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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珈]寡情惡男(五方戀人3)[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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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7-28 23:15:20
標題:
[艾珈]寡情惡男(五方戀人3)[全文完]
寡情惡男
【五方戀人3】作者:艾珈
方舞這小女人一看見他,竟然嚇得昏過去,
男人有這麼可怕嗎?還是她怕的是他?
這倒是激起他的興致來了,
他不介意所有人的畏懼,但她可不行!
他有的是耐性和招數,能夠教她卸下心防,
一步步靠近他、依賴他。
他有自信,要不了多久,
她臉上不再有驚慌,還願意連心都交到他手上……
不知道為什麼伊織信二這男人明明讓所有人敬畏,
她卻覺得他比任何人更容易親近,
雖然被他嚇昏過,但被他抱在懷裡卻能讓她感覺到安心,
想一直賴在這男人的懷抱裡。
這輩子她沒有真正想要過什麼東西,但她想要信二,
想把自己交給他,永遠在一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7-28 23:15:34
楔子
幾乎是有人類存在的地方,便會出現所謂的正邪之分,黑道與白道。常言「盜亦有道」,長久以來,黑道兄弟們依憑著「誠信」二字,與其他區域的黑道組織和平共存。只是此種單純的信念,隨著世風日下,利字當頭,逐漸被人們遺忘。
併吞、惡鬥、剝削……人心種種詭奇的慾望慢慢破壞原本平衡微妙的黑道世界。五十年前,一群頗有見地的黑道首領,為維持秩序、和平共處,暗地籌措了一個跨黑道組織的神秘幫派,稱之為「蟠龍會」。
為首的成員一共五名,稱為「五諸天」——帝釋天、持國天、廣目天、多聞天與增長天。此五名男子的職責,便是維持黑道正義。創會當時便明言規定,所有蟠龍會成員皆不能參與一般黑道買賣,所以得以擁有審判、斷定黑道組織因利益不均或權力不平而引起的紛爭的權限。
成為蟠龍之首的條件相當嚴格,每一任期二十年,每任諸天皆得為孤兒身份,由當任諸天挑選、培養、教育,以防有心人士蓄意壟斷蟠龍會,導致道上大亂。截至目前為止諸天共三任,每位被遴選出來的諸天皆是人中龍鳳,智力能力過人,而截至目前他們所創造出來的財富,早已無可計數。而要成為其中任何一名天字輩人物,除了上述條件,還得具備其中某項特殊天賦——快(速度)、遠(眼力)、治(靈療)、敏(嗅覺與味覺)、心(窺探人心)。
目前現居台灣,負責掌管東方企業,人力物力財力的東堂持國天——潘瑟,天賦正是這五項之一的「快」。
現居倫敦,掌控西方金融命脈的西堂廣目天——聿凱,則是擁有「遠」。
專擅收集全世界情報,坐鎮日本北堂的多聞天——伊織信二,天賦則是「治」。
而人此刻正流連印度,掌控南方世界的南堂增長天——閻孚,擁有的便是「敏」。
其中權力最大,統籌整個蟠龍會與評斷黑道眾家恩怨的中堂帝釋天,他擁有的也是其中最詭譎的一項——「心」。
除非必要,五諸天們極少對外露面,平時也行蹤難測,然而隨著時日久遠,口耳相傳,蟠龍會的五諸天逐漸成為黑道中人的神秘傳說……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7-28 23:15:57
第一章
日本 箱根 蘆之湖畔
往箱根舊街,那條號稱具有近四百年歷史的舊東海道起源開始走起,約莫十分鐘路程,可以看見一條往小丘去的岔路。沿著古舊的石板往上走,便可見到一棵花開得燦爛的白粉色櫻樹,正隨風款擺它美麗的枝椏。
越過櫻樹後邊的巨大笠門,可以見到一片鋪著百米長白碎小石的廣場,廣場後方,是一道約莫五公尺寬的淺水潭。一條長長的木製平橋連接廣場與水潭兩處。此刻正值初夏,植在水潭後邊的庭院櫻樹與藍薊、繡球花開得奼紫嫣紅,沿著其中的石板小路穿過百坪大的花園,一棟超過五十年歷史,白牆黑瓦的傳統日式房舍即刻映入眼簾。
這裡,便是罕為人知的蟠龍會北堂據所……
「少爺,早安。」合緊的紙門才剛移動,俯據在寬廊轉角處的僕傭隨即出聲喊道。
伊織信二探頭,細長的黑眸一轉,傭人隨即會意跑走。不到五分鐘,兩名身穿粉色和服的女傭一前一後端著餐檯進入房間。
「少爺。」
神情悠然地坐在寬廊邊的伊織信二一揮手,意思叫她們擺著就好。
女傭們已經很熟悉信二不開口說話,只會用眼神或手勢回答的習慣了。俐落地將餐檯放妥,架好筷子斟好清茶,女傭們起身以後退姿勢離開。
臨拉上紙門,兩人還留戀不捨地多停了幾秒。深色檜木架成的寬廊就像畫框,而前頭扶疏翠綠的庭院是背景,主角是斜倚在寬廊喝茶的俊美少爺。
畫面中的伊織信二正端著茶杯輕啜茶液,芳香宜人的茶湯一入喉,他愉悅地閉了閉眼睛。
「好帥啊~~」兩人不約而同發出嚮往的歎息。
「還待在這做什麼!」年老的管家——光子姨在門外一見,忙過來拉走兩名已然陶醉的女傭。
坐於前頭寬廊上的伊織信二似無感於後方的騷動,只是執起木筷,慢條斯理地吃著餐檯上的食物。
一陣風起,吹動上頭一隻琉璃吹製成的風鈴,叮叮細響聲配上遠方「竹添水」的敲擊聲,一種教人打從心底安穩下的靜謐感將人完全籠罩。
伊織信二放鬆地吁了口氣。每每坐在這兒欣賞風景,常會讓他有種時空靜止了似的錯覺。打小他就在這裡長大,快三十年了。細長晶亮的黑眸掃過周邊一景一物,感覺此地就像從時間女神手中溜走的奇跡之境,一直以來未曾有所改變。
念頭方落,眼角餘光突然掃到一奇怪物體。伊織信二轉頭瞥去,只見一隻白細小腿,正高高懸於前方櫻花樹上,待他轉頭細看,細白小腿卻已然不見蹤影。
他眉頭一蹙,不可能是他眼花。
套上置於寬廊台階上的木屐,伊織信二神情戒備地朝櫻樹走去。一走進庭院,一聲接著一聲的貓叫即刻傳進耳裡。信二瞇眼看,只見一隻白底橘紋的小花貓正狼狽地攀在櫻樹上,張嘴咪咪叫。
「小貓咪不要怕,我來救你。」
上身穿著黑白兩件式小可愛,套著拗了兩折的寬鬆牛仔褲的方舞,正沿著清瘦的櫻樹枝幹往上爬,剛才那隻突然消失的小腿想必就是她的了。信二靜默地覷看女孩的動作。為了方便爬樹,她還刻意脫下腳上的紅色軟皮鞋,臉頰上掛著一副黑框眼鏡的她看來神情緊張,似乎也對上樹救貓這件事,感到困窘棘手。
手才剛伸向貓咪,小貓就因為緊張而賞了她一爪。
「好痛!」方舞急忙縮回手掌覷看傷勢,跨坐在樹幹上的她嘟嘴吹了兩口氣,再接再厲將手伸出去。「小乖貓,我是來救你的,我知道你很怕,我也很怕啊,第一次爬這麼高,你忍一忍,我保證一帶你下樹就馬上放你走!」
信二有趣地看著眼前畫面,心想這女孩真傻,竟然跟貓咪對話。可說也奇妙,當女孩手指觸上貓咪身體,原本怕得毛髮直豎、喵喵亂叫的小貓,竟瞬間變得服服貼貼,柔軟可親。
「小可愛。」伸手一把將它抓進胸前護著,待要下樹,方舞才發現遇上麻煩了。
「剩一隻手沒辦法下去耶!」方舞搔搔小貓皮毛,小貓乖巧地喵了一聲,她歎口氣。小貓丟不得,看看身旁又沒有其他人可以幫忙,現在只能靠自己了。
「貓咪,要抓緊喔。」
叮嚀完後,方舞開始移動,護著貓咪的手臂姿勢不變,全身體重全靠空下的那隻手支撐。兩隻小腳一寸一寸往下挪移,就在距離地面還有兩公尺之際,她左腳突然踩空。
「啊!」
在身體墜落的瞬間,方舞直覺地閉起眼睛,等待即將出現的疼痛,可過了五秒,預期的痛感並沒出現,她這才詫異地張開雙眼。
原來早在她踩空之前,伊織信二已大步走到櫻樹下方,張開雙臂一把將她接住。
方舞一瞧見他,紅潤的臉龐倏地煞白,明亮的眼神失去焦距,而柔軟的身體就像被塞到冷凍庫裡瞬間變得僵硬。
她是怎麼回事。
一看她表情不對勁,信二急忙抱著她衝往屋舍。安全了的小貓趁隙偷溜,喵嗚兩聲,隨即消失在樹叢裡了。
「阿錦、光子姨。」
伊織信二難得出聲,一聽見他呼喚,屋房廊道底端傳來「嗨、嗨」兩聲,不消幾秒臥房紙門隨即被拉開。
一見信二懷抱中的人兒,名喚光子姨的總管掩嘴輕叫。「小舞!」
「你們認識她?」信二將懷中的方舞往他床上一擱,怪的是即使她已被放置在床上,她的動作仍舊保持當初凍住那姿勢,表情呆滯,身體微微躬著,雙膝曲起。
光子姨忙解釋:「還沒有時間跟少爺您報告,小舞是新過來的園丁,之前的阿福伯不小心扭到腰了,醫生吩咐他今後不能再做勞累的工作,培育所就改派小舞來。」
「你們確定這樣的人?」信二指著毫無反應的方舞。「可以把工作做好?」
深怕信二會為了這事而辭退方舞,光子姨急忙說項:「別看小舞這樣,她很棒的,尤其在弄花蒔草這一方面,阿錦,快去把蘭花捧來。」
光子姨一喚,一旁的阿錦奔出房間。
一分鐘後,只見阿錦捧著一盆蘭花進門。蘭花是閻孚送的。在泰國開世界第一大蘭圃的閻孚,常會寄些稀奇古怪的蘭種送信二,只不過日本天候並不適合那些熱帶地區的野生蘭。阿福伯前幾回曾經跟信二說過,他是真的想盡辦法搶救,但仍舊無力救活那些珍貴蘭種。
可是眼前蘭花,竟開花了!
「大概是小舞擁有一般人說的綠手指吧!她過來工作不到一個禮拜,所有閻桑寄來的蘭花,全都活過來了。」
信二注視阿錦手中的蘭栽,被風一吹,細薄有如和紙般透明的白色小花一陣顫動。看著它弱不禁風的嬌弱模樣,信二突然覺得這花,跟床上女孩真像。
「那現在呢?」信二指指床上的方舞。要怎麼處理她?
「小舞就這一點麻煩,她很怕陌生人,尤其是男人。我還記得她第一天過來,怯生生的就像被遺棄的小狗,連抬頭看我們也不敢,這兩天情況才剛比較好一點,結果又突然……唉,把她交給我吧!」光子姨說。「我去打電話問一下籐原桑,看這情況到底該怎麼處理。」籐原桑就是園藝培育所的老闆。
信二點點頭。「看什麼情況再過來告訴我。」
「嗨。」光子姨應著。然後她彎下腰和阿錦一人一邊,像搬著什麼大型物似的將方舞帶走。
光子姨她們將方舞帶到一間空著的榻榻米間,才剛放下她正準備離開,方舞突然清醒過來。
只見她原本曲起懸空的手腳倏地朝榻榻米上一擺,呆滯的眼神也重新回復先前清亮的模樣。
光子姨擔憂地問:「醒了啊,你還好嗎?」
方舞懵懂地眨著雙眼,腦子正在回溯她殘留的印象。她記得有隻貓,然後有個男人……想到這她雙眼一瞠,男人!「剛才……」
「那是少爺。」光子姨微笑說道。「不曉得為什麼,你跟少爺遇上了。看你剛那個樣子,我本來還想說去打電話給籐原桑……」
「我去救貓,不小心掉下來,是少爺救了我。」
原來。光子姨與阿錦點點頭。
「那你待在這休息一下吧。」光子姨說。
「謝謝你們,不過不用了。」半垂著頭的方舞輕輕搖手。「我還有很多工作沒做。」
「但是你剛剛才……」
「我真的沒事。」方舞跪坐而起,朝光子姨與阿錦倉促地鞠了個躬後,急忙落荒而逃。
「哎……」光子姨與阿錦相視一眼。沒人領她出門,她真曉得該從什麼地方走出主屋嗎?
果真被光子姨料中。
衝出榻榻米間不久,方舞才發覺情況不對。前後左右全被檜木框邊紙門圍起的迴廊,感覺好像永遠走不到底似的。往前走了好一陣才發現這條路是死路,方舞急忙調頭,可一回頭才發現,路不只一條。
她剛應該沒轉彎才對……
方舞以為她沿著原路走回去,卻被巧妙的隔間引入櫻之間。超過四百坪的北屋一共分為櫻、桃、梅、菊四大部分。她剛才所躺的榻榻米間是菊之間的範圍,專門提供給一般訪客使用。櫻之間是伊織信二的地方。至於桃之間與梅之間,當然就是提供給帝釋與其他三方堂主造訪時的住所了。
在裡頭闖了數分鐘,方舞突然看見前方有扇紙門被拉開。她以為那兒正是走出主屋之地,忙不迭快步朝那奔去。結果不巧,竟遇上正要離開臥房的伊織信二。
「是你!」
一見伊織信二,方舞活像受驚的貓般朝後倒彈了好幾步,全身汗毛只差沒像貓般豎直。
信二挑眉。雖說他並不和善親人,但也從來沒有人一看他,就嚇得這般魂不守舍。
雖然方舞臉上還多罩了一副跟她臉型不搭的黑框眼鏡,但信二仍能看出她的優點。小臉秀麗端正,小嘴嫣紅的她,其實是個氣質優雅的美人胚子。尤其加上她身形瘦小,纖細的腰肢與手腕彷彿一掐即斷,更添增了她幾分我見猶憐的楚楚氣質。
就像珍貴繪卷所描繪的古典美人,信二腦中幻想出方舞身穿華麗和服,頭插金鈿的顧盼回眸畫面,嗯,一定相當適合。信二淡淡一撇唇,可惜眼前女子大概一輩子也不可能做這打扮。
「這裡不是你可以靠近的地方。」
聽見信二這麼說,方舞明顯地將脖子一縮。「我、我只是想走出去。」
雖然沒辦法像帝釋或是聿凱那般有摸透對方心思的能力,但眼前女子所言是真是假,倒是不難察覺。
信二不吭氣地朝臥房門外一站,目光朝房間一瞥。「從這出去吧,你鞋子也還放在櫻樹下。」
要相信他嗎?方舞像隻膽怯的小動物般覷著信二。
他有一雙很漂亮的單鳳眼,斜飛的雙眉襯著他炯亮的黑眸,不但不顯霸氣,反而還給人一種平靜、安心的感覺。不意與信二目光對上,方舞馬上將眼瞟開、頭垂下。不過他俊秀白皙的臉龐,已被她牢牢記在心房。
他給人的感覺,就好像庭中的參天古木一樣。而大樹下正是方舞平常最愛駐足逗留的地方,也是最能讓她感覺放鬆的地方。方舞盯著他身上細十字花紋浴衣一邊想,而當她心頭浮現此一畫面,她對信二的戒心也慢慢一點一點降低。
看著他,竟讓方舞不覺得害怕。
原本揪握在胸前的小手悄悄放下,畏懼的大眼朝房門一瞟,突然一個眨眼,她已經快步朝門裡奔去。進門之後她便發現男人說的是真的,通過寬闊的房間,外頭便是庭院。
伊織信二站定不動地看著方舞消失在濃密的樹叢裡,正想將紙門拉上,卻突然瞧見已拾回鞋子穿妥的她,遠遠站在樹林一角朝他鞠了個大躬。
「還滿有禮貌的嘛!」信二雙手環胸,望著她跑開的身影微微笑道。
隔天一早,光子姨等人一擺妥餐檯,信二突然說話:「我十點出門。」
蟠龍會雖為黑道組織,不過前人已嚴格規定,凡蟠龍五堂口皆不得以黑道買賣為生。為了應付蟠龍北堂運作的龐大開支,前任北堂主創立了一個業務跨演藝圈、俱樂部、餐廳與咖啡館的事務所。在信二接手後,事務所的營運更是創下前所未有的高峰。
公司總部就設立在東京,六本木新城森大廈裡。所以當信二人留在日本,他就得時常往返東京與箱根間。
「是,我會請司機提前準備。」光子姨答完後退下。
餐檯上的餐點飄來美味的香氣,手工製作的竹莢魚乾烤過後風味極佳,佐著圓潤飽滿的白米飯、爽口的醃菜與豆腐味噌湯,恰到好處的飽足感令人精神倍感振奮。
信二甫放下碗筷,眼角餘光突然瞄見有個身影溜過。
他轉頭眼一瞟,原來是方舞。
說起方舞,信二想到昨晚他要底下人調查的資料他還沒看。方舞對人奇異的畏懼教他頗感好奇,所以信二才難得地要人調查她。
只見他起身進入書房,抽出牛皮紙袋裡的紙張一讀,他眉心忽地一皺。
想不到女孩跟他有著類似的過去。
出生後不久,當時的小方舞就被人送到育幼院前遺棄,包裹著她的大毛巾裡只塞了一張紙條,上頭只寫著
父:台灣
母:日本
請幫孩子取名為方舞。
她的個人資歷只消一張紙就寫盡。
信二發現,底下那一疊約莫十張紙,竟是她的病歷。他抿起薄唇細讀,這才發現方舞為何會對陌生人如此恐懼。
那是一個秋日,當年仍是小學生的方舞跟著同院的哥哥姊姊一塊走回育幼院,就在一個轉角,幾個人不經意撞見跑去超商行搶的歹徒,為了逃脫,蒙著頭臉的歹徒竟隨手抓了年紀最小的方舞當人質。
這事信二依稀留有印象,當年這件事鬧得相當大。方舞被挾持後約莫三天,警方被一通奇怪電話招至一處荒廢倉庫,尋找到小女孩蹤影。或許是因為受到過大的驚嚇,被找到的小方舞只要身邊出現男性陌生人,她便會嚇得有如驚慌的小貓,飛也似地逃開。
歎了口氣,信二將所有資料全部拿出去丟進庭院的焚物桶,一把火將它燒成紙灰。他抬頭瞥向庭院,穿著黑色襯衫、洗白牛仔褲的小身影依舊揮汗如雨地辛勤工作,但此刻看著她的眼神,已和方才有了些許不同。
「少爺,九點半了。」光子姨站在紙門外提醒。
「我知道了。」信二應了一聲,舉步走回臥房更衣,手指才剛搭上腰上繫帶,像是想起什麼似地他抬頭喚了聲。「光子姨。」
「嗨。」
「那個方舞,她工作閒暇會像阿福伯那樣,過來跟你們聊天嗎?」
「根本不會。小舞怕生得緊,別說跟我們聊天,她到這一個多月了,就連過來主屋討個水喝也不曾。」
「這樣啊……」信二突然交代:「送壺熱菊茶來。」
「是。」
熱菊茶送上之後,信二拎著沉沉的鐵壺與茶杯來到庭院。
十點鐘,頂上太陽已見毒辣氣勢,只見仍蹲在庭院剪枝的方舞,頭上已多了頂帽簷偌寬的草帽遮陽。
信二黑眸注視著她汗涔涔的側臉。說也奇怪,一般人滿身熱汗會讓人覺得黏膩討厭,但在方舞臉上,那汗,卻只會突顯她的清柔嬌瘦,他心裡突然浮現一股想將她抱在懷裡呵疼的衝動。
信二停在五公尺遠處,朝她身影喊了聲:「喂。」
方舞倏地轉頭,一見是他,遮掩在黑框眼鏡下的眼眸,瞬間閃過警戒。
「有、有事嗎?」她垂著頭站起身,神情侷促不安。
「聽說你從不進主屋討水喝?」
「啊?水?有、我有……」她小手一指擱在旁邊的透明水瓶。
信二眼一瞟,近一千CC的水壺如今只剩下不到半瓶。他看向她,兩人目光相接,只見方舞臉上浮現淡淡紅暈。
信二沒開口方舞也看得出他想說什麼……剩那麼一點點……
「這給你。」不待她接下,信二主動將茶壺與杯子放到一旁石椅上。
方舞驚訝地瞠大眼。她一向不跟人親近,所以打從她進來工作,她每天喝的水、吃的飯都是她一早從家裡帶來。有時水喝光了,她也會硬撐到下班之後,再飛也似跑回家猛灌。
現在該怎麼辦?
「我……」方舞說不出拒絕的話,可也不敢冒昧地接受信二好意,整個人就僵在那不知所措。
瞅著她慌亂不安的表情,信二奇異地綻出了抹笑。
一望見,方舞眼一瞠。她不曉得原來人笑起來的樣子,可以這麼地好看……比她剛剛在修剪的白色桔梗更令人驚艷。不知怎麼搞的,原本平穩貼在她胸口裡的心臟,像是突然間擠滿了嗡嗡嗡亂飛的蜜蜂,一下跳得飛快。
就在這時候,光子姨在主屋那兒喊了聲「少爺」,信二回頭一揚手,丟下一句:「茶很燙,慢點喝。」說完即離開了。
方舞瞠直大眼一路跟著信二移動,直到見不到他身影,她才轉回頭,慢慢接近鐵壺所在位置,一臉像看著什麼爆裂物似的不安表情。
少爺為什麼要送茶給她?鮮少接受他人好意的方舞實在無法理解。他跟她不太熟不是嗎?
一顆小頭左右四下張望,直到確定身邊沒其他人,這才悄悄用戴著園藝手套的手指觸碰燙熱的壺身。唔!她嗅嗅空氣中,除了慣常聞的花香草香之外,還多了一股特殊的茶味。就像好奇的小貓,方舞繞著茶壺左轉右轉之後,終於忍不住脫下手套,伸手斟了一杯。
透明的熱茶傾注瓷白色圓杯,遂凝成一方小小青黃色湖泊,一股淡雅的菊花香氣湧入鼻間,方舞捧起圓杯,噘唇啜了一口。滑過喉間的微苦甘甜,讓人突然覺得神清氣定、心神靜謐。
「好好喝喔……」
喝盡杯中茶水,方舞轉頭看向主屋,寬敞莊嚴的屋舍一如往常靜靜伏立在樹林裡頭。她帶著一種虔敬的心情放下手中茶杯,再拾起手套戴好,重新回到原本的工作崗位。
「院長說過,接受別人的好意,就要去跟人家說謝謝,可是……」她一想到要去跟少爺說謝謝,又要看到他的臉,不知怎麼搞的,她心頭那群小蜜蜂,又突然嗡嗡嗡地騷動了起來。
「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一邊修剪著擺置在石台上的桔梗花莖,方舞邊皺起眉頭喃喃煩惱著。渾然不知陰暗處,有一雙炯亮黑眸,正感興趣地覷看著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7-28 23:16:25
第二章
那壺菊花茶,只是一個開端。從那之後,只要信二在家,他一定會主動送壺茶給她。
為什麼要如此費心?信二思忖,或許是喜歡她那滿是虔誠的喝茶表情吧!尤其信二聽光子姨說,每回方舞送回茶壺,都會事先將它洗淨,再用毛巾墊著底部以防被刮傷——更是讓信二欣賞方舞幾分。
那種心意被人審慎看待的感覺,他還滿喜歡的。
這樣若有似無地來回持續半個多月,一日傍晚,信二自東京事務所返回箱根,才剛踏出連接地底停車場的電梯,方回到「櫻之間」,就瞄見敞開通氣的門下廊道上,擺了一個長形物。
什麼東西?
信二拿起一看,發覺竟是一隻用五色木料細工嵌成的木盒,這種細工木盒在箱根一帶相當有名,大小大概可以放上三支鋼筆。打開一看,裡頭放了一張字條,線條柔軟細小的字跡寫著日文——
謝謝你 小舞
他突然想起宮崎駿有部卡通名叫「貓的報恩」,一直以來方舞畏怯的特性都讓他聯想到貓。而這東西,信二忍不住微笑,或許也算是一種真人版的「貓的報恩」……
「少爺,可以用晚餐了。」光子姨進來收拾信二丟在一旁的西裝上衣。瞧見信二手上的細工木盒,她突然呵呵呵地笑了出聲。
信二目光調向她,眼神疑惑。
只見光子姨從頭上拿下一髮簪,炫耀似的還給信二看。「小舞今早送的。很漂亮對吧!」
方舞?!信二驚訝。「她直接拿給你?」
「對啊,就送茶壺回來的時候。一臉羞怯怯,臉紅得跟晚霞一樣,說這是一點小心意……」光子姨模仿著方舞當時的動作,然後又呵地笑了一聲。「好可愛啊她!下午鄰居發現我這簪子,大家都誇說它好漂亮,問我在哪買的,哼,我才不告訴她們哩。」
聽著光子姨的解釋,信二邊接過她遞來的深藍色浴衣,走進屏風後邊換起衣服來。
「她跟寄木會館買的?」箱根的嵌木細工淵源已久,相傳來自第九世紀中葉,現在箱根上還有家寄木會館,專門販售精美的嵌木細工作物,是箱根一大特殊名產,信二依稀記得訂價並下便宜。
「我一開始也這麼想,擔心她為了這簪子花了太多錢,那怎麼好意思。」光子姨收拾著信二脫下的西裝。「不過一問會館的宇田川桑才知道,小舞除了很會種花弄草之外,還會做嵌木細工哩!他還說小舞的作品相當搶手,只可惜她平常沒什麼時間,做的量太少……」
「可以送上晚餐了。」
換穿好浴衣,信二從屏風後走出。
光子姨彎腰鞠了個躬,隨即匆匆退出信二臥房,朝飯廳布拾晚餐去。
翌日,前來北屋收取當月帳款的菜販帶了幾份甘酒茶屋的名點「甘酒」和甜鹹「力餅」當伴手禮。難得今天信二沒有到東京視察,午茶時間,光子姨送了甜鹹力餅與甘酒進「櫻之間」。
「少爺用點心。今天是甘酒茶屋的力餅跟甘酒呢!」
信二關上電腦螢幕來到寬廊,一見食台上點心,他張口問:「還有嗎?」
「有。少爺還要幾份?」
「再多送一份過來。」
一聽見這個量數,光子姨臉上突然閃出笑意。正想開口調侃,只見信二已然跨下寬廊,趿著木屐往庭院走去。
他在攝放匱藝用具的工具室前找到方舞,她正在為已長出小苗的紫杯花分栽進花盆裡。信二站遠處看了她一會兒,然後伸手敲敲工具室的門。
方舞驀地抬起頭來。
「謝謝你的木盒。」他開門見山直接說。
「那沒什麼……」方舞微低頭搖了搖手,臉頰下由自主赧紅。
「光子姨幫你準備了一份力餅,一塊兒過來吃吧。」話說完信二轉身便走。
「啊?!」方舞在原地蹲了幾秒鐘:心想如果不去,會不會太失禮?可是心裡一浮現那用海苔包裹烤得熱呼呼的力餅,肚子就一陣咕嚕咕嚕響。她好猶豫……
方舞酷愛吃甜食,不管是烤丸子串還是甜美的和葉子,她通通都喜歡。只是說她工作大半的收入,一向都是交給育幼院園長讓她拿去照顧園內弟妹,所以她很少有餘錢能夠買那些甜蜜的小點心……
不然——去看看?!
脫下園藝手套,方舞洗淨雙手面向主屋。還在懷疑那力餅到底該去跟誰拿呢,就在這時候,一直站在樹下等她的信二突然現身。
「跟我來。」信二料定方舞會不知道該往哪去。方舞詫異地注視他,只見信二身一轉,主動邁步向前。
方舞站在原地,直到離她稍遠的信二驀地停下腳步看她,她這才慢慢往前挪了幾步。從來沒遇過這樣的事情——不安的感覺在她心頭蔓延,她很想分析他為什麼這麼做,卻因和人接觸太少,以致完全揣測不出他人的想法。
「再不快點,熱騰騰的力餅可是會涼掉的。」信二提醒。
方舞一聽,急忙加快腳步。
信二早她幾步回到「櫻之間」廊下,悠哉地坐定之後,才慢條斯理地吃著陶盤裡的力餅,一邊啜著溫熱的「甘酒」。
一直等他將杯子放下,方舞才剛剛來到庭院前方,此刻正躲在石燈籠造景之後覷看他。信二眼一瞟她,將手往旁邊餐檯一指。「你的,過來坐著吃吧。」
也不等她回應,說完話後信二逕自起身,進他房間拿了兩本書回來後,就開始專心地讀了起來。
縱使沒抬頭,信二依然可以感覺到方舞窺看的視線。她瞧瞧他,又看看擺在距離他大概五個身體遠的餐檯,左右來回不下十次,才見她躡手躡腳做賊似地舉步,繞了一個大圈圈才接近廊道,緊張兮兮地將鞋子脫在寬廊下,跪坐在餐檯邊。
方舞真像小貓!低頭讀書的信二禁不住綻出了抹笑。他略略轉頭斜瞟正動手「對付」甜力餅的方舞。甜力餅上頭灑了一層厚厚的抹茶粉,吃起來要比鹹力餅礙事,不過看她的表情,似乎一點都不在意。
酷愛的甜食近在眼前,方舞一下忘了信二還在身邊,四、五口一下就吞掉大概半個手掌大小的甜力餅,狼吞虎嚥吃得一嘴全沾上綠綠的抹茶粉。方舞一邊嚼著,一邊露出陶醉的表情。
「喜歡嗎?」信二輕聲問。
「好喜歡!」方舞猛地抬頭回答,看見信二微瞇起眸淡淡地對她一笑。看著他美麗的笑臉,方舞心頭小鹿一下又亂碰亂撞了起來。
少爺幹麼一直看著她笑?方舞不自覺繞起手指頭,模樣既無辜又可愛。
「吶。」信二突然將一旁的面紙盒推了過去。「弄髒了。」他點點自己的唇角。
經他一說方舞才知道自己吃了滿嘴都是,一張粉臉頓時脹紅。她急忙抽來面紙抹拭著唇角,尷尬到簡直想挖洞將自己深深埋起來。
「你喜歡吃點心?」
只見頭垂到快掉進盤子裡的小頭微微一頷。
瞧見她反應,信二又笑。「那我的也給你好了。」他起身,端起自己未動過的甜力餅放到方舞餐檯上。他動作又輕又快,方舞才剛拾起頭來他又已經走回原位去。
方舞有些迷惑地看著眼前盤子。連她自己也有所感覺,信二的接近,竟沒有引發她身體任何不悅的反應。
這情況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她已經將他納進自己的小世界裡。
她轉頭瞟向讀著書的信二,遲疑了會兒才小小聲地說:「給我,你就沒有了。」
「我不愛吃甜。」信二揮揮手,一臉不在乎。
方舞點了兩下頭,像是在思考該怎麼反應才好,半晌才見她終於拿起筷子,低頭開始吃著盤中的甜力餅。
加上信二的那份一共三塊力餅,不消幾分鐘方舞一掃而光,仰頭分兩口氣喝掉白濁甜甜的甘酒,方舞打從心底滿足地吁了口氣。
想不到三塊點心就能讓她這麼高興,一路窺視的信二不捨地想著。要是再多給她一點溫柔跟撫慰,不知道這小傢伙會不會開心到承受不住?
是個性使然,也是被父母雙親拋棄的陰影所致,養成了信二從不主動接觸任何人的習慣,但說也奇怪,一與方舞接觸,他這習慣便自動消滅。
就是忍不住會想為她多做點什麼。信二沉吟,一向善於思考的腦袋怎樣也想不出其中原由,為什麼其他人不行,就單單方舞有這麼大的影響力?但他很清楚知道,他一點都不討厭為她做事的感覺。
信二發現,方舞有一種特殊的氣質,雖說她不喜與人親近,可是一當她出現,整個週遭空氣,就會一下變得沈穩靜謐,讓人覺得十分舒服。但,他忍不住自問,他想親近她的原因,就只是因為這樣?
信二深思的目光沒打攪到方舞,因為她現在有更教她煩惱的事情。
之前信二拎茶給她,她都會事先把茶壺茶杯洗好才拿回去還,這是育幼院長大的小孩的悲哀,因為園裡孩子眾多,她從很小開始就已經習慣自個兒用完的餐具自己收拾洗滌,可是現在……她應該要幫忙洗盤子或收盤子嗎?
彷彿可以從方舞的表情看出她的煩惱,信二說:「放著就好。」
方舞聽話地移開雙手,只是一個問題處理完後又接著一個問題——那吃飽了之後呢?她該就這樣離開,還是該在原地多坐一會兒?
她窘困不安地覷望著信二。園長教過她,遇上問題時直接問對方是最好的處理方式,可是她就是還找不到勇氣開口。
「你有話想問我?」
「嗯。」方舞害羞地將頭一點。「因為我很少到人家家裡作客,所以……不太知道接下來我應該做什麼……」
「你是說,吃完東西之後?」
「對。」少爺好厲害喔!方舞一臉驚訝地看著信二,他好像可以看穿她的腦袋,她都還沒說話,他就知道她想問什麼了!
「我乘機教教你好了,到人家家裡作客,吃完的點心盤子你不必幫忙收拾,如果你覺得坐夠了想回去了,說聲再見之後就可以離開。」
「原來如此,那,我先回去了。」方舞朝信二一點頭,待套上鞋子又朝信二鞠了個四十壢度的躬,「打擾您了,謝謝您的招待。」
和來時下一樣,方舞離開時,可是卯足了勁匆匆忙忙快跑。信二看著她驚惶不安的背影,心裡突然浮現一股躍躍欲試的衝動。
他想要改變他與方舞之間的關係,他不希望她見到他,永遠都像老鼠看到貓般恐懼。希望能有那麼一天,他可以看見她安穩自在地坐在他身邊,不再驚惶。
信二早餐一向由光子姨準備,難得一天沒見她過來。看著備菜的阿錦,信二突然開口:「光子姨呢?」
「在菊之間招呼籐原桑呢!」阿錦輕聲說明方舞今早感冒未到之事。
正端起茶杯喝茶的信二動作微停了下。「她還好吧?」
「不清楚。」阿錦回話。「我剛才過來時,有聽見籐原桑說她咳得很嚴重……」阿錦布好菜後退下。
信二邊用餐邊看著前方庭院,突然間他放下碗筷,走回房間開啟電腦電源。
他發了封mail出去,要求底下情報員查出方舞賃居地址。回信來得很快,其實先前送給信二的那份資料,上頭已經有載明,只是那資料早被丟進焚化桶燒得灰飛煙滅。信二默記好地址後,再坐迴廊道用完他的早餐。
不知道為什麼,一聽見方舞生病,他心裡就覺得不太安穩。信二向來相信直覺,心裡想著應該要去看看,他就決定這麼做了。
方舞就住在箱根町一棟兩層樓加蓋的閣樓裡,底下一、二樓住著房東一家人。方舞平常不從大門進出,都是由門外的鐵皮樓梯直接上去閣樓。
信二爬到閣樓上敲敲門,靜待一下卻發現沒有回應。
「她不在家?」信二喃喃自語。
生病不留在家能跑哪去?
他轉身正準備離開,一瞥卻瞧見方舞正從街角處走來。看她手裡拎著提包步履蹣跚的樣子,信二心想該不會是去看醫生吧。正想下樓迎去,可是前方一奇怪景象,教他不由得停下腳步……
前頭那輛灰色廂形車是怎麼回事?他瞇眼眺望。
六名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僭僧蹺下車廂,正朝方舞的方向前進。男子們的舉止間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緊繃嚴肅,信二心生警覺。因為他位處高處,所以行進中的眾人,沒有一個人發現他的存在。
那六名男子站穩後,開始朝定在前頭的方舞快步追去。被感冒弄得渾身筋骨酸痛、精神渙散的方舞壓根兒沒留意到身後動靜,所以一當男人團團將她圍住,她第一個反應就是緊張,她整個人畏縮著,兩手緊緊揣著她的隨身包包。
平常一個男人已經夠讓她害怕,現在竟然還來了六個……
「你們、想幹什麼……」方舞緊張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緊接著,站在她左前方的男子突然朝她伸出手去,方舞嚇得朝後一跳,卻冷不防被身後男人抓住,然後,只見銀光一閃,男人掏出刀來……
方舞一瞬間像冰凍了似地僵站著。
當男人手指觸上方舞瞬間,信二已經快步奔下樓梯,黑衣男子手上的刀刀朝方舞右耳一劃,鮮紅色的血液冒出。就在這時候,信二快步趕到。
沒料見會被人發現,黑衣男子們瞬間慌了手腳。
信二眼明手快將僵住的方舞朝他背上一攬,雙腳一彎隨即彈身退出黑衣男子包圍的陣群中。
瞧見信二來去自如的俐落動作,黑衣男子們一下知曉,眼前白臉細眸男於,是個曾經習過一流武術的練家子。
此人相當不好惹。
依他們人手,六個對一個,他們相信不會失手。只是打起來,勢必也會引來不必要的注意。黑衣男子們用著雙眼互打暗號,居中的男子只想了幾秒,手一揮,所有人便朝後退去。
或許是因為感冒的關係,這次方舞昏倒的時間,要比前一次撞見信二時長了許多,已過了兩個小時了。
不過對信二來說反而是好事。趁方舞昏迷意識不清,他剛好可以徹底將方舞住的地方看個仔細。
又小又窄的七坪大的小閣樓,被一列約莫腰高的書架四三作分隔成兩個房間。有著一個小衛浴空間的部分用來充作廚房與起居室,起居室裡擺了台舊舊的矮小冰箱,一架縫紉兼桌子功用的老式縫紉機,與木頭圓凳子一把:另一側牆面則被流理台、小瓦斯爐具和小木櫃子佔滿。
信二發現,方舞的房間裡面竟然沒有衣櫃。她只空出書架三格拿來收藏她的衣服,而且還少得可憐,包括被她披在木桌椅子上的外套,算算大概不到十套。信二看向仍僵躺在床上動也不動的方舞,突然有些好奇。
她這屋子,雖然每樣傢俱都已事先被人細心粉刷處理過,但不難看出它們全是舊貨。他伸手摸摸塗上白漆的木架,順帶撩開白紗窗簾朝外采看。就在這時候,床上的方舞突然醒了。
她繃緊的身體往床上一鬆,原本瞪直的大眼一瞬問回過神來。藏在黑色鏡框下的大眼眨了幾下,才驀地發現她竟已經回到家中。
她一邊咳嗽一邊轉頭查看四周,信二就安靜地立在桌邊注視她。雙眼和他一對上,方舞身體倏地一彈。
「你……」
「我順路經過,」信二決定略去自己前來探病的原由。過來看她只是出於一種直覺,他想方舞應當不會喜歡他的理由。「剛好看見你被六名黑衣男子圍堵。他們是誰?」
方舞想了一下,這事她還有印象,但是……
「我不認識他們。」她搖搖頭,一晃腦之後才發覺耳朵好痛,一摸才發現那兒受了傷。她耳朵怎麼會受傷?方舞望向信二。
「是他們弄傷的。進門時我用清水大概洗了一下,不過沒看到急救藥箱,沒辦法幫你搽藥。」信二是可以使用他的愈療天賦讓她的傷口快點癒合,但他沒來由就是不想這麼做。不知道為什麼。
「謝謝。」
方舞爬下床來,從書桌抽屜拿出小圓鏡一看,仍微微冒血的紅痕從耳垂一路往耳骨上蔓延,活似想把她耳朵分成兩片的樣子·那群黑衣人沒事來切她耳朵幹麼?方舞嘟著小嘴,想不出所以然來,
她從抽屜找出棉花跟紅藥水,只是比劃了半晌,實在沒辦法一邊抹藥一邊照鏡子。
信二站旁邊看了一會兒,突然伸手取走她手上的棉花。「我來幫你。」不由分說,信二一手壓下她腦勺,另一隻手便搽抹了起來。
方舞還來不及反應事情就做完了。
信二將手裡的棉花球朝旁邊垃圾桶一丟,轉過頭來突然瞧見方舞脖子上有一顆黑痣,還是五角星形狀的,襯著她略帶透明感的白皮膚,那痣顯得特別誘人。他眼睫微垂的黑眸閃過一抹精光。
「真奇怪,我看你每天都在大太陽底下,怎麼那麼白?」
方舞摸摸臉頰,然後搖頭。「不知道,我天生就這樣。」
「屋裡這些傢俱都是你整理的?」信二突然又問。
方舞點頭。「怎麼了嗎?」
「嗯。」信二搖頭,由衷地讚美道:「我只是覺得你很厲害,它們都很漂亮。」
誰人不愛聽稱讚,方舞一聽,忍不住害羞地綻了朵笑靨。直到此刻信二才發覺她笑容真甜,有一種教人眼睛為之一亮的燦爛。
「我喜歡木頭。」方舞很少跟人聊天,可是她突然很想跟信二多說點什麼,好答謝他的善舉與讚美。「它們可以給我一種很安穩的感覺。」
「那植物跟小貓呢?」信二斜著頭覷望她表情。「我發現你在它們面前,比在人面前還要輕鬆自在。」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方舞不太能夠把她心裡的想法,用一般人比較能接受的說法表達出。她太少跟人說話,所以一當決定吐露,不需催促一下就自掀底牌。「我……還滿能夠跟它們溝通的。」
信二挑眉。
兩人目光相對,信二沒問出口,她也瞭解他眼神裡的問話。
「就是……我可以『聽見』它們的聲音。」
信二一下皺起了眉頭。
貓的叫聲本來就可以聽見,但是植物呢?植物也會有聲音?
「我也不太會說,但是,那個聲音不是像我們用說的,它比較像是一種感應。當我的手碰到它們,它們就會傳達告訴我它們的現狀,然後我就是——」
「配合它?」
「對。」方舞一笑,很高興他幫她想出了心裡的話。可是念頭一轉,她突然忐忑不安。她這麼會這麼冒失,都忘了之前遇上的窘況,萬一他像其他人一樣,把她視作怪胎的話……
「我的意思是……我……」方舞突然覺得驚慌。她該說什麼才能彌補她方纔的莽撞?
「你不用擔心,我可以理解你的說法。」
信二伸出手,朝方舞受傷的耳朵輕輕一碰。
他的手指剛觸上,方舞突然發現一道微弱電流傳進她肌膚,那種感覺……她驚訝地瞪大眼睛看他。
待信二收回手,方舞轉頭一看鏡子,她耳朵的傷——竟好了大半!方舞驚訝得瞪大雙眼。
「我跟你一樣。或者應該說,我們是同類人。」
直到信二說出這句話,他才驀地明白向來寡情冷淡的自己,怎麼會如此奇特地記掛著她。看著她,就像看見另一個自己——他和她都是孤兒,都有著中日混血血統,自小就被丟進育幼院,身上有著奇特天賦,一樣寡言不喜與人太親近,一樣只能在非人環境中感到安全與放心。
方舞斜眼瞟向信二,他的話教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當初不那麼怕他的原因——原來是同類人啊!
方舞一手摸著快痊癒的耳朵,一邊近似喃喃自語地說著:「這是我有史以來,第一次跟人說我的秘密,結果人家沒有把我當成怪胎呢。之前我遇上的人,不管我再怎麼試圖解釋也都一樣,他們就是覺得我很奇怪。」
因為他有一群夥伴,也都跟他一樣,有著奇特的天賦異稟,所以他們不孤單。只是這話不能跟方舞說。信二只能伸出手,輕輕摩挲她髮頂,充作安慰。
怎知他那不假思索的舉動,竟一下敲中了方舞心房。
自方舞有記憶開始,她就很少被人抱過。可能是因為在育幼院長大的關係,園長與照顧他們的老師和氣歸和氣,但可沒時間像—般母親那樣,時常環抱自己的小孩,給予他們撫慰。尤其後來,方舞因為一次意外,突然對人的接觸產生了莫名的排拒,之後更是沒有人願意觸碰方舞了。
她觸摸才被信二碰過的頭髮,一邊喃喃自語:「原來被人碰觸,是這麼舒服的一件事……」
她說話聲音極小,信二一下沒聽清楚。「什麼?」
方舞急忙搖頭。「沒事。我只是突然間明白,我為什麼不怕你了。」
信二挑眉看她。兩人越來越有默契,他表情一變,她就知道他心裡想什麼。
「因為我們是同類人啊。」她答,再伴隨著一朵如花般甜美的微笑。
信二眨了眨眼睛,突然間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算了,這不重要。
「你還是想不出那些黑衣男為什麼會來找你嗎?」
方舞搖頭。「只有一個可能,就我剛好路過,然後——」
信二認為事情沒那麼單純,只是他也知道,就算他再多問方舞幾次,她還是會回答不知道。「沒關係,這事我再幫你多留意。」
方舞不懂他話裡意思,就只是傻傻地點點頭,當作回答。
「看過醫生了嗎?」他是在指她的感冒。
「嗯。在診所那吃過藥,感覺現在好多了。」
根本不是藥的關係,她現在之所以會覺得舒服了些,是因為他剛才的碰觸。不過他沒反駁方舞的揣測。
「那我回去了。」聽見信二這麼說,方舞直覺站起想送客,可是卻被他一手推回床上。「你去躺著多休息,不用送我了。」
「那——明天見。」方舞睜著大眼看著他說道。
「明天見。」一邊說話,信二一邊將屋門關上。
經過一夜休息,別說是感冒,就連她耳朵上的傷口,也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方舞出門前還特意瞧了瞧自己耳朵的傷,之後才滿懷驚訝地拎起做好的午餐盒與大水瓶,騎著腳踏車上北屋工作去。
才剛靠近北屋大門,守候已久的光子姨便迎了出來。
「小舞。」光子姨頭頂上還插著方舞送她的嵌木髮譬,一看就明白她多喜歡這份禮物。「我聽少爺說,你昨天遇上壞人,人還受傷啦!傷口在哪?有沒有給醫生看……」
一見光子姨手就要摸上來,方舞急忙搖頭。「傷口已經好了,昨天少爺幫我處理過,現在已經沒事了。」
光子姨停下動作看著她,繪得精細的眉眼寫滿驚訝。「少爺「治療」過了?!」
「噯。」方舞點頭。
真難得呢!北屋這屋子上下,知道信二天賦與真實身份的,就只有她了。向來低調不喜與人太親近的少爺,竟會在這小丫頭身上施展他的能力……習慣揣測上意的光子姨腦筋一下轉了起來,難不成——少爺喜歡小舞?
光子姨一邊打算追問昨天發生的事,一邊打量方舞。講真話,如果少爺喜歡小舞,她倒是不反對。方舞模樣秀氣,光想她跟少爺坐在一起的畫面,就讓人覺得心曠神怡,外加上方舞做事態度,又是難得一見的認真專一……光子姨心想——或許,她可以幫少爺做點什麼,好拉近少爺與小舞之間的距離。
「既然你也擔心你的安危,那就這樣吧,從今天開始,你搬過來北屋住。」光子姨說了一個教方舞吃驚的決定。
「至於少爺那邊……」光子姨笑了。「你不用擔心,我會負責說服他的。」
傍晚信二回家,光子姨一見他便提了她留小舞在北屋暫住的事。
聞言,信二驀地停下腳步。「我不知道你這麼關心她?」
果真不愧是蟠龍「多聞天」,一下就看出光子姨「別有居心」。光子姨老臉一熱,只是她聰明,硬是將事情套回信二頭上。
「少爺不也一樣。」光子姨眼露調侃。「平常難得上街一趟,昨天就那麼剛巧,不但經過了小舞家,還順道救了人,又幫她治療了傷口……」
兩人四目相對,信二突然轉身,繼續舉步向前。
喔喔,尷尬了喔!光子姨竊笑。
「你把她安排住在哪裡?」
「菊之間。」兩人已來到信二的臥房門前,光子姨多跨了兩步幫忙將只門拉開。「少爺晚上要跟小舞一塊用餐嚼?」
信二解扣的動作稍停,心裡突然浮現方舞畢恭畢敬坐在餐檯前的畫面,他忍不住勾唇一笑。
「好。」他點頭應允。
太好了!光子姨內心竊喜。「我這就去通知小舞。」話說完她一個轉身就離開了。
信二詫異地看向空無一人的門邊。光子姨是在急什麼?連他的衣服都還沒拿她人就走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7-28 23:16:48
第三章
信二先方舞一步進到飯廳。為了增加兩人用餐氣氛,光子姨在偌大飯廳裡擺上尾形光琳所繪製的《燕子花圖》屏風。紫色花瓣的燕子花長得極像俗稱的「愛麗絲」,只是燕子花瓣底部少了黃色或白色的斑紋。
褐黃色布織屏風擱擺在古老檜木所建制的日式傳統大宅,配上寬廊上偶爾響起的風鈴聲,信二愜意地品味眼前一切。
本以為這已經是世上難得一見的美景,但是當穿著牡丹花繪浴衣的方舞,在光子姨的簇擁下走進房廳,信二雙眼不由得一亮。
此刻的她,就像背後多了盞舞檯燈似的閃閃發光。先前的方舞,恬雅秀氣不缺,但就是少了那麼一點教人凝聚注目的能耐。但是現在——不知是因為換了髮型,還是少了眼鏡,還是她身上穿著牡丹花繪浴衣的緣故,臉蛋仍舊是之前的臉蛋,但整個人的風韻,卻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這邊請。」光子姨將方舞領到座位前,待方舞坐好後她退出飯廳開始布菜。
方舞一直垂頭不語,而坐在她前方的信二,則是一直沒法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信二的表現,光子姨完全看在眼裡。
「可以用餐了。」光子姨輕喊了一聲然後退下,當紙門悄聲掩上後,信二才開口說話。
「沒戴眼鏡你看得見?」
經他一問,方舞臉頰突然泛起薄薄紅暈。「我沒有近視。」
「那眼鏡……」信二皺眉。
「因為戴眼鏡,比較可以把眼睛藏起來。」
一般有幾分姿色的女性,無不努力將那幾分渲染得更大,唯就只有她,為了不讓外人發現她的存在,她還真是煞費苦心。
「你不適合戴眼鏡,它把你的優點完全掩蓋住了。」
信二一誇,只見一直垂頭注視眼前餐餚的方舞臉頰登時脹紅。
「都是光子姨的功勞……」她囁嚅道:「還有也得謝謝少爺,若不是您答應讓我暫住北屋,我今天也沒辦法換上這件高級的衣服,吃這麼好的料理……」
一番話即可見她對於她此刻的「盛裝」,相當不習慣。信二微微一笑。看來,要讓方舞忘記拘謹,只有靠等會兒甜點的功力了。
「先用餐吧,我肚子餓了。」
兩人一逕沉默地用著眼前餐點,守在門外等候召喚的光子姨則是越等越擔心。房裡是怎麼回事?怎麼才說了一、兩句話就沒聲音啦?
光子姨還在盤算著該用什麼理由闖進去炒熱氣氛,久不吭聲的信二突然說話了——
「光子姨。」
「嗨。」她急忙推門探頭。「少爺有什麼吩咐?」
「幫我們把酒跟甜點送到寬廊——」說完之後信二才轉頭看了方舞一眼,用眼神詢問她意見。
方舞瞄見他目光,以點頭做出回應。
哦!想不到他們倆還挺有默契的嘛!光子姨眼尖地發現兩人的互動,看來她剛是白擔心了。
就著寬廊外夜色,唧唧鳴叫的夜蟲與「竹添水」的叩答聲,白日幽靜的北屋,此刻更添上幾分古樸禪意。方舞與信二兩人一左一右,各自靠坐在餐檯後方。
「我開動了。」
一當甜點送上,方舞說了一聲隨即舉叉食用。今天光子姨準備的甜點是清甜爽口的「水饅頭」,吃起來的感覺就很像台灣常見的涼圓。
看著方舞津津有味的吃相,信二忍不住好奇地問:「那東西真有那麼好吃?」
方舞吃得太專心,以致忘了身邊還有他在。「什麼?」她詫異地抬起頭來,一不小心把水饅頭裡的甜餡,抹到她唇角上去了,可她卻渾然不覺,猶只是眨巴著大眼睛看著他。
那天真純美的模樣,教信二心房一陣顫動。說不上來他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但他很希望她此刻的天真,能夠一直、永遠地保持下去。
「我是說——」信二伸出手,輕輕抹掉沾在她嘴角的甜餡。
彷彿被催眠似的,方舞盯著信二的動作看著。
信二像品嚐似的,伸舌舐掉他指尖上的甜餡,然後他皺了下鼻頭,悄悄說了一句:「還是好甜。」
只見一直盯著他看的方舞,呼吸明顯一窒。
好好看喔!她目光移落到信二方放下的手指上。信二的手掌寬大,手指筆直,很像雜誌上可以看見的鋼琴家的大手。方舞突然間皺起眉頭,真奇怪,她怎麼會有一種也想湊過去舔舔看的衝動?
信二注意到方舞的目光,不由得好奇地勾起唇角。她在想什麼,想到眉心都皺了?
「喵~~喵~~」
就在這時候,突然傳來貓咪叫聲。兩人驚動地轉頭一看,只見一隻白底橘毛的小貓正貼在石燈籠旁邊細叫。信二一見方舞驀地開朗的眉眼,他突然將自己配酒用的魚乾,遞到方舞面前要她餵它。
「可以餵嗎?」方舞驚訝地反問。
「不懂。」餵貓不過就是件小事,哪有什麼可以不可以?
「只要餵了,貓咪下次看到我們,就會再過來要。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們不能持續著做,那我們現在就不應該對它太好。」
她說的那些話,該不會是在暗示什麼?炯亮的黑眸仔細采究方舞臉龐,但信二卻發現,她好像真的只是在說養貓這件事。
「我一直很喜歡貓咪,從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就會想要節省我的晚餐,偷偷分給貓咪吃。然後,我小時候發生了一些事,中間空隔了幾天沒辦法餵貓。後來我就發現,在我沒有辦法餵貓的那一段時間,貓咪一直都在那裡等我……」
這麼解釋他會懂嗎?方舞側著頭覷看信二表情,清亮的黑眸寫滿困惑與不安。
藉由她的解釋,信二再一次確定自己想對她好的渴望,已不僅僅是股衝動。
他希望讓其他明亮的情緒,比方快樂與自在,來取代長期駐留在她眸中的不安與畏僵。
「你餵吧。」信二肯定地說:「我跟你承諾,今後北屋裡,一定都會幫它準備一份吃食。」
方舞一聽,隨即綻了一朵欣喜的笑。
「太好了——不過不能就這樣餵它。」方舞突然端起盤子走回飯廳。
信二詫異地目送她離去。約莫一分鐘,只見方舞改端了一個陶缽跑回來。
「烤魚乾太鹹了,所以在餵它之前,一定要先幫它過過水。」
原來缽裡放著的是泡在清水裡的魚乾。方舞跪坐在寬廊上,巧手撕了片魚乾擱在台階上。只見橘色小貓探頭看了看信二與方舞兩人,確定兩人無害之後,才大著膽子朝石階靠近。
叼了魚之後,小橘貓轉頭就跑。
方舞又放了一小塊。
信二興味十足地看著她的舉動。小橘貓每順利吃到一小塊魚乾,它對方舞的戒心就少了那麼一點。待吃過了大半塊魚乾後,它已經懶得跑了,直接就蹲在石階上,以渴望的目光盯著方舞直瞧。
看到這,信二突然「呵」地笑出聲來。
「咦?」方舞不解地看著他。
「我發現你現在對貓咪做的事,就是我當初對你做的事。我第一次看見你,就覺得你跟貓咪很像……」
信二伸手取走缽裡最後一塊魚乾,他也不丟,就直接拎在指尖引誘貓咪。小橘貓像是已經熟悉信二與方舞一般,身體只猶豫一下,便朝信二方向走來,直接從他指問間走魚塊,舔食完後,甚至還放心大膽地偎在信二手邊,要他撫摸。
信二手指輕撫著貓咪頸部白毛,若有所指地說道:「不知道我跟你之間,會不會也有這麼一天?」
聞言,原本盯看著貓咪的方舞驀地抬起頭來。
他看著她緩緩綻出了抹笑,那笑容裡蘊藏了無限深意。
方舞似懂非懂地害羞了起來:心裡一陣緊張。「我、我又不是真的貓……」
一窘,方舞直覺想逃離現場。結果轉身太快,差一點碰倒了擺在腳邊的陶缽。
見她身體一搖晃,信二急忙抽手改攙扶她。貓咪「喵」地一聲跑走,方舞也「呀」地一聲倒在信二懷裡。
兩人手臂胸膛無可避免地接觸,只見偎在信二懷裡的方舞臉一瞬間紅起,可說也奇怪,她這回沒有昏倒。
信二詫異地挑高眉頭,低問:「為什麼?」
方舞只是紅著臉一逕搖頭,連她自己也弄不懂的事,她當然無從解釋起。
「謝謝你,我可以自己站了。」方舞一站穩,她便挺腰從信二懷裡離開。
信二皺皺眉頭,看著驀地變得空虛的懷抱,一股悵然若失油然升起。
「我……我要回房去了。」方舞垂低頭小聲表示,可身一轉,突然發覺衣擺被人扯住。
咦?
方舞腳不動,只側轉身體回頭注視他。那姿態,加上她今夜的打扮,如此秀麗出色,竟讓信二有種醉醺的陶然感。
既然她已不再排斥他,信二心裡浮現一抹希望,那是否意味,她已經能夠接受他的碰觸?
順著內心的渴望,信二突然使勁一拉,方舞驚叫地跌進他大張的懷中,尚未意識過來之際,修長的大手已經開始撫摸她細緻的臉龐。
方舞驚詫的大眼直勾勾地看著信二。少爺現在的表情好奇怪,她不會形容,但方舞知道,看著他沉醉的表情,原本停歇在她心上的蜜蜂們,瞬間再度振動起它們的翅膀,轟隆隆地,她心跳得好快呀!
像撫著上好瓷器,修長的手指在方舞臉頰上撫過一圈,最後停在她因驚訝而微開啟的唇瓣上。信二炯亮的單鳳眼一瞇,突然問他俯低下頭,嘴唇輕輕掃過她唇。
少爺他——是在幹什麼?!方舞腦袋像爆炸似的,瞬間一空。
「很高興你已經不會在我懷裡昏倒。」
信二貼著她的臉低語,兩人的距離是如此地接近,方舞臉頰不自覺燒燙,一瞬間只能呆呆地看著他,什麼話也講不出來。
「我從剛才就在想,你有一張非常適合接吻的小嘴。」信二一邊呢喃地低下頭,一邊以唇輕觸她,「紅艷又柔軟——」他伸舌輕舔之後突然微笑。「又甜美。」
看著信二迷人的笑,方舞緊張得呼吸都快停了。
這頭一回經驗,信二可不想害她昏厥,一察覺她反應不對,他立刻放鬆手勁,稍微拉開點距離。
今天就到此為止。信二再度親親她臉頰,然後退離,他可不想教她留下一個不美好的印象。
「早點休息。」信二貼在她耳邊低語。
溫熱的呼吸一往她耳朵吹拂,方舞突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從沒有過這種感覺——方舞迷惑地看著信二,而他只是輕輕地將她攙扶起身,臉上自始至終,都懸著那抹教她心頭騷亂的淺笑。
「晚安。」
日本滋賀甲賀谷
一輛黑色加長BMW,離開平坦的柏油路面,駛進一路延展而去的碎石子小路,約莫二十分鐘,車子停在一棟有著前方豎著紅色鳥居的古剎前。
「柴田爺,請進。」
一名剃髮身穿灰衣僧袍的僧人走來說道,他領著柴田來到一旁的楊楊米間。一名同樣剃髮,身穿灰色僧袍的中年男於已在裡面等待。
此人為甲賀忍者守領野澤秀男,是當年日本幕府初期曾經轟動一時的忍者遺族。甲賀忍者與來訪的柴田家族,已經有著上百年的交情。
柴田一坐定,隨即表明他的來意。「我上回說的事——」
野澤頭一點。「一切我都已經部署好了。」
「那什麼時候可以聽到好消息?」
「您放心,至多一個月,我們一定會拿下伊織信二的性命。」
知道還得再等一個月,原本浮在柴田臉上的喜色頓時消失。
日前才剛登上日本「長住會」本部長的柴田,自一得知縱橫全日本的「長住會」,竟還得服膺於一神秘組織蟠龍會的控管,他便開始動念想要侵佔此一組織。尤其當他得知,掌控日本黑道的蟠龍「多聞天」,不過是一名中日混血的孤兒,柴田便下定決心,要想辦法處理掉伊織信二這個眼中釘。
為了按捺柴餵,野澤特別費了一番口舌解釋:「不知柴田爺您是否聽說過,甲賀忍者中有一特殊血脈,是專門用來暗殺當年藩主的【神之巫女】。」
「是有點印象。怎麼?難不成你就是派那什麼巫女的去暗殺伊織信二?」
「柴田爺只說對了一半。這女人不是我派去的,她從一開始,就一直待在伊織信二的北屋工作。」
這麼巧?!
野澤撫掌大笑。「的確是巧,不瞞您說,二十幾年前最後一名『神之巫女』從我們這裡逃出,我也以為『神之巫女』這支血脈就此斷絕,怎知一次因緣際會,被我發現原來那名巫女死前,竟然還跟一名台灣男子生了一個女兒,當時我就開始暗中注意她的一舉一動,才會知道她現在就待在伊織信二身邊。」
野澤這話挑起了柴田興趣,他身體朝桌面一傾。「你怎麼確定那女人會乖乖聽你的話去殺人?」
「因為這東西。」野澤突然拿出一隻木匣。
柴田好奇一看,發現裡頭不過是一卷手掌長度的紙軸。
「這是一份古傳的秘咒,」野澤解釋。「用來傳遞訊息,控制她的心智。身具巫女血統的她,只能乖乖聽我命令行事。只要伊織信二跟她發生關係,他便難逃一死。」
「你那麼肯定伊織信二會喜歡她?萬一……」柴田還是有點懷疑。
野澤自信一笑。「自古以來,所有身具『神之巫女』血統的女性模樣都長得相當標緻,不過您放心,早在十八年前我發現方舞的存在,我就已經唸咒封住她的女性特質,前一陣柴田爺您來拜訪,我便派了六名手下,去打開她的封印。我敢擔保,伊織信二一定會看上她。」
聽聞野澤的保證,柴田原本皺緊的眉心突然一鬆。「也就是說——」
野澤接話。「伊織信二必死無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7-28 23:17:16
第四章
方舞跟信二只一塊吃了一頓晚餐,隔天一早,信二就被一通電話召至台灣。信二走得匆忙,以至於沒法跟方舞碰上。
坦白說,當方舞從光子姨口中得知信二暫不會回北堂,方舞心裡倒覺得有一點小輕鬆。
這麼想好像不應該,可是,她是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再跟他說話啊!經他一吻後,方舞心魂不定了一整夜,滿腦袋轉的全是他嘴貼在她唇上的感覺,彷彿被烙了印似的。她實在不懂信二為什麼要吻她,還有,為什麼她一想到他的吻,她身體就會感覺一陣騷動不安?
只是輕鬆的情緒持續不過兩天,方舞的感覺就又變了。每天巡視過櫻之間前方的庭院,她總會不自覺多逗留上一會兒,甚至她還會趁四下無人,偷偷躲到寬廊上發一會兒呆——就坐在信二慣常坐的那位子上。隨著他不在的時間一天天增加,方舞發呆歎息的時間也越漸頻繁。
屈指算算,信二已經離開半個月了。
雖說方舞仍舊還沒想出再見到信二時;該用什麼表情跟他說話,但這個問題如今已經不重要了。她現在最想知道的,是要到何時,她才能再見到他?
「小舞。」
下午約莫三點,手戴園藝手套的方舞正蹲在溫室前方幫花苗換盆,一臉專心。聲音猛地竄入她意識,害她差點嚇掉了手裡的陶盆。
「小心。」信二眼明手快地將陶盆接住。兩人視線相接,方舞一雙眼頓時瞪大。
是少爺!
「好久不見。」信二微笑道。
方舞猛眨著雙眼,好似無法相信她此刻所看見的人是真人,一雙藏在黑框眼鏡下的美眸愣愣地看了他半晌,然後一閉,再張開,直到確定眼前人仍舊動也不動蹲在她面前,她這才突然綻出笑顏。
他回來了。方舞壓抑不住滿心的喜悅與羞怯。「好久不見。」
「你又把眼鏡戴上了。」信二看著她臉說道。
「啊!思。」經他一說,方舞驀地記他曾經說過,她不適合戴眼鏡,但是——方舞臉紅撲撲地垂低頭,小小聲地回答:「我比較習慣這個樣子。」
「無妨,只要你答應跟我單獨見面時,會把眼鏡摘掉就好。小舞——」
「嗯?」
「我很想你。」
啊?方舞頓時瞪大雙眼。他——剛說什麼?
「它真礙事。」信二說罷,突然伸手摘掉方舞臉上的眼鏡。
清澈美眸一無阻隔地顯露在他眼前,方舞臉頰不由自主燒熱。她、她不習慣這個樣子——但是信二卻不給她迴避的機會。
他微笑地將臉湊近,直勾勾地看著她。「你呢?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有想我嗎?」
「我……」
信二這問題實在太露骨,方舞哪裡是個能坦率說出「她想」這話的人!只見她活像跳了針的唱盤,一路「我我我」個不停,她那嘟著小嘴說不出話來的表情實在太可愛,信二伸手一捏她鼻尖之後,才輕輕將眼鏡放回她臉上去。
「這樣你感覺應該好點了——我再問一次,你想我嗎?」
只見窘紅的小臉慌忙一低,半晌,才聽見她幾近未聞地吐了句:「……想。」
聞言,信二突然鬆了口氣。沒想到這麼簡單一個字,竟能激起他心頭如此澎湃的情緒。
兀自靜默了兩秒,信二才找到聲音說話。「對不起,那天我走時你還沒起床,所以只能請光子姨告訴你我離開的事情。」
「沒關係!」方舞沒想到信二竟會跟她說道歉。拜託,他是少爺!他想去哪幹麼跟她報備——方舞吃驚的表情吐露了她心裡的想法,信二忍不住一翻白眼。
這傻丫頭,還真一點心眼也沒有。
「因為前一晚我才吻過你,」他解釋:「我不想讓你覺得我是故意避不見面。」
原來還有這種事,他沒說她都不知道!
「天吶,你怎麼會這麼可愛——」信二忍不住歎息。看著她傻乎乎的表情,一股愛憐頓時升起,信二忍不住扣住她後腦欲將她摟近,卻不意壓著了她眼鏡,弄疼了她鼻樑。方舞一痛叫,信二急忙將手鬆開,改端起她臉細看。
「傷到你了?」
「沒有,沒事啦……」
一望見到信二擔憂的黑眸,方舞臉頰再度泛紅。被他這樣看著,她都不會說話了,心好慌喔。方舞下意識抬手想擋住他目光,手套上的灰泥卻不小心抹上了她臉頰,一瞧見她做了什麼,信二忍不住大笑。
他怎麼突然那麼開心?方舞不解地看著信二。
「停,別再動了,你臉弄髒了。」一邊說話,信二邊從口袋裡拿出亞麻手帕,輕輕擦去她臉上污痕。
方舞很乖,信二一叫她別動,她就真的乖乖地動也不動,直到他幫她臉頰擦乾淨了,她仍舊一臉呆愕地看著他。
「發呆?」他輕點她鼻頭糗她。
方舞臉頰驀地一紅。「沒有啦,我只是在看您——您好漂亮。」
之前沒膽細看她還沒發現,信二除了笑容迷人,其餘五官也無一不美。雅致的濃眉、薄翹的嘴唇與筆直的鼻樑,其中最漂亮的是那雙眼睛,斜飛的單鳳眼晶亮帶水,教人一看,就忍不住陶醉其中。所以她才會看傻了嘛……
信二猛一翻白眼。
一見他的反應,方舞吃驚道:「我說錯話了?」
「沒有。只是很少人會稱讚男人漂亮,一般說來漂亮是用來形容女性,就像你……」信二仔細端詳方舞,一下留意到蕩漾在她眉眼間的那抹柔媚。「你比我上一回看見你時更漂亮了。」就像原本緊緊閉合的花苞,俏悄地綻裂了一絲細縫,一縷旖旎春色,不由自主從中流淌出來。
「我?!」方舞像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話似地揮揮小手,「您別開玩笑,我哪有什麼變漂亮……」她不就都那個樣?
「我相信我的眼睛。」
信二講得這麼篤定,除了接受之外,她似乎也沒第二條路可選——總不能說他騙人吧!方舞聳聳肩垂低頭開始摸起腳邊的花苗,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她就只好裝起忙碌的樣子。
「時間不早了,我得快一點把這些花苗換好盆——」
「好,我不吵你。」信二起身。「工作完到櫻之間,我帶了銀座虎屋的和葉子回來,據說非常好吃。」
有點心!方舞驀地停下手邊動作,驚喜地看著信二。
看她這反應,信二還真不知該哭還是笑。怎麼感覺點心要比他這個人來得有魅力?!
信二皺起眉伸手輕戳她臉頰,以示薄懲。只是單純的方舞才沒想到他是在處罰她,只見她斜傾著頭,笑得滿臉甜蜜。
「謝謝。」
算了,信二心底歎,看在她那麼開心的分上。「別讓我等太久。」他提醒。
「嗯。」方舞點頭。「一弄好我就過去。」
「不知道少爺有沒有發現,小舞她變漂亮了。」
在伺候信二更衣時,光子姨一邊繫著腰帶,一邊隨口聊著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信二看了光子姨一眼。光子姨也發現了?
「她比剛來時漂亮許多。有時我站在前廳看她在園子裡忙碌的模樣,都會覺得她身上好像散發出亮光一樣……」光子姨聳聳肩。「剛開始我以為是太陽太大,我老眼昏花,可是每回看都有這感覺,我想大概就是真的了吧……」
光子姨轉頭望向信二,一雙精明老眼在他臉上探啊採的。「少爺您覺得呢?」
信二會回應才有鬼。
「還有別的事嗎?沒的話去把茶點送上吧。」
「是……」光子姨往門口退了兩步,突然想起什麼似地挺起腰來。「對了,這陣子小舞很常作惡夢,睡到半夜她都會大聲尖叫,跑去間她怎麼回事,她又傻傻地看著我不說話,好似全然不記得似的……」
有這回事?!信二轉頭望向光子姨。
「我在想是不是該帶她去看個醫生……少爺您覺得呢?」
「我會注意。」得到信二回應,光子姨點頭退下。
半個小時後,兩名穿著粉紅色和服的女傭一左一右地將茶點送到寬廊下,兩人抬頭一看,赫然發現方舞就站在庭院裡邊等待。
一名女傭不解地轉頭低問:「她不是那個自閉的女園丁?她沒事跑來這幹麼?」
另一名女傭朝方舞送去不屑的一瞟。
「你不曉得人家身份多特殊啊?你手上端的那份可是給她吃的呢!」
「怎麼會?」女傭詫異。「她跟我們不都是僕人,怎麼可以跟少爺平起平坐一塊吃東西?」
「天知道。或許是她有什麼我們不曉得的『特殊技巧』吧!」
就是仗著少爺人在書房講電話,女傭們才敢這麼明目張膽擺出高傲姿態。不然平常方舞一下班人就躲回她暫住的房間,還有總管光子姨也疼她疼得要命——這件事已經教年輕女傭們傳得沸沸揚揚。她們不懂,方舞不過就一個乾乾癟癟的御宅女,怎麼會教少爺跟光子姨兩人如此重視?
方舞站得近,蜚短流長一下傳進她耳朵裡。她表情尷尬地朝庭院一退,再一退——女傭們那種排拒的氣勢教她心生恐懼,可是她單純的腦袋,又想不出什麼理想方式應對,所以她只能一退再退。
「你們倆送完東西不出來,還站在那幹什麼?」光子姨探頭詢問。
兩名女傭一見總管來到,急忙「嗨」了一聲速速退下。
「小舞,你杵在林子旁邊幹麼?過來這邊坐啊!」光子姨是信二吩咐來叫方舞先用茶點的。他還得忙上幾分鐘,可又不想叫方舞等待太久。
方舞站原地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才怯生生地朝寬廊靠近。
「怎麼了?」光子姨不解地探看她表情。
方舞搖搖頭,她不知道可以打小報告,也沒有打小報告的習慣。
「你不說我就沒辦法啦!」光子姨歎氣。在不愛說話這一點上,小舞跟少爺兩人功力不相上下。虧也就是這兩個不愛說話的人,湊在一塊偏那麼有話聊。
「少爺吩咐要你先用點心,他忙完馬上過來——」光子姨吩咐完後走了幾步,回頭再看方舞,她怎麼還是垂低頭一瞼不開心樣?
方舞對他人目光一向敏感,當然知道光子姨一直納悶地瞧著她,可是她就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方舞轉頭瞟看餐檯上的櫻餅,染成粉紅色澤的櫻餅看起來極為嬌美,可以吃下這麼漂亮的和菓子會是件多幸福的事啊!可是滿腔的興奮,卻在想起剛才女傭們的指責,一下灰飛煙滅。
因為內向少與人接觸,所以方舞一直很缺乏一般常識中應對進退的觀念,女傭們若不當面跟她提,那她當真還不曉得,原來她的所作所為是相當不得體的。
這麼一想也對,她不過是個食人奉祿的小園丁,憑什麼跟僱主平起平坐一塊用餐吃點心?
「你怎麼還沒吃?」信二進來,瞧見櫻餅仍一塊好好擺在青瓷盤裡,忍不住好奇地問。
方舞轉頭看他,藏在黑框眼鏡下的大眼,泛著濃濃愁緒。
「我不應該吃。」方舞轉頭看著櫻餅,然後她抿起小嘴,一副沉痛模樣地把頭別開。
「什麼意思?」信二皺眉。怎麼回事?她一向不是最愛吃這種甜滋滋的和菓子?
「我也……不太會說,我知道少爺您對我很好,也一直都很幫我,但是,我剛突然發現,我之前那樣的做法,是不應該的。我這樣太沒有分寸了。」
方舞一邊說話,十根手指頭一邊無措地絞扭。她已經很努力將她心裡話化為語言說出了,但就是不知道少爺他能否聽懂?
信二定定看了她幾秒。「你是說——你以後不會再過來喫茶點了?」
方舞猶豫地點點頭。
不對勁,信二記得她剛才聽聞有點心時,那滿臉幸福的笑容,不可能才過半個小時她就突然轉了性,變得不愛吃點心,難不成是旁人跟她說了什麼?
信二盯著垂頭不語的方舞,腦子一下將所有可能與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全數列出。方舞少與人接觸,能夠接近她的,除了他之外就屬光子姨了。但不可能是光子姨,她比他更寵方舞。而如果不是光子姨,還會有誰?
「你怎麼會突然這麼想?」話一說出,一個念頭倏地竄過信二腦海——難不成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方舞有了「其他的」親近對像?!
信二從不是個杯弓蛇影的人,但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不這麼揣測。
「是——」方舞跟女傭她們只有幾面之緣,連交談都不成,自然不知道她們名字,所以信二問,她也不知道怎麼跟他說。
她那反應,分明就是心中另有「其他」人選!
一股前所未有的憤怒驀地從他心底竄升,那力度之猛烈,連他自己也感到驚訝。
或許是前任堂主教誨深深印刻在他腦海,也或者是先天個性使然,信二一直以來,都一直嚴格勒令自己不能有太大情緒起伏。帝釋還曾經嘲笑信二,說他是低溫人,不管是喜怒哀樂,他通通都是淡淡的,就像被送進低溫冷藏室的食物,外表看起來像樣,但摸起來,永遠都是冰涼涼的。
但此刻,他再也無法保持平常心。是誰有這麼大魅力,能教方舞放棄她最愛的點心?信二嫉妒地想,他花那麼多心思,好不容易才將她拉近到他身邊,結果「另一個人」卻用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就改變了她的喜好。
信二無法不想像那人是男性,一想到方舞極有可能也會對那人露出微笑,接受那男人的親近,一股澎湃妒意,頓時從他心口翻湧而出。
心中浮現的畫面教信二無法理性思考。好,既然方舞認為「別人」的觀感比他重要,那他也不會挽留。
他有他的自尊與驕傲在。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信二深吸口氣,突然轉開身朝臥房退去。「隨便你。」
當天晚上,向來淡漠的信二,難得對傭人發了脾氣。碰巧這兩人也正是先前指責方舞厚臉皮的始作俑者,果真是現世報。
兩名女傭一塊進來收拾茶點餐檯,發覺兩盤櫻餅動也沒動,其中一名忍不住好奇問著:「少爺您一點都沒用呢?」
正坐在臥房矮几前讀書的信二,連出聲敷衍她們一下都懶。
另一名女傭看著另一盤動也沒動的櫻餅,想說難得逮到機會可以罵一下方舞,女傭開心過頭,一下忘了該先察看一下信二的臉色。
「最離譜的是方舞,她也真夠暴殄天物,這麼美味的櫻餅,她竟然連動也沒動人就走了……」
信二突然「砰」地放下手中書本,細長的單眼皮朝女傭們一瞪。
「是誰允許你們說話的?」黑眸炯炯射向兩人。「你們沒看見我正在讀書?」
厲言一吐,女傭們再也不敢多說話,迭聲說了幾句「對不起,對不起」之後,拿好餐檯兩人飛也似地跑掉。
不到半個小時,信二發脾氣一事,即在北屋上下渲染開來。
晚上光子姨請示信二,要不要跟方舞一塊用餐。信二很酷地回了一句:「不用」。甚至就連當天晚上的餐點,他也一反常態地選擇待在自己房間吃。
還有方舞,原本行事就非常低調的她,如今變得更沉默寡言,光子姨問她半天怎麼沒吃點心,她也只是一味低頭悶不吭氣。
這兩人真的不太對勁……
然後一天就這麼過去了。深夜,信二仍坐在他書房裡邊處理公事——坦白說,公事並沒這麼忙,只是他一回臥房,看見那寬廊,他就會忍不住想起下午發生的事,教他心煩!
連信二自己也摸不透,為什麼他會如此生氣。不過是被方舞拒絕,這點小事真值得他如此在意?
心裡念頭一轉到方舞身上,原本好不容易才平穩下來的情緒再度被撩亂。信二煩躁地將桌案上卷宗推開,瘦削精實的背朝椅背一貼,一口氣還未歎出,開啟的門廊上,突然聽見小貓喵叫的聲音。
信二轉頭,只見曾經被方舞救過的小橘貓,此刻正蹲坐在門邊舔著它的毛皮,感覺到信二視線,小橘貓停下動作朝他「喵」了聲後,又繼續它舔毛的動作。
信二安靜地注視它,過了十幾分鐘暗地審核,小橘貓才放心大膽地邁開腳步,朝信二走去。
橘色小頭在他腳邊磨蹭了兩下之後,小橘貓縱身一躍,輕巧地伏在信二膝上。
被它可愛的動作引誘,信二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搔著它下顎毛髮。小橘貓閉起雙眼,喉間發出一陣舒服的呼嚕呼嚕聲。
「只有你沒變。」
信二喟歎似地說道,就在這時候,屋裡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尖叫,那聲音之淒慘,教信二與他腿上的貓倏然一驚。
貓兒受驚地倉皇跳離,信二不假思索,一下從位子上躍起。
聲音像是方舞的!
他幾個大步從櫻之間奔往菊之間,人還沒靠近,就聽見留守在菊之間的女傭一邊走向方舞房門,一邊憤憤不平地抱怨——
「怎麼又來啦!這自閉女煩不煩啊,每天晚上都叫上這麼一回,真是神經有毛病……」
聽聞此言,信二倏地停下腳步。他隱身藏在轉角廊道裡,將女傭們對話一絲不漏地捕捉進他耳裡。
「閉嘴啦!」一名女傭口氣不佳地嚷著。因為方舞夜裡被惡夢嚇醒不是第一次,光子姨已不再會親自過來探查,知道這一點,女傭自然狐假虎威乘機報復,誰叫她平常跟少爺那麼親近,教人看了就礙眼。
方舞還在大叫著「不要」,渾然不覺已有人走進她房間,正站在地鋪前竊竊私語。
「喂喂,如果我像昨天一樣打她臉頰,你猜她是會突然驚醒,還是一樣鬼叫個不停?」
「你真壞耶……」另一名女傭格格笑了兩聲,接著說道:「我猜還是繼續鬼叫。」
「哼哼。」女傭惡意地跪坐在方舞身邊,一邊避開她揮舞不停的雙手,一巴掌正想揮下——
信二突然現身紙門外,疾喊了一聲:「住手!」
女傭已抬高的手臂霎時僵在半空中,兩人瞪大雙眼,怎麼也沒想到少爺竟然會到這裡來。
「你們兩個馬上給我滾出去!」信二伸手一指,女傭們立刻從榻榻米上爬起,踉蹌地朝紙門外奔去。
信二站在地鋪前方深吸了口氣,平穩內心的憤怒。他從來沒想到,傭人們竟會聯手欺負方舞,而她——信二望向仍在拚命掙扎,尖聲喊著「不要、不要」的方舞,一股心疼驀地席捲而來。
「不要——不要——放開我——」
信二跪坐在地鋪旁邊,一雙眼沉默地撫過方舞秀雅的眉眼。從她渾身熱汗的模樣,可以發現她正沉浸在多深濃的恐怖之中,她哀求著「救我、救我」,一雙手倉皇地揮動,就像溺水的泳客,拚了命地想在無情的大海中,尋求可攀附的浮木。
信二突然伸出手去,一手接一手,牢牢將她雙手握住,然後微一使勁,將扭動得像條蛇似的方舞往他懷裡一抱,在她與他身體接觸的瞬間,可以明顯感覺她奮力的掙動稍歇,然後,逐漸平緩。
「嗚……」
幾分鐘後,只剩下她筋疲力竭的啜泣聲,細細地在二十坪大小的楊榻米間迴盪著。
「好了,好了,我在這兒,你可以放心了。」
修長的指溫柔地拂開方舞汗濕的額髮,當長指撫過她柔嫩臉頰的瞬間,信二一瞬間明白,他下午為何會如此生氣了。
因為在他心裡,早已將她視為他的。他的小舞。
「原來是這麼回事……」信二呢喃著。他懷抱裡的小身軀逐漸放鬆,然後,她恍恍然地張開雙眼,好似已經逃開夢魘的追趕,重新回到人世問。
方舞一定神就瞧見信二的俊臉,她登時傻眼地將眼睛多眨了幾下,直到確定每次張眼信二都在眼前後,她才恍然驚覺,眼前人並非出自幻覺。
他是真的。
「我發覺我們很常做這個動作。」信二低語。
方舞轉頭一看,才發現她又被他抱在懷裡了,汗濕的臉頰忍不住紅了起來。「我……」她表情尷尬地動了動身體,想要起身。
「不要。」信二搖頭制止她。
什麼?方舞瞪大雙眼。
「因為我還滿喜歡抱著你的感覺的。」
信二聲音絲滑醇厚,尤其當他刻意放緩了速度說話,在夜裡聽來,他柔和的聲音就像一隻無形的手,胡亂地撥撩方舞心弦。方舞傻傻地看著他白淨的俊臉,雖然不懂他為何說出那樣的話,但是心臟就是不由自主地怦怦加快。
「可是我們這樣——」不合規矩。她想這麼說,但他睜著黑眸直勾勾盯著她,一副不容許她抗議似的專橫,而且他還說他喜歡抱著她……她於是閉上嘴巴,不再說話。
方舞靜靜偎在信二懷中,隔著長長的眼睫覦著他形狀優雅的下顎。一種恬緩的情緒沁入四肢百骸,逐漸取代縈繞心頭的不安。
方舞臉紅地想,其實她也滿喜歡被少爺抱著的,感覺非常地篤實安定,好像只要躺在他懷抱裡,就能阻絕惡夢對她的侵襲——從來沒有人能帶給她如此大的安全感。
感覺到她的溫馴,信二忍不住露出微笑。輕撫她頭髮的指掌間注入些許療愈靈力,從她腦門給予溫和的撫慰。方舞受用地半瞇起了眼睛,殘留的些許緊張,在信二的輕撫下一點一滴消褪。
「你還記得方纔的夢境嗎?」
「剛才的夢……」方舞像被催眠似地重複著信二的問題,在他的保護中,方舞多了那麼一點勇氣,回想方才夢境——
「畫面有點模糊,我只記得,有一個黑影,用著很凶的語氣一直叫著我過去,我不要,然後黑影一瞬間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然後,就突然吞沒了我一半身體……」
身體仍記得那種被黑暗擄住的恐怖感,回憶至此,方舞全身肌肉再次繃緊,只見她倉皇地轉頭看著信二,一臉泫然欲泣。「我可以不要再想了嗎?我覺得好可怕……」
「好,不要再想了。」信二順她的意,答應不再逼她回想。
方舞感激涕零地朝他點了點頭,算是謝謝他的好心。
信二轉移話題。「這情況多久了?」
「好一陣子了。」方舞回想,「自你離開日本之後,它就一直都在了。」
她的說法教信二聊想起那些攻擊她的黑衣人,感覺那是所有問題的開端。不過說也奇怪,他手底下人竟然追查不出那批人的身份。雖然信二當時記下了對方的車牌號碼,也只查到一家位於靜岡的木料行。上門盤問,木料行老闆竟說他的車兩天前被偷了……
這些訊息信二沒告訴方舞,他認為沒必要增加她多餘的恐慌。
「光子姨問我要不要去看心理醫生——」方舞表情不安地抿了抿嘴巴,然後鼓起勇氣發言:「我可以不要嗎?」
信二點點頭。「你不想去就不用去。」
聞言,方舞登時綻出釋懷的微笑。「謝謝少爺。」
少爺?信二黑眸微瞇了瞇,他不怎麼喜歡聽她這麼叫他,太生疏了。
只是一時想不出理由叫她改口,就在這時候,向來人問她才會回答的方舞,竟然破天荒地主動提問:「少爺,我聽光子姨說,您昨晚好像不太高興?」
「你問這個做什麼?」信二一瞼莫測高深地回視她。
「我只是想,該不會是我哪裡做錯,惹您生氣了?」昨兒個傍晚回到房裡,每一回想到信二當時的反應,方舞心裡就一直覺得不太安穩。雖說他當時並沒有拉高嗓門斥罵她,但她可以從他繃緊的四肢,與流露出來的氣息,感覺他好像是在生氣。
可她偏偏想不透,他為什麼生氣?一直不懂禮貌的她終於學會不可以跟他一塊吃用茶點,少爺不是應該感覺輕鬆才對嗎?怎麼會——
兩人四目相視了半晌,信二突然發問:「你老實告訴我,是誰告訴你不可以跟我一塊用茶點的?」
方舞皺起眉頭。「可是我不知道她們的名字……」
她們?!信二一下抓住方舞話裡重點:心裡突然靈光一閃。「該不會是傭人……」
方舞不太好意思地點點頭。「記不得她們的名字真的是我不對,我該謝謝她們的,若不是她們告訴我這件事,我想我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我那麼做是不對的。」
心頭乍現的放鬆感教信二忍不住歎息。可悲啊,想不到他伊織信二,堂堂蟠龍多聞天,竟為了一個不存在的男人,在大吃飛醋!
方舞傻傻地看著信二。少爺是怎麼了?一會兒笑一會兒歎齊的,他到底是高興還是了個高興?
「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信二將懷裡的方舞緊摟了摟,—副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似的寵溺。
「我做錯什麼了?」
「你錯在沒有堅持自己的意願。」信二端起她臉怒瞪她,結果一和方舞委屈含淚的雙眼對視,他心頭怒氣頓時瓦解。
「因為關係人是您啊,別人怎麼說我排斥我都無所謂,因為我早就習慣了。可是,一想到會造成您的困擾,我就覺得……」
方舞聲音細細,但吐露出來的情意,卻真摯得教信二感動不已。兩人目光相接,方舞臉頰霎時紅透。
「不要一直看我啦……」她哀求地別開頭。
「為什麼不?」信二才不依。
「我會很不好意思……」
「為什麼會不好意思?」
「因為……」方舞支吾了一陣,還是想不出話解釋,沒法,只好耍賴。「我不知道啦。」
「可是我知道。」
一聽,方舞驚訝地抬起頭來。他知道什麼?
黑眸擄住她視線,信二篤定道:「因為你喜歡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7-28 23:17:41
第五章
方舞怔愕地將眼睛一眨,再一眨,就在腦子還沒想清楚接下來的反應之前,信二已經俯低下頭,將唇輕輕印上,滿懷耐性地伸舌探索她唇。
和上一回一樣,除了傻愣愣接受他的碰觸之外,方舞壓根兒做不出其他反應。
信二喟了一聲,稍稍離開她唇低語道:「傻丫頭,眼睛瞪那麼大做什麼?」
不然呢?她大眼困惑地回視他。
「閉上。」他伸出手蓋上她眼瞼,輕聲哄誘。「放輕鬆,你知道我不會傷害你。」
他的喃喃低語,給了方舞安全感。是的,她很確信,少爺不會傷害她。打從他剛與她認識,他便自動地開始保護她。雖然當時他與她還不熟,雖然她對他的反應不佳,雖然她排斥心強,雖然她老是說不清楚她心裡的想法,但是——
他卻從未放棄過她。
心裡的戒備因而一鬆,隨著信二溫柔地吮吻,一股暖流逐漸滑入方舞體內,柔柔地開啟她一直緊閉的心扉。在信二滿是憐愛的碰觸中,她突然發現,原來一直不討人喜歡的她,還是有人會珍惜的。
這領悟突然教方舞鼻頭發酸,一個不注意,眼淚就真的從眼眶滾下來了。
感覺到她冰涼的淚,信二捧起她小臉檢視。「怎麼哭了?」
「不是,我只是……好感動,以前……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我……」方舞一邊說話,一邊哭得不能自已。
信二還是頭一次看見被吻之後,會哭得這麼淒慘的人,他愛憐地撫著她頭髮,輕拍她背脊,安靜地讓她發洩。
「我一直以為,大概不會有人接受我了,因為我個性的關係,可是在遇上少爺您之後,我發現……事情好像有了轉機……」
說到這,方舞驀地抬起頭看著信二,她哭紅的眼睛***攫瀟是囊蚤,「我說得這麼亂,您聽得懂嗎?」
「我懂。」他將她緊張亂揮的手牢牢握在手心中,以眸、以手、以他的表情,吐露他對她的信心。「就算我一時聽不懂,我也會很有耐心地問到我懂為止。」
「為什麼?」方舞的意思是,信二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好。「我不過是一個不太會表達的人……」
信二微笑。這問題他先前也問過自己,為什麼會是她?本來還略嫌模糊的心意,在剛才驀地被釐清。
方舞與他同樣都是直覺派的人。在她面前,他可以放心大膽地表露他所有的情緒。因為他知道,善於聆聽的方舞,一定可以心領神會。
「你是很神奇的寶貝。一般人無法接受,那是因為他們太過駑鈍,以致無法領略你的稀罕與美好。」
方舞困惑地皺起眉頭,她「美好」?!什麼地方?
「我就像是庭院裡的大樹跟花苗,長久以來一直期待某個能夠接收到我們訊息的人物出現。你就是那人,懂嗎?」
「但是我並沒接收到您什麼訊息啊!」
「是這樣嗎?」他將她手心擱在他心口,黑眸直視她的眼。「你當真感覺不到我此刻的情緒?」
「我只能感覺到——您現在很開心!」那是一種氣,此刻環繞在信二身體周圍的,是那種教人心情放鬆,渾身暖烘烘的淡金色光芒,就像暖暖的太陽光一樣。
「就是這個。」信二點頭。「所以你現在知道,你是多麼神奇的寶貝了吧?!」
方舞嘟嘴搖頭,很老實地承認她還是不懂。
信二閒適地換了個姿勢,靠坐在楊榻米間的白牆壁上,然後他勾勾手要方舞過來。方舞乖乖爬進信二懷裡,他將她轉了個面,讓她背倚在他胸口。
這樣的姿勢,很適合用來吐露心事。
「我跟你一樣,同樣是中日混血的孤兒,只是我跟你不同,我很早就學會把一切事情隔絕在心門外。我—直以為只要我不去關注我的心,我的情緒就不會隨之起舞。只是夜深人靜,難免會覺得寂寞,難道這輩子我都只能這樣活著嗎?世上當真找不到一顆懂我的心嗎?」
背靠在信二懷中聆聽的方舞一直沒說話,信二俯頭看她,才發現不知何時,她竟流了滿臉淚。
「嘿……怎麼哭了?」
方舞突然用手摀住臉頰,一邊搖頭一邊低語:「等一下……」她埋頭又哭了一會兒,才勉強止住眼淚,抬起頭注視信二。「我能為你做什麼嗎?雖然我的力量如此微薄,但是,我好希望能夠為你做點什麼。」
信二凝視她,斜飛的黑眸裡水光閃爍。向來人稱寡情的他,竟為了區區幾句話,感動得幾欲落淚。
「如果我說,我要你陪在我身邊呢?」如果身邊能有她這麼一個溫柔善解的人兒,那麼他所感覺到的那些孤獨與寂寞,或許就不那麼教人難以忍受。
「沒問題。」方舞竟毫不猶豫一口答應。「只要你需要我。」
信二猛地一吸氣,正色低語:「你要知道,你做了這承諾,那麼就算今後你反悔想離開我,我也不會放你走了。」
「我不會走的。」方舞突然伸手握住信二大掌。
信二垂眸睇視,才發現他手竟微微顫抖。
「我不會的。」她看著他的眼,再次篤定地說。
「小舞。」信二心頭一緊,滿滿的感動已快溢出心口。他情難自己地歎了一句,隨即俯低頭吻住她,兩人唇瓣密密貼合。
這一回,方舞的反應已不像方纔那般呆傻,她知道該閉上眼睛,雖然她反應仍舊生澀,身體也依舊緊張地微微打顫。不過信二非常有耐性,正如他方纔所言。直到懷中的方舞不再畏懼,如同盛開的花朵,一點一滴展露屬於她的光華。
右耳後方、下方、右邊臉頰、柔軟的下顎裡側,然後換成左邊耳朵,左邊臉頰——信二像是虔誠的愛之信徒,以唇以指,輕輕撫過方舞臉龐每一處,當濕潤的舌尖滑舔過她細緻瑣骨上方凹陷處,方舞終於面露陶醉地逸了一聲低吟。
「少爺……」
還在少爺?信二皺起眉頭。
「你該改口了吧?」信二燙熱的指尖滑過方舞胸口,然後是裹藏在白色睡衣下的胸脯,方舞忍不住箱起身體,一陣羞人的顫慄驀地竄過她身體。
「叫我信二。」他在她唇畔低語。
但是——方舞面露困惑。
「在只有我跟你的地方,只許你這麼叫我。」信二霸道地要求,向來乖順的方舞,只得乖乖聽從。
「信二……」她幾近未聞地低喃。
「記住了,下回你若忘記,就看我會怎麼處罰你。」信二輕輕啃咬她耳垂,在她耳邊吐露他將用來「嚴懲」她的方式。
「不管我們身在何方,我一定會吻你,直到你雙膝發軟,氣喘吁吁……」就像他現在對她做的。
方舞一驚訝喘氣,信二隨即將舌尖探進她嘴裡,修長的手指滑溜地鑽進她睡衣下擺,撥弄她未著片縷的幼嫩胸部。
方舞吃驚地猛一張眼,卻被信二慾望氤氳的黑眸,迷得忘卻了理智。流竄在她身體的感覺,令她覺得不安,但是,又捨不得拒絕——喔,怎麼會這樣……她從來沒有過這種經驗……
當信二解開她睡衣前扣,露出藏在她右肩處的五角星痣,他忍不住出聲喟歎:「你知道你脖子上有顆美麗的五角星痣嗎?」
方舞搖頭。她的身體,從來就不是她關注的重點。
「很明顯嗎?」方舞低語,感覺到貼在她脖子上的唇瓣輕輕一勾。
「之前幫你治療你耳朵上的傷口,就發現它了。之後我每回見你,眼睛總會忍不住往它的方向瞟……它有一種特別的魅力,教我一見難忘。」
「不就是顆痣。」
「但我卻從沒見過這麼美的。」他一邊歎息,一邊將唇覆了上去。
方舞感覺到他濕軟的舌尖在她脖子上又舔又吻,一手還輕輕搓揉她胸部,一陣酥麻竄過她身體,方舞難以自抑地發出喘息聲。
「信二……」她渾身發軟地癱靠在信二肩頭,手指焦躁地輕抓他背脊。方舞不知該怎麼處理如此澎湃的情緒,她可以不加抵抗完全投入其中嗎?那感覺會不會就此將她淹沒?
感覺到她身體的緊張,信二突然停下指間的碰觸,
「你全身抖得像隻才剛在學步的小幼貓。」他唇貼在她耳邊低語。「怎麼了?」
「不是……」方舞緊揪著信二衣襟,臉色紼紅輕搖著頭。「我不知道,我喜歡,可是我又覺得好怕……我覺得,我好像會被融化……」
信二笑了笑。方舞紊亂的低語只說明了一件事,她還沒完全準備好。
「我這樣……會不會很奇怪?」她好擔心。
「當然不會。」信二哄誘的親吻她鼻尖、嘴唇,然後是雙眼。她太甜美了,以至於他一碰觸,就全然忘了顧及其他。「是我太急,我應該多給你一點時間適應。」
「你會生我的氣嗎?因為我……不太知道該怎麼做。」
「傻瓜!」信二輕點她鼻頭。「我說過,你是珍寶,要對你自己有信心。」
是這樣嗎?
「還是你質疑我的眼光?」
「不,我相信你。」睇著他自信滿滿的黑眸,方舞心頭的疑懼驀地一掃而空。
原來這就是心頭惦著一個人感覺,那種心頭多加了一個重量地沉甸甸。無論他在做什麼,那重量總會提醒著他——這世界已和過去的大不相像,因為他不再是一個人。
信二一早和酒商業者有約,得在十一點之前趕到東京。換好外出西裝,信二便繞至庭院,想說趁時間還早,跟方舞說上一、兩句話。
方舞正站在一叢開得燦爛的藍薊花前修剪枝葉,她今天穿了一件抓縐的灰色棉織背心,寬鬆的牛仔垮褲,很尋常的打扮,但信二驚訝地發現,沐浴在朝陽光暈中的她,竟是如此奪目耀眼。
就像一朵花突然盛放一般,她秀雅清麗的眼底眉梢,綻出了一抹明顯可見的女人甜味。
像是有著心電感應,信二才剛靠近,方舞就馬上感覺到了。她轉過身去,衝著信二綻出一朵清艷的笑。
「少爺。」
信二卻朝她搖搖頭。「我昨晚是怎麼說的?」
啊!「信二。」方舞害羞地垂下頭,穿著紅色帆布鞋的小腳在地上輕蹭了蹭。
「來不及了。」信二邪氣一笑,突然伸手將方舞拉進懷裡,低頭吻她。
「呀!」一聲低呼隨即被他嘴唇吞沒,直到方舞雙腿發軟地癱掛在信二胸前,他這才心滿意足地放開她嘴,改擁她入懷。
這感覺實在太美妙。信二半瞇著黑眸聆聽她氣喘吁吁的呼吸聲,一邊憐愛地親吻她臉頰。「這樣記住了沒?」
「萬一被其他人看見……」方舞滿臉羞紅。
「你是我的女人,這事他們最好早點適應。」信二不容分說的口氣。早上光子姨一醒來,便接到信二的命令,要她馬上辭退昨晚欺侮方舞的兩名傭人。從今而後,方舞就受他伊織信二的保護,他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害她!
聽見他的承諾,方舞心頭甜絲絲。原來,這就是被人擁有的感覺。
「啊!」直到這時方舞才發現信二換了西裝,他只有要出門才會換穿西式禮服。「有工作?」
「嗯,得去東京一趟。今天我會晚點回來,可能來不及跟你一塊用茶點。」
方舞笑笑表示不介意。「路上小心。」
「我會。」他拍拍她柔嫩的臉龐。「晚上一塊用餐?」
「好。」她欣然允諾。
信二和酒商約在表參道一家名叫「Bisty`s」的葡萄酒專賣店見面。
一個月前酒商從義大利引進了一台葡萄酒自動販賣機,大概五百塊日幣20CC。信二知道這消息後,對這台自動販賣機相當感興趣,所以才動念想過來一看,順便研究將機械引進到他旗下酒吧裡的可能性。
大戶上門,酒商自是卯足全力傾力推銷。酒商自掏腰包買了一張儲值卡送給信二,要他親自試試這機器有何妙處。
信二依著酒商老闆的指示,將卡往機器口一插,他接連點了兩款不同產地的紅酒出來嘗試。紅酒入嘴時還是冰的,信二微瞇著眼睛啜了兩口。
「不錯吧!」酒商站在一旁興致勃勃地等待著。
「是不錯。」信二發現,杯裡的酒液並沒因為長期開封,就失了酒裡原始的香味。
「把詳細的合約書送到我辦公室裡吧,等我研究奸後,我會叫底下人跟你連絡。」
「是。」酒商老闆大喜過望。「我立刻去辦。」
處理好「Bisty`s」的工作,信二步出店門。「Bisty`s」位於表參道Hills本館地下三樓。表參道Hills是2006年二月方開幕的時尚新據點。信二沿著長長的手扶梯往上方走,顯現在眼前的,是超越一般百貨公司內部的設計,此處是日本名建築師安籐忠雄的最新力作。表參道有名的斜坡被建築師特意容納進建築物本身,置身其中,還真有種古今交錯的奇突美感。
約莫走了幾分鐘,信二行經B1一家名叫「e.m.」的珠寶店前,他目光突然被懸在櫥窗裡的擺飾吸引。那是一隻白瓷做的心,上面繪著玫瑰色的唐草圖騰,很適合小舞。信二心念一動,突然推門走了進去。
「歡迎光臨。」
一見信二身上縫工細緻的手工西裝,穿著深藍色套裝的服務小姐立刻知道此人非富即貴,連忙漾著滿臉笑出聲招呼。
信二不多廢話,他伸手指指櫥窗裡的白瓷心,問她:「多少錢?」
「啊,那個,很抱歉,那個Sweet Heart是非賣品,那是我們老闆的私物。如果先生您對心造型的珠寶有興趣,我們這兒還有許多……」
「我只想買它。」
「真的不行。這Sweet Heart是Royal Copenhagen情人節的限量品,只產了一百二十顆。我們老闆為了買這顆心,當時可是花了好多力氣……」
服務小姐回答的語氣堅定,但對信二來說,這世界上沒有他伊織信二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
只要它是商品,就一定會有價錢。
「幫我聯絡你老闆,我親自跟他談。」
說完,信二朝服務小姐一笑,那笑容之眩目,充滿無人能敵的魅惑力。
「好吧。」服務小姐一歎,只能畢雙手投降。
「辛苦了,少爺。」光子姨領著傭人站門口迎接信二。信二將頭一點,邁步朝櫻之間走去。
「小舞呢?」
「她已經準備好了,就等您回來。」
「思,對了,要傭人把晚餐送到櫻之間吧。」
連接信二書房與臥室之間,有一個約莫七坪大的小起居室。信二一聲令下,光子姨與底下傭人隨即將起居室佈置起來。插上一枝從庭院裡剪來的粉色垂枝櫻,然後懸上古知名畫家——菱田春草,以盛放櫻花為主題所描繪的「春秋瀑布」。信二落坐其中,一股春意徐徐湧上心頭。
等了約莫五分鐘,門外響起光子姨的喚聲:「少爺,小舞來嘍。」
當紙門打開,身穿象牙色上綴著紅粉櫻花枝葉和服的方舞進門,信二才知道光子姨之巧手慧心。
正所謂人比花嬌、人比花媚——方舞低垂著頭,在光子姨的帶領下款款入座。櫻之間的起居室比正餐廳小上許多,所以光子姨將方舞餐檯的位子,安排在信二左手邊。
轉頭一睇,剛好瞧見方舞脖子下方的五角星痣。在白皙的頸脖與下方櫻紅色衣領的襯托下,淡墨色的五角星痣,顯得更加誘人。
當紙門關起剎那,忍耐了一天的信二,終於忍不住將方舞一把拉進他懷裡。
「哎……」被厚重的和服裹著,方舞只能無措地跌進信二懷中。
「真漂亮。」看著懷中垂頭羞澀不語的方舞,信二心裡湧上一股莫名的滿足。
他拉起方舞手掌抬至臉旁,鮮艷的紅色襯裡一下從衣袖裡露出,將她纖細的皓腕襯上一層淡淡粉紅色光暈。信二著迷地將臉湊近親吻,從她手指一路吻至肘處,然後才順勢將身體一退,火熱的唇觸上她脖子後方的五角星痣。
方舞紅著臉龐輕「呀」了一聲,她形容不出信二嘴唇滑過她手腕時所引出的騷動,彷彿像通了電的小燈泡、只是發亮的卻是她的身體。尤其當他像貪食的貓咪,伸舌輕舔她脖子時,方舞身體更是忍不住微微顫抖。
一邊說話,信二邊伸手撫摸方舞脖子。當溫熱的手指滑過櫻紅色衣領邊緣,朝前頭交叉的前襟滑去,順撫下緊綁在胸口下方的和服腰帶,然後拂開微微敞開的和服下擺。
「信二!」當手掌滑進衣擺間,撫上方舞無法縮藏趄的小腿時,一手仍被抓握在信二手中的方舞,忍不住膽怯地顫了一下。
信二轉頭瞧見她眼底的驚慌,他微勾起唇瓣,綻出電力十足的笑。
每次他一笑,方舞就忘了她剛才的想法了。水瞳瞬也不瞬地看著他朝她倚近,當他唇瓣貼合在她嘴上,方舞難以自己地發出一聲輕歎。
他的吻那麼輕柔、又充滿神奇的魅惑力!其實,方舞羞怯地想,她喜歡他吻她。在他的碰觸下,她會覺得自己的的確確是個難得的稀世珍寶。
「小舞……」信二一吻再吻後將嘴略略抽離,貼在她耳邊輕聲低語。
方舞瞠大雙眼回視他,信二輕輕一笑,唇瓣再度貼上。「吻我。」他說。
那話說得如此含糊,方舞根本聽不清楚,趁她欲開口追問,信二舌尖趁勢分開她唇,探進她口中。
「照我的動作——」
這下方舞終於聽懂了。她臉頰驀地脹紅,只感覺他舌尖像是逗弄般的磨蹭她唇內,方舞雙膝一陣顫抖。現下的感覺,要比他上一次、上上一次,再上上上一次,還要火辣誘人。
「你試試。」
在信二的呢喃聲中,方舞羞怯地探出舌尖,兩人唇舌相接,信二驀地呻吟出聲。好甜。信二瞇緊了火熱的眼眸,將方舞放倒在楊楊米上,只見衣襟零亂的方舞半張著濕潤的眼眸,一臉無辜地回視他。
真是活色生香!
信二嘴裡發出一聲低吼,再也控制不住地撲向前去。他大掌扯鬆她疊合的衣襟,撫上她僅穿著襯衣的胸脯,嬌挺的乳尖敏感繃起。
方舞雙手無措地揪著信二衣領,那種感覺又出現了……她緊合起的雙腿焦躁地挪動著。她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可是,又不知道那「什麼」,到底該是什麼?
他手指情悄越過腰帶,掀開疊合起的裙擺,朝她大腿移去。「信二——」方舞驚喘。
「噓,我不會弄痛你。」信二側身躺到方舞身邊,唇瓣再次貼上她。「我只是想撫摸你……你那麼美又那麼軟……」
但是這動作,太羞人了——
信二抬高方舞一條腿,從她穿著足袋的腳踝處,一路細吻輕舔她腿根處。一雙炯亮黑眸還不放過她,一直緊盯著方舞緋紅的臉頰顱望。感覺彷彿有無數隻手,隨著眼到之處,撫遍她全身。
一種奇怪的濕潤感開始從她腿間擴暈出來,方舞別過頭張嘴輕咬自己的手。她、她快被信二的動作搞瘋了。
一隻腿,然後是另一隻腿。當他手指欲趁隙鑽進她那純情的白色小褲裡之際,方舞像是驚覺到不對勁似的,突然弓起身子來。
「不要,這樣我會變得……好奇怪……」
方舞一個扭身,不小心踢到了擱在一旁的餐檯,「匡當」乍響的聲音教信二意識到此刻不宜深入,門外還有光子姨等一干傭人,他垂低頭將臉埋進方舞胸前重喘了兩口氣,待身下慾望稍退後,這才將橫躺在楊楊米上的方舞攙扶抱起。
方舞若酥軟無骨,被他吻得撫得直不起腰坐好。
瞧她那反應,信二忍不住滿足地笑了。
「你看你——」方舞一發現自己衣襟零亂,髮絲散亂,忍不住大發嬌嗔。「把人家弄成這樣!」
「是我不好。」信二投降。「來,轉過去,我幫你整理。」
趁著幫她拉整衣襟的同時,信二還覷隙輕咬了方舞一口,方舞吃痛輕呼,只見信二滿臉笑容,那表情說有多得意,就有多得意。
「菜都涼了……」
待兩人整衣再度入席,已經是半個多小時以後的事情。
「比起它們,我更想吃你。」信二傾過身欲再親她,卻猛地聽到一陣咕嚕聲,信二眼一瞠。
「啊!」方舞欲蓋彌彰地捂著肚腹,瞧她窘困的表情,信二忍不住大笑。
「好吧、好吧——」他雙手一攤坐回原位。「看這樣子,我們似乎只能先用晚餐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7-28 23:18:07
第六章
一頓飯就在信二邊吻邊撫摸挑逗之下,極其緩慢地結束了。光子姨領著兩名傭人進門將餐檯等物收下,送上溫酒、清茶與甜品。
今晚的甜品是烤得微微焦酥的棉花糖串。紙門才剛關上,嗜甜的方舞便忙不迭取食了起來。
「好好吃。」一入口,那股甜中帶香的糖味便一下衝入腦門,方舞忍不住露出陶醉的表情。
看著她的表情,信二竟對棉花糖產生嫉妒之意。
嗯?!瞥見信二覬覦的目光,方舞竟誤以為他想試試棉花糖的滋味。「給你。」她甜甜一笑,大方地將糖串遞出。
「我不要。」信二白她一眼,真是不解風情!
「可是你一直看著它……」
「那是因為我嫉妒——你竟敢在我面前,對我露出那麼陶醉的表情?」
啊?!方舞驚詫地瞠大雙眼,突然信二張口咬掉了她手裡的棉花糖,然後頭一低,唇再度吻上她嘴,當甜如蜜的糖塊送進她嘴裡,他舌尖也隨即竄入。
「信二……」方舞發出喘不過氣似的低喚,甜蜜的糖塊經他唇舌翻攪,禁不住溢出她嘴角。
信二挑逗地伸舌舔去之後,再度吻住她唇。
才不給她喘息的機會。信二半睜開眼顱著方舞陶醉的美臉,他偏過頭,舌尖輕盈地描過她精巧的唇瓣邊緣。他唇舌中殘帶的甜蜜滋味,教方舞忍不住貪婪地挺腰相迎,欲用嘴捕捉他舌。
可信二卻邪惡地突然抽手,他舌尖往她臉頰上一溜,張嘴咬住她細緻的耳垂。
當唇舌含吮著她豐潤的耳肉,甚至攢進敏感的耳朵中來回迴旋時,原本攤放在他胸前的小手,忍不住揪緊他衣襟,被魄紅的嘴唇發出障障輕吟。
「你又——」
「我按捺不住,誰叫你如此秀色可餐。」
氤氳著慾望的黑瞳緊盯著她陀紅的臉龐,仔細一瞧他突然發現,當方舞動起慾念時,她晶亮的眼瞳就會氳積一層淡淡水氣,就像一般人濕了眼眶的反應,但她卻不是在哭。信二嘗試地又吮了下她耳垂,只見她迷濛的眼眸,又瞬間閃過那層淡淡水霧。
好美……
信二強自壓抑的情慾再度被挑起。他伸手扯開方舞和服的前襟,反正早都已經亂了,那就再更亂一點吧!仍沉浸在熱吻激情中的方舞只覺得胸前二——,接著信二便低下頭,張嘴啃咬那裸露出來的雪白肌膚。
這才是真正的人間美味!
燙熱的唇吮滑過她纖細的頸項,信二愛不釋口地一遍又一遍,以唇舌膜拜。他尤其喜歡她胸口那兩道微凸起的鎖骨線條。望著她空蕩蕩的前陶,信二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停下親吻。
差點忘了!
「等我一下。」信二移開方舞,起身快步走進臥房,他從他帶回的筆電袋子裡邊找出一白色紙盒,旋即回到方舞身邊。
他再度將她往自己懷中一摟,然後將紙盒遞出。「送你。」
方舞詫異地朝他一看,在信二鼓勵聲中接手打開一看,她忍不住「哇」了一聲。
信二伸手從玫瑰色絲墊中取出「Sweet Heart」,往方舞脖子上一戴。回家之前,信二還特意叫人將原本的酒紅色緞帶換置成有勾環的白色皮繩。以往送女人禮物,信二都只是把它交代給底下人辦,從不曾費過一丁點心神。可當真自己親手打點了之後,信二才發現,原來那種左右為難的揀選過程,竟也是一種快樂。
「是搭配黑色皮繩比較出色,還是白色皮繩比較典雅?」
光決定這件事就耗費他半個小時,以往半個小時他能處理多少件公事,結果他竟然為了決定一條皮繩顏色,再三猶豫不定!
信二望向正鑠頭把玩著白瓷心的方舞,浮現在她眼底眉梢的歡喜,突然讓他心田湧現一股滿足的喜悅。
看著她那表情,今午所有耗費的時間精力全都有了價值,他說過讓她有更多更明亮的情緒,這白瓷心只是一個小序曲而已。
「喜歡嗎?」
「嗯。」撫著白瓷心,方舞毫不遲疑地綻出笑容。「它好漂亮。這圖案是手繪的吧?」
「你看得出來?」
方舞點頭。「當然啊,你看這個地方……」她將白瓷心半轉了一面,一株唐草枝葉從後方橫切,蜿蜒至前方。「那種配合物體稍微調整描繪角度的做法,是機器套印沒辦法做到的。」
「它叫Sweet Heart。是丹麥一家專制餐瓷的名店做的。這間名叫Royal Copenhagen的公司跟寄木會館很像,最經典的就是上頭這個唐草圖騰。」
信二俯低頭在心上印了一個吻,抬頭看著她笑道:「說來也真巧,我難得到表參道Hills一趟,竟然就這麼跟它遇上了。」
「表參道Hills?我之前沒聽過耶,它在哪?很漂亮嗎?」方舞自小沒離開過箱根街道,更別提神奈川縣以外的都市。加上她賃居的住所沒有電視,平常連收音機也不大聽,外頭世界對她來說,總是新奇又新鮮的。
她渴望多吸收一點外來資訊,可是鮮少有人受得起她這矛盾的個性——既怕生又好奇。是遇上了信二,知道他不會拒絕她,她才敢大著膽子開口問。
一見她發亮的雙眸,信二笑了。「豪華又壯觀——不然這樣好了,找天空檔,我帶你過去。」
聽見信二這麼說,原本懸在方舞臉上的笑靨卻一下消失。她沮喪地低下頭。「我不知道……我怕我沒有辦法適應外面……」她尤其怕會丟他臉。
「你從沒出去玩過?」
方舞頭輕輕一點。「人越多我越怕,尤其站在陌生人群中——會有太多『聲音』一下跑出來,我就會措手不及。」
信二之前曾經聽帝釋說過,他不怎麼喜歡跟陌生人接觸。帝釋的天賦比信二更詭譎,是一種能看清對方心思的能力,這點就跟方舞所感受到的,「聲音」太多很相似。他們只能夠「接收」,完全無法控制其他人該想什麼事,或該發出什麼樣的「聲音」。
「我還是很想帶你親自去看看。畢竟聽人轉述,跟自己親眼看,感覺還是不太一樣。」
「我會看雜誌,上頭有很多圖片,可是表參道Hills——我之前只聽過表參道,還有青山。」
「它今年二月中旬剛開幕,你看的那些雜誌,大概還要過一陣子才會找上那邊拍攝……」說到拍攝,信二突然想起可以用網路圖片搜尋。
「跟我來。」信二拉起方舞便朝門外走去。
「要去——」話還沒問完,信二已經推開通往他書房隔間的紙門,穿著白色足袋的小腳一跨進隨即一愣。哇,真是壯觀的擺設!
二十多坪大的空間裡,有三面牆全都擺滿了數不清的書本。方舞一雙大眼怔怔地瞧著有些瞧不懂的漢字書冊,那是信二到台灣時順手買回的中文小說。居中半人高的黑檀木桌上擺著琳琅滿目的電子設備,筆電、掃瞄器、印表機等等一應俱全,桌案最邊邊甚至還擺了一台投影機似的機器。
一雙眼還沒瀏覽完裡頭擺設,信二已然連接上網,搜尋找到表參道Hills的照片。他將影像連結到方才說的投影機,一拉上紙門,一幅大尺寸的表參道Hills全景隨即顯現在眼前。
「哇!」方舞忍不住歎道。
「現場看更有氣勢。」信二指著照片裡那道延展七百公尺長的斜坡。「搭電梯到三樓,再順著斜坡往下走,放眼望去全都是經過嚴格篩選的設計名店……」他轉頭望著她微笑。「我想你看了,應該會覺得很感動才對。」
方舞望著照片的大眼裡,湧現嚮往的亮光。
「怎麼樣,挑起你一窺究竟的勇氣了沒?」
閭言,方舞垂頭露出失落的表情。
「我可能需要點……心理準備的時間。」
「沒關係。」信二走過來挲挲她頭。「你忘了我說過的,我是很有耐性的。」
時間不早了。擺在書房桌案上的時鐘殘酷地點明這件事,但信二還不想讓方舞離開,他想纏著她一整夜,與她徹夜共共眠。
但他也知道,方舞還沒準備好接受他——至少還得經過幾夜熟悉,她才能對慾望放鬆,進而與他歡愛。
也罷。信二留戀不捨地撫著她眉眼,就像他跟她說的,他會有很耐性的。
他將她身子一轉。「你先回去找光子姨把衣服換掉吧,我們晚點再聊。」
菊之間——
「我進來了……」
光子姨站門外喚了一聲,隨即拉開紙門走進。方舞已早一步將髮簪與錦織和服褪下,現正努力解開纏在她身上的艷紅色衣領。
「我來——」光子姨接手動作。「怎麼樣?少爺喜歡你今天的打扮嗎?」
方舞驀地想起信二癡纏著她親吻的表情,一雙大眼頓時變得迷濛。「大概吧。」她含蓄地說道。
小舞的反應真有趣——光子姨站在方舞身後顱著她脹紅的臉龐。一提到少爺,她臉就會變紅。
光子姨竊笑地繼續手上的動作。不消幾分鐘,層層重重的名貴和服已被卸下擱至一旁,方舞身上僅剩下白色和服襯裙與汗衫,正當她轉身準備定至屏風之後更衣時,光子姨利眼一瞟,驀地被她瞧見「新大陸」。
「你這兒怎麼紅紅的?」光子姨指著方舞脖子後方,就在五角星痣上方,被吮了一個紅紅的「草莓」。
「什麼?」方舞瞠大眼。
「你沒發現啊,就這兒啊!」光子姨拿了一把圓鏡往方舞身後一放,剛好把紅草莓跟五角星痣一塊反射進前方大面的梳妝鏡裡。
方舞見了,頓時窘困不已。那個是——剛才信二吻的!
「看它樣子應該不是被蚊子叮的,不過說也奇怪,怎麼會莫名其妙『紅』在這兒啊……」
「我、我要去換衣服了。」方舞臉皮薄霹,哪禁得起光子姨這番似有所指的調侃。她匆匆躲進屏風後頭,一張臉熱得簡直可以煎蛋了!
屏風後憲寒牽牽了半晌,就在光子姨折好和服,準備退出方舞房間時。人仍躲在屏風後頭的方舞突然出聲問:「光子姨……」
「噯?」
「我一直在想,我跟少爺……真的好嗎?」
跟方舞相處久了,她那說到重點就會說不出來的說話方式,光子姨也終於摸熟了,意會了她的意思後便答:「只要你跟少爺覺得好就好啊。」
「可是少爺他那麼優秀,而我……好像沒什麼太大的優點……」
隔著屏風說話感覺實在詭異,光子姨將懷裡的和服往小几上一擺,突然到屏風後頭,將已換好睡衣的方舞拉到眼前來。
一雙老眼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看。「光子姨只問你兩件事,你是真的喜歡少爺嗎?」
聞言,方舞臉頰再度羞紅。只見她仍穿著足袋的小腳在楊楊米上蹭了蹭,垂首害羞地答:「嗯。」
「那你喜歡少爺的原因,是因為你剛才心裡想的那些條件,還是因為——你就是喜歡他?」
這個問題對方舞而言比較困難。畢竟她所認識的信二,打從開始就是個非常優秀又特別的男人,她沒有辦法把這種東西,乾脆地分成兩個部分討論。
「我換個方式問好了,你到底喜歡少爺什麼?」
這個問題就好答了。方舞綻出笑顏,清晰地答道:「因為待在少爺身邊,我覺得很安心,也很快樂。那種感覺——是其他人都沒有辦法給我的。」
「那就夠了。」光子姨拍拍方舞肩膀。「感情這種事,就是你覺得快樂,少爺也覺得快樂就好,至於其他的,根本不需要去在意。」
「喔。」方舞似懂非懂地應著。
光子姨再度捧起和服和腰帶,臨出門前,她隨口哼起了一首很古老的日本歌,名叫《人生充滿懸難》。
「生命是如此的短暫,戀愛吧!親愛的女士。趁你的唇殷紅,秀髮深黑的時候,因為,將再也沒有明天了……」
蒼老有力的唱腔,一直到她離開房門稍遠了,猶能隱約聽見。
當天夜裡,夢魘依舊來襲,信二曾經意圖用他的療愈能力想幫助方舞,不過試了一會兒後他發現,似乎沒多大助益。
溫暖的懷抱中,方舞要比平常更早些脫離夢魘的壓迫。當方舞睜眼,瞧見信二一臉擔憂的表情,一個念頭突然從她心頭閃過——
「也許我應該鼓起勇氣去找心理醫師。」
「你不是不喜歡?」信二難掩驚訝地看著她。
「但是我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方舞伸出手輕輕撫摸信二臉頰。「你工作繁重,需要睡眠,卻老是為了我半夜得起床看護……」
是信二的存在給了方舞面對的勇氣。她除了想在信二身上找到安心與快樂的感覺之外,也希望給子他快樂與安心感。
一個小小動作,充滿了她想認真看待彼此感情的心意。信二點點頭。
「好,我會幫你找一個認真又負責任的心理醫師,陪你一塊去。」
信二打電話給他當年讀東大時認識的朋友,名叫平野隆一。平野隆一是畢業自東大「醫科學問」研究所的醫生,就信二所知,平野是一個能夠接受各種稀奇古怪事件的心理醫生。
「你說她耳朵被劃了一刀之後,就開始作惡夢了?」平野在電話那頭說道。
「你老是聽到奇怪的地方去。」信二對著話筒歎息。「我剛說的重點是,小舞遇上黑衣人之後,才開始作惡夢……」
「錯錯錯!那『傷口』很重要。」平野隆一跟信二解釋,身體的痛覺常是某種心理狀態的觸發,很多靈媒當年在修行時,就是都會以身體痛覺當作接觸另一世界的開端。
「你是說,小舞是靈媒?」
「唉喲!那是比方啦!」
電話裡傳來拍紙薄啪啪啦啦地翻動聲。「你什麼時候要帶她來找我?我明天整個下午都沒安排工作。」
「那就明天下午兩點吧。」
「嗯嗯,就這麼說定。啊啊,我病人進來了,不跟你聊了,掰。」
「叩咚」一聲平野斷線,信二放下話筒打算去找方舞,人還沒出書房,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北屋這支電話是秘密專線,世上沒幾個人知道;也就是說,來電的人跟他關係匪淺。
信二走回桌案,伸手撈起話筒。「我信二。」
果真沒錯,是帝釋。
「我想去找閻孚,你一塊去吧。」
信二皺眉。「什麼時候?」
「當然是現在啊,你直接搭飛機到泰國,明天的現在我們人就在那裡了。」
蟠龍東西南北四堂裡,最常陪帝釋全世界走透透的,就是信二。帝釋按照往常習慣提出邀約,可沒想到,信二這一回竟然拒絕了。
「我最近比較忙,如果帝釋急著出門,這回我恐怕不能隨行。」
聞言,話筒那端傳來一陣沉吟。「忙……」
「我臨時有事。」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那就掰啦。」帝釋不是那種會跟人撒嬌強求的人,反正他一個人去找閻孚也不會死。
「抱歉了。」
信二恭敬地答完後,一直等到電話那端的帝釋結束通訊,他這才將話筒掛上。
只是他不知道,帝釋在跟他講完電話後,隨即聯絡底下人,幫他改訂一張明天早上的機票到日本。
「少爺,小舞,剛好你們兩個都在。」
信二才剛跟方舞說完明天要帶她去看心理醫師,便瞧見光子姨遠遠朝他們走來。
「光子姨。」方舞朝光子姨一躬身,光子姨拍拍她肩膀要她不必多禮。
「找我們有事?」信二問。
「噯,剛才幾個女傭過來問我,晚上她們可不可以請兩個小時假去街上慶典玩玩,我答應了。然後我突然想到,少爺您要不要帶小舞一塊去?」
「我?」方舞指著自己。
「是啊!」光子姨點頭。「還是你不喜歡慶典?」
「我沒有去過,所以……」
「我倒覺得可以。」信二接話。「我們明天不是要去看醫生,剛好可以乘這機會,讓你提前適應一下人群。」
「但是……」方舞猶豫。慶典,聽起來好像很多人的樣子……
「小舞要去看醫生啊!」聽見這個消息的光子姨顯得很高興。「對對對,少爺說得沒錯,反正少爺會陪你,有什麼好怕的!」
方舞瞧瞧光子姨又看看信二,在他們鼓勵的眼神中尋找到一試的勇氣。她深吸了口氣,然後點頭。「好吧。」
「那我去準備浴衣了!」光子姨喜孜孜地轉身離去。遠遠的,還可以聽見她自言自語的嘀咕聲音。「拿那件花火圖案的好了,不不不,還是清爽一點,白鶴圖案的比較好……」
當晚,穿著白底深藍色條紋浴衣的信二,與穿著白底白鶴圖樣,腰繫鵝黃腰帶的方舞,雙雙坐上轎車,在光子姨的目送下,緩緩朝箱根街道駛去。
為了不給方舞太大壓力,信二今晚沒開他平常慣開的BMW,只開了較平凡的Toyota Camry代步,但坐進這輛簇新,台幣造價近一百五十萬的頂級「平民房車」,仍令少見多怪的方舞感到神經緊繃。
看著她四肢僵硬不動的坐姿,手握方向盤的信二忍不住笑。
今天光子姨只幫方舞梳了個簡單的公主頭,斜斜覆蓋在額頭左側的劉海夾了支秀氣的星星髮夾,其餘長髮梳順披垂,搭配她今天下擺略短的白底浴衣,更顯俏麗。
看著她嬌美的側臉,趁停紅燈,信二忍不住在她頰上偷了個吻。
「啊!」她驚詫地捂起左臉頰。現、現在可是在外頭耶!
「有人說戀愛的女人最美,原來這句話是真的。」信二又挲挲她脹紅的臉頰後,這才甘心將注意力挪回前方路上,「前一陣子我還在想,你怎麼會突然間變漂亮了,經過這兩天我才發現,原來那個『誰』,正是我。」
「我聽不太懂。」方舞疑惑地蹙起眉。
信二歎了口氣。誰叫他沒事要挑起這話題,現在只能硬著頭皮解釋。
「意思是——我在嫉妒讓你突然間變美的男人。」
「但是從來就沒有別的男人啊!」
「我知道,但是那時候……」
「嗯?」
信二這才發現,原來要坦率表明自己的內心,是這麼困難的一件事。一向思慮敏捷的腦袋,竟然會有想不出話來的一天!信二斜眸覦見方舞好奇的目光,他臉頰忍不住一熱。
一見,方舞驀地瞪大雙眼。「你臉紅了!」
信二哭笑不得。想不到素來冷靜自持,萬變不驚的他,也有窘困的時候。
「好啦,我不糗你……」瞧她口氣,多得意!信二恨恨地瞟方舞一眼,但是一看見她漾滿愉快的雙眸,他突然歎了口氣。
也罷!難得看她那麼開心。
「我昨天晚上,問了光子姨一個問題,她真的覺得我可以跟你在一起嗎?我之前從來沒有這種感覺過,那麼想跟一個人,在一起。」也不明白自己幹麼提起這個,但看著信二臉紅未褪的俊臉,方舞就是覺得,她應該說。
信二驀地皺起眉頭。「你跟我的事跟光子姨有什麼關係?」
「我會不安嘛……」方舞扭絞著手指頭。「因為你真的很優秀……」
「然後呢?」他懂了,自卑心作祟。
「光子姨要我問我自己的心。她說,那個才是重點——我想了很久,雖然我知道,可能我花一輩子,也沒辦法像你一樣優秀,但我還是會努力的。」方舞偷偷瞟看信二,最後一鼓作氣吐露。「我希望自己能多擁有一點,讓你幸福快樂的能力。」
信二先是一怔,然後薄直的唇角,驀地滑出一抹溫柔笑靨。他沉默地點了兩下頭後,才啞聲低喃:「我很榮幸。」
方舞聽了,忍不住露出害羞的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7-28 23:18:32
第七章
十五分鐘過,深灰色的Toyota Camfy來到熱鬧的箱根大街。為了確保民眾安全與秩序,所有參與慶典的遊客,都得將車子停放在神社下方的廣場,再徒步進街。
就在信二開門準備接方舞下車的同時,前方街道突然升起一串絢麗的橘色花火,突來的巨響與明亮嚇了方舞一跳。
「不用怕。」信二朝她伸出手,朝她鼓勵地笑著。「我會保護你的。」
方舞大眼瞬也不瞬地注視著信二,然後毅然決然地將手放到他伸出的手裡;信二牢靠地握緊她。
「走吧。」
方舞表情猶豫地輕點頭,然後邁步向前。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參與慶典——
方舞像只畏怯的貓咪,大眼警戒的環視四周,雖然很害怕,可是也很好奇。當兩人走入人來人往、充滿笑聲與歌聲的慶典大街,裡頭熱鬧滾滾的氣氛掃去了方舞心頭的戒備,直到這時候,她繃得死緊的身體肌肉,才緩緩鬆懈。
好像沒有她想像中那麼可怕呢!
「吃過這個嗎?」信二伸手跟小販買了支棉花糖,方舞一臉奇妙地接過。那捲成一球的白色糖絲,看起來就像天上的雲朵一般蓬鬆柔軟。
這麼大一支……方舞皺起眉頭。「怎麼吃啊?」
話才剛問出口,身旁一小女孩隨即張嘴示範。「我教你。」小女孩張大嘴用力咬了一口,只見圓蓬蓬的棉花糖登時缺了一大口。
「你看,」小女孩頑皮地伸出舌頭,只見白色糖絲一下溶解在她口中。「一下就不見了……」
喔!原來是這樣!
方舞不疑有他,正想張嘴有樣學樣,信二突然—把搶走她手上的棉花糖,「不要學!」
信二斜眸瞪視淘氣的小女孩,後者朝他倆吐舌扮了個鬼臉後,一溜煙跑走了。
方舞傻愣愣地轉向信二。「怎麼了?」
「她在逗你!要這樣吃才對。」信二將棉花糖放回方舞手上,教她撕著吃。不過方舞照做了之後她發現,手指會弄得黏答答。
「可是這樣子……」
信二毫不考慮,抬高她的手就朝他嘴邊一送。
「啊!」他伸舌舔了舔她指頭,方舞羞得滿臉紅。
「如果是這種吃法,我不介意多吃點。」他眨眨眼皮,黑瞳在燈光的照射下,晶瑩發亮。
「你、你討厭啦——」旁邊好多人,這樣會被看見呢……
方舞嬌羞地轉過身去,信二哈哈一笑,然後勾起她手繼續往前走。棉花糖一下被嗜甜的方舞吃光,只是黏答答的雙手怎樣也不再給舔,信二笑著帶她找了攤有供水的小店,讓她洗手。
才出店門,方舞目光一下被前方金燦燦的小東西拉去注意。
「有金魚!」方舞才剛喊完,信二隨即向前買了兩支紙網,塞到方舞手中。
「撈撈看。」
「可是……」方舞沒玩過,信二指指一旁小男孩要她瞧瞧。很認真地觀察了半晌後,她鼓起勇氣出手。
出乎意料,她竟一次就成功!
「你看你看!」方舞興奮地直跺腳。「我撈到了撈到了!快快快,給我水盆裝魚。」
信二送上水盆。本以為她的好運就此一次,但說也奇,她的紙網像有著超強吸力,每一進水,魚兒就自動跳進來。
「哇哇哇!魚兒好乖!」
原本叼著香煙,一臉悠哉的撈魚老闆登時傻眼。「喂喂喂……」一個紙網撈三十多隻金魚還沒破,拜託,他還要不要做生意啊!
撈魚老闆雙手合十,朝方舞一拜。
「小姐!你讓我拜託!我不跟你收錢,然後這盆金魚也讓你帶走,請你不要再撈了!」
信二大笑。
「你被做記號了。下回只要你出現,包管撈魚老闆馬上收拾攤子回家。」離開後信二在方舞耳邊說。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方舞拎高滿滿一袋金魚欣賞著,其實都是些不值錢的混種魚,只是是自己親手撈的,就特別有成就感。「現在該怎麼辦?」她突然問想到。「這麼多?」
「放庭院水池裡好了,希望你養的那隻小橘貓,不會把它們當做飯後點心吃掉。」
「啊——」方舞都忘了貓咪愛吃魚。「我看還是不要帶它們回去——」
「這事待會兒再傷腦筋。」信二拉著她手往前快走。「我聞到烤魷魚的香味,肚子突然餓了……」
一路逛過去,除了烤魷魚之外,信二還買了章魚燒、烤丸子串,麻薯餅等等,回車上拿出光子姨先前準備好的熱茶,兩人帶著食物爬上百階高的神社。清爽的夜風朝人臉拂來,帶走了夏夜的熱氣。
「好舒服喔!」信二任著方舞伸懶腰,他一個人走到樹蔭下找了個乾淨的石椅,擺好東西後才揚聲喚她過來。
「我沒想到慶典這麼好玩。」
她剛在下頭把所有她想玩,卻苦無機會接觸的小玩意兒全都玩遍;信二也很大方,凡方舞瞄過眼睛倏地發亮處,他全都貼心地帶她過去一試。
「謝謝你。要不是你,我說不定這一輩子,都還不曉得慶典長什麼樣子。」
定到信二跟前,方舞朝他深深一鞠躬。她手裡拿著的彩色風車隨風啪答啪答地轉著,懸在她臉上的笑意看起來是那麼甜、那麼美,信二心念一動,忍不住將她一把拉至懷裡。
「能夠讓你覺得開心,是我的榮幸。」他湊瞼在她唇上一啄,正待加深親吻,方舞的肚皮突然發出一陣餓鳴。
兩人表情一愣,信二先是忍不住朗笑,坐在他腿上的方舞則是滿臉通紅。
「我發現你的肚子非常不識趣,每次都挑在我要吻你的時候咕嚕響。」
她嘟囔:「不要笑我嘛,我肚子是真的餓了……」
「奸。」信二放她坐回石椅上,方舞捧著仍熱熱的烤丸子串,一口一口地咬食著。才剛解決完買回來的食物,突然,底下慶典街那傳來一陣騷動。
「放煙火——放煙火了!」
穿著紅色外褂的男人大聲吼著,信二頂頂方舞肩膀要她轉頭看,就在這時候,橘紅色燦亮的花火「咻」地往上街,方舞驚喜地一躍而起。
「哇……」
他們倆所在位置,剛剛好可以將升空的花火看得一清二楚,橘的、黃的,白的細細地閃光衝上天後,在天空中炸裂成為一朵漂亮的光之花。
明亮的光之花瞬間照亮整個神社里外,方舞眼角餘光突然瞟見神社裡邊有個水潭,驀地想起被她撈回的魚兒。
「有水池耶!」方舞轉頭指著。「不然我把魚它們放這裡好了?」
信二轉頭看,然後預備放下未吃完的烤魷魚。「好啊,我陪你去。」
「不用了。」方舞搖手。「你吃你的,我馬上就回來。」
拎起裝著小金魚的透明塑膠袋跑往水池邊,小手藉著昏暗的月光解開上面提繩,將塑膠袋整個浸入池水裡。小魚兒們像聆聽到冰涼池水的呼喚般,搖尾擺頭地鑽出打開的袋口。
蹲在水池旁的方舞手撐著下顎,喜孜孜地探頭看。約莫數分鐘,原本一袋子的小金魚全部跑光。
「好了好了,該回去了。」
方舞拎著空的塑膠袋起身,剛好瞄見大樹底下有個垃圾箱,她好心情地走去丟垃圾,就在轉身欲回信二身邊時,她突然聽見樹林深處,傳來一奇怪呻吟聲。
呻吟聲斷斷續續,還帶著點淒楚——方舞心頭一跳!難不成有人受傷了?
穿著橘綁帶木屐的小腳循聲走進樹叢,待雙眼適應了昏暗的光線,方舞一下辨出那呻吟聲出自何處。
「啊,啊,好棒……」
方舞呆呆地看著那兩個疊在一起的人影。男人和女人的打扮,就跟信二與方舞一樣,兩個人都穿著浴衣與木屐,女在前男在後,女人雙手扶著樹幹,男人就立在女人臀後,一前一後動作。
那斷斷續續的呻吟,就是從女人嘴裡流洩出來的。
看著眼前旖旎瞹昧的畫面,方舞嚇地僵愣在原地。雖然不懂世事,但她也明白眼前畫面不是自己應該看的,她應該要轉身離開才有禮貌,但發軟的雙腿,卻使不出一點力氣離開。
方舞雙手握拳,直勾勾地望著女人似難受又似舒坦的迷亂表情,忍不住揣測「那個」——他們現在的舉動,女人到底是覺得舒服,還是不舒服?
神社一端,信二等待許久未見方舞回來,他循著方舞離開的路線前來一探,剛好就看見她背對水池,賊頭賊腦不知在偷看什麼。
「你在看什麼?」信二走到方舞耳邊問道。沒意料有人會出現,方舞嚇得身體一跳,信二眼明手快地將她大張的嘴巴掩住。
「唔!」方舞一見是他,驚跳的身體倏地一懈,她忍不住跺腳暗嗔:「你嚇到我了……」
「作賊心虛。」信二糗道。轉頭一瞟發現她在偷看什麼,信二俊臉浮現一抹調侃的笑。「我不知道你對偷窺有興趣?」
「誰有興趣!」方舞急忙替自己辯解。「我是因為聽到呻吟聲才過來看,我以為有人受傷,怎麼會知道……他們是在『那個』……」
信二斜眸一瞟發現男人像聽聞到人聲響,正抬眼四處張望,他攔腰一抱將方舞帶往隱密處。
「喂、喂……」方舞無聲低叫。
還沒開口問他是要帶她去哪兒,信二人卻又已經將她穩穩放下。他將她身子一轉,胸貼著他胸,炯亮黑眸緊鎖住她。
「既然這樣,為什麼知道詳情之後,你還傻站在那兒猛瞧不走?」他繼續追問剛才未說完的話題。
「啊?」方舞思緒還接不上。信二伸手一指仍躲在樹叢裡「辦好事」的男女,邊咬著耳朵問話。
「你對那個好奇?」就算夜色昏暗,信二也看得出她小臉紅似火。「我說中了?」
「人家只是……沒看過嘛!」她小小聲嘟囔道。
「我們不是也做過?」
聞言,方舞大眼一瞠。「哪有!」她忍不住驚叫。
信二趕忙把她嘴巴摀住。「你想被他們發現我們在偷看?」
她、她……方舞想不出詞來辯解,勉強聳肩了兩下,然後頹然放棄。
她不用說信二也猜得到。「你想說我們做的不是他們那樣?」
方舞連連點頭。
「傻瓜!」他歎氣。「當時我若是沒停手,我保證我們接下來做的,就是他們那樣了。」
方舞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她看看信二又轉頭瞧著樹叢裡的人影。裡頭男女此刻已換了新姿勢,可能是因為女人似腿軟無力再撐持雙腿,所以男人改坐在草地上,由女人跨坐在他腿腰間,上下動作。
一見,方舞再度傻眼。
「但是……」她實在很難將眼前畫面,跟她先前在信二懷裡,感覺到的那些「感覺」,聯想在一塊。或許是眼前男女的表現太過露骨、太狂野,以至於教她覺得陌生跟難以接受。
「是的。」信二將方舞披垂在耳邊長髮塞到耳後,然後湊唇親吻她耳垂。
感覺到他溫熱的鼻息,方舞先是害羞地縮起脖子,然後才微微側轉過身,嬌滴地看著信二。
「難道你都沒有那種感覺……」信二牽起方舞手指細吻。「在我吻你的時候?」
方舞皺起眉頭想了一下。「我也不知道,那個,是不是你說的那個……」
「嗯?那你感覺到的是什麼?說仔細一點。」
「就……身體會騷動不安吶,就像有螞蟻爬過那樣……」方舞彆扭地想出幾句詞,越講心越慌。她別開頭去意圖想要賴略過。「我不會說啦!」
「是感覺得不夠,才想不出詞語形容嗎?」信二特別愛逗她,發現方舞掙扎身體想要溜走,他忙一把將她牢牢扣在懷裡。
「你———想做什麼?」
「吻你。」
就在這時候,樹叢內男女突然發出一陣低喊聲,方舞驚訝地朝他們一瞥,信二乘機將她身體一轉,讓她背抵在樹幹上。
「嗯?!」她倏地瞪大眼。
「別出聲。」他附耳提醒。「不然會被發現。」
方舞忙將嘴巴捂上,信二微笑,挪開她捂嘴的手,低語:「我有更好的主意。」
正想開口問他什麼王意,信二頭一俯,唇驀地覆上她的。
他的吻輕柔,細細地吮吸過她唇瓣每一處後,這才探出他的舌,滑進她無力抵擋的唇瓣中。方舞唇邊逸出無聲的喘息,一瞬間忘了身旁下遠處有對陌生人,很有可能也會看見他們——那些她全忘了,滿心滿腦只有信二一人,她想要更多一點溫柔的碰觸……
方舞無助地拱起身體,像察覺到她的急切,信二伸出一掌輕輕撫摸她背,吮吻她唇瓣的熱唇移開,滑落至她仰高的頸脖問。
當他扯開她前襟,燙熱的吻印上她裸露的肌膚時,方舞按搭在他肩上的小手忍不住一揪。尤其當修長手指滑過底下只穿了一件薄薄汗衫的胸脯,方舞身體更是忍不住一顫。
「我現在可以很確定,你的感覺,就是我說的那感覺……」
他手指熟練地撫過底下早已亢奮挺起的乳峰,方舞俏瞼一紅,但是她心裡卻再也沒有先前感受過的那種恐懼。或許是窺見了陌生人的歡愛場面,點燃了她心中不為人知的慾望,或者是她身體早已接受了信二——此刻蕩漾在她身體的感覺,除了激動、興奮、渴望之外,再也找不到絲毫排斥。
方舞滿是慾望的雙眼蕩漾著如水的波光,教看她表情的信二,呼吸忍不住一窒。
好美啊……他心裡忍不住歎。心知道他應該想辦法按捺,不管想做什麼返家之後再繼續。但是——天可憐見,他是真的擠下出一丁點自制不去碰觸她啊!
只要再給他一點點時間,五分鐘,不,三分鐘,再三分鐘就好……他一定可以勒令自己停止,先將方舞送回家去……
念頭乍落,邪惡的大掌已不受控制地揉捏起她柔軟的胸脯,方舞唇瓣逸出一聲輕吟,兩隻腳在深深的愉悅感中微微發抖。信二將她身體貼緊他抱起,突然間方舞感覺到一硬物正抵在她小腹悸動。她下意識扭動身體,想更確切感覺它的存在,當她身體一動,只聽見頭正貼偎在她臉側的信二,吐出顫抖的喘息。
咦?!
「你想殺死我啊。」
什麼?信二一句話教方舞驀地瞪大雙眼。她做了什麼事嗎?
「你這樣,會讓我控制不住——」
信二飢渴地咬著她裸肩,偎貼在她小腹中的慾望正尖喊著想不顧一切,進到方舞柔軟濕滑的體內,他那麼努力,好不容易才抑制下它,可她隨便一動,就又將他的「苦心」,一擊潰散。
煉獄啊!信二暗自呻吟。
「那個——是什麼?」方舞太單純了,在她之前的世界裡,「男人」就是寄木會館裡的宇田川桑,或園藝所老闆籐原桑那樣,圓胖胖像尊彌勒佛似的模樣。她從來不曉得原來「男人」的身體裡面,還有這種「奇怪」的堅硬物體……
「你是真的不知道?」信二嘶聲問道。
方舞憨憨地點頭。
懷抱著一絲想令她吃驚的邪惡,信二猛吸口氣,握住她擱在肩膀上的小手探入他浴衣下擺。當手指滑過那已然挺直的男性,方舞本能地覺得害怕,可信二卻又不放開她,硬是將她手按搭上。
這個——
「摸它。」他臉貼在她耳邊指示道:「對,張開手握住它,啊……」
當方舞當真順他指示移動起小手,在他燙熱的男性上滑動,信二全身繃緊,忍不住呻吟。「老天爺……」
她這麼做是對的嗎?!方舞覺得興奮又好奇。可是信二的表情,怎麼覺得不舒服,大過於舒服啊?
「你好像很痛……」她嘗試著把她所看到的說出來。
不,不是痛,這叫「自作孽,不可活」。信二慘慘苦笑。
「我是不是應該……放手啊?」
「不,再等一下……」信二歎息。他還沒培養出足夠的毅力,一畢從她掌心離開。
天堂啊!被她柔軟小手觸摸著的感覺。信二彷彿想要試探自己究竟能夠忍到什麼程度,他甚至還帶領著她手上下揉蹭、按捏。方舞驚奇地感覺信二奇特的反應,他濃濃的喘息灑在她頸側,當她手指不意滑過他柔軟又堅硬的頂端,信二倒抽口氣,發出一陣壓抑的低叫。
「夠了,小舞。」他表情僵硬地將她手掌移開,壓在他怦怦狂躍的心口。「再下去,我會失控。」
方舞神情迷亂地看著他。他此刻的樣子多麼迷人,向來白皙寡慾的俊臉浮現難得的急切,閃亮的黑眸裡彷彿正燃燒著火焰般——方舞對於自己有此能耐教信二失去向來的自制,感覺到無比的滿足。
一股前所未有的亢奮在她小腹間燃燒著,方舞情不自禁地朝他更靠近。「那個……到底是什麼?你的樣子,好像很難受……」
「它就是我渴望你的證據。」信二驀地將她摟緊,修長堅硬的身子緊貼著她輾磨一陣。兩人身體中雖隔著兩層浴衣,但方舞仍能感覺到狂猛的熱度。
信二突然低吼一聲,俯頭重重吻上她嘴。正當方舞頭昏目眩,雙腳發軟之際,信二突然彎腰將她打橫抱起,來到他們先前停留的石椅,取回擱在那的狐狸面具與風車之後,再三步並成兩步躍下百階高的石梯。
待雙腳穩穩踩在地面上,意識昏亂的方舞仰頭一看,斗大的招牌映入眼簾——Love Hotel。打小在溫泉與旅館隨處可見的箱根長大,方舞對此招牌並不陌生。
「我們……」她轉頭看著信二發問。
信二傾過身,在她唇上重重一吻。「我要你。」三個字,簡單明白地吐露他內心的渴望。
方舞腦中突然閃過剛才那對男女抵死纏綿的模樣,下腹不禁竄過一陣激流。
「但是……」方舞心裡突然閃過一絲不安,她真的可以嗎?雖然她內心也充滿了期待,但她好怕自己沒法像剛才那個女人那樣,如此狂野、盡興,沒辦法讓信二快樂……
信二不說話,只是拉著方舞逕自往前走,選好房間取走鑰匙,方才走進房間,信二熱切的唇已然尋上她的。
經他一個晚上熱烈地吮吻,方舞粉紅的小嘴如玫瑰花蕾般,艷紅腫脹。但敏感度也更增加,只消信二嘴輕輕一吸咬,誘人的低吟聲就會不住地逸出她唇瓣。她嬌軟無力的模樣更加添了信二體內的慾望。吻著吻著,信二突然將她往房中大床上一擺,她穿在腳上的木屐「喀答」兩聲掉在地上,只見她原本端莊合起的浴衣下擺,如盛放的花朵敞開,露出一雙秀美纖白的小腿。
「好美……」一層淡淡潮紅佈滿方舞的頸脖與臉上肌膚,信二像想察探它究竟會蔓延到何種地方去似的,一把扯開她已然零亂的衣襟。
方舞「呀」一聲地低叫,嬌羞地想以雙手摀住前胸,而那欲拒還迎的姿態,更教信二心醉神迷。
他貼近身子,俯低頭輕輕啃著那滑嫩的美肌,然後手指移到她開敞的前襟,如蛇般靈活的大掌輕輕探人,伸手握住那僅及一握的秀美乳房,愛不釋手地將它含握在指掌問揉弄,然後將已然挺起的乳尖吮入口中。
當他輕輕一吸,方舞唇瓣立刻逸出一聲呻吟。
「信二……」
「痛嗎?」瞧見她蹙緊的眉間,信二啞聲問。
她猶豫了一會兒,才輕輕地點了下頭。「我也說不上來,就是有一種……好亂的感覺……」她小手輕壓著自己的小腹,秀麗的眉眼浮現濃濃困惑。「就這個地方……」
方舞不知道,當她張著她那充滿無辜,又寫滿魅惑的水眸凝視信二時,會激起信二多大的渴望。
難耐處正是在於她的不自覺,她連一點誘惑他的意圖也無——天吶!信二粗喘,再次俯頭親吻她嘴,真恨不得一口將她吃掉!
「我看看——」
一邊說話,他順勢將她微敞的下擺拉得更開,方舞衣裡除了長達膝上的薄汗衫之外,就剩下一條素雅的白棉內褲。「這兒嗎?」信二邊問邊將手掌搭上。
「啊!」方舞突然低叫了一聲。
「怎麼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昨天她就在這時候喊停的,可是,方舞臉再度脹紅。這地方是她主動跟他提的,她再喊停,好像有點怪。
「我想看你——好渴望好渴望。」信二嘶啞的聲音帶給了方舞一股勇氣,尤其他那火熱的黑眸,更是寫滿他對她的喜愛。
看著信二表情,方舞胸口突然充滿難以言喻的澎湃情緒,她長睫一垂,原本按搭在小褲上的小手,突然朝上移開了些。
「那你……不可以笑我……」
他怎麼可能會笑她!當信二長指掃過鬈曲的細毛,感覺到底下柔潤的濕意時,信二腦袋頓時一空,除了指間濕滑的觸感與他胯間硬脹疼痛的男性之外,他再也感覺不到其他。
沒有什麼會比發現自己所愛的女人,正濕漉漉地渴望他,更教男人覺得興奮滿足的了。
信二不想浪費時間,他突然伸手將方舞拉起,大掌摸索解開結在她腰後的綁帶。他突然很慶幸今天光子姨沒多事地幫方舞穿上整套和服,否則他就得花更多時間對付那綁法繁複的和服繫帶……
沉浸在信二碰觸中的方舞一直傻愣地任他擺弄,直到原本繃在腰上的綁帶一鬆,方舞才驀地回過神來。
「為什麼要拆……」剛才那對男女,也沒見他們脫衣服啊——
「在野外做愛才不脫衣……」信二含笑回話:「不然,下回,我們也來試一次在野外——」
「才不要!」方舞羞得身體一片紅。「萬一,萬一被別人看見……」那多羞啊!
「呵呵呵……」信二用鼻尖輕蹭她嫣紅的臉頰。「小舞,你怎麼會如此可愛?」他想疼她,想緊緊將她融到身體裡面,想得他心都疼了。
「可是你不覺得我奇怪?」方舞嘗試著將手環搭在他肩上,慾望囤積的美眸水汪汪,迷濛動人。「其實我都會好擔心,我太生澀……會讓你覺得不夠滿意。」
「會的,你會在我指掌間變成熟的……」
信二一邊低語,邊卸下她腿間的棉褲,然後迫不及待地將他身上的浴衣脫掉,露出他精實有致的修長體魄。方舞一瞬間覺得眩惑,原來,這才是所謂的「男人」。
然後她目光溜至那早已勃挺的男性,她心裡猛地一嚇。這個——就是她剛才摸的「那個」嗎?
不待她想出答案,信二已然躺下,毛茸茸的小腿纏住她的。方舞綿軟的身體如訂做般密合貼住他,信二黑眸緊鎖她眸,然後輕輕搖擺臀部,讓他膨脹到盡乎疼痛的男性,貼著她大腿細側。
「信二……」方舞看著他困惑地低喃:「為什麼我會覺得身體又沈又重?」
「因為你也想要我。」他以小腿微微撐開她身體,修長的指滑過那早已準備好的女性秘處。
方舞閉上雙眼輕輕歎息,當他手指試探地深入,方舞忍不住驚懼地揪住他肩膀。
「放鬆,不用怕,我會保護你……」
隨著每一句承諾,信二在她唇上烙下一個吻。當她身體習慣他的入侵,開始如吮吸般緊含住他手指時,信二歎息,開始緩慢地挪移起他手指。
「喔……」方舞驚奇地感受那驟起的快意,這是什麼感覺——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美好的感覺?
「放鬆,對,扭擺你的臀部,對,不要怕,太棒了——」當方舞嘗試挪動身體,以配合信二手指韻律,信二不厭其煩地在她耳邊細訴對她的感情,他多麼喜歡她的回應,他多渴望她,待會兒會如何碰觸她。
「我會進到你體內,就像我手指現在做的——很深、很深的進入——」
他嘶啞的聲音有如火焰,將方舞殘留的理智一把燒空。本來就是極度敏感的人,被他這麼一催誘,方舞更是到達了前所未有的忘我之境。
「信二——」
一聲哽咽啜泣從她嘴裡逸出,然後她身體驀地一縮,一股龐大的情慾突然朝她襲來,黏滑的稠液將信二手掌濡濕,方舞偎在他胸前不住喘息,還未曾理解自己怎麼會有這種轉變,信二已然起身戴上保險套,然後將身體移到她腿間。
「小舞——」他突然喚。方舞剛剛睜開情慾氤氳的大眼,信二已同時將他沉沉的勃起探進她體內。
「唔!」突來的疼痛感教方舞身體一縮。
意識到方舞的不適,信二手心輕挲她下腹,不過一個眨眼,方才疼得教人一縮的刺痛,已然消失不見。
刺痛一消失,那脹卜卜的飽滿感隨即朝她襲來。說不上來那種奇異的觸感,到底是舒服還是其他,她滿臉困惑地扭扭腰臀。
感覺到她細微的動作,一直勉力停住不動的信二,突然伏在她身上嘶聲喘息。「先不要動,小舞……我不想傷害你……」
「但是……」她搖搖頭,身體內有一股衝動,呼喊著要她做點什麼。「我覺得……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但信二懂了。他抬起頭重重地吻過她後,開始慢慢地往前推進,為他接下來的佔領做好準備。
方舞瞪大雙眼,尤其當他沉重的男性退出,再重複入侵,在她體內細緻摩擦的感覺,教她整個人神經瞬間繃緊。
「信二……」她白嫩的小腿勾住他瘦勁的腰際,不自覺扭起腰臀,配合起他的動作。而這小小動作更加深了身體的愉悅!方舞就像初次登上雲霄飛車的小孩一樣,被接連而來的刺激震撼得來不及反應,但是,感覺又是那麼棒!
「對……小舞……就是這樣……」信二嘶聲鼓勵道。一邊動作,他手一邊輕撫她的臀部、腰際。彷彿覺得這樣的親近仍不足夠,信二突然攔腰將她往身上一抱,兩人面對面坐著,方舞驚奇地瞪大雙眼,信二微笑。
「這個——」好像他們剛才在神社園子裡看見的!
「喜歡嗎?」他仰頭親吻她細嫩的臉龐,當方舞害羞地點了下頭後,他才伸手捧起她臀部,開始上下輕送。
極致的快感有如閃電般竄過方舞身體,尤其當他身體肌膚貼著她摩挲,更是一下將她推往最高點。方舞張開閉起的雙眼,大眼渙散地注視她面前的男人。
信二雙眼從頭到尾,一直沒離開過她臉。當看著他向來平靜的臉龐,因為慾望而汗濕、緊繃、沉醉……一陣難以形容的愉悅之情,突然將她身體填得滿滿。
她好高興自己能夠擁有影響他的能力。
情慾之浪來得如此突然,念頭方落,就在他最後一個躬身前,教人腳趾忍不住蜷縮起的快感,突然朝她襲來。
「信二……」方舞腦子一空。
「我在。」彷彿正在呼應她的召喚,信二將懷中的方舞牢牢抱緊,以一記沈猛的進入之後,驀地在她體內釋放出熱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7-28 23:18:53
第八章
「小舞?你還好嗎?」等在門已關起很久的浴室前,已穿好衣裳的信二忍不住出聲問。
過了幾秒鐘,才傳出門把轉開的聲音。
「我一直綁不好……」方舞揪著仍舊散亂的浴衣前襟羞怯地說。她躲在浴室摸半天就是為了這個。
真的很奇怪啊!她看光子姨弄,感覺上就那麼幾個左拉右扯,一下就把浴衣穿好了,可是她在裡頭弄了快二十分鐘,就是拉不出一點整齊樣……
「過來。」信二笑著對她招手。
方舞微嘟著嘴巴跨出浴室門。
「你手壓這裡,對,壓著就好……」
方舞像孩子似的,傻憨憨照著信二的指示做,他要她手壓著她就手壓著,他要她轉身她就乖乖轉身。其實信二並沒幫女人穿過浴衣,頂多只能幫方舞弄一個男生式穿法。看著自己在梳妝鏡裡的身影,方舞白皙的臉頰驀地浮現兩抹紅。
「一看就知道我曾經脫下來過。」
「後悔了嗎?」信二站在她身旁問道。
方舞搖搖頭。「不是後悔,我只是覺得不太好意思……」
信二微笑。「那麼下回還是學學神社那一對,來個不脫衣的做愛。」
還糗她!方舞嬌嗔地輕頂了下他手臂,信二朗聲大笑。
「好、好,我不逗你……」他走到床頭櫃拿起門鑰匙,然後將手朝她一伸。「我們走吧。」
「嗯。」方舞溫順地將小手搭上,信二穩穩地牽住。
外頭正是慶典散盡的時分,兩兩成對的情侶們和信二他們倆錯身而過,沒人對從Love Hotel離開的他們多投予絲毫的注意,只是方舞仍舊覺得害羞不已,對她來說,今晚一夜,已經是她二十多年來做過最大的突破。
兩人坐上Toyota Camry準備返家之際,方舞忍不住歎息道:「我有一種不枉此生了的感覺呢!」
聽聞此言,一股不太好的預兆倏地浮上信二心頭,只是再一想,實在想不出任何一點危險性——大概是因為太幸福了,才會驀然浮現不安的感覺吧。
「這句話等我們七老八十再說也不遲。」他轉頭瞟了方舞一眼,眼眸裡寫滿寵愛。「這世界還有很多東西,是我們還沒一起去看過的。」
方舞垂下頭,唇角浮現一抹甜美笑意。「我知道,我只是感覺太幸福了。」
車子才剛開了一會兒,方舞就不受控制地開始打起瞌睡,連夜來的惡夢加上歡愛後的肉體疲憊,方舞雖然很勉力強撐,但仍舊敵不過睡神的召喚。
看她睡得那麼香,信二捨不得吵醒她。將車開回北屋停好後,他彎腰抱起方舞,甚至就連進家門了,也未曾把她放下。
「少……」光子姨方喚,就被信二以一噤聲動作止住了聲音。光子姨點點頭,急忙走在前頭幫信二開門。
「菊之間,還櫻之間?」光子姨無聲地問道。
信二想也沒想就朝櫻之間走去。「把小舞睡衣拿來。」他小聲吩咐。
光子姨鞠著躬,輕輕地應了一聲。「嗨。」
「到家了?」
當信二幫忙方舞更換她身上的浴衣時,她才迷迷糊糊地意識到自己身在何方。信二湊臉輕吻她,輕聲表示要她繼續睡。「睡吧。」
「喔。」方舞憨憨地點點頭,當信二將她放倒在舖位上,她只翻轉了個身,將身上的棉被牢牢抱緊之後,就又跌入黑甜夢鄉。
看著她毫不防備的睡姿,信二很驚訝他生命可以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做出那麼大的改變,在一個多月前,他仍然是個無牽無掛,從不需要任何人的寡情男子,但此刻,他才驀地明瞭心裡惦記著一個人的感覺,竟是如此地深刻、教人滿足。
「我可愛的小舞……」
彷彿可以感覺封他的低喚,熟睡中的方舞嘗試地將身量靠近他,信二輕輕挲挲她臉龐一會兒後,這才拿起堆在—旁的浴衣,將臥房門拉開。
「光子姨。」
信二出聲喚。「嗨」的一聲,光子姨一下從走廊底端碎步跑來,接走他捧在手裡的浴衣。
「吩咐下去,小舞是我的女人,我不許北屋裡外任何一個人對她出言不敬。」
「是。」打從看見少爺抱著小舞回來,光子姨就知道他們兩個已成了好事。「對了。」信二正要轉身,光子姨像突然問想到似地發問:「那今後,小舞就留宿在櫻之間裡了?」
信二轉頭看了舖位一眼。「這事等她醒來再說。」
「是。少爺晚安。」光子姨悄然無聲地退下。信二重新拉上紙門,回到方舞身邊。
頤長的身體俐落地鑽進棉被裡,受驚擾的方舞微微睜眼,信二溫柔地將她帶進懷中,感覺到他沈穩的心跳,方舞發出一聲滿足的輕歎。
「信二…」
「我在。晚安。」信二親吻她甜美的唇角,然後伸長手,按掉床邊的照明燈。
當時辰從亥時跨進平時,已糾纏了方舞好幾個禮拜的黑影,再度來襲!而此次它撲上的速度竟是如此之快,夢中的方舞反抗的念頭才剛閃過,侵蝕的黑影竟已來到她身邊,宛如嘴巴般,一口將她吞沒。
不!
被黑影團團籠罩的方舞大吃一驚。就在她驚慌失措問,她突然聽見遠方傳來一詭譎男音——
「終於啊……」
是誰?!
夢中的方舞驚懼地四處張望,可是籠罩她的黑影是如此深合,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方舞在黑影中左突右闖,不管往哪個方向走,就是無法掙脫黑影的控制。
「誰來救我……」夢中的方舞對著深濃的黑影深處喊著,但很奇怪,不管她怎麼卯足了勁大聲叫喊,她所發出去的聲音,在她聽起來,卻不過是些細小的嗡嗡聲。
怎麼會這樣?!
尖銳的恐懼如針般剌進方舞身體。她該不會:水遠都得留在這黑影中了?
「殺了伊織信二……」
什麼?!
身處在黑暗中的方舞驀地拾起頭。她剛聽到了什麼?
「殺了伊織信二、殺了伊織信二……」詭譎男音有如唸咒般,不停地複述這句話。
這才是詭譎男音吞食掉方舞神智的真正企圖,只有徹底隔絕方舞神智與外界的連繫,他才能進一步控制方舞的身體。
「殺了伊織信二……」
男音在方舞腦中下著指令,原處在熟睡狀態的方舞驀地睜開眼睛,原本靈動燦亮的大眼空空洞洞地瞪視著前方。
「殺了伊織信二……」
半敞的紙門透進門外清澄的月光,將偌大臥房裡部擺設照得微微發亮。只見方舞嬌小的身子從舖位上起身,白皙赤裸的小腳在榻楊米上俏聲移動。
「殺了伊織信二……」
她空洞的大眼環顧室內,終於牆邊木櫃上筆筒中,發現一把銀色外殼的美工刀。刀子像是磁鐵般吸引著方舞的目光,她朝木櫃走去,輕巧地抽起美工刀,轉過身,有如機器人般硬直的身體緩慢地朝臥鋪走去。
「殺了伊織信二……」
一陣細微的「辟啪」聲響,鋒利的刀片滑出銀色鋁制外殼,正當方舞蹲在舖位邊,高舉右手,準備朝信二喉間刺去的同時,原本被禁錮在意識底端的方舞意志突然掙脫開黑影的控制,就在那一瞬間——
不可以!
方舞揚舉的右手臂一滯,白細的左手同時伸出,一把握住鋒利刀刃,擋住了攻擊。就在疼痛襲上她身體的同時,方舞意志再度回到她身上,正努力與控制她身體的黑影對抗,只見渾身肌肉顫慄,握住刀刃的左手鮮血直淌……
她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
當溫熱的液體掉至信二臉頰,熟睡的信二登時驚醒過來。細長的黑眸先是望見正停在他瞼前數寸的雙手,在蒼白的月光中,紅艷的鮮血看起來帶著—種詭異的褐光,信二目光調向仍不住顫抖的方舞身上,當她大眼接觸到他驚詫的黑眸,豆大淚珠一下滑出她眼眶。
「你快走——」她神情痛苦的低語。「黑影把我關起來,有個聲音,它一直要我殺你,我沒有辦法……我沒有辦法……」
「小舞……」信二一骨碌從臥床上爬起。「你先把手拿開。」見她握住刀刃的左手正不住滴著血,信二實在很難想像,它到底刺得多深!
「不行……」方舞哽咽說道:「是因為痛覺,我才可以脫離黑影控制,我怕我一鬆手,它就又把我的意志給吃掉……要我傷害你,我寧可殺了我自己……」
「你不可以!」信二低吼。向來思路冷靜,判斷迅速的他,竟一時之間想不出應對的方法來。
雖然說痛覺可以喚醒小舞的意志,但信二知道,這決定不過是一種玉石俱焚的爛主意。他尤怕方舞會在她失去自我控制之前,選擇傷害自己,以保他的安全……
信二腦中浮現一畫面——方舞像隻破娃娃般,躺在鮮紅的血泊之中——
信二呼吸一停。
「你快走,我求求你,信二,你快走……」
「不,我不能走。」腦中可怕的畫面催促信二立刻做出決定,他站起身朝左右兩側探看,終於被他發現一物。
「得罪了。」信二取來男人用的浴衣繫帶,快速地在方舞手腕纏上八字結,繫緊之後再往下壓,連著她的手臂,一塊緊纏在她腰腹問。接著他低聲吩咐:「小舞,可以放手了。」
「真的嗎?」一雙哭得濕紅的大眼閃過一絲不確定。她不知道那黑影擁有多大力量,有沒有可能掙脫開繫帶的捆縛,再對信二不利?
「我跟你保證,我一定會保護好我自己。」他低頭輕輕碰觸方舞左手手掌。「所以現在,你把左手鬆掉。」
肌肉緊張加上自我意識仍在與黑影的控制力拚鬥,正常人很簡單一個動作,張開左手,竟也花了方舞好幾分鐘時間。當她手掌移開,信二取下她握在右手上的美工刀,一瞧見左手掌那深可見骨的傷口,他忍不住沉沉抽了口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控制方舞的那黑影到底是從什麼地方跑出來?他們怎麼能這麼狠心?天吶!
當掌間傷口的疼痛略略消褪,方舞雙眼突然閃過一絲異樣,她渾身發抖,驚懼地迭聲哭喊。
「信二……我快擋不住了……那個黑影,不,不要啊……」
感覺就像有隻手用力將方舞神智往後推開,一聲哀嚎聲後,方舞整個人像是被關掉電源的機器人,靈動的大眼再度呈現空茫狀態。
瞧見她驟然的轉變,信二才明白她為什麼那麼害怕這種感覺,因為此刻正在她身體裡的,感覺像是另外的人。
「殺了伊織信二……」
被壓抑的黑影再次奪回方舞身體的控制權,它命令一下,方舞身體倏地一顫。只是手臂被捆縛在腰際的她重心一失,整個人朝床跌去。
信二趁這機會拿來繫帶綁住方舞腳踝,身體被限制住的方舞「空殼」看起來非常痛苦,她扭曲著身體想配合聲音做出反應,可是卻被兩條繫帶縛住了她所有攻勢。
看著側躺在床上翻滾得有如毛毛蟲的方舞,信二心裡一陣揪疼。
「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你救回來的。」
信二信誓旦旦,但身體早已被控制的方舞,卻只是怒瞠著一雙空洞的大眼,嘴裡一邊喃喃:「殺了伊織信二……」
信二一到他書房,頭一件事就是撥電話給心理醫生——平野隆一。
「隆一,我是信二,伊織信二。」
「我管你是何方神聖……啊?你是信二?你怎麼會在這時候打來?」
信二一瞧桌上時鐘,短針正指向一點鐘方向。「剛發生一件事,我需要你立刻過來。」信二將方纔一小時發生的事,在電話裡簡單說了一遍。
「給我二十分鐘,我這就開始收拾行李。」平野隆一在電話那頭表示。
不到半個小時,光子敲了敲房門。「少爺,平野先生到了。」
「我去去就來。」信二轉頭跟光子姨交代。此刻緊關起的門扉裡還能依稀聽見方舞的叫嚷聲。「要是小舞有任何變動,馬上過來通知我。」
「我會的,少爺。」
信二前腳才剛離開,沒一下房間裡就突然安靜了下來。光子姨瞧了手錶一眼,剛好凌晨四點。
這麼久沒聲音,小舞該不會有事吧——光子姨小心翼翼地將門開了一點縫,只見被綁在方柱上的方舞頭垂得低低,奄奄一息的模樣。
在被黑影控制的這一段時間,方舞一直大聲吼叫,像瘋了似地企圖掙脫繫帶的限制,以至於手腕與腳踝全都佈滿了黑墨的瘀傷與血痕。
「好可憐……」光子姨摸摸方舞鼻息確定她還活著,這才鬆開縛住方舞與柱子的繩子,只是方舞手腕與腳上的繫繩她不敢拆,她害怕會有萬一。
失盡氣力的方舞就像個布娃娃,綿綿軟軟到只能任光子姨擺弄。
「我得快去叫少爺回來——」
光子姨才剛起身,信二已然領著平野隆一趕回房間,大老遠就看見房間門開著,他登時嚇得三步並成兩步衝進房裡。
「小舞!」
「沒事。」光子姨安撫他。「我是看小舞平靜下來,正打算去叫少爺您呢!」
信二大鬆口氣。
「嘖嘖嘖……我的天吶!」平野隆一從信二身後步出。他不曉得信二有著極為奇特的「療愈」能力,所以一看見方舞傷勢,他立刻依照醫生的本分幫她做了緊急處理。
礙於平野在身邊,信二隻能兀自按捺內心的焦急。比起藥膏與繃帶,他的療愈來得有用多了。
「我只能幫她止止血,你最好盡快把她送到醫院給外科醫師處理。」
「我會的。」信二回答,然後他轉向光子姨,以眼神示意她送平野隆一離開。
光子姨心神領會。「平野先生這邊請。」
—待房門關上,信二立刻奔至臥榻邊,隔著纏裹在她掌上的繃帶,他輕輕將她小手含握在掌中,一股暖暖的熱流頓時從他疊合的掌心間流出。
感覺到那股暖意,方舞閉起的眼皮微微一顫。
信二剛瞧過那口子有多深,他大概預估,方舞傷口至少還要經過三、四回的治療,才能徹底痊癒。
方纔平野隆一告訴信二,自古以來子時到醜時前這四個小時裡面,正是傳說中的「百鬼夜行」時辰,所以平野隆一預估,只要方舞捱過這段時間,接下來應該會有一段平靜時期。
沒想到還真被平野料中了。
「你放心好了,小舞,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
「少爺。」再度折返的光子姨輕敲房門,在門外低語。「我幫小舞帶了套乾淨的衣服來。」
「等等。」
修長的手指在她頰上戀戀不捨地撫了幾回後,信二才毅然決然起身開門,讓光子姨進來。
「她就麻煩你照顧了。」他得趁小舞安靜下來的這段時間,早早查清那黑影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會的。」光子姨點頭。
稍後,信二方踏入櫻之間起居室,就聽見平野隆一口氣開心地嚷著:「終於被我找到了!『神之巫女』傳說與來源回溯。」
「什麼『神之巫女』?」
「我是聽一個民俗學者說的,剛聽你提起方舞的狀況,我就覺得耳熟,剛花了時間找,吶!文獻就在這。」
平野隆一將手提電腦轉向信二,信二凝眸注視電腦中文件,約莫幾分鐘過去,他閱讀的目光突然停下。
「『神之巫女』,據說在日本戰國末期被甲賀忍者納入其分支……」
甲賀忍者?!信二驀地記起先前傷害方舞的那群黑衣人,那精悍確實的動作,說他們是甲賀忍者一流,絕不過分。
而既然跟甲賀忍者有關,信二心想,那一定有個幕後主使——信二念頭一轉,他突然明白該從哪追查起了。
「我想到一件事要去查查,文獻就交給你處理了,看看還有沒有其他文獻會提及避掉黑影的方法。」
平野點頭。「我知道了。」
一從底下情報網得到可靠消息,信二立刻驅車離開北屋。結果幾個小時後,趕搭頭班飛機的帝釋卻撲了個空。
「歡迎會長。」光子姨在門口守衛的通知下匆匆來到玄關處迎接。穿著深褐色麂皮外套的帝釋在保鑣的守護下瀟灑走來,人還未到,她就先行了個大禮。
「不用多禮,嗯,怎麼就你,信二呢?」
「不曉得。少爺天還沒亮就離開了,他並沒交代他會去哪。」
帝釋的天賦是探知人心思,他一下就從光子姨心中「看」出一陌生女子的身影,支退身邊其他人後,他拉著光子姨—問究竟。
「那女人是誰?」
就知道什麼事都瞞不過帝釋的「心眼」,光子姨歎氣。只是也不需要她多解釋,她念頭一轉動,帝釋隨即看了清清楚楚。
怎麼會有這種事?!
帝釋皺眉想了一下,然後吩咐:「打電話給信二,我要跟他說話。」
「是。」光子姨離開幾分鐘後折回,她朝帝釋搖搖頭。「少爺的手機收不到訊號。」
「繼續打,打到它通為止。」見鬼了真是!帝釋雙眼一瞠。蟠龍五諸天一向就數信二最好聯絡,掌控所有情報資訊的他,身邊手機一向二十四小時開機,什麼時候找不到他人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7-28 23:19:56
第九章
帝釋猜錯了,信二手機不是沒開,而是他現在所處的位置——甲賀谷實在偏僻,在方圓百里不見人煙的荒郊野外,哪有電信業者會想來這裡設置基地台。
初初進入甲賀谷,信二便派遣兩名哨兵前去探究情況,說來也巧,信二待會兒想要找的人——「長住會」的柴田正夫,正在古剎裡邊。
正可謂一石二鳥。
沒意料會有人闖入的甲賀忍者們,不過十幾分鐘,就被信二與他十名保鑣輕鬆地擺平。留下十名保鑣看守他們,信二隻身一人前往會客中的榻榻米間,人方靠近,便聽見裡頭傳來—聲怒吼。
「不要再跟我說那什麼勞什子的鬼咒術,我要你立刻、馬上派出你手底下最精銳的忍者,到東京殺了伊織信二那傢伙。」
靜伏在門外的信二眉一挑,說話者想必就是「長住會」的柴田正夫。
「柴田桑,您說的那方法我試過,可是行不通的。」另一個蒼老男聲迭迭解釋。「要近伊織信二身,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柴田正當想要開口說話,信二突然從門外跨了進來。
「不用那麼麻煩了。」
什麼?!野澤與柴田驚詫地瞪視著信二——他怎麼會來這?!
「那咒術就是你下的?」信二看著野澤,感覺到他冰涼的目光,見多大風大浪的野澤也忍不住背脊一涼。
「呃、我——」
「你在說什麼鬼話?什麼咒術不咒術,莫名其妙!」
柴田瞎掰功夫一流,不管伊織信二剛在門外偷聽了多少,總之他一概不承認。
信二連看也沒看柴田,打從進門,他目光便瞬也不瞬地停在野澤身上。
「身為甲賀忍首的你,應詼知道蟠龍會的能耐。你有兩條路,一是誠實托出,二是等我拆了你這古剎,你再告訴我。」
這種話——野澤斜眸偷瞟柴田,後者正瞇眼怒視警告他不准說。稍後他目光再度轉回信二身上,野澤一下便做出了決定。
實在不能說他見風轉舵,野澤膽寒地想。他安排了不下十名一流的忍者護衛古剎,結果卻沒人能阻止伊織信二闖進榻榻米間。這男人恐怖啊!他可沒那膽子與這樣的男人作對。
為了甲賀谷,野澤低聲說:「柴田桑,原諒我。」
「野澤!」柴田大吃一驚。怎麼也沒料到野澤這老傢伙竟會臨陣倒戈,虧他還是最守信用的甲賀一族!
而野澤才剛轉身,柴田立刻奔至木櫃前,伸手取走木匣。
信二伸手欲搶,柴田卻一個扭身,抓起桌上茶杯作勢欲潑向裡頭軸卷。
「不可以!」野澤驚叫。
「你要這咒書簡單。」柴田看著信二微笑。「只要你答應跟我一對一單挑,只要你贏得過我,我就把東西完完整整的還給你。但是,你也同時要簽下切結書,如果在決鬥中你失了性命,我不負責。」
信二瞇細黑眸,突然從西裝口袋掏出一把槍,槍口正對柴田腦門。
「拿過來。」
「你不會開槍的。」柴田很有自信。「身為蟠龍『多聞天』的你,絕對不會殺害與其他黑道無冤無仇的黑道份子。」
柴田就是咬定這一點。雖然信二貴為蟠龍北堂堂主,但只要柴田不與其他黑道作梗,也沒傷害到蟠龍旗下成員,信二權利再大,也動他不得——這是身為蟠龍「多聞天」的他,此生必須肩負起的責任。
很好。原來這傢伙也是有備而來。信二將手槍往口袋裡一放,冷著聲音問:「什麼時間?」
柴田咧嘴獰笑。「這麼心急!好,那就八個小時後,我們東京『長住會』總部道場見。」
柴田前腳剛離開,信二一個旋身,隨即揪緊野澤衣襟,將個頭不高的野澤一把拎高抬至他臉前;。「你最好把所有事情給我解釋清楚。」
「我說、我說!事情是這個樣子……」野澤蹲伏在信二腳邊,將事情來由說了個一清二楚,包括柴田來找他的目的。
有了野澤這口供,信二是可以大軍殺進「長住會」拿下柴田正夫,不過考慮到他手上的咒書,信二做出判斷,還是依照原議進行較為妥當。
「告訴我解咒的方法。」信二一把將野澤拎至眼前,炯亮的斜飛鳳眼泛著陰冷的寒光。
「很抱歉,我不清楚……」野澤誠惶誠恐地說。
不知道?!信二改掐他脖子,只見野澤老臉一下脹紅。
「是真的,我沒騙伊織桑,自、自古以來,所有派出去的『神之巫女』,從來沒人能活著回來,所以我……」
他們竟然這麼玩弄人命!
一想到那麼多條人命,為了他們的私利香消玉殯,信二就沒辦法控制他滿腔的怒火,伸手一丟,野澤隨即被拋往牆邊。
野澤「唉喲」一聲跌坐在地,但一回神,便又馬上爬起向信二磕頭。「伊織桑饒命、饒命……」
「堂主。」信二正欲開口說話,門外的保鑣突然闖入。「直升機到了。」
「我馬上過去。」
保鑣指著仍跪在地板上的野澤。「那他呢?」
信二回頭一瞟。「帶走。」
「是。」保鑣走去一把將野澤拉起。「還不快點!」
從甲賀谷到箱根,單趟車程就要耗上八個小時,所以早先信二從箱根出發時,就聯絡好了直升機,一待他處理好甲賀谷的事,他可以馬上搭機回北屋。
他記掛小舞的狀況,不知她現在醒來了沒有?
坐在直升機上的信二眼一瞟野澤,後者一接觸到他目光,隨即懼怕地垂下頭。
「咒書有沒有可能被複製?」信二問。
「不可能。」野澤搖頭。「那咒書只有『神之巫女』抄寫才具有效用,而且它無法讓渡,一卷只能用在一個人身上。過去我們甲賀忍者會在『神之巫女』甫出生,就叫她母親再制一份。」
「那柴田手上的咒書——」
「是方舞的母親律子的,當年她沒用上,所以……」
這麼說來,只要他能奪回咒書,那麼控制方舞的黑影,就從此不會再出現了?
「你剛說那咒書只會對一個『神之巫女』起效用?」
「是。」
「你們都怎麼處理失效了的咒書?」
「燒掉。」
信二頭一點,這樣他明白了。
信二方才跨下直升機,口袋裡的手機登時大響。
「少爺,我終於找到您了。」光子姨在手機那頭說:「會長他正急著找您,我這就把電話交給他——」
「你這大忙人到底跑到哪去了?」帝釋在手機那頭低吼:「我找了你一個上午——」
「我這不就出現了。」信二切斷手機通訊,然後幾個大步定進北屋玄關。
「你——」手仍握著電話的帝釋一見信二,雙眼登時一瞠。
信二朝帝釋做了一個稍候的動作,看著光子姨問道:「小舞還好嗎?」
光子姨神情擔憂地說:「小舞一直沒醒。」
信二眉一挑,隨即掠過光子姨朝房間走去,照道理說她應該早醒了才對,怎麼會——
被晾在一旁的帝釋詫異地看著信二的舉動,他竟然就這樣走了?!「喂,你是沒看見我啊——」
「抱歉帝釋,有話等我去看完小舞後再說好嗎?」
信二話方說完,追在他身後的帝釋突然伸手將他拉住。
「你給我站住!」帝釋從他心裡「看」出他將與人對決。
信二挫敗地轉身,他就知道沒法瞞過帝釋的「心眼」。
「你給我說清楚,你剛跟別人做了什麼約定?」
「就如您所看到的,對決,待會兒五點『長住會』總部道場。」
「我不許!」到底在搞什麼鬼啊這!帝釋擰眉瞪視信二。「蟠龍五諸天」裡拳腳功夫最弱的就是信二,如果是其他幾堂答應跟人單挑也就算了,可是是信二?
「我沒有其他的選擇,我在小舞面前發過誓,一定會想辦法救她的!」
真的是瘋了!先是潘瑟,再來是聿凱,現在就連感情一向淡薄的信二,也跟他們一樣一股腦兒栽進去了——帝釋不懂,就為了一個女人,就為了那勞什子愛情,這些人連命都可以不要啦?!
「很抱歉帝釋,這回不能聽你的。」話說完,信二隨即丟下傻眼的帝釋,邁步朝關著小舞的房間走去。
「馬的!管他是要去對決還是要去跳樓,我全都不管了!」帝釋嘴裡這麼嚷著,卻還是按捺不住跑去找信二,來到門前他喊了一聲:「我進去了。」
帝釋推門而入,見信二正坐在小床旁邊,握著方舞左手在幫她治療著。帝釋一看,突然走向前將方舞的手抽開。
「帝釋!」
「你想死是不是?!」帝釋手環胸不悅地坐在信二身邊瞪他。「等會兒要要狠跟人對決的傢伙,現在不知道要去休息,還在給我濫用你的療力!」
「我睡不著。」信二坦承。「看她這個樣子,動也不動地昏睡,我沒法放心。」
帝釋定定看了信二半晌,雖然早巳知道答案,但就是忍不住想再問他一次:「你真的那麼喜歡她?」
信二看著床上的方舞,唇邊綻出一抹笑。「是。我愛她。」
「真是搞不懂你們——」帝釋皺眉注視信二,只見他從壁櫥裡翻出一把木梳,然後走回臥榻將方舞抱起,溫柔地幫她梳理頭髮,他神情之溫柔,是帝釋從來沒在他身上看見過的。
看不下去了。帝釋頭一斜,突然舉步退出房間,他可沒有偷窺人閨房秘辛的怪癖好!
「小舞,聽得到我的聲音嗎?記得不要昏迷太久,你答應過我的,要陪在我身邊,我可不許你因為那一點小事就放棄醒過來了。」
雙眼緊閉頭伏在信二胸前的方舞沒作聲,信二梳好她頭髮後,便攔腰將她抱出房間。走到他與她初自相遇的那棵櫻樹下,五月櫻花幾快落盡,秀雅的枝頭上僅見櫻花零星分佈,風一吹便又少了大半。
「你一定記得的,當時我就坐在那寬廊下,看見樹上有一隻細白小腿晃啊晃,走來一看,卻赫然接到一個軟若無骨的小東西,她身上還攀了隻貓……」
信二一邊說話,一邊抱著方舞坐在草地上,下午的風徐徐拂過兩人臉頰,撩起她一頭烏溜秀髮。
「我們還有好多事還沒一起做呢……我說過要帶你去表參道,還要帶你逛遍每個節慶祭典,我還會買好多好吃的和葉子,你不是最喜歡吃點心了,只要你快快醒來,不管你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你在白費力氣,她現在什麼也聽不見。」打從信二走出房間,帝釋就一路尾隨其後,他不是故意偷聽,只是好奇信二到底要抱她到哪兒去。結果這麼一看,唉!本來打算管他們去死的,結果卻還是忍不住心軟地插了一腳。
信二轉頭注視帝釋。「您怎麼知道?」
「你忘了我的能力?」帝釋一屁股坐到信二面前,手指著方舞。「現在她滿腦袋只有一個問題——要是以後每到深夜她就會爬起來砍你怎麼辦?因為她想不出答案,所以她不允許自己醒來。」
帝釋的解釋信二一點都不訝異,因為她就是這個性,寧可自己受傷,也不願意傷害她深愛的人。「唉!傻丫頭,我不是告訴過你,我一定會保護好我自己?」
「哼!真不知你這信心是打哪來的。」帝釋毫不留情地戳破事實。「你忘了你等會兒的約會?」
「這跟那是兩回事。況且只要我贏了,一切問題就都迎刀而解。」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萬一你輸了呢?」
信二搖頭。「不可能,因為我愛的人在等著我——」他低頭一瞟懷裡的方舞,然後朝帝釋自信一笑。「所以我一定會贏。」
日本黑道「長住會」總部,位於東京新宿的歌舞伎町,柴田與信二約定的時間還沒到,總部道場門口已陸續出現許多賓士大車,從車裡頭走出的,都是響噹噹顯赫一時的黑道大哥。
「『多聞天』真允了柴田那傢伙的邀約?」每個大哥進來問的幾乎都是同一句,而他們所得到的答案,也都是——「是的,決鬥就在今天下午五點鐘。」
「你猜誰會贏?」
「長住會」總裁在看過柴田的狀態之後,悄聲問著旁邊的會長。
「柴田贏面很大。」會長對他一手提拔出來的本部長相當有自信。柴田很強,尤其是好勇鬥狠這一塊,他更是不會輸給任何人。
「堂堂蟠龍會『多聞天』有這麼容易被撂倒嗎?」「長住會」總裁神色莫測地喃喃,會長只是朝他肯定地一點頭。
箱根北屋
信二一搭車離開北屋,光子姨馬上跑來向帝釋通報。「會長,少爺已經出發前往東京了。」
「我知道了。」正面對外頭庭院而坐的帝釋猛地從位子上站起。
打從剛才帝釋就一直在想,既然他有能力感知到對方的心,那麼說不定,他也可以逆向讓對方聆聽到他聲音——雖然這事他還是第一次嘗試,不過為了信二,他非想辦法盡快把方舞喚醒不可。
想不到這事還真不容易!帝釋花了半個多小時,好不容易才進入方舞心靈,沒想到這傢伙這麼怕生,不管帝釋怎麼跟她說話,她都當他是心靈怪客,死也不肯跟他接觸。
「馬的!」方舞排斥的態度突然惹惱帝釋,他懶得再勸,反正一句話,她醒不醒隨便她!「為了救你,信二答應柴田正夫單獨對決,現在時間也快到了,你若不快點醒來,或許你這一輩於再也沒機會看到他了。」
什麼?!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驀地喚醒方舞。她一下張開眼睛,轉頭注視正坐在臥榻邊的帝釋。
「現在出發去阻止他還來得及嗎?」
「不知道。」帝釋聳肩。「只能盡全力追了。」
比鬥現場早已如火如茶展開。信二與柴田正夫兩人雙雙站立在榻榻米中央,你一拳我一掌,打得難分難捨。
「帝釋天!」不知是誰眼尖發現帝釋出現,他一嚷,立刻引起眾人騷動。高高在上的蟠龍帝釋天竟然親臨「長住會」總部!這種事對黑道份子來說,可是數年難得一見的場面。
底下的騷動也傳進場中兩人耳朵,信二回頭,不期然竟看見了方舞。
她醒了!
信二疲憊的雙眼驀地發亮。他面前的柴田一見他表情,也忍不住轉頭注視。
她就是「神之巫女」?!柴田回眸注視信二,看他那樣子,好像很喜歡她似的。柴田突然想到一個主意,或許可以利用她,一舉擊敗伊織信二。
「坐。」帝釋找了靠近場邊的角落讓方舞坐下,只是人剛坐定,只見台上的柴田突然轉身作勢朝她奔來。
「你想去哪裡?!」信二伸手隔擋。
中計了!
柴田一個回身,突然揮拳擊中信二肚子。信二一時閃躲不及,只能硬生生吃下這一計重拳。
「去死吧!」一拳擊中,柴田毫不給信二恢復的機會,左右開弓連番攻擊。
「信二!」瞧見信二連連被打中,台下的方舞緊張地大喊,急急地起身想衝上台隔開兩人。
「不可以,你上去只會增加他輸的機率!」同樣心急如焚的帝釋卻選擇擋人。
「但是他受傷啦!」兩行眼淚霎時從方舞眼中滾落。「我求求你,去把他們拉開,叫他們不要再打了!」
「我不能介入,因為這是信二親口允來的戰役。」瞪視著前方,帝釋一字一句沈聲說道:「這是他的選擇,所以你跟我就只能坐在台下,張大眼睛看他怎麼面對這一仗。」
「但是——」
「沒有但是。」帝釋斬釘截鐵。「我們只能相信他,相信他會戰勝回來。」
帝釋一句話叫方舞止住眼淚,她怔怔看了帝釋半晌之後,然後才轉頭,注視正在台上奮戰的信二。相信他!方舞猛一抹眼淚。對!帝釋說得對,她得要睜大眼睛看著,絕不能有所退縮。
「加油,信二!」方舞握緊拳頭,突然放聲大喊:「你一定要贏!」
聽見方舞聲音的信二猛地一揚手,表示他聽見了。
方舞的鼓勵給了信二莫大肋力,他站穩腳步平穩氣息,他倆美好的未來就在眼前,只要他度過眼前這一闕——
柴田重拳下歇,台下的方舞與帝釋屏息注視,只見信二左手伸起擋住柴田拳頭,右手同時揮出,以一記「黑虎偷心」招勢,一擊擊中柴田胸口,柴田「哇」地大叫一聲,一口血頓時從嘴裡噴出。
「本部長!」柴田手下尖叫,只見柴田連連後退數步,一屁股跌坐在榻榻米上,細長的雙眼驚詫地瞪視著眼前的敵人。
直到此刻柴田才瞭解,當初他所想的,伊織信二不過只是比他好運,才能夠被選上坐上蟠龍「多聞天」之位的印象,是多麼嚴重的錯誤。
眼前的男人就像一池深水,表面看起來平靜無波,但其厲害只有冒險涉足淌過的人才明白,那平靜的湖面下,究竟暗藏了多麼恐怖的黑流。
只見信二一個收勢,雙腳一踮,人就躍到柴田臉前,他伸手扳住柴田下顎咽喉三寸,冷聲問道:「你服是不服?」
要取他性命,很簡單。柴田可以感覺到信二有力的指勁正在提醒他這件事,只消信二用力一掐,不過數秒他隨即魂飛魄散。柴田驚懼地雙眼環顧四周,只見他身後一群人頻頻搖頭要他不要衝動,柴田猛一咬牙,認了這場失敗。
「我輸了。」他頹然道。
信二鬆手起身,出乎柴田意料之外的,他竟還伸手拉起了他。信二黑眸定定注視柴田半晌,然後只跟他說了這句話:「承讓。」
「信二!」一見信二下場,方舞忙不迭從位子上一躍而起,狂奔至他大張的懷中。
「傻丫頭,哭什麼。」他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痕。「我不是說過,我會保護好我自己。」
「嗯。」方舞知道,可是不管她怎麼擦拭,眼淚還是控制不住直往眼外滾落。
「我只是太感動了……」
信二微笑地摟摟她,能夠看她近乎安然無恙的出現在他眼前,比打贏八百場決鬥更要教他高興。
一對佳偶嚅嚅私語期間,帝釋早已幫信二取來木匣,他將木匣往信二肩上一敲,正好打中信二傷處。
「帝釋!」
「你不聽命令擅自行動這筆帳就先記著,改天有機會,我一定會叫你加倍奉還。」他將手上的木匣往信二手裡一塞。「拿去。」
「謝帝釋。」
帝釋瞪信二一眼,「累死了,我要回去休息了。」他揚臂伸了個懶腰之後,大手一揮,原本擠滿道場的觀眾隨即配合地往外走去。
「伊織桑,先過來醫療室搽搽藥吧。」「長住會」總裁畢恭畢敬地說。
信二一點頭,然後挽著方舞朝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你們出去,有小舞陪著我就好。」
「是。」
原本立在醫療室裡的護士們陸續離開,坐在椅上的信二解開柔道服腰帶脫掉上衣,那瘀青處處的胸膛教方舞忍不住皺起眉頭。
「我的療力唯獨對我自己沒用,只能麻煩你了。」
「一點都不麻煩——」這些傷,可全都是他愛她的表現,方舞心疼都來不及了!只見她從旁邊櫥子裡拿來藥水,一邊搽著,一邊低語。「很痛對不對?」
「還好。」信二回答。待她抹完藥後,他輕輕將方舞拉至跟前,打開她仍纏繞著繃帶的小手,只見原本裂口極大的傷痕,如今已略見癒合。「你呢?傷口還痛嗎?」
方舞微笑。「我也還好。」
信二閉眼一歎,繼而將自己的臉貼到方舞胸前。「事情終於結束了,能再這樣抱著你的感覺,真好……」
信二幾句話逼出方舞眼淚。「我本來以為,在經過昨晚之後,你大概不會再要我了。」
「你就對我這麼沒信心?」信二皺眉。
「不是信心的問題,是可怕的問題。」方舞斜眼看著她手上的繃帶,仍舊刺痛的傷口在在提醒她昨晚並不是一場夢。「我覺得好抱歉……」
「有什麼好抱歉?昨晚我根本就沒有受傷。」
「對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今天根本就不需要受這些傷,然後,還發生那麼多事——」
「你再說一句對不起,我就真的要生氣了。」信二難得用這種語氣說話,方舞嚇得臉一垮、嘴一抿,眼淚再度紛紛落下。
「我……」
「好了好了。」信二歎氣,看她那麼傷心,誰還有辦法氣得起來。「我不生氣,所以你也不要哭了?」
好半晌,才聽見方舞啞著聲音回應。「嗯……」
「對了,你怎麼會及時醒來?」
「是帝釋叫醒我的。」方舞回答:「我不知道他是用什麼方法,總之我可以聽見他的聲音,然後他告訴我,如果我再不醒來,可能這輩子再也沒法看見你了。信二,我真的好害怕……在來的路上我一直心驚膽跳的,不是對你沒有信心,而是……」
「我知道。」信二怎麼會不瞭解她當時心裡的惶恐。「在站到決鬥場中央時,我心裡也這麼告訴著自己,我一定要贏——因為我對你有承諾。」
「答應我,下回不可以再答應人這種事了,不,沒有下一回,你絕對不可以再答應這種事了。」
「我發誓。」信二舉起右手。「我還有好多事想跟你一起做,我才沒那興致跟人打打殺殺。」
「嗯。」方舞點頭,然後她突然想起。「對了,那個木匣?」
「你母親的遺物。」信二將木匣取來打開,只見裡頭擺了—卷泛黃的紙卷。「是你外婆親手幫你母親所寫的咒書,這就是甲賀忍者控制你們『神之巫女』的工具,這是最後一份,只要把它燒了,從今以後控制你的那黑影,應該就不會再出現了。」
「我母親……」方舞蹙起眉頭瞪視手中的紙卷。
「當年她不是不要你,而是她以為,只要把你帶離開她身邊,不承認你跟她的關係,你就不會受到甲賀忍者們的控制。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你八歲時發生的那場意外,他們在電視上看見你脖子上的五角星。」
原來是因為這個。方舞下意識伸手觸摸脖子。
「不過很可惜,你母親已經去世很久了。」
「不瞞你說,其實我很早之前就已經有種感覺,我爸媽他們早都已經不在人世了。」方舞深吸口氣。「謝謝你幫我找回這軸卷,還幫我打聽到了我爸媽他們的消息,原來我不是被遺棄的孩子。我爸媽他們是為了我好,才把我送到育幼院裡。」
「你還有我。」信二輕撫她臉頰,然後送上一吻。「從今以後,所有你之前未曾感覺到的快樂,我全都會給你。」
看著信二溫柔的眉眼,方舞只覺得心頭所有的憂懼,全被他一掃而空。
偎在他結實的胸口,方舞深情意切地喃道:「我愛你。」
信二抬高她小臉,直接以吻言說他的愛。
稍後,在方舞的幫忙下,信二換掉打鬥時所換穿的白色柔道服。兩人在「長住會」眾人的歡送下一步步朝門外走去,此刻已是華燈初上的黑夜,放眼望去,新宿的天空,佈滿了閃爍發亮的霓虹燈光,整個城市像是在發亮似的,璀璨動人。
「哇!」方舞驚歎道。
「我們走吧。」信二伸出手。
「嗯。」方舞將手搭上。
兩個人的未來——一起走吧。
【全書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7-28 23:20:28
後記
在完成《寡情惡男》的這段時間,家裡發生了一點小事,主角不是我或者兩個小朋友,而定那群常會到我家陽台打尖吃飯的貓咪們。
事情是這個樣子的——
我家裡有一群貓,為了好辨識,我都會幫它們取名字(雖然我叫了它們也不會理我就是),最原始的貓兒是柚子跟檸檬,然後它們各自生了四隻小貓,長大後仍留在我那兒的,我就把它們取作皮皮、蛋蛋、巧克力、牛奶等,最後生貝比的貓咪是皮皮,它也生了小貓。我見到後便喜孜孜地把它們取名為春、夏、秋、冬。
初生的小貓真的有夠可愛(陶醉),大頭小身體,然後腳掌又小不隆咚比我手指頭還細。我一直以為春夏秋冬會跟它們媽媽、阿嬤一樣,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長大,結果怎知就在那陰雨綿綿的五月底,四隻小貓竟相繼死去。
我之前曾在《霸情惡男》裡說,我對野貓的照顧,僅在買罐頭乾糧和提供休息與便便的場所。且由於前兩任貓咪身體狀況一直都很好,使我忽略了這世上還有「貓瘟」這疾病,這事還是待它們病發走了之後才從獸醫的口中得知。說不上親手把它包起來送到獸醫那兒的感覺。其實真正負責任的餵養野貓者,是還得肩負起帶它們去打預防針甚至結紮等等事情。只是我能力有限,真的,能力有限。
哀傷的事暫放一邊,還是回過頭來說說《寡情惡男》這本書吧!
早在發想五方天這系列時,我就已經先訂好了一個角色,一定要寫日本!不是哈日,而是好喜歡漫畫中,那些會穿著日本和服的男男女女啊!
不知道讀者們有沒有看過岡野玲子所繪的《陰陽師》安倍晴明?!多聞天伊織信二的外貌,就是我參照(?!)書裡的安倍晴明寫出來的。我好喜歡他那種帶點禁慾氣質的外貌,感覺身後會冒出花似的男人!(重點是,一定要穿男生的浴衣)
然後是女性和服——我忘了我在哪一本漫畫中看到,男人對女性和服的最大幻想就是——脫掉它!雖然我不是男人,可是在搜集資料的時候,看見照片裡那些和服女孩們端裝秀麗的模樣,真的,連我也忍不住興起一股想要伸手拆掉它們的衝動呢!
依照慣例,最下頭附上BJ所寫的「有此一說、到此一遊」,不過在往下看之前,我先來說一件很有趣的事。
大家應該還記得我書裡提到了一種點心,名叫「力餅」吧!因為我沒吃過,所以特別去信詢問BJ詳情(他吃過)。
艾珈:「力餅好吃嗎?那個是用什麼東西做的?」
BJ:「好吃喔!就是用米果下去烤一烤,表面還刷有烤肉醬,貼上屑海苔……」
艾珈:「米果?!可是書上怎麼會寫是用『麻吉』?」
BJ:「唉喲,旺旺仙貝也是把米搗爛了做,烤乾,烤硬的吃法是米果,烤得軟軟的不就是年糕了……」
傻眼。大神,話不是這麼說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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