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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白梨]把妹妙招[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7 00:24:11     標題: [白梨]把妹妙招[全文完]

把妹妙招 作者:白梨

內容簡介:

她不知道該說自己幸運還是不幸?好不容易盼得有如機器人的上司要出差,可以放鬆心情輕鬆一下,他卻點名要她一起同行,吃人頭路,領人薪水,再不願也得去,可怎麼來到日本不苟言笑的他全變了樣,只是喝了點酒而已,他竟然就……猜酒拳、唱情歌,還搞笑的彈暴走鋼琴,而大家不是傳言他是個同性戀嗎?怎麼她因為火災無處可去時,暫住他家,他竟然給她……親下去,且大過年的不回老家吃團圓飯,找了個借口留下來陪她這腳受傷的人,媽呀,他不會不只愛男人,也愛囡人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7 00:24:47

第一章

  方梨華抬起頭看著坐在經理室的柳深青,他很俊,劍眉星目、高鼻薄唇,且很有味道。

  她忍不住歎了口氣,如果他不是傳言中的那種人就太完美了。

  柳深青看著手中的文件認真的思考著,一抬頭看見坐在門外的方梨華,兩人四目相望後,她立刻躲到電腦螢幕後面,假裝沒事繼續辦公。他微微一笑,覺得她偷偷瞄著這邊確定沒被發現的樣子還真好玩,於是他按了內線叫她進來。

  「經理,你找我?」

  她走進經理室,站在他的辦公桌前心虛的問。偷窺被抓個正著,他不會是要訓她這個吧!

  柳深青示意她坐下,「你知道我們公司十一月底時要參加東京國際傢俱展的事嗎?」

  「知道,設計部門早就忙翻了。」方梨華鬆了一口氣後坐下。  

  「很好,你跟我一起去參展。」他以一貫平靜的口氣說話。

  她跳了起來,驚訝的問:

  「我?!」

  柳深青指著外面訂單部門的其他小姐,「陳麗剛來沒多久,連訂單都還搞不清楚,更不要說產品了。萱萱是兩個孩子的媽,要她出差一個星期實在不方便,子安愛玩,去了東京只怕會忙別的事,所以就剩下你了,還有……」

  「還有什麼?」

  她清亮的雙眼注視著他。

  他的嘴角微微一彎,「剛剛我在考慮的時候,正好看見你,就這樣了。」

  方梨華翻了一個大白眼。

  果然是被抓到了!

  她隨即轉念,參展是個很不錯的經驗,更何況是公司出錢去日本。

  於是她爽快的答應了。

  「好吧!」

  「很好,其他的細節敲定後我會讓你知道。」柳深青示意她可以離開了。  

  *****  

  「什麼?你要和t—1000去參展?」

  訂單部門的幾個同事聚在一起吃午餐時,聽到這個消息同時驚呼出聲,同情的看著雀屏中選的方梨華。

  「恭喜。」

  有參展經驗的金萱萱立刻告訴她那有多累,出發前要背一大堆產品的英文說明,到了現場還要當苦力佈置會場、組裝傢俱,應付來參觀的客人也不是件輕鬆的事,展覽結束後還要裝箱打包,說穿了是苦力、打雜兼接待,非常辛苦。

  不過,她很高興經理替她著想,家中兩個幼小的孩子是不能一日沒有媽媽。

  陳麗很不高興。

  那個神氣巴拉的柳深青不過是叔叔僱用的人,憑什麼批評自己什麼都不懂。

  她剛來上班的時候發現部門經理竟然是個大帥哥,直呼幸運,可是過沒多久就明白,在他手底下做事可不是輕鬆的事,他不但要求高,而且不通融,最差勁的是連個好臉色都不肯給,一板一眼的拚命工作,難怪大家都叫他機器人t—1000,這「魔鬼終結者」中阿諾史瓦辛格所飾演的機器人編號還真是適合他,後來聽到一些關於他的傳言後,對他僅剩的一點好感全沒了。

  方梨華自責嘴快說溜嘴。要是陳麗的大小姐脾氣發作起來就糟了!她急忙哄她幾句,陳麗的心情才稍稍撫平。

  「這種出去當苦力的差事的確不適合我這種美女,而且我也不想和一個不可能產生羅曼史的人出去,就算是帥哥也不要。」

  周子安嬌媚的撥弄鬆軟的卷髮,憐憫的對方梨華說:「希望你能活著回來。」

  「沒……那麼嚴重吧?!」

  方梨華的笑容僵在臉上。同事們說得好誇張,讓她也緊張了起來。  

  周子安、金萱萱和陳麗三人一起用力的點頭,內心有著同樣的想法;幸好不是我!

  *****

  接下來的日子,方梨華才知道事情有多嚴重。

  柳深青丟了一疊跟電話簿一樣厚的資料給她,其中包含可能來看展的客戶資料、他們採購過的產品明細和訂單情況,還有參展新產品的英文說明,其中很多不是她平常所負責的客戶,令她感到非常陌生。

  「怎麼可能全部記住?」

  方梨華忍不住大聲抗議。

  「我沒有要求你全部背起來,只要大略記住就行了,參展的廠商這麼多,不多用點心怎麼抓得住客戶?現場跟戰場一樣,戰場可沒有時間讓你翻資料。」

  柳深青淡淡的說。

  方梨華用懷疑餉眼光看著他。她知道他很棒,但是不相信他這麼棒,能把全公司的資料記得一清二楚。

  他似乎看出她的懷疑,「隨便問。」

  她隨手翻到一頁德國客戶,才剛說出客戶的名字他就流利的接口,說出客戶基本資料、往來情形、習慣採購項目等等。

  她不信邪的再問,同樣得到完美的答案。一連試了幾次後,她瞠目結舌的看著坐在對面的經理,佩服他真的是活電腦。  

  「看吧,事在人為,只要多用點心就可以了。」

  柳深青的表情和語調沒多少變化,甚至感覺不到驕傲或自滿。

  方梨華抱起厚厚的資料站起來,指指自己的腦袋,無奈的說:「我知道了,我會盡量試試看,不過我得先擴充一下我的記憶體才行,不然一定當機。」

  「擴充到t—1000舊就可以了。」  

  他嘴角微微上揚。

  方梨華嚇一大跳。原來他知道同事背後叫他的綽號,可他卻還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真恐怖。

  柳深青不管張著大嘴站在前面的她,轉身面對電腦開始忙著看新進來的電子郵件。

  *****

  隨著參展的日子愈來愈接近,柳深青逼方梨華就逼得愈采愈緊,雖然他要求她準備參展的東西,但是她原本的工作並沒有減少。

  因此,她得加班才能如期完成工作,而他也很夠意思,都會陪她一起加班,不會讓她一個女孩子獨自留守辦公室。  

  「累死了!」

  方梨華看看手錶都快八點了,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下自己和經理兩人,其他人早就下班了,手上的工作總算告一段落,其他的明天再說了,

  此時電話響起,是找經理的,她將電話轉進去後,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經理,我先回去了,明天見。」她站在經理室門邊打招呼。

  「阿梨,等一下!」柳深青突然大聲叫住她,隨即搖頭,不好意思的說:「算了……你回去吧!」

  方梨華看他神情怪異,心想大概是因為剛才那通電話吧。  

  「經理,有什麼事?」

  他看著她一會兒,覺得她不是那種會亂講話的人,於是大膽的要求,「可不可以請你多留一會兒,等一下……有個朋友會來找我,我……不方便單獨見他。你只要坐在你的位子上就可以了,什麼都不用做,謝謝你。」

  經理一向公私分明,這是破天荒第一遭,看見他為難的樣子,一定是不得已他才會開這個口。方梨華考慮不到一秒鐘就爽快的答應了,重新坐回位子。

  五分鐘後,一個穿著休閒服裝、有著運動員體格的年輕男人走進辦公室,他一看見柳深青就露出開心的笑容,大步的迎上去,反觀柳深青卻是一臉緊張,像只受驚的貓背弓了起來。

  「好久不見了,阿青。」那男人的語氣混雜著興奮與感傷,「要見你可真不容易呀,我透過好幾層關係才終於找到你。」

  「學長,你找我有什麼事?」

  柳深青謹慎的問。

  看到他高度警戒的態度,學長感到沮喪。「你怕我?還是應該說恨我?」

  柳深青想要擠出笑容卻失敗了,看著學長失望的表情,他尷尬極了,忍不住嘲笑起自己的心胸狹窄和膽小。

  「我們出去談好嗎?」學長看見辦公室還有其他人,於是開口要求。

  「有什麼事在這裡說就好了。」

  學長指指坐在不遠處的女人,意思是說談話內容會被聽見,而柳深青搖搖頭表示沒關係。

  「你怕單獨面對我?還是怕再出事?」學長的語調中充滿苦澀。

  他難堪的點點頭。

  學長苦笑幾聲,自責頗深的說:「這也難怪,是我把你害慘的。」

  「那件事……我也有責任,不能全怪學長。事情到後來被傳得扭曲變型,根本就沒有人在乎有幾分事實,也沒人在意我們受到多少傷害,年輕不懂事的我們又有什麼辦法呢。」柳深青痛苦但坦白的說。  

  學長甚感欣慰的點點頭,「阿青,你一點都沒變,還是這麼坦率可愛,令我不得不喜歡你。」  

  柳深青臉一紅,「不,我變很多,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是嗎?」學長長歎了一聲,有種往事不堪回首的意味存在。「我找你有兩件事,第一是跟你道別,我要移民到加拿大,下禮拜就走,能再見面的機會恐怕沒有了,所以想跟你說聲再見。第二是向你道歉,當年如果不是我把事情鬧大,你也不會這麼慘,都是我的錯,真的很對不起,請你原諒!」

  學長的語調和態度相當誠懇,他的頭低到不能再低。

  柳深青百感交集的看著多年前的好友,聽說他也離開了家鄉,獨自一人在外奮鬥,就跟自己一樣。他坦然一笑,伸出右手,「其實,我早就不恨學長了,我接受你的道歉,祝你新的人生一切順利。」

  學長簡直就快感激得落淚,他緊緊握住柳深青的手,突地猛然一拉,將他拉人懷中緊緊抱住。柳深青雖然受到驚嚇,但還是接受學長最後的擁抱。

  方梨華雖然低著頭假裝工作,不過對剛剛發生的一切聽得一清二楚、看得明明白白。

  她感到一股淡淡的失望感。雖然早就聽說過他是同志的傳言,但是她始終不願意相信,想不到今天她親眼證實傳言非假。

  學長和柳深青再敘幾句後便離開了。

  柳深青走到方梨華的桌邊,滿懷歉意的說:「對不起,耽誤你的時間,關於今晚的事,可不可以請你不要……」

  「不要說出去,我知道,這是你的私事,我不會多嘴的。」她拍拍自己的胸口打包票。

  柳深青朝她點點頭道謝。

  方梨華覺得他的神情好落寞,突然同情起他來,半開玩笑的說:「好可惜喔,人家本來滿喜歡你的說,像這樣的好男人,真是太浪費了。」

  柳深青愣住了,雖然她故做輕鬆狀,但看得出來她是說真的,而面對這樣的表白,他的臉竟然紅了起來,

  「本來?那後來呢?」

  他很介意的問。

  她乾脆明說,反正是不可能了,就當作友好的表現好了。「你就是你,不管你是什麼都喜歡。」

  柳深青全身一震。從來沒人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不再是只注意那件事,不管自已是什麼都喜歡!

  「我可不是因為你是經理才這麼說的喔。」

  「謝謝你,我覺得好多了。」他感動極了。「一起吃飯好不好?」

  她摸摸早就餓扁的肚子,點點頭。「去哪裡?」

  「加油站。」柳深青面不改色的說,「機器人當然是去加油站。」

  「你的笑話好冷喔。」方梨華假裝發抖。

  兩人並肩離開辦公室,走入夜色之中。

  *****

  沈香君是位傢俱設計師,負責創新古典傢俱系列,雖然已經三十四歲了,但身材皮膚各方面保養得相當好,絕不比年輕女孩差,加上明快大膽的熟女風格更是風華萬千。

  「小柳,傢俱的照片出來了。」沈香君風姿綽約的靠站在柳探青的辦公桌邊,纖纖玉手將照片輕輕的推到他面前。

  柳深青面不改色的拿起照片翻看,沒多看一眼靠在桌邊的一雙美腿。  

  外面幾個女同事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快看,沈姐又在調戲經理了,你們猜,這次經理能撐幾分鐘?」周於安曖昧的掩嘴而笑,她和陳麗兩人小聲的說著經理和沈姐的閒話。

  「喂,你們不要這樣,被聽見了多尷尬。」年長的金萱萱告誡年輕不懂事的兩人。  

  方梨華突然同情起沈香君。沈姐比經理大三歲,她不管傳言、不怕嘲笑,頻頻對經理放電,有機會就暗示加明示,真是勇氣可嘉,可這樣都大半年了,經理還是不動如山,直到現在她才知道他不動心的原因。

  辦公室裡的沈香君熱心的向柳深青說明照片中的傢俱,她幾乎要靠到他身上,而他則皺著眉頭一直躲,最後,他乾脆按了內線叫方梨華進來。

  「照片好了,把它貼在資料上,看資料時比較有概念,有不懂的就問沈姐。」他將照片遞給她。

  「對了,阿梨,記得帶一套正式服裝,展覽結束那天有餐宴。」沈香君好心提醒。

  「多正式?禮服嗎?我沒什麼正式服裝。」方梨華緊張的問。

  「我買了新的,家裡有幾件,舊的不想要了,如果不嫌棄的話就挑一件吧,送給你。」沈香君大方的說。

  「你不要給她穿你那些奇裝異服,好不好?」柳深青忍不住插嘴。他不敢想像清秀的阿梨穿上妖嬈的衣服是什麼模樣。

  沈香君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摟住方梨華的肩膀,親暱的說:「別管他,今天下班到我家看看,到時候一定讓他驚艷不已。」

  方梨華高興的答應了。

  *****

  下個星期就要出發去日本,表面看起來冷靜的柳深青也開始緊張了,每次看見方梨華就抽背東、抽背西,搞得她看到他就想逃,甚至想把辦公桌搬到女生廁所,因為只有那裡可以躲過他的魔掌。

  這天,她遠遠的看見經理往她這邊過來,連忙急轉彎往另一邊去。

  柳深青眼尖的看見正要逃走的她,連忙開口,「喂,你去哪裡?開會了。」

  方梨華吐吐舌頭,回座位拿資料跟著他進入大會議室,老闆和設計師們早就坐在裡面等著了。

  柳深青把筆記型電腦接上投影機,將做好的簡報資料投射在白板上。「我來做最後的說明。」

  「小柳還是這麼拚命?」沈香君口氣一半敬佩一半揶揄。

  「哪裡,設計部門更辛苦。」柳深青回答得非常得體。

  對於這樣客套的回答,沈香君覺得無聊極了。

  聽完簡報,老闆陳俊祥滿意的點頭。小柳統籌辦理的事情絕對不會出錯,他會考慮所有的細節並且力求完美無缺,最棒的是幾乎不會超出預算。

  接著也是設計師的鄭瀾站起,準備接手解說參展產品。

  「可不可以讓阿梨解說產品?」柳深青突然提出這個要求。

  方梨華當場呆住,不知所措的看著在場的每個人,特別是柳深青。

  「毫無疑問的,設計師百分百的瞭解自己的作品,解說起采一點問題都沒有。我想讓阿梨多練習一下,免得到了現場幫不上忙。」他進一步說明為什麼這麼做的原因。

  兩位設計師都沒有異議,老闆也贊成,方梨華無可奈何的走到白板邊。

  「用英文,就當我們是外國客人。」柳深青下達進一步的指令。

  「what?」方梨華驚訝的大叫。

  「很好,至少這是英文,請繼續。」他平靜的說。

  鄭瀾和沈香君忍不住的笑了出來,而老闆陳俊祥則替她加油打氣,叫她不要緊張。

  方梨華硬著頭皮開始介紹產品,大部分都是照著經理所準備的稿子說明,想不起來的部分就自己瞎掰或者乾脆就略過。一張接著一張的幻燈片,說明的速度也愈來愈快,最後好不容易完成了,她用力的吐了一口氣。

  沈香君站起來拍拍手,走到柳深青旁邊,「果真強將手下無弱兵,小柳,你是要我們知道你連手下都訓練得這麼完整?」

  「沈姐,你的意思是我做得不錯?」方梨華喜出望外。

  「當然了,你做得很好,他是怎麼整你的?」沈香君笑著問。

  方梨華噘起嘴看著經理。她以前就算讀書也沒這麼拼過。

  沈香君用手指輕勾起柳深青的領帶,嬌滴滴的說:「你知道這次出差我最期待的是什麼嗎?喔,真想和老鄭換房間。」

  一旁的鄭瀾立刻接口,「你出錢,我就自己睡一間,不妨礙你們。」

  柳深青輕輕拉回領帶,垂下雙眼淡然的說:「沈姐,別鬧了。」

  「我一直不認為那個傳言是真的……」她曖昧的說。看到他深黑色的眸子爆出的怒光,她感到滿意!她就是要他失控,實在厭倦了他的冷靜與完美。

  方梨華緊張的看著經理和沈香君。

  陳俊祥見狀,連忙站起來打圓場。「好了香君,你就不要再逗他了,今天的會議就到此結束,大家回去忙吧!」說完便轉身離開會議室。

  鄭瀾和沈香君收拾好東西後,也離開去做自己的事。

  「經理?」方梨華看見他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吃了一驚。他好像真的生氣了!「沈姐沒有惡意,她只是……」

  「我知道,大家都沒有惡意,可是都任意的說出傷人的話……」柳深青驚覺自己的口氣激動,於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你去忙吧,這些我來收就好了。」

  方梨華猶豫片刻後開口,「經理,如果你真的不喜歡沈姐這樣做,你就明白的說出來,我想她會懂的。」

  他好不容易壓下來的脾氣又冒了出來,不高興的說:「你以為我沒說過嗎?」

  她愣了一下。最近經理滿會生氣的,跟以前全然冷靜的樣子有些不同,也許他有些煩心的事也說不一定,還是不要太多嘴好了。

  「知道了,我回去工作了。」她揮揮手離開。

  柳深青用力呼吸調整情緒。剛剛竟然動怒了,真是太不應該了!自從見過學長後,那些塵封多年的往事再度浮現腦海,整個人心浮氣躁靜不下來,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他煩惱的將臉埋進手掌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7 00:25:28

第二章

  十一月下旬,鄭瀾、沈香君、柳深青和方梨華四人出發前往日本東京參加國際傢俱展覽會。

  先行寄送的貨物已經由主辦單位代為清關,四人到達之後,立刻向大會領取貨物,開始拆箱、組裝傢俱、佈置會場,人力和時間都有限,大家忙得團團轉。

  「好累喔!」方梨華拉著一車垃圾到指定的地點丟棄,遠遠的看見柳深青和一個大會工作人員說話,便急忙跑過去。

  誰知才靠過去,聽見他跟那個日本歐吉桑的對談如此流利,她便識相的鼻子摸摸轉身走開,怕自己一開口,那破得可以的日文會嚇到人。

  「阿梨,你去哪裡?跟我去買東西。」柳深青叫住要落跑的她。  

  「現在就開始買土產太早了吧。」

  她好沒氣的說。現在又餓又累,日本的天氣又冷,她實在不想出去亂晃。

  「去買便當,我餓死了,剛剛那個歐吉桑說,前面巷子裡有一家好吃又便宜的食堂,我們去買些吃的回來。」

  「有吃的?還不快走!」她立刻丟下拖車跟著他去覓食。

  兩人出了會場,沿著清冷的冬日街道走著,十一月的東京雖然沒有下雪,天氣還是比台灣冷很多,口鼻所吐出來的熱氣瞬間凝成白煙裊裊上升。

  「我不知道你的日文說得這麼好,剛剛我原本想用我的破日文救你呢。」方梨華爽朗的說著。

  「還可以,你學過日文?」

  柳深青淡然一笑。

  「學過,但學藝不精。」

  方梨華自我嘲解一番後轉頭問他,「你花了幾年工夫才說得這麼棒?」

  「其實這種程度還不算好,我家裡很多長輩都會日文,從小耳濡目染就會了,之後再學就覺得簡單多了。」柳深青解釋著。

  「原來是家學淵源,這就難怪了,老一輩的很多受日本教育,日文說得很好。我以前就覺得你有那種老式少爺的味道,現在更像了。」

  「什麼老式少爺?」多奇怪的說法!柳深青快要笑出來了。

  「就是老電影裡那種穿著長袍,住在日式洋樓裡的少爺。」

  方梨華努力的形容著。

  他愣了一下,隨即感到荒謬,「現在誰會穿長袍?」

  「我亂說的,你別笑,現在也沒人會住在洋樓裡。」她聳聳肩的說。

  「那可說不定。」

  他意味深遠的一笑。

  兩人到了食堂買了便當,高高興興的回到會場,飢腸轆轆的鄭瀾和沈香君立刻停下工作熱烈的歡迎。

  「柳君,下次我跟你一起去買便當,跟你一起漫步在異國的街道,好浪漫。」

  沈香君又在逗他了。

  「外面好冷。」

  柳深青不以為然的說。

  方梨華解決掉第一個便當後,開口道:「鄭君,請拿那個牛井給我,謝謝。」

  鄭瀾將牛井交給她,耍寶的說:「謝謝你沒有叫我『瀾君』。」

  柳深青驚訝她的食量。她又不胖,怎麼如此會吃?

  「天氣這麼冷,又要做粗活,當然就吃得多了,哈哈,下次不敢隨便說要請客了吧!」

  方梨華咧嘴大笑。

  柳深青對她微微一笑。

  沈香君心中微酸。他竟然對阿梨笑,她可以清楚的發現那是他發自內心的笑。

  她仔細打量方梨華。阿梨比自己年輕五、六歲,關於這點她嫉妒死了。而且阿梨的個性爽朗活潑,長相也清秀可人,平心而論是個可愛的好女孩。

  他該不會是喜歡這一型的吧?!沈香君開始擔心。

  *****

  為期四天的東京國際傢俱展覽會盛大的展開,總共有大大小小約六百家廠商參展,每天參觀的人數約有兩萬人,參展廠商使出十八般武藝,盡其所能的吸引買家的眼光和青睞。

  方梨華這才深切體認到商場如戰場,同業之間競爭激烈,客人穿梭會場來去匆忙,如果沒有事先把資料背起來,根本就說不上話,更別想說服客人下訂單。柳深青自始至終都是輕鬆自若,她對他的專業佩服得五體投地,自認無論如何都無法擴充到t—1000這種等級。

  展覽會只到晚上七點,結束後他們同行的四人一起到飯店附近的居酒屋吃飯,喝喝小酒、聊聊天。

  「小柳,多喝—點。」沈香君拚命的勸酒。

  「香君,你不要白費心機了,他的酒量好得很,要是真的喝醉了,麻煩的還不是我,你就別鬧了。」鄭瀾看穿她的詭計。

  方梨華好奇的問東伺西,柳深青拜託他們兩個不要教壞他的部下,他們才不理會他的要求,開始說起他以前喝醉的糗事。

  原來他喝醉後會變得憨憨的,跟平常冷靜的樣子完全不一樣,猜酒拳、唱歌樣樣來,還會彈暴走鋼琴。

  「暴走鋼琴?」

  方梨華覺得好新奇。

  鄭瀾誇張的描述當時的情景,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在他面前,也只能算是小夜曲,等他演奏完畢,那架鋼琴也差不多解體了。

  「好了,不要再說了。」

  柳深青臉紅了起來。

  「我最喜歡那樣的小柳了,好純真、好可愛。」沈香君故意將臉湊到他面前。

  柳深青尷尬的轉過頭去,仰頭就是一杯。

  接著沈香君和鄭瀾說起他的糗事給方梨華聽,她聽得捧腹大笑。

  原來平常在公司認真工作的同事,還有這麼寶貝的時候。

  酒足飯飽之後,四人慢慢的散步回飯店,走著走著,柳深青卻無力的靠在路邊欄杆上。

  「小柳,你醉了嗎?」

  沈香君高興的扶著恍惚的他。

  他含糊不清的說沒事。

  「你不是說他酒量好得很?」方梨華小聲的問鄭瀾該怎麼辦。

  「我看見她偷混了好幾種酒給他喝,這樣很容易醉的。」鄭瀾瞇起眼睛曖昧的說:「可憐的傢伙,又要被揩油了。」

  方梨華沒碰過這個情形,不安的看著後面的兩人。

  回到飯店,互道晚安後,回到各自的房間,方梨華坐到床上放下皮包,一抬頭看見沈香君竟然扶著柳深青進門,嚇得大叫。

  「沈姐,你做什麼?他的房間在隔壁耶。」

  沈香君讓他坐到床邊,笑嘻嘻的說:「好戲現在才要開始。」

  一臉茫然的柳深青將頭靠在她胸前,這可是他醒著的時候絕對不會做的事,沈香君動手幫他脫下外套,解下領帶。

  「大家……都是好同事,你不要……趁醉打劫。」方梨華有些嚇到,連說話都結巴了。

  沈香君轉身看了她幾秒鐘,覺得她真是純情可愛,故意逗她,「有沒有興趣一起來?很好玩喔。」

  「開開開……什麼玩笑!」她自認不是思想守舊的人,不過沈姐也太大膽了。

  沈香君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揮揮手說:「要是看不下去的話,就去隔壁找老鄭,要不躲在浴室也可以,你可不要掃我的興。」

  方梨華傻眼了,就算老鄭不是有婦之夫,自己也不可能去男人房裡,更不可能躲在浴室聽實況轉播。

  沈香君輕拍柳深青的臉頰,柔聲說:「小柳,為我唱首歌,will  you  still  love  me  tomorrow?」

  他微笑點頭,真的開始唱歌。

  「tonight  you  are  mine  completely.you  give  your  love  so  sweetly.tonight  the  light  of  love  is  in  your  eyes.but  will  you  love  me  tomorow?」

  方梨華忘記要生氣,她驚訝的看著那個活電腦t—1000竟然在唱情歌,他歌聲醇厚,節奏準確,水準不輸給歌星。

  「怎麼樣?很不錯吧,你也點一首歌。」

  沈香君笑著說。

  她鬆了一口氣,原來只是唱歌,還以為沈姐想要硬上。

  「不要啦,等他醒了會罵我。」她不敢作弄經理,他鄭重警告過她不可與沈姐同流合污。

  沈香君摟住柳深青的肩膀,  「小柳,為阿梨唱首歌吧。」  

  他轉頭看看方梨華,像在思索著該唱什麼好。

  她猛然臉紅心跳,不敢相信他會用這種表情看自己,溫柔而迷離的眼神,略帶傻氣的笑容。

  「when  i  fall  in  love  willbe  forver.or  i'll  never  fall  in  love……」柳深青唱歌時的眼睛沒有離開方梨華,好像她就是他傾慕的對象。  「and  the  moment  i  can  feel  that  you  feel  that  way  too.is  when  i  fall  in  love  with  you  .」

  當他唱完歌低下頭去,方梨華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現在她完全明白為什麼沈姐百般算計,樂此不疲的原因了。

  看見他們兩人竟然認真的凝視彼此,沈香君即後悔叫他為方梨華唱歌。

  她若無其事的說:「很棒吧!」

  方梨華一點都不想否認。如果他醒著的時候也能這樣對她,就更棒了。

  唱了幾首歌後,沈香君開始跟他劃蜜月拳,他酒醉反應慢老是輸,被處罰得亂七八糟,沒多久,他整個人開始迷糊,眼看就快要睡著了。

  「謝謝你。」沈香君摟住柳深青的脖子親吻他的唇,他也不拒絕,半閉著眼睛慢慢的躺下,她則依偎在他身上。

  方梨華立刻轉過身去,尷尬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啊,這麼快就睡著了。」沈香君抬起頭哀求著室友,「阿梨,今晚讓他睡這裡,好不好?」

  她知道要是自己隨便點一個頭,沈姐真的會將經理留在這裡過夜,於是她立刻衝到隔壁叫老鄭過來將他的室友帶回。

  而老鄭好像早就習慣這種情形,來到她們房間見怪不怪韻背起睡死的柳深青,乖乖的回房間。

  沈香君萬般不捨的看著他們離開,換好睡衣鑽進被窩,「餘興節目結束了,該睡覺了。哈哈,出差真好玩。」

  總算放心的方梨華也換好睡衣準備睡覺,上床前她半抱怨的說:「我還以為沈姐想趁醉把他那個,真是嚇死我了。」

  「我是想呀,可是真的那樣做就太過分了,女人怕被強暴,男人也是。所以玩一下就好了,我還知道分寸。」

  她鄭重吩咐,「跟你相處後我覺得你滿有趣的,還滿喜歡你的,我對你這麼坦白,你回去可不要亂說。」

  「沈姐,我知道你真的很喜歡他,可是傳言他是……」方梨華不打算說出學長的事,改用傳言來勸她。

  沈香君嗤之以鼻,「傳言沒幾件是真的,別隨便聽信。」她翻身趴著,神秘兮兮的對她說:「我試過,他有生理反應,是真的男人。」

  「你試過?!」

  方梨華眼睛睜得大大的。

  「也不是真的試過,不過我確定。」沈香君自信滿滿的說。

  這下換方梨華迷糊了,她躺在床上反覆推敲著他究竟是不是。

  *****

  隔天早上,柳深青頭痛欲裂的醒來,依稀記得昨晚發生的事情.他昨天喝得又不多,為什麼會醉呢?而且為什麼他一喝醉就任人擺佈呢?

  愈想愈氣,他氣自己沒用,更氣沈香君老愛作弄他。

  已經在餐廳吃早餐的三人朝剛下樓的柳深青招手,他臭著一張臉的向他們走過來,一坐下就開訓。

  「沈姐,我要說幾次你才會懂?這一點都不好玩,丟臉死了。」他一張臉不知道是氣紅的,還是羞紅的。

  「如果你醒著的時候肯唱歌、肯聽我的話,我就不用那麼麻煩了。」沈香君一點反省的樣子都沒有。

  「誰要做那種事?!」柳深青大叫一聲後,立刻扶著宿醉疼痛的頭。

  沈香君立刻將早就準備好解酒液放在他前面,嬉皮笑臉的看著他。

  柳深青喝瞭解酒液後開始數落起方梨華,竟然跟著沈姐學壞。  

  她乖乖的低頭認錯,不過想到昨天他唱情歌的樣子,被罵也值回票價。

  「老鄭,你為什麼見死不救?一點江湖道義都沒有。」他連鄭瀾都一起責罵。

  「男未婚、女未嫁,你們高興做什麼就做什麼。」鄭瀾一副干我何事的樣子。

  柳深青無可奈何,發誓以後絕不讓沈姐有機可趁。

  *****

  終於到了展覽會的最後一天,每個人臉上都已明顯露出疲態,只想快點結束後打道回府。

  「沈姐,你想我們會不會得到大會獎項?」方梨華滿懷希望的問。

  鄭瀾聽到立刻跳過來,自信滿滿的說:「當然可以,你看我這張new-s高腳椅,多受好評,女人坐在吧檯邊不用再故做姿態,只要自然的順著我設計的流線形把手和踏腳,保證嬌態一流,每一個女人都應該買一張我的new—s。」

  方梨華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鄭瀾雖然已經三十七歲了,個性依然純真開放,也許這就是他保持設計靈感的方法。

  「如果男人坐了的話又會怎樣呢?」

  她頑皮的反問。

  聞言,鄭瀾把柳深青拉過來,讓他坐到new—s高腳椅上,兩個手掌在他身後拚命搖晃。

  「每個男人也應該買一張這種椅子。」沈香君和方梨華異口同聲的說。英挺的他坐在這高腳椅上,顯得帥氣十足,

  「什麼?。

  柳深青一臉狐疑的看著三人,不知道他們又在玩什麼把戲。他轉頭看見一群西裝筆挺的男士們往這邊過來,站起來嚴肅的說:「有客人來了,不要再玩了。」

  「還是醉了比較可愛,你說是不是?」沈香君小聲的對她說。

  方梨華完全同意。

  柳深青走沒幾步路就僵住,人群中有一位約六十歲老人停住腳步看著他,兩人四目相望,同樣驚訝的凝視對方。

  方梨華發覺氣氛有些怪異,看那老先生氣度恢弘,身邊跟著一堆人,一定是什麼公司的大老闆,看他們凝視的表情應該早就認識。

  那老人走到他面前,淡然的說:  「沒想會在這裡碰見你,是了,小雪說你在設計傢俱公司工作,你們也來參展?」

  「都叫她不要多嘴了。」

  柳深青不高興的別過頭。

  「結婚了嗎?」

  那老人的語調中沒有太多情緒。

  「還沒……」柳深青聲音變得很乾澀。

  「我想也是。」

  那老人輕笑一聲。

  他猛然抬起頭錯愕的看著老人,眼中充滿憤怒,緊握的雙拳竟微微的顫抖。

  站在柳深青身後的方梨華機警的拉住他,小聲的叫,「經理?」

  他回過神來,艱難的從口中擠出一句話。「請……客人……隨意參觀。」

  那老人心一緊。他竟稱呼自己是「客人」。

  一行七、八個人魚貫經過柳深青身邊進入攤位參觀,他不但沒有招呼客人反而大步走開。

  沈香君想要追上去,卻被鄭瀾叫住,客人正在詢問她所設計的傢俱,她只好先應付一下,等她再回頭已找不到他的蹤影。

  那老先生對柳深青的興趣似乎高過展覽的傢俱,他向方梨華詢問柳深青在公司的職務、風評、交友等等情況,她都給予最高的評價和肯定,老先生聽了只輕輕點頭,沒有表示任何意見。

  「先生,請問你和我們經理熟識嗎?」方梨華直覺老人和經理應該淵源頗深,忍不住多問了幾句。

  那老先生望著柳深青消失的方向片刻,然後點頭。

  「如果我說錯話,請您不要生氣,我只是覺得你和我們經理長得有些像,請問你們是親戚嗎?他好像……很意外。」她硬生生的將「很怕你」轉成「很意外」。

  「是嗎?我們長得很像嗎?」老先生感慨的說:「我們是……是多年不見的親戚。」他轉頭看同行的人已經打算離去,禮貌的對她致謝,「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哪裡,很高興見到你。」她笑容滿面的揮手道別。

  「希望他也這麼想。再見了,小姑娘。」老先生的笑容變得有些苦,隨著同行的人離去了。

  送走客人後,三人立刻交頭接耳。工作至上的柳深青竟然會棄客人於不顧,冷靜出奇的機器人竟然會情緒失控,這真是太離奇了。

  十五分鐘後,柳深青再度回到攤位。他恢復平日冷靜的模樣,絕口不提剛才發生的事,在場的三人雖然感到奇怪也沒有多問。

  *****

  終於,展覽會完滿結束,柳深青等人在會後回到飯店梳妝打扮,準備參加今晚大會所舉辦的餐宴,餐宴上將頒發大會的五個獎項。

  「小柳,我好緊張,我有預感,說不定我會得獎喔!」鄭瀾一邊對著鏡子調整領帶,一邊對坐在床邊的柳深青說話。  

  「嗄?你說什麼?」

  他回過神來一臉茫然的看著他。

  他剛剛想著那個不期而遇的人,根本沒有聽見他在說什麼。

  「算了,我們去看女土們好了沒,」鄭瀾穿上西裝外套,柳深青跟著他出門。

  他們輕敲隔壁房門,很快的,兩位美麗的女士出現在他們眼前。

  沈香君穿著酒紅緞面低胸禮服,妖嬈艷麗更勝平日。方梨華則穿著黑色蕾絲露肩禮服,意外的清麗可人。

  鄭瀾誇獎兩位女伴漂亮,如果大會有選美獎項,一定會被她們兩個雙雙奪下。

  沈香君笑得花枝亂顫,方梨華不好意思的道謝。

  說真的,她還真不習慣這種前露後露的衣服。她拉了拉紗質披肩。

  「小柳,女為悅己者容,這可全是為了你喲。」沈香君又在逗他了。

  為了避免麻煩,柳深青選擇比較安全的方梨華做女伴,催促眾人出發。

  四人準時進入會場,沒多久餐會就開始了,致詞、上菜全部依序進行。

  設計師哪個不想得個國際獎項鍍層金,身為設計師的鄭瀾和沈香君也是同樣的心情開始緊張起來。

  方梨華心情輕鬆的享用著到東京後最高級的一餐,肩上的披肩一直滑下來,嫌麻煩的她乾脆將它拿下掛在椅背上。  

  柳深青緊張的掃瞄會場,確定下午碰見的那個人不在會場這才放了心。

  下午離開攤位後,他躲在人群中,看見那個人和阿梨說了一會兒話。他好想問她談話的內容,可是卻一直開不了口,只是來來回回的盯著她看。

  突然,他發現她很美,黑色蕾絲禮服襯托出她潔白無瑕的肌膚,利落的短髮連接著修長雅致的脖子,幾乎可以比美奧黛麗赫本白天鵝般的美頸,順著頸子而下是弧度優美的雙肩和光潔的上背,形成一個美麗的風景。

  她轉過頭來,眼睛正看著他,兩人四目相交,他慌張的移開視線。

  「怎麼了?」方梨華不確定自己為什麼臉紅,可能不習慣袒胸露背,也可能因為他的凝視。

  柳深青支吾的說:「沒……我只是覺得……你的脖子和肩膀……很漂亮……」

  方梨華輕聲道謝,沒想到會被他這樣稱讚。

  沈香君一聽醋勁大發,玉手撫著自己的脖子到胸口,不服氣的問:「那我呢?」

  柳深育才剛剛不小心脫口而出對方梨華的讚美感到很糗,現在更後悔了。

  「誰叫你老是虧我,我才不要稱讚你。」

  「小氣!」沈香君氣得拿起盤子上的青色花椰菜朝他丟過去,不偏不倚的打中他的臉。

  柳深青不高興的撿起那朵花椰菜,做勢要丟回去。

  方梨華急忙曉以大義,請他們兩個不要丟台灣的臉,及時阻止了一場即將開打的食物大戰。

  「拜託你們不要吵,就要頒獎了……」鄭瀾緊張的說。

  「好啦好啦,等一下就叫到你了啦。」沈香君好沒氣的回應。

  台上頒獎的人大聲的朗誦得獎作品和設計師。

  「……銀賞是new—s,台灣的設計師鄭瀾……」

  方梨華和柳深青高興的拍打嚇傻的鄭瀾,沈香君一陣錯愕後,誠心的向他道賀,過了幾秒鐘他才回過神激動的跑上台領獎。

  頒完獎後,餐宴也近尾聲,新科得獎人鄭瀾興奮得不得了,死拉著同事去喝酒慶祝。慘痛的教訓不遠,這次柳深青滴酒不沾,結果換鄭瀾和沈香君喝醉了,最後還是他和方梨華將他們兩人拖回飯店。

  方梨華洗完澡後,舒舒服服的坐在梳妝桌前擦頭髮,轉頭看看床上的沈香君,酒醉的她早就睡死了。

  叩叩叩。

  突然有人敲門,她走去應門,是柳深青,他穿著睡衣披著外套,一臉不高興的站在門口。

  「經理,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她驚疑的問。

  「不行了,我一定要問個清楚才行。」柳深青推門進房間。

  「問什麼?」她緊張的看著他。他又沒喝酒,怎麼這麼奇怪?  

  「下午那個老先生跟你說了些什麼?」他激動的問。

  方梨華一邊轉述下午的談話,一邊不安的看著他。

  「你眼睛壞掉了,誰跟他長得像?一點都不像。」柳深青生氣的說。

  「他說你們是多年不見的親戚。」

  「他這麼說?好過分!頑固的死老頭,到現在還是不肯原諒……」他兩手在空中亂舞,忿忿的說:「你告訴他,我一點都不高興見到他。」說完轉身離開,大力的甩上房門。

  方梨華一臉無辜的眨眨眼睛。她連那老先生姓什麼、住哪兒都不知道,怎麼告訴他?經理今晚好奇怪喔,一會兒誇獎她,一會兒過來對她說些奇怪的話。

  經理今晚真的沒喝酒嗎?她仔細的回想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7 00:25:59

第三章

  展覽會參展的廠商必須在展期結束的隔天撤出會場,柳深青等一行四人忙著將傢俱拆卸裝箱,打包交運寄回台灣。

  「還有封箱膠帶嗎?」

  方梨華大聲問。

  鄭、沈兩人扶著宿醉昏脹的頭表示不知道,柳深青則板著一張臭臉生著悶氣,方梨華無奈的聳聳肩,自行四處尋找。

  柳深青卸下牆上的鏡子,鏡子中倒映的臉的確和那男人有幾分相似,突然之間他厭惡起自己的長相。

  為什麼要長得像他?!昨天下午見到他以後心情慌亂不安,一夜輾轉難眠,到現在還是無法平靜下來,為什麼這麼多年後要再見到他呢?!  

  一個失神鏡子從手中滑落,他伸手想要接住卻已經來不及,破碎彈開的鏡片將他的右手掌割出一個血口,他吃驚的往後一跳,沒注意到身後堆放著的箱子,猛然一撞隨意亂堆的箱子往另一個方向倒下,另一側正彎身撿膠帶的方梨華閃躲不及,箱子如落石般的往她身上砸下。

  她吃痛的放聲大哭,其他三人急忙搬開壓在她身上的箱子。

  「哪裡痛?」

  鄭瀾迅速的察看她全身,幸好她機警的用雙手護住頭部,沒有明顯外傷,都是些瘀青。

  「都痛啦……」  

  方梨華躺在地上痛哭流涕。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對不起……」柳深青按住右手掌的傷口拚命道歉。

  「小柳,你流血了。」

  沈香君急忙檢查他的手,傷口不深但鮮血直流,她拆下頭上的絲巾綁住他的傷口。

  「我不要緊,先看看阿梨。」

  柳深青緊張的說。  

  沈香君輕輕扶著她坐起。

  這一動方梨華痛徹心肺,哭喊著,「我的腳……好痛……」

  她的右小腿痛得連碰都不能碰,鄭瀾立刻拉了兩根鋼管固定住她的腳,柳深青快步跑去請大會工作人員呼叫救護車。

  沒多久,救護車來了,柳深青護送著方梨華去醫院,其他兩人留下收拾善後。

  *****

  醫院的急診室中,醫生拿著x光片向患者解釋情況。  

  「右脛骨也就是小腿骨折,這是封閉性骨折所以比較單純,上石膏固定後,大概十二到十六周就可以復原了。」

  柳深青翻譯醫生的意思,方梨華嗚咽的說:  「要這麼久?」

  他自責不已,「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剛剛不要想那些事情就好了。

  方梨華突然想到人在異鄉沒有健保,緊張的問醫藥費的問題,他拍胸口保證一定會負責到底,她這才放心。

  「你的手還好吧?」看見他手上包著雪白的繃帶,她關心的問。

  柳深青不以為意的說沒事。

  醫生和護土拿石膏進來,護士才碰到傷口,方梨華又哭了,柳深青體貼的握住她的手給予安慰。

  醫生仔細而緩慢的調整斷掉的骨頭,精準的接回,接著敷上石膏固定。

  方梨華轉過頭將臉埋進柳深青的懷中,手緊緊的拉住他的衣襟,她只希望醫生快點弄好,真的好痛。

  柳深青緊抱著她,不捨的輕撫她弧度優美的肩背,柔聲安慰她。

  這樣緊抱著她柔軟的身軀讓他有一種滿足感,而她抽泣顫抖的模樣更叫他怦然心動。

  這種睽違已久的悸動讓他惶恐極了,不確定這種感覺是真實的。

  總算弄好了,石膏幾分鐘就干了,接著打針吃藥後,方梨華含著眼淚向醫生、護土道謝。因為她隔天便要回采,醫生將醫療紀錄副本交給她,並且吩咐一些傷後該注意的事項。  

  完成所有手續後,柳深青送方梨華回飯店,好不容易回到飯店房間,兩個人都已經累得筋疲力竭。

  突然,她發現他傷口上的繃帶滲出血色,心想一定是他護送她回飯店途中,不小心讓傷口裂開了。「經理,我幫你換一下藥。」

  柳深青依言坐下,讓她處理傷口。

  「經理,你的手好漂亮,真不愧是彈鋼琴的手。」她讚歎他修長而優雅的手。

  「這是要回敬我昨天誇獎你嗎?」柳深青笑著問。她拉著自己的手,仔細的上藥包紮,感覺很舒服。「阿梨,你有沒有男朋友?」

  方梨華的心猛然跳一下。他怎麼突然問這個?

  她尷尬的笑一笑說:「歹勢,行情不太好。」

  「怎麼可能?你這麼好。」

  他驚訝道。

  「謝謝你的誇獎。」

  她訕笑著。

  「我長得馬馬虎虎,脾氣不好、意見又多,碰到幾個沒耐心的,早早就分手了。」

  「那是他們的損失。」

  柳深青輕聲的說。

  她覺得他變得好溫柔,大概是因為弄斷自己的腳而感到內疚,想要補償吧。兩人這樣子談話倒滿像姐妹聊天,想想還真有趣。方梨華不禁莞爾一笑。

  柳深青當下決定,就是她!從她說「不管你是什麼都喜歡你」那句話開始,他就對她萌生特別的好感,而今天抱著她時,感覺到久違的滿足和悸動後,他更加確定自己對她的心意。

  「你一定很擔心會場那邊的情況對不對?東西今天一定得寄走,他們兩個不知道忙不忙得過來,你去。」方梨華體諒的說。

  「你一個人在飯店沒問題吧?」他有些擔心,將傷患一個人丟在飯店,他會不安心。

  她脫了外套鑽進被窩,「沒問題的,我要睡覺了,你放心的去吧。對了,小心手,不能用力。」

  柳深青會心一笑,轉身離開。

  *****

  柳深青回到現場對沈香君和鄭瀾說明方梨華的情況,他們才稍稍放心,並且安慰他不要太過自責。三人才加緊腳步將所有東西包裝妥當交運,回到飯店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

  沈香君打開房門,發現方梨華還在睡,而且睡得相當沉。於是出門出去吃飯,他們不敢走遠,選擇在飯店附近簡單解決晚餐。

  在日本的最後一餐少了方梨華,氣氛顯得非常冷清。

  晚飯後,鄭瀾因太累了而回房間休息,柳深青則拎著壽司便當跟著沈香君到她房間。

  「阿梨,起來吃飯了。」沈香君輕推方梨華,發覺她的體溫過高。

  「小柳,阿梨好像發燒了。」

  柳深青這才想起醫生交代的事,急忙找出退燒藥交給她。

  「嗯嗯……天亮了嗎?」方梨華迷糊的睜開雙眼,身子一動全身酸痛,特別是腳劇烈抽痛,她不舒服的呻吟著,「好痛喔……」

  沈香君讓她吃藥,溫柔的安慰幾句。

  她真正清醒後,看見柳深青又是那種愧疚的表情,反過來安慰他,「我沒事了啦,你不要哭喪著臉,看起來一點都不像經理。」

  沈香君也附和著,叫他不要再苦著一張臉了。

  他拉張椅子到床邊坐下,與沈香君陪著方梨華吃飯聊天,沒多久,她燒漸漸退了,看起來較有精神也好起來。

  「小柳,你繃帶好髒,我幫你換。」沈香君捨不得的拉起柳深青的右手,因為打包工作的關係,他手上雪白的繃帶已經變成灰色的了。

  柳深青快速的抽回手,「不用了,我等一下洗澡完再換。」

  「這樣洗澡會不會不方便?要不要幫忙?」沈香君斜眼看他,嘴角掛著曖昧的笑容。

  「沈姐,你就不要再逗他了。」方梨華看經理難堪的樣子忍不住替他求饒。

  「那晚不曉得是誰也跟著一起玩得不亦樂乎?」沈香君不高興的反問。

  她不服氣的反駁,「還說,要不是我在場,搞不好你早就把他脫光光了。」  

  不想再繼續聽她們討論自己那晚的醜態,他猛然站起,羞赧的說:「我回房間了。」說完便奪門而出。

  房內的兩個女人相視一眼,決定早點睡,明天比較有精神。

  *****

  按照原來的行程搭機返回,日本行的四人下午兩點左右終於回到公司。

  沒幾個同事注意到柳深青的手傷,他們全被方梨華的慘狀嚇壞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開著玩笑說,柳深青搖身一變成了虐待媳婦的惡婆婆。

  柳深青覺得這一點都不好笑,不過她這次的意外他得負責任,因此沒有開口辯解。

  「真的是意外,老鄭和沈姐可以做證,而且經理已道過歉了,拜託大家不要再開這種玩笑了。」方梨華不希望大家誤會經理是惡意的,公司裡已經有太多不好的傳育了。

  「沒錯沒錯,真的是意外,這麼可愛的女孩子誰下得了手?」鄭瀾出聲做證。

  「老鄭,你就別……了,快把你的獎牌拿出來讓大家瞻仰瞻仰!」沈香君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大家搶著要看銀賞獎牌,好奇的問東問西,鄭瀾得意極了,興高采烈的回答所有的問題。老闆陳俊祥很滿意這次亮麗的成績和豐碩的收穫。

  下班時間一到,同事們陸陸續續下班,方梨華剛從同事手上接回工作,還沒理出一個頭緒,加上身體不舒服,進度慢得可憐,她是想回家休息,但又怕耽誤工作。

  柳深青走到她桌邊,「你好了嗎?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方梨華禮貌的推辭,她想都沒想到他要送她回家。

  「你這個樣子連路都走不穩了,怎麼拿行李?我送你回去沒關係。」

  坐在她旁邊的金萱萱幫忙說話了。「阿梨,你就接受經理的好意嘛。」

  「是呀是呀,反正又不會有事。」陳麗脫口而出。傳言他是同志,根本就不必擔心會有什麼意外發展,安全得很。

  周子安緊張的拉住陳麗。她怎麼在經理面前說這種沒大腦的笨話。

  柳深青臉色一沉,冷冷的說:「當然不會有事。我認為,就算是意外也是我的錯,我只是單純的想表達我的誠意而已,你想到哪裡去了?」

  方梨華看情況不對,立刻接口,「既然是經理的誠意,那就卻之不恭了。」說完,她匆匆收好東西關上電腦,拄起枴杖跟著柳深青離開辦公室。

  周子安等他們兩人離開後,馬上責罵陳麗,「你找死?竟然在他面前說?他可是你的頂頭上司耶。」

  「怕什麼。」

  陳麗有恃無恐。老闆可是自己的親叔叔!

  「他做事雖然很嚴格但是合理,工作也比我們認真,是個好長官、好同事。拿他的私事做人身攻擊,不好吧。」金萱萱替經理說句公道話。

  周子安和陳麗不以為然的白了她一眼,她無奈的聳聳肩,三人先後下班了。

  *****

  柳深青開車送方梨華回家的路上,大概是因離開辦公室前那番不愉快的對話,兩人沒說幾句就陷入沉默,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他幫她將行李搬上樓,隨意看看她房間內的擺設,雖然簡單但乾淨整齊,有女孩子房間特有的香味。他的目光被牆上一幅粉彩畫給抓住,林蔭下一對男女輕擁著彼此,相依的兩人幸福的微笑著,整幅畫給人一種舒服自在的感覺。

  「我畫的,你覺得如何?」方梨華看見他正在欣賞自己的大作,大方的問。

  「嗯,很不錯。」他真心稱讚。  

  「還不到專業程度,不過就是喜歡,沒辦法放棄。」方梨華笑著說。

  「有喜歡的東西很好,沒有必要放棄。」柳深青微微一笑,「那我走了,明天早上八點來接你。」

  聞言,方梨華愣住了。難道他要接送她直到腳傷痊癒嗎?那可是要三個月。

  「經理,真的不用這麼麻煩,我自己上下班就可以了。」

  「一點都不麻煩。我記得你是坐公車上下班,你這樣怎麼擠公車?我可不想看見你再跌斷另一條腿。」他平靜的說。

  「可是我明天想……」她本來打算明天請假在家休息,但隨即想到一堆工作還沒做,展覽會上所接到的訂單也還沒處理,明天就是星期五了,再撐一天就可以放假,算了,還是去上班好了。「我知道了,謝謝。」她心不甘、情不願的說。

  柳深青走到門邊,握住門把的手突然縮回,回頭關心的問:「萬一你半夜發燒或者不舒服的時候怎麼辦?要不要叫你的家人過來一下?」

  「我爸在台北、我媽在高雄、我弟在法國,遠水救不了近火,再說,我一個人習慣了,不會有問題的,你不要再擔心個不停了。」方梨華故做堅強的說。其實她現在真的很希望有個人陪在身邊。

  「是嗎?」他低下頭輕聲道,「如果有事隨時打手機給我,我會馬上過來。」

  她快要受不了他強烈的責任感,忍不住大聲的說;「喂喂喂,是我受傷耶,我實在不想一直勸你不要太自責,不過你也表現得太超過了,我才沒那麼脆弱,我自己會照顧自己,不會有事的,你快回去吧。」

  柳深青微微一愣。要是普通女孩子早就趁機勒索、百般要求了,而她還趕自己走,真是奇怪的女孩。

  「對不起,好像太大聲了。」方梨華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

  他笑著搖頭。很久沒被人這樣大吼了,還真是懷念。

  柳深青輕聲道別後離開。

  方梨華發覺自己對他的觀感似乎改變了。

  因為準備展覽而多了很多和他相處的時間,她發現他其實並非全然沒有感覺,他也有喜怒哀樂,只是刻意的隱藏在理性、冷靜、漠然的面具下,所以才被別人誤會他是冰冷無情的機器人。

  到日本出差時,看到他生氣、慌亂、激動、溫柔、酒醉等等不同的面貌,她似乎對他更瞭解,也更喜歡他了。她心想,說不定兩人可以做好姐妹。

  *****

  巷口鬧哄哄的,消防車、救護車和一群人堵住了巷口。

  柳深青停下車好奇的張望,方梨華從圍觀人群中認出鄰居和房東太太,她急忙下車問個清楚,他將車子停在對街後匆忙的趕過去。

  「隔壁小夫妻吵架,想不到竟然開瓦斯,結果發生氣爆,還好沒燒起來鬧出人命。你看,房子被震得亂七八糟的,真是氣死了。」房東太太指著上面因為瓦斯氣爆而破碎變型的窗戶和牆壁,大聲咒罵個不停。

  方梨華嘴巴大張的看著上方,破碎的窗簾在寒風中飛舞,像極了白色的幽靈。  

  要是今天真的留在家中休息的話,恐怕就逃不過這一劫了。想到這裡,她嚇出一身冷汗。

  救護車送走了鬧事的小夫妻,消防隊確定沒有危險之後也撤離了,住戶們紛紛回到破碎的家圍。電梯和供電系統還沒檢查前不能使用,只能走樓梯上樓,天色漸漸昏暗,加上滿地殘磚破瓦,柳深青很怕方梨華再跌倒,他小心的扶著她走。

  方梨華愣愣的站在昏暗中,幾乎認不出這裡是自己住的地方,隔間的磚牆被炸得半開,飛散的磚塊幾乎毀了客廳中所有的東西,沒壞的也差不多不能用了。

  房東太太用手電筒照照四周,看到房子被毀壞成這樣,心疼的多罵了幾句,她擔心的看著嚇呆的方梨華,然後再看看她身後的男友。  

  「方小姐,這裡暫時不能住了,你就先住你男朋友家好了。」

  這話如黑夜中的閃電照亮了天地幽暗的輪廓,柳深青眼睛一亮。房東太太這個主意真是太棒了!在公司沒有時間和她多聊,要是下班還有機會在一起,自然是最好的。

  「好,就住我家』他搶在她說話前答應。

  方梨華驚訝的回頭看經理。他竟然在笑。

  「反正又不會有事,不是嗎?」柳深青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借用陳麗的話去說服她,他繼續補充,「我知道,為了避免麻煩和誤會,你住在我家的事,我絕對不會說出去,放心好了。」

  方梨華考慮不到一分鐘就點頭了。忙了一天很累了,而且此時右腳又在抽痛,他應該是安全的,就先接受他的好意吧。  

  臥室的情況比客廳好多了,大部分的東西都還可以用,房東太太和柳深青幫她收拾後,並且搬到車上。

  最後方梨華難過的跟房東太太道別,離開了居住三年的房子。

  *****

  柳深青打開大門歡迎她。

  方梨華進門後環視四周,驚喜的說:「你家好大,幾坪?很整齊嘛,我還以為男生的房間都一定亂七八糟的。」

  一進門是寬敞的客廳,傢俱雖然簡單,但看起來很有格調;短牆後面是乾淨的廚房,鍋碗瓢盆少得可憐,看樣子是不開伙煮飯的;接著就是一間五、六坪大的和室,和室門前簷廊般的走道很有味道,簷廊前方的空間是餐廳,因為沒有放置餐桌椅而顯得寬敞;另一邊是兩扇緊緊關著的門。

  「四十幾坪。」柳深青將她的東西放在和室前面,「你就用這間和室,櫃子裡有棉被枕頭。裡面有一些雜物是我妹妹的,有的時候她會從南部上來看我。客廳和廚房的東西你可以任意使用,浴室就在和室隔壁,外面是陽台。另外這兩間房間是我在使用,謝絕參觀。」

  「你家在南部?」方梨華坐到和室前的簷廊上,舒服的將雙腳放平。今天忙了一整天,又碰到倒霉事,真累。

  「先說好,不可以問東問西。」柳深青暫時不想提那些問題。  

  她理解的點點頭。寄人籬下本來就不應該太好奇。

  「有沒有東西吃?」她摸摸早巳餓扁的肚子。

  「樓下超市的便當好不好?」他拿起錢包和鑰匙推備下樓。

  「承蒙收留還麻煩你這麼多,真是不好意思。」她雙手合十感激的說。

  「別想太多,湊巧幫得上忙而已。」柳深青走沒兩步回過頭說:「對了,雖然是和室,門還是可以上鎖。」說完就出門了。

  方梨華愣了一下,壓根就沒想到能不能鎖門的問題。這個人還真是心思細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7 00:26:28

第四章

  因為柳深青本來就接送受傷的方梨華上下班,加上兩人口風緊,在公司的表現也沒什麼改變,因此沒有人知道他們兩人住在一個屋簷下的事情。

  然而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沈香君開始吃味了,她愈想愈不安,生怕他們之間產生溫馨接送情。

  這天她特意約了方梨華下班去買東西,本來就想買些換洗的內衣褲的方梨華一口就答應了。現在經理天天接送,她實在不好意思開口要求他載她去買東西,特別是女性貼身衣物。

  來到內衣專櫃,沈香君對衣服相當有品味也很大膽,她所推薦的內衣,方梨華直呼受不了。

  「這你就錯了,阿梨。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內在美,不管有沒有人看到都應該穿最好的、最美的、最性感的,欣賞自己的身體,哪有什麼不好意思。」

  沈香君忍不住開導她。

  「難怪沈姐從『裡』到『外』都散發著女性魅力。」方梨華一語雙關。

  沈香君可不客氣,昂首說:

  「自信是美麗的第一步。」

  買完東西後,兩人到頂樓的餐廳吃飯。

  「我說阿梨,你覺得小柳怎樣?」

  她試探的問。

  方梨華會心一笑,「這才是約我的真正目的,對不對?放心,他只是基於道義責任接送我上下班而已。」

  沈香君滿意的點頭。  

  「對了,沈姐,我聽子安她們說,有個太子爺在追你,那些送到辦公室的花就是他送的,是不是真的?」方梨華乾脆直接問當事人。  

  「是有個太子爺沒錯,不過,我可不想當太子妃。」

  沈香君開始數落那人的不是,「先不要說長相丑,軟趴趴的一點個性也沒有,個性差就算了,又不溫柔體貼。我肯跟他出去幾次是給介紹人面子,他還以為他帥,以為有錢就怎樣,我沈香君一點也不希罕。」

  方梨華當然知道她心目中的理懋對象是誰。

  沈香君旁敲側擊問了好些關於柳深青的事,直到方梨華受不了抗議,她才停止盤問。

  「我送你回家。」

  沈香君站起,順便幫忙拿她買的東西。

  方梨華一驚,連忙推辭,「不用了,我自己坐計程車回家就可以了。」

  「沒關係,我叫你跟我一起出來,當然由我送你回家。」

  她熱心的說:「以後就由我接你上下班,好不好?你也不想麻煩他太多,對不對?」  

  沈香君終於說出此行的最終目的,她不要他們兩人有更多的時間相處。

  「不用了,那太麻煩沈姐了,再說,經理也不會答應。」她開始覺得害怕,要是讓沈姐知道自己竟然和她的目標住在一起,八成什麼解釋都沒有用,只有死路一條。  

  「小柳那邊我去說。」

  沈香君鍥而不捨。

  在方梨華再度拒絕之前,她半推半拉的將她哄上車。

  「你家在哪裡?」

  這下可問倒了方梨華,每天給人接送,根本就不知道確實地址。

  她故做鎮靜的說:「我剛搬家,老是記不住地址,我問一下我室友。」她急忙打手機給柳深青,很小心的遣詞用字,很怕洩漏半點蛛絲馬跡。

  電話那頭的柳深青一聽沈香君又在攪局,有些不高興。

  「沒有關係,她沒來過我家,讓她送到巷口就好了,千萬不要讓她上來,就說室友不准有訪客。」

  「我知道了。」

  方梨華掛上電話,告訴她地址。

  沈香君依照指示將車子停在巷口,方梨華下車向她道謝且道別。

  「這公寓看起來還不錯,租金一定不便宜吧!這麼早回家也沒意思,我上去坐一下,好不好?」

  她還不想回家。

  方梨華馬上致歉,室友規定不能有訪客。

  「這樣就算了。」  

  沈香君眼睛一轉,興奮的說:「小柳家好像就在這附近,你知不知道在哪裡?我去找他,就說送你回家『順道』拐去找他,這樣的理由很自然吧!」

  「很自然、很自然,可惜我不知道。」方梨華緊張得冷汗直流。沈姐比自己想像的還要精。

  沈香君惋惜這麼好的理由竟然派不上用場,向她道別後就開車離開。

  方梨華上樓後,連鑰匙都還沒拿出來門就開了,柳深青早等在門邊。

  「你不用說,我知道,我以後不會再跟沈姐出去了,真不知道她說那些話是有心還是無意的,嚇都嚇死我了。」她重重的坐到沙發上,擦擦額頭的汗。

  柳深青笑了笑,「知道就好,以後要買什麼告訴我,我帶你去就好了。」

  「我可不想帶你去買內衣。」方梨華不假思索的說,等話一出口才覺得不好意思。

  他輕輕喔的一聲,兩人尷尬的笑笑,便各自回房。

  *****  

  隔天一早,沈香君拉著方梨華進經理室,完全不理會她的婉拒,直接告訴柳深青,從今天開始由她接送她上下班。

  「沈姐找到新玩具了?」他平靜的口氣下有些嘲弄的意味。

  「什麼新玩具?你每天這麼忙還要接送阿梨,一定很累。我可是誠心誠意想幫你的忙,替你分憂解勞。」沈香君反駁。

  「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也不管當事人的意願,那不是玩具是什麼?接送阿梨是我的責任,一點都不累,請你不用操心。」他直截了當的說。

  沈香君氣得直跳腳,大聲道:「我什麼時候把你當玩具了,我可是認真的。」

  「是呀,認真的耍我。」柳深青冷冷的回應。

  這下她真的火了,用力推了他一把後,忿忿離去。

  「經理,你這樣說太過分了,沈姐太可憐了。」方梨華忍不住替她說話。

  「你說她可憐?那我呢?」他好沒氣的看著她反問:

  「如果一個男的公然挑逗你,趁酒醉戲弄你,不時想著算計你,不管你的想法和感受,任意表達愛意、硬要你接受,你會怎樣想?」

  她無言以對,原來對於沈姐他是這樣的觀感.

  柳深青示意她出去工作,而他繼續埋首於成堆的報表之中。  

  方梨華一回到位子上,周子安和陳麗就圍過來問剛剛、經理室發生的事,要求實況重播,連金萱萱也難掩好奇的在一旁等著。

  她無奈的大歎一聲,不理會她們的要求,開始工作。

  *****

  方梨華住進柳深青家已經三個星期,她覺得舒服極了,上下班有車接送,三餐有人打點,房子又寬敞又漂亮,他除了看電視、聽音樂外就是躲在房間看書,安靜得很。簡直就是自己霸佔了別人的家,還附送司機、傭人,真是棒透了。

  她邊哼歌邊畫圖,心情愉快極了。

  柳深青從房間出來大步的往和室走去,一屁股坐到方梨華面前,神情相當為難的說:「有一件事我忍了好久好久,現在再也忍不下去了,我現在非做不可……」

  方梨華緊張的屏住呼吸。他近在眼前,兩隻手還抓著自己的肩膀,他的眼閃耀著灼熱的光芒。

  「你要……做什麼……」

  她結結巴巴的問。

  「等一下你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都不要管、也不要來敲門,事後也不要問東問西,好不好?」他好像在要求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點頭答應,他滿意的回房間。

  「什麼嘛!嚇我一大跳,還以為要怎樣……」方梨華驚魂未甫的拍拍胸口。明明知道不會有事,自己竟然還臉紅心跳成這個樣子,真是沒用。

  房間裡傳來鋼琴聲,剛開始還算輕柔和緩,不一會兒琴音變得激動狂亂。

  方梨華驚訝的看著緊閉的門扉。這就是暴走鋼琴,雖然不懂音樂,但她聽得出來這其中包含著充沛而強烈的感情,簡直就是脫韁野馬狂奔急嘶、如狂風暴雨般的琴聲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最後終於在幾次滑音後結束。

  「這哪裡是機器人彈得出來的?!」她讚歎。

  房間裡,柳深青趴在心愛的三角鋼琴上面喘著氣。

  其實她搬進來住沒什麼不方便,她的個性乾脆又不多嘴,有空就窩在和室裡畫圖,一點都不煩人,唯一不方便的是他不敢讓她聽見自己的琴聲。  

  從小每一個鋼琴老師都說自己彈的琴太激動、太狂放,經過這些年、這些事之後情況更嚴重了,常常彈完後,他會有一種虛脫了的感覺,不過如果沒有了這個紓發管道,自己恐怕早就瘋了。

  *****

  夜深了,柳深青從睡夢中驚醒,不記得夢的情節,只覺得心口發悶,他擦擦額頭上的冷汗,起身摸黑到廚房喝水。

  她房裡的燈還亮著,一個如剪影般的人影映在和室毛玻璃拉門上,她低著頭應該是在畫圖,不一會兒,她揉揉眼睛大概是困了,接著她站起來打開壁櫥拿出一件衣服,然後彎身脫下裙子、外衣、襯衫、最後是胸衣,一個玲瓏有致的身形清晰的映在拉門上。

  柳深青的眼睛砭都不敢眨一下,凝視著微妙起伏的曲線,想像著門後曼妙的女體,他不確定剛剛喝的只是開水,因為他整個人像喝了烈酒般燒熱起來,可以確定的是身為男性的部分完全甦醒。

  接著她套上睡衣走向房間的另一邊。柳深青後悔極了,當初應該整面都做毛玻璃拉門,幹嘛沒事一半做牆壁,現在只能眼睜睜看著倩影消失在牆後,徒歎奈何。

  *****

  週末,不用上班的日子。  

  「早安。」正在廚房煮東西的方梨華對晚起的柳深青道早安。

  他淺淺一笑,打開冰箱給自己倒了杯牛奶。

  「好香!你在煮什麼?」

  他再打開冰箱,裡頭除了飲料和一些熟食外,根本就沒有材料。

  「哪來的菜?」』

  「當然是去樓下超市買的,外面吃得好膩,老是排骨、雞腿,我想換個清淡口味、所以煮了牛肉蔬菜湯。」她拄著枴杖四處尋找鹽巴。

  柳深青根本不記得上次用鹽是什麼時候的事。

  方梨華退而求其次,開始找醬油。

  「我好像沒買過醬油。」

  他搔搔頭髮,不好意思的說:「我也沒買過米,當然也沒有電鍋,你看,連餐桌椅都沒有。我只煮過開水、泡麵,還有那種加熱就可以吃的東西。」

  她哈哈大笑。至少這個世界上還有他不會做的事,感覺好多了!  

  方梨華拿起錢包準備下去買包鹽。

  柳深青叫住她,「等一下我們一起出去買點東西,米、鹽、電鍋什麼的,順便買張餐桌。」

  「我只是一時興起煮一鍋湯,你不用去買那些你用不著的東西。」

  她覺得有些彆扭。

  「我早就想買了,只是懶而已,你就幫我挑一下。」他隨口扯謊。

  方梨華不太確定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不過柳深青沒給她太多時間猶豫,立刻去換衣服拉著她出門。

  到了晚上,兩人高高興興的坐在新餐桌邊吃飯。

  面對一桌飯菜,柳深青感到一種踏實的滿足和快樂。差不多六年沒吃到自家煮的料理,這種溫暖的感覺是用錢也買不到的。他細細的品嚐每一口。

  「拜託,我煮的菜哪有那麼好吃,你的表情不要那麼誇張,好不好?」

  方梨華覺得他的表情比電視上美食節目的主持人還要誇張,她有些不好意思。

  「真的很好吃。」他笑容滿面。

  「你在家吃你媽煮的飯時,有沒有這麼誇張?你媽一定樂死了吧!」方梨華笑問。

  他的笑容僵在臉上,苦澀的說:「回哪裡?我早就沒有家了……」

  方梨華愕然。

  柳深青低下頭認真的吃飯。

  「喂,你家怎麼了?」

  她輕聲問。

  「沒什麼,我吃飽了,我去洗水果。」他快步走到流理台。  

  方梨華看出他又在躲避了,每次他只要稍稍流露出個人感情,或者不小心說到不想談論的話題,他就會找借口躲開,等到恢復他所謂的正常後,他才會再出現。

  她發現那個在公司超理性、超完美的t—1000是他努力演出的成果,在冷靜假面下,他其實是一個每晚都必須借由鋼琴狂亂髮洩情緒的脫韁野馬。

  柳深青將洗好的櫻桃放在桌上,「謝謝你煮的飯,很好吃,我先回房間了。」

  「柳深青。」

  方梨華連名帶姓的叫住他,直截了當的問:「要是你那麼怕,你又何必讓我搬進來呢?你又何苦給自己找麻煩呢?只是為了對我的腳負責嗎?還是一時心軟收留我,又不好意思趕我走?」

  他訝然的發現她清亮的雙眼正疑惑的看著他,於是心虛的移開視線。

  「我有什麼好怕的?你想太多了。」他努力的讓聲音沒有太多起伏。

  方梨華失望又無奈的歎口氣,「我想我賴在這裡太久了,謝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我會趕快找到房子搬出去。」  

  「拜託你不要搬走,好不容易……」柳深青話說到一半就停住了,他說不出口的是:好不容易如死水般的心起了波瀾、好不容易有機會誆你搬進來、好不容易弄清楚困擾多年的事情,怎麼可以就這樣放你走!

  「好不容易怎樣?」她反問。

  「好不容易……有人煮飯給我吃,拜託你住下來。」他臨時想不出更好的理由來。

  方梨華知道他沒說實話,搖搖頭轉身回房,他大步追上去,不讓她關上房門。

  「走開。」

  她做勢要用枴杖打他。

  柳深青一手抓住枴杖,一手頂住房門,大聲的問:「你為什麼突然生氣?」

  「如果大家只是同事,你只是我的上司,你要演你的t—1000我不管。可是今天你對我伸出援手,我當你是朋友,你還在演這種蹩腳戲,你演得下去,我看不下去。」她一雙大眼睛不高興的瞪著他。

  「我演什麼蹩腳戲?你說清楚!」

  柳深青也沉不住氣了。

  「你明明就是個感情充沛的人,為什麼要故意裝出冷漠的樣子?你在公司裝得滿好的,為什麼回家就漏洞百出?只要你不小心多說幾句話、不小心多笑幾下,你就怕得要命,躲回你的房間去,好像我會把你怎樣似的。既然你不把我當朋友,既然這是你家,當然是我滾蛋了。」她不客氣的數落他的虛偽。

  柳深青驚訝不已。上次她看出他和那個人有血緣關係,現在她看穿他的偽裝,她的觀察力好強。

  方梨華想拿回枴杖,他卻不肯放手,兩人拉扯了好一會兒,最後她放棄的想走開,才一轉身右腳不小心用力,她痛得哇哇大叫。

  他的雙臂往前一伸及時接住就要跌倒的她,身體的接觸引燃了他的渴望,跟前就是最誘人的地方,他再也把持不住,親吻了她美麗的頸項和胸口。

  方梨華受到不小的驚嚇,反手一個巴掌狠狠的打下去,柳深青吃驚的鬆了手,她直直的跌躺在木頭地板上,他急忙俯身向前想扶起她,她卻慌亂的用左腳頂住他的胸口不讓他再靠近,兩人形成一個既可笑又曖昧的姿勢。

  「你……想做什麼?!」她一張臉漲得通紅,緊張得連聲音都發抖了。

  「我想扶你起來。」

  柳深青的手掌自然的搭在那只抵在他胸口的玉腿上,發現那腿上的肌膚極為細緻光滑。

  方梨華低頭一看高舉的腳讓裙底春光盡洩,她又羞又驚的抽回左腳,失去支撐的柳深青往前一跌,整個人壓在她身上。他滿意的抱住她嬌小柔軟的身軀,懷中的溫暖、鼻中的甜香,整個身心都興奮起來,他歡喜的擁著她並且上下其手。

  她用力的掙脫,連滾帶爬的逃到角落,驚慌的拉過矮桌擋在兩人中間,桌上的畫具拋灑一地。

  「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明明就是那個……所以我才敢……」她臉紅心跳,氣喘吁吁。

  柳深青心不甘、情不願的坐起,看她驚嚇成那個樣子,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他隨手撿起散落一地的紙筆,驚訝的發現其中有好幾張自己的素描,他拿起其中一張,畫中的他雙眼低垂,嘴巴抿成一直線,看起來好落寞。

  「我有過這種表情嗎?」

  方梨華一語不發的瞪著他,臉更紅了。

  「你以為我是同志,所以才敢搬進來?」他將東西放在一旁。

  她點頭,十指緊緊扣住桌邊,不敢放鬆警戒。要是他敢再過來,她馬上掄起桌子k死他。

  「大家都這麼說,還有那天我看見你和學長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可是你剛剛那樣……」

  柳深青苦笑搖頭。

  方梨華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口。「你……你到底是不是?」

  「你不是說,不管我是什麼都喜歡我嗎?」他反問。

  「喜歡是一回事,住在一起是一回事。我把你當成好姐妹住在一起,自然沒有關係,要是你真的是男人的話,我怎麼可以住在這裡引這是常識,常識!」她用力的解釋著。

  「看也知道我是男人。」

  他理所當然的說。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那個。」她好沒氣的大叫。

  柳深青陷入兩難,在承認與否認之間掙扎。長久以來為謠言所苦,他否認都來不及了怎會承認。但是,要是否認的話,她馬上就會搬走。

  「我知道了,你是雙向戀,所以才會對女人也……」她恍然大悟。

  「才不是!我是男人!」柳深青難堪的大聲否認。

  方梨華眼睛眨呀眨的看著激動的他,過了好一會兒,小聲的說:「我知道了,我明天就搬走。」

  柳深青低著頭,雙手按著膝蓋,痛苦的說:「六年前,我做了有辱家風的事被逐出了家門……」

  事情是發生在柳深青當兵退伍前夕,有天他休假沒事去找一個很要好的大學學長,兩個男生無聊就一起看a片,看著看著兩人興奮起來,因為好玩而學起片中的動作,沒想到一發不可收拾,兩人竟然真的發生關係。

  事後他嚇死了,拚命躲著學長,可是學長卻認真起來,一直糾纏不放。最後事情鬧大,搞得大家都知道。謠言愈傳愈凶,親友也不管事情的來龍去脈,更不管謠言的真實性有多少,一味的嘲笑他、鄙視他、唾棄他,連相交多年的女友也感到羞恥的棄他而去。

  柳家在台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容不下有這樣醜聞的兒子,於是給了他一筆錢後便將他逐出家門,從此斷絕往來。

  方梨華替他感到悲哀,這就是所謂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

  柳深青站起來撿起枴杖,將它輕放在門邊,背對著她,悠悠的說:「你說的沒錯,我怕,而且很怕。」他雙手環在胸前斜靠在簷廊的牆邊。

  方梨華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不難想像一定是一張寂寞悲傷的臉吧!

  「從那以後,我就不敢和人有進一步的接觸,不管男的、女的我都怕,我怕再被人背棄、怕再失去。所以我盡量不去想、不去感覺、不去表達,時間一久就真的不會想、感覺不到、表達不出,變成一個你們說的機器人了。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至少不會那麼痛。」他感傷的說。

  「那……為什麼要讓我搬進來?」她不確定的問。

  「剛好你沒地方住,剛好我想有個伴,剛好我們都不討厭彼此,剛好你答應,總之就是這麼剛好。」

  她憐憫的看著他孤寂的背影,突然想起一個關鍵人物。「上次那個『多年不見的親戚』是誰?」

  「我父親。」

  被逐出家門的不肖兒子不期而遇多年不見的父親,相見不相認,錯身而過,難怪他會激動不安。

  柳深青打開向來緊閉的兩扇門,靠近和室這邊的房間是主臥室,靠近大門那邊的房間是琴房,兩個房間打通,可以直接相通。

  他坐到黑色的三角鋼琴前轉頭看著她。

  她猶豫的拿起枴杖慢慢走過去,他示意她坐到琴房裡唯一的椅子,然後開始彈奏。漆黑如鏡的三角鋼琴倒映著他俊美的半身,低眉專注的神情讓她想起那晚唱情歌的神情,此刻鋼琴就是他的情人,情人為他唱出深沉而傷痛的心情。

  她看得出神。從不提私事的他原來有著這麼不愉快的過往,難怪他會用這種方法自我保護,她不忍再苛責他。

  最後一個音符結束後,柳深青才抬起頭直視著她,誠心誠意的說:「請你不要搬走。」

  方梨華走到鋼琴邊伸出右手,他不確定的握住她的手,「柳深青,你好,我是方梨華,很高興認識你。」

  柳深青一顆忐忑不安的心終於放了下來,緊握住她溫暖的手。

  「要是你敢再亂來的話,小心我不客氣。」她鄭重的警告。

  他笑而不答。

  方梨華強裝鎮靜的回到和室,關上房門後,無力的靠在牆邊慢慢坐下。

  他竟然說出他的秘密,還低聲下氣的挽留她。如果她再說要搬走,他一定會再度感覺被人背棄,說不定他會從此不再信任人,孤獨終老一生。不行不行,她怎麼可以做這麼差勁的事,就住下來吧。

  等等,重點沒說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同志?她承認自己對他的感覺愈來愈強,特別被他抱過以後,感覺上他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想到這裡,她的一顆心就猛烈的跳著,臉也不自主的紅了起來。

  究竟他是怎麼看待自己?可以聊天的朋友?

  喜歡的女人?現在這個樣子實在太暖昧不清了,得快點搬走才行。

  方梨華煩惱極了,左思右想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7 00:27:00

第五章

  聖誕節前夕,老闆和公司的重要人物應邀參加公會所舉辦的聖誕晚會,很多同行、設計師都會參加,是一個同業年度交流的機會。

  自從上次和柳深青不愉快的談話之後,沈香君為了示威,故意和李姓小開走得很近,希望能借此刺激他的嫉妒心,但是結果卻令她很失望,他似乎無動於衷,一副樂見其成的樣子,對此她氣得牙癢癢的。

  「香君,你說好不好?」李姓小開慇勤的詢問女伴的意見。

  「什麼?」沈香君回過神來,一臉茫然的問。剛剛她都注意在看會場另一端正和幾位女性聊得很融洽的柳深青,沒聽到他說什麼。

  「我是說等一下我們去鋼琴酒吧喝杯小酒,你說好不好?」李姓小開幾乎快貼到她身上了。

  沈香君感到厭惡的皺起眉頭。不過才跟他出去幾次,他就認定自己是他的女朋友,沒事就想要揩油,真沒品。

  「對不起,我還有點事,失陪一下。」她決定甩掉這個俗不可耐的傢伙去找柳深青。

  她走到會場的另一邊,很有禮貌的向柳深青身邊的幾位女士道歉,拉著他到一旁說話。

  「小柳,我今天沒開車,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柳深青對於這個要求感到奇怪。愛玩的她很難得這麼早就退場,更何況她今晚還有護花使者。

  被甩開的李姓小開心有不甘的尾隨沈香君過來,看見她拉著柳深青的手,很不高興的推開他,「喂,你想搶我的女人嗎?」

  「誰是你的女人?你臭美!」她不高興的說。

  「香君,這種中看不中用的傢伙有什麼好?你還是離那種傢伙遠一點,免得得了aids。」李姓小開不屑的說。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柳深青生氣的問。

  「就是那個意思,老玻璃。」李姓小開不怕別人聽見,大聲的羞辱他,無法忍受女人甩掉自己來找假男人。

  「你不要亂講!」沈香君怒斥存心鬧事的他。

  「這可是聽你們公司的人說的。」李姓小開鄙夷的斜睨柳深青,做了一個猥褻的手勢。

  柳深青怒氣衝上腦門一拳揮了過去,李姓小開怎甘示弱,兩人扭打成一團,旁邊的人急忙拉開兩人,圍觀的群眾小聲的議論發生的原因和經過。

  「小柳,你流鼻血了。」沈香君慌張的按住他的鼻子。

  柳深青生氣的撥開她的手,憤步的離開會場。他受夠了,不想再聽到任何一個字,不想再被人指指點點。

  *****

  方梨華舒服的躺在沙發上看電視,雙腳高高的架在椅背上,仔細看看右腳好像因為沒運動變得細了點,右手好像因為使用枴杖變粗了點。再這樣下去,兩個月後拆石膏時,右腳細、左腳粗,右手粗,左手細,真是醜死了!

  突然有人開門進來,她急忙坐好。

  「你回……你打架了?」她驚訝的看著一臉是傷的柳深青。

  他不發一語的坐到沙發上,低著頭用手捂著鼻子,鼻血斷斷續續的流著。

  方梨華看他還在生氣的樣子,不急著發問,拄著枴杖,拿了冰塊和毛巾過來,先讓他冰敷鼻子,再幫他擦乾臉上,手上的血跡。「還痛嗎?」  

  他默然搖頭。

  「襯衫先脫下來洗,等血干了就洗不掉了。」她輕聲說。

  「反正是洗不掉了,管它幹嘛?污點永遠是污點,一輩子都洗不掉了。」他忿恨難平的說:「為什麼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可以隨便聽、隨便說、隨便攻擊你、隨便污辱你?都離家這麼遠了、都經過這麼多年了,那個污點還是跟厲鬼一樣跟著我,我……我快受不了了!」

  方梨華早就猜出一二,不然以他的控制力是不會隨便跟人打架的。  

  她坐到他身邊,輕聲說:「我沒有辦法減輕你的痛苦,但是如果你想哭的話,我不會笑你。」

  他不爭氣的流下眼淚,卻又逞強的抹去,緊抿著嘴不哭出聲。

  她也不刻意說安慰的話,安靜的坐在旁邊等他情緒平靜下來。

  過了一會兒,柳深青抬起頭凝視著她,「你真的不嫌棄我?知道我做過那種事也不討厭我?」  

  「沒錯,一點也不討厭。」她鼓勵他,「做錯一件事有什麼了不起,你不要因為這樣就討厭自己,打起精神來,不要管那些什麼都不懂的傢伙。」

  兩人眼神交會,氣氛變得微妙,四片唇如磁鐵的兩極互相吸引,慢慢靠近、輕輕接觸、緊緊相貼、深深吸吮。

  「痛——」柳深青懊惱的摀住嘴邊,剛剛打架嘴角嘴裡都是傷。

  方梨華慌張的別過頭去不敢看他的臉,她的心忐忑不安,不確定是誰先吻誰,不確定這個吻的意義,不確定該不該問。

  「你……好好休息,我……回房間了。」她匆匆轉身回房。

  看著她的房門關上,柳深青後悔極了。剛剛忍著不要叫痛就好了,好不容易吻了她,竟然就這樣搞砸了。

  他悻悻然的回房,重重韻躺在床上。  

  *****

  新年假期,方梨華一早就在廚房裡忙,她想要滷牛肉,這種耗時的萊非得假日才有空做。

  她聽到開門的聲音,頭伸出去大聲的說:「這麼快就回來了?」

  「你是誰?」

  方梨華和自行開門進來的女孩遙遙對峙,同時開口詢問對方是誰。

  那進門的女孩跟她差不多年紀,長得甜美可愛,穿著精緻體面,一頭長髮更是漂亮有型,她走到廚房,驚訝的說:「你在做什麼?」

  「煮飯。」

  「你煮飯給他吃?!」那女孩驚疑的反問。

  「他?你是說柳深青嗎?他下去買紅蘿蔔,馬上就上來,不管你是誰,請等一下。」方梨華指著客廳的方向,請她坐在那邊等。

  那女孩聽到他去買菜更是哇哇大叫,她回頭看見和室裡放著一些陌生的東西,不客氣的跑向前看個仔細。

  「喂,你不要亂動我的東西。」方梨華出聲阻止這個不知道打哪兒跑來的大小姐。

  「你的東西?難道你跟他……」那女孩吃驚的輕捂嘴巴。

  「大小姐你不要亂講話好不好?什麼我跟他,我只是住在這裡的房客。」她紅著一張臉的大聲反駁。

  「你們已經同居了?」那女孩整個人呆住。

  就在這個時候,下樓買菜的柳深青回來了,他一進門看見那女孩,高興的打招呼,「小雪,你來了。」

  那個叫小雪的女孩大步疾行往他走去,粉拳高高舉起直直擊出。柳深青敏捷的推出手掌讓她擊中掌心,然後開心的笑了。

  「你的臉怎麼了?」小雪看見他臉上未消的瘀青。

  柳深青聳聳肩不想再提,他拉著小雪到廚房,高興的對方梨華說:「阿梨,這個野丫頭就是我妹妹,小雪。」

  難怪她有鑰匙直接開門進來。不僅對這裡很熟,還像個主人問東問西。

  「你好,我叫方梨華,大家都叫我阿梨。」

  「二哥,我就知道你不是,太好了!」小雪高興的抱抱二哥,接著轉身面對方梨華,恭恭敬敬的打招呼,「初次見面,我是他的妹妹柳映雪,以後二哥就拜託二嫂了。」

  一聲二嫂差點沒讓方梨華摔倒,她拚命的搖手搖頭。

  經過解釋之後,柳映雪終於明白狀況,她感到無趣的跌坐在沙發上。

  柳深青看了方梨華一眼,他由衷希望這個誤會是真的。

  方梨華看他跟他妹妹說話時興高采烈的樣子跟平常完全不同,表情生動多變,兄妹倆一搭一唱好不熱鬧。

  」還好是小雪,要是你父母突然衝進來,那不是糗大了。」她開玩笑的說。

  柳深青僵住了一秒鐘,才說:「不會有其他的人來了,從那以後,她是唯一不嫌棄我,還把我當親人的人。」

  」什麼?你告訴她那件事?」柳映雪驚訝的看著二哥了

  那件事對二哥的打擊很大,使得原本爽朋的他性情大變,這麼多年來,兄妹談話也都避免提到那些傷心事,她沒想到他會告訴別人,毫無疑問的,這個女人對二哥有著重大的意義。

  「對不起,借一步說話。」她拖著二哥走開。  

  方梨華搞不清楚他們兄妹兩人在玩什麼把戲,回頭繼續煮飯。

  柳家兄妹進到主臥室,門一關上,柳映雪立刻嚴刑逼供。

  「從小我們就是一掛的,你有什麼壞主意我會看不出來嗎?快點老實招來。」

  柳深青支支唔唔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被妹妹逼問出對方梨華的好感。

  她高興極了,如果二哥結了婚,被逐出家門的理由就不存在,父母也會高興的接納他,他們一家人就可以團圓了,這個忙她無論如何都要幫。  

  「你別幫倒忙,她是以為我是同志才敢住在這裡,要是她知道我有非分之想,一定嚇得連夜搬走。」他拜託妹妹別壞事。  

  「你長得這麼帥,沒問題的啦。」她自信滿滿的說。

  「光帥是沒用的,她挺有自己的想法和原則,還是慢慢培養感情比較保險,在確定這點之前,我不想嚇走她。」他說出自己的打算。

  「對別的女人有沒有反應?」柳映雪用手肘撞撞二哥,曖昧的問。

  柳深青用手指摳摳自己的臉頰,羞赧的說:「嗯啊……因為……很多年沒抱過女人……不過我覺得還是有啦……不過對她的反應最好。她的一切我都喜歡,特別是爽朗又體貼的個性,跟她在一起很自在,如果進行得順利的話,我想娶她。」

  她高興的又叫又跳,突然一個主意閃人腦中,興奮的說:「對了,我訂婚日期決定了,一月十六日,你就帶她一起回採參加我的訂婚典禮,大家看見了一定會嚇一跳,再也不會有人說你的閒話了。」

  柳深青的臉立刻拉了下來,生氣的說:「誰說我要回去了?」

  「為什麼不?都六年了,親戚們差不多都忘了,爸媽真的很想你,只是老人家臉皮薄說不出口而已,正好利用我的訂婚典禮讓你回來,這不是很好嗎?」她力勸二哥回家。

  「都說不要嚇跑她了,你還說。總之,我不會回去,你不要再說了。」柳深青憤步走到隔壁琴房,不想再討論下去。

  突然,柳映雪開門大步往廚房走去。「方小姐,我想要拜託你一件事。」

  他慌張的追出去,拉住妹妹。「小雪,你不要這樣。」

  「什麼事?」方梨華愣愣的看著正在拉扯的兄妹,兩人臉色都很差,顯然剛剛在房裡的談話不太愉快。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難,不過我真的希望你能來,從小我們最親了,對我而言,你出席的意義不會亞於父母,你知道嗎?」柳映雪紅著眼、扁著嘴道。

  看到快要哭的妹妹,柳深青心軟了,他摟摟妹妹的肩,感慨良多的說:「謝謝你,這樣就夠了,我回不回去又有什麼關係呢?大家一樣會指指點點,好好的訂婚典禮會被我搞砸。」  

  「我才不管別人怎樣,我就是要你回來。」她轉頭對方梨華說:  「我想拜託你陪我二哥回台南參加我的訂婚典禮。  」

  「小雪!」柳深青大聲阻止任性的妹妹。這個要求太過分了,阿梨沒有必要去經歷那些難堪的事。

  柳映雪不理會他,拉著方梨華坐下跟她說明情況,並且懇求她幫忙。  

  方梨華抬頭看見柳深青痛苦的表情,想到他們父子見面竟然聲稱「多年不見的親戚』』的悲哀。如果演一齣戲可以讓他好過一點,她願意幫這個忙。  「不不不,你不知道情況有多糟。」他臉色慘白,兩隻手無助的在面前揮舞著,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讓她明白。

  「再怎麼糟也比不上你,最難受的是你,不是嗎?」方梨華柔聲說。

  柳深青無法承受她眼中的憐憫,難過的轉過頭去。

  柳映雪則感激的握住她的手,喜極而泣。

  鐵花大門裡是寬廣的庭院,右邊小橋流水柳絲飄揚,左邊綠樹蒼翠花草扶疏,正前方是一棟兩樓高古色古香的日式石造洋樓,後面另一棟三樓高的新建築是仿照前面洋樓形式所建造,新舊建築和諧一致氣派非凡。

  方梨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沒想到真的還有人住在這種古跡裡,更沒有想到他是這種人家出身的少爺。

  柳深青站在既熟悉又陌生的家門前,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他提不出勇氣走進那扇大門。

  負責接待賓客的是柳家長子柳冬明,他瞥見門前熟悉的身影快步的走過來,訝然看著睽違多年的弟弟。  

  「阿青,真的是你,昨天小雪說你會回來,我還不相信,真是好久不見了。」

  他僵硬的點頭。「好久不見了,大哥。」

  柳冬明轉頭看看他身邊的女伴,輕笑一聲,「是真的?還是假的?」

  方梨華一聽就火了,半開玩笑的反擊,「這位大哥,我們不是回來分財產的,你不用緊張。」

  柳冬明不高興的瞪了那個無禮的女人一眼,回過頭來對弟弟說:「既然回來了就去見見爸媽,他們跟客人都在大廳。」

  柳深青扶著方梨華走進柳家,從大門到大廳不過短短一百公尺,他們走起來卻像是條無盡頭的路。

  「我看你比我更需要這個枴杖。」方梨華忍不住開口訓他,「柳深青,你今天是來參加心愛妹妹的訂婚典禮,其他的都不要管了。」

  「說的也是,謝謝你,阿梨。」他調整一下心緒,大步的踏進洋樓大廳。

  大廳裡早巳親友滿堂,親族的長輩坐在中間的兩排椅子上,柳家男、女主人則坐在正中央的主位上,小輩們或坐或站的聚在兩側。

  突然,大家的動作全停了下來,驚疑的看著多年不見的柳家次子和他身邊的女伴,一時之間滿滿是人的大廳變得鴉雀無聲。

  柳深青僵硬的往前走,他聽見自己走路的足音在大廳裡迴盪。  

  走到父母面前,他怯怯的說:「爸、媽,好久不見了,今天小雪訂婚,我特地回來觀禮、祝賀。」

  「伯父、伯母,恭喜恭喜。」方梨華笑容滿面的向柳家二老敬賀。

  柳父欣慰的點了點頭。這麼多年,他終於回家了,但礙於眾親友在場不方便說話,他打算等一下有空再找他好好談談。

  柳母看見小兒於真的回來了,不禁喜極而泣,立刻站起來靠過去,慈愛的輕拍他的手,直說回來就好,不時擦擦眼角溢出的淚水。

  柳深青腦中一片空白,連一句體面話都說不出來,默然站立。

  方梨華聽見身後漸響的嗡嗡聲厭惡的皺起眉頭,旁邊的親友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有些甚至露出鄙夷的表情對著柳深青指指點點。直到此刻,她終於瞭解他所承受的家族壓力有多大。

  「小雪今天一定很漂亮,我們去看看,好不好?」她識相的替他開口。

  於是柳深青告退,帶著她離開令人難堪的大廳,走過洋樓川堂,來到後面的新建築,他無力的靠在門邊用力的喘著氣。

  「很好,最難的部分已經過去了。」方梨華給他一個勝利手勢。

  柳深青很高興今天有她陪著。「房間在三樓,你的腳還好嗎?還是你想在這裡坐一下?」他指指旁邊的小花廳。

  「第一,我留在這裡一定會引起別人懷疑。第二,我想看看漂亮的新娘子,當面跟她道賀。」她故意裝可愛逗他放鬆心情。  

  他突然玩心大發,二話不說的抱起她。

  「喂,你做什麼?」方梨華被他這突然的舉動嚇一跳,只好環住他的脖子免得掉下去。

  「特別服務。」他邊笑邊跑,一口氣衝上三樓才放她下來。

  柳映雪聽到聲音高興的出來迎接,興奮的拉著兩人進到房間,陪著新娘的閨中密友和表姐妹們嘰嘰喳喳的問東問西,整個房間跟菜市場一樣熱鬧。

  沒多久柳母也出現,在大廳見到小兒子後,她再也坐不住,想好好的看看那個可憐的孩子。

  柳深青看到母親進來立刻站起來,她則拉著他到隔壁房間。

  「這些年……你……過得好嗎?」柳母一開口就掉下淚來。她想起六年前丈夫狠心的將他逐出家門的情景,從此全家就當他死了似的絕口不提。

  雖然他犯了那樣不可原諒的錯,但是他還是自己最疼愛的心肝寶貝。

  「媽,你別哭,我很好……真的。」柳深青也紅了眼睛。他明白母親是深愛自己,只是在她的觀念裡,那種錯誤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被接受和原諒的。今天如果他不是帶著女伴回來,恐怕親友們的眼光會更凌厲無情,父母也會覺得難堪。

  「你知道這些年來我有多想你嗎?現在你回來了,媽好高興。」柳母緊緊的抱住兒子,關心的問起他這六年來的生活情況。

  柳深青哭了,哽咽得說不出話,只能點頭回應母親的問話。

  這時,表妹來敲門,告訴他們吉時到了,訂婚典禮要開始了。柳母捨不得的輕拍小兒子的手背回大廳。

  柳深青目送母親離開,覺得心好痛,她以為自己「回來」了,一切回到從前,但是他清楚的明白事情並不是這樣,有很多事是沒辦法回頭的。

  方梨華敲敲房門,輕聲說:「如果你不想錯過典禮的話,我們該下樓了。」

  柳深青跟著她慢慢下樓,她假裝沒有看見他哭紅的雙眼。兩人走進大廳安靜的站在一旁觀禮。

  柳映雪穿著粉紅禮服坐在高腳椅上,雙腳優雅的斜放在小凳子上,象徵女子好命可以蹺腳不用工作。她滿意的看著心愛的另一半,男主角拿起戒指將它套在女主角的手指上,臉上混雜著緊張和興奮。接著她幫他戴上戒指,完成交換信物的兩人凝視彼此,幸福溢於言表。

  接著開始敬奉甜茶,柳映雪捧著托盤開始向長輩一一奉茶,吉祥話道賀聲不絕於耳。奉茶的行列終於來到柳深青面前。

  「二哥,謝謝你為我回來,我真的很高興。」柳映雪高高舉起托盤,感激的看著敬愛的二哥。

  柳深青喝了甜茶,將紅包壓在杯子底下,輕聲說:「小雪,二哥也沒什麼可以給你,只能說一句恭喜,祝你永遠幸福快樂,我知道你一定會的。」

  柳映雪擦擦眼淚,繼續未完的奉茶。

  「我的腳好痛,我們找個地方坐一下,好不好?」方梨華看他快不行了,找個借口幫他在親友面前脫身,她現在打著石膏拄著枴杖的可憐模樣最好用了。

  柳深青扶著她到外面庭院的涼亭坐下,滿懷歉意的說:「對不起,讓你站這麼久。我們家規矩很多,這種場面小輩是沒有椅子坐的,害你腳又痛了,對不起。」

  「我是怕你忍不住,裝痛讓你蹺頭。」方梨華得意的笑。

  他感激她的善解人意,離開大廳連呼吸都順暢了。

  院子裡的柳樹隨著微風輕柔飄舞,美麗的錦鯉在池塘中自在優遊,冬日的陽光照得人暖暖的,兩人並肩坐著欣賞著古老而恬靜的庭院。

  「我家本來就沒什麼親戚,爸媽離婚後更是很少往來,本來我很羨慕別人家親戚朋友很多,不過現在看來,少也許比多好,至少樂得輕鬆。」她有感而發。

  柳深青淡然一笑,「其實本來滿好的,逢年過節人多熱鬧,真的很好玩,只是有事的時候,人多口雜……」

  「豈止雜,簡直煩。」方梨華轉身看看身後的洋樓,「我真的沒想到你家會這麼氣派,真是嚇死人了。說真的,你會不會捨不得這些?」

  「我常常想起這些,但是也沒什麼捨不得的。」他淒然一笑,「整件事情讓我最難過的是被最親近的人傷害。坦誠的說出實情卻換來輕視唾棄,親近的血親毫不留情的說著我的壞話,話愈傳愈難聽,根本就沒有人肯聽我解釋。那些人不是看著我長大的,就是跟我一起長大的,難道他們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引那才是讓我最痛心的地方。」

  方梨華原本以為回家能讓他獲得某種程度的慰藉,沒想到反而更糟,她憐憫的輕拍他的肩背,給他無言的支持。

  柳深青感到對她的愛已經溢滿胸懷,無法再按捺下去,反身摟住她的腰,猛然的吻她。她還來不及反應便陷入他的攻勢之中,他熱情的唇貪婪的吸吮著,她感到缺氧般的暈眩,不得不拉住他好穩住身子。吻了好一陣,稍稍分開後,她驚慌的看著近在眼前的他。

  她的感覺絕對不會錯,這是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吻。

  柳深青溫柔的撥開落在她前額的髮絲,仔細欣賞著她雅致的臉龐,她略帶驚疑的眸子閃爍不定,朱唇輕啟嬌喘吁吁,然後她慢慢的迎上來,四片唇再度相遇,這次的接觸更深、更久、更有感覺。這個吻幾乎吻了有一個世紀那麼久,終於他心滿意足的放開她。

  兩人同時低下頭,卻又捨不得放開對方,就這樣相依著彼此。

  直到柳父送走了賓客,轉身來到涼亭,方梨華站起來,打算離開讓他們父子單獨談話。

  「方小姐,請你留下來。」他看看兒子,再看看她。在日本見過她,他很高興小兒子終於回家,但是不接受他做假騙人。「什麼時候結婚?」

  柳深青怯怯的說:「我們剛開始交往,還沒到那種程度……」

  柳父轉頭看著方梨華像在詢問答案的真假,那種懷疑的眼光讓她很火大。

  她實在看不慣平日做起事來條條有理的經理,在他父親面前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低著頭動都不敢動,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而他的父親用不信任的眼光審問著他,急著將他判刑送人監牢,連個假釋的機會都不給。

  「阿伯,你好無情。」方梨華老實不客氣的說。

  柳深青和柳父訝然的看著她。

  「在日本的時候也不認他,什麼『多年不見的親戚』,真是太過分!你知道他有多難過?現在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踏進這個家,你連一聲歡迎都捨不得說,就只會在那裡疑神疑鬼!那些人在他背後指指點點,你以為他會好受嗎?他又沒有真的去殺人放火,真的有這麼可恥嗎?你到底還要不要這個兒子呀?」她不客氣的指責柳父的不是。

  「阿梨,不要再說了。」他跳起來抓住她的手,羞愧的低下頭,不敢面對她,也不敢面對父親。

  「你大哥也是,見了面也不會問你這些年過得好不好,就會問真的假的,這就是所謂的兄弟,所謂的父子嗎?」方梨華憤慨的說。

  「不要再說了……」柳深青大叫。

  柳父臉色難看的站起,僵硬的說:「我們……該去餐廳了。」

  「爸,我不過去了。對不起,又讓你丟臉了,我該走了。」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自然,不過效果很差。

  柳父抬頭看著小兒子,低聲問:「還會再回來嗎?」

  柳深青沒有回答。他不確定父親是邀請他再度回來,還是叫他不要再回來,他也不確定自己是否還有勇氣再面對這.些。  

  「麻煩你告訴媽一聲,我走了。」他扶著方梨華慢慢的走出大門。

  柳父自送著他們離開,心中百感交集。他被那女孩罵得好心虛,自己是不是真的像她所說的一樣無情。

  當初一聽到他承認做過那樣的事,根本就聽不進去他的辯解,在盛怒之下將他趕出家門,為了顧及家族的顏面、杜絕可怕的謠言,拉不下臉叫他回來,日子一久更開不了口。  

  在日本見到他的時候其實是很高興的,今天看見他真的重回家圈,他內心更是感到無比欣慰,但是礙於眾親友在場,連句話都沒跟他說。現在明明想趁著單獨相處和他好好說話,沒想到最後還是弄成難堪的場面,這並不是他的本意呀!  

  「這就是所謂的兄弟,所謂的父子嗎?」她的責罵聲在耳際迴盪著,柳父心中一陣難過。

  「叫梨華嗎?真巧。」他想起當初就是根據蘇東坡的「東欄梨花」,替小兒子命名。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飛時花滿城,

  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

  柳父長歎了一聲。是了,人生在世又有幾回能夠看得清楚明白呢?特別是愛之深、責之切,常常就這樣錯手失去了,卻不知如何挽回。

  *****

  柳深青和方梨華步出洋樓坐上車,車子迅速的駛離柳家大宅,開離柳家一段距離之後,車子停在路邊的樹蔭底下。

  他無力的趴在方向盤上,她則抱著枴杖低頭不語。

  「對不起……」兩人同時向對方道歉。

  「你幹嘛道歉?」柳深青將頭從方向盤抬起,不解的問。

  「剛剛我忍不住罵了你老頭,還罵了你大哥,對不起,我把事情搞砸了。」她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

  「不用道歉,我很感謝你替我說話,搞砸事情的是我,不是你。對不起,讓你經歷這些不愉快的事。」他深感歉意。

  方梨華搖頭表赤沒關係,轉移話題。「本來以為有大餐可以吃,現在沒了,你可要好好的請我一頓才行。」

  「沒問題。」柳深青的手橫過她的身子,臉貼近她眼前。

  「你要做什麼?」她緊張的弓起肩膀。

  「我只是想幫你繫好安全帶。」他的手拉過她門邊的扣環,將安全帶扣好,然後發動車子。

  他一邊開車,一邊偷看坐在身邊的她。她好像很防著他似的,本來還想趁機再偷吻她一下,看這情況,還是算了,在她生氣以前趕緊收手。

  方梨華尷尬的笑笑。剛剛認真的與他接吻後,一顆心到現在還沒平靜下來。看他平靜的開著車子,好像並沒有自己這般激動,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唉,這種忐忑不安的感覺真的很磨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7 00:27:27

第六章

  柳深青和方梨華同住一個屋簷下已經快兩個月了,除了吃飯、看電視和偶爾一起出去買東西外,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各忙各的,後來柳深青想到了一個兩人可以一起做的事——他教她下象棋。

  「不是這樣,卒過了楚河漢界就只能往前走。你沒有聽過『過河卒子』這句成語嗎?」柳深青耐心的解釋規則。

  方梨華頭昏腦脹。一下子車要直衝、馬要對角、炮要飛天,接著連卒過了河走法又不同了,真是麻煩。

  「多下幾次自然就會記住了。」他就是要製造這種聊天的機會。

  突然,門鈴響了,兩人停下手互望一眼。平常柳深青幾乎沒什麼訪客,特別現在已經晚上九點了,會是誰呢?

  他跑去開門,開門看見來人驚聲大叫,「媽!」

  柳母笑容滿面的站在門口,她正想開口的時候,門猛然的關上。

  他慌張的關上門,轉身對方梨華大叫,「我媽來了。」

  「怎麼辦?!」她也亂了方寸。要是被老人家抓到孤男寡女同住一起,就算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柳深青慌亂的將她的東西塞進和室的大壁櫥裡,讓她先躲進自己房間,匆忙收拾後,才強作鎮靜開門讓母親進來。「媽,不好意思,房間很亂,請進。」

  「亂就亂有什麼關係,我還以為你不歡迎我來找你,害我差點傷心回家。」柳母忍不住輕罵小兒子。剛剛還以為他不高興呢。

  「對不起,我沒有想到媽你會來;嚇了一大跳。」他高興的拉著母親到客廳坐下,低頭看見地上方梨華的可愛小拖鞋,急忙的將它踢進椅子底下。「你怎麼這麼晚來?小雪呢?她沒跟你來?」  

  「她沒空,以後她嫁人了,就不能常來看你了,所以她叫我有時間就過來看看你。」柳母慈愛的看著兒子。

  上次他回家一下子就走了,她還有好多話還沒跟他說,心裡一直掛念著他。當女兒提出這個請求的時候,她毫不考慮就答應了,兒子都有心回家了,做母親的怎麼可以不管。加上老伴什麼都沒說那就表示他同意了,所以她就立刻出發,到台中都已經晚上八、九點了。

  柳深青感謝妹妹的用心,她會安排母親代替她,就是希望自己不要斷了回家的路。沒想到他這個做哥哥的反而讓做妹妹操心,想起來真慚愧。  

  柳母開始檢視兒子的居住環境。這屋子這麼小,跟鴿子籠沒什麼兩樣,擺設這麼寒酸,真是委屈他了。她走到廚房看看,流理台上放著洗乾淨的碗盤,鍋子也刷洗得晶亮,她捨不得的說:「要是在家裡,你連個杯子都不用洗。」

  「媽,這裡當然不能跟家裡比。」他臉上閃過一絲傷感和不悅。母親凡事還是以老家的標準評分。

  柳母轉身繼續巡視,柳深青瞥見陽台上掛著方梨華的衣物,急忙用身體擋住母親的視線,帶領著她往另一個方向走。

  「小雪說她每次來都是睡和室,我今晚也睡這裡吧,我們母子倆終於可以好好的聊聊了。」  

  「睡這裡?」柳深青愣住了。難得母親來探望,時間又這麼晚了,想當然耳是在這裡過夜了。但,阿梨怎麼辦?!他看見母親懷疑的眼光,滿身大汗的解釋,「當然可以,只是……我怕……太簡陋了。」  。

  柳母笑了笑,轉身就往那兩扇緊閉的門走過去,隨手打開主臥室的門,「這邊就是你的房間吧。」

  柳深青的一顆心差點從嘴巴跳出來,他快步的跟上去,迅速的掃瞄四周。臥室裡只有母親一人,看浴室的門緊閉著,想必阿梨躲在那裡吧?!

  他這才鬆了一口氣。

  「怎麼了?」柳母覺得他的舉動很怪異,笑罵著他,「你以前不是天塌下來當棉被蓋的嗎?怎麼現在變得這麼緊張?」

  他無奈的看了母親一眼,心裡說著:母親呀!這六年來的變化,遠遠超過你的想像。我已經不是你記憶中那個年少輕狂的孩子了,更何況以前也沒有女人躲在房裡。

  「你把兩個房間打通,挺不錯的。」柳母走到隔壁的琴房,感慨的輕撫三角鋼琴,以前他要是學了新曲子就會演奏給大家聽,自從發生那件事以後,這種一家和樂融融的景象就不復見了。「阿青,好久沒聽你彈琴了,彈首給媽聽,好嗎?」

  剛剛差點被柳母見著的方梨華驚魂朱甫的坐在馬桶上,等了好一陣子沒聽見任何動靜,她小心的開門瞧了瞧外頭,只見柳母坐在琴室沙發背對著臥房,而柳深青坐在鋼琴前緊張的往這邊猛打手勢。

  柳母感到奇怪,轉頭察看個究竟。

  「我要開始彈了。」柳深青大叫引母親回頭看他,

  浴室的門悄然關上,柳母再度回頭什麼也沒看到,只不過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快要受不了了。

  鋼琴詩人蕭邦的曲子一直是柳母的最愛,悠揚淡雅的曲調從柳深青的指尖流洩而出,她滿意的聽著。

  他的琴音裡還是充滿了壓抑不住的熱情,這才是自己所熟悉的小兒子呀。  

  最後一個小節結束後,柳深青才抬起頭,而柳母早已淚流滿面,走過來用力的抱抱失而復得的兒子。他感受到母親的愛憐,不禁也流下淚來。

  「快過年了,回來過年吧!你爸雖然不說,其實他很後悔趕你出門,他很想要你回去。」柳母柔聲道。

  柳深青難過的低下頭,知道父母已原諒他了,但面對他們充滿質疑和遺憾的眼神,自己還是很難受。大哥對他所表現出來的輕視更是讓人難堪,更何況還要面對那些到家裡拜年的親友,難保又是一番嘲弄與鄙視。

  「回來吧,阿青。我跟你爸都老了,再活也沒幾年了,實在捨不得你在外面流浪。」柳母聲淚俱下的要求。

  柳深青本來想清楚的拒絕,但是禁不住母親苦苦哀求,最後只好含糊的答應會考慮,柳母這才滿意的點頭離開。

  聽到關門聲的方梨華從浴室出來,坐到床邊大歎一口氣。「我為什麼就非得做這種事不可?!」

  他母親要睡這裡,今晚自己勢必得一直躲在這裡,那他呢?想到這裡,她的臉不由自主的漲紅起來。

  「不要胡思亂想。」她用力的敲敲自己的頭。

  他要回家了!回台南那個氣派非凡的家!方梨華心中一陣難過。就算兩人之間確實存有感情,但自己這種沒親沒戚、沒頭沒臉的女孩是配不上那種高尚家庭的,見識過小雪訂婚那種場面後,不難想像他們家娶媳婦會有多風光,更何況她還曾對他的父兄惡言相向……

  她無力的躺下,思緒亂成一團。

  和室中,柳深青從壁櫥拿出寢具,小心的不讓她的東西掉出來。他幫母親鋪好床,坐在一旁陪著母親。

  柳母高興的說著這幾年家裡發生的大小事情,他默然的聽著,偶爾簡短的回答母親的問題。

  柳母開心的拉著小兒子的手,一說就一個多鐘頭,直到她看看時間已經快十二點了,「你去睡吧,明天還要上班。」

  「媽,晚安。」柳深青起身替母親關好房門,慢慢的走回臥室。

  他開門走進臥室,看見方梨華已經在他床上睡了,於是他安靜的換了睡衣,抓起一個枕頭,打算到琴房的沙發上窩一個晚上。

  她翻了個身,被子滑落到一旁,柳深青見狀幫她蓋好被子,且出神的看著她的睡臉。

  他很慶幸當初選了她一起到日本出差,甚至很壞心的慶幸弄斷她的腿以及她的公寓瓦斯爆炸。若非種種機緣巧合,否則他怎麼有機會和她共同生活。

  *****

  天亮了,窗簾透出幽明的光線,方梨華睜開眼睛伸伸懶腰,手不經意打到軟軟溫溫的東西,她轉頭一看差點驚聲大叫,柳深青就睡在她身邊,一隻手還橫放在她胸前,她連忙坐起,他的手無力的滑到身旁。

  她心慌意亂。本來她以為他是同志才放心的搬進來,接著兩人一起生活變成好朋友,然後假裝她是他的女朋友跟著他回老家,後采兩人還認真的接吻,現在竟然迷迷糊糊的同床。事情愈來愈噯昧混亂了,事情不應該是這個樣子呀!

  柳深青也醒了,看見她抱著膝蓋坐在床上,一臉悲傷的樣子,連忙坐起身拚命的解釋,他真的只是不小心睡著了,真的沒有亂來,真的無意冒犯她。

  「我要搬家。」她垂著雙眼小聲的說。

  他一直道歉,請求她不要搬走。

  「你根本就是個男人,還騙我。再這樣住下去怎麼可以,我們又不是……我怕……」她羞紅了臉,一個女孩子家怎麼說得出「我怕我把持不住」這種話,「我一定得搬出去才行!」

  柳深青緊張得心臟快停了。果然她得知真相,就會馬上搬出去。  

  「我發誓我會乖乖的,絕對不會再亂來,拜託你留下來。」

  方梨華搖頭,「那樣是行不通的,更何況你要……回台南了。」

  「誰說我要回去?!我才不要回去。」他激動的反駁。  她轉過頭看著他,語重心長的說:「好不容易可以回家了,你不要意氣用事,雖然他們曾經讓你傷心難過,無論如何他們還是你最寶貴的家人。剛開始也許會有些難堪,但過一陣子應該就好了,無家可歸的滋味你也嘗夠了,是該倦鳥歸巢的時候。」

  「我不要!我不要你搬走。」他拉住她的手,苦苦哀求。

  方梨華看出他真的很在意自己,她內心歡喜不已,但很快的,那種感覺隨即消失。「就算你不回去,你媽媽也會常常上來探望你,我更不能再住在這裡……」

  有人用力敲著房門。

  「阿青,你在跟誰說話?」早起的柳母聽見兒子房裡傳出說話聲,好奇的問。

  「媽,沒事。我等一下就出去。」他對著門外大叫。  

  方梨華悄然的抽回手,背對著他。柳深青的一雙手停在半空中,不敢放到她的肩上,最後無奈的放下。  

  「我送我媽去坐車,你先不要去上班,等我回來我們好好談談,好不好?」柳深青到浴室換好衣服,臨出臥室前還一直要求她等他。  

  柳母對剛出房門的兒子說:「一大早你一個人在房裡自言自語什麼?」  

  「媽,公司有急事我得趕去,我先送你去車站坐車。」他只好扯謊送走母親。  

  「原來剛剛是講電話呀。」柳母恍然大悟,不想耽誤兒子的公事,她拿起皮包就隨著兒子出門。  

  柳深青將母親送上火車後火速的趕回家,可是沒看見方梨華的人影,他洩氣的癱在沙發上,拚命的想著該如何做才能留住她。  

  *****  

  坐在辦公室裡的方梨華無法專心工作。之前不管他是什麼,她都只是單純的喜歡他,而現在不管他回不回老家她都得搬出去,之後事情會變成怎樣,她完全不知道。她撐著下巴咳聲歎氣起來。

  沈香君突然出現在她辦公桌前,用手指指向空空如也的經理室,「司機沒去接你就這麼難過?」

  歹梨華好沒氣的白了她一眼。她現在可沒心情開玩笑。

  「老闆說小柳今天請假,他母親從南部上來。」沈香君報告最新消息。  

  方梨華愣了一下。他明明才送走伯母,為什麼還要說謊請假?

  「什麼時候拆石膏?」沈香君關心的問。

  「三月初。」

  她偷偷的拉方梨華到一旁,確定旁邊沒人偷聽,小聲的說:「雖然我道過歉,也把那個太子爺開除了,不過我看得出來他還在生悶氣,我想利用你腳好的機會開個小慶祝會,趁機和他好好談談。」

  方梨華感到不快。沈姐要利用她接近他!

  沈香君高興的說著慶祝會要如何辦,心裡幻想著和柳深青重修舊好的景象。

  「根本就不必這麼麻煩,反正他就要……」她突然想勸沈姐不必如此費心,反正他就要回台南老家了,那個庭院深深、高不可攀的家。

  「他就要怎樣?」被潑冷水的沈香君不高興的反問。

  方梨華感到一股微妙的優越感。他的私事只有自己知道,她不想和別人分享,特別是沈姐。

  「沒什麼。」

  她答應配合計劃,沈香君才悻悻然的回去工作。

  就算無心工作,一天還是會過去,她還是得回他家。不止因為所有的家當都還在那裡,說實在的,臨時她也沒有其他地方可去。

  方梨華一拐一拐的繞過停在人口的卡車走進中庭,兩個工人正從卡車中搬出一張淺灰色的雙人沙發,看起來挺舒服的,她猜想大概是有人搬進來了。

  進了電梯,隨著電梯往上,她愈來愈緊張,電梯門一開,就看見柳深青蹲在樓梯口捆綁一些空紙箱,她好奇的問:「你在做什麼?」

  他笑而不答,拉著她到電梯另一邊的隔壁人家。

  這棟樓每層樓有三戶,分別是一房、兩房、三房三種不同的格局;柳深青家是最大間的三房,隔著電梯和另外兩戶相對。兩個星期前隔壁一房的房客搬走了,到現在都還沒租出去。柳深青在家裡苦思許久,既然不能阻止她搬出去,那就讓她搬到最近的地方,也就是隔壁,如此一來,下班他們還是見得到面,假日也可以隨時碰頭。於是他立刻找到房東租下房子,火速購買傢俱。

  「你不是要搬家?我幫你找好房子也買了傢俱,你今天就可以搬過來了。」柳深青得意的說。

  「誰說我要住這裡了?你問過我嗎?不要自作主張了,還買了這些東西,我不要。」方梨華冒火了。

  正好將沙發搬到門口的工人愣住,「小姐,我們都搬來了,錢也付清了,不能不要。」

  「你也聽到了。」柳深青耍賴的聳聳肩,他請工人搬沙發進來,並且拜託他們將樓梯間的紙箱帶走。他從口袋拿出一串鑰匙放在茶几上。「你家鑰匙。」

  方梨華氣得跳腳。如果不是右腳骨折,她早就用佛山無影腳踢死他了。

  「房租一個月多少錢?押金多少?還有這些傢俱,多少錢?」她驚覺自己並沒有太多存款,要是這位少爺買了什麼高級貨,不就糟了,思及此她更氣了。

  「你還在生氣,等你氣消了再說,我回去了。」柳深青淡然一笑轉身帶上門離開。

  方梨華重重的跌坐到沙發上,兩個腮幫子氣得鼓鼓的。他怎麼可以連問都沒問一聲,就這樣擅自做主?!哼,她才不要照他的安排呢。

  冬天一下子就天黑了,房間變得昏暗不明,她無奈的起來開電燈,直到此刻她才看清楚房間的全貌。雖然只是一房一廳,但格局方正寬敞明亮,廚房浴室配備齊全而且幾乎是全新的,他所買的傢俱也都是簡單大方的款式,整個房間看起來舒適高雅。  

  她的氣漸漸消了,仔細想想,要找租金、格局、地點各方面都合適的房子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找到。說實話,就算自己要找也不一定能夠找得到這麼好的房間,而他在一天之內就全部打點妥當。

  方梨華掙扎了一會兒,摸摸鼻子乖乖的到隔壁向他道歉。

  柳深青自信滿滿的靠在門邊看著她,好像早就算準了她一定會來認錯似的,他耐心的等著她開口。

  「對不起,剛剛那麼凶,你幫我這麼多,我應該跟你道謝才對,不應該亂發脾氣,對不起。」她低頭認錯,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從廚房傳出來,抬起頭一臉狐疑的問:「那是什麼味道?」

  柳深青高舉手中的鍋鏟。「我在煮飯,雖然有點慘,我想……應該……還可以吃……吧。」

  方梨華嚇得嘴巴合不起來,立刻衝到廚房看個究竟。

  真的不是普通慘!味噌湯裡的洋蔥各種形狀和大小都有,而且鹹得發苦,味嗜還一坨一坨的載浮載沉;一盤炒得糊糊的東西看了半天才弄清楚原來是茄子,茄子皮和肉炒得破爛不堪;黏在鍋子上的煎蛋比鏟到盤子上的還多,更不要說顏色和味道了;整個廚房像剛剛被黑手黨的機關鎗亂槍掃射過般慘烈。

  方梨華大笑不止,笑到還得扶著冰箱才不至於跌倒。

  「我實在不想再吃外面的東西了,你又在生氣,只好自己試試看了。」柳深青雙手叉腰,不服氣的說:「你要笑到什麼時候,第一次煮飯這樣算很不錯了。」

  「這哪裡是煮飯,這是毀滅,摧毀食物和廚房。」她總算止住笑,擦了擦眼淚,「如果要我煮的話,先把廚房收拾乾淨。」

  柳深青二話不說的收拾殘局,方梨華重新煮過兩三樣萊,折騰了一個小時總算有東西吃了。

  兩人言歸於好,重新愉快的一起用餐。

  柳深青在她開口以前遞了一張紙條給她,「以後你只要按月將房租匯進房東的戶頭就可以了。」

  方梨華看了一下租金,比之前的貴了兩千,不過房子比以前的新,還在接受範圍內。「你付了多少押金給房東?還有傢俱多少錢?我明天領錢給你。」她有點怕他會說出一個天文數字。

  「總共六萬。」柳深青早就想好一個數字。

  「騙人,怎麼可能只有六萬。」她雖然不希望太貴,但也不想佔他便宜。

  他氣定神閒的繼續吃飯,興味盎然的看著她多變的表情,從不相信、微慍、煩惱、到最後無奈的接受,他知道自己得逞了。

  「托這只斷腳的福,我真是賺夠本了。」方梨華自我嘲弄一番。

  柳深青會心一笑。自己也是托這只斷腳的福才能接近她。  

  晚餐後,他幫忙把她的家當搬到隔壁。

  「柳深青,謝謝你。」她誠心誠意的向他道謝。

  他心滿意足的接受她的道謝。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7 00:27:54

第七章

  長達八天的春節假期已展開,柳深青沒有回台南老家過年,方梨華因為腳傷不想去擠車,所以留在租屋處,除夕那天一早兩人相約去採買年貨。  

  過節前的傳統市場人山人海,兩人得拚命的往前廝殺才買得到想要的食物。

  「太太,兩百元。」賣魚的小販將殺好的魚遞過來。

  被叫了一整個早上「太太」,方梨華已經懶得辯解了,乖乖的付錢接過魚。

  「太太,小心。」柳深青及時抓住又要滑倒的她。

  「再說,晚上就吃生魚片和沙拉。」也就是不用煮。

  方梨華瞪了他一眼。連他都消遣她。

  柳深青馬上乖乖住口。

  在傳統市場採買結束,接著他們轉戰大賣場買零食,現場買齊想買的所有東西後,回到家已是下午,兩人筋疲力竭的累趴在客廳沙發上。

  直到下午五點多,方梨華才開始料理年夜飯,他們兩人的年夜飯萊色豐富,有醋溜黃魚、干燒明蝦、五目蔬菜、香烤烏魚子,還有筍絲髮菜湯。看著滿桌的菜餚還有在廚房忙碌的女人,柳深青感到無比滿足,這就是他想要的幸福,而且離他愈來愈近了。

  「新年快樂,恭喜發財。」他們互相祝賀。

  兩人非常高興有對方做伴共度除夕夜。

  自從搬到隔壁後,方梨華覺得自在多了,她很滿意和他是同事、鄰居、朋友的關係。

  「你以前都怎麼過年的?」柳深青好奇的問。

  原來方梨華的父母在她大學時離婚,不久都各自婚嫁,爸爸搬去台北,媽媽搬去高雄,姐弟倆因為學業而留在台中,逢年過節姐弟輪流到父母家過節。三年前弟弟娶了法國女孩,跟著她移民到法國中部的農場當農夫了。

  「其實我不太喜歡到我爸、我媽家過節。」方梨華開始誇張的描述她「可愛」的家人。

  媽媽精明驃悍,最誇張的是保養得太好了,一點都不像已經五十歲的人,為了配合她年輕的外貌,繼父比媽媽整整小了十歲,就算在她面前,兩人還是恩愛得難分難捨。父親散漫迷糊,最大的優點就是溫柔體貼嘴巴甜,離了婚之後幸運的找到一個崇拜者,繼母整整小父親二十歲,要是有人找父親的麻煩,年輕氣盛的繼母絕對不放過他,就算是前妻也一樣。

  柳深青捧腹大笑,覺得她的家人都好寶貝。

  「我說的是真的。我們家是父母叛逆,子女乖巧。」她很不服氣的說:「我弟移民後,我一個人住在台中,而那兩個不負責任的父母,沒一個開口叫我搬去和他們一起住,反而是我弟一直叫我搬去法國,他說法國帥哥很哈東方女人,我去保證搶手。」

  柳深青一聽大驚,「什麼?你要去法國?」

  「是考慮過,又沒決定要去。」她興奮的說:「對了,我快做姑姑了,等孩子出生後,我要去看看他們。」

  「我也做叔叔了,可是我連見都沒見過他們,聽說一個四歲、一個兩歲。」柳深青的口氣淡得像在說不相干的人。

  「你不是告訴你媽說,你會考慮回去過年的嗎?結果你沒有回去,她一定很失望。新年假期還這麼長,你就抽個空回去一下。」方梨華好言相勸。  

  「新年到我家拜年的人比菜市場的人還多,我才不要回去自找難看。如果不那樣說的話,我媽才不會放過我。」柳深青不以為然的說。

  方梨華白了他一眼。原來他是敷衍了事。

  她想到他母親盼兒早歸的可憐模樣,她想他母親是不會輕易放棄的,而面對母親的哀求他最終是無法拒絕的,總有一天他還是會回去的,想到這裡她的口氣變得有些酸。

  「逃得了這次,逃不了下次,總有一天,你還是得回去。」

  「你不要這麼噦唆,我說不回去就是不回去。」柳深青突然生氣的大吼,「總之,我不回台南,你也不要去法國。」

  「這是兩碼子事,你不要混為一談。」方梨華也被激怒了。

  兩人怒視著對方,她伸手拿枴杖想要回家,柳深青一把抓住枴杖不讓她走。

  「對不起,我太大聲了。」他低聲求和。

  「是我多管閒事。」她感到受傷。

  柳深青無奈的放開手讓她離去,獨自淒涼的面對一桌豐盛的年夜飯。

  除夕夜吵架之後,兩人還是照常每天見面,但是都有意無意的避談私事,一種透明看不見的尷尬阻隔在兩人之間。

  *****

  新年假期一下子就過去了,很快的已恢復正常上班。

  柳深青照例向老闆報告訂單的狀況,

  「如果沒什麼問題的話,我回去工作了。」他站了起來。

  「小柳,你坐一下,我有事跟你說。」陳俊祥請他再坐下。「你在我這裡差不多五年了,你的工作表現好得沒話講,只要是你經手的事我一點都不操心。我想告訴你,我很器重你,也需要你。」

  「您過獎了。」柳深青不明白老闆為何突然這樣誇獎。

  「先說明我沒有惡意。」陳俊祥的表情變得有些尷尬,「是這樣的,過年期間我到一些朋友家拜年,才知道上次聖誕晚會的事引起不少誤會,同業間有些不好的傳言,關於……你的性向。」

  柳深青一驚,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他強作鎮靜的說:「公司裡也有類似的傳言,相信你也聽說了。」

  「公司內部是一回事,整個業界又是另外一回事,以後你去工廠被人問東問西指指點點的也不太好,對不對?」陳俊祥為難的說。

  柳深青輕笑。看來老闆對此感到難堪。

  「香君的年紀雖然比你大了一點,可是她活力十足,更是個大美人,今天我就出個面、做個媒,撮合你跟香君,你意下如何?」他終於說出最終目的。

  如果柳深青娶了沈香君,傳言就不攻自破,不過是李公子不甘美人別抱所放出的惡意中傷。如此一來,工作能力強的柳深青還可以繼續為己所用,也不必擔心流言傷害公司形象,更不用面對別人好奇的詢問。

  「是沈姐拜託的嗎?」柳深青問老闆。

  「喔,不是。我看得出來她很喜歡你,想幫幫忙罷了,只要你點頭,一切都沒問題。」陳俊祥熱心的說。

  柳深青苦笑搖頭。老闆急著幫他貼上「正常男人」的標籤,急著甩開麻煩。

  他站起來,平靜的說:「如果我傷害到公司的名聲,我會自動請辭,絕對不會給公司和老闆添麻煩,您放心好了。」

  陳俊祥跟著站起來,緊張的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幫你。」

  柳深青覺得好累,不想多做解釋,他禮貌的道謝後離開。

  方梨華看見他寒著一張臉回來,有些擔心,想問又怕他嫌自己噦唆,於是硬生生的將話吞回去。

  *****

  三月初的某天,柳深青帶著方梨華到醫院拆石膏。

  「終於自由了!」她迫不及待的丟掉枴杖,用雙腳站立的感覺真是太棒了。她正色的向他說:「謝謝你這段日子的照顧,真的很感謝。」

  「哪裡,這是應該的,你不用這麼鄭重的道謝。」柳深青不喜歡她說話這麼客氣。

  「今天晚上有慶祝會,你會來吧?」

  「如果你不生氣的話我就去。」他開出交換條件。

  方梨華不明白他所指何事。

  「還說沒有,除夕到現在都半個月了,你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問,我們雖然有在交談,可是全都是那些言不及義的話,什麼吃飽了沒、天氣好不好,真是一點意思都沒有。」他抱怨的說。

  方梨華看著他討饒求和的樣子竊笑不已,反而故做哀怨的說:「既然你嫌我噦唆,我也只好乖乖閉嘴了。」

  「我只是一時控制不住情緒,說話大聲了點,你就不要再計較了,我都快悶死了。」他一臉懊悔。

  她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你以為憋著不說,我就不悶呀?我比你還悶。」她順便警告他不可再隨便大小聲,下次可不會這麼輕易原諒他。

  柳深青乖乖的俯首稱是,高呼公主慈悲,兩人言歸於好。

  *****

  沈香君按照計劃安排了一個慶祝會,同事們一同舉杯恭喜方梨華終於從「三隻腳」的爬蟲類進化為兩隻腳的人類。

  「小柳解脫了,不必再早晚接送了。」沈香君故意當著眾人的面點破此事,她不要他們繼續接送下去。

  微醺的周子安不客氣的說:「說到解脫,應該是阿梨吧!跟經理一起上下班一定很難過,搞不好在車上也都是在說公事,好可憐喔!」

  「哪有,其實他人滿好的。」方梨華爽快的說。

  「那就是說你很喜歡了?」周子安聞到了可疑的氣味。

  原本就擔心的沈香君緊張的直起背,直視著她。

  「子安,你怎麼這麼快就喝醉了,胡言亂語。」方梨華打哈哈的說,「三個月沒動,我都快變成軟腳蝦了,我現在打算騎腳踏車上下班,運動一下。」

  柳深青面不改色的拿起酒杯,她早就先知會他她要這樣做了。

  「你們是來聊天?還是來唱歌的?」鄭瀾受不了女人一直講話,他拉著方梨華到前面的大螢幕前,兩人點了一首情歌開始對唱起來。  

  沈香君慇勤的幫柳深青斟酒,之前她總是用言語激他,這次她改變策略,改用眼淚攻勢。她靠到他身邊,故做可憐的哀求他原諒,並且流下幾滴眼淚以博取他的同情。

  本來柳深青就怕她,加上老闆做媒失敗之後,更是避之唯恐不及,現在她又出這些怪招,他急著驅趕她離開身邊。要是讓阿梨誤會就不妙了!

  「好好好,我原諒你。你快去唱歌吧!」

  周子安平常說話還知道分寸,但喝了酒就不一樣了,她用一種不敢相信的口氣說:「沈姐,你真的要嫁給這種人嗎?」

  「誰說我要娶她?沒的事,別亂講。」柳深青驚慌的反駁。

  沈香君一聽他斷然否認,又羞又怒,但顧及面子而沒有發作。

  她強做鎮定的說:「誰……要嫁給他?我只是……逗著他玩玩罷了。」

  周子安看看她再看看柳深青,歎口氣說:「我還以為『烈男怕纏娘』,女性革命成功了,看樣子老闆是白費心機了。」

  「這關老闆什麼事?」沈香君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嗄?你不知道?」周子安驚訝不已。

  「子安,你喝你的酒,不要亂講話。」柳深青拉下臉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她無所謂的揮揮手,「有什麼關係,這事早就傳遍公司了,大概只有沈姐不知道吧。」

  在前面唱歌的鄭瀾和方梨華停止動作,愣愣的看著後面吵成一團的幾人,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阿梨,我們走。」柳深青大步走到前面,拉著方梨華就要離開。

  沈香君看他的手「自然的」搭在她肩上,妒火攻心,此刻再也顧不得面子,大吼,「等一下,你憑什麼帶阿梨走?她是你什麼人?」  

  他不耐煩的說:「我要送她回家,應該不需要你的批准吧?」他不理會現場表情怪異的同事們,逕自離開。

  車子在夜晚的街道上快速的奔馳,方梨華擔心的看著繃著一張臉的柳深青。

  「喂,你超速了。」她提醒他。  

  「寄紅單給我。」柳深青忿忿的說,「子安說老闆要撮合我和沈姐的事全公司都知道了?你知道嗎?為什麼不告訴我?」

  「是有聽說啦,不過那些謠言十之八九都是假的,我不想煩你。」方梨華怯怯的說。

  「是真的。」他用力的吐了一口氣,將那天的談話一五一十的告訴她。

  方梨華一時接不上話。被公然拒婚,沈姐這下顏面盡失,情況可能會變得很複雜。他還說要自動請辭,沒了工作他一定會回去的。頓時,她感到不安極了。

  「你知道我對她的感覺,我怎麼可能會答應。我喜歡的是……」柳深青轉頭看著身邊的她,她也正一臉慌張的看著他。

  方梨華當然懂,可是她不敢回應,她知道不久的將來他就要回老家,那個門檻高得跨不過去的老家,她感到惶恐,不敢表達男女之情,所以總是借用「好朋友」這個幌子來掩飾對他的感情。

  柳深青失望的轉回頭,對面的車子接連的呼嘯而過,光害嚴重的城市天空只能看見幾顆星星,夜空看起來是如此的寂寥。

  *****

  接下來的日子,沈香君理都不理柳深青,他是樂得輕鬆,可是方梨華就沒這麼輕鬆了。

  每次和沈姐錯身而過時,都得忍受她苛責的眼光,加上有人說她和經理迎來送去送出感情,她不想否認也不敢承認,只能學他對傳言一貫的態度——裝聾作啞置之不理。

  柳深青很滿意目前的生活,上班不再被騷擾,下班有喜歡的女人陪著,即使不能與她同眠,互相關懷依戀的感覺也很不錯。他不敢貿然做出任何可能會破壞這種生活的事情,於是忍著不親她、不抱她、不敢發脾氣或惹她生氣,更怕她說要去遙遠的法國。

  柳母每隔兩、三個星期就會來探望小兒子,因為他沒有回家過年,他敷衍了事的態度已經無法讓母親滿足,於是她不斷的要求他回家,甚至想要強押他回家,搞得他愈來愈害怕面對母親、面對這個話題。

  隨著柳母的慇勤來訪,方梨華明白他回家的日子不遠了,加上公司發生這麼多事,他隨時會自動請辭,她感到惶恐不安,只想在他回去前和他好好相處,至於以後會怎樣,以後再說吧。

  *****

  公司的茶水間旁邊有一個小倉庫,文具以及存檔文件都堆放在這裡,這天柳深青為了找一份三年前的報告,在倉庫中找了好久。

  周子安和金萱萱兩人一起進到茶水間,她們沒有注意到倉庫的門開著,自然的對話著。

  「萱萱,我聽到阿梨在問去法國的機票,她要去法國玩嗎?」周子安隨口問。

  聞言,在倉庫找東西的柳深青僵住,屏住呼吸注意聽她們的對話。

  「聽說她弟弟在法國,生了小寶寶,她要過去看看。」金萱萱給自己倒了杯咖啡。

  「我都不知道她弟弟在法國,她為什不乾脆搬到法國住算了,聽說東方女人在那邊挺吃得開的,像她這種中等美女也會很搶手。當然,像我這種真正的美女更不用說了。」周子安接過咖啡壺也倒了杯咖啡。

  「你說得倒簡單,不會說法語去那邊做什麼?」金萱萱笑著說。

  「學就會了,更何況愛情是不需要言語的,上了床哪一國人都一樣。」周子安一副心曠神怡的樣子。

  」三八。」金萱萱笑罵著她。

  兩人端著咖啡離開茶水間,而在倉庫裡的柳深青無力的靠在架子邊久久無法動彈。

  晚上回到家後,他很想向方梨華問個清楚,可是卻猶豫不決該不該問。

  「你怎麼了?」她放下碗筷的看著他。他吃一頓飯停下來好幾次,看得連她都難過起來。

  「我聽說……你在問去法國的機票。」終於說出口,他焦慮的看著她。

  方梨華尷尬的笑了笑。她並不是刻意隱瞞他,只是他們之前為了這事吵過架,她想晚一點再告訴他,沒想到這麼快就傳到他耳裡。

  「我弟弟兒子滿月了,我想趁這個機會去探望他們,我只是去看看,十天就回來了。」她解釋著。

  「是嗎?先看看,滿意的話就乾脆留在法國。」他的懷疑明顯的表現出來。

  「我只會說三句法語,去那裡能做什麼?這也是為何我遲遲沒過去的原因。」方梨華捺著性子說。

  「要是你學會了呢?」柳深青還是感到不安。

  方梨華哈哈大笑,「我可不是你這種隨便就會說好幾國語言的天才,等我學會早就頭髮發白了。」

  聞言,他勉強的擠出笑容,但內心依舊充滿不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7 00:28:22

第八章

  隨著方梨華出發到法國的日子愈接近,柳深青的心情就愈緊張。

  出發的前一晚,方梨華像個家庭主婦一樣囑咐一大堆瑣事,一再吩咐他冰箱的菜吃完的話就去買現成的,千萬不要把廚房給毀了。

  「五月五日晚上回來,對不對?」柳深青再度確認她的歸期。

  她好沒氣的點點頭,這個問題他問超過一百次了。

  他感到鬱悶,坐到鋼琴前面想要發洩,可是卻提不起勁,只是愣愣的坐著。  

  方梨華擔心的坐到他身邊。「你最近是怎麼了?不但變得神經兮兮的,連琴都不彈了。」

  「我不知道。」他皺著眉頭的說:  「我覺得好煩,公司那邊很煩,老家那邊也好煩。早知道就不要回去參加小雪的訂婚,開了頭就收不了尾。現在你又要走了,剩下我一個人……」

  方梨華感到不好意思,沒有察覺他面對的壓力與不安,柔聲的安慰他。面對即將的分離,他們情不自禁的接吻,不捨的擁著彼此。

  突然之間,他熱切的想要得到她,在她走之前他想要確立兩人的關係,他將她抱起放在床上,她又羞又驚的坐起,想要告訴他這樣不好,但在話說出口前就被他吻住,他熱情的親吻她,從唇間到頸項,情不自禁拉下她輕薄的春衫,徜徉在最美的山丘久久不去。

  她被吻得意亂情迷,身體自然的回應他,慾望湧起迅速的淹沒理智,身上的衣物迅速的散落床上.

  「等……等一下,青,嗯啊……我還沒……」尚存的一絲理智在方梨華心中努力的掙扎著,她推開他,他往前逼近,一推、一進,交纏、翻滾。

  她的呻吟與掙扎讓他更為興奮,他緊緊的抓住她,釋放狂烈的愛意,急著和她結合。

  「你放手,好痛!不要這樣……」她掙不開他緊抓的手和重壓的身子,她驚恐的看著魯莽想要佔有她的男人。「住手!你不要這樣……好可怕……」她感到害怕的哭泣起來。

  柳深青終於停下動作,看著懷中哭泣的女人。他不但沒有詢問她,還粗魯的對待她,既不尊重又不溫柔,真的很差勁。  

  他放開手,羞愧的說:「對不起,我……」

  方梨華隨手抓起一件衣服披上,頭也不回的跑開。

  聽見大門在身後重重關上的聲音,柳深青痛苦的閉上眼睛。這次真的摘砸了。

  方梨華不顧半裸的身子,便快速的衝進家中躲在被窩裡,身心一時無法平靜下來。

  待她稍稍平靜後,她發現隨手披上的衣服竟是他的襯衫,她厭惡的將它丟開,她害怕那樣粗暴、強迫自己屈服的他。「笨蛋——」她哭著大罵。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發現自己更加的喜歡他,如果不是礙於他家的門第,早就明白的告訴他自己的心意了。

  方梨華撿起他的襯衫,將臉埋進襯衫裡輕聲哭泣。

  *****

  工廠的老闆邀請全公司的員工吃飯,本來柳深青不想去,最後在老闆的要求下勉強赴約。本來酒量很好的他,今天不過才喝了兩杯就感到暈眩,難過的衝到洗手間嘔吐。

  柳深青吐完後用冷水洗臉,頭暈噁心的感覺才稍稍減退,他雙手撐在洗手台邊調整呼吸。

  他從鏡子裡看見沈香君走進來,轉身提醒她,「沈姐,這裡是男廁所……」

  「我知道,我是來看看你。你還好嗎?你的臉色很差。」她差不多有一個月沒和他說話了,剛剛看到他臉色慘白、腳步踉蹌的離開,放心不下的跟了過來。

  「好像有點感冒,沒事的。」柳深青擠出社交性笑容。

  「看醫生了嗎?」她關心的問。

  「回去睡一覺就好了,麻煩沈姐跟大家說一聲,我先回家了。」

  「你這個樣子怎麼開車,我送你回去。」她擔心的拉住他。

  他搖了搖頭。他們的事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實在不應該再糾纏下去。

  沈香君生氣的問:「你就不能稍稍接受我的好意嗎?你就真的那麼討厭我嗎?你說我哪裡不如她?就因為我年紀大嗎?」

  「你不要老是為難我,我今天沒力氣跟你吵。」柳深青坐到牆邊的垃圾筒上,一手捂著疼痛不已的頭。

  「我也不是來吵架的,我只想讓你知道,我真的很喜歡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什麼你要拒我於千里之外?我真的不懂!」她惱怒的看著不瞭解自己用心良苦的笨蛋。

  「你不懂?我才不懂!」他哭笑不得道,「你就是這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也不管我的感受、更不理我的想法。你想想看,面對種種的作弄和取笑,我怎麼可能會好受、怎麼可能會喜歡?如果你把那樣叫做愛的話,我真不懂。」

  沈香君錯愕。原來他真的非常厭惡自己所做的一切,難道這半年多來的努力不但白費,反而獲得反效果?她又羞又氣,轉身憤步離開。

  柳深青勉強站直身子,慢慢的往停車場走去,現在的他只想回家睡覺。

  *****

  電話和手機輪流響個不停,柳深青終於被吵醒了,他心不甘、情不願的接起電話,現在已經十點多了,一向準時上班的他沒有出現,又沒事先請假,公司打電話詢問他究竟怎麼了。因為發生許多不愉快的事,他近來對工作已不如從前那樣熱心了,加上身體不舒服,他乾脆請假在家休息。

  他走到廚房打開冰箱,雖然還有萊但實在沒什麼胃口,拿起牛奶時,才發現牛奶已經變酸結塊,他無奈的將牛奶倒掉。

  突然之間,那種難過的感覺又湧上心頭,心開始猛烈的跳著,連呼吸都不順。他扶著流理台蹲下,等那陣痛苦過去才重新站起,轉身回房。

  才踏進房間,他不經意的看到方梨華的衣物還散落在床上,想起那晚自己所做的蠢事,他覺得好後悔,得找個人說話才行,於是他拿起電話打給妹妹。

  「是我,沒事,只是有點感冒而已。」柳深青問候她新婚的情況,聽到她過得相當不錯,他感到很欣慰。東扯西扯了半天後,才終於說出他那天晚上所做的魯莽事,他想問妹妹該怎麼補救。

  小雪在電話那頭臭罵他居然不懂,女孩子最討厭人家用強的,她叫他一定要抱著阿梨的大腿求饒,不然乾脆求婚好了。她拚命教他一些浪漫花招,吩咐他絕對不能拖,阿梨一回來就要立刻行動。

  柳深青一邊聽著一邊揉著愈來愈痛的頭。這些女孩子的花招真是麻煩。

  「二哥,你真的不要緊嗎?你的聲音聽起來很不妙。」柳映雪在電話那頭愈聽愈不對,他說起話來有氣無力,甚至可以聽得到他呼吸不順的喘息聲。

  「嗯,真的很難受。等一下我就會去看醫生了,你不用擔心,謝謝你的建議,再見了。」柳深青掛上電話。

  他找出皮包準備去看醫生,突然一陣心悸來襲,他捂著心口躺到床上休息,等待這陣痛楚過去。

  *****

  柳映雪和二哥講完電話後愈想愈不安,一個小時後她打電話想確認二哥沒事,可是手機和家裡的電話都沒有人接聽,於是慌張的跑回娘家討救兵。

  柳母一聽兒子生病沒人照顧就心疼的哭了起來,柳父、柳冬明和柳映雪三人急急趕上台中看個究竟。

  柳映雪用她的鑰匙開門,這是柳父和柳冬明第一次到這裡,他們環視四周,觀察起他生活的地方。

  「爸、大哥,你們快來。二哥他……」柳映雪在臥房裡大聲呼救。

  父子兩人快步走進臥室,只見她驚慌的拉著縮在床上的柳深青。

  柳父驚慌的拉起昏死的小兒子,用力的拍打他的臉,大叫著,「阿青、阿青。」

  他雙目緊閉一點反應都沒有,柳父急得都哭了。

  柳冬明檢視弟弟的狀況,發現他發高燒、全身冒冷汗、呼吸急促還不省人事,情況真的很糟。不話不說,他一把抓起弟弟的手臂將他扛在肩上,「快去醫院。」

  柳家一行四人匆忙的趕往醫院。

  *****

  柳深青睜開雙眼茫然的看著陌生的天花板,過了一會兒,他才終於弄清楚自己是躺在醫院急診室的病床上,更令人吃驚的是坐在床頭邊的竟然是大哥。

  「醒了。」柳冬明看他一臉驚訝,稍稍說明事情的經過。「要不是小雪機警,搞不好你病死在那裡也沒人知道。」他的利嘴可不饒人。

  「像我這種敗壞門風的浪子死了也好,你們又何必那麼麻煩。「柳深青不領情的嘲弄父兄多事。

  柳冬明愣了一下,知道自己失言,不好意思的解釋。「你誤會了……我們怎麼可能希望你死……」

  柳深青別過頭去,不理會他。  

  「你床上……有女人的衣服,是那個凶巴巴的女孩嗎?」柳冬明很想弄清楚狀況。

  「是又怎樣?她去法國了,也許不會回來了。」他沮喪的說。

  「如果你不是那個的話,還怕沒有女人嗎?」柳冬明高興道。

  柳深青轉過頭來看著大哥幾秒鐘,痛心的說:「難道我所有的一切價值全部取決於那件事?一件事情就可以否定我的全部?我這個人算什麼東西?我們一起長大的手足之情又算什麼東西?」

  柳冬明被說得面紅耳赤,羞愧的說:「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

  「只是覺得丟臉?」柳深青因為情緒激動呼吸急促了起來,他難過的按著胸口喘息著。「我知道我做錯事讓你們丟臉,可是如果你們真的在乎我、真的把我當家人,為我丟點臉又有什麼關係?難道面子真的就比我還重要嗎?」他終於說出鬱積心頭多年的怨懟。

  柳冬明羞愧得說不出話來,他抬頭看見父親和妹妹站在圍簾邊,他們也聽見他的話,父親的臉色不太好。

  他起身讓出椅子給父親坐。

  一陣難堪的沉默後,柳父開口了。

  「等一下醫生會再過來看看,可以的話,我們就轉院回台南。」

  柳深青從床上跳起來,生氣的說:「回台南做什麼?難道你忘了,是你把我趕出來的,不高興就趕我走,等你心情好了就叫我回去,還真是方便。」

  柳父尷尬的垂下雙眼,簡短的說:「回家吧。」

  「我不回去。」

  他斷然拒絕。

  「二哥,你不要這樣,你病成這樣沒人照顧怎麼行?大家都很關心你,我們回家吧。」柳映雪好言相勸。

  「不要。」

  柳深青任性的拒絕。

  就在大家爭論不休之際,醫生恰巧過來察看病情,適時的打斷他們的不愉快。

  基於對病人的妥善照顧,醫生開了轉診單後,讓病人跟著家人離開。

  柳冬明將弟弟扶上車,由妹妹在後座照顧他,剛開始他還吵個不停,沒多久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坐在前座的柳父透過後照鏡不時察看小兒子的情況,他又擔心又難過,開車的柳冬明看出父親的擔憂與悔恨,其實又何嘗不是那樣的心情。

  車子筆直的往台南飛奔而去。

  *****

  睡夢中—片幽明,四周無聲無息,阿梨從黑暗中出現,她穿著那件黑色蕾絲禮服,裸露的香肩和粉頸散發著柔和的光亮,她一邊微笑一邊輕快的繞著圈圈。柳深青高興的伸出雙手想拉住她,可是卻一直摸不到她,最後他慌了,奮力縱身一跳終於抓到她,兩人跌躺在地上,他滿心歡喜的抱住她。  

  突然,整件禮服在手中粉碎,一塊塊的蕾絲紛飛四散,她裸身的躺在地上傷心的哭泣,哭的聲音在耳邊迴盪,愈來愈大聲,他痛苦的摀住耳朵。等他再睜開眼睛時她已不知去向,他慌張的四處尋找。  

  前方的黑暗慢慢的亮起來,阿梨再度出現,她穿著白色蕾絲新娘禮服,右手挽著一位陌生男子,她看了他一眼,隨即隱沒在黑暗中。他驚慌的大聲呼喚,一直叫到喉嚨破了,彎下身吐出一口鮮血,痛苦的抓往喉頭,低頭一看發現原本四散在地上的黑色蕾絲碎片,變成了自己吐出的一攤攤鮮血……

  柳深青從惡夢中驚醒,全身是汗的癱在病床上喘息著,喉間還殘留著痛苦的感覺,他翻身看見大哥窩在牆邊的躺椅上睡覺。這幾天白天由爸媽看護他,晚上則是大哥守夜,小雪有空就來探望,之前雖然嚷嚷著不回家,但是看到他們盡心盡力的照顧,他的態度軟化了,不再說任性的話。

  沒有熟睡的柳冬明看見弟弟醒了,起身來到他床邊,兄弟倆無言的看著對方。

  「我好渴,想喝水。」柳深青吃力的坐起,麻煩大哥拿水給他。

  他倒了杯溫開水給他,機警的摸摸他的手和額頭。「該死,又發燒了。」

  咒罵一聲後,他立刻到護理站請求處理。

  折騰了好一陣子之後,柳深青的燒退了,呼吸和心跳也恢復正常。

  送走醫生護士後,柳冬明無力的坐下思考著。

  一個小小的感冒怎麼會這麼嚴重!這幾天他情況不穩定,時好時壞,反反覆覆的發高燒,而且有心悸、呼吸困難、胸痛等症狀。醫生說可能是感冒引起高燒,高燒引起心悸?心悸造成呼吸困難和胸痛。除此以外,抑鬱、焦慮和壓力也可能會引起這樣的症狀,病人必須身心雙方面的休養才能恢復健康。

  「你會冷嗎?」

  他靠過去仔細一看,發現弟弟的睡衣又汗濕了,衣服濕了又待在冷氣房難怪會發抖,他拿出乾淨的睡衣想幫弟弟換上。

  「反正等一下還是會再弄濕,不用這麼麻煩。」柳深青對這些反覆的病狀已經感到厭煩,一向自豪的健康輕易的被一個小小的感冒擊垮,他覺得好累。累得連動都不想動。

  「你想死嗎?都病成這樣了還逞強。」柳冬明口快的責罵他,話一出口才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默默的扶他坐起,幫他換上乾爽的衣服,看著他瘦弱的樣子,他鼻子一酸,抱住他道:「阿青,你要趕快好起來,好不容易回家了,你千萬不要死……」

  身心疲憊的柳深青聽到大哥出自肺腑的關愛,他拉著大哥感動的哭了,兄弟的感情似乎又回溫起采。

  *****

  終於,柳深青的病情穩定了下來,不再發燒,那些磨人的病狀也消失了。回到台南的第五天,他出院回到老家,住進柳映雪之前的房間。  

  他靠坐在窗邊,窗台邊堆放著妹妹特意送來的書,他隨意翻弄,興味索然的丟在一旁。

  「爸。」  他看見父親進來,不由自主的坐直身子。

  柳父走到桌邊掀起鍋蓋,裡面的補品還有七、八分滿。

  「怎麼不多吃一點?」

  他關心的問。

  「等一下再吃。」柳深青明白應該好好調養身體,但實在沒什麼胃口。

  「阿青,陪我到院子裡走走。」柳父乾脆拉他出去動動筋骨。  

  他披上外套跟著父親下樓,五月的傍晚不冷不熱很舒服,庭院裡的樹隨著風輕輕搖曳,父子倆慢慢的走過草坪,最後站在池塘邊一起觀賞繽紛的錦鯉。

  「阿青,把那邊的工作辭了吧。幫別人做事不如幫你大哥做事,雖然表面上我還在管事,事實上大部分的事都是阿明在處理,你回來幫他,等過幾年我們再好好商量以後的事。」

  柳父的言下之意就是要他回采幫忙,等過幾年再好好商量兄弟分家的事,承認他是有資格分財產的兒子。

  柳深青受寵若驚,訝然的看著父親,自己壓根沒想過這個問題。

  柳冬明的車滑進大門邊的車庫,他看見父親和弟弟在院子散步,高興的走向他們,看見弟弟的氣色好多了,愉快的拍拍他的肩膀。

  「阿明,我剛剛才在叫他回來幫你,你覺得有哪個職位適合他?」

  柳父詢問大兒子的意見。

  柳深青阻止父兄繼續討論下去,緊張的說:  「不,我沒有要住下來,我也不是回來分財產的。等我病好了,我就回去。」

  「回哪裡?這裡才是你的家。就算你是回來分財產的也沒關係,我才不是那種會霸著不放的人,你太小看我了。」柳冬明的想法和父親一樣。  

  柳深青一時語結,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起風了,進去吧。」

  柳冬明適時的為他解圍。

  父子三人進到屋內時,正好撞見柳冬明的兩個兒子坐在鋼琴前吵了起來,小洛只有兩歲,頑皮的用力拍打琴鍵發出咚咚聲,四歲的哥哥小海生氣的責罵弟弟。

  柳冬明抱起小兒子,彎身對大兒子說:「小海,弟弟還小,不懂事,你怎麼可以欺負他?」

  「可是他一直吵人家,害人家都不能彈琴了啦。」小海扁著嘴向父親告狀。

  「你會彈?」他笑著問。

  小海不服氣的跳到椅子上,用一指神功彈了幾個音,神氣的站在凳子上討賞。

  柳冬明笑著將他抱下來,「去拜託叔叔彈給你聽,他彈得很棒喔!」

  小海挨著父親怯怯的看著突然冒出來的叔叔。他整天躲在樓上,媽媽和奶奶都說不要去吵他,看他那個樣子怎麼可能有多棒。

  柳深青笑著坐下開始彈奏短而俏皮的小狗圓舞曲,那是蕭邦看見小狗追逐自己尾巴的逗趣情景,一時興起而寫下的曲子,很適合小朋友。他轉頭看看小海,他童稚的臉上露出敬佩的表情。

  柳冬明輕推小海一把,小海害羞的走到叔叔旁邊要求再彈一次。

  柳深青讓小海坐在自己旁邊,開始彈奏一些輕快活潑的曲子,小洛也跟著扭動他肥肥的小身體。

  兩個孩子不再怕他反而黏著他要他彈這彈那,純真的表情、稚嫩的聲音讓人狠不下心拒絕,柳深青突然明白原來成為叔叔就是這麼回事,感覺還不錯。

  柳母所見琴聲跑了過來,看見一家和樂融融的聚在一起,高興得眼淚快流了下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7 00:28:53

第九章

  法國中部的農莊,方梨華站在大樹底下凝視著眼前一片美好的農莊景色。

  開始結穗的麥子還沒轉黃,種在麥田邊的霉粟花正開得燦爛,再過去的石造矮牆邊開滿了各色野菊花,偌大的庭院中雞犬相鳴,弟媳婦在寬敞的門廊下輕搖著懷中的嬰兒,老爺爺一邊聽著收音機一邊發表高論的樣子,逗得旁邊剝豆子的老奶奶哈哈大笑。

  看著正往這邊走過來的弟弟,她感到驕傲,如今他已經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為人夫、為人父,守護著這片土地。

  「這裡真的好美。」方梨華再度讚歎。

  方明華點點頭,「隨著四季變化,有好多不同的面貌,看都看不膩。」

  「我怎麼樣都沒想到你會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當農夫,而且還把這片農莊管理得這麼好。」她微笑的看著那個小時候總是跟在自己身後流著鼻涕的小子。

  「剛開始也是什麼都不會,還不都是瑪莉一家人慢慢調教才有今天的成績。」

  姐弟倆一起慢慢走回家,薩特家的老奶奶高興的向他們揮揮手。雖然語言不通,方梨華可以明白的感受到他們一家人的親切。  

  「姐,我說了很多次你都不肯,現在你親眼看見這裡的美景,薩特一家人也都很喜歡你,特別是那個表哥,我看他八成是煞到你了,你乾脆就搬來跟我們一起住嘛。」方明華再度邀請姐姐加入他的農莊。

  她搖搖頭,「先不要說語言和習慣的問題,我喜歡上一個人了,雖然有些討厭的問題,但是我真的喜歡他。」

  他用力的拍一下額頭,「瑪莉說你有心事我還不相信,原來是相思病。」  

  方梨華大聲的警告弟弟不許取笑她;將大略的情況告訴弟弟。  

  「姐,你知道你的問題出在哪裡嗎?你太堅強了。」方明華有感而發。  

  「我哪有堅強?」她對於這個評語相,當驚訝。

  「爸媽離婚後,你不怨他們亂來,反而盡心盡力的照顧我,直到我大學畢業、直到我結婚,這不是堅強是什麼。我真的很感激你為我做的一切,可是男人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太堅強,男人不知道該怎麼保護、怎麼呵護堅強的女性。」

  方梨華哭笑不得的反問:「所以女人最好裝傻,隨便男人擺佈?」  

  他雙手一攤,無奈的說:「不好意思,晃人就是這樣。相信我,你只要給他機會表現,哄哄他,給他有成就感,就是叫他拖犁耕田他都肯。」

  「原來你們家的田是這樣犁的。她哈哈大笑。

  瑪莉聽不懂他們姐弟兩人在聊些什麼,只是站在旁邊陪著,多情的看著親愛的丈夫。方梨華伸手接過她懷中的嬰兒,包在純白襁褓中的侄子是如此的可愛,抬頭看弟弟夫妻倆自然的擁抱彼此,她心中湧起羨慕之情。

  「自己快去生一個吧!」方明華笑著說。

  傍晚,薩特一家人在後院木板露台用餐,恬靜的農莊景色是最好的開胃菜,溫馨的家庭氣氛是最下飯的佐料,大家和樂融融的交談,一天的辛勞隨著太陽消失在遠方的地平線。  

  *****

  法國行很快就結束,方梨華依依不捨的告別弟弟和薩特一家人如期返國。到家已經凌晨一點了,她站在電梯口百感交集的望著柳深青的家門。夜深了,他應該睡了,好想見他,問他過得好嗎?猶豫了很久,她還是乖乖的回家。

  躺在床上翻滾了半個小時,她怎麼樣就是睡不著。在回程途中她想了很多,也許那天晚上他有些魯莽粗暴,但最後他還是尊重自己停了下來,並且低頭認錯,她實在不應該因為他一時的衝動,就否認他平日的溫柔體貼,且害怕的逃走沒有聽他解釋。  

  從床上彈起,她決定立刻去敲他的門,不管他是不是睡了。  

  緊張的站在他家門前,按了好幾次門鈐都投人應門,她再也捺不住性子,衝回家翻出他家的鑰匙自行開門進去。  

  屋裡悄然無聲漆黑一片,她打開電燈,看見臥房的門開著她走了進去,他的衣服和她那晚留下的衣服散落在床上,他的皮包和手機丟在枕頭邊,心愛的三角鋼琴蒙了一層厚厚的灰塵,看得出來已經有一段時間沒碰了。

  到底怎麼一回事?難道他出事了!頓時,她的心揪成一團。  

  她想起一個人,她一定知道他的事情,於是立刻撥電話給沈香君。  

  「阿梨,你回來了。打給我做什麼?我剛睡就被你吵醒,真討厭。」電話那頭的沈香君被吵醒,口氣不是很好。

  「經理他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方梨華單刀直入的問。  

  「他生病,回台南老家養病。」沈香君打了個大哈欠。

  「不可能,他不可能回去的。」

  她大聲的反駁。

  「你在外國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說不可能,是他大哥打電話到公司幫他請假的。」沈香君不耐煩的說。

  方梨華拿著話筒呆站著。

  「阿梨,你不是剛到家嗎?怎麼會知道他不在家?你現在在哪裡?在他家?你怎麼進得去?你有鑰匙螞?」沈香君驚覺事有蹊蹺,大聲的追問。

  「我住在他隔壁,他寄放了一副備份鑰匙在我那裡,我按電鈴沒人開門,所以我就開門進來看看。」方梨華小心的回答。

  沈香君錯愕,自己用心算計也算不到他們兩人比鄰而居,日夜為伴。

  她顫聲問:「什麼時候開始的?」  

  「從日本出差回來之後。」  

  方梨華心虛的說。

  沈香君痛苦的大吼大叫,只差沒把電話給砸了,她憤恨不平的追問:「你們上過床做過愛了,對不對?」

  「沒有。」她臉紅了起來,拚命的搖頭,忘了沈香君根本就看不到。  

  這讓沈香君更氣憤。不用上床就可以拐跑她的目標,那叫她的臉往哪裡擺。  

  「你好過分!明明知道我喜歡他還橫刀奪愛,我恨你!」她淒厲的大叫,憤怒的掛上電話。

  方梨華慢慢的放下話筒,對於沈香君的指責她無話可說,對於可能出現的傳育她也不在乎,現在她一心掛念的是柳深青。  

  他一定病得不輕,若非如此那個刻薄的大哥不會上來接他,他也不會肯回去。

  雖然早就知道總有一天他會回家,只是這天來得太突然了!

  她想到他回家所面對的窘境、想到他對自己的用心、想到和他相處的種種,她好想他喔……

  「就算我不是他的什麼人又怎樣?就算投有立場又怎樣?投見到他說個明白就放手,我做不到!」方梨華大叫,她找出柳深青的車鑰匙,決定連夜開車南下,只要他肯回來,就算用搶的也要將他搶回來。

  *****

  台南柳家大宅

  「爸,早。」柳冬明向父親道早安。

  「早。」柳父一坐下,大媳婦就送上剛泡好的烏龍茶,傭人也端出早餐、遞上報紙,父子倆閒聊幾句公司裡的一些事情。

  突然,大門警衛打電話來,說明一個叫方梨華的訪客要找二少爺,接電話的柳冬明讓警衛放她進來。

  一輛寶藍色轎車一路開到洋樓前,方梨華下車用力的甩上車門,氣沖沖的往柳家走去。

  柳冬明不高興的看著她。這個女孩子真是沒禮貌,竟然將車子開到洋樓前,還一副凶巴巴的樣子。以前在弟弟身邊的女孩一個比一個漂亮,現在會看上這個姿色平平的凶婆娘?!

  「他在哪裡?」

  方梨華直截了當的問。

  「他應該還在睡,你在客廳坐一下,等他醒了自然會讓你見他。」他神情淡然的說。

  「不坐了,我今天是來帶他回去的,他不想,也沒有必要留在這裡看人家的臉色。他在哪裡?」她虛張聲勢的仰起下巴,不想在氣勢上輸給這位大哥。

  柳冬明不敢相信這個女孩竟敢衝進柳家來要人,他嗤之以鼻的說:  「笑話,你憑什麼來要人?你們結婚了嗎?我想應該還沒有吧。要是想當柳家的媳婦,你最好懂一點禮數。」

  「這位大哥,我想你可能搞錯了,我只是來帶他回去,可不希罕嫁進你們這種規矩多過貓毛的人家。」她真的很討厭他那種高高在上的嘴臉。

  規矩多過貓毛?柳父和柳冬明皺起眉頭互望一眼,柳冬明的妻子和傭人在旁邊掩嘴竊笑。

  方梨華轉身往屋子後面走去,柳冬明急忙喊住她。

  「既然你們不肯說,我就一間一間找。」她今天是吃了秤坨鐵了心。  

  「我馬上叫警衛把你丟出去。」他快要受不了了。

  「他在後面三樓樓梯口第一間,小雪原來的房間。」柳父突然開口告訴她。

  方梨華二話不說,轉身飛奔而去。

  「爸,幹嘛告訴她?萬一阿青真的跟她走了怎麼辦?」柳冬明忍不住抱怨。

  「讓她去吧,阿青整天悶悶不樂的躺在房裡,身體怎麼會好。」只要能讓小兒子好起來,他不想計較太多。

  柳冬明突然想起一件很頭痛的事,有些憂慮的對父親說:「爸,要是阿青真的娶了這個驚世媳婦,我們家的屋頂恐怕會讓她給掀了。」

  柳父搖頭苦笑,柳冬明的妻子和傭人再也忍不住的大笑。

  *****

  方梨華輕輕打開門,安靜的走到床邊,萬分不捨的看著還在熟睡的柳深青。

  不過才幾天不見,他怎麼憔悴消瘦成這個樣子。

  睡夢中的柳深青感覺到有人撫摸自己的額頭,他慢慢的睜開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是阿梨,她正坐在床邊看著他。

  「你回來了?已經五月五號了嗎?這麼快。」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確定這不是夢。

  「已經六號了,昨天晚上就回來了。」方梨華心頭一陣難過。他連說話都是有氣無力的,情況比自己想像的還要糟。

  柳深青看見她擔心的表情,微笑安慰她已經沒事了。「法國好玩嗎?」

  「很好玩,農莊很美,弟弟過得很好,小侄子好可愛,弟媳婦一家人也都對我很好。」她高興的說著法國之行發生的事。

  他想起妹妹千囑咐、萬交代的事,坐起身子,鄭重道歉。

  「那天晚上,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欺負你,我只是……很想要你。面對別離,我擔心、害怕、著急,所以才會做出那種蠢事。我保證以後不會再這麼魯莽了,請你原諒我!」他想起重要的事,懊惱的說:「對不起,我忘了買玫瑰花也忘了準備禮物,我一定會補送,還有我會……」

  「不要說了!我不要玫瑰花,也不要禮物,我想要的不是這些……」方梨華用力搖頭,眼中的淚水飛濺在他身上。

  「你想要什麼?」柳深青驚惶失措的問。

  「你這個笨蛋,你做了這麼多,一再問我喜不喜歡你,可是你卻從沒對我說過那樣的話。我想要那三個字、我想要搬回你家。」方梨華羞紅了臉。  

  他不敢相信她會這麼直接的說,又驚又喜的問:「你是說你已經不生氣了?你要跟我一起住?」

  「如果你想留在這裡的話,我也不會怪你。」她黯然的垂下雙眼。  

  柳深青托起她的下巴,柔聲說:「我想跟你走。」

  方梨華感動極了,羞怯怯的說:「等你好了,我們去公證,好不好?」

  他又被她嚇到了,扶著她的肩膀,驚訝的問:「你是說結婚?」

  「我不常跟人求婚,你可不要讓我難堪。」她這下羞得連耳朵都紅了。  

  「我也不常被人求婚,這時候該怎麼辦才好呢?」他斜著頭看著嬌羞的她,很壞心的反問。

  「say  yes。」

  「yes,ido.」

  兩人凝視彼此,熱烈的親吻,他沒刮乾淨的胡碴惹得她發癢呵呵大笑,他頑皮的用粗糙的嘴角繼續磨著她光滑的臉龐,兩人嬉鬧著在床上滾來滾去。

  房門突然打開,柳母和傭人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兩人嘴巴大開凍結在門口。

  方梨華急忙跳下床乖乖的站好,柳深青也趕緊爬回床頭規矩的坐好,兩人迅速的交換一個糟了的眼神。

  兩位老人家好不容易解凍了。傭人將放著早餐的托盤放在床邊的活動桌上,眼睛迅速的掃過兩個年輕人,然後帶著暖昧的笑容離開。

  柳母看見小兒子的精神變得這麼好,高興的眉開眼笑。

  「方小姐,請坐。」接著柳母開始對她身家調查,舉凡府上哪裡、父母親在何處高就、家裡有哪些人等等。

  方梨華尷尬的笑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她非常清楚自己的家世無論如何是配不上柳家,今天她不是想嫁進柳家,而是要將他們的兒子帶走。

  「媽,你不要再問了。」柳深青阻止母親繼續問下去。父母想知道的問題他都不在乎,剛剛兩人已經互許終身了,他不想讓家裡一些有的沒的規矩嚇跑阿梨,更不想讓她受到任何委屈。

  「好好好,不問就不問。」柳母嘴巴雖然這麼說,心裡打算等一下單獨和她好好聊聊。

  「媽,晚一點我就和她回去,請這麼多天假,該回去工作了。」其實他並不急著回去工作,但這是離開最好的理由。  

  「這怎麼可以?」柳母驚惶失措的說,「你的身子還這麼虛弱,一定要好好休養才行,要是公司那邊不通情理,就乾脆辭了,以後跟著你大哥就好了。」

  「媽,我好得差不多了。」柳深青推開活動桌下床。

  柳母說什麼也不肯讓好不容易回家的小兒子離開,好說歹說的要勸他留下來,最起碼也得等身體養好再說。  

  面對母親的苦苦哀求,柳探青怎可能斷然拒絕,他為難的看著方梨華。

  她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好像自己在拆散人家母子一樣。

  柳母轉而懇求方梨華可憐她的心情,請她留下來陪伴兒子,要是有任何損失,她願意全權負責。

  方梨華難堪極了,根本就說不出要帶走他的話。除了眼前這關,後面還有他父親、大哥,原本打定主意要帶他回去,現在才知道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麼簡單,如果可能的話,派支特種部隊進來劫人可能比較快。

  柳深青拉住母親,搖搖頭說:「媽,你不要這樣,我想跟阿梨單獨說話,請你出去一下,好嗎?」

  柳母心不甘、情不願的出去。  

  他小心的將門鎖上,一回頭就看見方梨華正扁著嘴瞪著他。

  「難怪古時候的人會說『侯門一入深似海』,你回不去了,對不對?」她瞪著他的眼睛裡閃著晶瑩的淚光。

  「不對,我會回去的,雖然回家的過程有些奇怪,不過總算和好了,重新接納彼此,我真的很高興。所以,我希望能在不傷感情的情況下回去。」他拉住她的手耐心的解釋。回家住的這幾天和家人相處得很融洽,那兩個可愛的小侄子也很令人喜愛,重拾親情是如此的令人欣慰。

  方梨華當然明白他的心情,但是她好擔心親情的羈絆會將他綁在老家,她雖然很想嫁給他,可是卻不想嫁進這種豪門。

  「我想再多住幾天,一方面把身體養好、一方面和他們溝通,我會讓他們明白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不可能照他們的安排生活下去。星期日我一定會回去,我保證。」柳深青舉起右手像在發誓一樣。

  方梨華默然點頭,現在也只有相信他了。

  他換下睡衣,帶著她參觀柳家大宅,洋樓是哪個祖先在什麼時候建造,材料從哪兒送來,上面的綴飾分別有什麼意義,他完全說明給她聽。

  她看到他們家先祖們的畫像一字排開掛在佛堂的牆上,嘖嘖稱奇。

  在他們參觀的沿途,兩個好奇的小電燈泡小海和小洛不時的冒出來,逗得柳深青和方梨華笑個不停。

  *****

  方梨華重新回到工作崗位上,金萱萱和周子安迫不及待的將代理的工作丟還給她。  

  「你不是昨天就應該回來上班的嗎?你知不知道現在有多忙呀?還自行多放一天,真是的。」周子安一邊將資料遞還給她一邊抱怨個不停。

  「對不起,突然有事。哇,這麼忙,生意變得這麼好,老闆一定樂壞了。」她半開玩笑的躲開同事的抱怨。

  「樂個頭,他忙壞了,我們也快累死了。」周子安不高興的說。

  方梨華不明白,如果生意沒有變好,為什麼同事會忙成這樣。

  「還不都是經理不在。」金萱萱無奈的說。

  原來柳深青不在沒人匯整資料給老闆,沒人向老闆報告訂單狀況、出貨情形、成本和利潤等等資訊。每次當老闆需要什麼資料時就只能向訂單小姐要,每個訂單小姐也只能提供他各自負責的部分,老闆必須自己從一堆報表中匯整出來他想要的資料,搞得他累,訂單小姐也累。

  操作訂單的小姐遇到困難、超過權限的事情,只好去找老闆;工廠不配合、交貨日期有問題,也只得去找老闆;客人找麻煩、貨款延遲,也只能找老闆。老闆的指示模模糊糊,沒有確實的執行方法和細節,訂單小姐模擬兩可的去做,結果反而事倍功半,事後老闆又花時間處理這些瑣碎的事,忙得團團轉。

  「那天那個自稱是經理大哥的人打電話來,說沒兩句就把電話掛了,後來我們才發現全公司沒人知道他老家在哪兒、電話幾號,想找他問個事情也找不到人。他就這樣像是在人間蒸發了,你說誇不誇張?!」周子安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如果想知道小柳的事,問阿梨就對了,她昨天一定是去找他。」沈香君突然冒出來這樣說。

  大家好奇的看著方梨華,她有些惱怒。沈姐就是愛給人當眾出難題。

  「他怎麼樣了?」沈香君故意裝作不在乎的問,其實她還是很關心他。

  「好得差不多了,下星期就會回來上班了。」方梨華簡單的回答,打算等他回來再公開兩人的事,現在不想多說o

  「有,沒有好好的『安慰』他?」沈香君的口氣和表情都很酸。

  方梨華火了,直截了當的說;「並不是每件事都可以用來開玩笑,也不是每個人都欣賞這種幽默,如果失去了彼此的尊重,就算獲得了言語上的勝利又有什麼用呢?沈姐,這麼聰明的你怎麼一直做這種傻事?!」

  沈香君臉色倏地慘白,啞口無言。

  旁邊的人緊張的看著她們,猜想搞不好她們會為了一個男人大打出手。

  沈香君頓時明白自己輸在哪裡,如果當初自己溫柔的守候著他,而不是用言語激他表態,也許今天就不是這個局面了。  

  「你說的沒錯,我一直在做蠢事。」她淒然一笑。

  旁觀的三人驚訝極了,一向好強的沈香君竟然乖乖認輸。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7 00:29:23

第十章

  週末,方梨華徹徹底底的將她家和柳深青家打掃得乾乾淨淨,並且煮了一桌好萊等他回來。  

  但,直到週日的夜晚,他仍未出現,等待的她開始坐立難安。

  看樣子柳家還是不肯放他回來,在不傷感情的前提下,他一定很難脫身。反正他們對自己的印象已經不好了,就由自己做壞人吧,她決定明天一早下台南要人,這次說什麼也要將他帶回來。

  「叮噹、叮噹。」

  突然,她被急促的門鈴聲吵醒,她揉揉眼睛從床上爬起,窗外一片光亮,已經早上了,昨天一定是等著等著睡著了。

  門鈴聲又傳來,催促著她快去開門,一想到可能是他回來了,她飛快的跑去開門,開門一看果然是她期盼許久的人,她高興的上前抱住他。

  柳深青也緊緊抱住她,輕聲說:「我回來了,阿梨。」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他們不讓你回來了呢。」她終於放心了。

  「他們是不讓我回來,我是偷溜的,還好你把車子留下,今天一大早我趁他們不注意時,開了車就跑,現在他們一定氣得直跳腳。」他頑皮的笑著。

  方梨華很高興他回來了,但有些替他擔心。

  「有什麼辦法,那些老頑固說也說不通。」柳深青沒好氣的說,他拉著她進屋於,急急的找出身份證興奮的說:「我們馬上去公證結婚。」

  她嚇了一大跳,「馬上?!那要事先預約,我們還需要證婚人,再說我也還沒通知我爸媽。」

  「還要預約?那就快預約,愈快愈好,確定時間就立刻通知你爸媽來。」他急著盡快搞定。

  「你家人反對,對不對?我知道他們不喜歡我。」方梨華有些失望。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是希望能夠獲得他家人的同意和祝福。

  柳深青摟摟她的肩,柔聲安慰,「沒有,他們沒有反對,只要堅持辦個風光的婚禮。」

  這次他重回家園,柳家大大小小急著補償當年的錯誤,他們盡可能的滿足他的要求。雖然對她有些意見,但是在他的堅持下,他們也不再反對,然而對於婚禮的進行方式卻有大大的堅持,毫不退讓。

  柳家想要舉辦一個風風光光的婚禮,昭告天下柳家次子回家了、娶妻了,借此消弭擾人的傳言,說什麼也不許小倆口偷偷摸摸的公證結婚。

  「請問怎樣的婚禮才算風光?」她好奇的反問。

  柳深青先翻了一個大白眼才開始說明。

  聽他說完瑣瑣碎碎嚇死人的禮數後,方梨華嚇得面無血色、嘴角抽搐。她想到他家佛堂中先祖們的畫像,還有擠滿賓客的洋樓大廳,真是太可怕了。

  「你大哥結婚時這些禮數都有照做嗎?喜宴請了幾桌?」

  「聽說有……」柳深青左右手分別比了一和五。

  「一百五十桌?」方梨華大叫起來。

  「在台南女方請訂婚,不請結婚,所以,小雪訂婚時稍微簡單一點,才請一百桌。」

  簡、單、一、點、才、請、一百桌!她快昏倒了。

  她急急忙忙的抓起電話,「馬上預約時間、通知爸媽。」

  終於敲定星期三早上十一點公證結婚,當天早上方梨華的父母會從台北和高雄趕來參加婚禮,證婚人也請她的兩個好朋友擔當。  

  好不容易搞定後,兩人並肩坐在沙發上稍作喘息。

  「後天就要嫁給你了。」她嘴角輕抿,眼中含笑,斜著頭嬌羞的說。

  他握住她的手,滿懷歉意的說:「這麼簡陋的婚禮,委屈你了。」

  她不以為意的說:「照你們柳家的規矩才是真的委屈我了,我可拿不出讓你們家滿意的嫁妝。」她小聲道:「聽說嫁到台南嫁妝不夠會被左右鄰居笑。」

  柳深青哈哈大笑,「這個你放心,我們家沒有左右鄰居,只有多嘴的親戚。」

  這時,電話響起,他緊張的看了下電話,「糟了,一定是大哥。」他接起電話,果真是他。

  柳冬明大聲的責罵弟弟竟然是用可笑的偷溜行徑,跟小孩子一樣可笑。

  柳深青讓大哥痛快的臭罵一頓後才說話。

  「我星期六就回家了,我會帶阿梨回去,有事回去再說。」他好聲好氣的哄騙大哥,最後大哥才接受他的說法掛上電話。

  「過了星期三,他們就無計可施了。」方梨華有種和他一起犯罪的快感。

  「不要說你怕,連我也怕我們柳家多過貓毛的規矩。」柳深青從父兄那邊聽到她對柳家的評語,真是傳神。

  想到柳家二老和柳冬明又氣又沒轍的表情,兩人忍不住大笑起來。

  *****

  下午,柳深青和方梨華一起到公司,陳俊祥一見救星來了,感動得快要哭了出來,他立刻把柳深青叫進辦公室。

  「你氣色好多了,真是太好了。」他笑容滿面的說,「就像我之前說過的,公司需要你,我需要你,你回來上班真是太好了。」

  柳深青淡然一笑,「對不起,給大家添麻煩了!老闆,很不好意思,雖然已經請了不少假,但是我想……」

  老闆打斷他的話,慌張的解釋,「上次我雞婆替你和香君做媒,結果弄得大家都不愉快,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還有那些謠言,不管是公司裡或業界間,我相信不久的將來就會消失,所以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拜託你好好的留在公司,千萬不要胡思亂想。」

  他激烈的反應讓柳深青感到好笑,「我只是想再請三天假而已,星期三、星期四、星期五。」  

  「小柳,才剛回來請什麼假?你在這裡也五年了,有什麼不滿意,大家好好商量,千萬不要衝動。」陳俊祥笑咪瞇的說。員工開始一直請假就是離職的前兆,他得小心的處理。

  「我沒有要辭職,我只是想請三天假,阿梨也是,我們星期三要公證結婚。」柳深青說明請假的原因。

  「那就好,那就好。」陳俊祥放心的往後一坐,過了一秒鐘彈了起來,驚訝的反問:「你說什麼?你和阿梨要結婚?」

  柳深青點頭。

  管他跟誰結婚,這樣不就跟自己當初設想的一樣嗎?陳俊祥高興的拉著他到方梨華旁邊,大聲的對整個公司員工宣佈這個喜訊,大家同樣的驚訝,恭喜聲此起彼落,兩人甜蜜的看著對方。  

  聽到這個消息的沈香君愣在位子上,僵硬的轉過頭看著被眾人包圍的兩人。從沒見過小柳笑得這麼開心過,是阿梨讓他這麼開心的,而不是自己,不過她現在的心情已不再是怨恨,她祝福他們。

  原本鼓噪的眾人突然安靜下來,沈香君從辦公室的另一邊筆直的走到兩位主角面前,三人相望,氣氛詭譎。

  「恭喜。」她終於說出這兩個字,她的表情和口氣帶著些許的無奈與不甘。

  「沈姐……」方梨華實在不忍心看她這樣逞強道賀。

  沈香君阻止她繼續說下去,「今天小柳選擇了你,並不代表我輸,只是無緣罷了。你也不必對我感到抱歉,像我條件這麼好的女人才不缺男人,隨便挑都比小柳強。」她的眼光掃向無緣的柳深青,心中還是一陣刺痛。

  他和沈香君過招無數次,看得出來成熟明快的她已經接受這個事實,現在她在給自己找台階下,做點面子給她也無妨。「當然。」

  「還是好同事、好朋友?」沈香君看著他們。

  方梨華高興的抱抱她,柳深青也點頭致意。沈香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親了他一下,大家全愣住了。

  「最後不揩揩油怎麼可以,以後是別人老公就不好玩了。」沈香君笑著說。

  鄭瀾搖頭道;「真不愧是香君,絕不放過作弄人的機會。」

  柳深青和方梨華無奈的聳聳肩。

  「請幾桌?在哪裡請?」陳俊祥關心的問。兩名員工結成連理,做老闆的可得表示表示才行。  

  柳深青和方梨華互望一眼同時大叫起來,他們忘了還有喜宴。

  *****

  因為柳深青和方梨華已經很多天沒上班了,工作堆積如山,加上還要再請三天婚假,所以他們一定得趕一下工作進度才行。雖然只是公證結婚,要忙的事情還不少,而且只剩兩個晚上準備婚禮的一切,兩人真是忙得頭昏眼花。

  終於,星期三到了。

  方梨華和柳深青一早就起床,看看時間,再過幾個小時就要結婚了,他們都十分緊張。

  這時電話響起,是方梨華的爸爸。

  「老爸,是今天沒錯。都已經幾點了,你還沒出發?你快點出發,不要遲到了……對,十一點開始……你老婆會來?沒關係,媽的老公也會來,總之,你快點出發。」方梨華對迷糊成性的老爸拚命吩咐。

  「我跟花店老闆約好了,我去拿捧花和胸花。」柳深青換了衣服出門了。

  方梨華開始梳妝打扮,短頭髮很方便,根本就不用費什麼神即可打理好。  

  半個小時後,電話又響起。

  「老爸,這次又怎麼了……不知道地點?不是給你地址了嗎?對對對,離火車站很近,不知道路就問人,不要蒙著眼一直亂開,知道嗎?千萬不要遲到。」她沒好氣的掛上電話。這麼多年了,老爸散漫的個性一點也沒變。

  方梨華將新郎要穿的西裝掛好弄整齊,將袖扣、領帶放在一旁,順便幫他把鞋子上的灰塵撣乾淨,最後拿出今天她要穿的白色洋裝,仔細弄好每一個細節。

  電話又響起。

  原本就緊張得要命的方梨華快被迷糊的老爸給氣死了,她抓起電話劈頭就罵。

  「老爸,今天可是我結婚的日子,你可不可以認真一點呀?公證十一點準時開始,你要是遲到被媽媽念,我可不管你了。」

  「方小姐,你說什麼?今天你結婚?」電話那頭的柳冬明聽到這驚人的消息大聲迫問。

  方梨華慘叫一聲。不是老爸,竟然是柳冬明。

  「喂喂喂,你說清楚一點,你們是不是背著我們偷偷摸摸的公證?我們柳家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阿青在哪裡?叫他聽。」他說話很不客氣。

  「不好意思,我今天真的很忙,下次再聊,再見了大伯。」她不等柳冬明說話就掛斷電話。

  怎麼辦?她好怕柳家突然殺出,破壞婚禮。

  不到五分鐘,柳深青一手抓著一個大紙盒,一手抓著手機慌慌張張的衝進來。

  「糟了、槽了,我大哥和爸媽他們全衝上來了。」

  「什麼!!」她差點昏倒,真恨自己嘴快。

  柳深青開始祈禱高速公路塞車,最好給它塞得亂七八糟。

  方梨華哀號著。若真塞車的話,她爸媽也來不了了。

  兩人突然停下來看看對方緊張的樣子,最後同時笑了出來。

  「管他的,照結。」

  *****

  十點三十分,兩人趕到法院公證處公證結婚禮堂。

  「阿梨,我在這裡。」一個穿著紅色雪紡洋裝的美艷婦人高興的迎上來,她用力的抱抱方梨華,接著仔細的打量柳深青。「看起來還不錯,用起來怎樣?」

  「媽——」她不好意思的拉住媽媽,怎麼一見面就這樣說話。

  柳深青驚疑的看著方梨華的媽媽。她果真如阿梨所說的誇張,身材曼妙、風姿綽約,加上穿著人時,哪裡像五十歲的歐巴桑!

  「真的好年輕。」

  這是方母最愛聽的話,她心花怒放哈哈大笑,拉過一個四十出頭身強體壯的男人,親膩的說:「老公,你也該跟我們的女婿打個招呼嘛。」

  柳深青又愣了一下。那男人了不起四十出頭,他竟然要叫他繼父,實在有點尷尬。

  那男人訕訕的笑著,跟小自己十歲的「女婿」和小十幾歲的「女兒」打招呼。

  方梨華拿出胸花給母親和繼父繫在襟前,方母關心的問著柳深青的家世,母女倆開心的談著。

  這時,陳俊祥率領著同事一行人來到禮堂。

  「沈姐。」方梨華感動她的大方寬容。

  「等一下新娘捧花要丟給我喔。」沈香君偷偷的吩咐。

  「拜託,比雞毛撣還小的捧花你也要。」偷聽到的周子安馬上嘲笑捧花的「可愛」。

  結婚進行曲響起,終於命運的一刻來臨。

  柳深青穿著西裝,方梨華穿著白洋裝,兩人的手緊緊的握住彼此,不時微笑的看著對方。司儀簡短的致詞後朗誦情詩一篇,接著雙方交換戒指,證婚人和男女雙方在結婚證書上蓋章,不到十五分鐘新郎就可以親吻新娘了。

  柳深青不客氣的當眾親吻方梨華,在賓客的鼓掌聲中,典禮溫馨的完成。

  方梨華將捧花交給沈香君,全心的祝福她。

  「你老爸一定是又迷路了,竟然到了現在還沒到,我剛打手機找他,他又忘了開機。」方母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關於前夫的散漫迷糊她可是比誰都清楚。

  方梨華有些失望,「我們現在要去飯店了,他知道地點嗎?會不會連喜宴都錯過?」  

  方母遠遠看見一個熟悉而笨拙的身影,哈哈兩聲說:」終於到了。」

  方梨華順著母親指的方向看去差點沒給嚇死,老爸和繼母的確採了,可是跟在他們身後的,不就是柳冬明和柳家父母嗎?他們怎麼會在一起?

  柳深青看見家人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趕到,不得不佩服大哥的開車技術和速度。

  方父快步的跑到女兒跟前,拚命的道歉。「對不起,來晚了,剛才在路上碰到正好也是要到這裡來的人,我就幫忙帶路,所以多花了一點時間,不好意思。」

  「我看你連到閻羅王那裡報到都會遲到。」方母恥笑前夫。

  「喂,老查某,你不要欺負我老公。」方父身邊的年輕女人跳出來保護老公,她看起采不會超過三十歲。

  「你說誰是老查某!」方母最恨別人說她老了。

  方家兩對父母大戰起來,方梨華無奈的猛翻白眼,柳深青看得目瞪口呆,旁邊的賓客看得直鼓掌叫好。

  柳冬明走到弟弟的面前,生氣的說:「我們絕對、絕對不許你公證結婚,快取消。」

  「抱歉你們來晚了,禮成了,我們是夫妻了。」柳深青拉起方梨華的手讓家人看看手上的戒指,奸詐的笑著。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我們柳家的人竟然公證結婚,真是太丟臉了。」柳母傷心落淚。任性的小兒子又做了讓親友取笑的事了。

  柳父也板起臉教訓起小兒子和新媳婦,所說的不外乎柳家家規、親戚朋友、顏面問題等等,新婚夫妻只好乖乖立正站好聽訓。

  柳冬明生氣的瞪著一直帶著他們繞圈圈的臭老頭。如果不是他故意搗蛋,說不一定還來得及阻止這場婚禮。

  他一把抓住方父,大聲責罵,「臭老頭,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方父拚命搖頭,他都還沒搞清楚對方是誰呢。

  「喂,放開我老公,不然要你好看。」

  方梨華的母親和繼母同時站到柳冬明面前威嚇他,他疑惑的看著兩個女人,覺得她們兩個好像都太年輕了.』可能是方梨華的母親。

  「誰是你老公?下堂妻。」繼母不客氣的說。

  「我是說用過的前任老公,回收大隊。」方母誇張的呵呵大笑。

  繼父緊張的問愛妻,「那我怎麼辦?」

  「別怕,我最愛你了。我只是不容許別人欺負我們家的人,就算是前夫也不可以,順便修理一下沒禮貌的傢伙。」方母轉頭嬌滴滴的對現任丈夫說。

  方母和繼母繼續指責對方,柳冬明站在兩個女人中間愣愣的看著她們吵,方父好聲好氣的勸前妻和現任妻子冷靜下來,繼父乖乖的站在一旁替妻子加油。

  柳、方兩家人吵鬧成一團,柳深青和方梨華被圍在中間,臉上出現三條線,連連苦笑。這下不只觀禮的賓客圍觀,連進出法院的人都駐足欣賞這出笑鬧劇。

  周子安歎為觀止的拍手叫好,沈香君看到這種場面,很高興新娘不是她。

  「到底還要不要去飯店呀?我快餓死了!」鄭瀾失去耐心的一直看手錶。

  好不容易雙方吵累了,兩個新人費盡唇舌才將雙方家長勸到飯店。

  喜宴總共只請三桌,兩桌同事和朋友,一桌新人和雙方家長。

  「這實在太寒酸了,我們柳家隨便請也有一、兩百桌。」柳母不能忍受小兒子的婚禮和喜宴竟然這麼簡陋寒酸。

  「親家母,你是在選議員,辦流水席嗎?」方母不以為然的反諷。

  柳冬明可不許別人欺負自己的母親,不客氣的說:「我們家凡事照規矩來,不習慣偷偷摸摸結婚。」

  「我們吵得全法院都知道了,哪裡是偷偷摸摸。」繼母因為不喜歡柳冬明,所以吐槽他。

  「不要這樣針鋒相對嘛,大家以後是親家了,來,我敬大家一杯。」方父笑瞇瞇的打圓場。

  柳深青和方梨華立刻識相的拿起酒杯向在座的長輩們敬酒,長輩們的臉色一個比一個還難看,過了好幾秒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拿起酒杯。

  「公證都公證了,再吵也沒用。」柳父心想再這樣吵下去也不是辦法,轉頭對小兒子說:「至少要回來祭祖和宴客吧?一切就交給我們安排,不許你再亂來。」

  柳深青連忙說是。

  柳父轉頭對新媳婦說:「請你不要誤會,我們並投有反對你們結婚,或者嫌棄你什麼,我們只是想讓自己的兒子風光的結婚,這是每個為人父母的心願,你明白吧?」

  方梨華用力點頭。

  「阿伯,你講話真有道理。」繼父終於有機會說話,他很高興盡了做「父親」的責任。

  柳冬明快要受不了了,弟弟不但娶了個驚世媳婦,還附帶麻辣丈母娘、散仙老丈人、外加白癡繼父、還有年輕小繼母,以後可就熱鬧了。

  喜宴過後,送走了賓客,柳深青和方梨華拖著疲憊的身心回家。

  今天可真是忙碌而棍亂的一天吶!

  *****

  窗簾透著微光,時間還早,屋內一片幽靜,方梨華睜開眼睛懶懶的躺在床上,想到昨天的混亂,她忍不住笑出聲音。

  「你醒了?你在笑什麼?」柳深青輕聲問。

  她面對丈夫,微笑的看著他。「你也醒了。」

  「還沒,我還在美夢之中,你就睡在身邊,沒罵我亂來。」他拉過枕頭墊在床頭半坐著,興味盎然的看著妻子,酒紅色的緞面睡衣襯得她肌膚好美。

  「現在我們已經是夫妻了。」方梨華兩頰飛紅。

  「還沒,只是法律上的夫妻,還不是實質上的……」柳深青緩慢而輕柔的撫摸她美麗的脖子和肩膀。

  「如果你溫柔一點的話……」她欲語還羞。

  「我會慢慢來的,有的是時間,今天不用上班,我們有一整天的時間……」他輕輕拉下她睡衣的肩帶,絲質睡衣無聲滑落,他驚喜的看著上帝的傑作。

  「明天也放假,接著是週末……」方梨華解開他睡衣的扣子,嬌笑的鑽進他的懷中。  

  「沒問題,如果你想的話……」

  他輕輕的托起她的身子,低下頭親吻她,而她也熱情的回應他,夢寐以求的時刻終手來臨。除了今天,接下來的幾天兩人有的是時間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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