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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靈 ]【情絲淚上下】[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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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hangs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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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7-22 01:24:45
標題:
[ 古靈 ]【情絲淚上下】[全文完]
女人,就只能認命!
也因此,一對打小就訂親的未婚夫妻,
她沒見過他,他也沒見過她;她對他沒感情,他也另有所愛,可這又怎樣?
因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倆就是得結為夫妻,
這是為人子女者的命運,她無力抗拒,他也抗拒不了,
而當夫婿決定在「適當時刻」放她自由,她當然也無能反對,
只能任由他休妻,這是身為女人的無奈。
原本她是不想再嫁人的,唯盼能在家奉養親爹,安度餘生,
卻沒料到她又被許配給人了,而且這一回,事情可是大條了──
她竟然嫁了一個人見人怕的小霸王,還是個「幼齒的」;
而他,事前竟然完全不知她曾嫁過人,還是個「老」女人?!
這這這……只因媒婆欺騙了雙方,讓她和他都很為難,
她本期望自己會再次被休離,卻不知他竟對她……
作者:
changsting
時間:
2011-7-22 01:28:24
楔子
「對不起,孩子,對不起……」
「快不要這麼說,婆婆,您是這麼的疼愛媳婦,為何要說對不起呢?」
「但是,只要我一死,嘯雲他……他……到時你可怎麼辦啊?」
「相公對媳婦向來很好,媳婦不懂婆婆為何要擔心呢?」
溫婉的少婦柔聲安撫病床上的老婦人,並用手絹兒抹拭老人家額上的汗水,小心翼翼,輕細溫柔。
「可是……可是……」
「婆婆,不用再替媳婦操心了,您多休養,很快就會痊癒的!」
謊言!
溫婉的少婦知道,床上的老婦人也知道,她再也好不了了,不僅如此,恐怕她也沒剩下多少日子了。
但,那是善意的謊言。
因此,床上的老婦人並沒有責備媳婦,只是歉疚的苦笑了一下,緩緩闔上眼,疲憊地睡去了。
待床上的老婦人睡熟了,溫婉的少婦方才允許強抑的悲傷流入心頭,熱燙的淚水悄悄潤濕了盈滿哀愁的瞳眸,靜靜滑落雙頰,她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淒然垂首拭去淚水。
不管她嫁到何家來是幸福或辛酸,婆婆待她是真心寵愛的,由歲月點點滴滴累積出來的孺慕之情,使她深深敬愛著慈藹的婆婆。
對她而言,婆婆就像第二個娘親。
然而,她的夫婿,何家少爺嘯雲,儘管在外人面前,他們是一對相敬如賓的恩愛夫妻,但事實上,早在新婚夜當晚,夫婿就告訴她……
「一旦爹娘過世,我就會休了你……」
「……」連蓋頭巾都尚未被掀開的新娘,在紅巾下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你、我成親,雙方都是不得已,我想,這樣對你、我都好。」夫婿如此言道。
「……」
對她好?
還是對他好?
但她實在無法責怪他,一對打小就訂親的未婚夫妻,她沒見過他,他也沒見過她,在雙方長輩都認為已成熟的時刻,兩個對對方一無所知,純屬陌生人的男女就被推出去拜堂成親,成就一對莫名其妙的夫妻,她對他沒感情,他也另有所愛。
可是他們又能如何?
一生的幸福,就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定,這是為人子女者的命運,她無力抗拒,他也抗拒不了。
所以,夫婿一開始就決定,當「適當的時刻」來到時,就要解放雙方的自由。
而她也無能反對,「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婿要休了她,她也只能任由他休妻,這是身為女人的無奈。
女人,只能認命。
如今,已然屆臨夫婿所認為的「適當的時刻」,她也不認為夫婿會改變當初所做下的決定,那麼……
即將是她不能不離去的時候了吧?
嫁到何家來八年,光陰虛度了近三千個日子,如今,她即將離去,身不留念,心亦無牽掛,依舊是孑然一身。
往後,她又該何去何從呢?
《 本帖最後由
changsting
於 2011-7-22 01:50 編輯 》
作者:
changsting
時間:
2011-7-22 01:30:55
第一章
“他媽的,你幹嘛非跟著我不可?”
“四師兄,人家……人家喜歡你嘛!”
熱熱鬧鬧的平陽府大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群中,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在眾目睽睽之下,當庭廣眾的向一位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示愛,雖然擺足了羞赧的姿態,臉色潮紅得十分鮮豔,也沒有忘記要把兩手扭成麻花糖,不過,就算她真的變成一隻紅澄澄的糖葫蘆,對未出嫁的姑娘家而言,這種行為也只有三個字可以形容——
不‧要‧臉!
“饒了我吧!”
“四師兄……”
然而,周圍的平陽老百姓們卻都只是嘴角一翹就過去了,因為,他們早就習慣啦!
杭傲,二十歲,平陽富商杭老爺的三子,打小就頑皮好動,愛打架愛搗蛋,只因為他好無聊,就到處惹是生非,招災攬禍,上杭府去抗議的人幾乎掙破了大門框兒,可任憑杭老爺如何打罵教訓也管他不住,他始終依然故我。
直到杭傲十一歲時,有位武林異人看上了他的練武資質,上門來要求帶他回山去學武,杭老爺二話不說,立刻一腳將頑劣不受教的三子踹出大門,回頭就命令下人備香置案,燒香跪求上天……
“玉皇大帝保佑,王母娘娘保佑,佛祖保佑,觀世音菩薩保佑,千萬千萬千萬別再讓那個不肖子回來了!”
反正他還有兩個沉穩又受教的乖兒子,不缺人傳宗接代。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杭傲不但沒有就這樣老死在外頭,而且十八歲就藝成歸來了。
八成是他那個可憐的師父也受不了他,只好再把他踢回家來了。
七年過去,杭傲已然長成一個俊逸挺拔,神采非凡的年輕人,雖說不再幼稚頑皮,偏愛招是惹非,但依然是個我行我素、任性恣意,狂放不羈又桀驁不馴的混蛋傢伙,杭老爺依舊管不住他。
幸好,他恪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格言,所以,只要離他遠一點,別去招惹他就沒事了。
當時跟著杭傲回來的,還有那位嬌美活潑的小師妹雲燕燕,兩年來,她很有耐心地成天跟前跟後,跟左跟右,像條小狗狗似的考驗杭傲的耐性,這種場景,平陽百姓們早就看到不想再看了。
雲燕燕不怕丟臉,大家都看到眼睛酸了。
“你到底想怎樣?”
“人家想嫁給你嘛!”
嫁給他?
愛說笑,倘若不是看在師父的面子上,他早就親手掐死她,再剁成肉醬喂給豬吃了,還想嫁給他?
行,等她變成男人,他就娶她!
“我不想娶你!”
“為什麼?”
“我討厭你!”
杭傲自認他的表情和語氣已經很明確地表現出他的厭惡了,卻不知雲燕燕是太遲鈍或太愚蠢,搞不好是根本就沒有腦子,竟然以為杭傲只不過是在逗逗她似的一派嬌羞狀,還不依的跺腳撒嬌。
“不來了啦,四師兄怎麼可以這麼說嘛!”
不來?
那就滾遠一點啊!
“不然要我怎麼說?”杭傲沒好氣地問。
“說你願意娶我啊!”雲燕燕羞答答地說。
“……”
去做夢吧,花癡!
懶得再多說了,杭傲直接掉頭拉腳大步走,雲燕燕也繼續追在後面跑,惹得杭傲一個頭一個半大——右半邊頭大,可是走不上十尺,又碰上了另一個人,頓時,他的左半邊頭也大起來了——加起來剛剛好一個頭兩個大。
“好高興喔,杭三少爺,又碰上你啦!”
“……真是倒楣,又碰上你了!”
今年十八歲的竇豔梅是祈縣糧商竇老爺的大閨女,人兒就像她的名字一樣,豔麗奪目,美冠一方,是北方出了名的大美女。
自從去年在燈會是見過杭傲之後,她也開始卯起來追著杭傲跑。
更討厭的是,她後頭還綴著一顆爛葡萄,大同副總兵的獨生子郭承康,他纏在竇豔梅身邊起碼有兩、三年了,偏偏竇豔梅就是看他不上眼。
其實人家也長得不錯看說,眉眼端正,相貌威武,只不過個頭兒稍微魁梧了一點點,體格稍微壯碩了一點點,稍微有點像只大猩猩一樣了一點點,但總的來說,應該算是高檔貨了,至少,他老爹也是位將軍呢!
“杭三少,咱們一塊兒去逛廟會好不好?”
這騷貨更令人憎厭!
“沒興趣!”
“竇小姐,我陪你去!”
郭承康立刻獻上自盤古開天闢地以來最摯誠、最熱烈的殷勤,可惜竇豔梅也不領情。
“不要!”
“四師兄才不要跟你去呢,四師兄要跟我去,對不對,四師兄?”
他真的不能把她掐死,再剁成肉醬喂給豬吃嗎?
還是說,他只要掐死她就好了,不要把她剁成肉醬喂給豬吃,師父就不會太生氣了吧?
“不對!”
“師兄,不要這樣嘛,人家……”
“那杭三少想上哪兒,我陪你……”
夠了!
“你們真煩!”
聲落,頎長的人影一飛而逝,雲燕燕呆了呆,忙也隨後飛身追去,竇豔梅沒學過武功,飛不起來,只能傻眼。
“竇小姐,我……”
“都是你啦,老跟著我,他才不肯陪我的!”
竇豔梅也氣唬唬地轉身跑走了,留下郭承康獨自一人狼狽地站在大街中央,承受四周投來的同情目光。
真可憐,沒人要的傢伙!
作者:
changsting
時間:
2011-7-22 01:31:17
所謂的書香門第,就是以讀書人的風骨為傲,世代以書傳業的家族。
譬如琴家,十數代以來都是清耿的讀書人,雖然沒考過半次進士狀元,更沒當過什麼官兒,但世代以書傳家,設學堂收子弟,儘管攢不了多少錢,然而他們也從來不曾追求過富貴,更不求聞達於世,他們求的只是清和耿兩個字而已。
這點,他們倒也確確實實地做到了。
但令人惋惜的是,到了這一代,琴家延續十數代的清白家聲還是被打破了,琴家大閨女琴思淚在出嫁八年後,竟然被夫家休了回來!
幸虧琴老先生十分瞭解自己的女兒,出身書香門第的琴思淚,幼承庭訓,知書達理,端莊溫婉,嫺靜韋柔,是個十分溫柔善良的女人,他相信絕不會是她的錯,因此並不責怪她。
錯的必定是何家!
然而他也是個明理的人,經過女兒一番解釋和求情,他也很快就打消了前去和女婿理論的打算,選擇默默吞下這份羞辱。
他是讀書人,讀書人不作興和人家吵架的。
最重要的是,就算女兒可以繼續呆在何家,她這一生也不會太好過,為了疼愛女兒的心,更為了補償——是他做主把女兒嫁到何家去的,琴老先生決定……
“放心,為父會再替你找個好夫婿的。”
“爹,一女不事二夫,要從一而終,女兒……”
“胡說,既然何嘯雲根本沒碰過你,他也就算不上是你的丈夫;更何況,他這麼做的用意也很明顯,就是要你清清白白的再嫁給別人,既是如此,你就不必拘泥於成規,食古不化,懂嗎?”
“可是,爹,女兒並不想……”
“思兒,在家從父,沒忘記吧?”
“……女兒不敢忘。”
“好,那就這麼決定了,為父會儘快為你找到能夠疼愛你的夫婿的。”
說到底,貞節牌坊那種死東西,究竟比不上他女兒一生的幸福。
可是,流言是很可怕的,即使不是琴家小姐的錯,人們也總是只看表面:是琴家小姐被休回來,錯的自然是琴家小姐。
這話說的好不奇怪,可沒聽說過有男人被休的吧?
好好好,就算琴家小姐沒有錯,她也都是個二十四歲的老小姐了,再加上成親八年不曾養下一兒半女,肯定是只不能下蛋的老母雞,難怪會被人家休回娘家來,這種女人,誰會要?
要有,也是拖著兒女的鰥夫,不然就是收小妾的老色胚,那種男人,琴老先生自然不中意,他要女兒再嫁給規矩的人家做正室。
不要繼室,更不要妾室。
於是,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半年過去了……一整年過去了,琴老先生始終等不著半個中意的男人……
“表妹。”
琴思淚徐徐回過身來,眼前是與她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表哥韓長鈺,一個溫和斯文的讀書公子。
她悄悄退後兩步,螓首微俯,福身施禮。“表哥安好。”
韓長鈺暗暗歎息,也後退一步。“表妹,我們之間還需要如此拘禮嗎?”
打從他懂事開始,他的心就綁在溫婉嫺靜的表妹身上了,她一直都是他心目中最理想的妻子,可惜她早已訂有親事,十六歲就嫁到何家去了,黯然之下,過兩、三年後,他也奉父命成親了。
如今,她被休回娘家來,他卻已有妻室,想收她為妾室好好疼愛她,姨丈又堅持不同意讓表妹屈居為側室,除非……
“男女授受不親,表哥是讀書人,理該明白。”琴思淚輕語。
“是,但我們是親戚,更何況……”韓長鈺遲疑一下。“我也打算休了我的妻子,如此一來,姨夫應該就會答應讓我娶你……”
“萬萬不可!”琴思淚柔聲,但語氣十分堅決地反對。“表嫂已然嫁入韓家六年,侍奉公婆、料理家務,又為表哥生下一兒一女,沒理沒由的為何要休棄她?表哥千萬不可留人議論之口!”
“沒理沒由?”韓長鈺哼了哼。“你可知你表嫂是個心胸多麼狹窄的女人,心裏一不高興,便說起話來尖酸刻薄,絲毫不留情,我忍她很久了!”
但是,倘若不是她被休回娘家來,表哥也不會想到要休了表嫂,不是嗎?
靜靜地,琴思淚揚起嬌顏,目注從小就很疼愛她的表哥,嘴角抿起,溢出無奈的歎息。
其實她並不想再嫁的,唯盼能平平靜靜的在娘家奉養親爹,安度餘生即可。
然而生性純孝的她更不願違逆父命招惹爹親的怒意,也只好默默地聽任爹親的安排,幸好媒婆送上門來的人選沒一個能讓琴老先生中意的,她本以為久而久之,父親就不會太堅持要她再嫁了。
畢竟,沒有任何一個好男人願意接納一個被休棄的老女人為正室的。
誰知表哥又一廂情願的欲要休妻再娶她,或許嫁給表哥是可以得到幸福的下半生,可是,她並不想要傷害別的女人而得到幸福呀!
“為了孩子,表哥也不應該做下如此輕率地決定。”
“孩子還小,不懂事,對他們不會有影響的。”
“可是……”遲疑一下。“我並不想再嫁的。”無奈,只好說出實話了。
“但姨夫要你再嫁。”韓長鈺卻頑固如初,只想要娶她到手,完全沒考慮到她的心情。“總之,你等著吧,等我休妻之後,姨夫一定會讓我娶你的!”
“……”
在男人眼裏,女人真的只有認命的資格嗎?
作者:
changsting
時間:
2011-7-22 01:31:39
小孩子頑皮搗蛋大都有伴的,杭傲也是,他的同伴是晉界內那些跟他年歲差不多的富家紈?子弟,小時候一起搗蛋惡作劇,大了就一起吃喝嫖賭,橫行霸道。
其中跟他最要好的是冀城富商之子秦浩,兩人同年,同樣任性妄為,直到十一歲,他們是一對人見人惡的討厭鬼,之後,杭傲被師父捉去學武,但十八歲回來之後,他們仍是一雙人人敬而遠之的小霸王。
到如今,兩個二十歲的年輕人大搖大擺地走在大街上,根本沒有人敢多看他們一眼了,除了……
“四師兄,等等我嘛!”
“天爺,她是牛皮糖嗎?”杭傲呻吟。“怎麼甩都甩不掉!”
他會輕功,她也會;他飛,她也跟著飛,雖說她的功力不及他,很快就能將她撇開老遠,但老是這樣一見到她就得飛人,她不累,他也煩了。
“想甩掉她?”秦浩哈哈一笑。“那還不簡單!”
於是,秦浩領著杭傲三轉兩轉,轉進一家大紅燈籠高高掛的妓院裏。
果然,雲燕燕再怎麼厚臉皮,也沒厚臉皮到膽敢隻身闖進妓院裏頭去找男人,只好守在妓院門外等候。
不過,姑娘家敢一個人守在妓院門口等男人,已經夠厚臉皮的了!
“哎呀,杭三少,您好久沒來了,咱們宛君可想死你了!”
一瞧見杭傲,濃妝豔抹的老鴇就甩著手絹兒迎向前來,熱烈的歡迎他,杭傲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
“少扯,我沒來,宛君還不是有其他恩客!”
“冤枉啊,三少,咱們宛君可從頭到尾都只有您一位呀!”
“是嗎?”
杭傲不覺咧嘴得意的笑了,因為老鴇說的是事實。
平陽城老百姓哪個不知道,怡香院裏的花魁丁宛君,唯一僅有的入幕之賓就是杭家三少爺,其他客人想聽她彈彈琴唱只小曲兒,或跟她下棋閒聊喝喝茶,甚至出遊踏青都是可以的,但過夜,丁宛君也只讓杭傲擁有那項權利。
“來來來,三少快請這邊走,宛君就在琴樓等著您呢!”
杭傲與秦浩相視一笑,旋即一個往琴樓而去,另一個徑行去找他的老相好溫存去了。
男人,就是得要有個女人才算男人。
“你的琴藝愈來愈精湛了!”
琴樓內,杭傲靜靜地吃食酒菜,愜意的聆聽丁宛君撫箏,讓優雅的琴音宛如流水般地傳入耳際。
除了丁宛君,誰也沒見過杭傲如此沉靜的一面。
其實杭傲並不是靜不下來,只是,他的生命沒有目標,無所事事的生活使他的心情愈來愈浮躁,他想做什麼,卻不知道要做什麼,心,總是定不下來。
而丁宛君,正千方百計設法要讓杭傲把心定在她身上。
“三少最愛聽宛君撫箏不是嗎?”
“所以,你勤練琴藝是為了我?”
“三少以為呢?”
說實話,丁宛君能夠成為怡香院的花魁不是沒有道理的,她的美跟竇豔梅不相上下,同是北方出了名的大美人兒,不同的是,竇豔梅的美如火焰般閃亮,而丁宛君的美則似空谷幽蘭,一熱一冷,兩者恰好相反。
此外,丁宛君雖身落風塵,但其實她的出身相當高尚,祖父曾在朝為官,父親也是飽讀詩書的舉人,造就她琴棋書畫樣樣皆精的才華,這點,也是杭傲之所以會獨寵她的因素。
他就愛她高雅嫺靜的氣質。
“我以為?”杭傲淡淡一哂。“我以為你正想方設法讓我收你為妾。”
不過,他也不笨,丁宛君的心思,他早就看透了。
出身官宦之後的她不甘長久處於風塵之中,老想著要讓他收為妾室,重新找回“清白”的人生。
一如她愛穿白,無時不刻都穿著從頭到尾一身的白,白玉釵、白衫、白裙、白鞋、白紗、白緞、白綢……白白白,總是白,刻意的白,有所企圖的白,仿佛在通告全天下所有人,即使身在青樓,她的心依舊是純潔無邪的,如同她那一身白。
真是蒼白!
不,是慘白!
所以,他沒辦法把心定在她身上,因為,她高雅,卻不純淨;她嫺靜,城府卻太深。
“宛君不配嗎?”丁宛君也很聰明,沒有否認明顯的事實。
“不是配不配的問題,而是……”杭傲慢條斯理地舉杯啜飲。垂眸掩飾飛掠過眼底的嘲諷。“我現在還不想放個女人在家裏。”
丁宛君沒有再說什麼,她知道得慢慢來,不能逼迫杭傲,否則會適得其反。
於是,丁宛君默默地繼續彈箏,而杭傲則靜靜地闔眼聆聽,偶爾斟滿酒杯,徐徐酌飲。
起碼,她的琴聲確實不錯聽。
一夜過去,雲燕燕竟然還守在妓院門外,杭傲和秦浩只好從妓院後門偷偷溜走。
“現在呢?”
“我的心情不錯,來去賭兩把吧!”
“正和我意!”
所以,兩個小賭鬼又跑到賭場去試試他們的手氣了,直至午時,他們才上酒樓去用膳。
“接下來又要到哪里?”
“出關去玩幾天,你覺得如何?”
“可啊,要找上其他人嗎?”
“當然要,人多才好玩嘛!”
結果,到了邊關方始發現正在打仗,其他年輕人嚇的立刻收拾包袱打道回府,杭傲卻興致勃勃地混入軍隊裏去跟人家“玩”打仗;秦浩捨命陪君子,負責在城牆上吼嗓門喊加油。
半個月後,他們才回到平陽。
然後,就在城門口,他們又很不幸的遇上了竇豔梅,還有緊跟在竇豔梅後面扮演孝子賢孫的郭承康。
“三少,你上哪兒去了啦,人家找你找了好久了耶!”
誰要她找他啦?
“找我幹嘛?”
“人家找你陪我去京城玩玩嘛!”
自個兒去玩自個兒吧!
“沒興趣!”話落,杭傲掉頭就走。
“三少……”
“我陪你去吧,竇小姐!”孝子賢孫又在獻殷勤了。
可偏偏就沒人想吃他的殷勤!
“都是你!”竇豔梅柳眉倒豎,“都是你粘在我身邊不走,三少才不理我的,都是你害的!”沒好氣的推開郭承康,“我警告你,不許再跟著我了,不然我讓你好看!”說完,急衝衝地跟在杭傲後頭追去了。“三少,等等我,等等我啊!”
再一次,郭承康很沒面子的被丟在後面,一道道同情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比七月的豔陽更閃亮,使他尷尬已極。
但慢慢的,他的臉色逐漸改變了,由憤怒,嫉妒,徐徐掩上一層陰森……
作者:
changsting
時間:
2011-7-22 01:32:01
琴家學堂的老師只有兩位,琴老先生和他的大兒子琴伯淵,父子倆的個性極為相似,同樣的溫和親切,耐性又佳,教授態度更認真,也從不打罵學生,因此琴家學堂的學生相當的多。
可是,琴家開學堂收學生旨在傳道、授業、解惑,而不在報酬,學生有所得,就是他們有所得,因此收費十分低廉,貧寒子弟甚至不收費,可想而知,琴家雖然不至於僅夠糊口,但也積攢不了多少錢。
換句話說,琴家這輩子是發不了財啦!
但琴老先生卻很滿足,二、三十年來,他的門生雖沒人上過一甲,可是上二、三甲的也有六、七位了,舉人秀才更不知凡幾,有當上官的也是清廉的好官,這種成就,已經夠他驕傲的了。
“小姐,前頭好像很熱鬧耶,我瞧瞧去!”
十六歲出嫁,八年婚姻,到頭來是一場空,反倒陪嫁丫環嫁給何家的長工過的和樂融融,還生了三個孩子,因為那是丫鬟兩情相悅的物件。
琴思淚被休回娘家時,便很體貼地讓陪嫁丫環繼續留在丈夫身邊。
於是,琴家大嫂又派了一個十六歲的小丫環碧香到小姑身邊伺候著,準備琴思淚再嫁時陪嫁過去的。
此刻,正是碧香一臉好奇地伸長脖子直往前頭探。
“嗯嗯,你去吧!”
知道碧香活潑好熱鬧的性子,琴思淚也不想妨礙她去找“樂子”,誰知碧香才剛踏出一腳,馬上又縮回來了。
“咦,大少爺來了呢!”
琴思淚有點訝異,前頭熱鬧,必定是有客人,通常大哥會陪同爹爹一起招待客人的,但大哥卻在此刻來找她……
是與她有關的客人嗎?
“大哥,找我有事?”
“是……呃……”琴伯淵很明顯的猶豫著。“呃,前些日子,姨丈來過,表明絕不會讓表弟休妻,要就讓妹妹你做妾,爹斷然拒絕,這事你可知道?”
琴思淚淡淡瞟碧香一眼。“知道。”有個聒噪的丫環在,想不知道都難。
琴伯淵暗暗松了口氣,知道就好了,他就不必再多做解釋了,其實妹妹能嫁給表弟是最好,偏偏表弟早有妻室,又不可能休妻,只好放棄了。
“那麼……”他咳了咳。“丁漢恩,你可還記得?”
“自然記得,是爹最得意的門生之一。”琴思淚柳眉輕顰,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中了舉人,是來謝師恩的,並且……”琴伯淵又遲疑了一下。“提親。”
果然!
“提親?”琴思淚低喃。
“雖然是繼室,但他去世的妻子並未留下一兒半女,家境不錯,人品也不錯,爹爹以為他應該是真心喜愛妹妹你的。”琴伯淵說明。“所以,爹要我來問問,你覺得如何?”
說是來問問她的意思,但她明白,事實上,只是來“通知”她一聲而已。
不管她中不中意、同不同意,只要爹親中意、爹親滿意,這樁婚事就會定下來了。
“大哥,其實……”琴思淚輕輕道。“我並不想再嫁的。”
琴伯淵深深歎息,憐愛的手輕輕撫挲著妹妹的青絲。
“我知道,妹妹生性淡泊,再也沒有比你更無欲無求,恬淡無為的女人了,我常常在想,或許佛門才是最適合妹妹的歸宿……”再歎。“我也曾對爹言明,就讓妹妹留在家裏亦未嘗不可,可是爹……”
他苦笑。“他老人家是很開明,但有時候亦是相當頑固的,他總認為女人家非得嫁人才能夠得到幸福,這點我總是說他不通。”
即使如此,那也是爹爹疼愛她的心意。
於是,琴思淚展顏一笑,那笑,沒有苦,沒有悲,也沒有無奈,沒有勉強,反而透著淡淡的怡然自得。
“那就依爹吧!”
琴伯淵一離去,碧香馬上就尖聲怪叫起來。
“佛門?小姐想出家?”
琴思淚莞爾。“不,我從來沒有那麼想過,也沒那種慧根,只是,我的個性比較淡泊,沒多少欲望,大哥便以為我適合出家了。”
“嚇死我了!”碧香驚魂甫定地直拍胸脯。“還以為小姐真想出家呢!”
好笑地搖搖頭,琴思淚坐回窗前,再度拿起書來,兩眼卻沒落到書上,反而側首望向窗外晴空。
那白雲是多麼的逍遙,多麼的灑脫,自由自在地徜徉在藍藍的天,任由輕風吹拂,愛飄向哪兒就飄向哪兒,愛駐留在哪里就駐留在哪里,如果她是那白雲,不知有多好。
不過,即使不是,她也不會抱怨。
“只要能夠知足,即使身處困境之中,也能淡然處之。”她低喃。“有什麼就珍惜什麼,沒有的就不要貪求,不要多做需索,人生是美好是痛苦,全在你一念之間。”
“小姐說得好複雜喔,我……”碧香困惑地??道。“不懂。”
琴思淚淡然一哂。“我從來不想嫁人,但是我被許人了,也嫁出去了,我想,那也好,女人家終究是要有個歸宿的……”
“可是……”
“然而就在新婚夜裏,夫婿就告訴我,將來有一天,他會休了我,即使如此,但公公、婆婆真的是很疼惜我的,總是盡心盡力的呵護我、愛護我,不讓我受到任何委屈,所以,儘管夫婿對我不理不睬,我在何家過的依然十分平靜,而平靜,對我而言就是一種幸福了……”
“但……”
“八年後,我被休回娘家來,有人瞧不起我,有人同情我,我卻高興著,又可以回家來孝順爹爹了……”
“小姐……”
“如今,爹爹又要把我嫁出去,想想,倘若我嫁出去能夠讓爹爹安心,這也未嘗不好,為人子女,求得就是父母的心安與平安……”
“……”
“碧香。”
“小姐?”
“凡事不要往壞的地方想,莫抱怨,莫強求,那麼,無論再困頓的環境,也是有美好的地方的。”
所以,無論人家看她多麼悲慘,其實她自己過的倒是挺閒適、挺自在的。
除了娘親和公婆去世之外,她也從不曾為了失去什麼,或願望無法達成而傷心難過、哭泣掉淚,因為她沒有貪欲,也就沒有多餘的渴望。
不是不在乎,只是不貪求。
“小姐還真看得開呀,要我就辦不到!”碧香咕噥。
“人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得意,”琴思淚淡然道,視線拉回到書本上。“你要學著如何珍惜眼前擁有的美好。”
“可是,小姐,你就不會想說,好多男人可以做的事,我們女人家都不能做,真的很不公平耶!”碧香不甘心的嘟囔。“像我,就好想好想跟男人一樣出門到處去遊歷,小姐你不會這麼想嗎?”
琴思淚抬起臉兒,淺淺一笑。“可以出去走走,到處看看自然是很好,若是不能,又有何妨?平平靜靜的在家裏看看書、寫寫字、彈彈琴、做做女紅,這也是一種幸福呀!”
“好無聊耶!”碧香抗議。
琴思淚笑著搖搖頭,繼續看書。
見小姐不說話了,碧香兩眼又朝前廳方向溜去,目光再次流露出好奇,最後還是忍不住了。
“我去瞧瞧未來姑爺長的啥樣子的!”
結果,一刻鐘後,碧香就跑回來“通知”小姐,婚事告吹了。
因為丁漢恩的娘請擔心傳宗接代的問題,說是琴思淚可以做正室,但要是她生不出孩子來,丁漢恩便得另娶妾室。
正室還沒娶進門,便“預告”說要另娶妾室,琴老先生怎能接受!
所以,丁漢恩被拒婚了,琴老先生決定要繼續等待,等待一個能夠疼愛,並且不會虧待他女兒的男人……
作者:
changsting
時間:
2011-7-22 01:32:25
“可惡,有那個臭小子在,竇豔梅永遠都不會多看我一眼!”
“那你想怎麼辦?”
“殺了那小子!”
“笨!”
郭承康猛然回身,殺出暴怒的目光,眼前如果不是他的親姐姐,他早就一拳扁過去,讓她飛越長城去觀賞塞外風光了!
“大姐!”
“你是郭家的獨子,爹娘早也盼、晚也盼你成親,偏你獨獨鍾情于竇家的小姐,那也行,可爹娘並不要你為了成親而犯事呀!”
郭承康憤然甩袖。“不然我該怎麼辦?”
郭承康的大姐嘴角一彎,勾出胸有成竹的笑。“簡單,想個法子讓那小子早點成親,以竇豔梅的傲氣,定然不願意做人家的妾室,屆時她不想放棄也不行啦!”
“那小子才二十歲,他肯這麼早就成親嗎?”郭承康頗不以為然。
“所以我說要想法子的嘛!”郭承康的大姐一副篤定的神態。“據我所知,杭傲是個任性得誰的話也聽不進去的狂傲小子,唯獨對他那個體弱多病的娘親,他多少還能聽進幾句……”
“既然如此,他娘親又任由他那樣到處惹是生非!”郭承康不滿的嘀咕,也不想想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郭承康的大姐白眼一翻。“我不都說了,他那娘親體弱多病,自從生下杭傲之後,多半都躺在床上養病,誰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咽下最後一口氣,哪有精力去管教那個頑劣的混小子!”
“所以?”
“我跟杭傲的大嫂還聽談得來的,”郭承康的大姐得意地道。“我可以在‘不經意’間向他大嫂提起這件事兒,再由他大嫂去同他娘親‘談談’,瞧,問題不就解決了!”
“最好有這麼簡單。”郭承康咕噥。
“我也希望能儘快解決這碼子事呀,不然爹娘老在我耳邊嘮嘮叨叨,我也會受不了耶!”
三天兩頭就把她從婆家叫回來碎碎念這件事,她都快抓狂了!
“行,只要大姐能擺平那小子,我馬上就成親給爹娘看!”
“沒問題,就交給你大姐我吧!”
同一時刻——
“娘啊,我家相公說要休了我啦!”
蘇月貞,韓長鈺的老婆,哭哭啼啼的飛奔回娘家,又嗚嗚咽咽的撲進娘親懷抱裏,大聲訴苦。
“咦?為什麼?”
“還不是為了他表妹,他想娶他表妹,就得先休了我!”
“你啊,我早就警告過你了。”蘇大娘歎氣。“對他不要太過分,可你……”
“人家忍不住嘛!”蘇月貞忿忿道。“一想到他心裏只有他表妹,我就一肚子火,不發洩一下會受不了的嘛!”
“你……真是!”蘇大娘搖搖頭。“那你公公、婆婆怎麼說?”
蘇月貞又抽鼻子又抹眼淚。“起碼我在公公、婆婆面前都表現的很好,所以公公、婆婆反對。”
蘇大娘松了口氣。“這不就好了!”
“可是相公不肯放棄,一直在想辦法要說服公公、婆婆。”蘇月貞嘟囔。“這樣下去,早晚有一天……”
說得也是,媳婦再是乖巧也比不上親生的兒子,老人家總有一天會被說服的。
“那就只有一個辦法……”蘇大娘沉吟道。
“什麼辦法?”蘇月貞忙問。
“設法讓他表妹儘快嫁出去,而且嫁得愈遠愈好!”
“我也是這麼想的呀,可是……”蘇月貞喃喃道。“明明是被休回娘家來的殘花敗柳,偏偏還想嫁人家做正室,難啊!”
“放心,我跟金媒婆熟的很!”
“這又關金媒婆什麼事了?”
“誰不知道金媒婆做媒最是正派,總是實來實往,絕沒用花言巧語那一套,所以人家才叫她金媒婆,其實她並不姓金,而是說她有一張絕無虛言的金口而已。但實際上啊……”蘇大娘嗤之以鼻地哼了哼。“那個老女人才奸巧呢,她只是不想壞了自己的口碑,斷了往後賺錢的路子,不得不老老實實的做媒而已。”
“那娘是想……”
“咱們給金媒婆一大筆夠她養老的錢,花言巧語也好,天花亂墜也罷,滿口胡言也行,反正她也不必擔心口碑如何了,總之,要儘快做成這樁婚事,之後,她就可以遠走高飛去過好日子了,就算人家要罵、要怪,也罵不著她,怪不到她了!”
好主意,最好他表妹嫁過去日子過得好不淒慘,那就更完美了!
哼哼哼,誰叫她被休回娘家來之後,還不本本分分的過日子,竟敢勾引人家的丈夫,活該受罪!
不過……
“可是我沒有那麼多錢……”蘇月貞??道。
“咦?”蘇大娘瞪眼。“你都不攢私房錢的嗎?”
“有啊,可是公公和相公都教書為生,我攢也攢不了多少嘛!”
“好好好,那咱們母女倆一塊兒湊,應該夠了吧!”
於是,母女倆開始在那邊東湊西挪,她說她有什麼首飾可以賣,另一個說她可以跟誰借一點……
“成親?你要成親?瘋了不成!”
“沒辦法呀!”
悅賓酒樓上,二樓臨窗畔只坐著一桌人,那兩位小霸王正據案大嚼,其他客人全避開遠遠的,好像躲瘟神似的,一聽到其中一位小霸王大聲怪叫,有兩桌客人嚇得趕緊跳起來逃之夭夭,寧願在樓下排隊等座位,也不想留在二樓冒險。
餓肚子總比頭破血流好。
“什麼叫沒辦法,你才二十歲耶!”才二十歲就被老婆困住,太悲慘了!
“我大哥十九歲成親,二哥十八歲成親,”杭傲一個一個念給他聽。“照老頭子的說法,我已經很遲了!”
秦浩點點頭。“也對!”
杭傲馬上敲過去一拳頭。“你還真他媽的對咧!”
“媽的,輕點兒行不行?”秦浩痛得齜牙咧嘴。“說真格的,你幹嘛甩老頭子那一套?難不成是耍他的,其實根本沒打算成親?”
“是我老娘啦!”杭傲無奈歎氣。“她說了,希望在死前能看到我成親……”
“你娘快死啦?”秦浩剛問完,立刻又飛來一拳頭捶掉他一臉的同情。
“你才要死了!”杭傲咬牙切齒地大罵。
秦浩委屈地捂著陣陣發痛的臉頰。“那明明是你說……”
杭傲張嘴想解釋,旋又闔上,無力的擺擺手。“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我娘想看到我成親就是了!”
秦浩聳聳肩。“甭理會她呀!”
“我哪敢不理會!”杭傲苦笑。“打從我懂事以來,娘就躺在床上病懨懨的起不來,一句話聽得傷心,馬上就給你哭得稀裏嘩啦的鬧水災,簡直就媲美黃河決堤、大水氾濫,要是你還不滿意,她可以再給你發燒昏迷個幾天幾夜不醒,要真出了什麼差錯,誰負責?”
“那……那……”秦浩無措地抓抓頭髮。“你真的要成親喔?”
“不成親也不行,不過……”杭傲冷哼。“我開了條件!”
喔喔喔,這也聰明,開上幾百項辦不到的條件,這麼一來,肯定找不到適合的物件,他也就不用成親了。
“你開了幾百籮筐條件?”
“只有三項。”
“咦?”
“第一,我不要咱們北方的女人,要我娶就得是南方的女人,還得是讀書人家出身的大家閨秀;”杭傲慢條斯理地倒著酒;“第二,最好是剛及笄的小閨女;第三,要醜一點的!”
“耶耶耶?為什麼?”秦浩又怪叫起來了。“聽說南方的大閨女軟得跟棉花似的,又內向又膽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尤其是讀書人家的小姐,規矩一大堆,又死板又無趣,壓根兒玩不起來,你娶那種女人幹嘛?”
“就是內向才好,就是膽小才合我的意呀!”
“那又不好玩!”
“可是聽話!”杭傲一副胸有成竹的得意。“不像我們北方女人野蠻粗魯又厚臉皮,南方女人乖巧又聽話,而且年紀又小更方便‘教導’,尤其是讀書人家的閨女,滿嘴女德閨訓,嫁雞隨雞,嫁夫就得從夫,只要我一聲令下,就算我把她扔在家裏十年不管,她也不敢走出房門半步,我不就可以繼續過我的逍遙日子了?”
“原來如此!”秦浩恍然大悟地頷首,又皺眉。“等一下,那為什麼要醜一點的?”
“那還用問嗎?瞧瞧我小師妹和竇家那個騷婆娘就該明白了!”一提起那兩個女人,杭傲就是一肚子火。“以為她們長得好看點兒,就可以死巴著男人不放,難看死了!所以啦,我就要醜一點的女人,她們才不敢作怪!”
“有道理!”秦浩點頭,再搖頭。“不對,那你們生的孩子不就可能是醜八怪了?”
“笨,真想生孩子,我不會找個好看一點的妾來生嗎?”
“也對,這麼一來,你師妹和竇大小姐就不符合資格了!”
“廢話,就是刻意要排除掉她們的!”杭傲嘿嘿笑。“此外,我成親還有一個最大的好處……”
“什麼好處?”
“像竇豔梅那種想嫁給我的千金大小姐們,還有我的小師妹,她們不會願意做妾吧?
“自然不願意。”秦浩猛搖頭。
“那就是啦!”杭傲慢條斯理地持壺斟酒。“我一成親娶了正室大老婆,想嫁給我的女人就得做妾室,如此一來,她們就不得不放棄了,爾後,就再也不會有女人追在我屁股後面了!”
“果然聰明!”比著大拇指,秦浩一臉佩服。
“那當然!”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杭傲志得意滿的雞尾巴都翹起來了。
“既是如此,你都要成親了,你小師妹怎地沒鬧得天崩地裂的?”秦浩納悶地又問。
“師父,也就是她爹病了,她不能不回去看看。”杭傲漫不經心地道。
“難怪,等她再來,你也早就成親了!”秦浩幸災樂禍地哈哈大笑。“那個竇豔梅呢?”
“不太清楚,”杭傲聳聳肩。“好像陪竇夫人回娘家去探親了。”
“運氣真好!”秦浩咕噥,就可憐他沒好戲看了!
杭傲斜著眼睨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秦浩一驚,忙打哈哈,“啊,哈哈,沒啊,我沒在想什麼啊!”見風轉舵,即刻轉移話題。“對了,聽說邊關又在打仗了,要不要去看看熱鬧?”
“沒問題,等我成親後就去!”杭傲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而且是成親翌日就出發!
總之,對他而言,成不成親沒什麼兩樣的,只不過房裏添了個“多餘物品”而已,沒啥大不了的!
改天厭煩了,就休了吧,反正再娶就有啦!
作者:
changsting
時間:
2011-7-22 01:32:47
“小姐,小姐,表少爺又在前頭跟老爺鬧了耶!”
自前廳,碧香大呼小叫地奔到繡樓來,琴思淚停下手中繡針,抬起頭來,眉宇輕顰。
“表哥在鬧什麼呢?”
“表少爺在抗議,說他休了表少奶奶之後就要娶小姐的,老爺怎麼可以把小姐許給別人呢?”碧香說得興高采烈,對她來講,平平靜靜的生活一點都不好玩,就是要有人鬧事才有趣。“然後老爺就說,表少爺的爹爹來談過了,堅持表少爺不能休妻,要就讓小姐做妾室,老爺自然不同意……”
說得太快了,差點忘了呼吸,她喘了好幾下補充空氣,再繼續。
“表少爺很生氣,說休妻是他的事,由不得他爹娘替他決定;老爺聽得也很不高興,說表少爺違逆父母之意,是不孝;接著表少爺又說,他爹娘是被表少奶奶矇騙了,其實表少奶奶……”
嘰裏呱啦、嘰裏呱啦,碧香愈說愈興奮,還比手劃腳。
沒辦法,她的個性活潑爽直,有趣的事不跟人家分享就太自私了,總是嘴巴一張就闔不起來了。
有這種丫環在身邊,保證不會錯失任何八卦。
“……最後,老爺說都收下人家的聘禮了,不能悔婚;但表少爺還是不甘心,我離開的時候,表少爺還在那裏吵鬧不休呢!”
好了,終於說完了,轉眼一瞧,幾上有壺茶,馬上倒一杯來慰勞自己一下。
“表哥這又是何苦呢?”琴思淚無奈的搖頭。
“表少爺喜歡小姐嘛!”碧香忍不住為表少爺說話,因為表少爺真的很專情。
“表哥是太貪求了。”琴思淚喃喃道。
就像大部分的男人一樣,韓長鈺只考慮到要滿足自己的渴望,卻將責任撇開一旁,這種男人,也是不可靠的。
“不過也難怪老爺那麼快就訂下親事了,”碧香興致勃勃地又道。“既然是金媒婆來說的親事,那就絕不可能有問題了,雖說要嫁到北方是遠了一點,但對方的條件真的很不錯耶!”
她仔細回想了一下,再開始默書似的念起來。
“杭傲,三十歲,也是個讀書人,個性溫和又穩重,可別看他年紀稍微大了點兒,那是因為寡母久病在床,他都沒時間成親,三年前他母親去世,守孝三年後,他才有時間找對象,老爺很是高興對方是個孝子,還有啊……”
將女紅擱置一旁,琴思淚徐緩地起身來到窗前,默默地望向天際那一抹橙紅。
碧香嘰嘰喳喳的講個不停,但她並沒有認真在聽,無論對方是好是壞,只要能讓爹安心,時候到了,她就會乖乖的上花轎。
未來是如何,就看命運如何安排了!
作者:
changsting
時間:
2011-7-22 01:33:08
第二章
杭家說它是富商,也實在是太含蓄了點,更確切的說法應該是:巨富。
在平陽,杭家不僅是大地主,擁有大量田宅,宅第連雲,宛如世家,還是大糧商,專擅長途販運和糧店經營,倉廩多達數千,藏有米糧萬石;另外,在關內、關外,杭家還有十幾二十家錢莊。
這樣的大富豪,辦起婚事來自然極大手筆,雖因路途太遙遠,新郎沒有親迎,但迎親隊伍浩浩蕩蕩,足以媲美一支軍隊了。
此外,杭家喜宴不但宴請全城老百姓,吃飽喝足之後,還一人奉送一斗米,外加一百貫錢,剩下的菜還可以幫你打包帶回家去,連吃帶賞,左手抱右手拿,菜尾只好用嘴巴咬回家了。
於是,就在清明過後一個月,杭府正廳上,杭家三少爺與遠從南方而來的新娘子拜了堂,成了親。
而後,新娘被送入洞房,新郎則跟著杭老爺在宴席間繞桌敬酒,一巡之後,杭老爺回後廳稍歇,新郎正準備要和自己的狐群狗黨們好好喝他個過癮,僕人便來傳話,杭老爺有急事要找他。
“老爹,又是啥事兒了?”
一踏入後廳,杭傲便大剌剌地自行落座,無視廳內眾人一張黑過一張的臉。
杭老爺張嘴想說話,卻氣得半天吭不出聲來,於是使下巴朝大兒子杭昇努了一下,後者當即會意。
“出問題了。”杭昇神情十分沉重。
“啥子問題?”杭傲依然吊兒郎當的不當一回事。
“當初我們派人到南方打聽,很快就打聽到金媒婆那個人,所有人都一致讚譽她為人最是正派,做媒老老實實的,說話絕不摻半點虛假,於是咱們便委託她幫我們找個能夠合乎老三你的條件的物件,出身書香世家、醜一點,而且要剛及笄的小閨女,誰知……”
“如何?”
“適才我們方自送親人口中得知,新娘子除了出身書香世家,姿色平平之外,其他根本不符合咱們的條件……”
“哦?”杭傲雙眼危險地眯了起來。“哪里不符合?”
“首先,新娘並不是剛及笄,而是年已二十五了……”
二十五?
“老女人?”杭傲驚聲怒叫。
“此外,新娘早在十六歲之時便已出嫁過一次,”無視弟弟的怒容,杭昇冷靜的繼續往下說。“八年過後,因無法生育而被休回娘家,這回是以殘花敗柳之身再嫁過來的。”
被休?
再嫁?
杭傲一個虎跳起來,兩隻眼睛像兩把火,狂噴火焰,暴怒的一拳頭捶下去,一旁的小幾便碎成小幾屑屑了。
“他媽的,竟敢欺騙我們,我要殺了那個金媒婆!”
“婚禮一結束,她就拔腿開溜了!”杭昇無奈道。
“那我現在就去休了那個老女人!”杭傲恨恨地轉身欲待離去,卻被人一把攫住,他憤怒地回頭。“放手!”
“不成!”杭昇緊緊地捉住他。“成親當天就休妻,杭家丟不起那個臉!”
“我不怕丟臉!”杭傲怒吼。
“就算你不怕丟臉,可事兒一旦傳到娘的耳裏,”壓不住親弟弟,只好把唯一能制住“小霸王”的“山大王”搬出來了。“你以為娘會怎麼想?”
什麼也不會想,娘會直接活活哭死!
“可惡!”杭傲懊惱地詛咒。
“所以啦,你得暫時忍上一忍,”杭昇婉言相勸。“過一段時日之後,咱們再隨便挑個理由休了那女人即可。”
“真他媽的!”杭傲憤然甩開哥哥的手,不情願的又坐回原來的座位。
“不過……”杭昇遲疑一下,小心翼翼退後兩步,儘量避開暴風圈範圍。“你還是得進新房,因為……”
“什麼?”杭傲又虎跳起來了,怒火到處噴濺。“我才不要!”
“三日之內無大小,晚些時候一定會有人去鬧洞房的,要是新郎不在……”
“那就讓他們去鬧新娘啊,哼哼哼,讓那個老女人丟臉丟個夠!”
“但這樣事情一定會傳出去的,要是傳到娘那邊……”又請出“山大王”了。
“閉嘴!”咬咬牙,杭傲幾乎快咬碎滿嘴牙了。“我去,可是別想讓我碰那個老女人半下!”
“我們也不希望你碰,只要你去應付鬧洞房的人就可以了。”
“我會全殺了他們,行了吧?”
“那麼……”
“怎樣?”
“為兄送你去。”
“我自己不會去,幹嘛還要你送?”
“免得你落跑。”
“媽的!”
“我們都不希望娘出什麼差錯,對吧?”
“……”
杭宅是一座佈局相當之龐大的豪門宅院,雕樑畫棟富麗堂皇,龍樓鳳閣櫛比鱗次,平陽不知有多少老百姓想滿足一下好奇心,只可惜高十米的磚牆封閉了所有不良窺視,最多也只能瞧見各苑主樓的亭式飛閣而已。
傲苑,是杭傲所居之處,自然也是新房所在。
“過分!太過分了!”
覆蓋紅頭巾的新娘靜坐床沿兒,陪嫁丫環卻活像只被火燒尾巴的野貓似的,在床前氣急敗壞的跳腳亂蹦。
“金媒婆明明是最可靠的呀,怎地這回居然雙方都給騙了!”
“你可確定?”蓋頭巾下,傳出輕細柔婉的疑問。
“再確定不過了!”碧香又氣又急。“這可怎麼辦才好?怎麼辦才好啊?”
琴思淚沉默片刻。
“仔細告訴我,碧香,你究竟聽到什麼了?”
“碧香想說到廚房去找點清淡一點的食物給小姐你填肚子嘛,然後就聽到那些下人們在談論,說金媒婆騙了咱們兩家人,原來姑爺今年不過才二十歲,不但不是什麼溫和穩重的讀書人,還是個人見人怕的小霸王……”
碧香憤慨得七孔噴怒氣,一邊說一邊還在跳腳。
“而且金媒婆也騙了杭家,說小姐你才剛及笄,也沒讓杭家知道小姐的真實狀況,杭家的下人們都在猜測,說杭家很快就會……就會……”
休了她!
奇怪的是,琴思淚聞言不但不驚不怒,不傷心不難過,反而松了口氣,唇彎徐徐勾起一抹恍悟的淡笑。
原來如此,她原就疑惑,怎會有人願意娶她為正室,對方的條件又那麼好?
此刻,她終於明白了,一切都是虛構的,對方是“假”的,而她,也是“假”的。
不過這也無妨。
錯誤的原就該糾正,休了也罷,那才是正確的,杭家可以另覓清清白白的大家閨秀為媳婦,至於她……
她深思片晌。
嗯嗯,或許大哥所說的正是最適合她的路,待被休離之後,她就可以找個僻靜的尼姑庵落發為尼,平平靜靜的終此一生。
只是……
她眸中飛快的閃過一抹歉然,但很快就平靜下來了。
辜負了爹親的期望,她很是過意不去,然而,以長遠的時光而言,這樣對爹親才是最好的。
往後,爹爹就不用再為她操心了。
“不行,我實在吞不下這口氣,我要去找金媒婆理論!”
話還沒說完,碧香就怒氣衝衝的跑出去了,琴思淚想喚住她也來不及張口,只能無奈的搖搖頭。
不一會兒後,一個年輕男人的破口大?聲便逐漸由遠而近。
“真他媽的,逼我成親還不夠,又讓我娶個老女人,還是個被人家休棄的殘花敗柳!”
“好了,好了,你囉唆夠了沒有?”
“哪里會夠!”
“你這小子到底想怎樣?”
“讓我休了那個老女人!”
“就跟你說,新婚夜就休妻,杭家丟不起這種臉,得過一陣子再休,你就是聽不懂是不是!”
“我不……”
“是是是,你不怕丟臉,但總得顧著娘一點吧?”
“可惡,那到底要等多久?”
“起碼兩、三個月之後吧!”
“什麼,兩、三個月?!我……”
靜靜的,琴思淚自行掀開紅巾,默默地起身到窗前,仰起臉兒,恬適地目注那皎潔的月兒。
今晚的月色,真美!
《 本帖最後由
changsting
於 2011-7-22 02:10 編輯 》
作者:
changsting
時間:
2011-7-22 01:33:29
“別再囉唆了,進去吧,應付過那些鬧洞房的人之後,你就可以離開了!”
砰一聲,兩片門扇就在他鼻端正前方闔上,差那麼一點多就會夾扁他高挺的鼻子了,倘若有鎖,他敢肯定大哥也會落上鎖。
杭傲恨恨地捶了一下門。
好好好,給他記住,除了老娘親,所有的人統統給他記住,等這件事過後,他一定會整回來的!
咦?新娘子呢?
他呆了呆,愕然的目光左右移,旋即發現新娘子佇立在窗前的身影,不假思索,嘴皮子一分,馬上就劈裏啪啦爆出去了。
“你這該死的老婆娘,竟敢欺騙少爺我……”
新娘子徐徐回過身來。
“真是不知死活,我要……”
突然,聲音不見了。
就在他的目光對上新娘子的那一瞬間,他就失去了聲音,腦袋裏好像剛收割過的稻田,一片空空蕩蕩的,只是怔怔地盯著眼,癡了,傻了。
說實話,他的新娘子並不美,儘管五官還算是挺清秀的,但素素淨淨的臉蛋平淡無奇,毫不顯眼,她甚至沒抹上半點胭脂花粉,樸素潔淨得不像個新娘子,杭家的丫環打扮得比她還花俏呢!
可是……可是……
愈看愈失神,現在,他連呼吸也逐漸困難起來了,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吸不進空氣。
都怪那雙眸子的錯!
那雙悠然回視他的瞳眸,宛如晨霧裏的露水,純淨無垢,又似靜謐的沉夜,清幽深邃,充滿了無比澄澈的靈秀之氣,仿佛包含了天地萬物最原始的自然靈性,樸實無華,卻是那麼的純、那麼的淨,毫無半絲虛假,也毫無半點塵垢。
好美,好美,美得令人窒息的眼睛!
“杭公子……”
輕輕細細的三個字,猶如驚雷般震醒了杭傲,他驀然回神,而後,令新娘子驚嚇一跳的突然大喝一聲。
“暫停!”然後揚手劈劈啪啪、劈劈啪啪很不客氣地,重重的甩了自己好幾巴掌。“我該死!我嘴賤!我爛舌!”還一邊打,一邊咒?自己,打完罵完之後再鄭重宣佈,“重來!”
過去小心翼翼的把茫然不解的新娘子請回喜床上落座,再把紅巾蓋回新娘子鳳冠上,而後轉身四顧尋找紅秤桿……
有了!
嚴肅地拿著紅秤桿,輕輕掀起新娘子的紅巾後,他才綻出得意的笑。“現在,你可以叫我夫君、相公什麼的了!”
新娘子訝異地連連眨了好幾下眼。“但……”
“蛋破了!”杭傲斬釘截鐵的斷然道。“我們已經成親拜過堂了,你甩不掉我了!”
甩掉他?
是他要甩掉她的不是嗎?
新娘子業已詫異得說不出話來了,怔愣地看著杭傲喜滋滋的斟滿兩杯酒,一杯遞給她,另一杯端在手上。
“來,交杯酒,先喝再說!”
新娘子遲疑一下,方才舉杯就口,小心翼翼地啜入小半口,旋即嗆咳不已,杭傲立刻搶去酒杯,一口將剩下的酒喝完,連同自己早已喝完的酒杯隨手扔到一旁,關切地輕輕拍拂她的背。
“不會喝酒嗎?放心,往後我會幫你擋酒的!”
一邊柔聲安撫她,一邊體貼地替她取下沉重的鳳冠,好讓她輕鬆一點,又另外倒了杯茶給她,直到她止住咳聲。
“怎樣,好多了吧?”
“妾身……”新娘子掩唇。“沒事。”
“那好。”他牽起她來到桌前。“來,餓了吧?吃點東西吧!”
說著,他扶她坐下,再殷勤地為她夾這個水餃夾那個菜肴,夾滿了整整一大盤後,又舀了一碗花生蓮子湯給她,看得新娘子傻眼。
“妾身……吃不了那麼多。”
“沒關係,你吃不完的,我會幫你吃掉。”
看她斯斯文文的咬下一口糕餅——那一小口大概連螞蟻都喂不飽,杭傲漫不經心地吃下一大顆水餃。
“你叫什麼名字?”
“琴思淚。”新娘子輕語,“妾身已是二十五歲了。”再加一句提醒他。
“我知道。”杭傲頷首,再吃一口桂圓糕。“我叫杭傲,二十歲,看你是要直呼我的名字或隨便愛喚什麼都可以,可就是別叫我少爺公子的,就算小你五歲,我還是你的丈夫,不是路上偶遇的陌生人,別忘了!”
琴思淚困惑地看著杭傲大吃大喝。
“但妾身是個曾被休棄的女人,你……”不在意嗎?
“這我也知道。”杭傲滿不在乎地說。“我可以知道為什麼嗎?”
琴思淚靜默了一下,旋即輕啟櫻唇,柔聲細語地徐徐道出她之所以會被休離的原因。
他是她的丈夫,有權利知道。
“原來如此!”杭傲恍然大悟,他就知道絕不會是她的錯。“那傢伙也太自私了吧!”
“何公子另有所愛,會與我成親是不得已,休離我也是不得已的。”不是為任何人辯解,只是說出實際上的狀況。“更何況,何家的公公、婆婆很疼愛我,在何家八年的日子也過得很平靜、很閒逸,妾身很滿足了。”
嫁做人妻,被冷落了八年,最後還被休棄,她居然一點怨言也沒有,還替對方說話,這女人腦袋是不是有問題?
不,她只是……
“你太善良了!”杭傲悶悶地咕噥,心頭有一把鬱卒的火,替她感到不平。
琴思淚淡然而笑。“妾身只是懂得知足的道理。”
知個屁足!
杭傲更是冒火,好想殺人,但他並沒有在她面前爆出來,反而眼泛憐惜,溫柔地握住她柔若無骨的纖纖荑手。
“這麼說來,你就不是不能生囉!那可好……”說著,牽她起身,“還有個習俗得做,來,跟著我念……”拉著她的小手,他開始繞轉,一邊念誦。“拜……一拜……拜四角,四角娘娘保護著,兒多著女少看,婆夫兩個常好著。”
念完,他回頭曖昧的擠眉弄眼。“這叫拜四角,是在禱告送子娘娘早賜恩典,給咱們一個胖兒子!”
琴思淚頓時羞赧地紅了臉,杭傲見了心更柔。
“放心,往後我一定會好好疼愛你、保護你的,絕不會再讓你……”
“小姐!小姐!那個可惡的金媒婆溜了啦,她……咦咦咦?你是誰?”
怒氣衝衝地跑進新房來,剛跨入一腳,碧香便愕然止步,滿眼疑惑地上下打量杭傲。
“你又是誰?”杭傲不高興地反問,竟敢打斷他甜言蜜語誘惑新婚嬌妻。
“她是妾身的丫環碧香。”琴思淚柔聲解釋。“碧香,還不快見過姑爺。”
“姑爺?”碧香先是一怔,繼而臉色大變,兩步就跳到琴思淚身旁,以保護之姿怒瞪杭傲。“不許你欺負我們小姐!”
杭傲怔了一下,繼而朗聲大笑。“有種,我喜歡!”
舉起手中柔荑重重親了一記,放下,驀而起身走向外室,大步迎向愈來愈清晰的嘈雜聲——起碼有十幾二十個人在醉言醉語,又叫又鬧。
不用懷疑,全都是他那些狐群狗黨,也只有他們敢來鬧。
“碧香,伺候你家小姐更衣,鬧洞房的人來了,我先去打發掉他們!”
由於急著要回到新婚妻子身邊,他的應付方法也格外簡單俐落,沒有多餘的繁瑣枝節,直接就放嗓門吼了過去。
“通通給我滾蛋,誰敢來鬧,明兒我一個個去殺你們全家!”
“那怎麼成,我們就是特地來鬧洞房的,不然誰稀罕吃你這一席!”
“真不怕死?”
“誰怕誰呀,命就一條,要就拿去,洞房非鬧不可!”
“好,那就別後悔!”
“呃?”
沒有更多的廢話了,接下來就是一聲聲的驚叫,一道道的慘呼,還有一個個肉體被東扔西砸的奇異聲音,不過一會兒功夫,驚叫慘呼都沒有了,只餘下淒淒慘慘的呻吟。
“來人啊,把這堆垃圾全都給我扔到客房去!”
“是,三少爺!”
志得意滿的拍拍手,杭傲迫不及待的又回到新房裏,可一見到已然換上寢衫的琴思淚,當下又兩眼發直地失了神。
眼前的女人並沒有豔麗的美貌,也沒有性感的身材,更沒有撩人的風情,但那清幽婉約的氣韻,素馨沁人,淡雅脫俗,纖細窈窕的身姿,嫋嫋娉娉如弱柳扶風,濃密的長髮宛若烏雲瀑布般披洩在柔滑的白緞寢衫上,隨著窗外吹來的夜風微微飄揚,輕輕飛拂。
有那麼片刻間,他真以為她就要乘風而去了,差點飆向前捉住她,免得她真的隨風飄走了。
真是美啊!
看她,是要用心去看,不能用眼睛去看的;而他,從第一眼開始,就很自然而然的用心去看她了。
因為,她是他生平僅見最純淨無垢的女人。
雖然沒有傾國傾城的美麗,也沒有燦爛奪目的豔光,在一般人眼裏,她就是一個姿色尋常,平平凡凡的女子,然而,在他所見,她卻是一個飄逸安然,宛如世外仙靈的女人,要用世俗的美醜來評論她,簡直就是侮辱她。
那超脫世俗的美,令他怦然心動,想到要佔有她的冰清玉潔,他甚至覺得是褻瀆了她。
但另一方面,他又迫不及待地想佔有她,如此一來,她才會真正屬於他。
對,一定要先佔有她,她才不會被別的男人搶走,她是屬於他一個人的,絕不容許其他男人覬覦!
“姑爺?”
“嗯?”
或許是琴思淚跟碧香說明過了,碧香不再滿身敵意,反而興致盎然地盯著杭傲直瞧,嘴角扭曲,在偷笑。
“你在流口水耶?”她好意提醒他,色狼就是這個樣子吧!
“我知道,我自己擦。”杭傲漫不經心地橫臂抹去糊了滿嘴的口水。
噗哧!
“姑爺,要不要……”碧香死命憋住爆笑的衝動。“碧香伺候您更衣?”
“不必,不必,我自己來就行了。”杭傲一邊脫衣,一邊揮手,兩眼還流連在琴思淚身上流口水,“現在……”
“姑爺?”
“你可以滾了!”
“是,姑爺。”碧香竊笑著退出內室,並拉上門。
三兩下脫掉外袍內衫,又褪下了靴子襪子,只剩下一件衫褲,杭傲兩隻眸子兩個大大的“色”字,就像個齷齪的采花賊,迫不及待的爬上床,再拍拍床鋪,請老婆快快上床讓他“吃”。
“春宵一刻值百萬金,來來來,快上床吧!”說著,又抹了一下口水。
聽他說得如此露骨,琴思淚不禁又赧紅了臉兒,水眸垂落,默默地拂裙偏腿,正待上床……
“啊!”一聲驚呼,整個嬌軀已被色狼擄掠入懷。
“起碼那傢伙把你清清白白的身子留給我了,就這一點,我會感激那個自私的傢伙的!”唇口覆上她耳際,杭傲沙啞地喃喃道。“放心,我會小心不會讓你太疼痛的。”
“……”
十六歲出嫁,直至二十五歲這一年,琴思淚終於成為真正的婦人了!
作者:
changsting
時間:
2011-7-22 01:34:12
第三章
八歲,偷看府裏丫環洗澡;九歲,半夜不睡覺跑去丫環房裏偷摸粉嫩的大腿;十歲,丫環和長工在草叢裏偷情,渾然不覺某個渾蛋小子躲在一旁“見習”;十一歲,色膽包天的跑到妓院想要開葷,卻被妓院保鏢像拎小貓一樣丟出來……
十二歲,“盡責”的師父領進門,“好學”的弟子終於品嘗到色欲的滋味;十八歲之前,跟著師父天南地北跑江湖,弟子也很盡興地玩遍了大江南北柔嗲靜辣各種不同風味的女人;十八歲,為了扛起“吃喝嫖賭樣樣精”的金字招牌,大剌剌地獨點妓院頭牌花魁。
儘管才二十歲,杭傲早已是身經百戰的“老鳥”了!
然而,在新婚夜裏,他方始品味到男女之間情與欲交融的美妙,不再單純只是肉體上的發洩而已,於是,一次又一次,總是欲罷不能,直到曙光初現,他才倦極睡去。
決定了,以後每天都至少要來上三次!
“姑爺,姑爺,快起來呀,姑爺,小姐在被人欺負了,你還不快起來!”
“唔唔……別吵嘛,我累得要命,別……咦?欺負?”猛然彈坐起來,不用點火,兩眼的火就自己飆出來,“誰誰誰?是誰敢欺負我老婆?”狂怒地咆哮。
“照規矩,小姐要去奉茶呀,”碧香急道。“那老爺……老爺……”
明白了,杭傲立刻掀被跳下床去……光溜溜的,氣急敗壞的往外就沖——一絲不掛……
“姑爺,你瘋了!”碧香驚聲尖叫。“你你你……你想出去‘溜鳥’嗎?”
呃?
杭傲愕然低頭看,旋即掉頭跑回來,隨便套上一件長褲,發沒梳,長衣沒穿,鞋子也沒套 ,就這樣披頭散髮,光著上身,光著腳丫子又飆出去了,一出房門就提氣縱身上屋頂,朝正廳方向飛去。
碧香看得目瞪口呆,讚歎不已。“哇,這個厲害,姑爺會飛耶!”
難怪姑爺有資格做小霸王。
“總之,就是如此,杭家丟不起那個臉,只好容你在杭家多留上些日子,但過一段時日之後,你還是得……”
堂苑的正廳上,端坐上位的杭老爺鼻孔向天,臉色比醃了十年的鹹魚還臭,對佇立在眼前,恭恭敬敬地雙手捧著託盤奉茶的新媳婦視若無睹,半聲不吭,壓根兒沒打算喝她的茶,受她的禮。
兩旁座位則是杭傲的哥哥杭升、杭儒和他們的老婆,還有幾個杭家的族叔、族伯,每個人都硬著正宗棺材臉,隨時都可以埋進土裏了。
打從進廳裏來的那一?那,琴思淚就感受到鄙夷、唾棄的生硬氣氛,心中已有所準備,
當杭升開始語氣不善的數落她的不是,把一切過錯都歸咎在她身上,最後再“通知”她未來的“計畫”時,她也只是靜靜地,安祥的聆聽著。
直到……
“得乖乖的待在我身邊!”
挺拔的身影隨著咆哮聲一閃而至,杭傲怒氣衝衝的探臂將琴思淚摟過來護入懷裏,滿眼敵意地朝四周人掃去。
“你們想對我老婆幹嘛?”
“夫君……”琴思淚抬起眸來,卻只能瞧見杭傲緊繃著怒氣的下頷,因為杭傲的個子很高,就算踮高了腳尖,她的頭也都頂不上他的下巴。“妾身是來奉茶的,這是規矩。”她輕柔地解釋。
奉茶?
杭傲眯著眼環顧眾人一圈,冷哼,“行,要奉茶是吧?我來!”說著,將琴思淚推向原該屬於他的座位,並硬行將她按坐下去,然後一把搶過託盤來。“你在這兒休息!”
“咦?”琴思淚滿面錯愕的驚訝。“但是……”
“閉嘴!”杭傲怒叱。“我說什麼,你照著做就是了!”
“可是……”琴思淚有點啼笑皆非。
“嫁夫從夫,你敢違抗丈夫的命令?”
“……妾身不敢。”
杭傲滿意的點點頭。“很好,那就給我乖乖的坐在那裏,等我奉完茶,就帶你去見我娘。”
“……”完全的無言。
於是,杭傲捧著託盤,掛著一臉作惡的假笑,轉身朝杭老爺行去,披頭散髮又衣衫不整,還學女人家扭腰擺臀的走碎步,到了杭老爺跟前,又猛拋媚眼,兩旁眾人俱忍俊不住地別過臉去無聲失笑。
“老三,你這這這……”杭老爺又氣又惱地上下打量杭傲一身的狼狽樣,實在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究竟是在幹什麼?”
杭傲眨了眨眼,很無辜地。“奉茶呀!”
杭老爺朝琴思淚瞟去一眼,再拉回視線來,十分疑惑。“但你不是也……”
杭傲聳聳肩。“那是昨兒個的事。”
昨兒個?
怎麼著,才過一夜,天地就變色了嗎?
“昨天?今天?可是……”
“好了,好了,老爹,別羅索了,喝茶吧!”
羅唆?
羅唆?
他羅唆?
竟然說他羅唆,這不肖的渾小子!
杭老爹一肚子火,滿腦子氣憤,既火自己老是拿這不肖子沒轍,更氣憤自己總是窩窩囊囊的“臣服”在不肖子的雄威之下,終於忍不住興起“反抗”的念頭,於是,用力別開臉,硬聲拒絕。
“不喝!”
見杭老爺竟然“反抗”他,杭傲眉梢子猛然揚起半天高。
“不喝?”
“不喝!”
這老小子,不想活了嗎?
“真不喝?”
“打死都不喝!”
很好,那就別怪他!
“不喝我現在就去燒了你的書房!”
“唉?”杭老爹駭然一驚,“我喝!我喝!”慌忙道。
“對嘛!”杭傲得意地眉開眼笑,親手奉上一斟茶,“這才上道嘛!”再伸出手。“喏, 紅包拿來!”
“紅包?”根本沒準備喝茶,哪里會準備什麼紅包?
“不給我馬上去燒了你的帳房!”
“我給!我給!”
“果然識相!”
無奈,杭老爹只好命老帳房去取銀兩。
“沒一千兩不收喔!”
“一千兩?!”
“沒一千兩我立刻去燒了你的寢室!”
“好好好,一千兩就一千兩!”很不情願地丟下內封一千兩銀票的紅包到託盤上,“喏, 一千兩!”杭老爹抽了抽鼻子,好不委屈!
可真不甘心啊!
“謝了,老爹!”杭傲竊笑著再送出第二杯茶。“喏,老娘的,麻煩老爹幫娘喝,順便幫娘給紅包。”
“……”
託盤上又多了第二封紅包,杭傲這才滿意的轉向哥哥、嫂嫂們,不待他開口,哥哥、嫂嫂們就很自動自發的先行投降了。
老爹都低頭了,他們還能怎樣?
至於那些族叔、族伯們,沒半句話,各個都摸著鼻子向杭老爹借錢,因為他們也沒準備紅包。
“謝謝啦,各位哥哥、嫂嫂、叔叔、伯伯!”
捧著堆滿了紅包——起碼一萬兩以上——的託盤,杭傲笑吟吟的回到琴思淚身邊,託盤扔一邊,把紅包全數塞進琴思淚手裏。
“喏,老婆,全給你留著做私房錢,自個兒想買什麼就去買,也不用問我了,要是不夠再跟我說,我會給你的。”說著,他溫柔地扶起琴思淚。“好了,我帶你去見我娘吧。”
丈夫竟然替妻子奉茶,從沒想過會有這種狀況,聽都沒聽過,琴思淚不由哭笑不得,完全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夫君,你實在是……是……”
“很聰明吧?”杭傲嘿嘿笑得好不得意。“行了,我知道了,走吧!”但才走出兩步,忽又回過頭來,“對了,差點忘了,得先跟你們說清楚,我老婆可是清清白白嫁給我的,你們哪個要是敢再提起‘休妻’這兩個字,可別怪我……”兩眼警告的微微眯起,“發.火!”話落,走人。
聞言,廳內眾人不約而同倒抽了口冰寒的冷氣——直接從天山頂峰上傾洩下來的。
他任性恣意,狂傲不馴。
可以。
他我行我素,頑劣不受教。
也沒問題。
但發火?
千萬千萬不要!
記得他剛回來那年,杭老爹一個不小心惹火了他,他竟然一聲不響就開始放火燒屋,理由是……
“老頭子讓我冒火,我也讓他‘冒火’,很公平啊!”
自那一回之後,沒人不知道,可以讓他不高興,也可以讓他生氣,可就是不能讓他發火。不然他保證會讓你“著火”。
所以他一提到燒屋,杭老爹馬上投降了。
然而,他們實在無法理解,不到六個時辰之前,杭傲還在那邊跳腳大吼說要休妻,怎麼才睡個覺,天地就翻轉過來了?
難不成,他那新婚妻子會邪術?
既是如此,她那前任丈夫怎麼就沒給她邪到?
“夫君。”
“嗯?”
“你真打算就這樣披頭散髮的去見婆婆嗎?”
“啊,對喔,我都忘了,哈哈哈,我想還是先回房去更衣吧!”
要說杭府是座宅子,倒不如說是城堡更貼切,高聳的石牆圍繞著七大苑十五樓二十二院,還有兩大兩小四座花園,寬闊宏偉,富麗堂皇,不熟的人走來走去,彎來轉去的還真的很容易迷路呢!
“東邊是二哥的儒苑和咱們的傲苑,西邊是大哥的升苑,以及四弟和妹妹們的蝶苑……”
“請問夫君,怎麼不見妹妹們?”
“大妹跟老爹鬧脾氣,拖著四弟跑到他們的舅舅家去了,說是老爹不屈服,她就不回來了。”
這一家子人還真的是……是……率性啊!
“原來如此。”琴思淚抿唇淺笑。
“至於其他兩個妹妹……”杭傲聳聳肩。“其實我娘只生了大哥、二哥和我三個,四弟和妹妹們都是爹的通房生的……”
在實質上,通房丫環就是小妾,但名義上仍然是婢女,並沒有正式的名分,地位也只比普通丫環高而已,因此,通房丫環生的孩子,也沒有一般少爺、小姐們的地位,除非受親爹寵愛,不然就跟她的娘一樣,相當於丫環。
不過,從杭傲的弟妹可以享有蝶苑來看,他們應該還算是有點分量的,也或許是要藉此補償她們娘親的委屈吧,畢竟,沒有人願意做通房到老的,圖的還不是哪天能被抬為妾室,但杭老爹的通房是完全沒有那種機會的。
“大妹杭姵和四弟杭龍是蘭姨所生,二妹杭蕊和三妹杭蓉是翠姨所生,翠姨是個老實人, 她生的兩個妹妹也十分老實乖巧,極少離開蝶苑。”
“那麼,有時間可以去探望她們嗎?”琴思淚問。
“你想去我就陪你去。”杭傲毫不遲疑地道。
“妾身想去。”
“好,過兩天找時間我帶你去。現在,我們繼續……”不說明清楚是不行的,不然哪天得在杭府裏尋找迷路的老婆了。“中道最前頭是大堂廳,然後是客苑、堂苑和爹娘寢居的靜苑… …”
“姑爺,那裏又是什麼?”跟在後頭的碧香也好奇的問了。
“花園。”
“花園?那一大片雜草亂石?”
“是我老娘說府裏得有花園的,”杭傲隨口回道。“閑來無事她就可以去賞賞花、散散步什麼的,可她又病病歪歪的難得下床,於是,我爹就沒認真去整理府裏的花園了。”
“真是可惜。”琴思淚低喃。
杭傲垂眸瞟她一眼。“或者,你有興趣整治這片花園?”
琴思淚雙瞳微微一亮。“妾身可以嗎?”
“當然可以,你愛怎麼整治都行。”就像有求必應的菩薩似的,杭傲再一次不假思索地應允了她的要求。“我會跟爹說一聲,讓他派人來供你使喚。”
“謝謝夫君。”琴思淚感激地福了福。
“甭客氣了,夜裏……”杭傲曖昧地擠了擠眼。“好好伺候我就行了!”
琴思淚無言,雙頰赧暈;丫環碧香竊笑,也有點紅臉,畢竟她還是個未經人事的小姑娘。
“喏,我娘的寢樓到了。”
一進入樓內就被一股濃濃的藥味包圍住,琴思淚不禁蹙起眉來,杭傲立刻注意到了。
“怎麼?不喜歡藥味兒?那我們問一下安就離開吧!”
“不不不,妾身只是在擔心……”琴思淚忙道。“婆婆病得很重嗎?”一聞到藥味兒,她就想起公公、婆婆病臥床榻的那段日子,心下不由黯然,更憂心。
杭傲聳聳肩。“說是也是,說不是也不是。”
“呃?這……”琴思淚仔細思索一下。“原諒妾身不甚理解。”
“娘天生體弱,這是事實,但大夫也說過了,好好調養即可復原,偏生娘是個多愁善感的女人,心情很容易陷入低潮,情緒不佳,身子自然就不容易好轉。譬如說……”杭傲頓了頓。“心情不好,她就什麼也吃不下,硬逼著她吃,她就吃了,再給你吐出來,不吃不喝,身子又如何好得起來?”
“嗯嗯,妾身明白了。”琴思淚恍然頷首。
踏入二樓寢室,藥味兒更是濃得嗆死人,連杭傲都有點受不了,琴思淚表情半絲不變,泰然如故。
“我吃不下,拿走吧!”床上,細弱的聲音有氣無力的呢喃。
“娘,又吃不下啦?這樣病好不了喔!”
杭傲上前,親熱的在杭夫人臉上重重啵了一記,立刻博得杭夫人又氣又好笑又開心的笑容。
“你這孩子,總算有時間來看看娘了!”
“帶我老婆來拜見您啊!”杭傲笑嘻嘻地道。“我說啊,她可美著呢!”
“老婆?”杭夫人訝異地轉眼看。
“媳婦思淚拜見婆婆。”琴思淚垂首盈盈下拜。
杭夫人眨了眨眼。“起來我仔細瞧瞧。”
“是,婆婆。”
琴思淚聽命起身,盈盈秋眸恬然直視杭夫人,後者當即低呼一聲。
“好美!”
“是吧,是吧,我就說她美著吧!”杭傲更是得意,說著,抬了兩張凳子到床前。“來吧,坐下,咱們陪娘聊聊!”
“是,夫君。”落坐前,琴思淚以眼神示意端粥的丫環暫時別離開。
“你叫……”杭夫人詢問地望住琴思淚。
“琴思淚,箏琴的琴,相思的思,落淚的淚。”琴思淚很仔細地解釋。
“琴思淚?”杭夫人困惑地端詳琴思淚。“我看你並不是個容易掉淚的女人,怎麼會取這名字?”
琴思淚嫣然一笑。“是媳婦的娘親,她也是個不容易落淚的女人,可也不是說她很勇敢、很堅強,而是她凡事都看得很淡,不貪不欲,無企無求,也就沒什麼好傷心難過的了,可這對我爹來講,就有點怨言了……”
“哦,親家公有啥好抱怨的?”
“爹老是對著娘抱怨,說是娶個不掉淚的女人,害他想發揮一下男子氣概,安慰安慰娘的機會都沒有了! ”
頓時,杭傲哈哈大笑,杭夫人噗哧失笑。
“親家公可真是……”
“當時娘正懷著我,於是就說,要生下個女兒,就給取名叫思淚,意思是說:大家都等著看眼淚呢,所以請多多掉淚吧!”難得用這種輕快幽默的語氣說話,琴思淚卻是講得十分自然,好像她一向就是用這種語氣說話似的。“如此一來,爹就可以發揮一下男子氣概,安慰安慰女兒了。”
“原來……”杭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攏嘴。“你的名字還有這種典故。”
“嗯嗯。”琴思淚頷首。“只可惜……”
“你跟你娘一樣,也是個不容易落淚的女人。”杭夫人替她說完。
“也就是說……”杭傲反而苦起臉來了。“我也沒機會發揮男子氣概羅?”
杭夫人與琴思淚相對一眼,不約而同失笑。
“我看,你也生個女兒來給她取個叫多淚的名字好了。”杭夫人笑道建議。
“淚雨?”杭傲喃喃道。“不,淚海,跟海一樣多的淚,還夠我游泳。這才過癮!”
杭夫人爆笑不已,幾乎止不住了。
“婆婆,”笑聲中,琴思淚突然說。“媳婦二十五歲了,是個曾被休離的女人。”
“咦?”杭夫人訝然止笑。
不解琴思淚為何會突然說出這件事,杭傲在詫異之餘,仍自然而然地脫口為她辯駁。
“娘,這不能怪她,是……”
“原來如此,那真的不能怪她呢!”
“夫君,請告訴婆婆,適才在正廳奉茶之事。”琴思淚又說了。
“剛剛?”杭傲怔了怔,更是疑惑,但還是按照她的要求開始?述之前在正廳上的情形。“就爹啊,他呀……”
杭傲一開始?述,琴思淚就將丫環手上的粥接過來,當杭夫人笑出第一聲,她就悄悄伸了一湯匙粥到杭夫人嘴前,而杭夫人也不知不覺地張口吃下,杭夫人再笑出聲,她又伸出一湯匙過去,杭夫人又吃下了。
“想是爹根本沒打算喝我老婆的茶,也就沒準備紅包……”
“像你爹那個腦袋,想也是。”
“所以啦,我就說要燒了爹的帳房,爹當下就嚇得說他給他給,差點沒屁滾尿流……”
“哈哈哈,你這孩子真是,就愛嚇你爹!”
就這樣,一聲笑一匙粥,杭夫人竟把一整碗粥都吃光了,於是琴思淚又示意丫環再盛一碗來。
當琴思淚開始喂杭夫人吃粥時,杭傲就明白她的用意了,在暗暗感動於她的細心和體貼之下,便也極力配合她,這件有趣的事說完了,再說另一件有趣的事,總是以詼諧的口氣來講述,使杭夫人笑個不停,好讓她趁杭夫人沒注意時,一湯匙一湯匙地喂杭夫人吃粥……
“夠了,夠了,我飽了!”又吃下半碗粥後,杭夫人終於喊停了。
“娘,您吃的還真不少呢!”杭傲很是驚訝。
長久以來,杭夫人最多也只能吃下半碗粥,可這一回,她竟然吃下了一整碗又半碗……
或許,她不是吃不下,而是沒心情吃?
“是不少!”杭夫人感歎地承認,側臉讓琴思淚用手絹兒小心翼翼地替她拭乾淨嘴後,再握住琴思淚的柔荑,喜愛地輕拍兩下。“你可真是個體貼的好孩子!”
回眼轉注杭傲。“你啊,我一直在擔心,像你這樣任性又頑劣的孩子,究竟什麼樣的媳婦兒才適合你呢?”又轉回去凝睇琴思淚,目泛欣慰之色。“現在,我知道了,就思淚這樣的媳婦兒正適合你,是個溫婉的妻子,也是個賢慧的媳婦!”
“所以啦,我可疼她了!”杭傲又開始得意了。
杭夫人歡然一笑,“你們會是一對恩愛的夫妻的!”說道,將戴在手腕上的那支極為罕見的紫玉鐲子取下來,拉來琴思淚的皓腕戴上去。“這原是一對兒的,名為‘心心相印’,這只就給你戴著吧!”
“娘,”杭傲驚呼。“那不是你最愛的陪嫁首飾嗎?”
“是啊!”杭夫人頷首。“另一隻戴在你爹手上,待會兒,你就去跟他要來戴上,就說是我的意思。”
“寶貝被我‘搶’來,爹可不會高興喔!”杭傲幸災樂禍地笑道。
“不會的,他會明白我的意思的。”把琴思淚的柔荑交到杭傲手上後,杭夫人便揮揮手趕人。“好了,你們也快去用早膳吧,別餓著了!”
“是,娘。”杭傲扶起琴思淚。
“婆婆,”琴思淚卻在起身後,依然望住杭夫人不走。“午時,媳婦和夫君來陪您用膳可好?”
“好啊!”杭夫人頓時又開心的笑了。
“謝謝婆婆。”琴思淚恭謹地福了一下,再隨著杭傲離去。
而杭夫人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唇畔笑意更深,喃喃自語著。
“果然,還是那小子最合適,現在又娶了個有幫夫運的妻子,不把這個家交給那小子就太蠢了!”
《 本帖最後由
changsting
於 2011-7-22 01:52 編輯 》
作者:
changsting
時間:
2011-7-22 01:35:13
愉快地走在通往膳廳的路上,杭傲十分開心,笑嘻嘻的。
“好久沒見娘的精神那麼好過了呢!”
“婆婆只是寂寞吧!”琴思淚低語。
“嗯?”沒聽清楚。
“沒什麼,妾身是說,夫君不會怪妾身自作主張吧?”琴思淚問。
“你是說來陪娘用午膳?”琴思淚點頭,杭傲笑著搖搖頭。“當然不會,我還在想說,往後三餐,咱們都來陪娘用餐吧,你認為如何?”
他不是不關心杭夫人,相反的,所有杭家人裏,他最關切的就是杭夫人。
然而,他並不是大夫,又不懂醫術,也就無從幫起,可現在知道原來只要抽空陪陪杭夫人,講講趣事給她聽就可以幫到她,自然希望能幫助杭夫人早點復原。
“那是最好的了。”琴思淚欣然同意。
說話間,他們已來到膳廳,可一進入膳廳,就見一整桌子人都面露不悅之色的瞪著他們,尤其是杭老爺子那張臉,黑得簡直可以刮下一層炭下來了。
“你們可了不起了,竟然讓所有人恭候你們的大駕!”他冷冷地嘲諷。
“我們要伺候娘用早膳呀!”杭傲滿不在乎地先“伺候”老婆落坐,自己再坐在一旁。“娘很喜歡我老婆呢,我老婆親手喂娘吃粥,娘整整吃了一碗半,所以才會這麼久的嘛!”
“咦?真的?”杭老爹的冷面不見了,翻上另一張吃驚的臉。
“騙你一個乾巴巴的老頭子有啥好處?”杭傲沒好氣地說,忽又抓起琴思淚的手舉高。“瞧,娘還把這只‘心心相印’鐲子給了我老婆呢!”
霎時間,驚呼聲此起彼落,桌旁張張臉都掛上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杭家並不是頭一回娶媳婦兒,但前兩回,杭夫人給媳婦的見面禮雖然都十分貴重,卻都是杭老爺從外頭買回來的,而這一回,杭夫人卻把自己最喜愛的陪嫁首飾給了琴思淚……
眾人不禁面面相覷。
這女人真會邪術不成?
不過,最驚詫的莫過於杭老爺了,因為只有他知道,杭夫人把那只鐲子給了琴思淚是有另一番含義的。
眾人皆知,杭老爺十分疼愛妻子,儘管杭夫人體弱多病,長年臥床,杭老爺卻從不曾考慮過要娶妾,最多就收兩個通房丫環來解決男人的需要,可只有杭老爺自個兒心裏明白,他不是不曾想過,而是不敢。
表面上,在杭家最強勢的是杭老爺,而杭夫人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弱勢,但事實上卻恰好相反,真正強勢的是杭夫人。
因為,杭夫人雖然體弱,卻有一項無人可及的識人之能。
凡是經過她點頭認可的人,保證是忠誠可靠又有能力的;若是她搖頭否決,那就一定有問題了,不是人品上不可靠,就是表面好看的草包。
全賴杭夫人的這項特殊才能,杭府才能夠在短短的二、三十年間成為鉅賈大賈之家,換句話說,成為富豪並非靠杭老老爺的能力得來的,而是靠杭夫人挑選出來的種種人才,為杭家堆砌起偌大的財富的。
不過,杭夫人很聰明的沒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只有夫妻倆知道真相。
這麼一來,杭老爺就可以保有表面上的尊嚴了,而杭夫人則贏得杭老爺衷心的感激與臣服 ,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你娘……”杭老爺的神情格外凝重。“還有說什麼嗎?”
“有啊,娘要爹把你那只鐲子給我。”
果然!
這對“心心相印”的紫玉鐲子,就字面上的意義,是希望他們夫妻倆能擁有永遠契合不分的感情,而另一番含義,則是代表夫妻倆同心協力打理這個家。
也就是說,杭夫人已然看中意,由杭傲夫妻倆來做杭府的繼承人了。
攢著眉,杭老爺若有所思地注視著杭傲好一會兒,狀似在考慮什麼,又好像在評估什麼……
“管家身邊那個阿燦,你覺得如何?”他突然問。
“很可靠,”杭傲不假思索地回道。“可惜缺乏做管家的能力。”
“那麼你認為他適合到哪里工作?”杭老爺又問。
“自然是帳房,或者錢莊。”依舊是毫不猶豫的回答。“雖然他沒有做管家的能力,卻很
有理帳的才能。”
杭老爺點點頭,不再多問,默默地把鐲子取下來交給杭傲。
沒錯了,唯有這個不肖子承繼到他娘親的識人之能,將來這個家也得由他來掌理。
唉,老天真是沒眼啊!
不過,儘管滿心不甘願,但為了杭氏的未來,他仍是百分之三百支持妻子的抉擇,不解的是,為何在杭傲娶了那個不堪的女人之後,妻子才做下決定呢?
嗯,晚些時候,他得去問問!
與杭府其他大苑小院比較,蝶苑很明顯的簡直樸素許多,就如同住在這裏面的人一樣。
“翠姨,在忙啊?”一如往常,杭傲以率性的態度打招呼。
“翠姨安好。”琴思淚卻端端正正的福身請安。
無論對方是什麼身分,長輩就是長輩。
而翠姨是個頗有幾分姿色的女人,但也十分的老實單純,非常的守本分,也從不貪圖妾室的地位,總是安安分分的伺候在杭老爺的身邊,對杭夫人更是恭謹,早晚都會定時去請安。
此刻,似是沒料到琴思淚竟會對卑微的她施禮請安,因而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三……三少爺,三少奶奶安好。”翠姨??道。“我……我是來看看兩個孩子的。”
“正好,我們也是來看妹妹的,一道去吧!”
說是一道進去,翠姨卻仍是規規矩矩的走在後面和碧香一塊兒,自認身分和少奶奶的陪嫁丫環是同等的,她們才應該走在一起。
“娘!”一位十二歲女孩和一位剛及笄的少女歡天喜地地奔向翠姨。
翠姨開心地抱了抱她們,但馬上又惶恐地放開她們。
“怎能如此沒規矩,快,還不快見過三少爺、三少奶奶!”
他們怎會到這裏來了?!
那兩個女孩似乎也被嚇到了,白著臉,戰戰兢兢地上前要施禮,卻被琴思淚一手一個扶住了。
“叫三哥、三嫂就好,嗯?”
“咦?”兩個女孩無措地回頭看娘親,不知如何是好。
“這怎麼行呢?”翠姨嚇得臉都綠了。“她們是……”
“是夫君的妹妹。”琴思淚輕柔地道。“對吧?夫君。”
杭傲深深凝視她一眼,而後重重點頭。“對,你們是我的妹妹,不叫我三哥要叫什麼?三少爺?怎麼?我不配做你們的三哥嗎?”
“不不不,三少爺,不是這樣的,”翠姨驚恐地否認。“是……是……”
“不是最好,”杭傲溫聲道。“翠姨,就讓她們叫三哥、三嫂吧,爹要是說話,我會負責的,嗯?”
翠姨猶豫了好半晌,終於不甚確定地對兩個女兒點了點頭,杭蕊與杭蓉也遲疑了好半天才怯怯地叫了一聲三哥、三嫂,聲音細弱得幾乎聽不見,翠姨卻一下子紅了眼,為了掩飾,她慌忙往後走。
“我去泡茶。”
“請等一下,翠姨。”琴思淚碎步上前阻止。“叫丫環去就好了。”
“可是……”翠姨有點困惑。“蝶苑裏,除了大小姐和四少爺各有兩個丫環,三個僕役伺候之外,沒有其他奴僕了呀!”
琴思淚怔了怔,旋即若無其事地抹出淺笑。“那麼,請問廚房在哪里呢?”
翠姨更是疑惑,“那就在那後頭。”往後比了一下。
琴思淚頷首,回頭。“碧香,請你去泡茶。”
“是,小姐。”碧香應聲而去。
“來,翠姨,這兒坐,我們聊聊。”琴思淚扶著翠姨坐下,再坐到一旁。“所以兩位妹妹都是自己照顧自己的嗎?”
杭蕊與杭蓉互覷一眼,點頭。
琴思淚頷首表示瞭解,繼而轉注杭傲。“夫君,妾身可以從傲苑裏調幾個丫環僕人來服侍兩位妹妹嗎?”
“不行,那是伺候你的人,一個也不能少!”杭傲斷然否認,“不過,我會叫管家調幾個丫環、僕人過來。”再想了一下。“嗯嗯,我看就按照我和大哥、二哥三苑的規矩,該配多少丫環、僕人,就配多少丫環、僕人吧。”
聞言,杭蕊和杭蓉吃驚得說不出話來了,翠姨則哽咽著捂住了嘴,雙眼紅了,濕了。
這是頭一回,有人關心到她的女兒們!
“謝……謝謝三少爺……”
“翠姨,對不起,以往我疏忽了妹妹們——這原該是我這個做哥哥的責任的,但請放心,往後我一定會多關心她們的!”杭傲滿心歉意地許下承諾。
頓時,翠姨再也忍不住掩面飲泣,感動得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晚一些時,當杭傲與琴思淚離開蝶苑要去找管家的路途上,琴思淚若有所思地朝杭傲望去,尚未出聲,杭傲便淡然一哂,先她開口了。
“你是想問說同樣是通房所出,為何杭姵和杭龍能得到不同的待遇,對吧?”
“夫君果然聰明。”
“很簡單,杭姵跟蘭姨一樣,都有一副十分討喜的騙人外表,實際上卻是我見過最奸詐狡猾的一對母女。”杭傲眼神鄙夷,語氣厭惡,很清楚的表現出他有多麼的不喜歡蘭姨和杭姵。“她們最擅長在老爹面前作戲以討好老爹,而老爹呢,就愛吃她們那一套,所以,兩個通房,老爹就只寵愛蘭姨和蘭姨的孩子……”
“可是……”琴思淚眼透疑惑。
“既然受寵,杭姵又怎麼會跟老爹鬧意氣?”杭傲又替她問了出來。
琴思淚點頭。
“通房丫環沒有正式的名分,生的孩子自然也沒有名分,要嫁最多也只能嫁做側室,杭姵不甘心,打死都不肯嫁!”杭傲冷哼。“拖到今年她都十八了,太原富商來提親,要納她為五姨太,一聽老爹有意應允,她就逃之夭夭啦!”
那也不奇怪,連她這個被休過的老女人要再嫁,爹都堅持非正室不可,何況是一個年輕的黃花大閨女。
“難道真的沒有人來提願意娶她做正室的嗎?”
不管怎樣,總是杭家人呀!
“當然有,想攀上杭家的人多得是,但杭姵自認是杭家大小姐,一般人家的正室,她看不上;而大戶人家又嫌她沒名分,最多就是收她作妾,所以啦……”
話沒說完,但琴思淚也瞭解了,她遲疑一下。
“夫君。”
“嗯?”
“蘭姨、翠姨都伺候公公這麼久了,為何不能……”
“萬萬不可!”話都還沒聽完,杭傲就斬釘截鐵地斷然否決。“翠姨是個老實人,沒問題;但蘭姨,一旦她被扶上妾室,有了正式名分,看著好了,不出一年,杭家的總帳就會在蘭姨手中了,緊接著,老爹和老娘會相繼死得不明不白,而蘭姨也就順理成章地把持住杭家大權——因為總帳在她手裏……”
琴思淚駭然大驚。“真……真會如此?”
雖然久居深閨之中,從不曾接觸外界,使她比一般人單純許多,有些地方還顯得相當無知,但也沒有單純無知到連世間人有好壞之分都不懂,只是沒料到會親身碰上所謂的“壞人”罷了。
“之後,杭家不到三年就會敗個精光了。”
杭傲沒回答她,逕自往下說。“而且敗得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敗到哪里去了。”
“那……那……”真的是“萬萬不可”了。
“就算蘭姨把杭家交給四弟好了,那就更快了,用不著一年,杭家就會破個精光了!”杭傲歎息著搖搖頭。“我只能說,四弟是個廢物,這輩子只配靠人家養他了!”
“……”無言。
“我想老爹應該會把杭家交給大哥或二哥吧!不過……”杭傲撫著下巴,若有所思地道。
“最好是交給他們兩人,大哥穩重、二哥細心,兩人同心協力的話就沒問題了,只不過,他們的能力不足,僅能守成,無法開疆拓土。”
“那夫君你呢?”
“我?”杭傲哈哈一笑。“我是根本沒興趣!”
“那麼,夫君想做什麼呢?”目光深思地凝住杭傲,琴思淚輕輕問。
杭傲聳了聳肩,“老實說,我自個兒也不知道。”他坦然承認。“並不是說我想就這樣成天無所事事,吃喝玩樂的混過這輩子,我也想做點什麼事——男人該做的事,可是,我就是不知道要做什麼。”
琴思淚瞭解了,“那就慢慢來吧,”她柔聲安撫他。“總有一天,夫君會知道該做什麼的。”
“總有一天?”杭傲翻了翻眼。“饒了我吧,我的性子急躁,要我慢慢去等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出現的‘總有一天’,我自己都受不了,說真格的,有時候我都煩躁得快瘋了!”
所以他才會表現得那麼任性嗎?
“或者……”琴思淚沉吟。“夫君可以先試試,有誰需要幫忙的,夫君就幫上一幫,在幫忙的過程中,也許夫君就會知道該做什麼了。”
“幫忙?”杭傲怔了一下,繼而攢眉思索。“嗯嗯,你說得有道理,我想做的事可不會自己從天上掉下來砸破我的腦袋,得我自個兒去找,我不去找,就永遠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琴思淚淺淺一笑。“很高興夫君想通了。”
杭傲雙眉挑了一下,又眯起眼來。“你是期待我能成就什麼大事嗎?”
琴思淚淡然莞爾。“不,妾身什麼都不期待,只要生命過得有意義即可,當人生走到盡頭時,回頭看看,過往的每一天都沒有虛度,這也就夠了,又何必一定要有什麼大成就呢?”
有意義的生命?
杭傲若有所悟地深思半晌,忽爾伸臂摟過她來,眉開眼笑的在她紅唇上重重啵了一下。
“你果然是個好老婆!”
短短幾天之內,她不但替他找到幫助娘親恢復健康的方法,又提醒他被他忽略了的責任,
此刻,再以她獨特的方式,指引他做從未做過的思考。
一個男人真正該做的思考。
懵懵懂懂虛度了二十個年頭,就在這一年,成親娶老婆的這一年,杭傲終於找到了生活的目標。
他要做個生命有意義的男人。
作者:
changsting
時間:
2011-7-22 01:36:04
第四章
打從新婚第三天開始,每日三餐,杭傲和琴思淚都會去陪伴杭夫人用膳,還不時把杭蕊和杭蓉也給叫去熱鬧熱鬧,飯後再聊聊天,下下棋,或者只是天南地北的閑打屁,總是讓杭夫人每天 都笑呵呵的心情十分暢快。
其餘時間,杭傲除了帶領琴思淚熟悉府內各處之外,大部分時間都是陪她去整理那座荒廢許久的花園。
總之,一天十二個時辰,杭傲都很安分的待在府裏,再也沒出門鬼混過了。
不說其他人,杭傲自己都很訝異,往常他都是一大早就出門 ,不到三更半夜不回府,十天半個月不回家也是常事,因為他在府裏待不住。
但自新婚夜開始,他就再也沒想到要出門了,成天在府內各處跑動、忙碌,有時杭老爺要他去哪邊幫個忙,他也都很爽快的應允了,而且不是應付應付就算了,他都拿出認真的態度把事情 辦得妥妥當當的。
就連杭老爺都不得不承認,杭夫人評斷琴思淚是有個有幫夫運的老婆,這種說法的確很有可信度。
兩個月後,杭夫人已然能下床走動了。
“娘,要不要到簷廊走走?”杭傲曖昧的眨著眼,一臉滑稽的誘惑神情。
“走了,走了,大娘,去走走嘛!”杭蓉也慫恿著。
杭傲頭一回帶兩個妹妹到杭夫人這裏用膳時,杭夫人就要她們喚她大娘,看得出她也很喜歡這兩個老實乖巧的女孩兒,雖然她們不懂得諂媚討好人,但很體貼,很窩心,也是打從內心底真 誠的關懷著杭夫人。
“是啊,大娘,三哥和三嫂要給您一個驚喜呢!”杭蕊也細聲細氣地幫腔。
“喔!老天!”杭傲忍不住翻了一個大白眼,“我說小蕊, 你還真是老實到不行耶,要給說出來了,就不是驚喜了嘛!”
“對喔!”杭蕊歉然地??道,“對不起,三哥,我好笨! ”
“是笨!”杭傲板著臉說,再撲哧笑出來,溺愛地揉揉杭蕊的小腦袋,“但是笨得很可愛!”
杭夫人笑了。“好好好,去走走,去走走!”
一走出寢室,杭夫人就自然而然地倚向欄桿,眺目往圍繞著靜苑的磚牆外探,才一眼,她就定住了,不動,也不出聲,只是怔愣地瞪直了眼。
“娘,你好想要一座可以散心的花園不是嗎?所以了,這三個月來,我和老婆一有空就窩在那裏,監督工人以最快的速度整治起來……”杭傲很誇張的歎了口氣,“好幾回,我和老婆都差點為了小湖要開挖在哪里,或者假山畔要種什麼花而吵起來呢!”
杭夫人依舊沒吭聲,於是,大家也就靜靜地陪伴著她,等待她平撫下激動的心情。
許久許久之後……
“思淚。”
“婆婆?”
“你怎麼知道我就想要這樣一座花園?”
“媳婦想,大約是婆婆的喜好跟媳婦差不多吧!”
又過了好半晌,才見杭夫人悄悄用衣袖拭了拭眼角,而後轉身綻出一臉喜悅的笑容。
“走,陪我去逛逛吧!”
十多近二十年來,杭夫人首度走出寢室,走下二樓,走出靜苑……
“大娘,大娘,從那假山上的亭子,可以瞧見府外喔!”
“湖中的軒閣,挺詩意的吧,娘?”
“大娘,湖裏有魚,小妹還說要偷釣魚烤來吃呢!”
杭蓉心虛地吐了吐舌頭,杭夫人撲哧失笑。
“我倒是沒嘗過那種滋味呢,好,咱們一起釣、一起烤來吃吧,蓉兒。”
“那種事可別忘了我呀,娘!”
“你啊,就是……咦?”腳步忽地一頓,杭夫人驚訝地朝前望,“這裏居然還有竹林子啊!”
琴思淚淺笑,親昵地牽住杭夫人的手。“婆婆,我們到裏頭去。”
杭夫人又眉輕揚,“怎麼?裏頭有什麼稀奇的嗎?”
琴思淚又是一笑,沒說話,只是默默的領著眾人在竹林子間走著,直至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一片空地,空地上還有兩張石桌 ,幾把石椅,一張石桌上置放著一壺茶和幾樣精緻的點心,另 一張石桌上則是一把古箏。
“夫君提過,婆婆愛撫箏不是嗎?”
這回又換杭夫人不出聲了,她徐步行向石桌,愛憐的撫摸那把古意盎然的箏,再回首環顧四周竹林,漾出如夢般的微笑。
“在這裏撫箏,才真的詩意呢!”她喃喃道。“思淚,你會撫箏嗎?”
“媳婦會一點。”
“那麼,彈一曲來讓我聽聽。”
“是,婆婆。”
不一會兒,一陣悠遠而飄渺的琴音便徐徐揚起,嫋繞在竹林子間。
那琴音並不華麗,更不需要什麼高深的技巧,卻淳樸得如此天然,如此淡泊,回蕩著微風的呢喃、綠樹的低訴、流水的絮語 、林中鳥的歡唱,清新的旋律與自然的氣息融合在一起,催走了歲月,也染綠了心田。
“老天,從不知我老婆竟有這一手琴藝!”杭傲不自覺地低語讚歎。
丁宛君的箏曲是高雅精湛的表演,令人讚賞。
琴思淚的琴聲卻是沁心沁意的音符,足以淨化人的心靈。
“好淡泊的女人!”杭夫人歎道。“你真是幸運啊,傲兒, 要好好珍惜呀!”
“還用得著您說,娘,她可是我的心肝寶貝呢!”杭傲盯著琴思淚撫箏的恬然神態,目不轉睛的看,怎樣都拉不開眼。
新婚夜的第一眼,他就為她心動了,而後,三個多月的朝夕相處,每一日、每一時、第一刻,他愈來愈無助地沉溺於她的純淨飄然,好像一腳踩進流沙裏的落難者,無法自拔地愈陷愈深。
她的一舉手一投足,總是那麼恬淡柔婉、飄逸悠然,使他癡迷,教他眷戀,她只要抹現一彎淺笑,就能讓他整個腦袋瓜子都融化了,思緒也跟著蒸發了,於是,只能傻傻的跟著她笑,仿佛 被繩線牽引的木偶。
還有她的每一言、每一句,也悄悄地改變了他,改變了這個家。
她生性淡泊,但那只是對自身的欲望而言,對他人,她總是付出無限關懷,真誠的想要幫助需要幫助的人。
不像有些人,淡泊得連周遭的人都不在乎了,那已經不叫淡泊了,而是無情。
而她,是有情有性的,是一個充滿靈氣又善良的女人,她不貪不求,又毫不吝嗇地付出體貼、體諒的關懷,有時候,他都差點忍不住想跟她計較,她關心別人是否比關注自己的丈夫更多?
對,他就是嫉妒,怎樣?不可以嗎?
所以,他才會那麼熱心的幫忙她整治花園,其實是急著要趕緊把娘親大人和兩個妹妹安頓妥適,之後,他就可以要求老婆專心一意在他這個丈夫身上了。
出嫁就該從夫,不是從婆婆,從小姑吧?
“心肝寶貝被我這個老太婆搶去了一半了。”杭夫人漫不經心似的說,“很不甘心是嗎?”
耶,被老娘看出來了?
杭傲不好意思地搔搔耳後,“只有一點點而已了!”
見他竟然真的承認了,杭夫人不禁失聲而笑,於是,一曲終了後,她便揮手招來琴思淚,然後把琴思淚的柔荑放入杭傲手中 。
“好了,我的身子也差不多痊癒了,又有這園子可以消磨時間,你們就不必老是跑到我這裏來陪我了,傲兒有他該做的事,可他又有好些事都還懵懵懂懂,就勞煩思淚你盡心盡力去幫幫他 吧!”
老娘終於要放人了!
杭傲狂喜得差點跳起來,不過,在另一件事尚未安排妥當之 前,他還不能跳,默默地,他和琴思淚相對一眼。
“沒問題,娘,不過我們也有點事想麻煩娘,還有兩位妹妹 ……”
他使了個眼色,琴思淚便坐到杭夫人身旁,他自己把杭蕊和杭蓉帶到遠遠的另一邊去說話。
“什麼事呀?”杭夫人狐疑地問,“這樣神神秘秘的!”
“婆婆,六妹及笄了,七妹也十二歲,可女人家的事她們不懂,”琴思淚柔聲道。“所以,想勞煩婆婆費心教導她們,免得將來嫁出去會被婆家嫌棄的。”
杭夫人深深注視她片刻,忽爾笑出來。
“我懂了,給我找伴是不是?你真是孝順!”滿足的輕歎,“好,就讓她們搬到我這院子裏來陪我吧,我也會教導她們的”
“謝謝婆婆。”琴思淚這才安心了。
而另一邊……
“小蕊,小蓉,我要把娘交給你們,請你們幫三哥盯著。” 杭傲來回看著兩個妹妹,“她老人家要是有什麼不開心的,或者身子不舒坦,你們馬上通知我,知道嗎?”
“知道了!”杭蕊嚴肅地承擔下責任。
“沒問題,三哥!”杭蓉也直點頭應允。
雖然杭蓉跟杭蕊一樣老實乖巧,但還是多了幾分活潑機靈, 說起來,她可比杭蕊可靠多了,而杭蕊,她太憨厚了,連照顧自己都不一定行,反而不太可靠。
“很好,三哥就靠你們了!”杭傲疼愛地摸摸兩人的頭
其實,說是要把杭夫人交給她們照顧可又何嘗不是要替她們兩人找個靠山,只要有杭夫人護著,就不怕再有人輕視她們,疏忽她們,甚至欺負她們了。
至於杭龍和杭姵,他們自有蘭姨護著她們,不用他替他們操心。
再過一會後,杭傲和琴思淚就被杭夫人趕走了,轉個頭吩咐婢女去請翠姨來見她。
“大娘,娘做錯什麼了嗎?”杭蕊擔憂地問。
“沒有,沒有,你放心吧!”杭夫人笑著安撫她,“我占了你娘兩個乖女兒,總得補償她一些吧!”
而翠姨,頭一回被召喚來見杭夫人,也很惴惴不安。
“夫人,您要見我?”
“嗯嗯……”杭夫人悠然地吃下一塊點心,“翠喜,你跟著老爺多久了?”
“十七年了,夫人。”翠姨戰戰兢兢地回道。
“十七年了?還真久呢!”杭夫人喝了口茶,“我想,該給你個名分了……”
話還沒說完,翠姨就驚恐的撲通跪下去,咚咚咚的開始磕頭 。
“不不不,夫人,翠喜從來沒那麼想過呀,夫人,翠喜…… ”
“就是因為你從來沒那麼想過,我才想給你個名分的。”說著,杭夫人親自把翠姨扶起來,親切地對她微笑,“來,該叫姐姐了。妹妹,陪姐姐喝喝茶,聊聊天吧!”
難以置信的瞪著杭夫人,好半晌後,翠姨才信了這件事,於是又掙扎著跪到地上去磕頭,還放聲嚎啕大哭。
“謝謝夫人!謝謝夫人!”
“姐姐!”
“是,是,謝謝……謝謝姐姐!謝謝姐姐!”
“好了,好了!”杭夫人笑了,再一次親手把翠姨扶了起來 ,並牽著她一起坐下。“來吧,我們姐妹倆……耶,你們這是幹什麼?”
“謝謝大娘!謝謝大娘!”
杭夫人不禁哭笑不得。“起來,起來,不然我生氣羅!”
“是是是,大娘,”杭蕊和杭蓉慌忙爬起來。“我們起來, 我們起來,您千萬別生氣!”
還真的以為她會生氣呢!
“你們這三個母女啊……”杭夫人感歎地搖搖頭,“會不會太老實了點兒?”
翠姨母女頓時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杭夫人不由失笑。
“好好好,不說這了,翠喜,我是想問問你,蕊兒和蓉兒要搬到我這這裏來住,你呢,你可願意搬到我這兒來陪……”
“願意!願意!”又一次,杭夫人話還沒講完,翠姨就沖口而出。
杭夫人忍不住又笑了。
其實她也知道,杭老爺兩個通房,受寵的是蘭姨,翠姨只是在蘭姨不方便的時候“墊墊檔”而已,而蘭姨借著自己受寵而把翠姨踩在腳底下欺負,在杭老爺的院子裏,翠姨就像個普通丫環一樣伺候著杭老爺,也伺候著蘭姨,可憐得像只耗子。
所以,她才要把翠姨叫過來,給翠姨一點好日子過。
過去,她絕不會這樣做,由於身子底不好,無法成為杭老爺實質上的唯一,那麼,她起碼要堅持住名分上的唯一。
但在這三個多月裏,從那個恬淡寡欲的媳婦身上,她領悟了世俗的貪欲名利是最無意義的,於是,她不再堅持要固守莫虛有的唯一,也想要學習從付出中得到喜樂,不求回報,只求心安。
果然,效果是立竿見影的,從翠姨母女三個身上,雖然得不到實質的回報,卻得到了無形的快樂。
沒能生出女兒是她唯一的遺憾,但往後,不僅翠喜會成為她的好姐妹,杭蕊和杭蓉也會是她貼心的好女兒,她知道,她們將會愛她如同愛她們自己的親娘,而她呢,也會愛她們如同自己的 親生女兒。
現在,她也有女兒了!
花園位於靜苑右方,而傲苑就在花園的正前方,穿過傲苑的後門就可以進入杭三少的傲苑了。
離開靜苑後,杭傲就直接回傲苑,一踏入他的地盤上就開始發飆了。
“老婆。”
“夫君?”
“現在,你不用再為娘操心,也不用再擔心妹妹了吧?”
“是,妾身安心了。”
“那麼,可以開始專心在你的責任上了吧?”
她的責任?
琴思淚困惑地瞟他一眼,“夫君,恕妾身,呃,不太明白… …”
杭傲吃味地哼了哼,“你是我老婆耶,可是這三個多月來,你的心裏只有娘和妹妹,根本沒有我!”
聽這口氣,他……不會是在吃醋吧?
這種可笑的猜測不過出現了一?那,琴思淚就自己對自己搖搖頭,否決掉那種可能性。
就算他小她五歲,也已經是個二十歲的大男人了,怎麼可能吃那這種醋!
“夫君,是妾身哪里做錯了,但請直言無妨。”
“對,全都是你的錯!”杭傲恨恨道,“是了,是了,每天清晨起床後,你是有親自伺候我梳洗更衣了,但之後,你不是伺候在娘那邊,就是窩在花園裏,整天忙碌下來,到了夜裏,你都 累得一躺下就睡著了,想找你做做愛做的事都捨不得吵醒你,害我憋得鳥頭都快吐血了,你說,這是不是你的錯?”
撲哧!
後面傳來兩聲偷笑,杭傲立刻回過頭去瞪兩眼,碧香和添福慌忙低頭,裝傻什麼也沒聽到。
由於嫌礙事,杭傲身邊原是沒有貼身僕人那種東西的,但婚後不久,他就主動向老管家要求派給他一位貼身僕人,因為他連一時一刻都不想離開老婆身邊,偏偏又常會碰到那種非暫時離開 去處理不可的情況,所以,一個跑腿的僕人就變成迫切的需要了 。
而添福就是老管家精挑細選出來的,夠機靈,也夠有耐性, 不然肯定伺候不了偉大的杭三少爺。
“……”琴思淚漲紅了臉,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只好不回答。
“總之,以後你要做什麼都得先想到我。”杭傲一本正經地交代,“不會礙到我,你才可以去做,知道嗎?”
“是,夫君。”琴思淚認真的懺悔,男人都很喜歡做那件事 ,她一定要記住。
以後上床後千萬不能自顧睡著,必須等到夫君熟睡後,她才能夠入睡,不然夫君會吐血……呃……
鳥頭?
夫君有養小鳥嗎?
她怎麼不知?
“很好!那現在……”杭傲略一思索,兩眼驀地一亮,“對了,好久沒出去逛逛了,走陪我出去散散心!”
“咦?”琴思淚錯愕地瞠圓了眼。
“咦什麼咦,又不是沒出過門,有什……”頓住,眉頭疑惑地攢起來。“呃,你……出過門吧?”
琴思淚猶豫了一下,“有,十六歲嫁到何家,還有這回嫁到杭家來。”
杭傲怔了怔,然後好像瞪著三頭怪物一樣瞪著琴思淚,委實不知道該看三顆頭裏的哪顆頭比較好。
“你是說,除了嫁人時被迎娶到婆家之外,你都沒出過門? ”
“是。”
還真的是咧!
“沒出門逛過廟會,看看花燈什麼的?”
“沒有。”
了不起,居然真的有這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被燒香供奉在深閨內院裏的女人,怎沒瞧見她身上哪里被煙熏黑了?
“你不喜歡出門散心?”
“才不是呢!”為免難得一次出門的機會被“剝奪”,碧香忙上前替主子“辯駁”。“是我們老爺說未出嫁的閨女不宜出門?頭露面,而何少爺也說,既然早晚要被休,最好不要出門被人 瞧見,不然我們小姐也想出去走走的。”
好好好,一個是迂腐的老人家,一個是自私的龜兒子,聯手“監禁”他的寶貝老婆二十五年,哼哼哼,給他記住!
“既是如此,老婆,現在你的責任就是……”
“是?”
“陪我出去玩個過癮!”
三個多月前,杭三少爺成親娶了老婆,聽說那位杭三少奶奶原來是個被休再嫁的老女人,還是只不能下蛋的老母雞,於是,平陽老百姓開始進入戰備狀態,唯恐……不是唯恐,是深信杭三 少一定會跑出杭府來到處惹禍出氣。
誰知一等三個多月,杭三少不但沒出來找人出氣,甚至連影子也不見,仿佛從人間蒸發了似的。
難不成他活生生被氣死了?
“老婆,這裏就是城裏最熱鬧的平陽大街,瞧瞧有什麼想買的跟我說,嗯?”
活像是怕被人搶似的,杭傲把琴思淚緊摟在身旁,一邊討好老婆,可琴思淚卻毫不領情,規規矩矩的垂首斂眉,啥也“不敢 ”看。
“是。”
“……老婆,地上有什麼寶貝嗎?”
有人掉東西嗎?
那她得趕緊拾起來還給人家去。
琴思淚仔細看看地上……“沒有啊!”
杭傲哭笑不得,“難不成是岳父大人教你出了門啥都不許看的?”
琴思淚遲疑一下,“這倒是沒有。”
沒有?
也對,既然不許她出門,自然也不會告訴她出門該怎麼著,嘿嘿嘿,這好辦,沒人教她,就該他來教。
“我說老婆。”
“夫君?”
“既然岳父大人沒教過你,就該由我來教,出嫁從夫,你也應該聽從我這個做丈夫的,對吧?”
“嗯嗯,理該如此。”
“很好,那麼我要告訴你,一出了門,你就得用兩隻眼睛給我用力的看,死命的看,看到喜歡的就告訴我,讓我買來孝敬… …不對,我是說討好……也不對,總之,就是買給你,不喜歡的就別理,懂嗎?”
好一會兒沒動靜,而後,琴思淚才徐緩地舉起雙眸,疑惑的注視著杭傲。
“但我爹說,有教養的閨女不應該……”
“我還龜頭咧!”杭傲沒好氣地說。“你嫁人了,不是閨女,是婦人,別又跟我提大閨女該怎麼著!”
有道理,她是婦人了,是跟未出嫁的閨女不一樣了。
“妾身懂了,夫君。”
“那麼,抬頭挺胸……呃,胸就不必挺了,總之,兩隻眼睛給我用力的看!”
“是,夫君。”
琴思淚果真睜圓了眸子看,愈看愈新鮮、愈看愈新奇,慢慢的,不知不覺的,忘了規矩,忘了教訓,開始驚歎地東張西望。
原來外頭是長這個樣子的!
“夫君,那位……”她遲疑地著問,“該是未出嫁的閨女吧 ,她怎能出門?”
“是你沒出過門才不知道,就愛到處亂跑的未嫁姑娘家多得是,像杭姵不就是了!”杭傲正好把現實狀況說給她瞭解,“南方有,北方就更多了,滿街都是,沒啥好稀奇的!”
“原來如此。”受教了。
琴思淚放心了,並不是只有她一個女人家大膽踏出家門的, 也就不必擔心會招惹來什麼不堪的蜚短流長了。
不過……
“夫君,為何大家都瞪著妾身看呢?”
“你是杭府三少奶奶,大家好奇呀!”
何止好奇,根本就是被嚇到了!
杭三少玩過的女人多多,愛慕他的女人更多,可沒見他這樣寶貝兮兮的摟著女人出現在人前過,再偷聽他們的對話,那女人竟是那個被休的再嫁女人,新任杭府三少奶奶。
她不是應該早就被休了?
“老婆,你在幹什麼?那匹布料花色並不適合你啊!”
“可是很適合大嫂呀!還有那匹,很適合二嫂……至於這匹 ,適合……”
“停停停!”杭傲頭痛的揉揉太陽穴,“我說老婆,買禮物給妻子是為人夫的責任,要是被你搶去那種責任,大哥、二哥會不開心的!”
責任?
琴思淚怔了下,柳眉輕蹙,“原來如此,那麼……”視線在布?老闆堆出來的布山上仔細搜尋、審視,片刻後,她又拿起另一匹布料,一看就知道是適合杭蕊和杭蓉那種年歲的花色,“這 ……”
杭傲啼笑皆非,“老婆,”他歎氣,“在尚未出嫁之前,寵女兒是娘和翠姨的權利,要是被你強佔了,娘和翠姨都會哭的 !”
權利?
琴思淚又呆了呆,柳眉攢得更深,沒想到買個東西還有這麼多學問,爹爹怎沒教過她?
啊,是了,她是不宜出門的,不能出門就不能買東西,教那種學問又有何用?
“那這匹呢?很適合夫君……”
杭傲簡直想哭,“老婆,我說你喜歡什麼告訴我,我要買給你,你幹嘛盡挑別人的東西呢?”
“你不是別人,是妾身的夫君。”
對,他是她的夫君,不是別人……
不對,他們說的又不是這個!
杭傲深深吸了口氣,“現在,老婆,我非常慎重的警告你, 要是我說要買東西給你,你就只許挑你自個兒中意的講,不許提到任何其他人,包括我在內,出嫁從夫,你得聽我的,懂了沒有 ?”
“……懂了,夫君。”
“好,挑吧,有沒有你自個兒中意的?”
“沒有。”
這女人……這女人……
真想敲破她的腦袋!
“老婆,怎不走了?”
“敢問夫君,那對母女是……”
“她們是乞丐,蹲在哪里乞討。”
“……夫君,可否給妾身幾錠元寶?”
要買東西給她她不要,現在居然跟他要起元寶來了,是怎樣?她不想買東西,倒想買人嗎?
“你又想幹嘛了?”
“她們好可憐,妾身想……”
為什麼不先可憐可憐他?
“甭想了!”杭傲沒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添福,把那對母女帶回府裏,請老管家給她們安排住處和工作。”轉注善良過頭的老婆,“可以了吧?老婆。”
“那另一位……”目光移向另一邊,琴思淚眼底依舊是憐憫 。
她可真是意猶未盡啊!
“那傢伙就不必管他了!”杭傲嗤之以鼻地擺擺手,“ 他是個無藥可救的爛賭鬼,你給他多少他就賭多少,要是帶回杭府裏他可就樂了,儘管偷東西去賣吧,賣了錢再去賭,沒救了。 ”
琴思淚沉默了一會兒後,輕歎,轉身離開了。
過去雖然沒出過門,但也聽爹爹和哥哥提起過,這世間裏,大有成就的人比比皆是,無藥可救的人可也不少,那種人想幫他都無從幫起,也只好放棄了。
“老婆,餓不餓?咱們上酒樓吃點東西吧!”
“夫君餓了嗎?那就聽夫君的。”
於是三人一道進了平陽城內最大的酒樓,正是午膳時間,酒樓裏忙得很,不但店小二忙,連掌櫃的也忙得很,聽到有人進酒樓裏來,還忙著敲算盤,頭也沒抬地招呼著,因為忙不過來,口氣也有點不耐煩。
“客滿了,沒桌位,請排除等候!”
“……叫我等?”
嘖,這聲音……
掌櫃的驚恐地猛然抬頭看,旋即砰一聲摔下椅子去,不過, 他也不敢摔太久,連滾帶爬的立刻跳起來,老臉白得就像抹了麵粉。
“對不起,對不起,不知是三少大駕光臨,老朽立刻請人讓桌位……”
“請等一下!”見老掌櫃驚駭得好像就快昏倒了,琴思淚忙和聲安撫他,“老先生,人家用膳用一半,怎好請人讓桌呢?我們可以等,是吧?夫君。”
等?
要他等?
要杭府三少爺等?
杭傲翻了一下白眼,“等就等吧!”
一天,杭三少奶奶才露面一天,就傳遍了整個平陽城。
從布?老闆嘴裏,從眼見乞丐母女被添福領入杭府的路人嘴裏,從酒樓老掌櫃的嘴裏,從偷聽杭三少和杭三少奶奶的對話的路人嘴裏,大家得知了一項令人錯愕的事實——
杭三少奶奶不但不會被休,杭三少還疼她疼得緊!
這就怪了,聽說杭三少奶奶都二十五歲了,又不能生,姿色也只有少少幾分而已,杭三少有什麼道理要疼她呢?
但是,也聽說杭三少奶奶溫柔得很,也十分的善良,是因為這緣故嗎?
然爾,杭三少玩過的女人差不多足夠塞爆平陽城了,裏頭應該也不乏溫柔善良的女人,他會特別希罕嗎?
不解,不解!
不過,大家倒是興起了好奇心,若是不打算休棄現任妻子,杭三少又打算如何安排花魁丁宛群和小師妹雲燕燕,甚至那位北方大美女竇豔梅呢?
三妻四妾,左擁右抱?
八成是!
作者:
changsting
時間:
2011-7-22 01:36:36
第五章
設計讓杭傲儘快成親,是為了打消竇豔梅覬覦杭傲的念頭,誰知到頭來仍是一場空,竇豔梅竟然嫁給了別人,郭承康又氣又惱又恨,簡直想殺了自己!
因為竇豔梅也被設計了。
為了生意上的利益,竇老爺打算把女兒嫁給南方的大糧商之子,說是要竇豔梅陪母親回娘家探親,其實是被拐到南方,想說服她嫁給那位大糧商之子,竇豔梅自然打死不肯,人家都下聘了,她始終寧死不屈。
磨了幾個月,好不容易終於躲過竇夫人的監視網逃回北方來,卻聽說杭傲已然成親,二話不說,竇豔梅立刻殺上門去“興師問罪”……
“對不起,竇小姐,我們三少爺帶三少奶奶逛廟會去了。”
在人山人海的廟會中找人,是最愚蠢不過的事,竇豔梅只好在杭府裏等候,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也等到了她的耐性已經變成了負數了,才把人給等回來。
“三少,你太過分了,竟然瞞著我偷偷成親,那我怎麼辦?”劈頭就質問。
“誰瞞著你?誰又偷偷成親啦?”杭傲輕蔑地斜睨這眼前這個竟然追男人追到男人家裏來的女人,“我是光明正大的娶老婆,還宴請全城呢!更何況……”他哼了哼。“我成不成親有關你屁事了?你要怎麼辦又與我何干?”
“但你應該娶的人是我呀!”
“你還沒睡醒是不是?”
“三少……”
“真是的,是不是沒人要了啊?”杭傲一整個不耐煩。“竟然追到男人家裏來了,你不覺得丟臉,我都替你丟臉!”
“你你你……你太過分了,我這麼的愛慕你,你不回應我也就罷了,竟然說我沒人要!”竇豔梅氣得七竅生煙,三竅冒火,“好,我發誓會用最快的速度成親,然後……”怨毒的目光惡狠狠地刺向杭傲,“我保證你一定會後悔今天對我的無情的!”話落,氣呼呼的飆走了。
好好好,就快點嫁吧,最好明天就嫁,這麼一來,就少了一個花癡來煩他了!
杭傲樂得哈哈大笑,可轉眼一瞧,卻見琴思淚凝眸靜靜地注視著他,默默的不吭半句話,那眼神……
不知為何,那眼神令他好心虛。
他不由眉頭一皺,想了一下,臉色微變,即刻回首吩咐,“添富,去老管家那裏取三千兩,送去給怡香院的丁姑娘,告訴她,往後我都不會再去了!”不安的咽了口唾沫,再轉回來。“呃,老婆,過去我只是玩玩而已,沒認真過的,以後不會了,還有,我保證不會娶妾收丫頭,你不要再不開心了,我……”
誰知他這麼一說,琴思淚反倒困惑地怔了一下。“妾身不解夫君何意?”
杭傲也呆了呆。“你不是不高興嗎?有女人來找我,又……”
“夫君要娶妾或收丫頭,身為人妻是不得干涉的,”琴思淚認真地道,神態毫無半點虛假。“只請夫君預先告知妾身一聲,好讓妾身為她們安排住處即可。”
真大方!
沒來由的,杭傲心頭湧起一股不舒服的滋味,面無表情地瞪著琴思淚好半晌,察覺她確然心平氣和,毫不氣惱。
“你是說,不管我有多少女人,你都不在意?”
“正是如此。”
見鬼的正是如此!
大嘴一張,杭傲想飆火,但舌頭卷起來,卻發現不曉得該飆什麼火,心頭那股子不舒服的滋味有轉變成另一種哭笑不得的心情。
他在氣什麼?
不管丈夫有多少女人,都能夠很有度量的接受而不吃醋、不嫉妒的妻子,這不正是男人最期待的老婆嗎?
有這種老婆,他就可以隨心所欲的愛找多少女人就找多少女人!
可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也不正表示,她對他並沒有如同他對她的那種感情,所以才會如此不在意嗎?
為什麼?
是他不夠疼愛她嗎?
還是說,她不認為他值得她放下感情?
或者是,她根本就不喜歡他這種個性的男人?
甚至於,她可能嫌棄他比她小——還小了整整五歲,覺得他只不過是個還沒長大的幼稚男孩而已?
該死的,究竟是為什麼?
“老婆,跟我來。”
“是,夫君。”
從大堂廳回傲苑一路上,杭傲頭一回將琴思淚撇在後頭,一臉臭屎,自顧自悶不吭聲地大步走在前面,琴思淚困惑不解,碧香和添富也很不安,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了。
姑爺在生氣嗎?
“碧香、添富,你們兩個留在樓下,不要跟上樓。”
回到傲苑,經過前園、前院、小園,踏上後院,進入寢樓後,杭傲忽地回過頭來吩咐了一句,再繼續上樓……
寢室內——
按照杭傲的吩咐,琴思淚端坐床沿,疑惑地看著杭傲在床前來回踱步,好半晌後,他的腳步才定下來,轉而面對她,表情很奇怪,有幾分氣惱,也有幾分尷尬,還有幾分不安。
“老婆,我問你一些話,你得老老實實的回答我,不許有半句虛言。”
“是,夫君。”
“好,那麼……”杭傲咳了咳,“我要問你……”頓住,該怎麼問?“呃,我是說,你對我是……”又遲疑了,這麼問不妥吧?“呃,我想問的是……”再猶豫了,這種問法也不太好……
算了,算了,直接問吧!“老婆,你喜歡我嗎?”
琴思淚先是怔了一下,繼而笑了,“喜歡啊!”輕快地,純粹是安撫小弟弟的口氣。
心花兒頓時朵朵燦爛地開放來!
杭傲眉開眼笑。“你不討厭我的性子?”
琴思淚有點困惑。“為何要討厭?”
“其實……”杭傲不好意思的搔搔腦袋。“我自己也知道,我是任性了點兒,脾氣也不怎麼好……”
“過幾年,待夫君再成熟點兒,自然就不會了。”琴思淚很自然地道。
再成熟點兒?
燦爛大笑臉僵住了,“你是說……”杭傲的聲音也有點僵硬。“我現在還不夠成熟?”
終於明白他要問什麼了,琴思淚深深凝視他片刻。
“夫君要妾身說實話?”
杭傲心頭一沉,她會這麼問,肯定是實話不太好聽,“對,我就要真真確確的實話!”但他還是硬著頭皮這麼說。
“即是如此,那麼……”琴思淚垂眸審慎思索措辭。“在某些地方,夫君其實是超乎年紀的成熟,總讓人覺得夫君似乎經歷過許多滄桑,但以夫君的生長環境與年紀而言,這應該是不太可能的,但在另外某些地方,夫君又不太成熟,還有若干時候,夫君顯得相當幼稚……”
幼稚?
幼稚?
他幼稚?
“成熟的地方就不必說了,”他也知道自己很成熟,“我要知道的是……”咬咬牙,“不太成熟的地方,還有……”再咬一次牙,更用力。“幼稚的地方。”
此刻,他看上去就很幼稚,很可愛了!
琴思淚抿唇而笑,“那也要分兩方面來說……”
“這麼複雜?”杭傲喃喃道。
“保有純真的童心是好事,妾身一直這麼認為,”琴思淚徐徐道。“在婆婆面前,夫君多半都像個頑皮的孩子,可見夫君仍保有某種程度的童心但要說那是幼稚,其實也是夫君成熟的地方,因為那會使婆婆開心,夫君才會有那種表現的,對嗎?”
杭傲聳聳肩,默認了。
琴思淚道。“這點,總讓妾身覺得夫君真的是個很體貼的男人。”
他本來就很體貼的嘛!
“好,我懂了。”杭傲笑得很得意。“那不成熟的地方呢?”
“很簡單,夫君的任性和暴躁的脾氣,就是夫君不成熟的地方。”
杭傲又僵了一下,笑臉垮了,是他自己剛剛說過的,不想承認都不行,他歎了口氣,然後搔搔腦袋,抓抓脖子,摸摸鼻子,再歎一口氣。
“好好好,我會慢慢改進的。”
琴思淚又掩唇笑了。“其實夫君的這種性子,妾身不但不討厭,還覺得挺有趣的。”
“有趣?”是在說他很風趣嗎?
琴思淚頜首。“跟夫君在一起,就算什麼話都不說,什麼事都不做,也不會無聊。”
杭傲不以為然地翻了翻眼。“那不跟木頭人一樣了,有什麼好玩的?”
琴思淚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又笑了。“光看夫君不耐煩的樣子,就像被關在籠子裏的小貓咪,那就很有趣了!”
小貓咪?
竟然把他比做小貓咪!
杭傲呆了呆,扁著臉不開心地咕噥幾句只有他自己懂的話,“算了,不說這個了。”他擺擺手。“我還想問你,剛剛在堂廳裏,你是在不高興什麼?”
笑容悄然隱逝,琴思淚深深凝視著他。“夫君真要妾身說?”
雖然頭皮有點發麻,但……
“說!”杭傲硬著聲音命令。
“那麼,我要說……”琴思淚慢條斯理地道。“夫君很不懂得尊重人,這也是夫君不成熟的地方之一。要知道,你尊重別人,別人才會尊重你,你不尊重別人,別人也不會尊重你的。”
杭傲認真思考片刻,然後又歎了一大口氣。
“好,我承認,這我也會努力改進的。不過……”頓了一下。“如果你說的是我剛剛對待那個女人的態度,那我要抗議,因為我沒做錯!”
“哦?為何?”琴思淚並沒有跟他爭辯,而是很嚴肅地詢問理由。
“那個女人一直死纏在我身邊,而我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如果我對她客氣,豈不是給她不死心的希望嗎?”杭傲振振有詞地自我辯解。“這麼一來,不說我對她愈來愈厭煩,對她來講,把時間蹉跎在我身上,錯失真正的姻緣,損失的是她不是我。所以我必須儘快讓她死心,難道錯了嗎?”
“這……”琴思淚若有所悟地微微蹙起柳眉,“妾身倒是沒想到這點,嗯嗯,夫君說得沒錯,這麼做才是正確的,既然無意,就該讓她及早死心。”她歉然地福了一下。“對不起,夫君,是妾身錯了。”
她這麼爽快的認錯,杭傲有點意外,又不是太意外,畢竟,她是不同于其他女人的。
以往他認識的女人都是打死不認錯的,但他的妻子,是不一樣的。
“其實……”他不好意思地搔搔腦袋。“如你所說的,我的確不太懂得尊重別人,不過,我一定會努力改進的!”
是的,他一定會改的!
他的任性、脾氣暴躁和不懂得尊重別人,是她眼裏的缺點,有缺點的男人就不可靠,不可靠的男人就不值得她付出更深刻的感情,最多只能付出喜歡而已,這是理所當然的,不能怪她,要怪就怪他自己。
所以,他非得卯起勁兒來,拼死命改掉她眼裏的那些缺點,成為一個可靠的男人不可。
如此一來,她就會把心放到他身上來了吧?
竇豔梅三兩句就被打發掉了。
但另一位一心想嫁給杭傲做妾的花魁丁宛君,可就沒那麼容易私心了,一收到杭傲遣人送來的三千兩,她才驚覺情勢不對。
原以為杭三少奶奶很快就會被休棄了,她並不甚在意。
然而,三、四個月過去了,杭三少奶奶不但沒被休棄,杭傲也不曾再來找過她了,現在還送來了分手金……
她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嗎?
雖然也不是沒有其他男人想為她贖身,娶她做妻做妾,但那些色欲熏心的糟老頭子又怎麼配得上她!
不,她無法就這麼放棄,她必須再見杭傲一面……
不對,不對,見杭傲是沒用的,應該要見那位杭三少奶奶,倘若那位杭三少奶奶果真如傳言中那樣溫柔善良,那麼,她這個身世淒涼的青樓落難女,應該很容易說服對方吧?
她求得也不多,只不過是一個妾室的位置而已呀!
琴軒內,石桌上擺滿了琴思淚親手做的南方點心,杭傲正大快朵頤,吃的津津有味,琴思淚在一旁伺候,時而在空杯上斟滿茶,時而用手絹為杭傲拭嘴。
“三少奶奶,您的信。”
添富送來一封書信,琴思淚放下茶壺,接過書信來,本以為是家書,然一展開信紙來,才一眼就滿眼困惑地攢起了柳眉,看完後更是滿腹疑惑。
“這封信好奇怪。”
“怎麼啦?”
“這……”琴思淚仔細想了又想。“寄信人妾身並不認識呀!”
“哦?是誰?”杭傲隨口問,再咬下一大口梅花糕。
“丁宛君,應該是位姑娘吧!”
噗一聲,杭傲嘴裏一泡梅花渣渣屑屑全噴射出來了。
“丁……丁宛君?”他嗆咳著重複道。
“耶?那不是姑爺以前的老相好嗎?”碧香脫口道。“幹嘛找我們家小姐?想示威嗎?”
多嘴!
杭傲氣急敗壞的橫過去一眼,碧香聳聳肩,沒在給他怕,裝作沒看見地專注他處,繼續咕咕噥噥的。
“碧香又沒說錯!喔喔喔,還是說,不是以前的,是現任的?”
等老婆背過身去,他一定要偷偷殺了這鬼丫頭!
“鬼扯,沒那種事!”杭傲又氣又急,滿頭大汗。“成親後,給了她三千兩,我就沒再找過她了,真的,老婆,我發誓!”
“還真狠,人家也跟了姑爺你兩年了呢!”碧香有嘟嘟囔囔的。
“碧香!”杭傲怒吼。“姑爺我到底什麼時候欠了你什麼?”
見杭傲那副慌裏慌張的樣子,碧香笑得嘴歪眼眯,百分之百的幸災樂禍。
“碧香哪里說錯啦?”活該,誰教他愛玩女人,讓女人都找上門來對上她家小姐了!
“你……”
“請問夫君……”
一聽琴思淚出聲了,杭傲嚇得差點跪下去,沒空再跟碧香對嘴了。
“老婆大人、祖宗、太上皇,你可千萬別聽信碧香的胡言亂語呀,那個丁宛君並沒有跟我,我只不過是……咳咳,偶爾會去找她解解悶兒而已,再說,她十五歲就被梳攏了,當時我還不認識她呢!總之,我頭一次找她的時候,她就已經是個渾倌了,我可不必負什麼責任吧?”
“……呃,妾身只是想請問夫君,何謂老相好呢?”
一陣靜默,杭傲與碧香面面相窺,滿頭滿臉的黑線。
一時忘了這女人過去二十五年來從不曾出過門,有是書香人家的大閨女,自然沒聽過那種市井之詞,結果他汗流浹背的解釋了大半天,全都是……
白搭!
好片刻後,杭傲才頭痛地揉著太陽穴,尷尬得苦笑。“那是我……呃,我以前睡過的女人,妓……妓院裏的女人。”她最好不是連妓院是什麼都不知道!
琴思淚當然知道。
只不過是沒聽過那些“專有名詞”而已——她又不上妓院,既然沒聽過,自然不懂,因此杭傲和碧香的對話雖然很簡單,卻聽得她一臉茫然,滿頭霧水!
“喔……”她明白了。“那麼梳攏和渾倌又是何謂?”
“梳攏是妓女第一次接客伴宿。”杭傲小聲得不能再小聲地解釋。“渾倌是已非清白之身的妓女。”
琴思淚點點頭,而後垂眸尋思,適才夫君和碧香的對話內容到底是何意?
半晌後,她才低喃,“原來如此,”舉眸,“那麼,既是夫君已無意再去找那位丁姑娘,她要見妾身是為何呢?”
見她並不生氣,杭傲暗暗松了口氣,“她想做我的妾室。”端杯盡飲杯中酒,先壓壓驚再說。“又不是沒別的男人想為她贖身,收她回去做妻做妾,偏她就是咬定了我。”
放下書信,琴思淚持壺再為他斟滿。“莫非是丁姑娘對夫君有情有義?”
“有情有義?”杭傲輕蔑地冷哼。“才怪,她根本就看不起我!”
琴思淚訝然微愕。“這又是為何?”
杭傲冷然一笑。“丁宛君出身官宦之後,因種種原因而流落青樓,但她依然自持自傲,那原也是她的風情,應是令人讚賞的,可她卻傲到不將一般人看在眼裏,包括我在內,對她而言,我的出身低下,是卑賤的商賈……”
他嘲諷地哼了哼。“是啦,她高貴、她高尚、她高雅,在南方,或許會有不少年輕文人、風流雅士因同情、因憐惜,或因男人的自傲而挺身而出,拯救她脫離苦海,但在北方,管她出身哪里,不就是一個妓女罷了……”
琴思淚柳眉微蹙,但沒吭聲。
話語忽頓,“說到這……”杭傲目注琴思淚,眼神忐忑。“你也會看不起杭家嗎?我是說,你是出身書香世家的大家閨秀,而杭家是滿是銅臭味的商賈,一香一臭,我都很想看不起我自己!”
琴思淚莞爾。“怎會?我爹說過,士農工商無論是哪行哪業,即便是廝役奴僕們,在我們生活中具是不可或缺的,只要是靠自己的努力,那麼,就沒有任何人可以瞧不起你了!”
所以,她對待奴僕們都是那麼的和氣有禮。
“岳父大人到時聽開明的嘛!”杭傲安心地喃喃道。
“因此,夫君你也不應該看不起因不得已而流落風塵中的女人,”琴思淚義正辭嚴地再追加一句。“她們也是被環境所逼迫,很可憐的!”
杭傲微微瑟縮了一下,“我也不是看不起她們,只不過……只不過……”搔搔腦袋,再聳了聳肩。“我想,就像你所說的,丁宛君看不起我,那我自然也就看不起她囉!”
琴思淚惶然頓悟。“她不尊重夫君你,夫君也就不想尊重她了?”
杭傲重重點頭。“就是如此。”
琴思淚略一思索。“夫君何不替她贖身,也算功德一樁?”
這個笨女人未免好心過頭了吧?
杭傲啼笑皆非,腦袋又開始隱隱作痛了。“我說老婆,你就是不懂,丁宛君自己就有足夠的積蓄為自己贖身了,但之後呢,她又能如何?要替她贖身,就得有法子替她安排未來的歸宿呀!”
也是,妓女從良最是不易。
“夫君不也說有人願意收她為妻為妾嗎?”
“是,還不少呢,但都是些以妻妾成群的色胚老頭子,她不願意。總之,那女人雖然瞧不起我,但畢竟我很年輕,兩相比較,還是跟我比較‘好看’。”
好看?
是說夫君生樣比較俊俏嗎?
那倒是。
“但夫君既是無意,她找妾身又有何用?”琴思淚困惑地再問。
杭傲翻了翻眼。“想也知道,多半是認為你比較好說話,只要滴上幾滴淚水給你瞧瞧,你就會心軟求我收下她了。”
琴思淚不以為然地皺起柳眉。“收妾收丫頭是夫君的意願,妾身焉能插嘴!”
她不能插嘴,還有誰呢?
心頭又揪起那股子不舒服的滋味了,杭傲咬了半天牙根,終於硬生生壓下懊惱的不甘心。
總有一天,他會讓她想插嘴的!
“你要去見她?”
“夫君以為呢?”
“不妥。”
“為何?”
為何?
還用得著問,理由多得是,真要讓他說,說到幾十年後都說不完,光是聽就可以讓她聽到白頭了!
可是……
雖然理由多得說不完,卻沒有一個說得出口,起碼他是說不出口的,既然說不出口,也只好用耍賴的。
“總之,無論你有多麼同情她,也不能替我收下她。”
“請夫君安心,這點妾身是明白的。”
她能明白是最好……
“既然如此,你見她又有何用?”杭傲沒好氣地說。“安慰她嗎?多此一舉,說不定她還以為你是在嘲笑她呢!”
嗯嗯,自尊心強的煙花女,是有可能這麼想。
“那夫君以為妾身如何是好?”琴思淚認真的請教。
“就由我去見她吧!”杭傲仰杯一飲而盡,橫臂抹去酒漬。“如同竇豔梅,我得讓她及早死心,免得誤了她的姻緣!”
“說的也是。”螓首微俯,琴思淚福了一下。“那就有勞夫君了。”
有勞他?
明明是他的問題,她卻表現得像是她的麻煩,謙卑的請求他代他解決,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呀?
杭傲不由自主地橫眼瞥向碧香,發現後者也是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
唉,這個女人純淨是夠純淨了,卻又純淨得太過火了,老是在那裏搞不清楚狀況,令人啼笑皆非。
還說他不成熟呢,到底是誰不成熟呀?
要讓丁宛君死心,其實也不是太困難啦,只是要多一道“手續”——兩人面對面,一切挑明瞭講。
“老實說,你找上我老婆真是大錯特錯!”
“為什麼?”
“因為我老婆是個嫁夫從夫的女人,我要娶妾,她只會忙著安置妾室的房間,半個字也不會多說;倘若我不想娶妾,她也不會吭上半句話,因為娶妾收丫頭是丈夫的權利,妻子沒有資格干涉,這是她的認知,所以,找她是沒用的。”
丁宛君沉默片刻。
“三少喜歡那種女人?”
“說實話,我一點也不喜歡,”杭傲坦然道。“但是,我可以慢慢教她。”
“為何她可以,宛君就不行?”丁宛君直問。
論容貌,那女人並不美;談清白,她是渾倌,那女人也是再嫁的婦人,都不是黃花大閨女;至於年齡,她大了杭傲兩歲,那女人卻整整大上杭傲五歲。
她到底哪里比不上那女人了?
兩道修長的劍眉往上一挑。“你根本就看不起我,又為何一定要跟我?”杭傲反問。
丁宛君微微抽了口氣,“你……”及時噤聲。
杭傲莞爾一笑。“對,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丁宛君訝異地睜了睜眼。“那三少為何要來找宛君?”
杭傲聳了聳肩,“我喜歡聽你彈箏,不過呢……”忽又咧嘴笑開來,一整個得意洋洋的。“我老婆彈的箏比你好聽,往後我就不需要再去聽你彈了。”
丁宛君又靜默好半晌。
“宛君真是一點希望都沒有嗎?”
“你太傲了,杭家供不起你!”
丁宛君抿了抿嘴,“宛君懂了。”端莊地福了一下。“那麼宛君告辭了,往後也不會再來打擾三少了。”
目注徐步離去的傲然身影,杭傲淡然一哂。
好了,這個也解決了,就如同他想像中一樣,只要把話挑明瞭講,輕而易舉就可以讓她自動退場了。
愈是高傲的女人,其實愈是容易打發呢!
《 本帖最後由
changsting
於 2011-7-22 01:55 編輯 》
作者:
changsting
時間:
2011-7-22 01:37:05
第六章
這一年,黃河又氾濫了。
災民們流離失所,無以為生,朝廷撥下來的賑款又有大半被貪官吃掉了,剩下來的根本不夠賑濟所有災民,這時候,他們也只期待能夠吃飽就夠了,今年的冬天該怎麼過,他們連想都不敢去想。
這些事,如果琴思淚沒出門,她是不會知道的,但她出門了,也就知道了。
“夫君。”
“嗯?”
杭傲的回應是心不在焉的,因為他正在思考重要的事。
近一個月來,他帶老婆玩遍了整個平陽城和附近的山山水水廟會等等,已經沒什麼好玩的了,所以他正在考慮,要不要帶老婆到遠一點的地方玩。
譬如太原或五臺山?
“杭家很富有嗎?”
“呃?”奇怪的問題,終於拉回杭傲的注意力了。“你說什麼?”
“杭家很富有嗎?”琴思淚的表情很嚴肅。
困惑地打量她片刻,杭傲終於搖搖頭。
“不是很富有,是非常的富有。”
“那麼……”眉眼間又添上了幾分謹慎,琴思淚小心翼翼的問。“這回黃河決堤,杭家捐出多少銀兩賑濟災民呢?”
“一文錢也沒有。”
“……喔”
若有所思地又端詳她半晌。杭傲指指酒菜。
“菜都快涼了,怎不快吃?”
一出門,他必定帶她上酒樓用膳,多半都是點她沒吃過的佳餚讓她嘗嘗,雖然她的食量不大,但為免辜負他的好意,她總會各種菜都品嘗看看。
可是今天,她吃兩口後就沒再夾菜了。
“妾身吃不下。”琴思淚歉然道。
“為什麼?”明知故問。
琴思淚輕輕歎息。“想到那些災民連飯都吃不飽,妾身卻吃得這等奢侈浪費。妾身就於心有愧。”
就知道是這麼一回事!
“走吧,我們回家!”
回到杭府後,杭傲就叫老婆自己回傲苑,他還有事要去找老爹,沒想到琴思淚才剛回到傲苑,埔換下外出服,添福就慌慌張張地跑來,還大喊大叫的。
“不好了,不好了,三少奶奶,三少爺和老爺在吵架,吵得快打起來了呀!”
“吵架?”琴思淚驚踹。“在哪里?快帶我去!”
“是!”
隔著杭老爺的書房尚有一大段距離,遠遠的就可以聽見杭傲和杭老爺的怒吼聲了,聽上去真的好像快打起來了。
“吝嗇,小氣,一毛不拔的死老頭子!”
“忤逆不孝的不肖子!”
“拿點錢出來賑災是會怎樣嘛?”
“我們辛辛苦苦賺來的錢,為什麼要用到別人身上去?”
“杭家又不是沒錢!”
“那錢也不是你賺來的!”
“可惡,那算我跟你借好了!”
“你還的起嗎?”
“放心,拼了老命,我也會賺來還你的!”
小碎步剛跑到書房門口,恰好迎上從書房裏憤憤沖出來的杭傲,兩人差點撞成一堆。
“老婆!”杭傲驚呼著扶住琴思淚。“你怎會到這裏來了?”
“夫君請……請不要跟公……”生平沒跑過半步路,頭一遭就跑的她氣喘吁吁的,一時緩不過氣來,琴思淚話也說的斷斷續續的。“公公吵……吵架……”
“沒事,沒事,總之,我借到兩百萬兩了,你可以拿去賑災了!”
“夫君……”
“告訴你,我終於知道我想要做什麼了……”圈摟住琴思淚的肩,杭傲往傲苑方向行去。
“我要賺很多很多的錢往後你想賑什麼災,救濟什麼人,愛花多少就花多少隨你高興,怎樣?開心吧?”
“夫君……”
“嗯,嗯,這應該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人家賺錢是要享受,我賺錢是為了幫助人,還會讓你開心,我賺錢也會賺的很開心的……”
琴思淚沒吭聲了,但她的眼眶卻悄悄濕潤了,可惜杭傲沒瞧見。
活到二十五歲,總是生活在閨閣之中,她見過的男人並不多,除了奴僕之外,多半都是親人,而且都是斯斯文文的讀書人,溫文儒雅,含蓄和氣,像杭傲這種爽朗率性的男人是第一個。
她總是那麼直率的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就算說不出口,以他那種掩不住心事的個性,任何人都可以從他的表情動作上猜到他究竟在想什麼,也因此,她一眼就看出他為她心動了。
這使得她十分困惑。
表哥眷戀她,是因為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瞭解她的個性,脾氣,愛的也是她的個性,脾氣。
但杭傲呢?
他並不瞭解她,對她而言,她完全的只是一個初見面的陌生女人罷了,而他也沒有足以令人一見傾心的美貌,甚至還是個年長他五歲的“老女人”,他究竟為何會對她動心呢?
她不解。
可是,原以為很快就會被休妻了,而她也只剩下出家一條路可走,誰知眨眼之間,她就得到一個陌生男人的傾心對待。因為意外,更因為感動,她也決心要盡全力回報他的心意。
這個年紀比她小的男人,毫無理由的對她付出心意,那麼,他也應該值得她為他付出心意吧?
然而,一個女人要對一個男人付出感情,說容易很容易,說難也是很難的。
尤其是要對一個比她年幼,思想行為尚有幾分不成熟的“小”男人,那真的是有點難度。
之後數月間,她逐漸瞭解到這個年輕她五歲的男人,之所以會任性,是因為找不到正確的生活意義,脾氣暴躁是因為幼稚不成熟,他也不是不孝順,不是不關心家人,而是不知道該怎麼做而已。
但是,一旦知道該怎麼做,他就會盡全力去做他所能做的,那是一種成熟的理智的男人的作為。
這樣一個既幼稚又成熟的男人,說他可惡,也真的就像個幼稚頑皮的小鬼一樣很可惡,令人傷透腦筋,而當他表現的很成熟的時候,他反而是可愛的,讓人在暗暗點頭稱許之際,又有點好笑。
是的,她喜歡他,真心的喜歡他,但只是像喜歡一個頑皮的小弟弟一樣,如此而已。
除了善近為人妻的職責,細心體貼的服侍他之外,她也只能做到全心去包容他的幼稚,開導他的任性,希望他能夠早日擺脫半生不熟的階段,成為一個在各方面都足以令人信任,讓人依賴的成熟男人。
然而,以他那種樂觀率然的個性,她也實在無法想像,他得過幾年之後才會真正的成熟?
可能的熬個十年,八年的吧!
就在她這麼認為,也做好了得熬上個十年,八年的心裏準備的時候,為了她,他毅然定下了往後一生奮鬥的目標。
對男人而言,一生的奮鬥目標應該是極為重要的決定,理當要經過十分謹慎的思考,一再的考量之後才能夠決定的,但為了幫助人,更為了讓她開心,他沒有任何思考,也不做任何考量,毅然下定了決心。
這個男人,他是真的很幼稚,但也是真的很成熟。
他就像個幼稚的小男孩一樣,卯足了勁兒要討她歡心,也像個成熟的大男人,決定將一生奉獻在一件付出再多也得不到任何回饋,唯有眾生能得到助益的大事。
就在這一瞬間,她終於心動了。
“老婆,你說這樣好不好?”
悄然拭去眼角的淚珠兒,她仰起了嬌靨,溫婉的眸子深深凝注垂眸睇視她的丈夫,唇畔掛著柔柔的淺笑。
“當然好,只是要辛苦夫君了。”
“不辛苦,不辛苦,真的,一點兒都不辛苦!”
“但夫君並不喜歡那種俗事的不是嗎?”
不在乎他比她年幼五歲,也不在乎他的任性暴躁,更不在乎他的不懂得尊重別人,就算他永遠都無法讓人安心依靠,就算他一輩子都改變不了,她都不在乎了。
只因為他的幼稚,也因為他的成熟,她為他,悄悄的動了心。
“這個嘛……呃,其實我也不是真的對賺錢完全的沒興趣啦,只是賺錢總也要有個目的的吧?杭家已經夠有錢的了,我還那麼辛苦賺更多錢幹嘛呢?要堆砌金山銀海嗎?那就不必了!”
“那也毫無意義。”
“何止毫無意義,根本是無聊好不好!”
一個女人要對一個男人付出感情,說容易很容易,說難也是很難的。
然而,一旦女人真的對男人動了心,一整個就不一樣了,心,不一樣了,看他的感覺,也就不一樣了。
瞧他又皺眉又翻眼的,坦率的表現出他的不耐煩,過去不時可以見到,只覺得他又在耍孩子脾氣了,但不知為何,現在看來竟有種特別的男人味,使他不自覺地微微赧了雙頰,心頭小鹿亂撞,渾身燥熱無比。
此刻,在她眼裏,他已經不只是一個頑皮的小弟弟,而是一個令她傾慕的大男人了!
“確實。”
“不過現在,賺錢可以變的很有意義了,所以我要很努力的去賺,賺得愈多愈好……”
目注那對小夫妻兩漸行漸遠去,書房門口,杭老爹唇畔噙著詭異的笑。
原以為要說服那個定不下心來的小子接下杭府這個棒子,多半是件比登天還難的事,但照這情形看來,根本是輕而易舉嘛!
嗯嗯,夫人說的對,這個媳婦兒果真是有幫夫運呢!
杭傲簽下了借據,杭老爺才讓他到帳房領走兩百萬兩銀票去賑災,為了防範款項被中間人吃掉,杭傲決定親自去放賑,順便把琴思淚也給帶去了。
一方面是琴思淚希望能夠親自去慰問災民,而她的願望,他向來不願違逆。
另一方面,既然下定決心要賺很多很多錢好讓老婆“揮霍”,又不想跟老爹搶生意,那麼,他就得到外頭看看,另外尋找有“錢途”的路子了。
“看來,鹽業最好賺了,不過……”
“不過?”
“得要有本……”杭傲沉吟了一會。“好吧,既然已經跟老爹借兩百萬了,再多借一點也無妨,順便,嘿嘿嘿,要偷借老爹的名字用一用!”
“公公的名字?妾身不懂。”琴思淚出身書香世家,哪里會懂得商場那一套。
“你不必懂,等著花錢就好了!”
當著碧香的面,杭傲疼愛的啄了一下琴思淚的唇,惹得她一陣嬌羞。
“對了,夫君,一直想問你一件事……”她忙引開他的注意力,免著他當著碧香的面,還想更近一步。
“什麼事?”
“聽說夫君拜師學過武?”
簡簡單單一句問話,不知為何,杭傲竟狂笑起來,笑得琴思淚滿頭霧水。
“夫君?”
“告訴你,可不是我去求我師父收我的,是師父求我拜他為師的喔!”
他師父求他?
好奇怪!
琴思淚詫異的直眨眼。“為何?”
“師父的武功很高,不,是非常非常的高,所以,問題就來了……”杭傲一邊說,一邊拉著琴思淚坐下。
“什麼問題?”原只是想引開他的注意力。但現在,她也真的好奇起來了。
“武功越是高深越不容易找到合適的傳人啊!”杭傲理所當然的說。“之前師父就收了三個徒弟,但大師兄,二師兄和三師姐的資質都不夠高,三人都領悟不了他壓箱底的好幾手的絕活兒,因而學不全他的武功,因此,師父一直游走各方,想要尋找一個資質稟賦夠高的徒弟來繼承他的衣缽,他找了好幾年,直到那年……”
杭傲十一歲,正在耀武揚威地指揮同伴們到處惡作劇時,被路過的師父一眼看中了。
但杭傲根本沒耐心去乖乖學什麼東西,師父好說歹說,甚至威脅他,恐嚇他,偏他就是打死不肯拜師,最後師父只好懇求他,哀求他,就差沒跪下去求他,好不容易他總算點了頭,但是有條件的……
“首先,我可不要老是待在同一個地方,太無聊了。”
“沒問題,我們不待在同一個地方,你想上哪里去,我們就上哪里去。”
“再來,一直練同樣的東西,很無趣的,不管我想玩什麼輕鬆一下,你都得帶我去。”
“也行。”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你得記住,是你求我的,不是我求你的,一旦我學成後,立刻就要走人,你可不能把什麼責任、義務之類的強加在我身上,硬要我去幫你達成什麼希望、願望之類的。”
“好吧,但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說說看。”
“你一定要有傳人,把我教你的武功全數傳授給他。”
“要我收徒弟?我才十一歲耶!”
“又不是現在。”
“說的也是,我都還沒學到半點武功呢!”
“我也不是說一定要收徒弟,倘若你的兒女資質夠,那也行,總之。一定要有傳人!”
“那沒問題。”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於是,杭傲正式磕頭拜了師,然後師傅就一邊教小徒弟武功,一邊帶著小徒弟闖蕩江湖到處跑。
在那七年裏,杭傲很聰明,該他認真學武功的時候,他就專心一意在練武上,因此每當他要求上哪兒去“輕鬆一下”,師父也從不拒絕,要進妓院就進妓院,要上賭場就上賭場,要學喝酒就學喝酒,要學人家打抱不平來上一場架,師傅就給他來上兩、三場,讓他實地演練一下所學的武功,總之,吃喝嫖賭打架樣樣來。
而杭傲也果然沒讓師傅失望,短短七年,就把師父所有的武功都學全了。
“之後,我就回家來啦!”結束。
“姑爺都沒想過要去闖蕩江湖什麼的嗎?”一旁,碧香問過來了。
“都跟著師父跑了七年的江湖了,可以看的都看遍了,能玩的也都玩過了。老實說,都膩了,你還要我闖什麼?”杭傲興致缺缺地反問。
才十八歲就玩膩了,想像的出他玩的有多瘋!
“真好!”碧香羨慕地喃喃道。
“難怪妾身總覺得夫君有一種超乎年齡的成熟,原來……”琴思淚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夫君早就經歷過超乎年齡以上的歷練了!”
“是啊,黑的、白的、黃的都經歷過啦!”杭傲自嘲地咕噥。
琴思淚莞爾。“夫君真的很聰明。”
杭傲哈哈一笑。“何止聰明,告訴你,其實師父的武功,我只要五年上下就可以學全了,可是我還沒玩夠嘛,就拖呀拖的拖到我玩膩了,才給他學全了!”
琴思淚也撲哧笑了。“夫君也很狡猾。”
杭傲一整個得意的。“要在商場上混,就的夠狡猾,就算不去害人,起碼也能防範不被人害!”
琴思淚頷首。“說的也是。”
說到這裏,客棧房門突然被人衝開,添福莽莽撞撞地跑進來。
“行了,三少爺,都準備妥了!”
“好,那咱們去放賑吧!”
重陽前,杭傲帶著琴思淚回到平陽府,正打算向杭老爺提說要再借一筆本錢去做生意,卻收到了一封急函……
“師父病危,希望能見我最後一面。”
“那夫君得趕緊去,免得來不及了!”
杭傲想了一下。“你跟我去吧!”
琴思淚吃驚地咦了一聲。“妾身?”
“你是師傅的徒媳,不該去見一面嗎?”話說得好聽,其實是捨不得離開她太久。
“也是,徒媳也算是媳婦,妾身是該去。”琴思淚贊同了。
翌日,他們又出門了。
由於擔心琴思淚纖細的身子受不了旅途的勞累,杭傲不敢走得太快,而琴思淚卻擔心趕不及見師父老人家最後一面,老是催促他快一點,於是,馬車就這樣一會兒快,一會兒慢的朝南陽府的桐柏山行進……
作者:
changsting
時間:
2011-7-22 01:37:28
第七章
杭傲的大師兄姜世麟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除了資質不夠學全師傅一身武功之外,其他各方面都是一等一的好男人。
但他卻喜歡上性子與他全然相反槌榱榑榎,蓓蓆蒼蓄跟他一點也不搭的小師妹雲燕燕。
然而,他也知道榬樆榪榼,蜦蜿蜑蜻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綠綜綺緊,僯僓僪僤雲燕燕喜歡的是三師弟杭傲,因此他也盡全力撮合杭傲和雲燕燕墊墓墈墆,端竭箖管只要她能夠得到幸福,他也就滿足了。
沒想到連這一點的小心願也達成不了。
“你……”薑世麟吃驚得差點說不出話來,“成親了?”好不容易才擠出後面三個字。
他到山下小鎮買東西,恰好碰上剛趕到的杭傲,見他不施展輕功卻駕馬車,正感疑惑間,竟見杭傲小心翼翼地從馬車上扶下一位端莊溫婉的少婦,並介紹說是新婚妻子,他當場愣住了。
“半年前,我有差人送帖子來,師傅沒收到嗎?”杭傲納悶的反問。
“半年前?”薑世麟蹙眉。“半年前師傅撐著病體要去幫老朋友的忙,我們不放心,全都跟著去了。”
所以沒人收信。
杭傲聳聳肩,那種事不重要。“師傅的情況如何?”
薑世麟歎氣。“自從你回家之後,既然心願已了,師傅也退出江湖回山了,他老人家打算過幾年安穩日子,不想再插手江湖事了,沒想到閒適的日子過不到兩年,師傅就患了咯血症,大夫原是說好好休養,說不準可以痊癒,再不然也可以多拖上好幾年,十年以上也是有可能的。偏巧那時候師傅的知交好友出了事,想通知你去幫忙又怕來不及,師傅只好親自趕去,結果……”
他又自責地歎了口氣。“都怪我和你二師兄沒用,幫不上大忙,師傅只好拖著病體和對手拼內力,贏是贏了,師傅的咯血症卻更嚴重了,回山后,大夫就說拖不了多少日子了,最多也不會超過一年,直到一個月前,師傅說想見見你……”
“那我們還在這裏幹嘛?還不快走!”話落,杭傲立刻再把老婆扶回馬車上,自己坐回駕駛座位上,趕車上山。
而姜世麟卻依然呆在原地,愁眉苦臉。
師傅原是想趁病危之際,央求三師弟迎娶小師妹為妻,瞭解最後一樁心事的,豈料小師弟竟已成親!
這下子該如何是好?
原以為雲燕燕在得知杭傲已成親時,定然會當場爆出驚天怒火,起碼要延燒三萬三千里,三百三十三天,誰知她只是爆出一臉震驚的表情怔住,好半晌後,突然轉身就跑,跑跑跑,跑進她爹房裏去了。
薑世麟不禁暗暗松了口氣,就連杭傲也悄悄籲出一口氣。
“呃,先進去看看師傅吧!”薑世麟說。
杭傲的師父雲騰天,原是高頭大馬的一個人,在病痛的折磨下,竟萎縮成一副皮包骨的瘦骷髏,不懂醫術的人也看得出來他來日無多了,杭傲見了不禁心酸不已。
才兩年多不見,那個帶著他四處吃喝嫖賭打架的人呢?
“師父。”
床上的人緩緩睜開無神的瞳眸,一見杭傲就在眼跟前,霎時綻放出驚喜欣慰的光芒,可見他有多麼盼望見到杭傲。
“傲兒……”
“師父,別說話了,快點把病養好,徒兒還等著再跟您去賭兩把呢!”杭傲故作輕快。“哼哼哼,看看這回是誰贏得多!”
雲騰天笑了,“你這小子,想贏師父還早得很呢!”語聲微弱,卻很愉悅。
“那可難講喔!”杭傲頑皮地擠擠眼,再把琴思淚拉到身邊。“來,師父,見見您的徒媳,她叫琴絲淚,我愛死她了!”
“思淚見過師父。”琴思淚端莊地福了一下。
雲騰天眼中閃過一絲困惑,這女人並不美,看樣子年紀還比杭傲大,又是個端莊嫺靜的大家閨秀,與杭傲的個性全然相反,怎能抓住杭傲的心呢?
但向來坦率的杭傲說他愛死她了,那必然是實話,他確是深愛他的妻子的。
依杭傲的個性,他應該是不可能太早成親的,沒想到他卻成親了,又如此深愛他的妻子,這麼一來,他那個堅持非杭傲不嫁的獨生女兒雲燕燕又該如何是好?
“呃,你們遠道而來,先去休息一下吧!”他得再好好想想。
“是,師父。”杭傲順從地應道。
如果只是他一個人來,他不需要休息,最多打坐調息片刻就行了,但老婆需要,現在她的身子可不跟一般人一樣了。
“早知道你懷孕了,就不讓你跟來了!”
仿佛捧著舉世無雙的珍寶似的,杭傲小心翼翼地扶著琴思淚坐下,一邊後悔莫及地喃喃嘀咕,琴思淚的柔荑安撫地搭在他手上。
“妾身也沒想到,不過……”她呢喃。“妾身很好,真的,夫君不用擔心。”
趕路趕到一半,身子看似纖細,其實很健康的琴思淚,突然出現晨起噁心欲嘔的症狀,杭傲慌慌張張請大夫來看,這才發現琴思淚懷了身孕,晨起噁心欲嘔就是害喜,幸好除此之外無大礙,不然杭傲肯定會堅持先把她送回家再說。
在他心裏,老婆可比什麼都重要!
“這可是咱們頭一個孩子耶!”單膝跪下,杭傲將臉頰貼上琴思淚的小腹,漾現一臉作夢般的笑。“不曉得是男是女?”
“夫君想要男孩吧?”
“不,我想要女兒,跟老婆你一樣美的女兒!”
聞言,琴思淚不由勾起一抹困惑又無奈的笑。
她並不美,任誰都看得出來,但杭傲總說她是他見過最美的女人,連婆婆也這麼說,她實在無法理解。
是他們母子倆的審美觀與眾不同嗎?
“姑爺,那個師妹小姐是不是喜歡您啊?”碧香問,警戒意味濃烈。
“對,可是我討厭她!”杭傲漫不經心地道。“任性野蠻又霸道不講理的野丫頭,倘若她不是師父的女兒,我早就把她剁成肉醬喂給狗吃了!”
碧香吐了吐舌頭。“這麼狠?”安心了,就有心情說俏皮話了。
“幸好還有大師兄喜歡她,也只有大師兄才忍受得了她,”杭傲嘟囔。“不然我看她這輩子是嫁不出去了!”
“難怪。”琴思淚喃喃道。
莫怪那位雲姑娘一聽聞杭傲已成親,神情是那麼的震驚與憤怒,注視她的目光更是嫉妒又憎恨。
不過,夫君不喜歡雲姑娘,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夫君。”
“恩?”
“看在師父面上,對師妹不要太過火吧!”
“我知道。”
他們不知道,這回杭傲要面對的不是雲燕燕的任性不講理,而是雲騰天低聲下氣的央求……
“沒想到你那麼快就成親了。”
雲騰天房裏,師徒倆一靠一坐,兩兩相對,沒有其他人了。
“我自己也沒想到,”杭傲笑得很滿足。“但我老婆是那麼的美,我一見就傾心了,再也難以自拔!”
“你不覺得燕燕更美嗎?”
雲騰天忍不住了,那女人明明就不美呀!
“皮相的美,騙人的!”一提到那個刁蠻丫頭,杭傲的笑容就消失了。
雲騰天頓時了然。
在師徒倆行走江湖那幾年裏,杭傲可說是看遍了各種各樣的女人,看到厭了,也看透了,所謂的大美人並不一定“美”,蛇蠍心腸的天仙美女多得是,看表相是不準確的,因為……
真正的美,光靠兩眼是看不見的!
他實在太聰明了,一般的男人要十幾二十年才能夠瞭解的事實,他看個幾年就透徹了。
“那麼,你老婆美在哪里呢?”
“她是我見過最純淨無垢的女人!”杭傲兩眼立刻興奮地閃閃發亮起來,“就像水晶一樣晶瑩剔透、清明澄澈,沒有一絲塵垢,也沒有半毫虛假,無比靈秀又善良仁慈,心性淡泊,無貪無欲,她……”歎息。“真的好美好美!”
“真有那麼美?”雲騰天驚歎。
“師父,您只要用心跟她相處過一段時間後,您就會瞭解了。”杭傲誠心道。
雲騰天不由默然了,那麼“美”的女人,他那個任性刁蠻的女兒又怎麼跟人家比呢?
“傲兒。”
“師父?”
“你應該知道,為師生平惟有兩樁心願,一是畢生所學不能斷在我手上,務必要找到能夠承接為師一身所學的傳人,這點我辦到了;另一個就是燕燕……”
“……”
不用聽完,杭傲就知道師父要說什麼了,所以他沒吭聲,而雲騰天也知道他不吭聲的原因,不禁苦笑。
“傲兒,燕燕一直喜歡你……”
“師父,徒兒已經成親了!”杭傲不能不出聲了。
“三妻四妾古來有之,你……”
“錯”的女人,再多也不夠。
“對”的女人,一個就夠了。
“我不要三妻,更不要四妾,只要思淚一人就夠了!”
“但……”
“師父,”杭傲咬牙切齒,“我討厭師妹!”被逼得不得不明講了。
雲騰天窒了一下,歎氣。“我知道,可是……”
杭傲忍耐地掐掐鼻樑,“師父,您有沒有想過,您硬要我娶師妹,結果會是如何呢?”
雲騰天眉頭一皺。“我不懂……”
不是不懂,是根本不願去思考吧?
“您不懂,那麼我來告訴您……”杭傲冷靜地目注雲騰天。“我討厭師妹,就算我被逼娶了她,徒兒也永遠不會去理會她,更不可能碰她,結果師妹就得獨守空閨一輩子,用不著多久,她就會恨我、恨你、恨所有人……”
“但你可以……”
“我可以怎樣?不但勉強自己娶了她,還得勉強自己去碰她,勉強自己去疼她、愛她?”杭傲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師父,你也太強人所難了吧?難道只因為師妹是您的女兒,她就有權得到她想要得到的一切,而徒兒我是別人的兒子,就活該痛苦受罪嗎?”
雲騰天啞口無言。
“要真如此,那麼,她不會恨我,但我會恨死她!”杭傲冷冷地道。“這是一樁絕不會有好結果的姻緣,不是她恨我,就是我恨她,師父,你真的希望如此嗎?”
雲騰天呆了好半晌,終於深深歎口氣。
“那我又該如何是好呢?”
“師父,眼前的事實您怎麼看不見呢?”杭傲歎道。“大師兄明明那麼喜歡師妹,在這世間上,大概也只有他能容忍師妹的任性了!”
“這我也知道,但燕燕並不喜歡麟兒啊!”
“那又如何?師父只要一句話,說要把師妹的終生託付給大師兄,大師兄就會死心塌地的伴隨在師妹身邊,耐心地等待著;而師妹任性是任性,可也不笨,總有那麼一天,她會瞭解到,只有大師兄才是真正適合她的男人的!”
雲騰天恍然大悟。“如此一來,她就能夠得到幸福了!”
“師父總算明白了!”杭傲大大松了口氣。“雖然多少得熬點時日,但只要有大師兄在,師妹總是會得到幸福的!”
雲騰天欣慰地頜首。“確實如此,麟兒是很可靠的。”
杭傲起身。“那麼我去叫大師兄來。”
“好好好,快去叫他來!”
“是。”
杭傲帶著滿臉笑容,腳步輕快地步出房間,很快就找到薑世麟,轉告他師父找他,然後逕自去找親親老婆。
搞定!
心事已了,雲騰天安心了,半個月後,在睡夢中去世了。
七七一過,杭傲立刻動身帶著琴思淚回到平陽城,好讓老婆可以安心待產,他自己則忙著跟杭老爺借錢、借名字,開啟他的事業,這可真的讓平陽老百姓們傻眼了,小霸王成親後,還真的轉性了不成?
不過,就算真的是,大家也都能肯定,必然是好的轉變。
八、九個月來,從親眼所見,從口耳相傳,杭三少奶奶真是個好女人,雖然曾被休棄,雖然年紀大了點兒,但上對公婆,下對乞丐,她都是一樣的溫柔和婉。仁慈善良,簡直挑不出半點瑕疵來。
所謂近朱者赤,小霸王終於做對了一件事:娶對了老婆。
就因為他娶對了老婆,也就不再到處惹是生非,開始像個成熟男人一樣做他該做的事了,於是,平陽老百姓們再也不必戰戰兢兢的過日子,惟恐小霸王什麼時候又要無聊跑出來找“樂子”了。
就在杭府裏所有狀況似乎都很順利的往正面方向行進時……
作者:
changsting
時間:
2011-7-22 01:37:55
第八章
“你這個混蛋不肖子,又給我出紕漏了!”
“我又怎麼啦?老爹。“
剛從邊關趕回來,杭傲累得想倒頭就睡,可是連衣服都還來得及換下來,杭老爺就一頭闖到傲苑裏來,劈頭就罵,罵得他滿頭霧水,莫名其妙。
“竇家小姐嫁到南方去了。”
“那很好啊!”
“但翌日就被休回來了!”
“唉?”
“因為她早已非清白之身了……”
杭傲眉梢子一揚,聞到不太妙的味道了。
“所以?”
“她說是你!”
“放你媽的狗臭屁!”就像被火燒尾巴的老虎似的,杭傲怒吼著跳起來。“那個賤女人,誰碰過她啦!”
“但她說是你!”杭老爺恨恨道。
“我沒有!”杭傲咆哮著否認。
“她一口咬定是你!”杭老爺也很堅持。
“我沒有!沒有!沒有!”杭傲氣急敗壞的跳腳。“聽到了沒有?”
“那她為何要硬賴上你?”
天底下男人那麼多,為何別人不去賴,偏偏賴上他?
杭傲張著嘴,百口莫辯,忽地轉向琴思淚,目光祈求地凝住她。“老婆,我真的沒有,你相信我的,對吧?對吧?”
“妾身相信夫君!”琴思淚毫不猶豫地回應他的祈求,“依夫君你的個性,敢做就敢當,既然夫君你否認,那必定不是夫君所為。”回眸面對杭老爺。“公公,您應該比媳婦更瞭解夫君的個性,不是嗎?”
杭老爺皺眉,想了想,頷首,“媳婦你說得對,從小到大,再是天大的禍事,只要是他闖出來的,他沒一件不敢承認,要是他否認,定然不是他……”遲疑了一下。“那竇家小姐又為何要賴定他呢?”
“謝謝你,老婆。”得到琴思淚全心的信任,杭傲感激地當著杭老爺的面,重重親她一下,然後,他冷靜下來了。“還用問嗎?她要報復我!”
“因為我不肯娶她,又嘲笑說她沒人要。”回想起當時竇豔梅的怨毒目光,杭傲幾乎百分之百的肯定。“當時她就說保證會讓我後悔!”
杭老爺的眉頭又皺起來了。“那現在該怎麼辦?”
杭傲深吸一口氣。“我去找她談談。”
可是,杭傲還沒找到機會和竇豔梅談談,更混亂的情況出現了。
竇豔梅的表哥坦承是他玷污了表妹的清白,願意娶她;但翌日,郭承康也跑來自承[兇手]是他,堅持應該是由他來娶她才對;再過兩天,曾到竇家做客的世交公子,信誓旦旦說自己才是應該娶竇豔梅的人。
三個[疑凶],每個都爭相搶著自首說自個兒才是[兇手],誰也判定不了誰才是[真凶]。
而竇豔梅,從頭到尾堅定不變,始終一口咬定[兇手]是杭傲。
於是杭傲決定暫時不予理會,先看看情況的演變如何再說,搞不好,根本用不著他出面,事情就會自行解決了。
然而,這還不是最大的麻煩……
年前,杭佩帶著杭龍回來了。
她們是被蘭姨緊急徵召回來的,因為蘭姨搞不定目前的狀況,又不甘心屈服,只好把女兒叫回來幫她想想辦法。
“自從老三成親之後,一切都不對了!”
“怎麼個不對法?”杭佩漫不經心地應道,心下光顧著擔心要是杭老爺又要把她嫁給人家做妾,該怎麼回絕?
總不能威脅說要出家吧,要是弄巧成拙了怎麼辦?
“首先,夫人痊癒了。”蘭姨惱怒地道。
“咦?怎會?”那個女人不是早該病死了嗎?
“就老三和他媳婦天天去伺候夫人,夫人一開心,病就好啦!”
“這麼簡單?”
“最最可惡的是,”蘭姨咬牙切齒,快恨死了。“夫人不但讓杭蕊、杭蓉搬去跟她住,還給了翠喜正式名分,把翠喜扶為妾室了,又讓府裏人稱呼她二夫人,老大、老二和老三也要叫她二姨,連我見了翠喜也得問安呢,真是氣死人了!”
終於,注意力轉移過來了,杭佩兩眼一眯。“那娘你呢?”
“什麼也沒有!”蘭姨怒吼。“我求了你爹好久,他就是不肯!”
“我看是夫人不肯吧!”杭佩目中閃現怨恨之色。
“不是那個女人還會有誰?”所以她才恨不得杭夫人早早病死,別老是卡在中間作梗,這也怪不得她!
“真是老天沒眼,沒讓她快快病死!”杭佩惡毒地詛咒。
“還有啊,你爹不小心露了口風……”頓住,左右看看,沒閒雜人等,蘭姨壓低了聲音。“將來這個家,好像不是要交給老大或老二喔!”
“那是誰?”
“老三!”
“耶,為什麼是他?”杭佩吃驚地猛眨眼。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在老三成親翌日就決定了。”
“怎會?”杭佩不可思議的喃喃道。“要把這個家交給一個成天無所事事,只會惹是生非闖禍的小霸王?爹的腦筋是哪里不對了?”
蘭姨搖頭,“老三不是小霸王嘍,他現在可乖著呢!”
杭佩怔了怔。“乖?”
“他呀,”蘭姨嘲諷地嗤笑。“在他老婆面前,乖得像只小貓一樣!”
三哥會像只小貓一樣乖?
難以想像!
“這麼說來,癥結是在三嫂身上,那麼……”杭佩兩眼又徐徐眯了起來,腦筋飛快的運轉著。“我猜三嫂一定是個很美又很會蠱惑男人的絕世美女吧?才會迷得三哥暈頭轉向的!”
“這……”蘭姨想了又想,還是搖頭否決。“不,她一點也不美,而且她也不像是會蠱惑男人的女人。”
“是嗎?”杭佩又怔住了。“娘你沒找她談過嗎?”
“要我低頭叫她三少奶奶?我才不要!”蘭姨斷然拒絕。
這是規矩,不管老爺再怎麼寵她,沒有正式名分,通房丫頭的身分就只是個丫頭,比普通丫頭高一級,但還是丫頭,連管家的地位都比她高,所以,除非萬不得已,不然她都會躲著晚輩,就因為不甘心叫晚輩少爺、少奶奶的。
杭佩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現在幹嘛在意那點小事嘛,以後就輪到他們向娘你低頭了呀!”
“不管是以前、現在或以後,我都不要!”蘭姨堅決地道。
杭佩搖搖頭。“好好好,那就我親自去瞧瞧吧!”
“那我呢?我該怎麼辦?”
“繼續跟爹下功夫呀,三嫂那邊就由我來吧!”
本來她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盤說,只要拖到爹把杭家交給大哥或二哥當家,她就有把握說服他們,讓她自個兒找人嫁,總之,除非對象是名門大戶的少爺,並用八抬大轎迎娶她進門做正室大夫人,不然她誰也不嫁!
但如果是三哥的話,麻煩就大了。
她和三哥打小就不對盤,怎麼見怎麼兩相不對眼,他討厭她,她也不喜歡他,就差沒明目張膽地打起架來。
倘若是三哥當家的話,搞不好會直接把她送人做通房也說不定。
不,打死她也不要跟娘一樣,做一輩子沒名沒分的通房,一生都要看人的臉色行事,太悲慘了!
無論如何,她非得搞定三嫂不可!
“媳婦見過婆婆、二娘。”
“思淚,你來啦!正好,正好,快會下,咱們婆媳好久沒聊聊了呢!”
堂屋裏,四角火盆旺旺燒,杭夫人、翠姨、杭蕊和杭蓉圍坐一桌,有說有笑的喝茶吃點心閒聊天,和樂融融,連伺候的丫頭們也都分坐在兩旁,嘻嘻哈哈的吃糖嗑瓜子。
琴思淚一出現,才剛施完禮,就被杭蕊和杭蓉拖去落坐。
“三嫂懷著身孕呢,快坐下休息!”杭蕊體貼地道。
“三嫂,這糕不甜不膩,吃了絕不會想吐!”杭蓉也忙著倒茶遞點心。
“謝謝二妹、三妹。”
琴思淚吃了點頭,也喝了茶,很高興看到她們都如此愜意又開心,這正是她所期望的。
“傲兒呢?”杭夫人笑問。
“夫君拿到了鹽引,上鹽場支監了。得過幾天才能回來。”琴思淚婉聲回答。
“那好,這幾天你就到陪陪我們吧!”杭夫人喜愛地拍拍她的手。“那小子佔有欲可真強,他不在,才輪得到我們佔有你兩天。”
“三哥好喜歡三嫂嘛!”杭蓉曖昧地擠眉弄眼,一臉滑稽的表情。
“又有誰不喜歡你三嫂呢?”翠姨輕笑。
於是,幾個女人繼續說說知笑,聊得都忘了時間,直至夕陽西下,大夥兒才轉移陣地,到側廳去等待進晚膳。
“我說思淚啊……”
“婆婆?”
“傲兒可曾提過,他……”話聲忽頓,杭夫人目注匆匆而至的丫環,“什麼事啊?春香。”
“夫人,大小姐和四少爺要來問安。”
“大小姐?四少爺?”柳眉揚起半天高,杭夫人冷哼。“告訴他們,大小姐和二小姐在我這兒呢,至於四少爺,杭府沒那種人!”
琴思淚訝異地眨了眨上,但沒吱聲。
“是,夫人。”
“再告訴他們,若是杭佩和杭龍要見,就進來吧!”
春香一回身離去,杭夫人立刻轉注琴思淚,表情難得嚴厲,“待會兒你可別多話!”再轉對面泛驚懼之色的杭蕊、杭蓉,安撫的微笑顏逐開。“別怕,有大娘在呢,他們啃不了你們的!”
同住蝶苑時,杭蕊姐妹倆被杭佩姐弟欺負了多少,她也是一清二楚的。
不一會兒,杭佩與杭龍在春香的引導下進側廳裏來,照規矩見禮問安,杭佩還有模有樣的,杭龍卻很明顯的十分不耐煩,連做表面功夫都沒那耐性。
“大娘、三娘、二嫂、二妹、三妹。”
狡猾!
杭夫人暗暗冷笑。“重新再來過,是夫人、二夫人、三少奶奶和大小姐、二小姐!”
“為什麼?”杭龍不甘心地抗議。“她們可以,為什麼我們就不可以?”
“因為蕊兒和蓉兒的娘是老爺的妾室,而你們的娘只是個通房丫環!”
“可惡,那明明是你……”
杭佩一把捂住杭龍正待破口大?的嘴,並橫過去警告的一眼。
“對不起,夫人,杭龍不懂規矩,杭佩會管教他的!”
“嗯哼!”
“夫人、二夫人、三少奶奶、大小姐、二小姐,杭佩和杭龍給幾位請安。”
“好,你們問過安了,可以退下了!”
“是,夫人。”
杭夫人當下就注意到,在臨去之前,杭佩多看了琴思淚兩眼,那眼神透著幾分詭異,她心中自是有數,於是轉首側向翠姨。
“耳朵靠過來,妹妹,我有話同你說。”
細聲與翠姨耳語片刻,翠姨連連點頭。
“是……是……懂了……嗯哼……好,我馬上就去,謝謝姐姐!”回身,招呼女兒。“蕊兒,蓉兒,跟娘來!”
待她們離去後,杭夫人喝了口茶,思索片刻。
“思淚,傲兒可曾提過,為何我不能將蘭秀扶為妾室?”
“提過,婆婆。”
“那你就應該瞭解,不是我無情,而是為了杭家,我不得不防著她。”杭夫人苦笑。“那女人很貪婪,卻不怎麼聰明,她也只懂得那種最簡單,也是最狠毒的手段,只要給她一點機會,她就會狠心下毒手,唯恐機會錯過就不再有了!”
“媳婦瞭解,”琴思淚同情地目注杭夫人。“婆婆好生辛苦!”
“更令人頭痛的是……”杭夫人歎道。“杭佩跟她娘一個樣,雖然是比她親娘要聰明了那麼一點兒,心卻更狠,所以絕不能讓她嫁出去做正室,不然等於是害了對方一家人;就算是要讓她做妾,都還得仔細挑選,對方得是夫妻倆都夠強悍,足以壓制並防範杭佩使奸使詐的聰明人……”
“大妹竟……”琴思淚有點吃驚。“看不同來呢!”
“那是因為你嫁入杭家還不夠久,慢慢的你就能看出來了,她們母女倆除了在老爺和我面前會做戲之外,一旦背對老爺和我,她們就原形畢露了!”杭夫人無奈地搖搖頭,“幸好,你公公他肯聽我的勸告,再是寵愛蘭秀,也有個限度,起碼,沒有得到我的同意,他不會擅自扶蘭秀為妾室的。”
“公公是聰明人。”琴思淚低語。
“就他肯聽我的勸告來說,”杭夫人滿意地頷首。“的確是。”
“那麼,婆婆是要媳婦小心什麼嗎?”琴思淚輕問。
杭夫人笑了。“你也很聰明嘛,思淚,我的確是要你小心,杭佩一定會去找你幫忙,能避就避開,要真避不開了,千萬得小心應對,別讓她抓住了你的語病,逼你非得幫她不可,她呀,最擅長用那張嘴來套人入陷阱了!‘
“是,媳婦會小心的。“琴思淚應道,暗暗牢記在心底。
“或者,她會設法破壞你跟傲兒的感情,這點你更得加倍防範。”杭夫人更凝重的交代。
心頭暗驚,“媳婦記住了,婆婆,媳婦一定會加倍小心的!”琴思淚更加敬慎的承諾。“只是,媳婦不明白,媳婦嫁入杭家並不久,不過是個人微言輕的新婦,大妹來找媳婦又有何用?”
看得出琴思淚是真的不明白,杭夫人不禁覺得好笑。
“別太妄自菲薄了,思淚,咱們杭家有很多地方不一樣了,而這都是因為你,你是個好媳婦、好妻子、好主子,大家不但看在眼底,也身受到了,將來杭家要交給傲兒和你,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交給他們?
琴思淚大吃一驚。“不不不,婆婆,這怎麼行?還有大哥和二哥呢,他們才應該……”
杭夫人輕吧歎息。“雖非庸才,但他們的能力委實不夠,倘若只是一般的小局面,他們還行,可是杭家的家業實在太大了,他們確然扛不起來,非得交給傲兒不可。這事除了你知我知,還有老爺知道之外,也沒別個人知道了,你可千萬別給說出去了,尤其是傲兒,不然他肯定會逃之夭夭的!”
她又氣又好笑地再歎了口氣。“那孩子啊,能力強悍,偏就是定不下來,這點就得靠你了,思淚,他死心塌地愛慘了你,也只有你的話,他才聽得進去,可也別直搗黃龍地要求他接手,得拐彎抹角地引導他,這件事就全權拜託你了!”
琴思淚啞然無語,既不敢接下重責大任,也不能拒絕。
嫁夫從夫,為人妻者只能從旁協助,而不能替丈夫做任何決定,無論夫君打算如何,妻子都不得多問,乖乖跟隨就好。
夫唱婦隨,就是如此了。
然而,身為杭家的子孫,對杭家,杭傲也是有責任的,雖然他的個性不合,也不容他推卻。
她該如何是好呢?
謹記杭夫人的交代,琴思淚卯起來跟杭佩玩捉迷藏,盡全力要避開杭佩,但杭府畢竟是杭佩打小長大的地盤,要比琴思淚熟悉多了,既是有心要堵人,怎麼可能躲得掉,又不是小耗子,隨便找個洞就可以鑽進去了。
這日,琴思淚終於被堵住了。
“三嫂,終於見著你啦!”
見杭佩擺出神氣活現的姿態堵在前方,好像衙門捕快終於捉到了江洋大盜似的好不得意,奉命在三少爺離家期間緊隨在三少奶奶身邊的添福,立刻提高警覺進入戒備狀態。
雖然以往見了杭佩,他也會有幾分忌憚,因為杭佩的靠山是蘭姨,而蘭姨是老爺最寵愛的女人,但現在,他是三少爺的人,有三少爺做靠山,還有夫人的加意叮囑,他誰都不怕了,要當面跟杭佩扛上他都敢。
誰都知道——連府外的人都知道,老爺就怕一個不小心惹“火”了三少爺,那大家都得一起“著火”了!
“誰允許你那麼稱呼的?夫人不是說過,該叫三少奶奶的嗎”
杭佩先是一怔,沒料到一個小奴才竟敢對她如此“不敬”,繼而轟的一聲,怒火熊熊地燃燒起來。
“刁奴才,竟敢管主子們的事,信不信我叫人活活打死你!”
“愛說笑,你有主子的身分嗎?”
“好大的膽子,竟敢藐視大小姐我!”
“還大小姐,你根本就不配!”
“添福,你真以為我動不了你嗎?”
眼看杭佩原先的親切笑臉,瞬間轉變成惡形惡狀的陰狠女人,琴思淚不禁有些心驚。
當日聽罷杭夫人的交代,雖然謹記在心不敢忘,但仍有幾分懷疑。
夫君說得沒錯,杭佩的容貌確然十分討喜,不僅五官好看,還有一股膩人的味兒,一展開笑臉來,就像個討糖吃的小女孩,可愛極了。
如此可愛討喜的姑娘家,真有杭夫人所說的那麼狠毒嗎?
會不會是誤解?
為免錯待“好人”,她特意差遣碧香在府內各處探聽,若真有所誤解,她有必要為她們解開這樁誤會.
總是一家人,和和氣氣的不是更好嗎?
然而,碧香探聽後的結果就是如同杭夫人和杭傲所說的,杭佩和蘭姨一樣,只有在杭老爺和杭夫人面前會做戲,其他時候都蠻橫霸道得如她們是杭家句正言順的主子之一,甚至還背著杭老爺、杭夫人,要下人們稱呼她們二夫人、大小姐。
其實這原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依血緣來論,她們也的確是杭家的主子,是杭府的二夫人、大小姐。
可是,杭家列位主子們對待下人都很和氣,下人犯錯後的處罰也很平和,最多就是調去清洗幾天糞桶尿盆而已,錯小,洗個一兩天;錯大,就多洗上幾天,要是連續好幾日渾身上下都是糞尿味,臭得連飯都吞不下去,保證你以後再也不敢隨便犯錯了。
唯有蘭姨母女對待下人格外跋扈,格外殘暴,頤指氣使不說,一個不順心就拿下人來出氣,又打又罵。
聽說杭佩曾經活生生扭斷婢女手臂,又叫人打斷長工的兩腿,只因為他倆兩情相悅,要成親了,看得她眼紅;還有一次硬要把在杭府工作三十多年的老僕人趕出府去,只因為老僕人不肯叫她大小姐。
蘭姨也不遑多讓,府內的守夜狼犬對著她吠叫,她就認為狼犬不認她是主人,是看不起她,於是就把府裏十幾隻狼犬一口氣全毒死了。
諸如此類種種,顯示蘭姨母女倆確實心狠手辣。
至於杭龍,他最蠢笨,不管在誰面前都沒耐性做戲,隨時隨地都是那麼的任性野蠻,總是一副天大地大我最大的神氣德行。
然而,一旦步出杭府,誰都知道他只不過是通房丫環生的孩子,沒有吃他那一套,於是,在外面受了氣,他就回府把氣出在府內的下人身上,特別是伺候他的奴僕,沒有一天不被整得變豬頭的。
難怪杭夫人要防備蘭姨母女倆,也難怪杭傲說杭龍是廢物。
唉,為何不能珍惜眼前擁有的就足夠了?為何一定要奢求更多更多?為何不能明白,貪婪的心帶來的多半是不好的結果呢?
“添福。”
“三少奶奶?”
“別再說了。”
“是,三少奶奶。”
雖然不甘心,添福仍順從地退到一旁,但目光依舊警戒性盯住杭佩,而琴思淚才剛對杭佩綻開親切的笑,還沒機會開口,杭佩就好象跟她不知有多相熟似的,親親熱熱的挽過手臂來。
“我說三嫂啊,跟在身邊的下人不懂事是很辛苦的,要不要我幫你教訓教訓這個刁奴才?”
教訓?
是要打斷添福的手腳?
還是乾脆一點,毒死他算了?
琴思淚駭然一驚,“不用,不用,添福很能幹懂事的,”忙道,“不用教訓,不用教訓!”說完,已經嚇出一身冷汗了。
“真的不用?”杭佩歪著腦袋,模樣天真得很,語氣卻令人毛骨悚然。
“真的!真的!”琴思淚拼命搖頭,還擺手。
“好吧,既然三嫂心軟,就饒過他這一回吧!”杭佩一臉“真可惜”的表情。
琴思淚暗暗揮去滿頭冷汗,“呃,大妹,我要上婆婆那兒去,可要一同去?“
眸中飛快地閃過一絲憎厭,杭佩故作幽怨的一笑。“不了,大娘不喜歡我,我就不去惹她老人家心煩了。”
幸好!幸好!
琴思淚悄悄籲出一口氣,“那我也不好勉強,我就自個兒上婆婆那裏去了,改天有空,我們再聊聊。”轉身,想逃之夭夭了。
“等等!”杭佩硬扯住她。“三嫂,好不容易有機會,就現在聊嘛!”
最好不要,再多聊兩句,恐怕伺候她的所有下人們都要被“教訓”了!
“大妹,婆婆在等我呢,怎能讓她老人家等候?”
“又不是沒人陪她,讓她等等又怎樣!”
啊啊,這種話就大錯特錯了,不糾正不行!
“你這麼說就錯了,大妹,為人子女者,理應……”
“你又不是我親娘!”
這話更是大大不肖!
“大妹……”
“喂喂喂,三嫂,你這就太過分了喔!”才幾句話就不耐煩了,杭佩板起臉,雙手叉腰,開始發飆了。“好不容易找到機會跟你聊聊,你就這麼三推四拒的,怎麼?連你也瞧不起我嗎?”完全的一副斥責“下人”的兇狠姿態。
沒想到她說變臉就變臉,琴思淚的柳眉不由皺起了一溜小結。
“大妹,我並沒有那種意思,只是……”
“沒有就坐下來跟我聊聊,不然……”杭佩冷哼三聲,不管是表情、眼神,還是口氣,百分之百的威嚇,看准了琴思淚是個“軟弱”的女人,不信她不怕。
總之,今兒個非讓她……
“不然怎樣?想耍什麼陰謀害我老婆?要不毒死她更省事?”
冷不防出現第三個聲音,陰森森、冷冽冽的,在場四人都嚇了一大跳,各自轉頭張望,卻沒瞧見出聲的人,不約而同機伶伶地打了個哆嗦。
光天化日之下活見鬼?
膽小的人正打算轉身逃命之際,咻一下,眼前落下一人,定睛一看,原來是拎著行囊,滿身風塵的杭傲,眾人不禁又動作一致的猛拍胸脯。
“可惡,也不先通知一聲,很嚇人耶!”杭佩咒?。
“姑爺,你嘛好啊,又不是鳥,幹嘛老是飛來飛去的嘛!”碧香抗議。
“就是說咩!”添福不敢堂而皇之的抱怨,只好附和。
“嚇死人了,原來是夫君!”連琴思淚也想說兩句,但又“不敢”。
嫁夫從夫,夫君要嚇死她,她也得乖乖的被嚇死!
“對不起!對不起!”杭傲立刻丟下行囊,上前一步圈住老婆,憐惜地拍撫她的背,“好幾天沒見著你,好想你啊,所以直接就飛了進來,沒想到會嚇著你,怎樣?”另一隻手擔憂地撫向她隆起的小腹。“孩子沒事吧?”
“只是稍微嚇了一跳而已,沒事的,夫君。”見他滿眼自責,一臉愧疚,琴思淚忙柔聲安撫他。
“真沒事?”
“沒事。”
“那就好。”杭傲松了口氣,寶貝兮兮地摟緊了她,再轉注杭佩。“你又想幹嘛了?”
依舊雙手叉腰,杭佩以對峙的神態面對杭傲。“要跟三嫂聊聊,不行嗎?”
“你配嗎?”杭傲輕蔑地斜睨著杭佩。“還有,誰准你叫我老婆三嫂的?”
“你是我三哥,我不叫她三嫂要叫什麼?”
“你只不過是個通房丫環的女兒,配叫我們三哥、三嫂?”杭傲的語氣更是不屑。“要叫三少爺、三少奶奶,記住了!”
聞言,琴思淚眉兒一皺,想說什麼,但心念一轉,又吞了回去,輕輕歎息。
她知道,杭傲是故意的,杭佩委實太跋扈了,有人壓制她還如此囂張,要是沒人壓制她,恐怕她要做杭府裏的武則天了!
“我偏不,怎樣?”杭佩滿不在乎地道。
杭傲兩眼一眯,“那我就得提醒老爹一下,趕過完年,你就十九了,再不嫁就嫁不出去啦!”不懷好意的勾起嘴角。“啊,對了,這趟出門,我碰上了胥城的宋老爺,還有陽泉的秦員外,聽說他們都想找個通房丫環呢!嗯哼,該挑誰呢?”
就知道他想把她給人做通房丫環!
杭佩臉色大變,開始恐慌了。要是在以往,她敢肯定杭老爺絕不會聽進這個不肖子一字半句,但現在,在杭老爺有意要把家業交到杭傲手上之後,搞不好杭老爺就會聽他的了!
不,她不要!
“我不嫁,打死都不嫁!”拉著尖嗓門叫著跑走了,她驚恐地逃去向娘親求救了。
就知道她最怕這件事!
杭傲樂不可支的哈哈大笑,摟著老婆轉身回傲苑。“走吧,回房去,我得先慰勞一下自己多日不見你的相思苦。”
琴思淚遲疑著。“但妾身得到婆婆那兒……”
腳下一頓也沒頓,“添福!”杭傲頭也不回地大吼。“去跟夫人說一聲,我回來了,老婆被她佔據了好幾天,該還我了!”
後頭,添福竊笑。“是,三少爺!”
“還有碧香,去廚房吩咐一下,速速備上酒菜來,姑爺我一路緊趕,連停下來啃兩口餑餑都沒有,快餓死了!”
“是,姑爺,碧香這就去。”
“出去後記得關門啊!”
“咦?”
“姑爺我上頭這張人嘴餓,下麵那張嘴更“餓”呀!”
“……”
作者:
changsting
時間:
2011-7-22 01:38:24
第九章
杭傲回來了,杭姵也就沒辦法從琴思淚那裏想辦法,只好放棄這條路,另想法子,幸好年底的時候,杭老爺都在忙打算盤計總帳,沒空理會她那種“小事”。
畢竟,她只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通房丫環的女兒。
很快的,到了除夕,往年的團圓年夜飯,杭傲總是好像有螞蟻在咬他屁股似的坐不安寧,吃不到片刻就一溜煙不見人影,去找他那票狐群狗黨胡鬧去了,起碼要過完元宵之後才會回來。
但今年,沒有螞蟻咬他屁股,也沒有釘子紮了他哪里,一頓年夜飯,他從頭到尾乖乖的坐在椅子上,除了忙著為琴思淚夾肉夾菜之外,就是殷勤地為她剝蝦剔魚骨頭,還有舀湯舀魚翅,就差沒喂進她口裏,再替她動嘴動牙齒。
“傲兒真是孝順啊!”杭夫人笑吟吟地。
“那當然!”杭傲當仁不讓地挺挺胸脯。
杭夫人笑意漾深。“對你老婆。”
杭傲呆了呆,繼而聳聳肩,面不改色,“我說的也是我老婆啊!”還洋洋得意的對琴思淚擠眉弄眼。“保證是最道地的二十五孝!”
琴思淚不禁嬌靨通紅。“夫君!”
眾人失聲大笑,就連杭老爺也特別開心,因為……
“傲兒,你的生意做得怎樣?”
“很順利啊!”杭傲漫不經心地回道,埋頭繼續剝大蝦子“孝敬”老婆。“過完元宵,鹽斤就要上路了,路子也拉好了,沒問題!”
“這麼快?”杭老爺十分驚訝。“不過才一個多月的時間啊!”
“不然要多久?”杭傲反問。“只要找對了人負責,之後就把一切丟給他們去幹,自然快,還輕鬆得很呢!”還有,老爹的名字也很好用,這點他沒說出來,免得老頭子太得意了。
杭傲說得理所當然,杭老爺與杭夫人聽得相互對覷一眼,滿意的笑意在眼底衍生。
果然有能力,夠魄力!
“那麼,你打算做個單純的鹽商嗎?”
“那多無聊!”杭傲嗤之以鼻地道。“等賺了錢,我打算再到南方去買兩座茶山。”
“茶葉?”杭老爺摸著下巴頷首。“嗯嗯,茶葉應該有賺頭。”
“還有,咱們西北方藥材皮毛最多,而南方綢緞布匹多。”杭傲一邊說,一邊喜滋滋的吃下老婆喂給他的蟹肉。“如果南北兩方都有鋪子,那麼從北方運藥材皮毛到南方去賣,回程時再從南方批綢緞布匹到北方來賣,就等於賺雙倍了。”
“沒錯!沒錯!”杭老爺同意的猛點頭。
“此外,我覺得我們應該到京城裏去發展,要知道,能夠跟朝廷官員拉攏上關係,對我們有利無弊。”
“說的也是。”
“總之,真要做就做大的,小家子氣那一套我沒興趣!”
“那麼……”杭老爺又在摸下巴了,若有所思地注視著意氣風發的兒子。“不用等賺錢了,你要多少資本,我都可以先借給你,如何?”
“這麼大方?”杭傲懷疑地回瞪杭老爺。“什麼陰謀?”
杭老爺展開一派無辜的笑臉。“讓你去做生意,總好過你閑閑無事到處去惹是生非吧?”
眉梢子一揚,杭傲本待嗆回去,但腦筋一轉,定住了,眯著眼思索片刻。
“好,可以,不過我也不想占老爹你的便宜,就算是我跟老爹你的錢莊借錢,利息照算,同意嗎?”
“成交!”
杭傲頓時眉開眼笑,因為他可以賺更多的錢給老婆“揮霍”了。
杭老爺卻比他更得意,向來聰明過人的兒子,為了寵愛老婆,輕而易舉的落入他的陷井中了,一步一步的,他會讓兒子愈陷愈深入,直至滅頂。
屆時,他就可以把杭家交給杭傲了。
他也知道,要是開門見山的直說要把家業交給杭傲,杭傲肯定思考一下都不會,直接的就給他打回票。
因為杭傲不想被套住。
他可以做自己的生意,開創自己的前途,但也隨時隨地都可以中斷,既然是屬於他自己的生意,愛做不做都隨他;而若是接掌家業的話,他只能一直往前,不能後退,也不能停滯不動,更不能放手讓他中斷,連休息一下都不行。
以他的個性,他肯定會受不了的。
因此,杭老爺只好耍奸詐的手段,迫使杭傲不得不接手,誰讓杭傲是最有能力接掌家業的人呢!
算他倒楣!
團圓的除夕年夜飯就這樣快快樂樂的度過了,杭家每個人都吃得開心,他們開心,發下的紅包就比往常任何一年都要來得大包,所以,連下人們都很開心。
除了蘭姨和杭姵、杭龍。
他們連年夜飯都沒資格上大桌去吃,只能母子女三個人窩在蝶苑裏自個兒吃自個兒的,冷冷清清、淒淒涼涼的,還得用手去硬拉臉頰肉才扯得出笑來。
“可惡,連翠喜母女三人都可以去吃,為什麼我們就不行?”蘭姨愈想愈恨。
明明是她先跟了老爺的,後到的翠喜卻先她一步被扶上妾室,成為名正言順的二夫人,太沒天理了吧?
“那個不重要啦!”杭姵壓根兒就不在意那種事,反正女孩子家早晚都要離開娘家的,嫁到婆家去之後可不可以橫行霸道,那才是她關心的。“重要的是,明兒我就十九了,怎麼辦啦?”
這是杭傲在無意中“提醒”了她的,一般大戶人家的小姐,及笄後就會陸續嫁出去了——除非沒人上門提親,要是拖到上二十,就變成沒人要的老小姐了。
而今她都十九歲了,已經在老小姐的邊緣地帶了,再不嫁就真的沒人要了。
但若現在要嫁,杭老爺有九成九是把她嫁給人家做妾,那她寧可不嫁,於是她就陷入眼下這種進退兩難的狀況了。
既不能嫁,又不能不嫁。
唯有杭龍,安靜得十分反常,如果不是蘭姨母女倆光顧著生悶氣、焦急,她們必定會注意到,杭龍顯得格外不安,一副大禍即將臨頭的絕望神態,欲言又止了好半天後,終於,他暗暗歎了口氣,又把烏龜頭縮回龜殼裏去了。
還是先讓她們開開心心過完這個年,元宵過後,再來傷腦筋吧!
年節時分的大街是最熱鬧的了,不管是大人或小孩,都想趁這個機會出去好好玩個痛快,吃喝嫖賭樣樣都行,保證玩到昏頭。
但杭傲卻連一步也沒帶琴思淚出去。
因為琴思淚挺著大肚子,既怕累了老婆,又怕擠傷了孩子,所以,杭傲寧願待在府裏和爹娘、哥哥、嫂嫂、妹妹們一塊兒擲骰子賭錢。
趁這個機會狠削老爹、哥哥們一票,說不定就不用跟老爹借錢了。
這是寵老婆的男人的心思,沒成過親的男人是不能理解的,特別是杭傲那票狐群狗黨,譬如秦浩,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打從成親那天開始,杭傲就“失蹤”了。
明明早就約好成親翌日,他們就要上邊關去看人家打仗的說,結果,杭傲竟然放他鴿子不說,也不提八、九個月都沒音沒訊的,現在他都親自上門來了,居然連個人影都見不著!
杭傲不在嗎?
不,他在。
那是為何不見他?
因為他是“狐群狗黨”之一,都不幹正事的,杭三少爺現在忙得很,沒空陪他“胡鬧”!
胡鬧?
胡鬧?
竟敢說他是胡鬧?
“你們三少爺不見我?”他憤怒地問。
“不見!”傳話的僕人也很爽快的回答。
很好!
“那我自己去見!”話落,在僕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他就氣衝衝地往裏闖。
既然是從小一起鬼混到大的,又多半是他來找杭傲居多,還常常住在這裏三、五個月,對他來講,杭府就跟他家一樣熟悉,三轉兩轉到傲苑裏去了。
可是……
“咦?你們三少爺呢?”
“……”
“不說?哼,本少爺自個兒去找!”
秦浩整整找了半個多時辰,才在後花園裏新建的暖軒裏找到人,這時,杭傲還真的忙得很……
“豹子,通殺!”杭傲興奮地狂吼。“來來來,給錢,給錢,快給錢!”
“你出千!”向來細心的杭儒終於察覺到不對勁了——在他輸了將近二十萬兩之後。“不然怎麼老是豹子?”
“對,我就是出千,怎樣?”杭傲很大方的承認。“二哥你也拿我沒轍,因為骰子沒問題,是少爺我擲骰技術高明!”師父大人教他的。“告訴你,我整整苦練了七年了呢!”
“那誰要跟你賭?”杭昇啼笑皆非。“不玩了!”
“不玩?”杭傲冷笑。“不玩我就放火燒了你的昇苑,讓你今年旺個夠!”
“耶?”杭昇又氣又好笑。“哪有這樣的,爹,還不快管管你兒子!”
可是杭老爺就跟其他人一樣,笑到快掛了,哪有空管這種“閒事”。
打從杭傲懂事開始,這是頭一回,他乖乖的待在府裏和家人一塊過年,人家守歲,他也守歲;人家放鞭炮,他也放鞭炮;人家磕頭拜年討紅包,他也磕頭拜年討紅包,像一般人一樣過正常的年,而不是年夜飯都還沒吃完就溜出門不見人影,到處去惡作劇搗蛋。
就算要輸個幾百萬兩給他,杭老爺也心甘情願。
“老爺,我沒說錯吧?”杭夫人悄聲道。
“沒錯,沒錯,果然是個有幫夫運的媳婦兒!”杭老爺笑呵呵的合不攏嘴。
幸好!幸好!
幸好他聽從杭夫人的勸告,沒反對讓剛進門的媳婦兒留下來,誰也沒料到,原先打算要把她休回娘家去的媳婦兒,竟會帶給杭家這麼大的轉變。
浪子回頭金不換。
雖然兒子的個性沒變,心性卻轉變了,一個他早已決定要放棄的不肖子,在不到一年,不對,是不到半年之內,就變成一個有前途,有魄力的年輕人,怎能不教他開心得想掉淚呢?
“夫君,你……”琴思淚也笑得直掩嘴。“放過他們吧!”
“那怎麼成!”杭傲卯起來搖頭。“我做生意的資本,就靠他們啦!”
琴思淚失笑,也不再多說了。
其實她也看得出來,杭傲雖說是在削他們的錢,可也是在逗大家開心,帶動起年節時的歡樂氣氛。
這一點,也讓她覺得他確實是個很有能力的男人,難怪公公要把杭家交給他。
“好了,快下,快下,下好離手,少爺我要……”
“他媽的,還說什麼你在忙,原來在忙賭博!”
“呃?”
杭傲愕然轉首,循聲望去,只見秦浩一臉憤慨地步入暖軒裏來。
“唉?你怎麼進來了?”
秦浩沒有回答他,逕自先笑吟吟地向杭老爺等人拜年問安,該有的禮節都做足了之後,才又換上原先那張憤怒的臉面對杭傲。
“還說你在忙,明明……”
“我是在忙啊,忙著‘賺’生意資本啊!”
眾人轟然大笑,秦浩一陣愕然,琴思淚笑著推推杭傲。
“夫君,好友來拜年,怎能不招呼呢?”
杭傲瞟她一眼,歎氣。“好吧,你先幫我看著‘場子’,別讓它冷了,我去招呼朋友。”
“妾身?”琴思淚呆了呆,看看骰子,再看回他。“但妾身不懂,會輸的!”
“沒關係,我會出老千,再贏回來不就行了!”
“……”
傲苑的書房裏。
“坐吧!”
杭傲招呼秦浩落坐,後者卻只忙著解疑惑。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什麼怎麼一回事?”
秦浩不耐煩地翻了翻眼。“打從你成親後就不見人影了,究竟是怎樣?”
慢條斯理地在書案後落坐,杭傲懶洋洋地目視秦浩。“我娶老婆了嘛,得顧著老婆呀!”
顧著老婆?
這話真令人發毛!
“我不懂,你不是說……”
“那是成親前。”
成親前?
也就是說成親後就不一樣了?
為什麼?
“可是我聽說那女人……”
“別說!”杭傲驀然大吼一聲,連人都跳起來了,怒容滿面,眼神兇惡。“你敢說那種我不想聽的話,朋友就沒得做,我還會親手掐死你!”
親手掐死他?!
秦浩駭得腳步連連一直倒退,直至背脊貼上牆壁。“你你你……你究竟是怎麼了?”他們是最要好的至交啊,這二十年來的交情都是假的嗎?
心酸啊!
見秦浩果然不敢說出那種“大逆不道”的話,杭傲滿意的再把屁股放回椅子上,“我老婆是我的心肝寶貝,懂嗎?”一提到琴思淚,他的表情就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透著明顯可見的深情。“雖然大了我五歲,但她是清清白白嫁給我的。”
清清白白?
但傳聞不是說那女人……
啊啊,有隱情是嗎?
秦浩有點瞭解了。“所以,你是對她一見鍾情?”
杭傲頷首。“可以這麼說。”
不可思議,就剛剛在暖軒所見,那個女人——杭傲的老婆是挺秀氣、挺嫻雅的,但並不美呀!
杭傲是迷上了她哪里了?
“所以,你才會轉變成一個賢夫良父?”
“也沒錯。”
“所以……”秦浩深思地審視杭傲那副“有妻萬事足”的模樣。“你找到你要走的路了?”
杭傲雙眼一亮,“對,我找到了!”眉開眼笑。“我要賺很多很多的錢!”
秦浩呆了呆。“呃?”
賺很多很多的錢?
他怎地不知道杭傲這麼貪財?
杭傲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沒辦法,我老婆很愛‘揮霍’的,恐怕我賺一輩子都不夠她花的!”
他老婆?!
“咦?”秦浩目瞪口呆。
“去年我還跟我老爹借了兩百萬兩給她花,但還是不夠……”
兩百萬兩?!
“耶?”
“不到半個月就花光光了呢!唉,真沒想到……”
花錢如流水?!
“……”
“賑災竟是那麼的花錢,兩百萬兩連一半的災民都幫不了,所以我得賺更多更多的錢,要儘量幫到所有的災民,不然我老婆會吃不下飯的,她吃不下飯,我就好心疼好心疼,結果,我也吃不下飯了!”
賑災?
秦浩恍然大悟,終於明白了。“所以,你打算做個大善人?”
“不對,不對!”杭傲搖頭否認。“我只是要賺錢給我老婆花,大善人是我老婆,你都不知道,她的心有多軟,一看到乞丐,她就想帶回家養,你沒注意到嗎?平陽城裏少了好多乞丐,都被她帶回府裏來啦!”
原來是個善良過頭的女人。
那也無妨,可惡的是……
“為什麼不叫上我?”秦浩恨恨道。“從小到大,除了你去練武之外,有哪件事我們不是一塊兒做的?”
“因為……”杭傲慢吞吞的說。“你跟我一樣,得靠你自個兒想通。”
想通什麼?
秦浩怔了怔,張口要問,但聲音還沒出來,兩片嘴皮子又合上了,若有所思地攢起了眉宇,認真思索。
他跟杭傲一樣?
也對啦,他跟杭傲的個性確實差不多一樣,但要說是不一樣,也的確是不一樣的——環境不太一樣。
秦家並不如杭家這麼豪富,但秦老爺妻妾成群,兒女一大票,秦家的生意根本輪不到他這個排行十四的庶子來插手,所以,他也跟過去的杭傲一樣,糊裏糊塗的混一天算一天。
其實他也想做什麼事的,可是……
要做什麼呢?
不知道!
直到現在……
徐徐勾起嘴角,秦浩笑得好不曖昧。“我說杭傲。”
杭傲雙眸警戒的眯起來。“幹嘛?”
“我來幫你吧!”
“什麼陰謀?”
“是你自個兒說的呀,恐怕你賺一輩子都不夠你老婆花的,所以呢……”
“怎樣?”
“咱倆合作,跟她拼了!”
“拼?”
“看是嫂子花錢厲害,還是咱倆賺錢更厲害啊!”
杭傲呆了一下,驀而放聲狂笑。“說得好,跟她拼了,就不信咱們兩個大男人拼不過一個小小的女人!”
秦浩笑吟吟的。“對,就是這麼一回事。”
“不過……”雙目一凝。“要知道輸贏結果,可得花上一輩子時間喲!”
“那就一輩子呀!”秦浩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怕你不成!”
“好!”豪情萬丈地大喝一聲彩,杭傲起身大步走向秦浩,一掌重重拍落在唯一真正稱得上是至交的好友肩頭上。“那就讓咱們兄弟倆合作一輩子,準備堆砌金山銀海吧!”
秦浩眥牙咧嘴地揉著被杭傲拍痛的肩。“沒問題,兄弟!”
“絕不讓我老婆說出‘錢不夠用’那種話!”杭傲狂放地道。
“絕對不行!”秦浩大聲附和。
“那走!”
杭傲忽地轉身就走,還拖著一時轉不過腦筋來的秦浩。
“咦?上哪兒?茅房?那也不必拖著我呀!”
“去挖老頭子的金庫,‘賺’本錢啊!”
“呃?”
兩人大笑著走出書房、走出傲苑,沒注意到琴思淚和碧香主婢倆,各自捧著上置酒菜的託盤,悄悄立在書房外的隱蔽處,琴思淚原是送酒菜來給他們用的,卻躲到這兒來了,因為聽到他們的對話。
眸中閃著感動的淚光,她輕輕歎息。
這就是男人嗎?
是的,這就是男人!
她的夫君,杭傲,他永遠都會小她五歲,這是改變不了的,但是,不管他是幼稚或成熟,他不時會表現出一些特別的言行,讓她恍悟——
啊,原來男人就是這樣的!
不關他是幼稚或成熟,也不關他的個性如何,而是,男人就是如此了,不管他是幾歲,他,早已經是個男人了!
“小姐。”
“嗯?”
“姑爺還真豪邁呢!”
“他是個男人啊!”
這一年,琴思淚嫁入杭家的頭一回年節,是杭府有史以來最歡樂的一個年,然而,元宵一過,一椿椿災難也陸續降臨了……
把生活的點滴記錄在網誌裡,在未來慢慢回味今天的經歷和感覺
待續
曾經,他問她,在不在意他有其他女人?
她的回答是,不在意,當時,雖然名為丈夫,但他對她而言,只不過是一個頑皮的小弟弟而已。
而今,在她的心中,他已經不是一個頑皮的小弟弟了,而是她的男人。
一個憐惜她、疼愛她、寵溺她、在她心中鏤刻下無怨無悔的款款深情、濃濃熱愛的男人。
現在,倘若他再問她在不在意他有其他女人?
她的回答依舊會是不在意,而她也是真的不在意,因為她不貪心,她的欲望只有一點點。
只要能夠陪伴在他身邊,於願足以。
就算他有一百個妾室,一百個通房丫環,就算他不愛她,甚至不喜歡她,她也不在乎。
只要能夠陪伴在他身邊,她就心滿意足了。
然而,或許老天爺認為她得到的已經太多了,因此,連這麼一點點小小心願也無法成全她。
所以,她和他註定要分離。
一連串的禍事陸續降臨杭家,然後,就在他遠赴藏邊為公公尋找解藥的時候,她被逼發下了毒誓——
離開杭府,這一生,她都不能夠再回來了!
於是,拋下嗷嗷待哺的女兒,沒有和任何人道別,帶著碧香和添福,還有滿面淚痕,她悄悄地離開了杭家。
思淚,思淚,相思情淚。
絲淚,絲淚,情絲系淚。
天涯海角,何處才是她的歸宿呢?
上集完
作者:
changsting
時間:
2011-7-22 01:39:25
情絲淚(下)
第一章
北方的冬天是很冷的,尤其是對生長在南方的人而言,沒下雪都冷得像在下大雪,一下起雪來大概會直接凍成冰柱,晶瑩剔透是不太可能啦,不過保證夠堅硬。
然而,琴思淚絲毫沒有那種顧慮,暖炕熱呼呼的,還得鋪上好幾層墊被才不會燙人,屋裡四周到處是旺盛的火盆,炕幾上還有熱茶、熱湯、補湯,她不但不覺得冷,還有點熱,會沁汗珠兒呢!
此刻,傲苑的暖軒裡,長長的炕榻上,琴思淚正安詳地縫製幼兒衣,一旁,杭傲也趴在那裡算帳。
「老婆。」
「嗯?」
「妳說,一年大概要花多少呢?」
「這……」停下縫針,琴思淚攢起秀氣的柳眉,細細思索。「說不得準的,得視天災情況而定。」
「嘖,還真麻煩!」杭傲咕噥。
琴思淚若有所思地瞅向杭傲。「夫君,妾身在想,也許……」
話說一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迅速傳來,琴思淚下意識噤聲,與杭傲不約而同朝門口望去,納悶是誰在這大冷天裡,不去找個軟綿綿的娘兒們暖被窩,還有興致在外頭亂跑的?
「少爺!少爺!」大吼大叫著闖進來的,原來是添福。「老爺要您……」
「閉嘴!」杭傲吼得比他更大聲。「先把門關上,別讓冷風吹進來凍著三少奶奶了!」
添福定住,飛快地轉身關上門,再回過身來,依然氣喘吁吁的。
「少爺,老爺要您立刻上前頭堂廳去!」
「幹嘛?」
「竇家小姐懷了身孕,竇老爺帶著她闖上咱們杭府裡來鬧了!」
可怕的靜默。
冷不防地,杭傲一個虎躍跳下床來,怒吼,「那個臭娘兒們!」再回頭,表情立刻柔了下來。「老婆,外頭冷得很,妳別出去,這件事我會搞定的!」
「夫君,你……」琴思淚戰戰兢兢地瞅著他。「在發火嗎?」
一直以為杭傲只是性子暴躁而已,直到有一回,她去向大嫂、二嫂問安,閒聊之中,大嫂、二嫂不經意提起杭傲曾被杭老爺子惹火,因而放火燒屋的往事,連公公都因此而忌憚他好幾分,這已經夠她驚嚇的了。
回傲苑之後,碧香又好奇地向添福詢問,於是,添福更詳詳細細的描述了當時的情景,述說杭傲是如何如何的飆火,然後放火,又是如何的不許人救火,有幾個奉老爺之命不顧一切想上前去救火的僕人,還被杭傲折斷了手腳。
當時要不是杭夫人親自趕來阻止,杭府八成會被燒得只剩下幾片破瓦供人緬懷瞻仰。
萬萬沒料到向來溫柔體貼的夫君竟也有那樣凶狠的一面,琴思淚當場就駭出一身冷汗來,但也幸好只有在被惹火的時候,杭傲才會耍狠,不然大家都別想過安靜日子了。
所以,別怪她會擔心,因為不得不擔心。
杭傲怔了怔,失笑。「沒有,沒有,我沒有發火,只是很生氣。」
「那就好。」琴思淚這才安下心來。
「總之,妳乖乖待在這裡就好。」
「是,夫君。」
套上靴子,連大氅也沒披上,杭傲就直接開門要出去……
「夫君。」
杭傲回頭。「嗯?」
琴思淚面現憐憫之情。「為了報復,竇家小姐就這樣毀了自己的一生,她實在很傻,也很可憐,夫君就別太為難人家了吧!」
唉,這女人真是!
要是同情心也可以賑災,光是她一個人的同情心就夠賑上一百年的災都足足有餘了!
「我知道了。」語畢,大步走出門外。
放心,他絕不會「太」為難人家的,只會「用力的、狠狠的、絕不留情的」為難那個臭娘兒們!
* * *
就在杭傲暗暗詛咒竇艷梅祖宗十八代之際,其實,竇艷梅是很惶恐的,因為,她壓根兒不曉得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
記得那日,她怒氣衝衝地從杭府裡出來,立刻上路趕回祈縣竇府,跟竇老爺表明願意嫁給那個南方糧商之子了,條件是要愈快愈好,最好明天就嫁,不然後天也行,隔個兩三天就太久了。
但她說她的,也沒人聽她的,竇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怎能就那樣隨隨便便的把女兒嫁出去,於是等她真能嫁出去了,也是兩個月後的事了。
而問題,就出在送親途中。
再是遙遠的路途,在送親的途中,新娘應該是不能下轎的,就算真不得已要下轎打尖,也要躲躲藏藏地貓在客棧房裡頭,不能讓任何人瞧見的。
但竇艷梅畢竟是個任性的千金大小姐,就算要出嫁了,她還是愈想愈不甘心,也愈想愈郁卒,郁卒得忍不住在轎子停歇於某個小城鎮時,竟一個人偷偷溜出去喝酒,還喝到醉得一塌糊塗,待她清醒過來,一切都完了,她已失去完璧之身了。
是誰?
完全不知,一點印象也沒有,甚至是一個人或好幾個人都不清楚。
起先,她是驚恐的、慌張的、不知所措的,但後來,她決定把所有的錯都歸咎到杭傲身上去,對,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害」她的。
所以,她賴定了杭傲,非他「負責」不可!
然而,當她面對杭傲那雙嘲諷的、輕蔑的、鄙夷的目光時,她還是不由自主地心虛了,可是,心虛歸心虛,她依舊打定主意要他「負責」。
只不過,她的打定主意並不如預期中那麼定,很輕易就被打歪了……
杭傲背著手,歪著腦袋,「真是我嗎?竇大小姐。」懶洋洋地問。
深吸一口氣,「就是你!」竇艷梅矢口咬緊了他。「你比誰都清楚不是嗎?」
「是嗎?大概是我最近太忙,有點健忘了!」杭傲慢吞吞地踱出兩步。「我想請問,究竟是在何時何地呢?」
「八月中秋剛過,在承天府的一處小城鎮!」竇艷梅說得煞有其事。
杭傲微微一笑。「妳確定?」
「十分確定!」竇艷梅用力點頭。「就在送親途中,絕不可能記錯!」
「八月中秋剛過,確定?」
「確定!」
「承天府,確定?」
「確定!」
「無可置疑?」
「無可置疑!」
「那就怪了!」杭傲裝模作樣的摸著下巴沉吟。「去年八月中秋前後,我正在河南府賑災,又如何分身去承天府呢?」
竇艷梅呆了呆,臉色大變。「你騙人!」
「不信?」杭傲笑吟吟的。「沒問題,我起碼可以找到千百上萬個人作證,全都是災民,跟我毫無關係,絕不可能為我作假證的。」
「那……那……」竇艷梅無措地回眸偷覷一下滿臉狐疑的竇老爺。
「如何?」杭傲一派和善的微笑。
「是……是我記錯了……」
「哦?」
「應……應該是中秋前一個月,」倉促間,竇艷梅只好臨時再掰個時間出來,也沒時間去細思那個時間點有沒有問題了。「對,就是那時候!」
「中秋前一個月?」杭傲很客氣的請教。「在哪裡?」
「在……在……」竇艷梅兩顆眼珠子骨碌碌亂轉。「太原的廟會上!」
「原來如此。」杭傲不氣不惱,依然一副和氣生財的模樣。「那麼,這次不會有錯了?」
「絕不會!」
「肯定?」
「百分之百肯定!」
「這也很奇怪呢!」杭傲又開始摸下巴了,「去年中秋前一個月,我天天帶著老婆在平陽城裡外到處玩,又哪有空跑到太原的廟會去逛呢?」疑惑的眼神很有禮貌的註定竇艷梅,「平陽城所有的老百姓都可以為我作證!」再追加一句。「妳知道,他們都很討厭我,沒有人願意為我作假證的!」
嘻嘻嘻,沒想到做個令人討厭的人還有這種「好處」呢!
竇艷梅又傻住了,愈來愈慌張,因為她感覺得到,身後的父親也開始冒出懷疑的怒火了。
「那……那是去年的端午……」
「竇大小姐,」杭傲很誇張的嘆了口氣,真的有點同情她了。「請問妳的孩子幾個月了?」算了,就依老婆的意思,饒過她吧!
竇艷梅愣著嘴,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了。
聽到這裡,原還理直氣壯的竇老爺,已經知道女兒根本是在誣賴人家了,不由怒火高漲的一把捉住女兒的手。
「對不起!」他向杭傲致歉,旋即轉身就走。「走,回去了!」
「爹,可是……」
「妳表哥,或是郭公子、楊公子,妳自己挑一個!」
「不要,明明是杭……」
「閉嘴,妳還想在這裡丟人現眼嗎?我可沒這種臉陪妳繼續胡鬧!」
「爹……」
竇家父女倆爭爭吵吵的聲音很快就聽不見了,杭傲聳聳肩,瀟灑的朝純看熱鬧的爹娘和兄嫂們揮揮手。
「好了,事情解決了,我回傲苑去抱老婆取暖囉!嘖,這兩天真的很冷呢!」
杭老爺與杭夫人不禁面面相覷。
沒有雞飛狗跳,沒有驚濤駭浪,也沒有天崩地裂,沒有人間毀滅,這樣簡簡單單幾句話就解決啦?
呿,真沒趣!
還有蘭姨和杭姵,她們也特地跑來看看能不能抓到杭傲一兩條小辮子,這麼一來,她們就有藉口要挾杭老爺給她們好處了。
誰知雷聲大雨點小,別說小辮子,連根發絲也抓不到!
哼哼哼,就饒了他這次,這回不行,總還會有下一回,非抓到那小子的把柄不可!
她們沒料到,先出問題的倒是她們自個兒……
* * *
作者:
changsting
時間:
2011-7-22 01:39:48
實在太丟臉了,十天後,竇老爺就把竇艷梅嫁出去了,偷偷摸摸的,沒放半張帖子,也沒請半桌喜宴,甚至沒半個外人知道。
至於嫁給誰呢?
由於竇艷梅始終堅持非要杭傲「負責」不可,竇老爺便徑自替她做下決定,把她嫁給她表哥了,最起碼,她表哥是親戚,要再出什麼問題,也可以自家人關起門來討論就行了,免得更丟人。
而郭承康,他可比竇艷梅更是一肚子惱恨,因為,醉奸竇艷梅的正是他。
原是想先讓她嫁不成南方糧商之子,再去向她求親,這麼一來,已非完璧的竇艷梅定然會迫不及待的應允他。
豈料,一場場陰謀到最後依舊是一場空,竇艷梅還是嫁給了別人,當他知道的時候,一切都已太遲,再也來不及輓回了,恨得他當下就跳上馬進戰場,把怨氣出到敵人身上去了。
不過,這也是他家的事,與其他人不相干了。
現在,杭傲只擔心一件事,纖纖細細的琴思淚,挺著一顆愈來愈大的西瓜,看上去好不辛苦,他真是心疼死了。
「老婆,妳不要老是起來到處走動嘛,要什麼,吩咐碧香就行了呀!」
「是夫人說的啦,」小心翼翼地扶著琴思淚,碧香一邊替主子解釋。「現在多走動,生產的時候反而比較好生嘛!」
「會嗎?」杭傲歪著腦袋打量琴思淚,在他看來,只會愈來愈辛苦而已。
「夫人是過來人,說的經驗談自然可靠。」
杭傲沉默片刻,忽地跳起來跑出去。
「那我得去問個仔細!」
眼看杭傲話一說完就火燒屁股似的一溜煙跑掉,碧香不由失笑,因為杭傲就像個小孩子一樣,總是說風就是風,說雨就是雨的,另一方面,她也替主子高興。
「姑爺真的很疼愛您呢,小姐!」
「我知道。」琴思淚滿足的漾笑。
除去為了生意而不得不出門之外,杭傲幾乎時時刻刻都陪伴在她身邊,跟前又跟後,就像只老母雞一樣盯緊了她,不管她有缺什麼或想要什麼,就算是不缺也沒必要的東西,他都會立刻去弄來,只為討她歡心。
和現在比較起來,在何家的那八年裡,如今想來,其實她是很寂寞的,雖然何家的公公婆婆疼愛她,但只能窩在自己的院子裡過日子,彷彿被關禁在籠子裡的金絲雀,那種日子雖然平靜,卻好孤單。
當時不覺得,只以為平靜也是一種幸福,然而,現在要她再回到那種日子,光是想象,她的心就會顫抖。
不曾飛翔過的金絲雀,會以為關禁在籠子裡就是正常的。
但曾經飛翔過的金絲雀,一旦被關進籠子裡,只能看著自由的天空,渴望飛翔的幸福,這種殘酷的折磨,很快就會奪走牠的生存意志。
因此,野生的金絲雀是關不得的,否則牠很快就會失去生命了。
而她,在杭傲的引導之下,品嘗到了飛翔的快樂,體會到自由的幸福,這時再剝奪她的自由自在,她也不知道自己會如何,只知道,她絕不可能再找回過去的平靜了。
是她變貪心了嗎?
「三少奶奶,您的信。」添福送來一封信函。
是娘家來的家書。
如同以往,琴思淚看完後總是一臉哭笑不得的無奈,張嘴想說什麼,出口的卻是一聲啼笑皆非的嘆氣。
「怎麼?老爺和大少爺還是不相信嗎?」碧香了解地問。
「他們始終以為我只是在安慰他們。」琴思淚頷首,苦笑。
自送親回去的人口中,琴老先生得知琴杭雙方都上了金媒婆的大當,頓時後悔莫及,即刻送來家書向女兒道歉,早知如此,就不要逼著她再嫁。
琴思淚立刻回信告訴爹親,她過得很幸福,請不必擔心。
然而,無論經過多少封書信往來,琴老先生始終以為女兒說得再是好聽,都只不過是在安慰他而已,其實她過得不知有多辛酸,說不定天天被杭家公婆欺凌,又被夫君虐待,苦不堪言。
這種令人哭笑不得的認定,總讓琴思淚不知如何是好。
「老爺是關心小姐您嘛!」碧香指出事實。
「但他們甚至不相信我懷了身孕,還說我是為了安慰他們而說謊,雖然他老人家對我的孝心很是欣慰,可是說謊畢竟是不對的,不應該再繼續下去了。這……這……」琴思淚喃喃道,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這種事也能說謊的嗎?」
這就太可笑了!
碧香失笑,忙又硬吞回去。「等小姐生下孩子之後,再請姑爺陪您回門一趟,這不就行了!」
「但我恐怕夫君沒空,他還有生意要照顧呢!」
「放心好了,對小姐您,姑爺根本就是萬靈菩薩:有求必應,沒問題的!」
琴思淚遲疑一下,「可是,爹還說……!」才說幾個字,又想到什麼似的一驚噤聲,下意識往門外探兩眼!杭傲還沒回來,松了口氣。「爹說,倘若我又被休回家,他也不會再勉強我嫁了,大哥會照顧我一輩子的。甚至……」
又停住了,再次往門外探,這回非常謹慎的確認杭傲確實還沒有回來,她才敢往下繼續說,聲音也壓低到只有碧香聽得見。
要是讓杭傲聽到了,她真不敢想像他會有何反應?
燒屋?
還是燒人?
「爹也說,表哥還在等我,他不在意我被休過幾次,」她細聲道。「如果我願意的話,嫁給表哥做妾也是可以的,只要表哥是真心疼愛我的就行了!」
「哇!」碧香驚嘆。「這要是讓姑爺知道了,姑爺非鬧得驚天動地不可!」
「所以,」琴思淚認真點頭。「絕不能讓夫君知道!」
說來可笑,杭傲連自己親娘的醋都吃,向公婆晨昏定省是媳婦的責任,但每一回她要上靜苑時,杭傲就會不滿地嘟嘟嚷嚷的。
「我就知道妳疼老娘比疼我多!」
「……」
她能說什麼呢?
如此幼稚的言行,卻讓她深深感受到杭傲對她的那份癡迷的心,他的人是年輕的,思想是老練的,感情卻像個孩子似的極為純真又任性,霸道的想要占據她一整個人,還有她的每一時、每一刻,就算只是她的一絲頭髮,他都不願與人分享。
說她不高興是假的,但他的任性霸道也的確使她增添了許多困擾。
然而,這種困擾也是甜蜜的,使她心動的男人是如此的眷戀她,怎不令人喜悅在心呢?
如今,她又「老」了一歲,已然是二十六歲「高齡」了,他卻不僅使她變貪心了,更讓她不時忘了自己的年歲,彷彿情竇初開的少女,竟興起向他撒嬌的衝動,這種幼稚的心態,總是在尚未付諸行動之前,就先嚇壞了她自己。
爹要是知道了,定然會斥責她不知羞恥的!
不對,這與羞恥無關吧?
那是……
沒規矩?
呃……這跟規矩又有何關係呢?
不知禮?
又是哪一項禮條扯上這了呢?
莫非是……
「老婆,快,快!」
忽爾,杭傲的人影宛如箭矢般地,咻一下射進屋裡來,隨手取了一件大氅為琴思淚披上,就小心翼翼地扶著她往外走。
「娘請了個說書的來府裡,說是要講《桃花扇》,就等我們了,快走吧!」
瞧,只要是有趣的事兒,他總不會忘了她,不,是第一個就想到她,然後非要她跟著去開心一下不可。
琴思淚不覺輕輕嘆息,她是滿足的嘆息,卻聽得杭傲一陣驚慌。
「怎麼了,老婆,哪裡不開心了?不想聽說書嗎?」
「不,妾身只是……」她忍不住又嘆了口氣。「好開心、好滿足!」
杭傲鬆了口氣,「唉,說清楚嘛!」喃喃抱怨,「差點沒嚇死我!」低頭看看她的大肚子,再見她秀秀氣氣地踩著細碎的蓮花步,斯斯文文的像蝸牛一樣爬,也跟著嘆了口氣。
「太慢了,還是這樣吧!」說著,乾脆打橫將琴思淚抱起來,提氣縱身飛上屋頂。「這樣很快就到了!」
呼一下就被帶到空中去,頓時嚇得琴思淚兩條粉臂緊緊圈摟住他的頸子。
這……這……嫁雞隨雞「飛」,嫁夫從夫「走」,夫君的意願一定要服從,可是這種事,她能不能小小抗議一下呢?
她不是嫁雞,而是嫁夫,可不可以不要飛?
就在杭傲與琴思淚兩人緊「貼」在一起,「你儂我儂」地從傲苑飛往靜苑而去之際,驀聞自蝶苑方向隱隱傳來一道尖銳的怪叫聲,他們不由疑惑地相對一眼,隨即若無其事地一個繼續飛入靜苑裡去,一個更卯起來死緊地摟住某人的頸子。
蝶苑裡的事,他們插不上手。
* * *
「你說什麼?」
這就是蝶苑裡傳出的那道尖銳得足以劃破大理石的驚聲怪叫,發出那道怪叫的是蘭姨,而承接那道怪叫的是杭龍。
「我……我喝醉酒,把……把姊姊給賭輸掉了!」
把杭姵給賭輸掉了?
蘭姨與杭姵難以置信地瞪住他好半晌,猝然不約而同揚臂甩出巴掌,一個甩右邊,一個甩左邊,恰恰好可以把杭龍的臉打成一張扁扁的餡餅,沒餡兒的。
那顆腦袋裡頭根本沒有腦子可以做餡兒。
「你這孽子!」
「竟敢把我輸掉!」
杭龍狼狽的被打趴在地上,也不敢爬起來。「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你你……」蘭姨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了。「還說什麼是不是故意的,你幹嘛要賭人,就不能賭錢就好嗎?」
杭龍腦袋垂在胸前,好像斷掉了似的。「人家不肯跟我賭錢嘛!」
「為什麼?」
「因……因為在那之前,我還欠下了十多萬兩……」
蘭姨驚嚇得猛抽氣。「十多萬兩?!」
杭姵更是不可思議地瞪圓了眼。
「天哪,你還真是個爛賭鬼耶!」
不但欠下賭債十多萬兩,還把親姊姊都給賭輸掉了,這樓子桶得還真不是普通的大!
「天哪,這下子麻煩大了,」蘭姨頹然坐到椅子上,惶然地手扶額頭。「上回妳爹就警告過了,再要有妳弟弟的賭債、酒債,就拿我自個兒的珠寶首飾去賣了還債,別再找他了,他不管,可現在問題這麼嚴重,我又能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杭颯恨恨地踹杭龍一腳。「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了!」
「什麼辦法?」蘭姨無力地問。
「我先躲到舅舅家!」杭姵第一個就想到先自保再說。「等字據的時限到了,對方找上門來,爹不想管也不行了,最多就是拿錢抵人,這不就行了!」
好辦法!
可是……?
「要是對方不肯拿錢抵人呢?」這也是很有可能的,說不定對方就是想做杭家的女婿,做杭家女婿的好處可是比實際拿錢更長遠。「果真如此,要知道,生意人最講究的就是信用兩字,字據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的,妳爹恐怕真會把妳給人家了!」
「所以我才要躲啊!」杭姵以「妳真是蠢」的口氣說。「就算爹真要講信用,真要把我交出去,既然我人不在,他們也沒轍呀!」
不可能這麼簡單吧?
「但是……」
「反正姊姊不在,還有妹妹在嘛!」杭姵不耐煩地提醒親娘。
「妳是說……」蘭姨兩眼驀睜。「杭蕊?」
「廢話!」
「但杭蕊已訂親了,妳爹不會肯的!」
年前,杭老爺就替杭蕊定下了親事,清明過後就要嫁出去了,就像她剛剛說過的,生意人講究的是信用,既已訂親,杭老爺絕不會毀婚的。
「那就杭蓉囉!」杭姵滿不在乎地提出另一個「替代品」。
「杭蓉?嗯嗯,說得也是……」蘭姨喃喃道,愈想愈有理。「橫豎他們不是要錢就是要人,要錢,杭家多的是,要人,就拿杭蓉去抵吧!」
基本上,任何人都可以,只要不是她的寶貝女兒就行了。
她的寶貝女兒可是要嫁到名門大戶裡去做正室大老婆的,怎麼可以糟蹋在賭徒痞子手上!
「就是這樣!」杭姵點頭。「順便還可以把弟弟的前債清一清呢!」
一語敲醒夢中人,「對厚,一舉兩得!」蘭姨猛拍大腿。
杭姵好不得意。「沒錯,所有的麻煩一次就解決了!」
「姵兒,妳真是太聰明了!」
「那當然!」
很不幸的,蘭姨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知道她將會因杭姵的「聰明」而被打入冷宮,不然她一定不敢這麼開心的聽從杭姵的建議。
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作者:
changsting
時間:
2011-7-22 01:40:32
第二章
進入二月後,天兒總算沒那麼冷了,杭傲方才允許琴思淚為了到靜苑向杭夫人請安禚禛禐禒,而走出暖呼呼的房間。
「最好能生個女兒!」
杭夫人親熱地拉著琴思淚坐一塊兒,喜滋滋地撫摸媳婦的大肚子漼漉滭澈,衷心盼望媳婦能生個孫女給她。
「不然一旦蕊兒嫁出去,我會很難過的!」
琴思淚見杭蕊一派嬌羞瘔瘈瘑瘧,翠姨也是滿臉欣慰,看來杭老爺替杭蕊定下的親事一定很不錯。
「婆婆裬褖裮褉,對方是……」但她還是不太放心。
「安心,安心!」杭夫人明白她在擔心什麼。「既是杭府的大小姐,蕊兒自然是嫁過去做正室大老婆的,而對方呢,也是我親自挑選的人,晉城首富的么子,今年剛滿二十,人品很不錯,也跟蕊兒一樣是個老實人,兩人再相配不過了!」
難怪,是晉城首富的么子,門當戶對,又於杭老爺的生意有助,莫怪杭老爺會立刻把親事定下來。
琴思淚安心了,杭傲卻不滿了。
「我說娘啊,大哥、二哥也有女兒,您怎地不去搶他們的,幹嘛搶我的?」
「我想要從呱呱落地就開始撫養嘛!」杭夫人滿懷想望地喃喃道。「就像養我自個兒的親生女兒一樣。」
而杭升、杭儒的老婆生女兒的時候,她根本連床都下不來,要如何嫵養娃兒?
「可那明明是我的女兒!」
「讓一個給娘又怎樣!」
「又不是東西,還可以讓來讓去的喔?」
「我說可以就可以!」
「妳……」
杭傲本想破口大罵,但一想不對,對方是老娘耶,又不是那個可以隨便他欺負的老爹,要是一個不對,娘又歪到床上去病懨懨的了怎麼辦?
算了,他認輸!
「那要是生兒子呢?」不甘心的咕噥。「把他的小鳥切了?」
琴思淚和蘭姨、杭蕊、杭蓉,還有兩旁伺候的婢女們都赧紅了臉兒,唯有杭夫人噗哧失笑。
「別胡扯!」她又好笑又好氣地輕叱。
「不然咧?」
「我再等啊,總會等到一個女兒的!」
「孫女兒!」
「隨便,隨便,總之,是女娃娃就歸我!」
現在是在分贓嗎?
杭傲猛翻白眼,懶得多說了,杭夫人卻還想再多調侃他幾句,就在這時,杭老爺的貼身老僕人慌慌張張的叫進來了。
「不好了,夫人,麻煩又上門來啦!」
「又什麼麻煩啦?」
「天就要塌下來的麻煩呀!」
「……」
對,天先塌下來砸死這個老蒼頭再說!
* * *
大堂廳裡,熱鬧烘烘的,杭老爺父子三人和蘭姨,以及三個陌生人,還有跪在地上的杭龍,加上兩旁伺候的奴僕,光是人氣就旺盛得不得了。
不過,真正在「熱鬧」的只有兩個人。
「真是造孽啊,竟生了你這麼個不肖子!」杭老爺激動地揮舞著雙臂,狂怒地咆哮,「往常你愛賭,也就是輸他個幾百幾千兩,這我勉強還能忍受,但現在,你竟然……竟然……」氣得說不下去了。
原以為杭老爺最多就是劈頭一陣亂罵,罵完也就算了!如同往常那樣,反正杭家有的是錢嘛,送出去千兒幾百的也不痛不癢。
不料他竟是如此的憤怒,蘭姨有點意外,也有點惶恐。
「龍兒也不是故意的嘛!」她囁嚅地為兒子辯駁。「他只是喝醉了……」
「故意?故意?」杭老爺不可思議地一再重複。「愛賭、愛喝哪有什麼故不故意的,他就不能不賭、不喝嗎?」
「三少爺不也愛賭、愛喝,」蘭姨衝口而出抗議。「您怎麼不說他?」
「對,傲兒也愛賭、愛喝,」杭老爺咬著牙根。「可是他每賭必贏,從來沒輸過,喝酒也從來沒醉過,更別提喝出什麼問題來,妳憑什麼說他?」
蘭姨頓時語塞。
「妳說,現在該怎麼辦?」杭老爺依然高昂著嗓門,怎麼也拉不下來。「他竟然把自己的親姊姊給輸掉了,然後呢?真要把姵兒給人家嗎?」
蘭姨瑟縮一下,瞄一下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的杭龍。
「呃……姵兒一得知這件事,她就……就趁夜逃走了!」
逃了?
聞言,杭老爺整個人靜默了下來,兩道目光怪異地盯住蘭姨,盯得蘭姨心驚膽戰的。
「老……老爺?」
「所以,妳老早就知道這件事了?」
蘭姨心虛地別開眼。「我……我……」
面無表情地點點頭,「那麼……」杭老爺慢條斯理地說。「妳就是故意要拖到人家找上門來,好逼我替龍兒解決這件麻煩?」
蘭姨垂首,不敢吭聲。
「好好好,果然『聰明』,竟然設計到我頭上來了!」杭老爺冷笑。「難怪夫人說妳不可靠,真恨我沒早聽她的!」
一提到杭夫人,蘭姨就不甘心。「不然我又能怎樣?」
能怎樣?
起碼要早點告訴他呀!
至少要讓他有充足的時間做打算,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他們只想到要先顧全好他們自個兒,使得他毫無準備的時間,在倉促間,也只能任由對方予取予求,他們母子女三人實在是……
太自私了!
杭老爺搖搖頭,恨恨地嘆了口氣。「好,我會替龍兒解決這件事,但我最後一次警告妳,龍兒再賭出問題,或喝出麻煩來,我會把妳和杭龍、杭姵趕出杭家,往後你們的事,你們自個兒解決吧!」
趕出杭家?
蘭姨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不不不,老爺,您不能這樣對我,我……」
「閉嘴!」杭老爺怒吼,轉首不再理會她,並使眼色示意老賬房去取銀票來,再轉向那三個來討「債」的人凝目打量。「你們是外地來的?」
那是三個生相各異的男人,一個高頭大馬像只猩猩,又滿臉橫肉,硬要說他是好人都沒人信;另一個瘦稜稜的,尖嘴猴腮,眼神邪得令人起雞皮疙瘩;最後一個居然是個挺斯文的藍衫文士,三十多近四十,乍看像個讀書人,背後卻很突兀地背著把長劍。
「杭老爺果然眼明。」說話的是藍衫文士。
「本地的人不會讓杭龍欠下那麼多債。」至多幾百兩,賭場酒樓的人就會上門來討債了。
換句話說,藍衫文士三人是外地到這裡來削一票的。
「我們是從南方來的。」
「說吧,你們要多少?」
藍衫文士爾雅一笑,「這個暫緩一會兒……」好整以暇地將右手的字據揣入懷裡,「先來解決這個……」揚起左手的字據。「令郎還欠我們十多萬兩銀子呢!」
杭老爺很乾脆的伸出手。「拿來我看!」
藍衫文士也不多廢話,直接把字據交給杭老爺,杭老爺飛快的掃視無誤,便要老賬房按照字據上的數目把銀票給他們。
「好,前債已清了。」
「確實。」藍衫文士很滿意的把銀票收起來。
「那麼……」杭老爺鎮定地道。「剛剛你們也聽到了,杭姵逃了,所以,你們究竟還要多少?」
藍衫文士掛起滿臉和藹的笑。「很抱歉,杭老爺,我們不要銀子,只要人。」
「但你們明明也聽到了,杭姵她早就……」
「那是你們的問題,憑這張字據,我來要人,而你們就得把人交給我,就這麼簡單,不興任何花巧的。」
「可是……」
「或者杭老爺是要外人都知道,杭家人立下的字據是廢紙一張嗎?」
威脅?
杭老爺皺起眉頭,開始覺得不對頭了。「你們到底想要如何?」
「要人!」
「沒人!」
「杭老爺的意思是說,杭家人立下的字據,確實是沒信用的?」
「你……」
「用杭龍的妹妹代替姊姊,這總該可以了吧?」蘭姨忍不住了,脫口道。
「蘭秀!」杭老爺怒叱,又吃驚又憤怒,終於明白蘭姨母女倆自保的手段是多麼的自私、狠心。
「不,字據上載明是杭姵,我只要杭姵!」藍衫文士十分的堅持。
「可是杭姵逃走了呀!」沒空理會杭老爺的怒目以視,蘭姨焦急地道,一心想要保住自己的女兒。
藍衫文士聳了聳肩。「那是你們的問題。」
蘭姨終於也察覺到不對了,「為什麼不能用妹妹代替姊姊?」驚慌地叫。
藍衫文士輕輕一拂長衫,「因為我比杭家更懂得誠信這兩個字,字據上寫的是杭姵,我就只要杭姵,而杭家……」裝模作樣地搖搖頭。「看來杭家並不如傳聞中那樣有信用,還是有失信於人的可能,這……」
「住口!」杭老爺怒喝,咬牙切齒。「你們非要杭姵不可?」
「對,非杭姵不可!」
「好,那就給我們一點時間找人,我……」
「老爺,不行啊!」蘭姨驚恐的尖叫。
「不然妳要失信於人嗎?」杭老爺怒問。
「為何不可?就這麼一次嘛!」蘭姨低聲下氣地央求。「姵兒畢竟是您的親生女兒呀,她……」
「就算是要我的老命,我也絕不容許失去誠信的名譽!」杭老爺決然道。
「不,不能這樣,老爺,求求您,蘭秀給您跪下了……」
眼見杭老爺態度強硬無比,蘭姨不得不跪下去哀求。「老爺……」
「不許再說了!」
「老爺,求您……」
「閉嘴!」
「老爺……」
蘭姨不肯死心,杭老爺也堅決不改變主意,當著外人的面,兩人竟你來我往起來了,一個低聲下氣,格外淒慘,另一個斬釘截鐵,毫無轉圜餘地,你一言、我一語,一句緊接著另一句,劇情緊湊,絕無冷場。
就在這時,第三個吊兒郎當的聲音也跑出來湊一腳了。
「好了,好了,蘭姨,別再求了,人家要的不是妳的寶貝女兒啦!」
眾人不約而同一愕,訝異地轉頭看,但見屏風後,杭傲背著兩手,施施然地走了出來。
杭夫人等人並沒有現身,依然避在屏風後偷聽。
「還有老爹,人家也不會給你時間找人的!」
懶洋洋地說著話,慢條斯理地坐到杭升下首,大剌剌地蹺起了二郎腿,肘彎支在扶手上,手撐著傭懶的下巴,杭傲兩眼似笑非笑地斜睨著藍衫文士。
「我沒說錯吧,這位?」
藍衫文士狐疑地回望杭傲。「你是誰?」
杭傲咧嘴一笑。「杭家正牌的不肖子,老三杭傲,你早就打聽過了,對吧?」
對,他早就打聽過了。
當初選定杭家做肥羊時,他就預先打聽過了,杭家老爺是唯一的對手,杭家老大、老二雖穩重細心,但畢竟還年輕,又不夠狡猾,根本不足為懼,而老三更是杭老爺早就想踢出家門的不肖子。
所以,除了杭老爺之外,其他人都不是問題,換句話說,他們得應付的也只有杭老爺一個人而已。
當然,最笨的就是杭龍,所以他們才會挑杭龍下手。
但此刻,藍衫文士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他似乎哪裡估計錯誤了,分坐兩旁的杭家老大、老二始終沒出過聲,這不奇怪,他們根本就沒能力面對這種事。
然而杭家老三人一出現,劈頭第一句話就點出了重點。
雖然是不肖子,但並不表示他就是笨蛋,是不是他錯估了杭家老三在杭家的地位與能力?
「原來是杭三少爺。」他仔細打量杭傲,分析對方的實力。
「不敢,不敢,杭家的不肖子!」杭傲嬉皮笑臉地說「客套」話,還抱拳拱拱手,旋即迥眸瞥向杭老爺。「我說老爹,這件事就交給我吧,嗯?」
「這……」杭老爺遲疑著。
「不交給我,我就放火燒了咱們杭府!」
「好好好,交給你,交給你!」
避在屏風後的人不禁面面相覦,啼笑皆非,琴思淚更是赧然,因為杭傲是她的丈夫,身為妻子,她有點丟臉。
都這種時候了,他還在搞笑!
攬下麻煩後,杭傲這才又轉回臉去面對藍衫文士,「其實,那張字據上的賭注根本不是我妹妹杭姵,而是……」依舊笑吟吟的。「杭家的信用,對吧?」
藍衫文士雙眉一挑,沒否認。
「至於你們真正的意圖呢……」杭傲撫著下巴沉吟,「嗯嗯,要說是杭家全部的財產……不,難度太高了,你不會做這種希望不夠高的『生意』,所以……」忽地彈了一下手指。「對了,杭家一半的財產,沒錯吧?」
杭老爺猛然瞪圓了吃驚的眸子,蘭姨更是驚駭的噎了一聲,而藍衫文士瞇起眼來,卻還是不吭聲。
「不過呢……」杭傲笑意更深,還眨著誘惑的眼神。
「不過?」藍衫文士狐疑地重複。
「倘若給你一個機會,可以輕而易舉的贏得杭家所有的財產,我想……」杭傲又眨了一下曖昧的眼神。「你一定不會拒絕吧?」
杭家全部的財產?!
「什麼機會?」藍衫文士不由自主地脫口問——人心總是貪得無厭的。
「也跟我賭一把!」杭傲不假思索地回答。
「賭什麼?」
「我這邊的賭注是杭家所有的財產。」
「我這邊呢?」
「很簡單……」杭傲輕輕一笑,忽又沉下臉去,神情冷酷,隱隱透出驚人的陰鷥之氣。「你的命!」
不止藍衫文士,所有聽到的人都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氣。
拿杭家所有財產去賭一把,這已經夠嚇人的了,居然還要把人命擺到抬桌上去拚,這可真叫賭到不要命了!
好半晌後,藍衫文士才遲疑地問:「你幾歲?」
杭傲又回覆吊兒郎當的笑。「二十一,老頭子一個囉!」
才二十一,是年輕氣盛,太過於自信嗎?
儘管賭注是他的老命,風險實在太大了,但對方的賭注是杭家所有的財產,在北方,杭家的財富就算不是第一,也是第二,絕不會落到第三去,這誘惑更大。
只要能夠得到杭家的財產,他就可以收山了,一輩子吃喝玩樂,享用不盡!
「怎麼賭?」
「骰子,比大小。」
藍衫文士雙眸一亮,難掩興奮之色。「一次定輸贏?」骰子是他最拿手的,不管出不出千,他都贏定了。
「不,你我輪流各擲一次骰子,只要能贏過對方,就繼續擲下去……」
「不能連續擲一次以上,譬如連續擲到贏對方?」
「那要比到什麼時候呀?」杭傲翻了翻眼。「一次不贏,就算輸了啦!」
好極了,這樣他還不贏,老天可真叫無眼了!
「那麼,比大還是比小?」愈說就愈有把握,也就愈迫不及待了。
「隨便你。」杭傲很大方地讓出選擇權。
「比小?」
「可以。」
「好,賭了!」
一言既定,當下,雙方就各自立下了字據,然後清空茶幾,兩人各站一邊,陣勢擺好,就缺「道具」。
「骰子呢?」
「我想你身邊應該有吧?」
想削人家,應該隨身都攜帶著「道具」吧?
「用我的?」
「對。」
「沒問題!」
用的是做過手腳的骰子,這下子,藍衫文士更是百分之一千的把握了。
「誰先來?」杭傲問。
「讓你先吧!」實在太高興即將可以名正言順地贏得杭家財產了,藍衫文士也很樂於表現一下慷慨的氣度。
杭傲聳聳肩,隨手擲出骰子……三、五、六。
輪到藍衫文士……二、二、五。
杭傲……一、三、四。
藍衫文士……二、二、三。
杭傲……一、二、三。
藍衫文士……一、一、二。
杭傲……一、一、一。
「我贏了。」杭傲懶洋洋地宣布。
以正常情況而言,三就是最小的數了,旁觀的杭老爺不禁鬆下緊繃許久的氣,杭升與杭儒正待歡呼……
「等等!」
「嗯?」
「我還沒擲呢!」噙著自信的笑,藍衫文士擲下骰子,然後,換他宣布,「是我贏了!」
眾人霎時傻眼,目瞪口呆,杭老爺差點昏倒。
三粒骰子竟然一粒迭一粒地迭成了一豎,最上面的點數正是一點,毫無疑問,一比三小。
藍衫文士贏了!
杭傲滿不在乎地聳了一下肩,「我也還沒擲呢!」說著,拿起骰子,還是隨手就擲了出去。
四、五、六,順子。
現在是比大小好不好!
「你輸了!」藍衫文士再也忍不住,得意洋洋地笑開了大嘴。
「是嗎?」
「呃?」
杭傲頑皮地擠了擠眼,然後伸出一根手指頭,輕之又輕的點了一下幾面,下一刻,就在眾人錯愕的驚視下,骰子垮成了一堆。
骰子都已經平放在幾面上了,還能怎麼垮?
就算真能垮,也還是有點數的吧?
不,一點也沒有,也不對,應該是半點也沒有!
怎麼可能半點也沒有?
廢話,三粒骰子都碎成了一堆粉末了,還能有什麼點!
所以啦,還有什麼點數能比什麼也沒有更小的呢?
沒有了!
「哎呀,我贏了呢!」杭傲很誇張的扯出一臉很假的驚喜表情。
「你你你……你是練家子,出老千!」藍衫文士驚恐失措地怒吼。
「那又怎樣?」杭傲失笑。「你不也是練家子,也出老千,很公平啊!」
州官可以放大火,百姓為什麼不能點兩盞燈?
「我……我……我……」
「怎麼?」
「不服氣!」
話落,毫無預警地,猝然一聲鏘,一道眩目的光華驟閃而至,在眾人的失聲驚叫中刺向杭傲,而後者卻只是不在意地哈哈一笑,再眨個眼,一切就靜止下來了。
杭傲沒動,藍衫文士也不敢再動。
藍衫文士手中長劍的劍尖就停在杭傲眼前一尺處,而且,也就只能到那裡為止了,因為,杭傲的武器已然好整以暇地橫置在藍衫文士的頸脖子上了。
先出的還沒到,後出的已先到了。
但最讓藍衫文士驚駭欲絕的,並不是他輸了,而是橫置在他頸前的那把一尺短劍,不,那也不能算是劍,最起碼,一般的劍身應該是筆直的,但杭傲手中那把短劍的劍身卻是彎彎曲曲的,也不對,更正確的說法應該是,那把短劍的劍身是一條騰身飛揚的蒼龍……
「蒼龍伏?!」他失聲驚叫,不,是尖叫,像女人一樣的尖叫。
「咦,你居然認得這把我師父傳給我的武器?」
果真是蒼龍伏!
那……那……眼前的不就是……是……
「蒼龍小霸王?!」
「哈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是江湖中人隨便給我亂取的,請不用太在意,不用太在意!」
誰敢不在意!
那個武林中最是任性恣意、我行我素的蒼龍小霸王,十五歲時就在江湖中闖出令人談虎色變、退避三舍的名聲,並不是說他是什麼大奸大惡的大壞蛋,或者幹了什麼令人深惡痛絕的歹事,而是,他實在是另類的太可惡了。
闖蕩江湖不是為了闖出什麼俠義名聲,竟是為了惡整人!
他們還寧願他是個殺人為樂的武林大煞星,那種人只要躲遠點別惹上他也就沒事了。
可偏偏小霸王哈都不愛,就是愛整人,不管是哪個不長腦筋的傢伙惹上他,朋友也沒人情講,他非整到對方不可,你飛上天,他就追上天,你逃進海裡,他就跟你跳進海裡,你鑽土遁地,他照樣鑽土遁地把你挖出來。
最最可怕的是他惡整人的手段,保證不會要人命,甚至連根寒毛也不會傷到,事實上,對旁觀者而言,還會覺得很好玩,但對被惡整的人來講,卻比上刀山下油鍋的酷刑更恐怖。
小霸王不殺人,但被他惡整的人都寧願十八年後再來做好漢,下輩子,學乖了的好漢再也不敢去惹到小霸王了!
藍衫文士戰戰兢兢地咽了口唾沫。
「對……對不起,我……我不知道你是杭家的……少爺……」
杭傲笑嘻嘻的,「你輸了!」無動於衷。
也就是說,藍衫文士得交出他的老命了!
「真的,我真的不知道啊!」藍衫文士嚇得滿頭冷汗,快哭了。「如……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敢動杭家半根寒毛的,真的,我……」
杭傲聳聳肩,「你輸了!」毫無轉圜餘地。
無論如何,藍衫文士都得交出老命!
藍衫文士無助地注視著杭傲那張笑意盎然的臉,想到流傳於江湖中的一句話,一顆心好像被冰塊凍結了似的。
小霸王笑得愈開心,惡整人的手段就愈恐怖!
半晌後,他猛一咬牙,決定再賭一次——此生最後一次,兩腳忽移,霍地退後一步避開那支蒼龍伏,旋即轉身拉腿就跑,連同那兩個從頭到尾一點貢獻都沒有的大猩猩和尖嘴猴子!看來他們只是來充充場面的,三條人影一溜煙就不見了,他賭的是江湖中流傳的另一句話。
小霸王愛整人,卻從不殺人!
半空中飄呀飄的飄落下來三張紙,一張是杭龍賭輸杭姵的字據,另兩張是杭老爺替杭龍付出去的十多萬兩銀票。
藍衫文士倒也不笨,逃跑之前,沒忘記要把燙手山芋留下來。
杭傲揚手抓住那三張紙,「他倒聰明!」他喃喃道,回身遞給杭老爺。「喏,事情解決了!」
「……」杭老爺傻愣愣地接住,有點不太能接受如此突兀的轉變。
藍衫文士竟然逃跑了!
「沒其他事了吧?那我要回靜苑去陪老婆和老娘了!」然後,杭傲也走人了。
好半天後,杭老爺才收起茫然的表情,搖搖頭,把字據撕毀,將銀票交給老賬房,再轉注仍然跪在地上的蘭姨和杭龍,認真端詳、思考。
這對母子,真是令人失望啊!
或許是年紀大了,女人不再是「必需品」,他終於能夠用正確的眼光去看清蘭姨的真面目。
這個女人,好看是好看,也很會討他歡心,卻太自私了,寧可犧牲別人,只想保全她自己,難怪夫人總要他提防這女人,警告他這女人太貪心了,為了滿足自己的慾望,必然會不擇手段。
過去他從來沒信過,但此刻,他相信蘭姨真的有可能使出心狠手辣的手段,以滿足她自己的私心。
這種女人,他早該避開了!
至於杭龍,過去看在蘭姨的面子上,他一再容忍,現在想來,也是他的姑息寵壞了杭龍。
往後,他也不能繼續姑息下去了!
還有杭姵,夫人說蘭姨母子女三人中,最聰明狡猾的莫過於她,他最應該防備的也是她。
看來,他最好快快把她嫁出去比較「安全」!
想到這裡,「蘭秀,把妳的東西整理一下,帶杭龍搬到側屋去住。」他毅然下命令。
「老爺……」蘭姨頓時悲慘地落下後悔莫及的淚水。
側屋是各院伺候主子的奴僕、婢女們居住的地方,也就是說,她失寵了,杭老爺不要她住在他的院子裡礙眼了。
「倘若杭姵回來,也不許她回蝶苑了,只不過是通房丫鬟的女兒,不配住在蝶苑裡,叫她跟你們住一起!」交代完畢後,杭老爺就不再理會那對母子,徑自對杭升與杭儒使了個眼色。「跟我來!」
蘭姨母子三人已經是不重要的「東西」了。
爾後,杭夫人所生的三個嫡子才是他唯一關心的,為爭家產而兄弟鬩牆,這是豪門富戶裡屢見不鮮的悲劇,為了避免出現那種令人傷心的後果,他得格外謹慎地處理家業的問題。
希望他們能夠了解,他是為了整個杭家著想,並不是因私心而獨寵誰。
作者:
changsting
時間:
2011-7-22 01:40:55
片刻後,杭老爺子的書房裡,杭升兄弟倆靜待父親的盼咐。
杭老爺眉宇微蹙,若有所思地來回注視他們,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後,他才下定決心開口。
「我決定將來要把杭家交給老三,你們認為……」
雖然杭升與杭儒向來溫厚,但畢竟是長子、次子,對於要把家業交給他們的弟弟這件事,杭老爺以為他們多少會有點不服氣,所以才遲疑了老半天。
豈料,他話都還沒說完……
「爹爹英明!」杭升大呼萬歲,心悅誠服。
「老天保佑!」杭儒感恩地大大鬆了一口氣,差點當場跪下來叩謝天地。
在今天之前,他們還認為,若是杭老爺把杭家交給他們,或許吃力了一點,但應該還應付得過來,然而,經歷過剛剛那件事的衝擊之後,他們終於了悟,杭家的擔子委實太重了,他們實在沒有能力扛起來。
於是,他們不能不開始擔心,倘若杭家就敗在他們手上,怎麼辦?
幸好杭老爺決定要把杭家交給杭傲,免除他們擔起家業的「酷刑」,怎不教他們感激涕零。
「你們不反對?」杭老爺頗意外地問。
「這個擔子太重了,我們接不下來,能交給老三,我們贊成都來不及了,怎會反對呢?」杭升坦然承認自己的能力不足。「爹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全力輔佐老三的!」
剛剛他們連一句話、一個字都幫不上腔,杭傲卻一出現就控制了整個場面,輕而易舉的解除了連杭老爺都束手無策的困境。
除了杭傲,還有誰能接下杭家這個重擔?
「大哥說的正是我心裡想的,只不過……」杭儒苦笑。
「如何?」
「我只希望老三,呃,不要恨我們!」
恨?
好不尖銳的字眼,杭老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咚嗦。「沒有這麼嚴重吧?」
沒有嗎?
父子三人面面相覦,一個是親老爹,兩個是親哥哥,誰不了解杭傲那種狂放任性,不喜受拘束的個性?
「有!」異口同聲,包括杭老爺自己在內。
這真是令人哭笑不得的狀況,人家是搶家產搶得兄弟鬩牆,搞不好還會鬧出人命來,而他們三兄弟卻是恨不得能推開遠遠的,被迫接手的人多半會恨死其他兩兄弟,而其他兩兄弟也只好乖乖的被恨。
「那麼我想……」杭老爺吶吶道。「最好瞞他到最後一刻。」
「那是最好的了!」杭升附議。
「同意!」杭儒更不敢反對。
標準的烏龜行徑。
至於真到了那一刻,倘若杭傲真要恨他們,他們父子三人也只好摸摸鼻子任由他恨。
不然還能怎麼辦?
* * *
深夜,琴思淚靜靜地依偎在夫婿胸前,看似熟睡了,其實她根本沒睡,兩眼還偷偷地往上飄,游移在杭傲那張表情安詳,好像睡得不知有多沉醉的俊臉,可是跟她一樣,他也沒睡,證據是,他一臂圈摟著她的肩,另一手卻輕輕地在她渾圓的肚子上摩掌著。
她睡不著,因為她感到十分迷惑。
白日裡,在大堂廳中,杭傲一出面就迅速又有魄力的掌控住一整個情勢,再用最輕鬆又乾淨利落的手法解除緊張的狀況,從頭到尾都顯得那麼的冷靜、那麼的老練,彷彿他早已經歷過無數磨難與困境的重重考驗,因此,再是危急的情勢也不會使他失去沉著的理智。
頭一回見識到他的這一面,使她驚異無比。
起初,她以為他只是一個頑皮任性的大男孩,但後來,她逐漸了悟到他早已是個成熟的大男人了,然而,經過今天之後,她眩惑了。
倘若不知他的實際年歲,以他處事的手腕,她會以為他是個世故的中年人。
「夫君。」
「嗯?」
「妾身在想……」
「想什麼?」
「妾身曾提過,夫君的任性與暴躁是不成熟的表現,以及……」
「我不懂得尊重別人?」
「是,可是……」琴思淚徐徐落下眼簾。「現在妾身覺得,妾身錯了!」
雙眸詫異地睜開來往下瞅,「為何?」杭傲奇怪地問。
「因為,直到今天,妾身才發現到,其實夫君你一直都很了解自己是什麼樣子的,」琴思淚輕輕道。「無論是幼稚或成熟的表露,都是夫君你在自主意識下的決定,而非夫君你控制不了自己,事實上,夫君的自制力比誰都強,也比誰都……」
「嗯?」
「冷靜、成熟!」
成熟?
她不覺得他幼稚了嗎?
「是嗎?」拉開兩邊嘴角,杭傲笑得不知有多得意。「妳總算知道了?」
「請夫君原諒妾身的蠢鈍。」琴思淚誠心道。
「不要這麼說自己,妳並不蠢,只不過……」杭傲略一思索。「對了,妳太正經了,有時候,正經也是一種虛偽,妳懂嗎?」
正經?
虛偽?
不懂。
不過這句話卻使她恍然頓悟到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杭傲為何會如此任性的真正原因。
他不想做個……做個……
對了,就如夫君前一刻所言,虛偽,他不想做個虛偽矯作的人,他只想做真實的自己,暢意地表現出真實的自我。
真實與虛偽之間,她也寧願選擇真實,所以,該做修正的是她,而不是他。
「那麼,可否請夫君忘了先前妾身說過的那些話?」
「妳是說,我的任性暴躁和不懂得尊重別人?」
「是,請夫君忘了那些話,毋需刻意改變自己。」
「好,沒問題,妳要我忘了,我就忘了!」
琴思淚欣悅地嫣然一笑。「謝謝夫君。」
杭傲更高興。「不客氣。」
太好了,要他改掉自己的本性,還真是滿有一點小難度……
不,一點也不難,問題是,他並不喜歡改掉那些「毛病」後的自己,因為有那些「毛病」的才是他,真要改掉那些「毛病」,那就不是他了!
因此,雖然他曾下定決心要改掉那些毛病,卻又拖拖拉拉的改不了。
幸好,老婆頒下了「特赦令」,免除他把自己改變成另一個「不是他」的人的困擾,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滿足老婆的這項期待呢!
他,只想做他自己。
思忖至此,忽地靈光一閃,適才老婆主動提出說他不用刻意做任何改變,就做原來的他即可,想必是對他的觀感已然大為改觀,說不定,她對他也……
好,馬上來試看看!
「我說老婆……」
「夫君?」
「妳……」他若無其事地咳了咳。「呃,我是說,倘若我想要收三兩個妾侍丫頭什麼的……」
「嗯嗯,妾身知道了,敢問夫君確實數目是幾位?」
「……」
「安排她們住在月軒可好?」
「……」
「還是雨軒比較方便?」
「……」
「或者,妾身應該搬出主樓寢室,夫君才好……」
「閉嘴!」
「夫君?」
杭傲咬牙切齒地硬吞下想活活掐死她的衝動。
好好好,不管他有多麼呵護她、寵愛她,她還是不在乎要和其他女人分享他,別說吃醋嫉妒了,搞不好她還樂得少被他「騷擾」一些呢!
是怎樣,她的心真的比石頭還硬?
還是說,她真的清心淡泊到激不起半絲情?
可惡啊可惡,這女人比他想象中還難搞,簡直是生來挑戰他的毅力、智力和精力的!
不過,這邊的人也不會給他認輸的啦!
總有那麼一天,哼哼哼,他會讓她在乎到連他不小心掃到其他女人一眼都不依的!
「算了,睡吧!」
「咦,夫君不收妾了嗎?」
「不收了,不收了!」
「喔喔,那麼……」
「怎麼,還有事?」
「嗯嗯,妾身是想請問夫君……」
「給妳問。」
「先前夫君所言,是在暗示說妾身很虛偽嗎?果真是,妾身委實汗顏,敢請夫君直言告知妾身是何時虛偽、哪處虛偽,好讓妾身及時改過。」
「……」
前言收回,這女人何止一個蠢字可言,根本就是腦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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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ngs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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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7-22 01:42:13
第三章
清明細雨催人哀箝箔箘箸,漠漠墦頭野花開,手端祭品肩扛鍬嫨嫠嫣嫗,都為先墳上土來。
清明時節要上墳祭拜祖先,不管南方、北方都是一樣的箑筵箐箛,但多少有些習慣上的不同,就是晉南和晉北的習俗也不盡相同。
晉南上墳時男男女女都要到踂踊踇踀,人人頭上插柳枝枯葉,女人還要用描金彩勝貼在兩鬢奫嫨嫠嫣,不燃香、不化紙,蒸大饃、做黑豆涼粉,回家時還要拔些麥苗,並在門上插松枝柏葉或柳條以辟邪。
而晉北上墳是男人家的事,女人家是不上墳塋的,還有,冥紙要燒盡,墳上插柳條,並講究用黍米磨面做餅,俗稱「攤黃兒」。
但南北相同一致的是,在清明這一天裡是不起火做熱食的。
這是共同的習俗,不管是晉南或晉北,是南方或北方,千百年來都是一樣的,但此刻,某人大概是太閒了,沒事幹,就很無聊的反對起這項習俗來了。
那個某人就是……
「讓我老婆吃冷食是不行的啦!」杭傲大聲抗議。「我女兒會拉肚子啦!」
沒有人回答他,因為大家都忙著捧腹大笑,連琴思淚也笑了個掩口葫蘆,雖然有點不太端莊,但沒辦法,她實在忍俊不住。
不管是兒子或女兒,都還在她肚子裡呢!
「喂喂喂,你們還笑,真沒同情心!」杭傲板起臉來,生氣了。「還有妳,老婆,妳最沒良心了,居然要陷害自己的孩子拉肚子,太殘忍了!」
對對對,真是太殘忍了,更糟糕的是,女兒拉稀屎還是拉在她肚子裡呢!
再也顧不得什麼儀態了,琴思淚回身撲入他懷裡,揪著他的衣襟,把臉埋在他胸前悶笑不已。
杭傲眼底閃過濃濃的笑意,卻依舊板著臉。「怎麼,知道錯了,在懺侮嗎?」
「……」對,在懺悔,淚流不止。
「好吧,既然妳知道錯了,為夫我就慷慨大度的原諒妳吧!」
「……」謝謝,但她還是得繼續懺悔,才能繼續淚流不止。
「啊,對,我想到了!」杭傲一手環住寶貝老婆,一手彈了一下響指,「可以先把冷食放進我嘴裡頭『溫』熱了,我再餵給老婆吃,像這樣……」話說著,滑稽的嘟起了嘴,很可笑地示範餵食的動作,看上去倒比較像是在親嘴嘴。
「這樣我女兒就不會吃到冷食了嘛!」他笑得好不得意,「唉唉唉,我真是太聰明了,真佩服我自己!」搖頭自我讚嘆。
行了,全體陣亡,杭家祖先的墳塋前,一大票不肖後代笑得東倒西歪。
「老……老爺,從不知……」杭夫人笑得猛擦眼淚。「從不知咱們杭家也可以像平常人家一樣,這麼熱鬧,如此快樂。」
儘管杭傲根本是在鬼扯,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就是有意要讓大家開心的笑。
連杭老爺也笑得眼角盈水光,「這孩子……這孩子……」表面上是笑杭傲的胡說八道,心頭卻感慨無限。「要是他打小就這麼窩心懂事就好了!」
「沒有三弟妹,恐怕不可能吧?」杭升喃喃道。
說得也是,杭傲的蛻變,還有整個杭家的改變,全都是在琴思淚嫁過來之後才開始的,因為杭傲徹徹底底,毫無保留地迷上了琴思淚,也因為琴思淚是如此善良賢慧的好媳婦兒。
杭老爺若有所思地凝目注視著琴思淚好一會兒,忽地大吼。「思淚!」
琴思淚駭了一跳,以為杭老爺在指責她的失態,慌忙收起笑容,離開杭傲的懷抱,恭身靜立,等待公公的訓誡。
「媳婦在。」
「過來!」杭老爺指指墳前。「跪下!」
「是,公公。」琴思淚絲毫不敢遲疑地驅前跪下。
「欸,竟敢叫我老婆下跪?」見心愛的老婆挺著大肚子,好不辛苦的跪在墓碑前,杭傲當下就神情不善地瞇起眼來。「老頭子,你不想活了是嗎?」口氣更是陰森森的,還刮著寒颼颼的冷風。
一個字一陣風,十幾二十個字就十幾二十陣風,話說完,空氣也開始結冰了,再多說幾個字,可能冰雹就會砸下來了。
「閉嘴,你也過來跪下!」杭老爺不耐煩地揮揮手。
「我?」杭傲難以置信地指著自己的鼻子。「你這呆老頭子竟敢要我下跪?」
呆老頭子?
「對,就是你,跪下!」杭老爺沒好氣地大聲命令「偉大的聰明兒子」。
真不要命了,這死老頭子!
「你……」杭傲正待飆他一個驚天動地,最起碼也要來個翻江倒海,然而,他才剛飆出一個字,忽又頓住,兩眼往下掉。
琴思淚扯著他的褲管,兩眼央求地瞅著他,凌虐他比鐵石還剛強的意志。
他呆了呆,傻了片刻,嘆氣,「媽的,跪下就跪下,怕你不成!」雙膝一彎,跪下了,就在琴思淚身旁。
這個從沒聽過他半句話的不肖子總算矮他一截了!
杭老爺得意得不得了,「很好!」然後,他也跪下了,雙手合十,虔誠地向杭家祖先祝禱。「感謝列祖列宗的保佑,讓傲兒娶到一個如此溫馴孝順的好媳婦兒,再請祖宗保佑思淚平安順產,是男是女無所謂,母子均安即可!」
公公竟然特地為她向祖先祝禱!
琴思淚頓時熱淚盈眶,感動不已,「謝謝公公。」她呢喃,哽咽了。
杭傲默默地將琴思淚扶起來,圈入懷中,靜靜地朝杭老爺瞥去一眼,沒吭聲。
好吧,看在老頭子這番心意——那麼明確地表達出對媳婦兒的疼愛,使他老婆那麼感動、開心,往後他就多順著老頭子一點吧!
不過,別太貪心了,只有一點點喔!
* * *
清明一過,杭傲就開始緊張了,一天比一天神經兮兮的,因為,琴思淚隨時都可能開始陣痛。
就在這個月底,最晚下個月初,他就要升格做老爹了。
在這種情況下,他絕不希望有任何事來騷擾到他,但偏偏老天就是不想讓他過太爽,最大的麻煩,就在這時候降臨到他頭上來了……
「你你你……你們來幹什麼?」難得的,杭傲竟然結巴起來了。
「為什麼不能來?」雲燕燕理直氣壯地反問。
為什麼?
她老爹才剛回老家沒多久,她不會是忘了吧?
「妳還在三年守孝期間啊!」杭傲很用力的提醒她。
「我來這裡守孝不行嗎?」雲燕燕應答得更流利。
到杭府來守孝?
開什麼玩笑,杭府的誰死啦?
「請問,杭家是誰惹到妳了,妳竟然要詛咒他死?」杭傲咬牙切齒地說。「搞不好就是我,嗯?」
雲燕燕窒了一下,「我又沒說要詛咒杭府裡的誰死,更不可能詛咒四師兄你,是……是……」兩眼驀而一轉,「是大師兄說我可以到這裡來守孝的嘛!」很利落的把責任推給最無辜的人了。
「咦?我?」姜世麒錯愕地呆了一下,繼而無奈苦笑。「四師弟,小師妹心情不好,你不能讓她到這裡來散散心嗎?」
散心?
杭傲不可思議地翻了翻眼。「請搞清楚,大師兄,你要如何寵愛師妹是你自個兒的事,別牽拖上別人好不好!」
「但師妹只是想到這裡來散散心,這要求並不過分呀!」姜世麒辯駁。
這還不過分?
「杭家沒有人死,但有兩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家,」杭傲沒好氣地提醒他。「彼此既不是親戚,也不是什麼世交至友,師妹竟要到杭府來守孝,你以為我爹娘會怎麼想,是存心要觸他們的霉頭嗎?」
姜世麒頓時啞口,終於想到這麼做的不合宜。
「我娘的身子才剛好點兒,要是因此又病倒了,」語氣愈說愈衝,恨不得立刻去拿支掃把來把他們全掃出大門去。「你要負責嗎?」
那種事誰敢負責!
姜世麒張口無言,啞然以對,因為杭傲講的是理,就算他想勉強杭傲,但只要他是無理的,就勉強不了杭傲。
然而,向來任性的雲燕燕從來都懶得用腦子去關心一下「別人的事」,而在眼下這一刻裡,她更是鐵了心硬要耍賴到底,依舊擺著一副「不管你怎麼說,我就是要這樣,你又能拿我怎麼辦?」的刁蠻神情給杭傲看。
總之,誰死誰活誰又病得東倒西歪,全都不關她的事,她就是要死賴在這裡,他又能怎樣?
他不能拿她怎麼辦?
好,那就換個人來「拿她怎麼辦」吧!
杭傲嘲諷地冷哼一聲。「還有,你們是不是忘了,杭府的主子是我老爹,不是我,並不是我說了就算,是我老爹說的才算,他才是杭家的老大。而我老爹,為了娘的身子,我敢說他絕不會同意,你們又憑什麼賴在這裡不走?」
這麼一說,雲燕燕不想傻也傻住了。
她可以跟杭傲耍刁耍任性,因為他是她爹的徒弟,就算他再討厭她,看在她爹份上,多少也要忍讓她幾分。
然而,她並不是杭老爺的什麼人,甚至連晚輩都談不上,兩者之間唯一算得上關係的,只是杭老爺認識她是杭傲的師妹,除此之外,他們根本就是陌生人,連最起碼的招呼都沒打過。
她才懶得浪費時間做那種向長輩請安的無聊事呢!
所以,就算她厚著臉皮要跟杭老爺耍賴,杭老爺也不會有興趣吃她那一套,多半一腳就把她踹出大門外去了!
她有武功,杭老爺踢她不出去?
沒問題,在這種時候,不肖子杭傲必定會興高采烈的舉手喊「有」,自願客串一回道地道地的孝子。
老爹要趕人?
行,就交給他吧,保證三兩下就清潔溜溜了!
然後,就輪到她拿他沒轍了,因為她的武功遠遠及不上杭傲,連大師兄也打不過小師弟,杭傲只要伸出兩根手指頭,就足夠將他們兩人一個彈到西域去流浪,另一個彈到北海去牧羊兼守孝了。
「那我不守孝了,來這邊散心就好,這總行了吧?」
風水輪流轉還真是快,這回輪到杭傲和姜世麒傻眼了,兩人面面相對,不知如何反應才好。
不守孝了?
這個任性無理的鬼丫頭,她以為守孝是什麼?玩遊戲?想玩才玩,不想玩就可以不玩了嗎?
真是胡鬧!
見雲燕燕當下就打開包袱翻找便服,以便換下身上的孝服,杭傲正準備破口大罵,姜世麒忙對他使去央求的目光。
「由她吧,四師弟!」
由她個鬼!
不過……
杭傲咬了咬牙,「好吧,看大師兄你的面子,就由她一次,但我警告在先,她要是闖出什麼事來惹惱了我爹娘,我可不會替她說半句話的!」冷笑。「不,我最好說老實話,說我趕不走她,如果他們能替我趕走她,那就再好不過了!」
以前容忍她,是看在師父面上。
現在容忍她,是看在大師兄面上。
因為,迷戀一個女人的感覺,那種想要寵她、愛她,滿足她所有願望的心意,他再理解不過了。
只不過,他們迷戀的女人不同型而已。
他迷戀的女人是天底下最純淨、最美好的女人,而大師兄迷戀的恰好相反,是天底下最可僧、最可恨的刁蠻女!
真是同情大師兄!
「討厭啦,四師兄,你就愛說這種反話來逗我!」雲燕燕不依地嬌聲道。
最好是在逗她!
杭傲翻著白眼轉身離去。「添福會安排你們住到客苑去,麻煩你們別亂跑,不然迷路了我可不管!」
雲燕燕曾在杭府裡住過好一段日子了,她不會迷路。
但大師兄是頭一回來,杭府又像迷宮似的大,他肯定會迷到邊關去,找不到路上茅房。
「四師兄,你要上哪兒?我陪你去!」
「不必,我又不是小孩子,還要人陪……」
「可是人家……」
「更何況,我是要去找我老婆談情說愛,可不歡迎妳來做夾肉燒餅!」
「……」
急切的腳步驀而像定樁似的定住了,雲燕燕瞇眼盯住杭傲的背影,嬌美容顏上的神色陰森得令人膽寒,隱隱幾分若有似無的恨意。
杭傲看不見,但姜世麒看到了。
他皺起眉頭,若有所思地凝住雲燕燕,想到師父臨終前的交代,他認真的思索該如何做最好?
耐心的等候?
沒問題,海枯石爛他都等。
可是,該怎麼等呢?
* * *
偷偷摸摸的,杭姵從杭府後門溜回家來了。
她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可是,她也猜想得到某些人會對她的做法感到不滿,儘管如此,那也頂多過個兩、三個月後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沒事了。
孰料,情況竟大出她意料之外……
「娘,怎會這樣?」
豈有此理,他們竟被趕到僕人的側屋來住了!
「這回,妳爹他是真的生氣了!」蘭姨抹著眼淚,悲慘的呢喃。「他……他不要我了!」
那她不就慘了!
「這怎麼行,那我不就做妾做定了!」杭姵第一個考慮到的還是自己。
「我有什麼辦法,妳爹怪龍兒太不長進了……」蘭姨恨恨地朝瑟縮在一旁的杭龍瞪去一眼,又無奈地嘆了口氣。「也怪我們母女倆太自私了,所以就……」
自私?
是在說她先逃走了嗎?
那怎能怪她!
「難不成爹是要我乖乖的跟那些痞子走嗎?」杭姵不以為然地忿忿道。「那我一輩子的幸福怎麼辦?他就不關心嗎?」
「他是說,我們不該想要拿杭蕊、杭蓉去頂替妳,好解決龍兒惹來的麻煩。」
那又怎樣,人不自私,天誅地滅,己所不欲自然要轉嫁到別人身上去,她哪裡錯了?
「可惡,就知道爹只關心杭蕊、杭蓉那兩個死丫頭!」
「妳爹還說要盡快找個能夠壓制妳的對象,把妳嫁過去!」
壓制她?
「妾?」
「不然咧?妳還在作夢,真以為能坐上正室大老婆的位置嗎?」
杭姵沒吭聲,只是擰著眉頭開始走過來又走過去,苦苦思索能夠解除目前困境的辦法。
嫁人做妾?
死也不!
但娘既已失寵,想說服爹爹改變主意就變成不可能的任務了,就算爹把當家寶座交給三哥去坐,那更慘烈,她多半連妾也做不成,只有做通房丫鬢的份!
除非……
作者:
changsting
時間:
2011-7-22 01:42:35
曾經,杭夫人嘲笑兒子是第二十五孝的孝子——孝順妻子,任何人來看,杭傲也的確是個名副其實的「孝子」,無論是吃飯睡覺、聊天散步,他都是個最佳「孝子」的典範,幾乎時時刻刻都黏貼在琴思淚身邊,呵護她、照顧她,就差沒替她脫褲子拉屎。
幾乎。
雖然杭傲恨不得把老婆拴在褲腰帶上,以便隨身攜帶,但挺著即將臨盆的大肚子,琴思淚也確實不太方便讓他拴在褲腰帶上,偏偏他又有不得不走開的時候,或者老爹大人傳喚,或者要處理他自個兒的生意。
每當這種時候,杭傲總是會先把添福和碧香抓來反覆地、一再地千叮嚀、萬囑咐,還很認真地考慮要把「注意事項」一條條紋身在他們背上——
碧香可以看添福的背,添福可以看碧香的背。
要不是琴思淚啼笑皆非地說太可笑了,他才不得不打消這個他一點兒也不覺得可笑的主意。
哪裡可笑了?
明明他再正經不過了說,他們還給他笑成那樣!
總之,他要添福和碧香代替他好好「保護」琴思淚,千萬別讓任何人「欺負」到琴思淚了。
直到口水都吐乾了之後,他才千般不捨,萬般流連,一步一回首地離開傲苑。
然而,他忽略了一點,再怎樣,添福和碧香終究是下人,是下人,就有他們擋不住的對象……
「對不起,我們姑爺(少爺)不在,請改天再來!」
添福和碧香異口同聲趕人,兩個人兩根人柱,穩穩地種在傲苑入口處,留下來的空隙誰也鑽不過去,除非要過去的是一片木板或一張紙。
不過,他們也只擋得住一般人,對象要是練家子,人柱就會變斷柱了。
「我又不是要找你們少爺,是要找那個女人!」
雲燕燕斜睨著眼,語氣不屑,表情更是輕蔑,好像不用提到琴思淚的名字,光是講到「那個女人」這四個字就會髒了她的嘴似的。
那個女人?
真失禮!
「請問妳是在說誰?」碧香故意裝作不懂。
妳?
好沒規矩的奴才,竟敢直呼她「妳」!
雲燕燕兩眼怒睜。「妳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呀!」碧香無辜地眨巴著眼,「就是那位明明被我們姑爺討厭得要死,偏偏還拉厚了臉皮,死纏著我們家姑爺不放的師妹小姐嘛!」最後一個字才剛吐出口,啪的一聲,她已經被一巴掌掃飛到一旁去數天上的星星有幾顆了。
人柱斷了!
眼見雲燕燕乘機飛也似的越過傲苑門口,直往裡闖去,忠心的婢女手揮去滿頭星,顧不得安慰腫了半邊的臉頰,踉踉蹌蹌的爬起來,一邊命令添福,一邊急急忙忙追上去。
「快,快,快去找姑爺,快呀!」
碧香跑得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就像屁股著了把火似的卯起來追!
可是,人家是有武功,沒翅膀也會「飛」的人,她這個只會掃地抹桌子的丫鬟又憑什麼跟人家追?
不過眨了兩下眼,追人就變成追空氣了……
* * *
三月,正是春暖花開時,溫度回暖了,百花競放,爭妍鬥艷,淡淡的花香也愈來愈濃郁,隨著習習微風飄拂而來,絲絲誘引著琴思淚,使她好想到親手整治的花園,看看她親手栽種的百花是否已盛開。
但,就如同在何家那八年裡,由於何嘯雲的自私,她的生活範圍被侷限在她自己的小院子裡時一樣,此刻,她又被「圈禁」在傲苑裡了。
理由是,她即將臨盆了,而雲燕燕又死賴在杭府裡不走,她離開傲苑不安全。
不過,琴思淚並沒有任何怨言,依舊過得十分愜意、十分滿足,她知道杭傲是為了她好,更何況,她並不是永久被「圈禁」,只是暫時而已。
此外,傲苑的範圍包括三大院、六小院和四小園,還有一座蓮花池,比何家的小院子大上幾十倍不止,初至杭府的人,光是在傲苑裡就會迷路了,得摸上好幾天才搞得清楚東西南北在哪裡。
更別提傲苑裡有多少個奴僕、丫鬟等著伺候她,有時候,她都會自覺過得太享受而感到慚愧不已。
這種生活,真要抱怨,也無從抱怨起吧!
「原來妳在這裡!」
在傲苑裡轉了大半天轉得一肚子火,好不容易終於在蓮花池畔找到琴思淚,雲燕燕見後者悠哉悠哉地在餵養蓮花池裡的魚,心頭更是不爽,恨不得一把將琴思淚推進蓮花池裡,淹死她算了!
琴思淚聞聲回過眸子來,見是雲燕燕,不禁愕然。「雲姑娘找我?」夫君不是不許他師妹進傲苑裡來的嗎?
而且,雲燕燕要找的應該是杭傲,而不是她吧?
「對,我就是找妳,想研究研究……」繞著琴思淚打轉,雲燕燕鄙夷的視線在琴思淚身上來回端詳。「妳這個老太婆究竟是哪裡迷住了四師兄了?」
老太婆?
琴思淚哭笑不得,「夫君與我是憑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而成親的。」卻也滿懷同情。
又是一個傾心於杭傲,卻得不到響應的女孩子。
這種女孩子,她不能心平氣和的請對方死心,因為對方聽不進去;也不可能擺出正室大老婆的架式來請對方別再來纏著杭傲,因為她沒有那種氣勢。
所以,她只能臨機應變,見招拆招。
「但那個媒婆不是騙了你們雙方嗎?」雲燕燕振振有詞地說。「幹嘛還要乖乖成親?」
「這……」她該怎麼說呢?
老實說杭傲在新婚夜裡就不允許她「不認賬」?
就算她再是魯鈍,也知道這種話不會是對方所樂於聽見的,而對方所樂於聽見的又不是事實。
爹爹告誡過她,無論如何,說謊就是不對。
「不然,妳也可以叫四師兄休了妳呀,反正妳也不是頭一次被休。」
「……」
「喂,妳幹嘛不回答我?」
琴思淚輕嘆。「雲姑娘要我說什麼呢?」
雲燕燕美目一瞪。「妳是笨蛋啊妳,當然是說我想聽的話呀!」
「雲姑娘想聽什麼呢?」琴思淚溫和地請教。
「我?」無理取鬧的人本來就沒準備什麼台詞,琴思淚這麼一問,雲燕燕反倒一時說不出話來了,想了半天……「啊,對了,我想聽妳說不想嫁給杭傲!」
琴思淚認真想了一下。「未嫁前,我原本是不想再嫁的。」這是實話。
雲燕燕滿意的笑了。「那妳可以叫四師兄休了妳呀!」
琴思淚更仔細思索片刻。「新婚夜,尚未見到夫君之前,我原也是想請夫君休了我的。」這也是實話。
「那為什麼不說?」
「夫君沒給我機會說。」依舊是實話。
「胡說,你們都成親快一年了,哪裡會沒機會說?」
「但……新婚夜後,我就不想說了。」還是實話。
「為什麼?」
「……」
琴思淚左右為難,不能說謊,可也不能說實話,否則對方必然會更生氣,這麼一來,她還有什麼可以說的呢?
而雲燕燕則是愈問愈火大,她也知道對方的回答八成不會是她想聽到的,但一把不甘心的怒火,逼使她想要強迫琴思淚回答她,一旦琴思淚真敢說出她不想聽的話來,她就有「理直氣壯」的理由把對方揍得鼻青臉腫的了!
「說呀!」
「……」
「到底是為什麼,快說呀!」
「……」
「喂,妳這老太婆,問妳話不回答我,看不起我是不是?」揮舞著拳頭,雲燕燕張牙舞爪的準備要「教訓」人了。「信不信我把妳揍成一片肉餅!」別說她沒警告過對方。
總之,不管對方說不說,或說出任何回答,她都可以掰出「理由」來「教訓」對方一頓!
「雲姑娘,」琴思淚不由苦笑,她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呀!「休妻與否,這是夫君的權利,身為人妻,我並沒有多言干涉的權利呀!」沒辦法,推給夫君好了。
畢竟,這原就是杭傲的問題。
「那好辦,」雲燕燕毫不猶豫地說道。「四師兄最討厭人家煩他了,妳只要一直、一直煩他,煩到他受不了,自然就會休掉妳了!」
可是她並不想被休啊!
更何況……
「我不懂得如何煩人。」
「說妳笨還真是笨,妳就一直纏著他,說一大堆有的沒有的話……」
「但夫君一直跟在我身邊,」琴思淚脫口道。「問東問西,噓寒問暖,我根本沒機會……」
刷一下,雲燕燕臉色拉下來,「妳說什麼?」陰沉得彷彿剛抹上一層鍋底灰。
事實。
「呃,我是說……」琴思淚直嘆氣,在心裡。「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
「妳這死老太婆!」雲燕燕終於忍不住尖聲怒罵起來。「叫妳做妳敢不做!」
琴思淚苦笑更深。「但我……」
「我懂了!」雲燕燕怒火沖天,鼻孔冒煙,因為琴思淚不聽她的話。「妳根本就不想離開四師兄對不對?妳想死纏住四師兄不放對不對?好,我就好好修理妳一頓,看妳怕不怕,還敢不敢不聽我的話!」
聲落,呼的一下,一道蘊含著十成功力的拳風已然飛向琴思淚而去,存心要讓琴思淚不死也去半條命。
除去琴思淚之後,四師兄才會把心拉回到她身上來。
而琴思淚卻還搞不清楚狀況,納悶地看著雲燕燕朝她揮拳而來,心裡還在思忖著:夫君的小師妹要打她嗎?
為什麼?
兩人一個下狠心揮拳頭,一個連躲都不曉得要躲,看上去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場面,眼見雲燕燕那力道十足的拳風即將沾上琴思淚高高隆起的小腹……
「我殺了妳!」
隨著狂怒的咆哮聲,另一道掌風猝而劈至,掌勢比雲燕燕的拳風更為凌厲威猛千百倍不止,大有將雲燕燕一擊斃於掌下之勢,雲燕燕頓時駭傻了,拳風定住了,換她連躲都忘了要躲了,不過,就算她真要躲,恐怕也躲不過……
「師弟不可!」
適時,橫裡飛來另一人,悍然無懼地揮掌迎向那驚人的掌風,頓時轟的一聲,咚咚咚退了好幾步,勉強接下杭傲那一掌。
「師弟,你太過分了,怎可施出這等殺手對師妹呢?」姜世麒怒叱。
「我過分?」杭傲爆吼。「她想殺了我老婆,那就不過分嗎?」
「這……」姜世麒窒住了,轉而望向雲燕燕。「師妹,妳……」
有靠山了,雲燕燕馬上鎮定下來了。
「人家只是玩玩嘛!」躲在姜世麒身後,她滿不在乎地自我辯解。
「玩玩?玩玩?」杭傲不可思議地重複。「玩妳娘個屁!不說我老婆根本不懂武功,哪能跟妳玩那套,就算她會武功,此刻她身懷有孕,臨盆在即,哪禁得起妳這種粗魯的玩法!」
「玩不玩得起是她的問題,與我何干!」雲燕燕嘟嚎。「我偏就是要這樣玩,怎樣?」
「妳……」杭傲怒極,揮掌又待劈出。
「師弟!」眼見杭傲神色不對,姜世麒忙站前一步擋住杭傲。「你也知道師妹的性子,她只是……」
「我就是知道她的性子,所以才反對讓她留下來,但師兄你……」
「她心情不好呀!」
「所以就可以不顧我老婆的安全?」
姜世麒張嘴,卻是無言。
他寵愛小師妹,可以由著雲燕燕做任性無理的要求,但也不能因此而罔顧他人的生命呀!
就在這時,突然又冒出另一個聲音。
「這裡是怎麼一回事,吵吵鬧鬧的?」
原來是杭老爺,剛剛他在書房裡和杭傲討論生意上的問題,卻被添福一句話叫走杭傲,看杭傲神情憤怒,他便也好奇地跟來看看。
一見是老爹,杭傲立刻上前「告御狀」。「正好,老爹,你來評評理,師妹正在重孝期間,她不乖乖在老家守孝,偏偏要到咱們家來散心,這也就罷了,她想嫁給我,我不要她,她就拿我老婆出氣,竟然想殺了思淚,這……」
殺人?
「什麼?」尚未聽完,杭老爺便是一聲驚駭的怒吼,「這等任性蠻橫的女孩子家,就算你要娶她,我都不許!」他憤怒地搖搖頭。「守孝不乖乖守孝,還到處亂跑,真是,長輩都沒教過妳什麼叫禮嗎?」
這死老頭子,竟敢說就算四師兄要娶她,他都不許,活膩味了嗎?
「沒教過,那又怎樣?」雲燕燕咬牙切齒地頂嘴。「關你屁事!」
「妳妳妳……」這下子,杭老爺真的火了。「傲兒,趕他們出去,杭府不是給人守孝,也不是讓人散心的地方,這裡不歡迎他們,叫他們滾!」
「是,老爹!」杭傲眉開眼笑的領命,轉身。「請吧,兩位!」
「不,我不走,就是不走!」雲燕燕雙手扠腰,擺出一副「我就是不走」的姿態,「你又能……」嬌軀軟軟的倒下,正好落入姜世麒懷裡。
收回點穴的手指頭,杭傲笑吟吟地擺出一手。「大師兄,請吧!」
長輩都在趕人了,他還能如何?
姜世麒無奈苦笑,歉然點了一下頭,便抱著雲燕燕轉身離去了,想到要如何勸慰師妹,他還有得頭大的呢!
姜世麒一走,杭傲就唬一下猛然回過頭來,惡形惡狀地對著琴思淚怒吼。
「妳這女人是怎麼一回事,我不是派了一大堆人跟著妳嗎?妳又叫他們到哪裡去幫忙了?」
沒見他對她如此凶狠過,琴思淚不覺瑟縮一下。「妾身……妾身……」
「好了,好了!」杭老爺忙上前打圓場。「明明是你師妹不好,又不是思淚的錯,你凶她幹嘛呢?別嚇壞了他們母子倆了!」
母子倆?
「應該是母女倆吧!」杭傲喃喃自語,旋又表情猙獰地放嗓門咆哮。「那又有誰來同情我呢?」
「你又有哪裡值得同情啦?」杭老爺納悶地問。
「哪裡沒有!」杭傲更是冒火。「當我一見到師妹的拳頭差那麼一點點就要打到我老婆身上時,我的三魂七魄當下就飛跑了兩魂六魄,老爹你為什麼就不可憐我一下?」
杭老爺聳聳肩。「反正還剩下一魂一魄,夠你搞怪的了!」
琴思淚慌忙掩住嘴,差點笑出聲來。
杭傲的嘴角也抽搐了一下,「死老頭,你閉嘴!」繼續瞪住琴思淚。「說,妳身邊的人都跑到哪裡去了?」
琴思淚輕嘆,其實她並不覺得自己有錯,但見杭傲氣得臉色都變了,想想,也許自己真的有哪裡做錯了而不自覺,那麼,她最好聽話一點,先乖乖回答杭傲的問題,再來請教夫君,她到底是哪裡做錯了,往後她一定會加倍小心避免再犯。
「呃,妾身見今日天氣很不錯,就想出來散散步……」
杭傲往上瞄了一下溫暖和煦的太陽。嗯,的確,這種天氣,出來散步是個好主意。
「散步來到了這裡,妾身又覺得,在這裡看書做女紅應該很是愜意……」
環眼掃視周圍一圈,杭傲頷首。也沒錯,這裡環境好,很清靜,確實是看書做女紅的好地點。
「所以,春桃和春月就分別替妾身去拿書和女紅……」
杭傲點點頭,總不能勞累老婆自個兒回去拿吧?
「添壽和添祿去搬錦榻和茶幾……」
對對對,要搬錦榻,雖然重了一點,但老婆挺著個大肚子,坐尋常的椅凳太辛苦了。
「春晴和春香也上廚房去,說要替妾身沏茶做點心……」
杭傲滿意的笑了,那兩個丫鬟也很體貼機伶嘛!
「最後,聽說雲姑娘在前頭鬧著要進傲苑裡來,添福和碧香就趕去阻止……」
杭傲的臉皮又拉長了。那個刁蠻丫頭,早晚他會狠狠地修理她一頓!
「結果,妾身身邊就沒人了,敢問夫君,不知妾身是哪裡做錯了,請夫君明白告知,妾身往後定然不再犯。」
「……」
「夫君?」
「咳咳,我……呃,我會多派十個,不,二十個丫鬟、僕人在妳身邊伺候!」雖然雲燕燕被趕出杭府去了,但杭傲知道,她絕不會乖乖回山上去守孝,而大師兄根本就管不住她。
可惡,到底要怎麼做,那丫頭才會死心呢?
作者:
changsting
時間:
2011-7-22 01:42:57
第四章
就在春光明媚的四月初,琴思淚順利產下一個清秀纖細的小女娃。
「不幸」的是,小女娃的模樣兒雖然有九成像杭傲,俊俏美麗,但個性卻十足十像琴思淚,一整天下來,除了肚子餓要喝奶,以及尿布濕不舒服之外,她都乖乖睡她的覺,半聲不哭。
於是……
「敢問夫君在做什麼?」
「逗我女兒哭。」
「逗她……哭?」
「雖然這丫頭性子像妳,不愛哭,但只要從小『培養』,相信她長大後就會是個愛哭的淚娃兒了!」
「……」
可是,杭傲還沒「玩」夠寶貝女兒,百祿喜宴一過,小女娃就被杭夫人堂而皇之的「綁架」了。
「我早預定了,女娃兒就歸我!」
「其實杭府裡,最霸道的莫過於老娘妳了!」杭傲不情不願地嘟嘟嚷嚷。
「不服氣來咬我啊!」杭夫人抱緊了娃兒,說不還就不還。
「我的牙齒太嫩了,咬不動老人家的肉,」杭傲咕噥。「怕一口咬下去全掉光了!」
「你說什麼?」
「沒,我是說,請問老娘妳要拿什麼餵我女兒?刀削麵還是驢肉包子?」
「乾脆拿餑餑餵她算了!」杭夫人沒好氣地笑斥,「告訴你……」她得意地與翠姨相覷一眼。「早兩個月前,我就找好了兩位奶娘,保證餓不著我女兒的!」
哇靠,連奶娘都請好了?這老太婆,打定主意要做強盜就是了!
「孫.女.兒!」杭傲咬牙切齒地提醒老人家健忘的腦子。
「隨便啦!」
「這種事能隨便的嗎?」
「我說可以就可以。」
「……」
好吧,好吧,看在杭蕊在半個多月前嫁出去了,老娘和翠姨也的確很難過的份上,他這個「孝子」就犧牲一點,女兒讓給她們去安慰一下吧!
「老婆。」杭傲可憐兮兮地瞅定琴思淚。
「夫君?」琴思淚疑惑地回覷他。
「我知道生孩子很辛苦,不過,能不能再辛苦一次,再生個女兒給我?」
「夫君不想要兒子嗎?」
「那就不必了,我大哥、二哥都有養小鳥,不缺我來養,我只要美麗可愛的小花兒!」
「是,夫君。」
「要那種很會哭的淚花兒喔!」
「……」
琴思淚很是欣慰,誰家的媳婦兒像她這麼輕鬆的,只求生女,沒有生兒子的負擔,不過,她也明白,這是杭傲的體貼,是他刻意不讓她有任何負擔的。
她的夫君,真的是一個溫柔體貼的男人。
雖然她年長於他,五年的落差,曾經讓她以為,無論是在實質上或思想上,那都是永遠無法跨越的距離,然而,一年多來,她逐漸了解到,實質上的差距或者永遠無法跨越,但其他方面卻根本不是問題。
因為,她的丈夫是一個如此特別的男人,年歲雖輕卻相當成熟老練,世故中又透著幾許幼稚,任性暴躁又風趣幽默,可說是一個十分矛盾的人。
可是,當別的男人只看得見背負在她身上的污點——不但是個老女人,相貌平幾,又是個被休再醮的棄婦,他卻完全不以為意,反而一心認定她是最值得他寵愛的女人,然後全心全意的疼愛她、呵護她,這樣的男人,怎能不讓她心動!
而女人一旦動了心,就很容易動情了。
每多相處一時,為他而牽動的情思就愈來愈深摯,每多相處一刻,年歲上的隔閡就離她愈來愈遙遠,每多相處一日,離不開他的感覺就愈來愈強烈。
以前雖覺得他是一個俊俏好看的男人,然而她向來不重外表,便也不覺得有什麼特別的,但不知何時開始,她總會不知不覺的把視線定著在他臉上,不知不覺地看癡了眼、看失了神。
不是因為他好看,只是很單純的想看他、愛看他。
有時候被他發現她在偷看他,她會赧然收回目光,他卻擠眉弄眼裝怪臉,害她忍不住噗哧笑出來。
他就是愛逗她。
然而,她最愛的是,夫婿那雙占有欲十足的手臂圈摟住她的感覺,那溫暖又寬闊的胸膛,那充滿憐惜與疼寵的擁抱,是任何言語都無法形容的幸福。
幸福的滋味,她終於品嘗到了。
「老婆。」
「夫君?」
「再過一陣子,等我不那麼忙了,我再帶妳回門,嗯?」
「謝謝夫君。」
嗯嗯,她是該回門一趟了,不為別的,只為讓爹爹安心,讓爹爹親眼瞧瞧,他的女婿是多麼疼愛他的女兒啊!
* * *
另一方面,就如杭傲所料,雲燕燕被趕出杭府後,不甘心就這樣回山上去,姜世麒只好在城外租下一楝房子暫住。
「可惡!可惡!可惡!」雲燕燕憎恨地咒罵不已。
「師妹……」姜世麒在一旁無奈苦笑,不知該如何勸解她才好。
「那個死老太婆,叫她聽我的,她竟敢不聽,實在太可惡了!」
她又憑什麼要人家非聽她的不可呢?
「這……師弟妹雖然年紀大了點,但還稱不上老太婆吧?」
「都快大上我十歲了,還不夠老太婆嗎?」雲燕燕振振有詞地反問。
「那我不就是老太公了?」姜世麒喃喃道。
裝作沒聽到,雲燕燕繼續恨她的,「真不知道四師兄到底是迷上那個老女人哪裡了?」恨得滿口牙都差點咬碎了。「對了,是邪術,那個老女人肯定是使邪術迷住了四師兄!」
邪術?!
姜世麒哭笑不得。「師妹,妳想太多了吧?」
雲燕燕橫橫地瞪他一眼,「不然四師兄怎會迷上那個又老又醜的女人?」猛一咬牙。「好,我就等四師兄不在的時候去一刀砍了那個老女人,看她還能不能使邪術害四師兄!」
要殺師弟妹?
姜世麒駭然一驚,「萬萬不可!」慌忙道。
不可?
還萬萬?
雲燕燕神色陰森地瞇起美眸。「為何不可?難不成大師兄你也迷上那個老女人了?」
姜世麒無奈地嘆了口氣。「妳殺了師弟妹,妳以為四師弟會放過妳嗎?」
不,不會,杭傲肯定會天涯海角追殺她,誰也阻止不了他!
雲燕燕面無表情地沉默了好一會兒後,忽地勾起一彎狡詐的、詭譎的、令人見了心裡發毛的笑。
「不能殺,那就趕走那個老女人!」她斷然道。
「妳……」覷著她唇上那彎冷笑,姜世麒不安地咽了口唾沬。「想怎麼做?」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雲燕燕陰森森地道。「現在,我要大師兄你回山上去替我拿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拿……」雲燕燕小小聲說出那樣東西的名字,姜世麒當下即大大駭了一跳,臉色發青暗暗呻吟不已。
完了,完了,小師妹肯定會闖大禍的,這下子,他又該如何是好呢?
* * *
在蝶苑過慣了奴僕伺候的大小姐生活,轉眼間被趕到窄小的偏屋裡過自己伺候自己的苦日子,杭姵說有多不服氣就有多不服氣。
她只不過是為了自己的終身幸福而逃命,到底是哪裡錯了?
但,娘親失寵了,杭老爺連見也不願見她一面,想找琴思淚說項,卻連傲苑都進不去,她根本無計可施。
爾後,在杭蕊嫁出去後不久,又聽說杭老爺打算要把她嫁給邱老爺做八姨太,不然就是做張員外長子的三姨娘,而且中秋前就要讓她嫁出門了,這麼一來,她又非逃不可了。
「妳又能逃多久呢?算了,姵兒,認命吧,別再夢想做正室大老婆了!」自從失寵之後,蘭姨反倒想開了,爭了大半生,到頭來依舊是一場空,再爭下去,恐怕連安身之地都要爭沒了。
不,能平平穩穩過完下半輩子就好,她再也不想貪什麼地位了。
「要我做妾室,死也不!」杭姵不甘心地道。
「那平祥香鋪老闆的獨生子,他願意正正式式娶妳回去做大老婆,將來那家鋪子就是你們的了,妳……」
「不要,那只是一家見不得人的小鋪子,配不上我!」
是是是,小家小鋪是配不上她,但她怎不想想,一個沒名沒分的通房丫鬟的女兒,又怎配得上名門大戶呢?
蘭姨欲言又止地嘆了口氣。「但如果妳這一走,妳爹不再讓妳回來了呢?」
不讓她回來了,可能嗎?
很有可能!
杭姵臉色微變。「那……那……到時候再說吧!」即使如此,她還是不能不冒這個險。
總之,她絕不做妾室!
然而,拎著包袱才剛溜出杭府後門,她就碰上了雲燕燕,後者狀似守在那邊等候許久了。
「終於等到妳了!」
「呃?」
「有件事想找妳合作,走,咱們一起好好合計合計!」
半個時辰後,城外,兩個同樣自私又任性的女孩子,為了不同的目的,合夥設計陰謀。
「果然是好主意!」杭姵衷心讚嘆。
「那當然,看是誰的腦筋想出來的嘛!」雲燕燕跩得二五八萬的。
「這麼一來,三嫂不離開也不行了!」杭姵沉吟。「不過……」
「不過怎樣?」
「三哥一定會去找三嫂的吧?」
「無所謂,四師兄那個人啊,根本沒多少耐性,」雲燕燕嗤之以鼻地道。「就不信他能夠找多久!」
「也對,」杭姵頷首同意。「三哥跟大哥、二哥不同,他是最沒耐性的!」
「沒錯,就算他會去找人,最多找個半年、一年的,那已經是極限了!」
「如此一來,當三哥沒耐性再找下去而回到這裡的時候,也只剩下妳在他身邊了!」
「對,我會很有耐性地等在這裡的!」
她?
耐性?
在她看來,三哥這個任性的小師妹,耐性可能比三哥還少吧!
「妳真有那種耐性乖乖等在這裡那麼久嗎?」杭姵忍不住問了出來。
「老實說,我可能比四師兄更沒耐性吧!」雲燕燕很爽快地承認。「但獨獨對四師兄,妳要我多有耐性,我就多有耐性!」
因人而異就對了。
真是的,三哥那個超級無敵的大渾蛋,到底有哪裡值得人家為他這麼辛苦等候的呢?
杭姵無法理解地搖搖頭,旋又開心地笑起來。「至於我呢……」
「那個女人不在,四師兄就會回到原來的四師兄了,」雲燕燕笑得狡猾。「一個正事不幹,只會吃喝玩樂嫖賭的小霸王,屆時,四師兄的爹就不可能把家業交給四師兄了……」
「爹會交給大哥或二哥當家,」杭姵愈聽愈滿意,愈想愈雀躍。「大哥、二哥那兩個耿直的笨蛋就很好拐了,如此一來,我就可以如願以償的嫁到大戶人家做正室大老婆了!」
說到這裡,兩人相對一眼,眉開眼笑。
「皆大歡喜!」異口同聲。
她們歡喜就好,別人歡不歡喜就不關她們的事了!
作者:
changsting
時間:
2011-7-22 01:43:24
中秋夜,是除了除夕之外的另一個閤家團圓的日子,然而,這一年的中秋,杭家似乎團圓不起來了。
就在中秋前半個月,杭老爺突然病倒了。
「杭老爺不是病,是中毒。」大夫臉色凝重地宣布。
毒?!
「不可能,老爹怎會中毒?」委實是大大出人意料之外的答案,杭傲不禁失聲怒吼。
「確然是毒!」大夫斬釘截鐵的又重複了一次,「三少爺,您瞧,杭老爺手腕上多了一條黑線,每三天就會多一條,直到滿七條之後過三天,就……呃,」咳了咳。「所以這毒就叫做七線奪魂。」
此刻,追究到底是誰下的毒,或者為何要對杭老爺下毒,這都暫且不重要,重要的是……
「換句話說,我們只有二十一天的時間找解藥?」咬緊了牙根,杭傲喃喃道。
「恐怕也很難,這種毒是藏人做出來的,因此得到藏邊去找解藥,至於找誰,老朽就不知道了。」大夫歉然道。「想想,此地到藏邊何其遙遠,來回一趟就不止要一、兩個月了,更何況還要找個不知道是誰的人……」下文不言可喻。
杭傲深吸一口氣,「我馬上出發去找,一定會找到解藥回來的!」斬釘截鐵地道。
「記住,只有二十一天的時間,超過一刻鐘都不行!」大夫慎重囑咐。
「我知道!」杭傲飛快地道,旋即深深凝視琴思淚一眼,什麼也沒說,再轉注碧香與添福。「跟著三少奶奶,一步也別離開她!」
「知道了,三少爺(姑爺)!」碧香與添福異口同聲應道。
下一刻,連包袱都沒準備,杭傲就咻一下不見人影了。
琴思淚徐徐闔上眼,深呼吸好幾下,強自壓下心中的不安,然後睜眼,緩步上前,以最平靜的語氣,柔聲安撫早已哭得唏哩嘩啦的杭夫人與翠姨。
「請安心吧,婆婆,翠姨,夫君一定會及時找到解藥回來的!」
她是在安撫杭夫人與翠姨,也是在安撫她自己。
然而,十天過去了,杭傲沒捎任何音訊回來;十五天也過去了,杭傲還是不見蹤影;到了第二十一天……
來不及了!
雖然沒有人說出口,但所有人心裡都清楚得很,杭傲是絕對趕不及回來的,屆時,就算他拿到解藥回來了,但已超過時限,又有何用?
怎麼辦?
在這最後的時刻裡,反而沒半個人哭,大家只是相對茫然,沒有人能夠接受這種結果,也不知該做何反應……
「三少奶奶,雲姑娘說要見您。」
老管家突然跑來琴思淚身邊,小小聲稟告她,琴思淚眼神茫然地過了好片刻後才會過意來。
「夫君說我不可以見她的。」
「但……」老管家的聲音更細小。「雲姑娘說她可以救老爺。」
「咦?」琴思淚吃了一驚。「真的?那還不快帶我去見她!」
匆匆忙忙跟著老管家來到客苑的側廳,琴思淚見到了神態傲慢的雲燕燕,後者噙著一嘴不懷好意的笑,使得琴思淚滿心忐忑地定住了腳步,隱隱有種不安的預感悄然浮上心頭,幾乎想掉頭離開……
幾乎。
但沒有。
她不能。
「雲姑娘,聽說妳有辦法救公公是嗎?」
「我有解藥!」雲燕燕拍拍腰際的荷包。「但我不可能平白把解藥送給你們,是有條件的。」
幾乎可以猜得到雲燕燕可能開出什麼樣的條件,琴思淚不由暗暗嘆息。
「只要思淚辦得到……」
「妳一定辦得到的!」
「那麼,雲姑娘請說。」
「我要妳離開杭府,遠遠的,再也不許回來了!」
離開杭府?
再也不許回來?
猝然一陣昏天黑地的暈眩,琴思淚猛然閉上眼,踉蹌退兩步,幾乎站不住腳,這遠比她猜想得更可怕,竟然要她……要她……
離開夫君!
「可是……可是……」一時之間,她完全的無法思考,腦海裡是一整片徹底的慌亂,找不到絲毫理智。
「還有,妳不能通知任何人要離開,得悄悄的離去……」頓住,懊惱地瞥向緊隨在琴思淚身後的碧香和添福——一時太得意,忘了先屏退他們兩個。「呃,除了他們兩個……」
「我要跟著小姐(三少奶奶)!」相較起來,反倒碧香和添福比琴思淚來得鎮定,不但毫無驚慌之色,還爭先恐後搶著表現他們的忠心。
雲燕燕鬆了口氣,「那最好,省得我還要傷腦筋如何『處置』你們!」她可不想為了這種小事殺人滅口。「此外,妳也不能回娘家或任何親戚家,不能和任何相識的人聯絡,更不能去四師兄帶妳去過或提過的任何地方!」
「那……」琴思淚茫然地喃喃道。「我能到哪裡?」
「管妳要到哪裡,天涯海角,隨便妳!」雲燕燕不耐煩地胡亂擺擺手,「但是,妳不能留在北方,也不能回南方,要到藏邊的話,運氣『不好』會碰上四師兄,那也不行,我看妳就到西域去吧!」
她冷笑。「如果這樣四師兄還找得著妳,我就認了,不再跟妳搶他了!」
西域?
對她而言,那是另一個世界,他,找得到她嗎?
「……」琴思淚絕望地抖著唇瓣,說不出話來。
「還不快決定,沒多少時間讓妳婆婆媽媽的了!」雲燕燕大聲催促,她就是故意拖到這種時候,好讓琴思淚連考慮的時間都沒有。「要是遲了,那只能怪妳,是妳害死妳公公的!」
再次闔上眼,仍是心慌意亂,仍是定不下神,依舊茫然惶恐,依舊不知所措,但,琴思淚猛一咬牙,霍然睜開眸子。
是的,沒有時間讓她猶豫了。
「我走!」
「很好,那就馬上給我滾,妳一離開杭府,我就拿解藥給他們!」
「……」
半個時辰後,拋下嗷嗷待哺的小女兒,沒有和任何人道別,琴思淚帶著碧香和添福,還有滿面淚痕,悄悄離開了杭家。
行前,她被逼發下了毒誓:這一生,她都不能夠再回杭府了!
連碧香和添福也被逼發誓:不能和他們認識的任何人聯絡。
按照雲燕燕的要求,載著主僕三人的馬車往西域前進,行向不可知的地域、不可知的未來。
「小姐,我們要上哪兒去?」
「西域。」
「我知道,我是說,西域的哪裡?」
「……我也不知道。」
她只聽說過西域這個名詞,除此之外,一點概念都沒有,如何能知道她可以到西域的哪裡落腳呢?
「到哈密吧,聽說那裡有種水果很好吃耶!」添福興致勃勃的建議。
「你就知道吃!」碧香沒好氣的敲他一腦袋。「不過,有個地名可以去,總比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闖好。」
所以,他們決定到西域的哈密落腳。
隔著駕駛座和車廂之間的布簾掀開了,添福和碧香興奮地討論到達哈密後要如何如何,而車廂後的布簾也掀開了,琴思淚癡癡凝望著愈來愈遠去的平陽城,心,愈來愈痛。
曾經,他問她,在不在意他有其他女人?
她的回答是,不在意,當時,雖然名為丈夫,但他對她而言,只不過是一個頑皮的小弟弟而已。
而今,在她的心中,他已經不是一個頑皮的小弟弟了,而是她的男人。
一個憐惜她、疼愛她、寵溺她,在她心中刻鏤下無怨無悔的款款深情、濃濃摯愛的男人。
現在,倘若他再問她在不在意他有其他女人?
她的回答依舊是不在意,而她也是真的不在意,因為她不貪心,她的慾望只有一點點。
只要能夠陪伴在他身邊,她就心滿意足了。
就算他有一百個妾室,一百個通房丫鬟,就算他不愛她,甚至不喜歡她,她也不在乎。
只要能夠陪伴在他身邊,於願足矣。
然而,或許老天爺認為她得到的已經太多了,因此,連這麼一點點小小心願也無法成全她。
所以,她和他,是註定要分離的。
貝齒咬住下唇,琴思淚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但,靜靜地,熱淚盈眶;悄悄地,淚珠兒掛頰。
思淚,思淚,相思情淚。
絲淚,絲淚,情絲繫淚。
天涯海角,何處才是她的歸宿呢?
* * *
期限過後半個多月,杭傲才回到杭府。
「是我拿解藥救了你爹的!」
雲燕燕得意洋洋地向杭傲表功,滿心以為他會因感激而對她心生好感,再由好感滋生出愛意來,最後,完滿的成就一對「佳偶」。
多麼聰明絕頂的計劃呀!
豈料,杭傲不但不感激,反而懷疑地斜睨著她,「為什麼剛發現我爹中毒時,妳不拿出解藥來?」很不客氣地質問她。
對,為什麼?
雲燕燕窒了一下,「這……這……」這個聰明絕頂的計劃好像有點不太聰明的漏洞,「我……那……那是……是後來才拿到解藥的!」她硬拗。
「誰給妳解藥的?」杭傲咄咄逼人地又問。
「你不認識的人。」
「說說看。」
「就說你不認識,說了又有什麼用?」
「我要追查,是否是那人對我爹下毒的!」
追查?
「不不不!不是!不是!」雲燕燕慌忙道。「絕不是他!」
「妳怎麼知道?」杭傲狐疑地打量她。「難不成是……」
杭傲愈是追問,雲燕燕就愈是心虛,額上冷汗開始滴落下來,「喂喂喂,你很過分喔,四師兄,人家好心好意拿出解藥來救你爹,你反而懷疑人家……」色厲內荏地強做辯駁。
好心好意?
才怪!
杭傲冷笑。「那是藏人的毒藥,卻莫名其妙出現在中原,還那麼好巧不巧的,妳又突然得到解藥,換了是妳,妳能不懷疑嗎?」
不能!
雲燕燕頓時語塞,僵窒片刻後,不得已,只好使出終極招數來,「不管,是我救了你爹的,你欠我,你得還我!」耍賴、要脅兼「討債」。
但一如以往,她耍她的賴、要她的脅、討她的債,杭傲就是不吃她那一套。
「欠妳娘個熊!還妳奶奶個頭!」嗤之以鼻地,他破口大罵,五字經,還有六字經。「不說出解藥是誰給妳的,我就認定是妳勾結外人來毒害我爹的!」不但不吃她那一套,還反控訴回去。
沒有外人,就是她!
心頭不由重重咚的一下,雲燕燕開始慌亂了。「別……別鬼扯,沒理沒由的,我……我幹嘛害你爹?」
「沒理沒由?」俊眸惡狠狠地咬住了雲燕燕,宛如進襲前的眼鏡蛇,冷酷又無情。「我一回來,娘就告訴我說我老婆不見了,妳給我老實說,是不是妳故意設計趕走我老婆的?」
他怎會知道?
自以為毫無破綻,精心設計的陰謀,竟連一時片刻也瞞不過杭傲,雲燕燕再也掩不住驚慌的心了。
「才才才……才不……不是!」她極力為自己反駁,但心在顫抖,舌頭也在顫抖,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在結巴,連她自己都說服不了。「是是是……是那個老女人她她她……她自己跟男人跑跑了,關關關……關我什什麼事!」
「跟男人跑了?」杭傲喃喃複述,驀而放聲狂笑。「就算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會跟著男人跑,可只有我老婆,她絕不會跟男人跑!」
他就這麼信任那個老女人?
聽杭傲提及琴思淚的語氣,彷彿琴思淚是天底下最美好的女人,再也沒有任何女人比得上她似的,剎那間,一股嫉妒的怨恨狂湧而出,雲燕燕不驚,也不慌了,熊熊一股不甘心的怒火轟的一下燒乾了她的理智。
「誰說不會,我就看到了!」不顧一切抹黑。「我親眼看到了!」
雙眼一瞇,「妳看到什麼?」杭傲寒森森地問。
「我親眼瞧見她跟一個成熟斯文的讀書人一起離開,」雲燕燕說得不假思索,煞有其事。「還聽到她跟那個男人抱怨、訴苦,說對她而言,你太幼稚了,又是個粗俗人,她和你根本就談不來,害她過得好痛苦……」
她很聰明,就算杭傲再是信任琴思淚,但她說的恰好是杭傲的痛處,就不信杭傲真的一點都不受影響。
果然,杭傲的表情猛一下扯歪了,猙獰得像個鬼,「妳胡說!」他怒吼。
「隨便你愛信不信!」雲燕燕假作不在意地聳了聳肩。「總之,那個老女人是自己跟男人跑掉的,與我無關!」
「妳……」杭傲額頭青筋暴露,下顎緊繃,眼底怒火愈來愈熾然,臉色也愈來愈烏黑……「不,我不信!」霍地大吼,猝而飛身離去。「我會找到她,證明給妳看,她絕不是那種女人的!」
吼完,人影也不見了。
「找?」雲燕燕唇線一彎,嘲諷地笑。「好啊,去找啊,先看看你找不找得到人再說吧!」
她可以猜想得到,杭傲必定會先在北方這裡找,以為琴思淚一個纖細柔弱的女人家,再快也走不了多遠;然後他會到南方找,因為琴思淚的娘家在南方;最後他會到藏邊找,碰碰運氣,想說搞不好琴思淚是到藏邊找他也說不定。
但是,他絕不會到西域找人。
琴思淚是個典型的南方閨秀,跟西域毫無淵源,又不認識什麼西域人,甚至可能聽都沒聽過西域這個名詞,她跑到那邊去幹什麼呢?
連杭傲自己都沒去過西域呢!
然後,在一直找不著琴思淚的情況下,最多一年時間,杭傲就會磨光了所有的耐性,也失去了對琴思淚曾有過的迷戀,於是,他厭了、煩了,再也不覺得尋找老婆是值得他浪費時間的事了。
最後,他會很乾脆的放棄找人這件事,直接回到平陽來,好像他從未成過親似的,忘了他曾為人夫,忘了琴思淚,甚至忘了他已為人父,忘了他還有一個女兒,若無其事地繼續做他的小霸王,吃喝玩樂嫖賭過一生。
屆時,也只剩下她在他身邊了。
哼哼哼,就不信當他身邊只剩下她這個「最適合」他的選擇時,他還能對她無動於衷!
作者:
changsting
時間:
2011-7-22 01:43:52
第五章
窗外,又飄著細雨。琴思淚手裡捧著女紅,兩眼卻癡癡凝望著窗外嶊嶉嶄嵺,細雨緩緩飄落,一絲絲輕盈地飄進窗內來輍輑辣遷,飄入她心頭,棲息在清冷的心底。
原來這就是寂寞的滋味。
因為思念鞄靽靾靻,總是想著他,回憶的美夢不斷重複慲慔慣憀,夢醒後,依舊只是她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原來這就是思念的滋味。
因為想他,總是渴望著他,閉上眼,恍惚他那雙溫暖有力的臂膀依然寵愛地圈擁著她,但睜開眼,卻只剩下熱燙的淚水順頰而落。
思淚,思淚,她終於有淚,蘊含了多少說不出的苦。
紅唇微啟,輕輕逸出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徐徐垂首,她繼續手上的女紅,一針針,細細縫入她的寂寞,一線線,綴入她的綿綿思念。
那是要做給他的棉袍,雖然可能永遠都送不出去。
伺候在一旁的碧香與添福,眼見主子總是強做淡然,不由面面相覷,互使半天眼色,不知該如何是好。
怎麼辦?
不知道。
打從來到哈密的第一天起,將近一個月裡來,暫居在客棧裡,不忙著尋找長久的住處,他們先忙著要讓主子振作起來,在他們以為,這應該是很容易的事,畢竟在這多種民族文化交流、匯聚、傳播的蒼萃地,對初至哈密的人而言,應該是很新鮮的,值得花時間好好探索一番。
可偏偏他們七拐八誘,主子就是提不起半點興致來好奇一下,別說出客棧了,連跨出房門半步的心情都沒有。
「小姐。」
「嗯?」
「這裡有好多好多外族人,穿衣打扮習俗各自不同,真的好有趣耶,您不想出去看看嗎?」
「你們去吧,我不想出門。」
愛說笑,主子不出門,他們哪敢出門!
「小姐,您……」歪著腦袋,碧香仔細端詳主子。「是心情不好嗎?」
「……」眉泛輕愁,無語,默認。
「可是,小姐,這我就不明白了,」碧香喃喃咕噥。「記得小姐您曾經說過,人生不可能時刻都得意,我們要學著珍惜眼前擁有的美好,有什麼就珍惜什麼,沒有的就不要貪求,人生是美好是痛苦全在我們一念之間,如此一來,就算身處困境之中,也能夠淡然處之了不是嗎?那小姐您現在是……」
是什麼?
自相矛盾?
確實是。
沉默了好一會兒後,琴思淚方才抬起螓首,徐徐抹現一彎苦笑,「沒吃過苦,焉能了解苦滋味?」她呢喃。「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不曾愛過,又怎能體會到愛的悲愁?
原來她一直生活在懵懵懂懂之中,以為「心」是可以自我操控的,是痛苦或喜樂皆可由自己決定,就像要看書或是做女紅,很容易就可以做出抉擇來。
直至此刻,她才幡然省悟,「心」與「意識」是全然不同的。
雖然,她的腦子、她的意識都在告訴她,如今的景況也不能算差,起碼她還可以自得其樂地過她自己想要的生活,再也沒有人能夠左右她的意願了。
然而,她的心卻完全的不肯按照腦子裡的意識去做,幸福的回憶總在心湖裡流連徘徊,揮之不去的思念愈來愈深刻,直至變成一種難以忍受的折磨,日日夜夜啃噬她的心靈,使她再也找不回曾讓她深以為傲的平靜。
不曾愛過,又怎會失去淡然的心?
「小姐……」
「也或許,是我變貪心了!」
「貪心?」碧香不可思議地重複,旋即大大不以為然地猛搖頭。「才不呢,小姐是碧香見過最最不貪心的人了,那……」
「那是以往,但此時此刻……」瞳眸輕回,琴思淚繼續癡望著窗外的樹林子。
深秋時節,綠葉已然遍黃,一葉葉蕭蕭瑟瑟地隨風飄飛,一片片伴著雨絲墜落於塵土,默默地,燦爛歸於虛無,平添人無限寂寥。
「我想,我是真的變貪心了!」琴思淚語音杳然,神情透著幾分因自己的「貪婪」而生的慚愧。「明知不可求,卻依舊深深地渴望著,明知沒可能實現,卻還是抑不住希冀的心,期盼……」
「姑爺能找到小姐您?」碧香飛快地接著說下去。
琴思淚靜默一下,嘆息。「那是不可能的,我明白,誠如雲姑娘所言,夫君會找我,卻不可能找到西域來,而且,他又年輕又沒耐性,過一陣子之後,自然而然就會放棄了……」
碧香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終究沒發出任何聲音來,與添福相覷一眼,就緊緊地閉上嘴巴了。
姑爺年輕。
是事實。
姑爺沒多少耐性。
也是事實。
所以,她能說什麼呢?
「小姐……」除了這兩個字以外,她什麼也不能說。
「碧香,請多給我一點時間好嗎?」琴思淚柔聲請求。「我會盡力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的,只是,我需要多一點時間……」
最好是!
看小姐這樣子,想要平靜下來,恐怕有點小難吧……不,不只是小難,是徹頭徹尾的大困難吧?
「好吧,小姐,碧香知道了,您慢慢來就好,碧香不會再強迫您了!」
琴思淚悄悄鬆了口氣,但下一刻,又為自己的自私任性而愧疚不已。
其實碧香與添福是最無辜又辛苦的,他們大可留在杭府裡過好日子,但他們卻選擇跟隨她到外地流浪,忠心耿耿地伺候著她,而她竟還任性地要求他們再多容忍她幾分,真是太不知感恩了!
不,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她才二十六歲,生命還漫長得很,為了碧香和添福的忠心和體貼,她也必須振作起來,最起碼,也要把思念的痛苦埋藏在心底,唯有在她獨自一人時,才能夠容許相思的愁緒擾亂平靜的心湖。
想他!
想他!
好想他!
可是,她會好好過下去的,倘若老天垂憐,下輩子,或許她還有機會再愛他一次吧!
於是,她振作起來了,但看在碧香和添福眼裡,卻更令人心傷。
因為,主子的振作只不過是不再瞪著窗外發呆而已,她恢復了正常作息,閒暇時看看書、做做女紅,平和,淡然,彷彿沒事人般。
然而,在她眉眼間總是透著若隱若現的輕愁,也不像在杭府時,不時可見溫柔的笑靨,總在她不自覺時,沉重的寂寞與濃濃的思念,便會從她那雙溫柔的目光中溢洩而出。
她想念姑爺,也想念小小姐,卻連明明白白地表露出來都不能。
在這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裡,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主子愈來愈安靜,偶爾一抹笑也總是透著哀愁,心底不由暗暗嘀咕不已。
那個該死的姑爺,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夠「找」到……
「嗨嗨嗨,老婆,兩個多月沒見了,有沒有很想我啊?」
呃?
咦?
耶?
一個正在心不在焉的做女紅,兩個在面面相覷,暗地裡咒罵某人,猝聞那熟悉的、戲謔的聲音,三人先是一剎那的呆然,繼而動作一致地猛然轉向房門口,目光落在出聲的人身上,三張表情三個樣。
添福是「總算來了!」,安心了的神情。
碧香則是狠狠地瞪去一眼,意謂:太慢了啦!
而琴思淚,一臉吃驚的錯愕。
但見杭傲腳步輕快地踏進房裡來,笑咪咪地走向琴思淚,一把將她抓起來,迫不及待地扶起她的臉兒,俯向愕然微啟的芳唇,重重地給她親下去,輾轉吮吻,貪婪需索,大半天後才意猶未盡地放開她。
「老婆,真想妳呢!」
唇瓣都被吻得有點紅腫了,琴思淚卻還是怔愣地回不過神來,滿臉不可思議,傻傻地注視著他,過了好半晌後,方才遲疑地、試探性地舉起柔荑貼上他的臉,終於,她出聲了。
「夫君,是……是你?」
「金字招牌,如假包換!」
「真的……」雖然眼裡看的是他,手上觸摸的也不是虛無的幻象,但她依舊不太敢相信。「是你?」有可能嗎?當她處於最灰暗的深淵時,一下子,她又被拱上了燦斕的天堂?
「喂喂喂,老婆,別說才兩個月,妳就不認得我了?」杭傲抗議了。
真的是他?
「夫君……找到妾身了?」
「不是。」
不是?
「……」那麼,眼前的他,果然是她思念過深而衍生出的幻覺嗎?
「這一切都是我的安排!」杭傲一整個得意的咧,旋又嘿出冷冷的笑。「那個可惡的鬼丫頭以為她設計得了我,哼哼哼,憑她的道行,還早得很哪!」
設計?
安排?
「……」琴思淚困惑地瞅著他,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
「抱歉啦,老婆,妳這女人委實太真、太純了,期待妳矇人,大概連只螞蟻都騙不過,所以啦,要讓我小師妹錯以為她成功地把我們分開了,這一切都只能瞞著妳,妳應該能諒解吧?」
他師妹?
把他們分開?
「……」兩眼定定地瞅住他,她還在努力思考當中。
「總之,我都安排好了,先騙過那個鬼丫頭,咱們再一起到南方去定居,讓那個丫頭自己在北方守到老、到死、到腐爛,隨便她,而我們就在南方快快樂樂的過我們的逍遙日子……」
南方?
所以,他早就都計劃好了……
「……」兩眼繼續瞅著他,她努力消化當中。
「順便,我也可以躲開老爹,那個死老頭子以為我不知道他想把杭家的擔子丟給我嗎?哈,想得美,他奸,我就比他更詐,少爺我先跑得遠遠的,看那個老奸臣還能怎樣……」
原來,他早就知道公公、婆婆的意圖了!
「……」兩眼依舊瞅著他,她努力吸收當中。
「這就叫做一舉兩得,唉唉,我真是太聰明了,就算不是神,也該有半仙的等級了吧?」
「……」兩眼還是瞅著他,她終於慢慢相信了眼前的事實。
而事實是,她可以留在他身邊了!
「咦?老婆,怎麼都不說話?不會是……呃,真的生氣了吧?」
她始終未吭半聲,只是默默地,收回瞅住他的目光,偎入他溫暖的胸膛,靜靜地,雙臂緊緊圈住他腰際,嬌靨深深埋入他懷裡,悄悄地,兩肩細細抖顫,寬慰的淚水止不住地淌流。
可以了!
她可以留在他身邊了!
「耶耶耶,老婆,妳妳妳……」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杭傲頓時被嚇到了,舌頭開始跟牙齒乾架,結巴起來了。「妳不會是在在在……在哭吧?」
他一說,纖細的肩膀抖動得更厲害了,杭傲更是驚恐。
「等……等等,等等,妳別哭啊,老婆,我我我……我該死,我對不起,我道歉,妳妳妳……妳別生氣、別哭好不好?」
兩條粉臂圈更緊,就這片刻間,熱淚已然浸濕了他胸前的衣襟。
「天哪!這這這……」杭傲呻吟,惶恐得不知所措,「救……救命啊,碧香,救命啊,添福,快來救命啊!」很孬的向丫鬟、奴僕求救。
碧香兩眼一翻:活該!
添福兩手一攤:無能為力!
而後兩人相偕離房而去,並把房門緊緊關上,姑爺自己闖的禍,請自己處理,謝謝。
「真沒義氣!」杭傲恨恨咒罵。
無奈,他只好雙臂一攬將琴思淚橫托入抱,快步走到床沿坐下,把她放在大腿上,再像哄娃兒似的搖著她,並溫柔地拍撫她的背,耐心地等待她止淚。
也不知過了多久,琴思淚終於慢慢平靜了下來,只餘下斷斷續續的抽嗝。
「哭夠了?」杭傲不禁鬆了口氣,再深深嘆息。「我在想,老婆,妳還是生個不愛掉淚的女兒好了,我不想發揮什麼男子氣概了,多來幾次,我會短命的!」
「噗哧!」
噗哧?
劍眉微挑,杭傲狐疑地扶起琴思淚的臉兒,但見她滿面淚痕,雙目紅腫,唇畔卻帶著笑。
「老婆,妳不生氣了?」
「妾身沒生氣啊!」琴思淚搖頭,因為哭太久了,嗓音顯得有些兒沙啞。
「那妳幹嘛哭成這樣?」千萬別說沾滿了她臉上的全都是口水,打死他都不會給她相信。
「妾身是……」螓首再次埋入他懷裡,滿足的嘆息。「太開心了!」
開心?
女人真是奇怪的動物,連開心也要哭。
「開心什麼?」
「開心夫君終於『找』到妾身了!」
不是找到她好不好,根本就是他安排她到這裡來的呀!
不過現在他就明白了,他「找」到她,她就可以終止被「流放」的日子了,然後,她又可以定時寄家書向岳父大人報平安,岳父大人才不會擔心她,這才是她最在意的吧?
「喔,好吧,妳不是生氣就好。」
「夫君,」琴思淚仰眸瞅視他。「真沒料到這一切全都是夫君的安排呢!」
「那鬼丫頭要害我們,我總不能任由她害吧?」
「可是,夫君又怎能事先預知雲姑娘要設計我們呢?」
「很簡單,大師兄主動跑來告訴我的……」
當雲燕燕指使姜世麒回山去拿毒藥時,姜世麒就預料得到,師妹的詭計絕不可能騙得過師弟的。
要說聰明,要說奸猾,誰也比不上師弟,想詐他,根本是一點希望都沒有。
所以,師妹自以為毫無破綻的設計,遲早會被師弟抓包,到最後也只會為她自己招惹來被師弟追殺的禍患而已。
為保師妹,考慮再三之後,他毅然跑去找杭傲,主動把師妹的陰謀全盤托出,並表明願意和師弟合作反設計回去,條件是杭傲絕不能傷害師妹,連惡整她報復一下也不允許。
杭傲同意了,於是,兩人合作擬下了這個計劃,杭傲可以借機帶老婆「逃」到南方去,而姜世麒也可以安下心來等待師妹對師弟死心。
皆大歡喜!
「原來如此。」琴思淚恍然大悟。「所以,我們真要搬到南方去住?」
「當然是真的,宅子我都買好了,就在……」語聲忽頓,杭傲神秘兮兮的揚起嘴角。「猜猜我買在哪裡?」
琴思淚搖頭,表示猜不出。
杭傲得意的哈哈一笑。「揚州!」
琴思淚驚訝地瞠圓了眸子。「揚州?」
「對。」杭傲愛憐的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以後妳要回娘家就容易了!」
因為,琴思淚的娘家就在揚州。
琴思淚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了,「夫君,妾身……妾身……」眼眶又濕了。
「可惡的是……」杭傲忽又板起不甘心的臉來,「老爹好講話,只消說是為了妳的安全,再騙他說最多兩、三年就行了,那個老蠢蛋就很乾脆地放我們走人了。偏就是老娘……」
他恨恨地咬牙。「要放我們走人,唯一的條件是要把咱們的女兒留給她,真是虧本了!」
虧本?
琴思淚忍不住又噗哧出來,笑了個掩口葫蘆,杭傲不滿地瞪她,嘴巴還很孩子氣的噘起來。
「老婆,妳就不會捨不得咱們的寶貝女兒喔?」
「婆婆最寵愛的就是婉兒了,妾身很是放心。妾身擔心的是……」琴思淚眉心聚攏。「妾身曾發過誓,不能再回到杭府……」
「安啦,安啦!」杭傲又笑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沉定,「那是小事,不用妳操心,就跟妳說過了,我都安排好了不是?」他安撫地拍拍她,「我絕不會讓妳違誓的,對我有信心一點嘛!」
琴思淚認真凝視他片刻,欣然笑開來。
「嗯嗯,妾身相信你,夫君。」
就從這一刻起,她對他付出了百分之兩百的信任,相信他可以承擔起所有的麻煩或問題,不會再因為他年輕,或者他偶爾愛耍點幼稚,而對他有任何懷疑了。
她的夫君,是可以讓她全心倚賴的男人!
* * *
「再來一次!」
「……」
「再來一次!」
「……」
「再來一次……」
「夫君,妾身……會死的!」
「才三次而已耶,我們都兩個月沒……」斷聲,見老婆癱在床上,像塊皺巴巴的抹布似的快被「擰」乾了,杭傲的良心終於冒出一點嫩芽來,「好吧,晚上再繼續!」神清氣爽的起身下床。「我快餓死了,走吧,咱們去用膳!」
晚上繼續?
琴思淚差點呻吟出來,一經確定她並沒有生氣,杭傲立刻把她抓上床去這個那個、那個這個,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好像不懂得饜足的餓死鬼。
人家是愈幹愈累,為什麼他是愈幹愈來勁呢?
撐著彷彿被肢解過好幾次的軀體,她好不辛苦的下床著衣,杭傲還很體貼的為她梳發——才能快點出門吃飯去。
「咱們找上官嘯雲他們一塊兒去用膳,妳認為如何?」杭傲信口問。
琴思淚微微一怔。「夫君是指,上官公子和上官夫人?」
杭傲頷首。「還有跟他們在一起的那些傢伙,全都是我的朋友,當年跑江湖時認識的,是我特地把他們找來跟在妳身邊保護妳的。」
「咦?」琴思淚呆住了。
上官嘯雲與邵曉荷是夫妻,還有一對兄妹和好幾個年輕人,加起來十來個男男女女,他們不但都是江湖人,而且全都比琴思淚年輕,最年長的也不會超過二十五歲,最年輕的甚至還不到二十歲。
剛離開平陽不久,琴思淚一行人就在官道上偶遇他們,由於他們也要到哈密來玩,上官嘯雲便主動提議要與他們偕伴而行,抵達哈密之後,也是上官嘯雲幫她找到一家清幽的客棧暫住下來,而且邵曉荷每天每天都會來探望她,關切之意表露無遺,使琴思淚感動不已。
最令人窩心的是,他們從不過問為何她要獨自一人來到哈密。
「他們是夫君的朋友,特地來……」她驚訝地問。「保護我的?」
「不然我不放心讓妳自個兒上路嘛!」杭傲理所當然地說。
難怪他們從不過問任何事,原來他們早已知情。
「那真該好好謝謝他們才是。」
「不用,不用!」梳好頭了,杭傲扶她起身,「我說只要幫我這回忙,以後絕不去惡搞他們,要搞就去搞別人,他們就各個搶著要來。」滑稽的拉拉嘴。「妳不用去謝他們,他們還會來謝妳呢!」他可是不隨便發送「免整金牌」的喔!
「這……」琴思淚啼笑皆非。「夫君你真是……真是……」
「厲害?」杭傲得意洋洋地自吹自擂。
琴思淚噗哧笑了,又忍不住搖搖頭,時不時的,她的夫君老是讓她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但是,他真的很可靠呢!
上官嘯雲等人就跟琴思淚住在同一家客棧裡,相鄰兩個院落,走幾步路就可以找到人了,甫一見到面,對方就一個接一個叫過來了。
「我們的杭三少,你終於來啦!」
「太慢啦!太慢啦!」
「再不來,真以為你要拋妻棄女了!」
「瞧你老婆可憐的,明明就是想哭咩,還得硬擠出笑容來給我們看……」
「笑得可真假!」
「廢話,人家又不像妳那樣做作,演不來戲嘛!」
「喂喂喂,幹嘛說到我身上來!」
「妳自找的咩!」
嘰嘰喳喳、呱啦呱啦,沒有惡意——也不敢有惡意,純粹只是「有趣」,年輕人就是愛玩愛鬧。
不過,要是鬧過了頭,就不好玩了。
「杭三少,你再不來,乾脆我把你老婆拐走好了!」
這傢伙的腦袋裡裝的大概是豆腐渣,竟敢講這種話!
才眨個眼,杭傲已然瞬間移動到那傢伙前面,健臂一伸,毫不留情地掐住了那個沒腦子的傢伙。
「你說什麼?想拐我老婆?」
陰森森、寒惻惻的語氣,任何人都聽得出那傢伙要真腦殘到敢說出肯定的答案來,杭傲立時立地就可以扭斷某人的雞脖子,一時之間,大家都被嚇到了,各個噤若寒蟬,連個屁都不敢放。
唯有琴思淚,她慌忙碎步跑到杭傲身邊,急著往回拉杭傲的手。
「夫君,別這樣,人家只是開個玩笑而已,有如妾身這般平凡又老氣的女人,他們怎麼可能……」
唬一下,杭傲馬上丟開那個笨蛋,轉過身來一把抱住親親老婆。
「胡說,我老婆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了!」
為了證明自己說的話,光天化日之下,眾目睽睽之中,杭傲當場就俯下唇給她親下去,卯起勁來和老婆交換口水。
四周眾人先是呆了呆,旋即轟的一下又笑又叫地鼓噪起來,那個喊有種,這個喊夠勁兒,還有人喊加油,羞得琴思淚不知如何是好,推又推不開杭傲,連說不要都沒辦法。
舌頭早就被杭傲「搶」走了。
好半天後,杭傲才放開琴思淚,後者立刻化身為鴕鳥,把腦袋一整個埋進杭傲懷裡,再也不敢露臉了。
天哪,她真的沒臉見人了!
「老婆,妳最好別再說那種話了,」杭傲一本正經的撂下警告。「不然我會更努力證明妳說錯話了!」
做錯事,要打手心,說錯話,就得「教訓」舌頭!
作者:
changsting
時間:
2011-7-22 01:44:25
大老遠來到西域,不玩玩就走人也太可惜了,於是,連同上官嘯雲等人,杭傲帶著琴思淚、碧香、添福,一夥年輕人在西域各處玩了個盡興,連大過年的都沒人說要回家。
直至翌年二月,琴思淚又懷下了身孕,杭傲方才決定該啟程到南方去了。
一路上,陸陸續續地,這個說該回家一趟了,那個說另有事要辦,那票年輕人也一個個告辭了。
臨別之際,他們都沒忘記丟下一句話——
「別忘了,我已經不在杭三少你的惡搞名單上了喔!」
「好啦,好啦,滾吧,滾吧!」
到了九江,就只剩下杭傲帶著琴思淚和碧香、添福了。
「姑爺,記得當時雲姑娘說過,如果小姐到西域之後,姑爺還找得著我們,她就認了,不會再跟我們小姐搶姑爺了,那為什麼我們還要……」
打尖用膳時,杭傲與琴思淚正在閒聊,碧香突然打岔進來問了這麼一句。
「請問妳是在耍呆還是耍笨?竟相信那死不要臉皮的鬼丫頭的話!」杭傲嗤之以鼻地冷哼。
「告訴妳,那鬼丫頭說出口的每一個字,全都是天底下最不可靠的狗屎,當時她是自信姑爺我絕對找不到妳家小姐,才敢大剌剌地撂下那種話,可一旦我真的找到妳家小姐了,她隨時都可以翻臉不認賬……」
「哇,耍賴呀?」碧香驚嘆。
「對,她就是愛耍賴,還會耍刁、耍奸、耍詐,所以我才那麼討厭她!」杭傲咬牙切齒地恨恨道。「總之,適合她的人是大師兄,但在她理解到這一點之前,我必須避開她,直到她想通為止……」
「是喔,」碧香喃喃咕噥。「我看最奸、最詐的應該是姑爺您吧?」
「那是當然!」杭傲當之無愧地挺了挺胸脯,「不奸不詐怎麼保得住自個兒的『財產』呢!」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琴思淚,意謂他所說的「財產」正是他所目注的「東西」。
「那少爺的生意怎麼辦?」添福也問了。
「沒問題!」杭傲胸有成竹地一口幹下一杯酒。「北方的生意就交給秦浩,我負責南方這邊的生意,嘿嘿嘿,南北兩方我全吃定了!」
「但秦公子可靠嗎?」碧香又問。
「問這什麼鬼話!」杭傲橫著白眼瞪她一下。「那小子就算會出賣他老爹老娘老婆,也不可能會出賣我!」
「那麼,也許很快就可以還清欠公公的債了。」琴思淚低語。
「還債?」杭傲呢喃,擠眉皺臉的表情十分滑稽,「也是啦,都立下了借據,還蓋了手印,不還也不行,不過呢……」沒安好心眼地翹起嘴角,勾勒出狡猾的笑意,「借據上並沒有書明還債期限,所以呢……」滿不在乎地聳聳肩。「下輩子再還吧!」
下輩子?
「咦?」琴思淚傻住。
「妳沒聽人家說過嗎?兒女是上輩子的債主,這輩子是來討債的,」才說到這裡,杭傲的嘴就開始往橫拉開,「那這輩子我欠了老爹的債,下輩子就該輪到老爹做我兒子啦!」話落,猖狂大笑。
就為了讓公公下輩子做他兒子,他要賴債?
「這……」琴思淚哭笑不得,「實在是……實在是……」還想不出能說什麼,她也禁不住笑出聲來了。
真是孩子氣!
「啊,上菜了,快吃,快吃!」如同往常一樣,一上菜,杭傲就忙著夾菜往琴思淚碗裡送。「這是九江名菜,雲霧蝦仁和鄱陽湖鯰魚、銀魚、水滸肉、流浪雞,老婆妳多吃點,別忘了妳可是要一人吃兩人補的!」
咦,九江?
這個她幾乎已經遺忘的地名……
「原來……」琴思淚若有所思地探首往窗欄外眺望,好奇地左右瀏覽。「我們已經到九江了!」
雖曾在九江住了整整八個年頭,這卻是她頭一回瞧見九江城內的模樣呢!
筷子定在半空中,杭傲有所察覺地凝目仔細端詳琴思淚。「怎麼了?老婆妳的表情好奇怪,九江有什麼不對嗎?」
靜了一會兒,琴思淚方才徐徐回過頭來,淺淺一笑。
「沒啊,只是沒料到這麼快就到九江了!」
「是嗎?」
杭傲狐疑地注視她片刻,再轉向碧香投以詢問的目光,後者兩手一攤,表示她也不知道,他皺眉,又拉回眼去凝視琴思淚,琴思淚卻已垂首專心用膳,瞧不見她的表情了。
算了,應該沒什麼重要的吧!
「那快趁熱吃!」繼續善盡二十五孝的職責,不斷夾菜往老婆碗裡堆積,有刺的剔刺,有骨頭的抽掉骨頭,好讓她可以輕輕鬆鬆的入口。
「嗯嗯,妾身在吃了。」琴思淚也埋頭努力吃吃吃。
就在這時,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傳入她耳際……
「快來,月蓮,這裡有空桌位!」
說熟悉,是因為那聲音的主人曾在她的生命中占據了一個很重要的席位。
說陌生,是因為那聲音她並不常聽見。
還有月蓮,那個名字……
「咦,老婆,妳怎麼又停了,快吃呀!」
「呃?啊,好,妾身吃。」漫不經心地回應,琴思淚眼角偷覷過一絲目光。
果然是他們!
趕緊收回視線,專心在碗裡的菜肴上,不是害怕被他們發現,而是擔心被杭傲察覺。
以杭傲的個性,有仇非報不可,那兩人可就慘了!
然而,她還是晚了一步,杭傲已覺察到她偷覷的目光,馬上順著她的視線朝甫在隔鄰兩桌落坐的那對男女瞧去。
男的一望即可知是個讀書人,端正斯文,一身書卷氣,就像普天下許許多多的讀書人一樣,沒什麼特別的;但那女的可就顯眼了,是個名副其實的大美人,美得令人雙眼發直,難以移開視線,甚至比丁宛君和竇艷梅更美上兩分。
江南果然盛產美女!
問題是,那位大美女也就只是那副皮相好看而已,其他乏善可陳,要說氣質,簡直是庸俗到不行,聽她言語,連最基本的涵養都沒有,多半出身不高,有九成可能是奴婢階級被抬上來的。
「何公子,請問您今兒個要點什麼?」堂倌恭敬的請示。
「別問他,問我,」大美人搶著道。「是我要吃的,問他幹嘛?」
「是,請問何夫人,您要點些什麼?」
「我要……」
何?
飛快地瞟向琴思淚,見她螓首更深垂,幾乎要把小腦袋瓜子一整個塞進碗裡頭去了,杭傲當即有所穎悟。
嗯哼哼,就是那個「何」嗎?
嘴角微微勾起,不懷好意的冷冷一笑,杭傲徐徐轉向……一呆,視線拉回來往下掉,不知何時,琴思淚的柔荑捉住了他的手,緊緊握住,彷彿在傳達某種訊息,抬眼看她,她卻依然埋頭苦吃,好像捉住他的手的人並不是她。
杭傲怔了一會兒,嘆氣。
好吧,就饒了那傢伙一回,當是還那傢伙一個「人情」:起碼那傢伙把他老婆的清白身子留給他了。
輕輕回握了一下手中的柔荑,他若無其事的繼續夾菜到老婆碗裡。
「老婆,多吃點兒,吃飽了,我帶妳在這九江城裡頭逛逛。」
出嫁到何家,竟被關禁在小院子裡八年,大門都沒能踏出半步,連九江城長什麼樣子的都不知道,根本就是變相的虐待,光是想像,他就心疼死了。
水眸悄悄睇向他,眼裡是感激。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她從不認為誰有錯,一切都是命運使然,她不想為此而惹出其他無謂的不快。
現在的她很幸福,這就夠了。
於是,他們默默地繼續用膳,然而,不久之後,四面八方就開始陸續傳來語意各自不同的對話聲,有不想聽都不得不聽的大嗓門,也有不仔細聽就聽不清楚的竊竊私語。
「夠了,月蓮;我們只有兩個人,點太多吃不完的。」
「但我每樣都想吃呀!」
「叫這麼多菜,吃不完很浪費的。」
「有什麼關係,你多畫幾張畫、多賣幾本書就好了。」
「月蓮……」
「我不管,我偏要、偏要、偏要……」
以上,是大美人粗俗的盧叫,就怕有人聽不見的尖銳嗓門。
「真不知何公子是怎麼想的,那個女大美是夠美了,但畢竟是丫鬟出身,給她個妾室做做也就罷了,何必扶她做正室呢?」
「聽說他們是青梅竹馬,打小培養出來的感情……」
「那又如何?那兩人怎麼看怎麼不搭,總有一天何公子會後悔的!」
「也是,那女人委實粗鄙,虧她在何家長大,也沒沾染上半點文雅氣質,看來是天生低賤,沒得救了!」
「待她年華老去,美貌不再,瞧她還能留得住何公子的心才怪!」
以上,是右邊那幾位道貌岸然的老人家的冷言冷語。
「那女人真是該死的美呀!」
「嘖嘖,真想跟她來上一腿!」
「瞧瞧她那一副風騷樣兒,老是四處亂拋媚眼,搞不好可以試試看喔!」
「說得也是,看她丈夫體瘦氣虛,根本沒幾斤力氣,多半也滿足不了她的胃口吧!」
「那女人,早晚會爬牆的,我就等著嘗嘗第一口滋味了!」
以上,是左邊那幾個眼睛嘴巴一起流口水的年輕人的色言色語。
「青梅竹馬的感情?」
「可以試試看?」
「笑死人了,那女人早就不知勾搭上多少男人了!」
「聽說她的第一個兒子就不是何公子的種了!」
「可笑何公子到現在還懵懵懂懂的毫不知情,真是一隻蠢烏龜啊!」
以上,是後面那幾位小鼻子小眼睛的婦道人家的閒言閒語。
聽到這裡,杭傲再也忍不住縱聲狂笑,笑得前俯後仰,還猛拍桌,那笑聲中更充滿了幸災樂禍的意味。
現世報啊!
那個不知珍惜內涵,只為美色所迷的自私男人,當他做下錯誤的抉擇時,報應也就跟著臨頭了。
拋棄賢妻,選擇戴綠頭巾,他自找的!
作者:
changsting
時間:
2011-7-22 01:44:53
第六章
三月裡的江南,總是雨霧濛濛一片,淅瀝瀝地下個不停,絲絲細雨把塵世的一切都隔開了,卻隔不開心底憂慮的愁結。
不管是南方或北方,無論是男人或女人,細雨總是很容易揪起人的愁思。
「不知思兒現在如何了?」凝眸眺望窗外綿綿細雨,琴老先生喃喃自語。
「這……」琴伯淵猶豫一下。「妹妹的來信總說她過得很幸福……」
「她這是報喜不報憂啊!」琴老先生嘆息。「那孩子孝順,就算苦到快活不下去了,她也不會讓我們知道的!」
「爹……」苦著臉,琴伯淵實在想不出該如何安慰老人家才好。
「更何況,自她嫁到北方,總是兩、三個月就來一封家書,但這回……」琴老先生回身。「離她上回來信有多久了?」
琴伯淵略一思索。「四、五個月了。」
「都這麼久了……」琴老先生更是愁眉深鎖。「我能不擔心嗎?」
「爹……」
「我不應該強要她再嫁的!」
「……」
「都是我的錯!」
「爹,您也是為了妹妹的幸福著想的呀!」
「是,我是好意,卻反而害了她一生,教我怎麼對得起她九泉下的娘啊!」
「爹……」正當琴伯淵面對愈來愈自責的琴老先生而一籌莫展之際,突然,在琴家伺候了三十幾年的老僕人忠伯興奮地跑進廳裡來,嘴裡還結結巴巴地大叫大嚷著。
「老老老……老爺,來來來……來了,來了呀!」
「我來了?我不就在這裡,還能從哪裡來?」琴老先生沒好氣地道。「真是,顛三倒四的,你到底在說什麼呀?」
「是是是……」
忠伯還沒結巴完,自他身後又閃進來一個人,不,兩個人,一個年輕人抱著一個女人。
「夫君,不要啦,讓妾身自己下來走吧!」
「不行,妳累了,得讓我抱著!」
「但妾身並不累……」
「閉嘴,嫁夫從夫,我說妳累了就是累了!」
「……是,夫君。」
「很好!」年輕人滿意的頷首,再咧開一張陽光燦斕的大笑臉,向琴老先生點頭示意。「岳父大人,容小婿先將老婆送回房休息,之後再來向您請安!」
「爹,」女人則赧紅著嬌靨,柔聲輕喚。「女兒回來了。」
「碧香,帶路!」
「是,姑爺。」
匆匆來,匆匆去,琴老先生與琴伯淵尚未回過神來,年輕人已然抱著女人消失在眼前了,兩人不禁面面相覷。
什麼狀況?
下一刻,兩人拔腿就追,追追追,追追追,追到了琴思淚出嫁前的閨房外,兩人再次相對一眼,很有默契的不吭半聲,同時把耳朵貼上門板,像鍋貼……
「睡飽了才準下床!」
「但……」
「蛋在妳的肚子裡!」
「夫君,妾身是真的不……」
「閉嘴,嫁夫從夫,我要妳睡飽了再下床,妳就得乖乖的給我睡飽了再下床,聽見沒有?」
「……是,夫君。」
「碧香,給我好生盯著妳家小姐!」
「是,姑爺。」
「好,老婆,妳乖乖聽話睡覺,我得去向岳父大人請安了!」
聽到這裡,琴家父子倆一驚,慌慌張張把鍋貼,不,把耳朵拔離開門板,再度拔腿就跑,跑跑跑,跑跑跑,跑回前廳去。
沒有,沒有,他們沒有偷聽喔!
「小婿杭傲拜見岳父大人!」
頭一回面見老丈人,杭傲倒是很規矩,恭恭敬敬地跪下去磕頭拜見,起身,再命添福送上一箱箱禮物。
「這兩箱是東北人蔘,岳父大人您沒事就啃兩口,保證能長命百歲!」
「呃……」人蔘是用啃的嗎?
「還有這兩箱是貂皮和東北特有的珠寶,我想大舅子和岳父大人應該用不上,就送給大嫂子開心吧!」
「這……」太貴重了吧,他是想賄賂誰嗎?
「至於這兩箱是一些字軸畫卷,什麼秦觀、歐陽修,還有什麼裡白外黑或裡黑外白的,保證是真跡,聽說大舅子最愛這些個玩意兒了!」
「裡黑外白?」芝麻湯圓?
「咯,就這些,希望岳父大人和大舅子喜歡。」搓著手,杭傲笑得很狗腿。
琴老先生沒吭聲,只是慢吞吞地坐下,深思地上下打量杭傲,在思考,也是在理解。
「你……就是我的女婿?」
「是,岳父大人,我叫杭傲。」
「幾歲了?」
「二十二了。」
「你不嫌棄思兒曾被休離?」
琴老先生的表情極為嚴肅,相對的,杭傲卻是一臉的滿不在乎,不以為意的聳了聳肩。
「那又不是她的錯。」
「也不嫌棄她年歲比你大?」
「出嫁從夫,年歲再大,她還是得聽我的。」杭傲很男人的挺高胸脯,再滿意地拉出一嘴閃閃發亮的白牙齒。「她是個很聽話的老婆的。」
「所以,你全然不嫌棄思兒?」琴老先生不放心地一再尋求確認。
「開什麼玩笑,」杭傲大聲抗議,不爽了,因為岳父大人不相信他。「我寶貝老婆都來不及了,哪裡還有空去嫌棄她?」
琴老先生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那麼,你們有孩子了嗎?」
「咦?」杭傲一臉驚訝,「怎麼?我老婆沒通知岳父大人您嗎?我們有個女兒啦,不過……」哀怨的抽了抽鼻子。「被我老娘搶走啦!」被搶劫還不能反抗,好悲慘!
「搶?」換琴老先生一臉詫異了。
「我老娘只養了三隻小鳥,沒開半朵花兒,所以就搶了我的女兒去,說要當她女兒養……」杭傲咬牙切齒地恨恨道。「明明是孫女兒說!」
小鳥?
花兒?
琴老先生有點啼笑皆非地和琴伯淵相對一眼:這小子似乎不太懂得何謂文雅的談吐。
「不過沒關係,我老婆又有了!」杭傲得意地又說了。「她答應再生個女兒給我,這回我瞧也不讓我老娘瞧上半眼,不,連知道也不給她知道,這麼一來,她就不能再搶我的了!」
現在是在搶糖葫蘆嗎?
琴老先生不由頭痛地揉揉太陽穴,算了,就姑且暫時相信這小子,得再往下多看一陣子,才能確定這小子是否有虧待他的女兒。
「那麼,你這回帶我女兒回門,預計要待上多久呢?」
「不是待,是住。」
「嗯?」
「這趟我是帶老婆回門,也是打算搬到南方來的。」
搬?
「耶?為什麼?」
「做生意啊!」
「做生意?那搬到蘇州或杭州不更合適?」
「但我老婆娘家在這裡呀!」杭傲回的理所當然,「做生意就不能不出遠門,可是我又不放心讓老婆自己一個人待在家裡,所以啦……」一本正經地對著琴老先生一揖下地。「到時候就得麻煩岳父大人了,女婿我若是要出遠門,老婆就送回娘家來暫住,可以吧?」
琴老先生驚訝地目注杭傲,沒料到女婿為女兒考慮得如此周詳,或者,女婿是真心關懷女兒的?
晚膳時——
「一人吃兩人補,老婆,快吃!」
一如以往,杭傲總是先忙著為老婆布菜,剔魚刺、拔肉骨、剝蝦殼、舀熱湯,又頻頻催促她多吃點兒,就算是伺候親老子也沒這麼周到,而琴思淚也很習慣地讓他「伺候」,反正就算她再是抗議,杭傲也不會聽進半個字。
直至琴思淚吃得七、八分了,杭傲才開始吃自己的,雖然菜冷了,飯冷了,湯也冷了,他也毫不在意。
見狀,琴老先生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女兒的家書中,總是提及女婿對待她就有如母雞帶小雞,照顧得無微不至,鉅細靡遺,他從來沒相信過,但此刻,他有幾分能體會到了。
「那麼,你們要住在揚州哪裡呢?」
「我在相門橋那兒買了一座宅子,不過還沒整理好,僕人也還不夠,恐怕得在岳父大人這裡多叨擾幾天了。」
「原來韓家那座宅子是你買了去!」
「正是,」杭傲忙著吃飯,漫不經心地道。「雖然小了點兒,但時間很緊,也只好將就了。」
「小?」琴老先生喃喃道。
那座宅子起碼有琴家二、三十倍大,他還嫌小?
他是打算進駐一整支軍隊嗎?
「是啊,我老婆喜歡在花園裡散散步、看看書、撫撫箏什麼的,可是那座宅子裡的園子委實太小了,我怕我老婆不開心。」
園子太小,琴思淚會不開心?
他女兒何時變得如此貪心了?
疑惑的目光下意識轉注琴思淚,恰好對上琴思淚苦笑的眸子,琴老先生正是困惑間,聽得琴思淚終於開口了……
「夫君,園子或大或小不關緊,妾身都會很開心的。」
「胡說,園子太小怎會開心!」
「可是……」
「閉嘴,嫁夫從夫,我說妳會不開心,妳就是會不開心!」
「……是,夫君。」
原來是這種不開心!
琴老先生恍然大悟,頓時哭笑不得地搖搖頭,既感動於女婿的心意,又對女婿的霸道跋扈感到很不以為然。
然而,杭傲的霸道跋扈卻都是出於疼愛妻子的心意。
琴老先生與琴伯淵相對而視,父子倆都開始覺得,或許琴思淚寄回來的家書內容都是事實也說不定。
也許,杭傲是真的十分寵愛他的女兒……
* * *
不,杭傲不是十分寵愛他的老婆,是寵過頭了!
他和琴思淚在琴家住了兩個多月,因為宅子還沒整理好,僕人也還沒找全,最重要的是……
「我把宅子後面那片林子買下來了,那就可以整治一座大園子給我老婆了!」
琴老先生和琴思淚不禁相對無言,琴思淚依舊是無奈的苦笑,琴老先生則是吃驚不已。
原來杭傲並不是隨便說說而已,是真的認為花園太小,老婆會不開心呢!
而且他每天早出晚歸,忙著整治宅子,忙著雇請管家、奴僕,也忙生意,但是他午時一定會趕回琴家「伺候」老婆用膳,哪怕生意正好談一半,他也會喊暫停,先散場各自回家填飽肚子再繼續。
「如果不盯著她,她一定會給我隨便吃兩口就算了!」這是他的解釋。
他甚至還特地重金聘請了一位酒樓大師傅,又千叮嚀、萬囑咐每餐都要有雞鴨魚肉,但口味務必要清淡,因為琴思淚就愛清清淡淡的口味。
雖然他本人是喜食重口味的。
此外,由於過於忙碌,沒空陪伴琴思淚,他自覺有愧,每日回家總不忘帶件禮物回去討好老婆,不是布料衣物首飾,就是一些女人家喜歡的小玩意兒,譬如繡扇珠袋之類的。
然而,不管禮物是大或小,必定都是極為昂貴的精品。
這種行為看在琴老先生眼裡,一方面覺得很是寬慰,另一方面卻又覺得太浪費了,一個月後,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我說,女婿。」
「岳父大人?」
「男人自有許多責任,寵妻絕非其中一項,女婿疼愛思兒,我自是十分欣慰,然而,也要適可而止吧?」
寵妻?
適可而止?
杭傲先是一怔,繼而低頭看看捧在手上的首飾——一條綴滿紅寶石的項鏈,又朝琴思淚瞄去一眼,再拉回眸子來面對岳父,眨個眼,原有的嬉皮笑臉沒了,替上另一副嚴酷得近乎憤怒的神情。
這迂腐的老頭子,他都沒跟他計較「關禁」他老婆十六年的愚蠢了,竟還敢指責他寵老婆!
媽的,如果不是他老婆一定會反對,他馬上就可以奉送兩隻腳印給老頭子!
「岳父大人。」咬牙切齒。
沒想到杭傲會毫無預警地突然翻臉,琴老先生很是疑惑。
「女婿?」他說錯什麼了嗎?
「所謂『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既然我老婆嫁給我了,她就是『我的』人,是『杭家的』媳婦兒,不再歸你們琴家管了,無論我想如何疼愛她,就算我想寵壞她,那也是我們杭家的事,岳父大人你……」杭傲硬吞下飆火的衝動。「管.不.著!」
無論誰來聽,杭傲的語氣都是百分之百的不恭不敬,但琴老先生並沒有生氣,只是驚愕地瞠大了眼盯著他好一會兒後,眸底忽爾掠過一抹笑。
「是,是我的錯,女婿你千萬別介意。」
「當然是岳父大人你的錯,請不要再犯了!」
「不會的。」
「很好。」杭傲氣呼呼地摟著琴思淚轉身走人,打算先回房去,再把項鏈送給寶貝老婆,免得岳父又囉哩叭唆一大堆。
而琴思淚,並沒有因杭傲對爹親不敬而做任何表示,只是默默地聆聽他們岳婿倆的對話,希望爹親能由此而體會到杭傲對她的心意,而自爹親眼裡的那一抹笑,她知道,爹親也確實體會到了。
目注他們小夫妻倆離去的背影,琴老先生眼底的笑意延伸到了唇畔,大大地勾彎了嘴角。
「淵兒。」
「爹?」
「杭傲並非我原先期望的女婿……」
「我知道,爹,說起來,妹妹應該算是嫁錯了丈夫。」
因為金媒婆的從中搞鬼。
「但是,他也正是我期待的女婿。」
「這我也知道,妹妹嫁錯了丈夫,卻也嫁對了丈夫。」
說琴思淚嫁錯丈夫,是因為杭傲並非他們期望中那種書香門第的讀書公子,更非穩重老實的真君子,但是,他卻是真心真意疼愛妻子、嬌寵老婆的。
又錯又對之間,正是命運的安排呀!
* * *
杭傲終於帶著琴思淚搬到新宅子裡去了,臨去之前,琴老先生父子倆對他們夫妻倆各有一番談話。
「思兒。」
「爹?」
「看來妳是真的很幸福,」琴老先生滿意地嘆息。「爹總算對得起妳娘了!」
「嗯嗯,爹,女兒是真的很幸福的!」噙著柔婉的笑,琴思淚再一次言明她的家書內容沒有半個字是謊言。
她是好孩子,不說謊的。
「女婿雖然粗豪,但他對妳的心意是最摯誠的,那麼……」琴老先生仔細端詳女兒的表情。「妳對他是……」
「女兒對夫君……」琴思淚雙頰泛暈,羞赧地垂落螓首。「也是一樣的。」
見生性淡然的女兒破天荒頭一次露出羞態,琴老先生不禁有些驚訝,但也更感欣慰,這表示女兒對女婿也是真有感情的。
一樁由謊言撮合的姻緣,竟也能營造出一份真實的感情,也算是幸運的了。
「那就好,雖然他年輕了點兒,不太成熟又很輕率,可是……」
「不,爹,您錯了!」琴老先生話才說一半,琴思淚便抬起仍顯霞紅的臉兒,正色道。「夫君雖然年輕,看似吊兒郎當不太正經,有時還顯得有些兒幼稚,但其實他是很成熟、很懂事,也十分精明、十分能幹的。」
成熟懂事?
精明能幹?
她在說誰?
「是嗎?」琴老先生懷疑地低應。
「是真的,爹,」琴思淚的聲音輕柔,語氣卻十分肯定。「夫君只是率性了點兒,但他是很可靠的男人,再是天大的麻煩,他也能夠輕而易舉地解決,往後您就會慢慢了解了。」
琴老先生稍稍遲疑片刻後,毅然點頭。「嗯,為父相信妳,畢竟,妳是跟他最親近的妻子,和他相處的時間也比為父長久。」
琴思淚寬心地笑了,但笑容僅僅展現了一剎那,立刻又消失了。
「爹,女兒……」她猶豫著。「女兒擔心的倒是女兒自個兒。」
琴老先生怔了怔。「妳擔心什麼?」
琴思淚再次垂下螓首,難掩愧色。「恐怕爹說得沒錯,夫君寵壞女兒了,女兒變得……變得貪心了……」
貪心?
他這個向來無欲無求,比尼姑更恬淡寡慾的女兒?
要真是,三歲小娃兒都可以考狀元了!
琴老先生不以為然地失笑。「說說看。」
飛快地偷覷爹親一眼,螓首更深垂。
「爹您是知道的,女兒向來很知足於現實環境,從來不曾執著於任何事物或任何人,從小到大,女兒唯一曾有過的期望,也只是希望能夠永遠留在爹和哥哥身邊,即使如此,爹爹為女兒許下親事,女兒也從命嫁出去了,只要爹爹和哥哥平平安安的,女兒也沒什麼割捨不下的,之後被休回娘家來,女兒亦對婆家沒有任何依戀之情。但現在……現在……」
「如何?」琴老先生好奇地脫口問。
「不知何時開始,對夫君……」琴思淚說話開始囁嚅起來。「女兒竟……竟產生了一份貪求之心……」
噗哧!
才聽到這裡,琴老先生又忍不住笑出聲來了。「哦?是怎麼個貪求法呢?」沒料到女兒所謂的「貪心」竟是這種貪心。「想陪伴在他身邊,一輩子不分開?」
如同普天下所有真情男女一樣,難捨難分。
不想竟被爹親一語說中,琴思淚微吃一驚,就好像小孩子偷做壞事,以為父母不知情,卻被父母隨手一把就揪住了小辮子。
她果真是貪心的!
螓首幾乎貼到了胸前,一整個羞愧到不行。「嗯嗯。」唉唉唉,她果然是「壞小孩」!
「也想獨占他,希望他永遠都只屬於妳一個人的?」琴老先生笑吟吟地又問。
「那倒不會!」琴思淚忙道。「夫君想再娶多少妾室都無妨,只要讓女兒留在他身邊,女兒於願足矣!」這樣,她的「壞」應該可以減半了吧?
琴老先生哭笑不得地搖搖頭。
還說她貪心呢,如此大度能容,她要真算是貪心的,這世間就沒有不貪心的人了!
「思兒,在妳來看,為父算是貪婪之人嗎?」
「自然不。」
「為父也這麼認為。」琴老先生頷首。「但為父對妳娘也有那種妳所謂的『貪求之心』,希望能與妳娘實現那『執子之手,共偕白首』的心願……」
「執子之手,共偕白首?」琴思淚呢喃輕念,若有所思。
「雖然終究是無緣白首,但……」琴老先生遺憾地輕嘆。「在妳娘過世後,為父也從不曾考慮過要續弦,因為……」
「爹心裡只有娘……」琴思淚頓悟的低語。
琴老先生嘴角浮笑。「嗯嗯,我想妳應該了解了,那不叫貪心,而是出於一份男女之情必然的結果,是正常的,沒有的話,為父才會擔心呢!」
瞧見爹親調侃的笑容,琴思淚粉皙的雙頰不禁又暈紅了。
這種事竟然還要爹親提點她,真是太羞人了,原來她並不是「壞小孩」,而只是對夫君有情,所以渴望能夠……能夠……
執子之手,共偕白首?
不,就算夫君執的不是她的手,而是另一個女人的手,只要能與他共偕白首,她就心滿意足了。
陪伴在他身邊一輩子,這是她唯一的心願!
作者:
changsting
時間:
2011-7-22 01:45:17
就在琴思淚頓悟她的貪並非真貪的同時,另一邊的廂房裡——
「妹夫。」
「有事嗎,大舅子?」不然怎會特地把他拉到這邊來講悄悄話。
琴伯淵踱開兩步,略一思索。「老實說,原以為妹妹會被你休回娘家來,不想妹夫竟是如此疼愛妹妹,爹和我委實安慰不已。」
「廢話,她是我老婆,我不寵她要寵誰?」不然要他寵大舅子的老婆喔?
不是疼,是寵,嗯?
琴伯淵笑了,但即刻又褪去笑意,神色嚴肅起來。「既然要住在揚州,多少會聽到一些流言,所以,有件事我得先告知妹夫一聲,免得妹夫有所誤會。」
流言?
誤會?
兩眼微微瞇起,「什麼事?」杭傲問。
「這……」猶豫一下,琴伯淵才毅然道:「是我表弟,也就是妹妹的表哥,他從小就喜歡妹妹,及長後,若非妹妹早已與何家訂下親事,他定然會娶妹妹為妻;爾後,妹妹被何家休回娘家來,倘若不是姨丈堅決反對讓他休妻,他是打算娶我妹妹的……」
哇咧,原來早就有人在覬覦他老婆了!
才聽到一半,杭傲的表情就開始發酸、發酵、發爛,再多聽兩句,他那張俊俏的臉已經爛到發臭了,保證比幾百年沒清過的茅坑還要臭。
偏偏琴伯淵一點都沒注意到,自顧自繼續往下說得不亦樂乎。
並非他太遲鈍,也非他太粗心,而是他太專注於該怎麼說才不會引起妹夫的誤會,反而沒發現杭傲已經開始「誤會」了。
大概是腦袋裡塞了太多之乎也者,轉不太靈光了。
「再後來,妹妹再嫁到杭家,傳言妹妹很快又會被休回娘家來,表弟馬上就跑來向爹表明,不管妹妹被休幾次,他都想娶妹妹……」老實人繼續說老實話。「當時爹以為又一次害了妹妹的終生,深感內疚,為了彌補,便也允諾表弟,倘若妹妹真被休回家來,而妹妹又願意做妾,就讓表弟娶了妹妹吧……」
這對該死的父子,就那麼厭惡他老婆,非把她「趕」出去不可嗎?
憤怒的人也繼續咬牙切齒的憤怒,左手抓住右手,右腳踩住左腳,免得一個沒留神,拳頭就不小心飛到某人臉上去親熱了,或者腳丫子忍不住踹到某人肚子上練腳勁。
他很久沒伸展筋骨了,再不動一動,怕要生鏽了!
「起碼,表弟對妹妹是真心的,名分已經不重要了……」某人渾然不覺正處於驚險的生死一線中,兀自口沬橫飛,滔滔不絕。「所以,表弟一直在等妹妹被休回娘家來,因此也冷淡了他的原配,表弟妹不甘心,便也到處向人哭訴,哭訴內容自然不怎麼中聽,因而引來不少流言……」
死八婆,舌頭那麼長,不會拉一拉去吊自己的頸喔!
「不過,妹夫,我得老實說……」某人扯出淡淡的苦笑。「一切都是爹和表弟的一廂情願,妹妹從來沒考慮過要嫁給表弟——這是她親口對我說的,要依照她的意願,她是寧願一輩子不嫁的,在我以為,或許出家更適合她也說不定……」
出家?
很好,很好,那女人要真敢去拔掉半根頭髮,他也會剃光頭陪她,就來做一對六根,不,是七根——包括下面那一根——不清不淨的出家人吧!
她是他的女人,誰也別想搶,佛祖也不行!
「然而,兩年後再見到妹妹,我想,我也錯了,妹妹並非適合出家,她只是當初嫁錯人了……」琴伯淵喟嘆道。「從妹妹的言談和幸福的笑容,看得出妹妹這回終於嫁對了人……」
那當然,那個女人打一出生開始,就註定是屬於他的了!
一句話,臭臉不臭了,杭傲咧開大嘴,笑得星光燦爛、金碧輝煌,差點閃瞎了大舅子的眼。
「所以,爹要我轉告妹夫……」琴伯淵目光定定地凝住杭傲,「謝謝你!」誠心誠意地道出心中無限感激。「也請妹夫別在意那些流言,無論是爹、我或表弟,我們全都錯了,只有妹妹的幸福笑容才是對的……」
「行了,行了,我了解了!」不待他說完,杭傲便一派豪爽地擺擺手。「我老婆那麼美,有人覬覦是理所當然的,沒有才怪!不過她已經是我老婆了,我自然會好好的保護她。想動我老婆的腦筋?行,儘管放馬來吧,我一定會拿出全副誠意好好『招待』他們的!」
誠意?
招待?
杭傲的笑容依然璀璨得會發光,說話語氣內容也算平和,但不知為何,杭傲說得愈是開心,琴伯淵聽得愈是毛骨悚然,最後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不知他能不能請教妹夫是打算如何「招待」人家的?
「妹夫,你……」
「我只有一個要求……」話剛起頭就被很沒禮貌地打斷了,但琴伯淵並沒有生氣,只是快得幾乎看不見地蹙了一下眉。
「呃,妹夫請說。」
「當我不得不出遠門,而把老婆送回娘家來時,除了岳父大人和大舅子、大嫂子、小外甥之外,其他不管任何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要見我老婆,可以,但身邊起碼要有兩、三個,不,四、五個奴僕伺候著,絕不許讓他們獨處!」
連女人、小孩也包括在內?
有必要這麼謹慎嗎?
「呃,既然妹夫交代下來了,我會記住的。」
「那就行啦!」杭傲滿意的頷首。「那麼,還有其他問題嗎?」
「……沒了。」
「好,那我要帶我老婆回家啦!」
見杭傲臉帶笑容,腳步輕快地轉身離去,琴伯淵也放心了。
原以為年輕氣盛的妹夫多少會抱怨一下,女兒才剛嫁出門,下一刻,又打算把女兒許給別人做妾了,連他這個做兒子的都覺得有點荒唐了,何況是妹夫。
幸好,幸好,幸好妹夫能夠體諒一個為人父關愛子女的心。
琴伯淵不知道的是,甫一背過身子去,杭傲的臉色就刷一下焦黑了,像剛出爐的泥炭,還在冒煙呢,腳步狀似輕快,其實他的表情猙獰得可以驚死閻王爺的毛,就算他命中註定此時此刻要完蛋大吉,專程趕來拘魂的牛頭馬面也會被他嚇得落荒而逃,他就可以繼續禍害千年啦!
他媽的,那個該死的蠢老頭。自以為是的胡搞瞎搞,他究竟把他自己的女兒當成什麼了?
如果可以的話,他還真想把那個蠢老頭的腦袋敲開來「整修」一下!
不過,這麼做老婆肯定會不開心,只好算了;可是,另一個傢伙,他可就不能輕易放過了!
膽敢覬覦他老婆?
最好那傢伙已經交代好後事了!
* * *
七月鬼門開,諸事不宜,遠行更忌。
不過對杭傲而言,那種事他壓根兒不在乎,門照出,事照辦,要真碰上「好兄弟」,大家先拍胸搭背寒暄兩句,再一起坐下來痛痛快快的喝他個三兩盅,保證好兄弟很快就會變成生死兄弟——一生一死的兄弟。
總之,那種事他沒在給他怕的,他在意的是……
「岳父大人,請看好您的女兒,別讓她到處亂跑!」強烈要求。
看好?
亂跑?
是怎樣?
他忘了他老婆大他五歲,已經不做三歲小娃娃很久了嗎?
「好好好,我會看緊她的!」啼笑皆非。
「舅子大人,也請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萬萬不可讓你妹妹和閒雜人等單獨相處!」慎重交代。
閒雜人等?
包括女人和小孩嗎?
有沒有那麼小氣啊?
「是是是,我絕不敢忘!」哭笑不得。
把老婆送回娘家,一而再的千叮嚀、萬囑咐之後,杭傲方才出門趕路上京去,進行他在生意上最重要的一步棋——
官商勾結。
想安安穩穩地吃定八方做大生意賺大錢,非得有靠山不可,而最好的靠山莫過於「官商勾結」,只要能踏實這一步棋,往後他就不必擔心任何人來找他的碴,擋他的財路了!
也是他運氣好,人還沒到京城,就不小心給他從虎口下救了一位貴人——當今皇上的皇弟襄王,而那位想獵虎剝虎皮,反倒差點被虎獵去吃人皮的襄王,當下就千恩萬謝的請杭傲到他家作客去,在廝混了三個月之後,這兩個年歲相同、個性相當的年輕人,便燒香磕頭成了拜把兄弟,有難同當,有福同享。
雖然官商勾結不成,但有襄王做靠山,成績更好,所以,他可以回家了。
於是,不再浪費時間,他立刻以妻子即將生產為由告辭離去,匆匆往回家的路上趕。
老婆就要生了,那是實情,但最重要的是……
離家三個多月,沒有他在老婆身邊守著,會不會讓那個覬覦他老婆二十多年的傢伙有機可乘呢?
作者:
changs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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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7-22 01:45:46
第七章
雖然曾應允韓長鈺嘉嗼嘌嘀,倘若女兒又被休回娘家來,便同意讓女兒嫁給外甥為妾榿歉歊歌,結果女兒非但沒有被休離,更被寵得有點離譜榿歉歊歌,在這種情況下,琴老先生自然不可能要女兒改嫁給外甥為妾。
要真是竭箖管箜,他就真的是老糊塗了!
可是,韓長鈺對琴思淚的癡心暢暡朄朅,琴老先生也是很了解的,為免引起莫須有的事端,他決定將杭傲帶著琴思淚搬到揚州來的事隱瞞下來,希望藉著時光的流逝,韓長鈺也會逐漸淡忘那份不該有的情意。
然而,實際上的演變偏偏是往另一個令人困擾的方向跑。
雖然不住揚州,但韓府所在的建陽離琴府也不算太遠,琴思淚已搬到揚州的事,終究還是傳到韓長鈺耳裡了,當下,韓長鈺就氣急敗壞的趕往揚州,要找琴老先生理論。
當時,杭傲離家還不到一個月。
「姨父,您不是答應過我,要讓表妹嫁給我的嗎?」一進琴家,韓長鈺直接跳過最基本的請安,劈頭便氣勢洶洶地提出質詰。
他這是在做什麼,要債?
琴家欠了他什麼了?
琴老先生兩道灰眉甫一糾結起來,琴伯淵眼見表弟的態度竟是如此不敬,便也不悅地搶先反駁回去了。
「表弟,請搞清楚,我爹允諾的是,倘若妹妹被杭家休離,而她又首肯,我爹就不再反對讓妹妹嫁與你為妾了。可是……」他的口氣也很生硬。「我妹妹並沒有被休,沒道理要她改嫁給你吧?」
琴伯淵說的是事實,也是理,韓長鈺不由窒住了,氣勢馬上流失了一大半。
「但……但……表妹搬回南方來了,你們不該沒通知我!」
不該?
琴伯淵雙眉挑高,神色更是不以為然。
「請問表弟,雖說是親戚,但你姓韓,我們姓琴,琴家出嫁的女兒回門也只是我們琴家的事,與你們韓家何干,你又憑什麼道理非要我們通知你不可?」
「憑……憑……」憑了老半天,韓長鈺終究憑不出半個說得出口的道理來,因為,他本來就無理。
他沒道理可說,琴伯淵可有很多道理要講。
「不過,你來這一趟也好,趁這機會,我不得不告誡你幾句……」他的表情和語氣都隱隱透著幾分嚴厲。「無論如何,我妹妹已是杭家的媳婦兒了,生是杭家的人,死是杭家的鬼,你不能再對她存有任何非分之想了,你自幼飽讀聖賢書,這點道理應該懂吧?」
懂,懂,他當然懂!
可是,他就是放不下呀!
一次又一次,他錯失了她兩次,在何家蹉跎了八年青春之後,金媒婆又以謊言玩弄了琴思淚第二次得到幸福的機會,夠了,他不想再錯失她第三次了。
她有權利得到幸福。
而他也有權利追求至愛。
但雙方家長卻無視小輩的痛苦,一再橫手加以阻礙,說他們是出於疼愛子女的心,誰會信!
不了,再也不了,既然表妹搬回南方來了,無論原因是為何,他都認定是天意要再給他一次機會,而這一回,拚著背上滿身罵名,就算要他帶著表妹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不要再任由雙方家長擺布了!
這回機會,他一定要牢牢把握住!
「對我而言,再是天大地大的道理,都比不上表妹的一生幸福重要!」韓長鈺憤怒地辯駁。「難道你們都沒聽說過嗎?杭家那位三少爺年少氣盛,是個任性跋扈的小霸王,表妹嫁給他絕不可能得到幸福的!」
「那你就錯了!」琴伯淵搖搖頭。「確實,妹夫年少氣盛,也相當任性,但他卻十分的疼愛妹妹,兩者並不相衝突,事實上,我爹還曾經勸誡過妹夫,說他不應該太寵溺妹妹,卻被妹夫一句話頂回來,還頂得我爹啞口無言,心服口服。」
「什麼話?」韓長鈺脫口問。
「妹夫說,妹妹已經是杭家的媳婦兒,不再是琴家的女兒了,就算他要寵壞妹妹,那也是他們杭家的事,琴家的人已經管不著了!雖然話說得很衝,語氣也相當不敬,可是……」琴伯淵感慨地笑嘆。「單憑這句話,就可體會到妹夫對妹妹的深愛,而在他的呵護下,妹妹也確實十分幸福……」
「不可能!」韓長鈺再次衝口而出,很有自信地斷然否決。「或許她看上去很幸福,但那只是她硬裝出來要安慰你們的,對,一定是!」
一定是?
聽他那種「不管你們怎麼說,我只相信我自己願意相信的」的語氣,琴伯淵不禁直皺眉頭。
表弟沒發現自己偏執得有點昏頭了嗎?
「你……」
他正想點醒韓長鈺,要韓長鈺理智一點,忽爾又頓住,略一思索,視線悄悄移向琴老先生,透出詢問的眼色,後者會意,也偏頭想了一下,頷首,於是他收回目光,對著韓長鈺無奈地嘆了口氣。
「好吧,畢竟你們是表兄妹,也許久沒見了,我想讓你們見個面聊聊,於情於理也是說得過去的。」
畢竟,杭傲並沒有說不準妹妹見任何人,只要多陪上幾個丫鬟,應該無妨吧?
「好好好!」原以為要見到琴思淚比登天還難,沒想到琴伯淵竟主動提出要讓他和表妹見面,韓長鈺不由喜出望外,拔腿就自動自發的領前「帶路」。
「走,我們現在就去!」
目注韓長鈺雀躍的背影,琴伯淵搖搖頭,隨即舉步跟上去。
為了琴思淚,韓長鈺已然失去讀書人的自持與自律了,希望在他親眼見到琴思淚,理解到她根本不需要他之後,能夠及時省悟並擺脫那種偏離正軌的執著。
因為,琴思淚已經得到她的幸福了!
* * *
遠遠一瞧見琴思淚纖細修雅的身影,韓長鈺先是狂喜得幾乎無法自製,差點失控地吼過去。
兩年未見,原來思念之情竟比他自以為的更深刻啊!
然而下一刻,喜悅開始流失,疾快的步伐也跟著減緩,而後,他怔仲地停下了步履,目光定定地望住那個他深愛了多少年的女人。
那是……她嗎?
琴家並不是有錢人,琴宅也就不可能大到哪裡去,琴思淚未嫁前的繡樓自然也是小小巧巧的,矮矮的磚牆圍著一楝小小的樓,加上一座小小的院子,反正就住上琴思淚和她的貼身婢女兩人而已,也不需要太大。
那是之前。
此刻,韓長鈺所見到的是,矮牆已被拆除,小樓後多了一座大大的花園,在高聳的圍牆內,有假山,有小橋,有荷池,還有一座精緻舒適的亭台。
琴思淚就斜倚在亭台內的長榻上看書。
「這是妹夫堅持的,」身後,琴伯淵悄聲解釋。「他說之前的繡樓太狹窄,住起來侷促不舒適,非得花大錢買下後面那塊地加蓋一座花園不可,雖然妹妹只是偶爾才會回來住幾天。」
「……」韓長鈺沒吭聲,依然怔著眼,不言不語。
繡樓是大是小,有沒有花園,那根本不是重點,重點是,此刻他眼裡所瞧見的琴思淚,不一樣了。
並非說是她挺著大肚子,模樣不一樣了,而是她的神態……
「小姐,您看書看好久了耶,要不要瞇一下眼?」
「我不累。」
「可是小姐,姑爺吩咐過,無論您做什麼,都得時不時地歇會兒,不許您太辛苦了。」
「看書並不辛苦。」
「但姑爺……」
「好好好,我瞇一下眼,瞇一下眼!」
無奈地,琴思淚擱下書本,深吸一口沁著淡淡荷花香的空氣,滿足的嘆息,螓首往後靠,明眸悄悄闔上。
「對嘛,小姐您乖乖聽話,碧香才好對姑爺交代嘛!」碧香咕噥著上前為琴思淚蓋上一條薄毯子。「就算打個盹兒也好,醒來再用上一些點心,之後,您要看書做女紅都隨您了!」
「是是是,都聽妳的,行了吧?」
不管是在看書,或是閉目休憩,抑或吐出無奈的回應,琴思淚的唇畔始終都掛著一彎淺淺淡淡的笑,不是有意帶出笑容,而是自然而然抹現,讓人一眼就可以感受到她的心境。
自在,閒適。
這不奇怪,琴思淚原就是個清靜淡泊的女人,環境再是困頓、再是貧瘠,她也能自得其樂地在平靜中找到她的愉逸。
她就是那樣容易滿足的女人。
不同的是,此際的她,在自然抹現的笑靨中,除了自在閒適之外,又多出一種以往不曾見過的意味。
幸福。
這就是韓長鈺所見到的不一樣,琴思淚不僅僅是滿足,更幸福,幸福得時時刻刻都散發出一種近似甜蜜的氣息。
「為什麼?」韓長鈺低喃。
沒頭沒尾,沒有主題也沒有任何提示,連他到底是在問他自己還是問誰都不知道,但是,琴伯淵很能理解他的困惑。
很好,他看見了。
琴伯淵鬆了口氣。「因為妹夫真的十分嬌寵妹妹,嬌寵得我爹都忍不住提出勸誡,而我呢,倘若妹夫疼愛的不是我自己的親妹妹,我想我也會看不過去,多半也要給他來上一頓長篇大論吧!」
「為什麼?」韓長鈺又呢喃,同樣的三個字,依舊沒頭沒尾。
「這個嘛……」琴伯淵仔細思索。「我想,是妹夫的眼光夠厲害吧!沒相處過一段時間,一般人是看不出妹妹有何特別之處的,但妹夫卻一眼就窺見了妹妹包裹在平凡外表下的美好,無論如何,我佩服他,也感激他!」
「但,他明明那麼年輕……」韓長鈺不甘心地低語。
「說得也是,妹夫還比妹妹小上五歲呢!」琴伯淵頗為感慨。「可是,你、我都是讀書人,別太膚淺了,外表不重要,年歲大小也不能做準的,這世間多得是幼齡神童,可也有一生到老都是糊塗人的,單憑他能珍惜妹妹的眼光,我就不敢輕看他了!」
靜默了許久、許久之後,韓長鈺才又開口。
「那我……怎麼辦?」
目注表弟那慘淡的神色,琴伯淵同情地吐出輕嘆。「表弟,你是真心真意愛我妹妹的嗎?」
「自然是!」
「那麼,見到她已得到幸福了,你應該替她高興,不應該再來騷擾她了!」
韓長鈺再次沉默了,又是好半晌過後……
「我知道,可是,我已經愛了她好久好久了,這份情……」話愈說愈小聲,愈說愈茫然。「又該何去何從?」
「就讓那份心意化為祝福吧!」
「祝福?」
「我知道不容易,但是……」琴伯淵拍拍他的肩。「只要你肯去做,總有一天會做到的!」
「……」
總有一天?
是的,總有一天他會做到的,因為,這是他唯一能做的。
先前,雖然琴思淚很懂得知足常樂的道理,但她並不幸福,那是他可以理直氣壯地說他放不下,堅持要爭取她的理由,然而,在她已得到幸福之後,他又有什麼理由去爭取她呢?
沒有了!
就算他真能想出理由來,不管是什麼樣的理由,都必須先破壞她現有的幸福,所以,他不能。
因為,他確是真心真意愛她,希望她幸福的!
「嘻嘻嘻,小姐您還真乖呢!」
「不乖行嗎?否則夫君回來又要嘮叨上大半天了!」
「小姐您知道就好!」
「唉,我可怕死他了!」
碧香格格笑個不停。「那也難怪,姑爺要真嘮叨起來還真是有一套呢,嘰哩呱啦,嘰哩呱啦,地久天長,沒完沒了,連換氣都不用,真奇怪他怎沒憋死!」
琴思淚也笑了,可也有點無奈。「偏偏夫君又都是為我好。」
「那可不,姑爺可疼死小姐您啦!」碧香卯起來點頭。「前兒個我還聽老爺在那兒嘀咕呢,說是誰家的男人寵女人寵成這樣的,肯定是個沒用的廢物,可偏偏姑爺做起生意來又挺有一手的,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她聳聳肩。「不過,說是那麼說啦,老爺可也喜歡姑爺喜歡得緊呢!」
琴思淚頷首。「我知道,夫君雖然任性,但也十分風趣。」
風趣?
碧香不以為然地翻了個大白眼,「才怪,姑爺那不叫風趣好不好!那簡直是侮辱了風趣那兩個字兒!要我說啊,姑爺根本是在耍寶,愛搞笑!因為……」兩眼瞄向主子。「姑爺就愛逗小姐笑,每回小姐被逗笑了,姑爺就開心得很……」
琴思淚忍不住又綻開笑顏。「有時候,夫君還真的相當孩子氣。」
「但是,連大少爺都說了……」碧香碰碰茶壺,溫了,便示意伺候在亭台外的婢女去換壺熱茶來。
「姑爺這個人好生複雜,說他暴躁,該冷靜的時候卻又比任何人都冷靜;說他幼稚,可一說起成熟話來,偏偏又頭頭是道、樣樣是理的讓人回不了嘴;說他吊兒郎當,辦起正事來可也一點都不馬虎;說他……」
頓住,不耐煩地胡亂揮揮手。「總之,姑爺啊,讓人小看不得就是了!」
琴思淚頷首同意。「我也常常覺得,並不是我年長夫君五歲,而是夫君年長我五……」想了想,好像不太夠,多「一點點」好了。「五十歲!」
五十歲?
有沒有那麼老人家啊!
碧香呆了呆,忽又噗哧失笑。「對對對,說得對,姑爺的奸詐等級至少高上小姐五十年,小姐就算苦練一輩子也追不上!」
「但是……」琴思淚漾開幸福滿滿的笑靨。「夫君的奸詐都是為了我。」
「那可不,為了小姐那比豆腐還軟的心腸,姑爺便立誓做個百年不世出的大奸商,要堆砌金山銀海給小姐您揮霍;為了小姐的安全,姑爺又使詐耍陰謀甩開師妹小姐,好搬到南方來讓小姐您舒舒服服的過好日子,唉唉唉……」
碧香很誇張的嘆氣。「姑爺還真是愛慘了小姐您呢!」
「我……」雙頰浮上兩抹暈紅,「也是。」琴思淚羞赧地坦承。
她也是?
是什麼?
愛慘了她的夫婿?
霍地,韓長鈺背轉過身去,「請……」雙拳緊握,沉痛的深吸一口氣,「給我一點時間!」話落即快步離開,不敢過去見她,甚至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就怕自己會更捨不下。
她都已經愛上她的夫婿了,他還能如何呢?
* * *
韓長鈺不是壞人,也沒有很自私,他只是用一顆真心,誠摯地愛上了表妹,所以,縱使表妹一嫁再嫁,他都沒辦法放棄,然而,一旦表妹得到了屬於她的幸福,又愛上了她的夫婿,他還能如何?
也只能死心了!
可是,要放下這份持續了二十年的感情又談何容易,痛苦不知如何排解,只好藉酒消愁,再藉著醉意把鬱悶的心情發洩到他從不曾愛過的妻子身上,因此,就算他對琴思淚死心了,蘇月貞反而更加憎恨琴思淚。
嫁都嫁了,幹嘛還搬回來,害她日子更不好過,雖然韓長鈺不至於打罵她,但天天被丈夫用鄙夷的口氣貶損、嫌棄,誰會受得了!
好,既然那女人不讓她好過,她也不會讓那女人太好過的!
所以,就算韓長鈺明言已放棄娶表妹為妾的心意,蘇月貞反倒更變本加厲的到處去跟人家訴苦,惡意的抹黑琴思淚,把琴思淚說得像是除了到處勾引男人之外,就沒其他本事的女人。
丈夫貶損她,她就貶損那個女人!
於是,從三年前開始的流言,就這樣延續了下來,經過三年的摻料加味,蒸煮炒炸燜燉之後,劇情也更為緊湊精采了。
原來琴家小姐之所以會被何家休離,不僅僅是因為她是隻不能下蛋的母雞,也因為她是個性好勾三搭四,更偏愛有婦之夫的蕩婦,這種不知羞恥為何物的女人,誰敢留在家裡敗壞門風?
沒有。
所以,她被何家休離了。
而這回,她的小丈夫之所以會帶她搬到揚州來住,也是因為杭家的長輩命令兒子休離她,可是一個「年幼無知,天真善良」的小丈夫又怎敵得過妖媚淫佚的狐狸精,打從他們成親的第一天開始,她就吃定他了。
結果,小丈夫硬是捨不下她,只好帶她離開北方的老家搬到南方來。
接下來,就該輪到揚州的女人接受考驗了,倘若她們不能顧好自己的丈夫,揚州城的男人們就要淪入琴家大小姐的魔掌中啦!
「過分!太過分了!」
琴伯淵憤慨地低吼,怒氣衝衝地走過來走過去,理智就快被怒火燒光了,反觀琴老先生,卻仍是一派平靜,無動於衷地啜飲參茶——人蔘還是不太適宜乾啃。
「鎮定,淵兒,鎮定!」
「叫我怎麼鎮定?瞧瞧外頭是怎麼說妹妹的,他們簡直是……簡直是……」琴伯淵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我不懂,真的不懂,之前表弟妹胡亂造謠中傷妹妹,那我能理解,而且流言也不出建陽左近,也不算太過分,可是現在……」
他狂亂地揮舞著兩手。「表弟妹就真的太過火了,表弟都已經死心了,她為何還要亂出誑語污衊妹妹?而且還把謠言傳出建陽,傳到了咱們揚州這兒來了,她是故意的嗎?她……她……」
「我想……」琴老先生若有所思地沉吟。「這就是長鈺之所以會厭惡他的妻子的緣故吧!」
「還有那些人也是,」琴伯淵愈說愈是忿忿難平。「隨便什麼流言都信!」
「那也怪不得他們,」琴老先生似乎頗能諒解。「出嫁前,思兒大門不出,二門下邁;嫁到何家八年,何家也不允許她出門半步;至於女婿呢,思兒告訴我,女婿總心疼她不曾出過門,在北方時就不時帶她到各處去玩兒,甚至還跑到西域去了呢!只是……」
他無奈地嘆氣。「思兒此際身懷有孕,委實不宜出門,而女婿雖然經常外出,卻都是往蘇杭兩地跑,如此一來,不曾見過他們夫妻倆的外人,自然只能聽信流言了!」
換句話說,看不見,只好人家說的照單全收啦!
「可是……」那也不能隨便什麼都信吧?
「不過……」兩道灰眉微微攢了起來,看來琴老先生也是有在煩心的,只是他煩的事和兒子不同。「為父擔心的倒不是你妹妹,而是……」
「不擔心妹妹要擔心誰?」
「你表弟妹。」
「咦?她?」這就奇怪了,不擔心被污衊傷害的女兒,反倒為出言污衊的人擔心,爹爹是不是氣過頭,腦袋糊塗了?「為何?」
「為父一得知外頭的流言,立刻前去找思兒,唯恐流言也傳到她那裡去了,儘管她生性淡然,但那流言委實太惡毒,怕也是會傷了她的心的,故而為父想去安慰安慰她……」琴老先生稍稍一頓。「一見到她,為父就想說去得果然沒錯……」
因為……
* * *
愁眉深鎖,眼兒憂慮,琴思淚看上去就是一整個煩惱得不得了,就連碧香和添福都被傳染了,一個攢眉苦臉,一個哀聲嘆氣。
煩煩煩,好煩啊!
「思兒,妳……」琴老先生小心翼翼地問。「聽到外頭的流言了?」
「是,爹。」琴思淚嘆氣。
果然。
「呃,我說思兒,妳也不要太在意,」從來沒安慰過人,尤其是女人,老先生顯得相當笨拙,「妳表嫂她也不是有心的,只是……」不過,就算他聰明絕頂,舌粲蓮花,說到舌頭都長繭了,不但開蓮花,連菊花都開出來了,琴思淚也聽不進半個字。
因為,他根本就搞錯方向了。
「我怎能不在意!」琴思淚喃喃道。「這件事要是讓夫君知道了,怕是連我都按捺不下他的怒氣了!」
「絕對按捺不下!」碧香給予肯定的「支持」。
「少爺一定會殺了那個女人的!」添福更是百分之百的「擁護」。
殺人?
琴思淚頓時駭出滿頭冷汗,憂心忖仲。「那……那……真的瞞不了夫君嗎?」
「除非姑爺是聾子!」聽不見就不知道啦!
「或者是死人!」不但聽不見,也看不著。
「別胡扯!」琴思淚擰眉低斥。「夫君健健康康的,一點問題也沒有好嗎?」
「所以啦……」碧香兩手一攤。「瞞不了姑爺呀!」
琴思淚窒了一下,嘆息。「這就麻煩了,瞞不了夫君,又按捺不下他的怒氣,到時候可怎麼辦才好呢?」
你一言、我一句,聽得琴老先生直發怔。
「請……請等一下,思兒,妳……」他吶吶問。「妳都不難過嗎?為父承認,那些流言連為父都感到十分惡毒,可是……」
「女兒在意的不是那個。」琴思淚漫不經心地道,還在煩惱該如何瞞過杭傲。
「真的不難過?」這樣都不難過?
琴老先生不由得開始懷疑——非常強烈的懷疑,他的女兒根本不是淡泊,而是生性遲鈍!
被人家說得這麼惡劣,起碼要傷心一下下嘛!
「真的啦,真的啦,小姐說啦……」碧香不耐煩地替主子回答。「濁者自濁,清者自清,既然不是事實,她幹嘛要在意?」
真的不在意?
那他還來安慰什麼!
「所以,思兒妳只是擔心被女婿得知這些流言?」琴老先生啼笑皆非地道。
「這話才說對了,說是怕我們少爺知道啊!」添福嘟嚷。
「就是咩!」碧香點頭。「姑爺寶貝小姐寶貝得要命,要是得知有人惡意中傷小姐,看著好了,天地非被姑爺一整個翻轉過來不可!」
琴老先生皺眉。「女婿會那麼生氣?」
「生氣?」碧香喃喃道,前一刻還在點頭,現在又猛搖起頭來了。「不不不,姑爺不會生氣,姑爺是會……」原想說震怒,驀而頓住,好像想到什麼似的猛抽一口悚然的寒氣,「天哪,姑爺最好不要……不要……」驚嚇得說不出口了。
添福也想到了,膽戰心驚的咽了口唾沫。「發……發火?」
一聽到那兩個字,琴思淚也嚇出了一臉不知所措的惶恐。「發火?!」她幾乎是在尖叫了。
生氣?
發火?
琴老先生又聽得霧沙沙的了,「兩者有何不同嗎?」他納悶地問。
「廢話,當然不同!」碧香氣急敗壞地團團轉,「生氣就是生氣,吼兩聲罵罵人,發頓脾氣也就算了,可姑爺要真發起火來……」與添福相覷一眼,又開始卯起來吞口水。「他會放火的!」
發火?
放火?
兩者音是很相近,然後呢?
「呃?」琴老先生還是聽不太懂。
真笨!
碧香用一種「你老太爺讀了幾十年書,怎地還比不上我這個大字不識半個的小丫頭」的眼色橫琴老先生一眼。
「就是說,姑爺肯定會先去殺了表少奶奶——因為造謠的是她,再放火,請注意,不是發火,是放火,姑爺會放火焚燒整個揚州城——因為整個揚州城老百姓都信了那種惡毒的流言,到時候要是沒有人能阻止得了姑爺,揚州城只好重建啦!」
殺人?
放火燒城?
「什麼?」琴老先生終於搞懂了,臉色立刻刷一下變成欣欣向榮的綠色。「殺人是犯法的,他就不怕王法嗎?」
「少爺會武功,是個江湖人,江湖人眼裡從來沒有王法的!」
換句話說,杭傲想殺人就殺人,管你王不王法,他就是王法!
「這這這……這怎麼得了,怎麼得了啊!」
「所以,我們不都在煩惱、在想辦法呀!」碧香沒好氣地咕噥。
「真阻止不了他嗎?」
「姑爺一根手指頭伸出來就能讓人嗚呼哀哉了,誰阻止得了?」
「可……可是,如果想不出辦法來呢?」琴老先生提心吊膽地問。
「真想不出辦法喔?」碧香聳聳肩。「那就只好請表少奶奶趕緊逃命去,還有全揚州城的老百姓快快搬家囉!」
「……」
琴伯淵聽得目瞪口呆。
「妹夫……會武功?」
「對,他學過武。」
「很……厲害?」
「不清楚,但添福說江湖上的人對他是談虎色變,避之唯恐不及!」
琴伯淵背脊一陣泛涼。
「那那那……想到辦法沒有?」
「沒有。」
「沒有?」琴伯淵驚叫。
「所以我才擔心你表弟妹呀!」琴老先生摸著下巴認真考慮。「是不是要叫她趕快逃命呢?」
「……要!」
可是蘇月貞自認沒錯,不屑夾著尾巴逃跑。
「他才不敢殺我呢,就不怕王法制裁嗎?」王法,這就是她的仗恃。「他只要敢動我一根寒毛,我就去告他,請縣太爺做主,讓他坐一輩子牢!」
「……」
最好是就這麼簡單!
作者:
changsting
時間:
2011-7-22 01:46:11
第八章
成親兩年多來,杭傲對琴思淚最熟悉的就是她的善良、她的純淨,還有她的淡泊寧靜獍獌瑳瑱,而他愛的就是她這些特質,這個女人太真、太純、太恬淡綽罰罳翟,他絕不用擔心她會像某些女人一樣擅於欺騙,或者背著他做一些下流的事。
但這日憀慁愬慇,在他出門三個多月後回來,頭一眼見到她漂漰漲漞,他就覺得不對勁了。
老婆一臉心虛地不敢直視他,好像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虧心事,就連琴老先生父子倆都笑得很勉強,碧香的下巴貼在胸前,兩眼溜在地上搜尋寶物,只有添福看上去最平靜,但他的眼神卻比誰都緊張。
總之,每個人都戰戰兢兢得彷彿站在火山口邊緣,隨時一陣風來就會被吹落火山裡面煮得爛熟。
「出了什麼事嗎?」眉梢兒輕挑,他狐疑地問。
話落,他發誓可以看見每個人都抖了一下,然後,眾人異口同聲驚恐的、堅決地大叫——果然是一家人,真有默契。
「沒事!」
琴思淚甚至還一把捉住他的臂膀,兩手緊緊地抱住,深怕被他跑了似的,而且目光打死不肯跟他對上。
「真的……」杭傲垂眸凝住老婆抱得他死緊的手。「沒事?」
「沒事!沒事!真的沒事!」
比剛剛那兩個字更堅決的響應,可是,這回沒有半個人敢正眼看他了,一個也沒有,包括琴氏父子在內。
有問題!
不過……
溫柔地,杭傲將琴思淚挪到身前來,輕輕捧起她的臉兒,兩眼上下仔細端詳,雖然一臉忐忑的表情,但她的臉色很好,粉粉嫩嫩的透著健康的嫣紅。
這是最重要的,她安然無恙。
接下來,他大手往下挪,悄悄移到她圓潤的肚子上,輕揉地撫挲著,忽地被一記有力的踢動惹出一臉驚喜的笑。
很好,孩子也沒事。
優先事項確認完畢,其他的可以慢慢來,憑他的奸詐狡猾,琴思淚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不,她是待宰的羔羊,「死」定了,保證他只要三言兩語,就可以從老婆嘴裡套出所有他想要知道的事了。
哼哼哼,請放心,他一定會使出渾身解數來好好「拷問」她的!
然而,根本沒時間讓他慢慢來,翌日清晨,琴思淚就開始陣痛了,傍晚,順利產下一男嬰,於是,杭傲完全的忘了他的拷問大計了。
「嗚嗚嗚,老婆,妳偏心,我要哭給妳看!」
「夫君?」
「妳不是說要生個女兒給我嗎?怎是個帶把子的!」
「對不起,夫君,下次再生個女兒好嗎?」
「那下回一定要生女兒喔!」
「是,夫君。」
「好,那我想想,該替這小子取什麼名字才好呢?」
而另一邊,大家正在那裡互道恭喜發財,慶幸暫時得以逃過一劫。
「幸好,幸好,妹妹生產的時間挑得可真好!」
「這下子至少可以讓女婿分心到滿月吧?」
「我說起碼到百祿!」
「那之後呢?」
之後?
大家面面相覷片刻。
「呃,到時候再說吧!」
不然怎麼辦?
* * *
結果才撐到滿月就破功了!
因為志得意滿的杭傲堅持要擺滿月酒大宴全城老百姓,得意洋洋地想讓所有人知道他的寶貝老婆替他生了一個寶貝兒子。
問題,就出在宴席上。
既然是免費酒席,誰不想去吃個夠本,攜家帶眷的,果然全城的人都到齊了,可以想見,人一多,嘴就雜了,酒喝多了,話也雜了,管你能講不能講,只要酒氣淹沒腦子,講話就百無禁忌,要禁、要忌,等醉癱了,四平八穩地跑去找周公大爺續攤時,再來禁、再來忌。
「不是說琴家小姐不能下蛋嗎?」
「請人代生的吧!」
「果然是個厲害的女人!」
「做她丈夫也真可憐,老婆愛勾引男人,不知讓他戴了多少綠帽子,現在連孩子也要請人代生,他就那麼烏龜嗎?」
「搞不好真的是琴家小姐生的也說不定。」
「不可能,那都是琴家小姐的表嫂傳出來的話,自家人總不會亂說話污衊自家人吧?所以那一定是真的!」
「說得也是。」
「真是的,如此淫蕩的妻子,真不知她的丈夫還能夠忍耐多久?換了是我,一天都忍耐不下去!」
「廢話,年幼無知的小丈夫又怎敵得過經驗豐富的狐狸精呢?」
「可是,年幼無知的小丈夫遲早有一天會成長為成熟的男人吧?屆時,他就會做出真正的男人該做的正確抉擇了吧?」
真正的男人該做的正確抉擇?
哼哼哼,那自然是要先去好好「料理」一下那個長舌表嫂,再放把火燒掉一整個揚州城,務必要燒得一乾二淨,寸瓦不存!
不過不是今天,不是此刻。
今天是他的寶貝兒子滿月,此刻是他寶貝兒子的滿月宴,對寶貝兒子來講,一輩子就這麼一次,要是被他破壞了,他老婆會很傷心的。
明天就可以了!
於是,杭傲裝作沒聽見,繼續笑吟吟的在各桌之間勸酒,他身後的琴氏父子不約而同鬆了口氣。
幸好他沒聽見!
這才是真正的烏龜,他們都聽見了,杭傲怎麼可能聽不見,但他們寧願當作是杭傲沒聽見。
總之,能混過一時算一時,能多混一刻,都算是撿到的。
* * *
「請問,表嫂住在哪裡呢?」
翌日,杭傲特意帶老婆回娘家吃飯,正在「伺候」寶貝老婆用膳時,突然問了這麼一句,漫不經心的語氣,彷彿只是很無聊才隨口問出這一句的。
噗!
一嘴飯粒直接朝杭傲的臉「攻殺」過去,他先是一怔,旋即疾快無比地揚臂,及時用袖子擋住那波飯粒攻擊,另一手忙著輕輕拍撫老婆的背,後者噴出一嘴飯後便嗆咳不已。
他是說什麼惹惱了老婆,老婆竟想用飯粒謀殺親夫?
同一時間,正在喝湯的琴老先生,不小心一口吞下一整湯匙熱騰騰的湯,燙得他齜牙咧嘴直喘氣,而琴伯淵則被一顆蝦球梗在咽喉上下不得,握拳拚命捶自己的胸,琴大嫂夾一半的肉絲掉了,連筷子也掉了。
碧香和添福相顧一眼,半聲不吭,動作一致地轉身逃之夭夭,一逃就逃回房裡去裹著棉被躲到床底下。
先保住小命要緊,之後再來考慮忠不忠心的問題也還不遲。
「你你你……你問這個做什麼?」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來,琴老先生忙問,膽戰心驚地屏住了氣息。
杭傲聳了聳肩,手臂微一使力,若無其事地震掉黏滿一整條袖子的飯粒。
「是親戚,總得去拜訪一下吧!」
「那就不用了,那是很遠很遠的遠親,」琴老先生昧著良心說謊話。「不必理會,完全的不必理會!」
「對,對,王法,你得考慮到王法!」琴伯淵已經慌亂得昏頭了。
王法?
拜訪親戚還得顧慮王法?
杭傲失笑,「怎麼著,大舅子,你以為我要殺人嗎?放心,放心,妹夫我並沒有在拜訪親戚的時候殺人的習慣。」江湖中眾所周知,小霸王是不殺人的。「我只會……」笑意倏失,陰森森、冷冽冽地瞇起雙眼。「讓她生不如死而已!」
見他流露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狠狀,琴老先生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衝口而出,「不可!」
冷冷的眼冷冷地斜睨向老丈人,「為何不可?」杭傲臉上不帶半絲表情。
「因為……因為……」一時想不出足以說服女婿的理由來,琴老先生慌忙轉頭向其他人求救。
快,快,為什麼?
「因為你要是傷了表弟妹,妹妹會為難的!」琴大嫂急中生智,忙把一切都推到琴思淚那邊。
大家都知道,杭傲最疼老婆了。
「我老婆會為難?」慢條斯理地,杭傲將視線拉移到琴思淚那邊,後者卯著勁兒拚命點頭,他不禁莞爾,「那也是,我老婆的心腸最軟了。不過呢……」表情又開始轉變了。「這也沒辦法,任何事我都可以聽她的,就這件事……」
額上怒筋暴露,雙眸隱隱燃著兩簇火焰,「誰的話我都不聽!」他咬牙切齒地說。
總之,他不殺人,但非整得那個女人死去活來不可!
眾人不由面面相覷,妳看我,我看你,焦急地相互交換眼色傳遞情報,最後,綜合所有情報,終於導出一個萬不得已的結論。
好吧,只要他不殺人就好。
可是……
「妾身在這裡出世、在這裡長大,這宅子裡的每一景、每一物都是回憶,就算屋子毀了可以再重建,但那些美好的回憶是無法重來一次的。」琴思淚眸中盈滿無盡央求。「還有我們的新家,妾身也很喜愛,懇請夫君莫要隨意破壞,否則妾身會很難過的!」
嘮嘮叨叨說了這一大堆,她是想……
她知道了嗎?
嘖,這女人還不算太笨嘛!
杭傲似笑非笑地瞅住她片刻後,唇畔悄然浮現一抹詭譎的笑,然後無所謂似的聳了一下肩。
「好吧,我不放火,但其他的,妳不許再多嘴!」
雖覺得他那一彎笑也詭異得很令人不安,但不管他想做什麼,總比放火燒城好吧?
「謝謝夫君。」
得到他一句「不放火」的承諾,大家都暗自抹去一頭冷汗,放心了,就算猜想得到杭傲不會這麼輕易放過揚州城的老百姓,然而,還有什麼會比放火燒城更嚴重的?
沒有了。
所以,就隨他去吧!
「現在,可以告訴我表嫂住在哪裡了吧?」
「你現在就要去,呃,『拜訪』他們了嗎?」
「當然不,快過年了,我很忙耶!」
「那……」
「過完元宵後再『開工』吧!」
「……」
開工?
真令人不安!
* * *
教人納悶的是,翌年元宵過後,杭傲果然忙了起來,不過,他徹頭徹尾是在忙生意上的事,跟什麼親戚表嫂的完全無關。
「我要上蘇州去幾天。」
「嗯嗯,路上千萬小心,夫君。」
「我會的。」依依不捨地將琴思淚圈入懷裡,杭傲柔聲呢喃。「對不起,又要忙了,不過我保證,只要將南北兩地生意往來的管道牽好之後,我就可以放心地把生意交給底下的人了,之後,我會專心在妳和孩子身上,嗯?」
「千萬別這麼說,夫君,」琴思淚忙道。「男人家有男人家的工作,這點妾身是明白的。更何況,夫君總是把心思放在妾身和孩子身上也是不好,家裡頭的事原該是妾身負責的,怎能讓夫君分心呢!」
「那是別人的妻子該做的事,我的妻子只要做一件事就夠了。」
「敢請夫君指教。」
還指教咧,要不要拜師收徒啊!
杭傲好笑地親親她的唇。「老婆,妳只要乖乖的讓我寵就是了!」
多麼溺愛的話!
琴思淚感動地偎入他懷裡。「夫君……」
就這樣,不管杭傲出門是上蘇州、杭州或京城,都沒有人敢對他提起「開工」的事,更沒有人敢問他什麼時候才要上建陽。
大家都很鴕鳥的希望最好他已經忘掉了!
然而,一個月後——
「呃,前幾天,我去探望姨媽,她說表嫂不知得罪了誰,被人脫光了衣服丟進茅坑裡關了一整天……」
「聽說悅興酒樓突然跑出幾百隻老鼠,抓都抓不完,都沒人敢上門了!」
「一夜之間,布莊的花布全成了黑布……」
「米莊的新米被摻進了砂……」
「鐵匠的爐塌了……」
「錢莊的賬簿和借據不翼而飛……」
「鞋鋪子……」
一樁又一樁慘絕人寰的犯案,琴家人一個輪一個說個不停,連碧香和添福也不落人後,貢獻出好幾件,而且每個人都是瞪著兩眼盯住杭傲說的,後者卻一派無辜的抗議大家把「凶手」的罪名栽贓到他頭上來。
「別看我,人又不是我殺的,生意都忙不過來了,我哪有空去幹那些活兒?」
也是,他是真的在忙生意上的事,也真的是忙昏了頭,因為他急著要把生意穩定下來,才能夠專心一意的守在老婆身邊。
就算硬要說是他幹的也不太可能,再怎樣他也只是一個人,會武功又怎樣,一個人一個時間只能做一件事,不可能在同一時間裡「犯」下那麼多「案子」,這種事是不必明講,任何人都應該知道的。
所以,那到底是誰幹的?
沒有人知道,於是,琴家人只好眼睜睜看著蘇月貞被惡整得愈來愈淒慘,而揚州城裡的老百姓也一天比一天更不好過,他們甚至不明白是為什麼……
* * *
半年後!「老婆,我的生意都處理好了,以後可以專心陪妳了!」一進家門來,杭傲就興高采烈的向琴思淚「報告」,還一邊把老婆往床鋪那邊拖去,大白天的就想跟老婆一起復習一下「做人」的道理。
「可是夫君你不可能都放手不管吧!」
「沒問題,我把生意都交託給可靠的人去負責,往後我只要定時去查查賬,還有放賑的時候咱倆一塊兒去之外,也沒什麼需要我的了!」
「但……」
「好好好,我會再把蛋放進妳的肚子裡,來,快上床,別再掙扎了,妳還欠我一個女兒呢!」
「……」
爾後幾個月,杭傲就真的一直陪伴在琴思淚身邊,幾乎是寸步不離。
而慘事依舊不斷降臨在蘇月貞身上,揚州城裡的店鋪也繼續一家接一家,因為生意做不下去而關門大吉,回家去啃自己的老本了。
這麼一來,更可以肯定「凶手」不是杭傲了,琴家父子都這麼認為。
不過,畢竟是親密生活的夫妻,琴思淚了解的必然比琴家父子多,所以,她還猜想到另一種可能……
「夫君。」
「嗯?」
「那回上官公子他們幫你保護我,是為了……」琴思淚試探著問。
「幫了我,就一人頒發一面『免整金牌』,誰不搶著要!」杭傲答得很得意。
「所以,應該有更多人想要夫君你的,呃,『免整金牌』囉?」再試探。
「那是當然。」一面「免整金牌」保一生安寧,誰不要。
「也就是說,只要夫君你說一聲,夫君你那些朋友就會搶著要幫你忙囉?」
「答對了!」
「……夫君。」
「嗯?」
「是夫君你那些朋友們在惡整表嫂,還有揚州城的老百姓嗎?」
「哈哈哈,老婆,妳還下算太笨嘛!」
果然。
琴思淚啼笑皆非地搖頭嘆氣。「夫君。」
趁她沒注意,偷親一下。「幹嘛?」
「夫君打算何時才要放過他們呢?」
「放心,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只要那些有關於妳的惡毒流言消失了,我就會放過他們了!」
這要求也不算過分,但幾年下來的流言並非三朝兩夕就可以消除的,除非……
「夫君。」
「又怎樣了?」
「妾身在想,倘若夫君有閒,可否每日帶妾身出去逛逛,妾身尚未仔細看過揚州城呢!」
聰明的女人!
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多出去給人家瞧瞧,多給人家有機會認識一下,如此一來,揚州城老百姓很快就會恍悟,以往那些惡毒的流言全是不可信任的了,屆時,那些流言自然而然就會消失了。
「好啊,沒問題,就從今天開始吧!」
「謝謝夫君。」
「碧香,添福,去準備一下,少爺我要帶老婆出去逛街啦!」
自從搬到揚州城之後,這還是杭傲頭一回帶琴思淚出門,而琴思淚也的確是帶著好奇的心情去了解她成長的城市。
「啊,老婆,快瞧,快瞧,那小姑娘,長得可真不賴呢!」
「夫君要收下她嗎?」
「……妳不反對?」
「自然不反對,只要夫君告訴我何時要收那位姑娘進門,妾身定會實時準備好的。」
「……」
這女人……這女人……
總有一天,他會活活掐死她的!
* * *
時光荏苒,十年匆匆而逝,除了留在北方的長女之外,杭傲與琴思淚又育養了兩子兩女,生意也愈做愈大,在挑選手底下的人時,也證明了他的確承繼了杭夫人的識人之能,不但各個信實可靠,也都是萬中選一的人才,生意交給他們保證萬無一失。
而杭傲也樂得把一切都交給自己選擇的人,信任他們,仰仗他們,自己則閒在家裡寵妻溺愛子女,日子過得愜意又舒適,最多就是在天降災禍之際,帶老婆孩子出門去賑賑災。
至於杭老爺子三天兩頭寄來催促他回北方的書信,通常他都只是隨便瞄個一、兩行,後面就懶得再往下看了。
師妹雲燕燕已經嫁給大師兄姜世麒了?
那又怎樣!
大師兄帶師妹回山上了?
關他屁事!
杭姵嫁給人家做妾,不到三個月就被休回娘家了?
那是老爹的女兒,又不是他的女兒,麻煩老爹自己處理!
該回家了?
揚州已經是他的家了,他還回什麼家!
回去看看爹娘?
一個蠢老頭,一個霸道的老太婆,有什麼好看的?
總之,打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再回北方去了,所以,不管杭老爺子寄來一封封書信,又催又罵又哄又騙,他就是很有志氣的說不回去就不回去。
他以為自己可以就這樣死賴在揚州不回北方了。
然而,姜畢竟還是老的辣——只不知是公姜在辣還是母姜在辣,這年,清明剛過,北方又寄來一封家書,而這封家書,杭傲才看兩眼,就氣得暴跳如雷地差點放火燒房子了。
「渾蛋,真他媽的渾蛋!」
「夫君,冷靜一點,請冷靜一點……」
「冷靜個屁,那個死老頭子竟敢威脅我,再不回去的話,他就要隨便挑個路人甲,把咱們的寶貝女兒嫁出去了!」
琴思淚忙以袖掩唇,險些失聲笑出來。「公公只是嚇嚇夫君你的吧!」
「多半是。」杭傲恨恨道。
「那夫君還擔心什麼呢?」
「廢話,當然是擔心那個死老頭子的蠢腦筋一時轉錯彎,胡搞瞎搞的真的把咱們的寶貝女兒隨隨便便嫁給一隻豬頭乙,那可怎麼辦?」
「那……」掩唇,繼續偷笑。「我們只好回去了。」
回去?
可是他不想回去啊!
但如果他真的不回去的話,老爹……
「可惡!」杭傲憤怒又不甘心地一掌拍碎茶幾。「回去就回去!」
於是,雖然明知這一回去就會被鎖上狗鏈子,做定杭家的狗了,杭傲還是心不甘、情不願,攜家又帶眷地被逼回北方去了。
做狗就做狗吧,寶貝女兒最重要!
一個多月後,十分湊巧的,回到平陽的這日,恰恰好是當年琴思淚嫁到杭家的這一天。
「真的……」琴思淚百感交集地呢喃。「好巧呢!」
「當年的今日,老婆妳嫁到杭家來……」杭傲雙臂一摟,抱她下馬車。「幸福嗎?」
「好幸福!」琴思淚衷心地道。
「那麼,今天妳回到杭府,我保證妳會繼續幸福下去的!」說著,杭傲將她轉向杭府大門。「瞧!」
「咦?」琴思淚一時錯愕,兩眼瞪圓了。「那……那是……」
「妳對師妹發過毒誓,絕不會再回到杭府,所以啦,今天妳要回的不是杭府,而是傲府。」
「傲府?」
「當年,我們離開北方後不久,老頭子就分了家!是家宅的家,不是家產的家。」杭傲特彆強調。「中道依舊是杭府,是分給大哥的,左道是二哥的儒府,至于右邊的傲府,想當然耳,是我的,所以……」
「公公才會在原來的杭府大門左右兩側,分別又開了兩道門……」琴思淚喃喃道,眼眶悄悄潤濕了。「是為了妾身……」
「不然妳不能回來,我也不可能回來呀!」唇瓣愛憐地貼上琴思淚的髮鬢,杭傲柔聲撫慰。「再說,雖然多了兩道門,但其實門裡頭壓根兒沒什麼改變,也沒有特意築牆間隔開來,只是多種了兩排樹意思意思而已。」
淚珠兒終於禁不住墜落下來,「夫君,妾身定是上輩子積了福,這輩子才能夠嫁給夫君你,妾身……」琴思淚哽咽著低喃。「妾身定然會全心全意回報夫君對妾身的寵愛的!」
「不用,不用,妳只要老老實實回答我一句話就好。」
「夫君請問。」
「倘若……咳咳,我想收兩個妾……」
「夫君請隨意,妾身絕不過問!」
是怎樣?現在是在乾酒,你乾杯我隨意,還是你隨意我乾杯?
「……」
媽的,笨女人,殺了妳!
作者:
changsting
時間:
2011-7-22 01:46:34
終曲
怒氣衝衝地踏入書房,一屁股坐上書案後的座椅,杭傲猛拍一下書案嘧嗾嘜嗶,狂肆地咆哮。
「去把大小姐給我叫來!」
「是,爺。」
眼看主子好像氣得不輕綵綦綞緒,添福慌慌張張掉頭就跑,免得主子把氣出在他頭上。
而杭傲綮綯綻網,兀自在那裡咬牙切齒地自言自語碎碎念。「可惡,可惡菿萉菧菗,婉兒不過才剛及笄,那小子敢情是向天借了好幾顆膽子,竟敢親自上門來提親!好好好,不把你整得哭天搶地、呼爹叫娘,我就不叫杭傲!」
不一會兒,杭傲的長女,杭婉便急急忙忙趕來報到了,身後還尾隨著她的親娘琴思淚,後者聽說杭傲在生氣,二話不說,也跟著來了,想說在不對的時候可以打個圓場。
就連杭傲的長子杭澈也晚兩步的趕了來——純粹觀眾趕入場看好戲。
「爹,您找女兒?」
「對,我要問問妳,妳這……」
原想順便連女兒也吼上一吼,然而,一對上女兒那雙跟老婆一模一樣的眼神,杭傲的嗓子就啞了,吼不下去了。
這個女兒,模樣兒長得可真像他,秀麗高雅,落落大方,可性子偏偏又像極了他的老婆,知書達禮,純淨溫婉,親爹是北方富豪,親娘出身南方書香世家,難怪剛過十歲,媒人婆就一次又一次的跑來提親,而他也總是以女兒尚年幼來婉拒。
左婉拒,右婉拒,大概是被婉拒得不耐煩了,現在人家小子居然親自上門來要「偷」他的寶貝女兒了,真是孰忍孰不可忍!
他這個親爹都還沒享受夠疼愛女兒的得意呢!
可是,他的寶貝女兒心肝肉,不管他再怎麼婉拒,遲早有一天,他還是得把她嫁出去,嗚嗚嗚,捨不得呀!
不管了,只要他還捨不得,女兒就不能嫁出去,對,就這麼決定!
見杭傲一會兒怒火沖天,一會兒垂頭喪氣,一會兒又像個孩子在賭氣似的噘高了嘴,琴思淚與杭婉不由疑惑地面面相覷。
他是哪裡不對了?
「爹?」杭婉擔憂地又喚了一聲。
杭傲這才回過神來,凝視女兒好一會兒,方才嘆著氣問話。
「婉兒,妳可認識晉城蘇家的老四?」
「蘇四少?」杭婉更是困惑。「聽過,但,女兒並不認識他呀!」
不認識?杭傲頓時精神一振,既然女兒不認識,他就不必顧慮到對方是否女兒屬意的對象了。
刷刷刷,刷掉!
「好好好,那就沒事了!」眉開眼笑的,杭傲雀躍得像個剛搶到玩具的小鬼。
「夫君,」琴思淚終於忍不住了。「究竟是什麼事?」
「沒什麼,沒什麼,只不過又有人上門來提親罷了,沒啥大不了的!」杭傲胡亂擺擺手,翻開賬簿,正待檢視,眼珠子一轉,忽又抬起頭來,表情詭譎。「我說老婆,也有人來給我提親呢,說要嫁給我做二房……」
「敢問夫君何時要迎娶對方?」琴思淚毫不遲疑地問。「倘若時間太緊,妾身就得趕緊去張羅準備了,要……」
該死的蠢女人,真的想找死嗎?
琴思淚話還沒說完,杭傲臉就黑了一大半,「不必了!」面無表情的落下眼去看賬簿。「我又沒說我要娶。」
「呃?」琴思淚著實不懂,怎地才幾句話,夫君又變臉了。
「喔,老天!」純觀眾杭澈大聲呻吟,為自己竟有這麼一個智障的娘親而感到可恥不已。
他可不可以換個娘啊?
就連杭婉也頗為哭笑不得,雖然她的性子像琴思淚,但畢竟也是杭傲的女兒,她可不像娘親那麼遲鈍。
「夫君,你不開心嗎?」那個遲鈍的女人還在傻傻地問。
「……」根本不屑回答她。
「夫君,妾身敢請夫君告知……」
告妳的頭!
戲爛,演員更爛,純觀眾實在看不下去了,沒直接喝倒采就已經很給面子了,翻了個大白眼後,杭澈就一把抓住娘親往外拖,拖拖拖,拖拖拖,一直拖到遠離某人監聽範圍之後,杭澈才定住腳步,然後向遲鈍的女人抗議。
「娘啊,兒子我真的替您感到丟臉耶!」
「澈兒,娘……呃,不懂,你是在說……」琴思淚滿頭霧水。
「娘啊,我就不信您是真的一點都不在意爹娶妾!」杭澈一整個不耐煩。
琴思淚怔了一下。「娘是真的不在意啊!」
杭澈呆了呆。「耶?真的假的?」
琴思淚正色頷首。「澈兒你該知道,娘是不說謊的。」
杭澈頓時傻眼。
原以為娘親只是礙於禮教閨訓,三從四德,夫要娶妾,妻不得干涉,所以她才從來不曾反對過,但其實她心裡嘔得很呢,可沒料到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娘竟然是真的不在意!
靠,這女人還真的很沒良心耶,虧爹還那麼寵她!
踩著細碎的蓮步,隨後跟來的杭婉慢吞吞地來到他們身邊,先看看杭澈那副傻樣,失笑,再轉注琴思淚,唇畔笑意更是隱透趣意。
「娘,爹從來不隱瞞您任何事,相對的,您也不該話只說一半吧?」
「呃?」
「您是真的不在意爹娶妾,女兒知道,但是,後面應該還有不是嗎?但您從來不說完整,所以爹很傷心……」
傷心?!
「妳爹他……」琴思淚吃驚地掩住嘴,眼眶立刻紅了,「很傷心?」那樣溫柔體貼,十六年如一日地寵愛她的夫婿,她竟然惹他傷心了,「因為我?」還一點自覺都沒有!
唉,這女人,不,是娘真的很遲鈍耶!
「是,爹很傷心,非常非常的傷心!」杭婉用力點頭強調,免得娘理解得不夠深,補救起來也搔不著癢處。「你們成親了多少年,他就傷心了多少年,因為娘您從來不把心裡話說完整給他聽。」
「我……」琴思淚吶吶道。「我不知道他想聽啊!」
「想聽,爹想聽死了!」杭婉將琴思淚轉了個身,推推她。「所以,快去說給爹聽吧,爹一定會很開心很開心的!」
「嗯,我知道了。」
目注娘親急急離去的纖細背影,杭婉姊弟倆互覷一眼,相對噗哧失笑。
可憐的爹,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竟愛上了一個遲鈍到不行的老婆,還死心塌地的,真的是……真的是……
腦殘!
* * *
「夫君。」
「嗯?」
見杭傲依然埋首在賬簿中,一邊敲算盤,一邊揮毫做記錄,頭也不抬地隨便應了一聲,琴思淚更是慚愧。
夫君果然很傷心,連看都不想看她了!
「夫君,妾身……」她遲疑地頓住,不曉得該如何說比較合適,片刻後,決定按照心裡想的直接說出口即可。「妾身是真的不在意夫君再娶妾室收丫頭,一個,兩個,十個,一百個,妾身都不在意……」
喀嚓一下,毛筆斷成兩截了。
「就算夫君不喜歡妾身、甚至討厭妾身,妾身也不在乎……」
默然無聲,算盤珠子粉碎了好幾顆。
「執子之手,白首偕老,妾身從來沒有那麼貪心的慾望……」
喀啦喀啦,聽上去很像是某人咬掉牙齒的聲音。
「只要……」琴思淚赧然垂落嬌靨。「夫君容許妾身一輩子陪伴在夫君身邊,妾身於願足矣……」
「……」
「執子之手,白首偕老,妾身不敢如此貪求,就算夫君執的是其他女人的手,那也無妨,只求夫君允許妾身陪伴夫君到老,讓妾身能夠一輩子看著夫君,一輩子伺候夫君,妾身也就心滿意足了……」
徐緩地,杭傲抬起頭來,慢條斯理地轉向琴思淚,入目那張清秀的皮相依舊是平凡無奇,毫不顯眼的。
但在他心目中,她始終是世上最純淨美麗的女人。
唉唉唉,他早就該想到了,這個女人過於無欲無求,根本不懂得何謂貪慾,天底下所有女人都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她卻認為那就是貪心,所以,她不貪,只有一點小小的願望。
不求執子之手,只求白首偕老。
「老婆。」溫柔地將她拉下來坐上他大腿,緊緊地圈摟住她,他深情低喚。
「夫君?」琴思淚赧然回應。
「這輩子,只要有妳這個妻子,我也心滿意足了……」杭傲呢喃。
「夫君……」眼眶又紅了。
「所以,不會有其他女人,就咱倆『執子之手,白首偕老』吧!」
「嗯,嗯,謝……」感動的熱淚滾滾而下。「謝謝夫君。」
「別掉淚,」他憐惜地俯唇吻去那一顆顆晶瑩的淚水。「我會心疼的。」
「還……還有……」她哽咽著,繼續細語。「妾身一直沒有告訴夫君……」
「告訴我什麼?」
「妾身好幸福……」
「我知道。」
「但不是因為夫君的寵愛,而是因為……」話愈說愈羞赧。「能夠陪伴在夫君身邊。」
「……嗯。」
夠了,不必花前月下的談情,不必清清楚楚地說愛,也毋需小裡小氣的吃醋,更毋需醜陋齷齪的嫉妒,深摯的感情就存在於兩人呼吸的空氣之中,在深深凝視的目光裡。
不用言語,也不用任何舉動,那份深情就在那裡了!
「老婆,快被妳淹死了啦,妳就別再掉淚了行不行?」
「人家忍不住嘛!」
「……」
思淚,思淚,相思情淚。
絲淚,絲淚,情絲繫淚。
天涯海角,何處是她的歸宿?
他,就在他身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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