,應該是昨晚『太累』,才會睡過頭吧。下次記得打通電話給我,好讓我心裏有個底。」開設幼稚園的姑姑,笑吟吟地了然道。

  「對了,」鄰居張大太突然想起什麼。「歐陽教練和我老公他們還在附近找樂樂,誰去告訴他們,樂樂和南敬霆整晚都睡在一起,叫他們不用找了。」

  「我有帶手機,用手機聯絡就好了!」姑姑連忙掏出手機打電話。

  「那樂樂他們現在要怎麼辦?」又有人冒出疑問。

  「男方當然要負責呀!」

  「可是男方本來就已經求婚了呀?」女方遲遲不答應而已。

  「對喔——」大家都差點忘了。

  「樂樂呀,阿既然你們都已經被抓奸在—呃,阿都已經『開誠佈公』了,阿就答應南敬霆的求婚啦!」王媒婆湊到最前頭來。這對小倆口感情明明好得很,真搞不懂他們之前還各自相什麼親!

  「對呀對呀!如果事情傳開了,你還不答應他的求婚,那會給鎮上的小孩子多麼不良的示範!」

  「嘿咩,你就答應啦,答應啦!」

  所有人圍在床邊,七嘴八舌搶著開口,在半裸的兩人面前討論起來,氣氛說有多熱鬧就有多熱鬧,樂樂窘得只想挖個洞,讓自己永遠別出來。

  「咳咳!」歐陽母清了清喉嚨,大家見當事人的母親有話要說,都安靜下來。

  「敬霆,你是真心想娶我們家樂樂嗎?」歐陽母慎重問。

  「我是真心想娶樂樂。」南敬霆頷首,炯然目光定在身旁面色如土的小女人臉上。「樂樂,你願意嫁給我嗎?」

  樂樂聞言,整個人怔住了。

  他的眼神灼熱如火,閃著光彩的黑眸裏找不到絲毫惡意的戲弄,反倒有讓人心慌的認真,使得她一時之間怦然心動……

  「願意願意!」歐陽母代替女兒回答。「好了,婚事就這麼定下了。敬霆,可以的話,我想請你的父母親跟我們見一面,當面詳談兩家籌備婚禮的事宜。」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7-10 20:06:33

第九章

  自從南敬霆和樂樂被「抓奸在床」,南敬霆也親口允諾了婚事後,歐陽家無時無刻都熱鬧紛紛,籠罩著即將辦喜事的氣氛。

  相較於歐陽母臉上喜氣洋洋的光彩,樂樂周圍則是籠罩著一片黑幕。

  擠不進人滿為患的客廳中央,樂樂站在角落,皺眉地看著正和左鄰右舍、親朋好友們,興高采烈評比各家喜餅、喜帖、婚紗、婚宴餐廳等瑣事的母親,又哀怨地環視一面喝著母親熬煮的冰鎮芋圓湯、一面熱心提供意見的眾人。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南敬霆居然跟她求婚……

  那頭想啃得她屍骨無存的大野狼,居然跟她求、婚?!

  而且,老媽竟然連她的意見也不採納,草草地就把她推出去嫁了!老媽到底知不知道,她這是在把含辛茹苦養大的女兒送入狼口啊!

  媽根本不知道,大家也不知道。

  要是他們知道實情,還會笑得出來嗎……

  樂樂小手緊緊揪著腿側的裙子,希望這荒謬的一切能夠停下來。

  「我覺得這一家的喜餅不錯吃,盒子的造型給人感覺也很溫馨可愛!」

  「嗯,我記得上個月里長的兒子娶媳婦,訂的就是這一家的喜餅。」歐陽母贊同地點點頭。

  「媽……」樂樂的聲音,傳不進一群人喋喋不休的討論聲中。

  「大姊,你看,這一款喜餅看起來也不錯耶,好像復古的化妝箱,分成三層小抽屜,盒蓋上還附手把,提起來很方便。」

  「對耶,好漂亮喔!這是新款的嗎,我從來沒看過欵?」

  「媽……」樂樂好不容易擠進客廳,母親終於轉頭注意到她了。「媽,我跟你說,我不——」

  「來,樂樂,這些篩選出來的喜餅DM你拿好,後天親家公、親家母正式來提親,我要跟他們一起挑。」歐陽母將幾張喜餅型錄塞給女兒,然後又回頭相大夥兒看起婚紗型錄。

  「歐陽太太,這件紅色的晚禮服,可以讓樂樂在婚宴的時候穿。」

  「不怎麼適合啦,紅的這套太豔了。歐陽太太,你女兒長得那麼清秀漂亮,粉紫色的這套浪漫典雅,跟你女兒的氣質比較搭啦!」

  「呵呵呵,我也這麼覺得,樂樂就是遺傳到我咩!」歐陽母笑得好開懷。

  「媽,你聽我說,我不要——」

  「樂樂不滿意喔?」她的抗議倒是被重聽的嬸婆聽見了。「我說結婚是喜事,還是要選一套紅的,看起來才喜氣。」

  「這套粉紅色的也很別致,胸口和裙擺都用手工縫了一排玫瑰花!你家樂樂穿起來一定很好看。」

  「樂樂,你覺得怎麼樣?喜歡哪幾套?」歐陽母問。畢竟女兒才是要穿禮服的新娘,總該問一下她的意見。

  總算輪到她說話了。

  「我都不要。」樂樂猛搖頭。

  「為什麼不要?都不喜歡嗎?」穿漂亮禮服結婚是女人的特權,哪有不要的道理?這些禮服漂亮到連她們這些婆婆媽媽都想穿上過過癮,妤重溫年輕時結婚的喜悅與甜蜜,尤其現代的婚紗既創新又時尚。

  「我不嫁。」樂樂的意見,終於成為熱鬧哄哄的客廳裏,最鮮明的焦點。

  「……」客廳裏先是一陣寂靜,然後,七嘴八舌的聲音又繼續討論起來。

  「這件禮服好啦。」

  「我看還是這件比較好。」

  」這一件也不錯呀。」

  「媽,我不嫁不嫁不嫁,不能嫁——」樂樂激動地搖頭,細柔的發絲在肩後左右甩動。

  客廳裏又是一陣寂靜。

  「你先前拒絕敬霆的求婚就算了,現在都已經被人家吃乾抹淨了,還在固執什麼!」歐陽母提高了嗓門。

  「他沒有跟我求過婚!」

  「還說沒有,你們被抓奸在床那天,我明明就聽到了!」就昨天一早的事!

  「可是之前沒有啊……」她小聲反駁,自己也知道理由太薄弱。

  「沒關係、沒關係,樂樂是在害羞啦。」一旁的婆婆媽媽,以過來人的姿態軟聲圓場。

  厚,她是拒絕還是害羞,她們難道分不出來嗎!

  「是什麼原因,讓你先是不肯答應敬霆的求婚,現在又不肯嫁他?」歐陽母開始盤問,眾人也豎耳傾聽,對這件事的發展相當關心。

  「因為……」

  樂樂苦惱地支吾著,在心裏掙扎「洩密」與否。

  不托出南敬霆體質特異的實情,她這輩子就得淪為狼爪下逗弄的可憐獵物,「名正言順」、暗無天日地受他欺負;托出實情,她就能脫離魔爪,或許大家還會同心協力把他抓起來,交給動物園或研究單位,然後南敬霆就會上報,電視新聞也會接連好幾天、二十四小時不斷大肆報導。

  不只臺灣的媒體,連美國的CNN、英國的路透社、日本的NHK都會把他放在頭條,這件事一定會鬧得全世界轟轟烈烈;而研究人員則是把他綁在實驗桌上,每天在他身上注射各種藥物,觀察他的變異,記錄他的反應……

  心口驟然緊揪,樂樂困難地咽下哽在喉頭的掙扎。

  「反正我就是不嫁——噢!」好痛!

  她痛叫一聲,小臉皺成一團,雙手捂住發疼的額頭,發現母親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竹刀,隔空教訓她。

  「敬霆哪一點讓你挑剔了?家世清白,事業有成,人品也好,如果要說誰配不上誰,我們還高攀了人家,你懂不懂?」

  「那我們就不要高攀嘛!」那種人品叫「好」,那她就是聖人了!

  「女孩子任性也要有個限度!你看不出來敬霆從以前就對你很好嗎?放學送你回家,不介意你笨手笨腳陪你練劍,你受了傷他還幫你擦藥、推拿!」

  「我又沒有逼他做那些事……」從頭到尾,她才是被逼迫、被欺壓的一方啊!

  「你如果對他沒有好感,又怎麼會跟他在床上滾了一夜?」下了課的歐陽父,踏入客廳,威嚴地開口。

  傳統保守的父親突發這一語,樂樂聽得面紅耳赤,囁嚅低道:「那、那、那是意外呀……我、我當時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能算數……」

  「敬霆找你喝酒?」他記得那天回來,在客廳看見好幾個空啤酒罐。

  「不是……」

  「那你沒事喝什麼酒,還把自己灌醉,不像話!」

  樂樂啞口無語。她也不明白,當時的自己為何忽然想狠狠大醉一場,好像是在看到南敬霆約了前一天相親的李小姐見面的時候,心情突然好低落……

  「教練,能讓我和樂樂單獨談談嗎?」

  出聲的是剛從外頭走入客廳的南敬霆。

  眾人一見男主角,便忙不迭在他和樂樂之間讓出一條通道。

  「好,你們年輕人談談。」歐陽父點頭,一群人也贊同地跟進點頭。要結婚的男女雙方要是存有心結,最好還是溝通清楚,免得變成婚後不合的導火線。

  心亂如麻的樂樂,現在最不知該如何面對的,就是南敬霆。

  看著高大挺拔的他步履從容沉穩,像頭優雅漫步的狼朝她走來,雖然神情一如步履般平靜,但那雙深幽黑眸,卻隱斂著只有她不陌生的危險,她莫名感到心慌。

  當他溫熱的掌心把住她的手背,要將她帶出人群,她直覺地想抽手拒絕,卻抵不過他暗暗加重的力道,只能苦著臉,挫敗地隨他上樓。

  ##############################################################
  兩人來到她房間,南敬霆關上門、落了鎖,阻絕了樓下的喧囂。

  「你幹嘛鎖門?」

  樂樂沖向房門,他卻早她一步擋在門前,很顯然不讓她碰門鎖。

  她眉頭一皺,仰起小臉瞪他。

  「你讓開!如果我媽突然上樓來,發現門鎖著,一定會誤以為我們在房裏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那我不就虧大了!」而且愈來愈沒立場反對婚事。

  南敬霆精睿黑眸微眯,些許因她撇清兩人關係的憤怒,毫不隱瞞地流瀉。

  「例如什麼事?」

  「例如……」在他怏怏不快的目光下,她吞了吞唾沫,沒了聲音。

  「例如,那夜『不算數』的事?」他替她回答,閃過火光的黑眸直鎖住她,低醇幽柔的嗓音充滿令她毛骨悚然的危險。

  「當、當然不算數……」樂樂心頭一凜,呐呐道。

  正要別開臉的同時,一隻黝黑的大手牢牢攫住她下巴,不由得她逃避。

  「你說了就算嗎?參與『那件事』的不只有你,你這麼急著否認,對另一個人是不是太不公平了?虧他整夜賣力取悅你,讓你獲得最完美極致的快樂,讓你一次又一次飽嘗銷魂的歡愛滋味,在你的嬌吟央求下讓你饜足——」

  「那時我喝醉了!什麼都不記得了!」她大聲打斷他,臉蛋已經因他露骨的描述而漲得羞紅。

  「全都不記得?」俊眉斜斜挑起。

  「不記得——」

  「是嗎?」他緩緩俯首,湊近手上的慌張小臉。

  「唔囈額……」熱燙又危險的眸光逐漸逼近,樂樂含在口中的否認全化作軟弱的含糊聲音,一一縮回肚子裏。

  那夜的一切雖然模糊,但並非全然空白,尤其面對他現在隱隱燃著炙熱火光、近乎全黑的墨綠深眸,那一幕幕激情旖旎的畫面倏然閃過她腦海——

  迷蒙之中,她能感覺懸在她身上的他徐徐褪去她的衣衫,那雙粗糙的大手,放肆地在她裸裎的嬌軀上游走,力道卻極柔極緩,仿佛在觸摸最珍貴的寶物。

  她在他懷中迷亂地回吻他,隨他的撫觸而嬌吟,渾身酥軟地攤成一堆軟蜜,陷溺在他指尖撒下的奇妙魔法中。發出柔媚的嗚咽,是她僅有的反應。

  他熱情而堅定地吻遍她每寸肌膚,教導著、哄誘著、帶領著她顫抖的小手觸摸他滾燙的身體,要她感受他為她瘋狂的饑渴欲望,雙臂把她扣抱得好緊好緊。

  然後短暫的疼痛過後,就是飽滿的、濕熱的、衝擊的……

  樂樂低喘了幾聲,那些恣情歡愛的火辣回憶雖然僅是片段,但現在回想起來,仍是讓她心跳加速,臉兒羞得火燙無比。

  她從不知道一個人能那麼的貼近、包容另一個人——他的心跳在她的身體裏,他的氣息融入她的血液中,重疊了心跳,調和了呼吸,彼此契合、親密得令她驚歎悸顫……

  南敬霆一瞬也不瞬,注視著眼前清秀小臉上浮現的豔麗酡紅,深邃的墨綠瞳眸在瞥過她急促起伏的胸口時,變得更加焚熱、深濃了。

  「既然不記得,就有復習的必要,免得你又說不算數。」他低頭欲吻她,卻被她一把推開。

  陡然清醒的樂樂掙開他,倒退好幾步。

  「不該是這樣的,你本來應該是要吃了我呀?」

  「我是『吃』了你沒錯。」即便此「吃」非彼「吃」,他仍是把這個小紅帽吃乾抹淨了。

  難道他本來就打算這樣「吃」她?哎,這個不是重點!

  「你明明知道大家都誤會我們……上床的原因了,為什麼還要娶我?」依他惡劣的個性,絕對有本錢當個始亂終棄的爛男人,這才更符合他欺壓她的遊戲規則,然而,他卻選擇了「負責任」?她不明白!

  「因為我就是想娶你。」他定定看著她,清晰道。

  「你根本不喜歡我啊!」而是李小姐!

  樂樂因自己的念頭怔了怔。

  對呀,他喜歡的人是李小姐,為什麼反倒要娶她?

  她可不認為卑劣的大野狼會服膺於「負責」這種理由,而願意娶她。

  所以,除了娶她就可以名正言順擁有她,進而盡情淩虐她,而他在外頭也能盡情養好幾個情婦的理由之外,一定沒有別的了,反正她註定被他吃得死死的……

  南敬霆帶著情婦在她面前卿卿我我、向她示威的想像畫面,在樂樂腦海裏亂轉著,沒來由的,她難受地紅了眼眶。

  「你也忘了嗎?我有說過。」

  我喜歡你,樂樂。

  那一夜,他們有過哪些對話,她幾乎沒有印象了,卻唯獨他這句話,深深烙印在她心版。她忘了當時的自己聽了之後有什麼感受,只知道現在的自己,感覺到的僅有心口揪成一團的窒悶。

  這一點無庸置疑。她一點也不懷疑他喜歡她,因為他足以喜歡一個能任他搓圓捏扁、捉弄戲耍的「玩具」般喜歡著她。

  「為什麼……」她突然好想哭。

  一片水氣忽地湧上樂樂的眼簾,凝聚成懸在眼角的晶瑩淚珠,當她一眨眼,便破碎地四散開來。

  一雙結實的臂膀將她攬入溫暖寬厚的胸膛,用極為輕柔的吻,吻去她頰上的淚水。她先是微微抗拒,卻撼動不了他的堅持,只能在他堅定的擁抱下逐漸軟化,任由他抱著她、吻著她。

  「這兩天你家進出的人多,你就在我面前,我卻無法碰你,你不知道我要多辛苦克制自己,才沒在眾人面前強拉走你……」耳鬢廝磨間,南敬霆的聲音沙啞了好幾度,薄唇貼著她細緻的頸膚,低低喃道:「樂樂,我好想你。」

  不知是因為他灼熱的氣息,還是他在她頸間一下較重的啃咬,抑或是他最後那句仿佛累積多年思念的痦啞低語,樂樂心口一悸,全身顫抖,幾乎無法說出話來。

  當他將她攔腰橫抱離地,輕輕將她置於床上;當他一如那夜讓她宛若新生兒般赤裸,小心翼翼揉弄觸摸著她時,她歎息了,心中糾結的迷惘與心痛,都在刹那間焚燒成灰,化成輕煙,鑽入他炙熱而專注的黑眸中。

  不久,房內響起激情四溢的低喘與嬌吟。

  門,鎖上是正確的。

  ############################################################

  颱風登陸,首當其衝的東海岸正籠罩在狂風暴雨的肆虐下。

  就算外頭天候不佳,歐陽母仍是抱著電話和左鄰右舍、親朋好友們熱線,辦喜事的興致一點也不受風雨的影響。

  樂樂一個人在廚房準備晚餐,應該泡在水裏洗菜的雙手卻煩躁地扯著頭髮,她此刻的心情,可以媲美屋外呼嘯的狂風及驟下的暴雨。

  她和南敬霆的婚事緊鑼密鼓地籌備著,她依舊恐懼,依舊不安;而今恐懼不安中,又多了麻麻澀澀、不知名的什麼。心情亂成一團,像團糾結難解的毛線,她試圖理清,卻不知從何下手。

  更令她煩亂的是,她竟然又被南敬霆「吃」了!

  為什麼她會和一個她所害怕、厭惡的男人再度上床,還沉淪在他的擁吻和挑逗下,無法自拔?!天呀,她是欲求不滿的蕩婦淫娃嗎——

  糟糕的是,爸媽看他們談了好久還不下樓,以為他們談不攏,便上樓來關切,然後,就在門外知道了他們正在做什麼,她拒絕結婚的抗議,從此被他們丟入垃圾桶,理都不理。

  「噢……」佇立在流理台前的樂樂雙手掩面,發出長長的哀號。

  她到底該怎麼辦?

  就這樣嫁給南敬霆嗎?

  這樣對她一點也不公平,不公——

  埋頭在雙掌中的樂樂,陡然抬起小臉。

  思索了片刻,她下定決心地咬咬唇,跑出廚房,往另一端的劍道場沖去。

  #####################################################################
  刷——

  劍道場的日式拉門猛然被人拉開。

  來人一身全副正式的劍道裝,深藍色劍道服外罩護具,手戴手套,身穿護胸、腰垂,抱著自己尚未戴上的面具,赤裸纖足踩在乾淨的木質地板上,朝兩個坐在地板中央談事的男人走近。

  「樂樂,你這是在幹什麼?」

  歐陽父看著手執竹刀、一身殺氣的女兒,不禁皺眉問。

  南敬霆黑眸輕眯,眼底則是流露對她這身打扮的讚賞。

  當年樂樂陪他從劍道的基本分解動作練起,所以他並沒有看過她如此英氣勃發的裝扮。她在劍道上顯然進步了很多,否則不會散發這種由內而外的美麗自信,他看得幾乎著迷了。

  樂樂平舉一手,纖纖食指指著南敬霆的鼻子。

  「我要跟你決鬥!」

  決鬥?南敬霆面不改色,黑眸充滿興味。

  光看她全副武裝的模樣,無須多問,決鬥的項目當然不可能是他比較擅長的籃球。

  「輸贏的條件是什麼?」他比較好奇這一點。

  她深呼吸,將心中的計量說出口:「你如果贏了,我就嫁給你;你如果輸了,我們從此以後,沒有任何瓜葛。」

  一雙墨沉黑眸在她提出條件的瞬間,閃過一抹微不可察的幽黯。

  「樂樂,你別亂來——」歐陽父的輕斥被女兒揚聲打斷。

  「我要嫁的是一個能保護我的丈夫。要是他打不過我,就表示他連保護自己的能耐都沒有,要怎麼保護我?」

  「胡鬧,我不贊成!」他縱使學劍,也不樂見女兒以武力來決定丈夫的價值。

  「結婚的人是我,我有權抉擇!」她轉向南敬霆。「我有劍道六段的資格,你敢不敢比?」

  歐陽父擰起濃眉,若有所思地看向南敬霆。

  「敬霆,你的意思呢?」婚事已定,大可不必理會樂樂孩子氣的要求。

  南敬霆定定凝視樂樂。

  「你真的要比,即使雙方的戰力相差懸殊?」

  因為,一定會有某一方,輸得很徹底。

  他所言,正是在訴說他們都能預知的結果。

  看著那雙黑沉如夜的眸子,一股針刺般的的抽疼突地侵佔樂樂的胸口。她沉下小臉,甩去心口那種黯然頹澀的不知名情緒,牙根暗咬道:「廢話!是我提出挑戰的,我給你選擇權!」

  南敬霆沈默了半晌,他站起身,挺拔的身軀面對未婚妻。

  「教練,我願意接受樂樂的挑戰,麻煩您當裁判。」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7-10 20:07:01

第十章

  轟隆——轟隆——

  屋外,雷電交加,擊在風雨中的雷鳴巨響,大得嚇人。

  兩個身穿全副劍道裝備的男女,雙腿各自在寬敞的木質地板上輕巧移動,展開了攸關結婚與否的決鬥。

  「喝!」樂樂氣勢淩人,握劍往前擊去,先發制人,第一記就是個正中對手左腕的有效打擊,先馳得點。

  「你的確進步很多。」面罩下的南敬霆微微一笑,不吝給予對手肯定。

  「哼,這八年我可沒有在混,已經升到六段了!」

  她這八年來每天都努力鍛鏈自己,就是等哪天可以靠自己的力量保護自己。只不過再見到南敬霆時,當年被他恐嚇脅迫的陰影還是如影隨形;但是現在,她必須對他說,也對自己說——

  「我不是當年那個軟弱的樂樂了!」不是任你欺負捉弄的樂樂了!

  「喝、喝——」她連續進擊,竹刀在半空中揮舞成影,這次,南敬霆都以練得扎實的基本防衛法,順利避開了。

  「很好,我也不希望你仍怕我。」兩人近身時,隔著面罩,他對她低道。

  「我才沒在怕你!」

  她語落,沒有看見面罩後的南敬霆唇畔揚起既釋然又滿足、仿佛松了一口氣的溫朗笑意。

  「樂樂,我好高興。」

  「無聊!」南敬霆這個神經病,她不怕他了,那他拿什麼來威脅她?居然還說他高興?「請你專心,不然就會輸得很難看——啊!」

  她的風涼,被一記敲在她正面的輕擊打掉。

  這傢伙居然打得到她?!該死,她不能再分心了。

  「痛嗎?」聽見她的低呼,雖然知道她應該不痛,南敬霆仍是俊眉微攏,想上前探視,但她接下來又猛又烈的攻勢,全數針對他身體有效打擊的要害點,讓他上前不得,只能選擇應戰。

  之後,就算她的攻勢再猛烈、再強勢,他都只是以竹刀化解或避開她的攻擊,沒有再試圖打擊她的要害而得分。這場決鬥,成了一攻一守的攻防戰。

  樂樂稍微低喘著,雙手握刀指著他,心中暗自驚疑。

  他不攻擊,卻也讓她得不了分,即便他當年才練習了幾次,就以令她咋舌的速度從段外生晉級到二段,但以她六段的程度,為什麼攻擊不了只有二段程度的他?這是怎麼回事?

  「注意!」

  當她聽見南敬霆的警告時,她的右手腕遭到相當輕微的打擊,被他拿下第二次得分,她甚至沒有看清楚他的刀?!

  「我已經領先了。」

  她不服氣地瞪眼。「我會把分數追回來!」

  接下來戰況陷入膠著,複製了方才攻防戰的情況,她攻擊,他防守,而她也沒有機會拿下任何分數。但時間一久,體力上樂樂明顯趨於劣勢。

  她雙手拄著竹刀,在原地大口大口喘著氣,悶聲質問:「你……為什麼只守不攻?」而且居然守得一點空隙都沒有?

  「我不想讓你受傷。」相較於樂樂頻頻喘息的模樣,南敬霆的呼吸沒有絲毫紊亂,一點也不像參與這場決鬥的當事者。

  「你保留實力?」

  「只要領先你,就夠了。」

  「什麼意思?」她總算發覺不對勁的地方。

  他摘下面罩,深邃漆黑的眸子緊盯著她。「停止吧,再繼續打下去沒有意義,結果都會是我贏。」因為,他要定了她。

  「你憑什麼說我贏不了你?」

  「樂樂,到此為止了。」身為裁判的歐陽父也附和道。從雙方的對戰中,他已經看出明顯的勝負。

  「為什麼?」她脫掉面罩,蹙眉問。

  「敬霆已經有劍士八段的資格,你是打不贏他的,這場比賽若不是你堅持,他大可不必答應和你較量。」

  原來,是他故意放水,不然輸得很難看的人,會是她……

  樂樂垂眸,不發一言,緊握竹刀的小手隱隱顫抖著。

  「樂樂。」南敬霆眉頭輕擰。

  她緩緩抬眼,泛著淺淺霧氣的微紅雙眸,寒惻地直視他——

  「這樣踐踏我的自尊、戲耍我、玩弄我,你很快樂嗎?!」

  看著她極力掩藏委屈、不落淚的眼神,聽著她力圖鎮定堅強的語氣,南敬霆喉頭緊縮,感覺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正在狠狠捏擰他的心臟。

  「我並不是在戲弄你,而是你要一個心服口服的結果,我就給。」

  「你要讓我心服口服,是不是?好,那你就盡全力跟我對打!」

  歐陽父正色斥責:「樂樂,你也不想想仗著你有六段的實力,卻要求進行這場不公平的比賽。你根本就以為敬霆的劍術還停留在八年前的程度,對不對?」

  「但是我誠實告訴他我的實力在哪里,也給他機會選擇,盡全力跟他光明正大比賽了呀!」她激憤喝道。

  「好,我盡全力跟你打。原諒我太想要你,所以對我的實力有所保留隱瞞,是我的錯。」南敬霆深深凝視她,開口道歉。

  他竟然願意承認錯誤,請求……她的原諒?

  樂樂胸口一陣緊縮,他的道歉,在她心口刻劃下銘心的痕跡,鮮明地牽動她所有情緒,而先前的怨懟與不服,卻正在一點一滴消失。

  「你最好說話算話,拿出實力!」

  她執扭地不願跟心中的動容妥協,語畢便戴上面罩,待裁判一聲令下,就執起竹刀往他攻擊,而且劍勢比之前都還要淩厲,像是在反抗著什麼。

  雙方你來我往的競賽,三分鐘即見分曉。果然就如南敬霆與歐陽父所言,僅僅三分鐘,南敬霆的成績就已經遠遠淩駕於樂樂之上。

  「夠了,樂樂。」見她的腳步與氣息都開始淩亂,南敬霆出聲制止。

  「還沒!」她沖上前,在他左腹下了一擊。

  「樂樂犯規,打擊無效!」裁判道。

  這一擊,他來不及化解,腹部重重吃了一刀。

  她心頭一提,拆掉頭上的面罩,看他沒有倒地,似乎沒傷及要害,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不客氣地吼道:「你在幹什麼?看不起我,又想放水嗎!」

  「我不想傷你,夠了!」他也摘下面罩低斥。

  雖然答應拿出實力與她對打,但他打擊的力道仍是有所拿捏,因為剛才對她那十幾下的連擊,即使都準確無誤敲在護具上,對肌膚的衝擊仍是有的,目的已經達到,他不想多傷她一下。

  「不必對我假惺惺!看我出醜、看我挫敗、看我垂頭喪氣,不就是你最喜歡的娛樂嗎?繼續!」她咬牙憤道,又拿刀朝他猛劈。

  「樂樂,你太粗暴了。」裁判發出警告。「劍道是心對心、體對體搏鬥的武術運動,劍技不過是一種培養透視對方心理、採取因應對策的手段,因此更須要互相尊重。」

  「勝負已經分出來了,你難道看不出來嗎?」對於她因氣憤而開始胡亂出刀的攻擊,南敬霆只能選擇閃避。

  「還沒結束!你還手呀,不要光躲!」

  「樂樂,犯規!」裁判又道。

  「你這樣會傷了自己,停下來!」

  「你的可惡早就傷過我了!」

  「樂樂,又犯規!」

  「樂樂……」

  「什麼都不說就離開,這算什麼?我既然是個你可以隨手撿、隨手丟的玩具,還回來找我做什麼?」

  「犯規,住手!」

  她根本不管裁判的制止了。

  「我從沒把你視為玩具!」

  「你沒這樣想,卻這樣做了!」

  啪——

  雜亂無章的亂砍,在這一次南敬霆不避不閃地接受痛擊後,終於停了下來。就見他的左耳開始淌血,鮮紅的血暈滿了整只耳朵,血珠不斷滴在肩上。

  樂樂愕然抽氣,憤然低咆:「你為什麼不閃開!」

  「因為你不服氣的是我,而不是比賽的分數。」

  「你……」

  樂樂緊咬的下唇幾乎泛出血絲。

  「我討厭你——」她洩憤似的砸下竹刀、丟開護具,往風雨交加的屋外跑去。

  「樂樂!」南敬霆匆匆卸下身上的護具,不顧自己的傷勢跟著追出去。

  歐陽父歎了口氣,既是欣慰也慨然。這場變調的「決鬥」下來,南敬霆處處讓步,看得出這孩子對樂樂的重視與小心翼翼,把女兒託付給他,他可以放心了。

  只不過,這對小倆口,似乎還有尚待解決的難題……

  ##################################################################
  樂樂才出了家門口,跑到大雨沖刷的路上,全身就瞬間淋得濕透。

  她站在雨中哭,大聲哭了,哭聲淹沒在風雨中。

  她不服氣,沒錯。

  因為她突然悲慘地發現,她早就不知不覺以一個女人喜歡一個男人的心情,喜歡著南敬霆;而他,卻是以喜歡玩具的心情,喜歡她。所以無論他娶不娶她,她都奸難過,這之間的差別,誰是輸家,早巳一清二楚……

  乓乓乓——匡匡——砰砰砰砰——

  巨大的噪音從右方傳來,樂樂抬頭就著微弱的路燈一看,隱隱約約看得出與地面撞擊、製造出巨大噪音的東西,是一大塊不知誰家被掀起的鐵皮屋頂。

  鐵皮屋頂?!

  她瞠大眼,小臉倏地刷白,嚇得一動也不能動,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即將被朝她疾速滾來、離她好近好近的鐵皮擊中——

  下一秒鐘,她感覺一個強勁的力道朝她身上撲來,一陣天旋地轉後,她發現自己滾到路邊,避開了那塊致命的鐵皮。

  劫後餘生的她,驚悸猶存地看著撞上電線杆而在她腳邊停下的鐵皮,也發現某只身軀一半被壓在鐵皮邊緣下的動物。她的呼吸和心跳,頓時因那雙隱泛綠色幽芒的狼眸幾乎停滯……

  「南……南敬霆?是你嗎?」她驚駭地爬到它身旁,用盡全身力氣搬起沉重的鐵皮,想救出困在鐵皮下的狼。「你能動嗎?快點爬出來,快……」

  半眯著綠眸的狼依言移動四肢,努力爬出鐵皮,像是捨不得她撐太久。

  它身上「穿」著人類的衣物和劍道服,劍道服已經被鐵皮刷過的力量撕扯得殘破不堪,獸足還套在長褲裏,如果沒有身上那些礙事的衣物,就能矯捷避開鐵皮。

  他來不及脫掉那些衣服,是為了救她……

  「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傷在哪里?」

  她跪在水流強勁的地上,扶著狼首偎在她大腿上,擔心地看著它痛苦的眼。下一瞬間狼軀變成了人形,這是她第二次看到他的變異。

  南敬霆以手臂撐坐起身,就算右腿又傳來一陣劇痛,他也堅持將她納入懷中,感受她在他懷中的真實感。

  「對不起。」他低啞的語氣懇切,濃濃的自責像是痛恨自己沒能好好保護她,讓她這麼狼狽、這麼害怕。

  樂樂被他深切的語氣及擁抱撼動了,心頭像是有什麼悄悄融化,沿著眼眶滿溢出來。

  「你有沒有受傷?」他仔細審視她全身上下。

  「是我先問的,回答我!」她從模糊的視線中看到他蒼白的臉色,已經分不清眼前模糊的濕意是雨水還是淚水,拚命想抹開濕意,好看清楚他。

  「樂樂……」

  「我沒事,你快點回答我!你的臉色好難看,是不是受傷了?」

  「我的右腿骨……可能斷了。」

  「我去找人幫忙,馬上送你去醫院!你等一下。」她匆忙起身,一手卻被他拉住,蹲回地上。

  「別去,我不能上普通醫院。」

  「那就去大醫院呀!」笨蛋!

  「我不能去人類的醫院,原因,你看到了。」他的基因、體質、骨骼、甚至血液都和人類不太一樣,要是去了人類的醫院,那才是麻煩的開始。

  「那怎麼辦……」

  「樂樂,你在哭?」他聽出她嗓音的怪異。「是在擔心我嗎?」

  「對!我在哭,我是在擔心你!」

  他喉嚨驀地發緊。「為什麼?你應該很樂意看到我自生自滅,不是嗎?」

  「因為我跟你不一樣!」她在雨中大吼。「我不想喜歡你,不想愛你,卻還是笨得把心遺落在你身上;明知道你是摻了毒藥的卡布奇諾,我還是喜歡上你,你無法體會這種心情,因為我喜歡你,跟你像喜歡食物、玩具般喜歡我完全不一樣!」

  他沒有說話,僅是帶著她難以言喻的笑意注視著她。

  「你如果想恥笑我喜歡上一隻老愛欺負我的大野狼,就儘量笑,不要裝這種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給我看!」她喪氣地扁著嘴。

  「因為我的腿很痛,不曉得自己能再撐多久就會痛昏……你不會理解我有多開心,笑得出來,已經算是不錯了……」他忍痛咬牙道。

  「那我現在該怎麼辦?」她心急如焚問。

  「麻煩你陪我到風巽的診所。」

  「可是那是獸醫——」話語一頓。「風醫師知道你是?」

  「知道,因為他也是。」

  「風醫師也是?」那個和藹可親的獸醫師?!樂樂小嘴驚訝地半開。

  「嗯……」

  「好,你忍著點,我扶你去。」她將他的臂膀攬在肩上,嬌小的身子使勁撐起他的高大身軀,吃力地走進路邊商店的騎樓,攙扶著他一步步邁向目的地。

  「樂樂,謝謝你。」  

  「我沒有辦法丟下你不管,就像以前看見你快被人圍毆一樣。

  原來,我當時就已經不知不覺喜歡上你了,所以才會將你的吻印在心裏好久好久,所以才會在你不告而別後,再也沒有人瓜分我的便當時,感到連自己都莫名其妙的悵然若失;所以才會在你和李小姐相處融洽、又相約見面時,覺得難受;所以才會在你說要娶我時,只是為了名正言順欺負我一輩子,覺得心痛難過;所以就算不知道你到底為何會變身,我還是選擇保密,我有機會揭穿你的秘密的,可是我放棄了,我根本做不出會令你受傷的事。我是不是很笨?」

  她軟軟的嗓音蓋過了他的疼痛,她說著說著,他聽著聽著,一段原本下算短的路程,竟也很快到達了。

  當南敬霆由好友風巽接手扶入診所時,他的意識逐漸遭痛楚侵蝕,握著樂樂的手,說了昏迷前的最後一句話。

  「你剛才說的那些,我會一一跟你解釋。相信我,樂樂,我愛你……」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7-10 20:07:31

尾聲

  這就是爹地和媽咪的故事。

  說到這裏,寶寶一定很想知道爹地後來做了哪些解釋吧?

  你別老是踢媽咪肚子、欺負媽咪,媽咪就說給你聽。

  好,很乖。

  首先,你爹地解釋了他的身分,他是半人半狼的「狼族」人,一支與人類共同存在地球已久的古老神秘人種,不是狼人喔。因此,媽咪踏入地獄深淵起那天看到的他,其實就是狼族人每到「變身期」的開始,聽說這時體內基因變化劇烈,身體會有些難受,這點你以後就能體會。

  再來,媽咪以前一直很怕被你爹地吃掉,結果那是他騙我的,他說他是人形的時候沒有習慣吃人肉,事實上,他是狼形的時候也不吃人肉。他只是故意嚇我,好讓我不敢洩密。

  補充一點,你爹地說媽咪是他的,意思不是他的食物,而是他的女人啦,他說要吃我其實是另一種「吃」法……好害羞喔,這個跳過,反正你長大以後才會懂。關於他欺負媽咪的真相,那是因為他追求女孩子的手段太笨。

  他說:「我不那麼做的話,你看到我『這種人』一定不是閃就是躲,我只好用強勢的做法,逼迫你接受我的存在。或許一開始你讓我覺得有趣,但後來,我發現自己真心喜歡你。」

  你爹地說的對,如果他沒有一天到晚威脅逼迫媽咪的話,媽咪看到他一定是躲得遠遠的,就不會發生後來那些事,大概也不會有你了。

  哎啃,又踢我,你在抗議嗎?

  好啦好啦,還好你爹地像個惡魔一樣那麼討厭,才會有你。

  至於他不告而別那件事,他說事情發生得很突然。你的曾祖父,就是你爺爺的爸爸,身體突然很不好,所以你爹地全家就搬到曾祖父家,就近照顧曾祖父。

  這種原因應該沒什麼好難以啟齒的,他不肯說明的緣故是,不想看到媽咪臉上露出解脫的喜色。你爹地很惡劣,對不對!

  後來媽咪問他,既然喜歡我,為什麼離開前只抱著我而沒有吻我,他說:「離開前沒有吻你,因為怕吻了你之後,再也難離開。」呵,所以他忍下來了,只抱抱媽咪。

  你爹地喜歡媽咪、愛媽咪的心是無庸置疑的,現在他對媽咪很好,你也看得出來,是吧!

  還有,你爹地和李阿姨相親時聊得那麼開心,是為了故意要氣媽咪,隔天他們的見面是巧合,因為那位李阿姨是那家咖啡館的老闆。而那天與你爹地約在咖啡館見面的人其實是淩徹叔叔。跟你說過了,淩叔叔就是你爹地公司的合夥人,一個對誰都冷冰冰的傢伙。

  對了,附帶八卦一則,李阿姨後來和媽咪相親的男主角程叔叔結婚羅,他們也過得很幸福,這麼說來,媒人應該算是我。

  跟寶寶說一個好消息,爹地公司的亞洲據點選定在臺灣了,到時候我們就能常常回去看外公外婆。

  叩、叩、叩、叩、叩……

  你問那是什麼聲音?

  你爹地正在親手為你做嬰兒床呀!媽咪和你現在正在坐的秋千,也是他親手做的唷,他的手工真的很不錯,難怪能親自督導旗下的員工。

  媽咪以前誤會他了,他不全都是用狼爪雕刻手工傢俱,他說人類發明的工具還挺好用的,偶爾在雕修細節的時候才會用狼爪。

  可是因為媽咪懷了你,外婆說家裏不能動刀子、動鑽子的,不然會嚇到胎神,所以你的嬰兒床,都是你爹地自己動「爪」做的喔!

  對了警告你,以後遇到喜歡的女孩子,不可以學你爹地一樣,欺負人家。

  「又在說故事了?」你爹地走過來了,一身臭汗呢。

  「實施胎教呀。辛苦你了,果汁給你。晚餐想吃什麼?」

  「冰箱有什麼就吃什麼。」嘻,只要是媽咪煮的,你爹地來者不拒。

  「好,我去看看……唔……」

  「樂樂,你怎麼了?是不是肚子痛,很痛嗎?」

  「寶寶……好像要……」

  「預產期不是還有三個星期才到?」

  「……」

  「我送你去醫院!」附注:是狼族醫院。

  「你全身都是汗,別碰我。惡,我好想吐……」

  「我去洗澡!」嘿,你爹地還真的沖進屋,洗澡去了?!

  雖然我也有點錯愕,不過全世界敢耍著大野狼玩的,就只有你媽咪我這個小紅帽啦,哈哈哈—

  三分鐘後。

  南敬霆頂著濕淋淋的頭髮匆忙回到院子,看見嬌妻悠哉坐在秋千上輕蕩、喝果汁,恍然頓悟他又上當了,尤其愈接近嬌妻的預產期,她的捉弄,他沒有一次不上當。

  「真的沒事?」他不放心地問。

  「老婆要分娩了,你還有閒工夫先洗澡,真服了你耶!」真好騙。

  「沒事就好。」看她小臉痛得皺成一團,他緊張得心臟都差點停了。

  樂樂得逞一笑,小手拄著沉重的腰杆從秋千上站起來。一旁的南敬霆立刻貼心地接過她手中的玻璃杯,小心攙扶著大腹便便的嬌妻進屋。

  「你的身體和衣服都是濕的。」她皺了皺眉。

  「還不是為了你!」

  「好啦,下次不捉弄你了,快擦乾,免得感冒。」

  一眨眼的工夫,南敬霆便獸化成狼形,棕黑色的大野狼鑽出衣物,甩乾全身濕漉漉的毛皮。

  「呵呵,你身上的水噴到我了啦——」突然樂樂的笑聲倏止,小臉陡地刷白,一手摸著牆壁,一手抱著肚子,狀似痛苦。

  大野狼待在原地觀望,不想五分鐘內連上兩次當。

  「唔,好痛……」樂樂痛得跪到地上去了。

  演技不錯。

  「啊……不行,肚子好痛……是真的……」她頻頻喘息,以醫師教過的方式度過這一波的陣痛。

  南敬霆見狀,一瞬間又化為人形,陽剛俊臉寫滿焦急,手忙腳亂撿起地上的衣物穿回身上。

  「樂樂,忍耐一下,我很快就好!」

  「大野狼,你可惡啦!」他X的!她都要分娩了,老公居然還忙著穿衣服,一緊張還穿不好褲子!啊——她好痛啊——

  爹地媽咪,我要來報到了,不好意思咧,全世界敢耍著大野狼和小紅帽玩的,就只有你們的兒子我這只惡魔小狼啦!

  哇哈哈哈哈!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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