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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暗夜流光]短刀門[全書終]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17:07     標題: [暗夜流光]短刀門[全書終]

短刀門 作者:暗夜流光

內容簡介:

短刀門大弟子的新婚之日,發生了足以讓整個短刀門蒙羞的大事。掌門最疼愛的徒兒兼義子伍雲晨,當著眾賓客的面,竟說出這樣不知羞恥的告白來?就算會傷了師父的心、就算會被逐出師門,只要大師兄的一句話,那就都算不得什麼了。他只不過是愛上一個人罷了,他只不過愚蠢地選擇了愛情。只是「愛情」所帶給他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他寧願從此再也醒不過來,可以逃離真實的地獄。為什麼不就此死去?還要掙扎著醒來?因為想知道啊,為什麼會被這麼對待。;當以為所有的道路都被阻絕,當他終於心死,那愛情卻又悄悄地出現,帶給他新的希望。只是他的愛情,是不是注定總是要重蹈覆轍?當雲晨終於有能力拾起復仇的刀,卻發現斬斷的不...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20:54

第一章

  今天是江湖上略有聲名的門派短刀門中大弟子段飛揚新婚之日,賓客盈門,一派喜氣。說起這短刀門,雖不算什麼大派,弟子也不甚多,卻是代代都出了幾個極富俠名的人物,獨門功夫自有過人之處。尤其是今天大婚的段飛揚,年方弱冠,就已殺了不少惡名昭彰的暴徒,既是門下大弟子,武功又盡得掌門真傳,顯是要繼承此派衣缽的了。因此他的婚宴辦得很有些排場,到似比當日前任掌門即位更為風光。

  席上杯盞交錯,熱鬧非凡,只有此門中人卻發現七師弟並未到場,掌門也早早察覺,神色極為不快。這門下派行第七的弟子乃是他收養的一個棄嬰,從他姓伍,名雲晨,與他份若父子,只是從小寡言少語,平日也還乖巧,尤其學武資質奇佳,更勝大弟子飛揚,他早在心中打算將門戶傳與飛揚,本派武學上的衣缽卻是要傳與雲晨的。期望即高,平素也待其極嚴,這孩子都一一謹守,從不忤逆。本想趁著今日大好機會為他引薦江湖上各路豪傑,日後也好揚名立萬,卻到此時仍未見他蹤影,正惱怒間,忽見大廳口走進一個少年,正是雲晨。

  此時的雲晨卻與平日大相逕庭,髮髻散亂,神情也甚是委頓,更兼雙眼紅腫,步履之間竟有些艱難,倒像是受了什麼傷一般,卻一步也未停下,直直走到師傅身前,「噗」的一聲跪倒,顫聲道「徒兒不孝,懇請師傅恩准,退出本門。」

  不止掌門大驚,席上所有人皆為此驚詫不已,一時之間,偌大的廳裡竟鴉雀無聲。這等事真是聞所未聞,只聽有師傅將徒弟逐出師門,哪有徒弟主動退出本門的,此舉可謂大逆不道。

  掌門又驚又怒,陡然間竟氣得說不出話來,身軀劇烈的發抖,哪裡想得到平生最喜愛的徒兒兼義子說得出這種話,做得出這種事。

  此時的廳上只有一個人平靜自若,那便是今天的新郎倌,短刀門未來的掌門人段飛揚。

  雲晨跪在地上,身子也是微微發抖,表情卻很倔強,顯然決心已定。他略抬起頭,看的竟不是被他氣的快要吐血的師傅,而是他的大師兄段飛揚。但見段飛揚眉梢微揚,朝他輕輕的點了點頭,他的身體也停止了發抖,又大聲說了一句「請師傅恩准。」

  語音剛落,臉上便重重的中了一巴掌,一道鮮血慢慢從嘴角流下來。

  「你這個孽徒!你、  你  、  你......」

  又是一巴掌,旁邊一個少年衝上前來跪在雲晨身側,求師傅息怒,卻是與他平日私交最好的二師兄柳逸風。

  「你說,為什麼?」血的流動稍稍淡化了掌門的怒氣,總算想到了最重要的問題。

  雲晨聽了這句話,卻又發起抖來,再看了師兄一眼,那眼光仍然平靜如昔。他定了定神,看向師傅  ,顫聲道:「我.......我與大師兄兩情相悅,互許終生,已無顏再做短刀門弟子,自當退出江湖,師傅就當......就當沒這兩個人吧!」

  此言一出,頓時滿廳嘩然,人人皆露鄙夷之色,更有些宵小之徒興災樂禍,等著看一場好戲,這短刀門向來名聲極佳,自詡清高,近百年來未傳出半點劣跡,如今竟當著數百武林同道之前現出此等大大的醜事,豈不妙哉!而向來與短刀門交好的門派只覺尷尬不已,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相互間底聲私語。

  再看那短刀門的掌門人,狂吼一聲,已一腳將門下孽徒踢得飛了出去,柳逸風待要去扶,已被同門師弟們一擁而上,往廳外拉去。

  掌門轉過身來,目眥欲裂,盯著段飛揚一字字道:「可是如此?」言語間手已高高抬起,作勢欲劈。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21:18

第二章

  那廂的伍雲晨匍伏於地,呼吸艱難,鮮血不住自口中湧出,胸前衣衫皆染得紅透,仍是掙扎著抬起頭來,一片模糊中只見大師兄那身鮮艷的喜服移向師傅身前跪倒,雖看不真切,言語卻無比清晰的傳入耳中:「絕無此事!」剎那間,身體一陣冰涼,竟似血液都已凝結,幾欲暈去,卻有更多的話陸續鑽入耳中。

  段飛揚運足真氣,清朗的聲音將廳內嘈雜之聲皆壓了下去:「師傅,請容徒兒當著眾位同道之前稟明此事,以免毀我短刀門清譽。七師弟往日已數次闖入我房中,苦苦糾纏,欲行苟且之事,任我好言相勸不為所動。我憐他年紀尚小,又無父母兄弟,或是誤入歧途,所以隱忍至今,哪知他竟於我新婚之日做出此等狂亂之事,雖深感惋惜,卻不能至法理門規於不顧,徒兒身為本門大弟子,未能對他嚴行管教,自有罪責。今日諸多同道在此,徒兒願代師傅清理門戶,以正門風。徒兒的管教不嚴之罪,日後自當再領責罰。」

  這一番話說得義正詞嚴,沉穩有力,眾人都暗自佩服,將本已騷亂不堪的場面又穩了下來,廳中各門派的長者有不少暗歎短刀門有此佳徒,倒也是不幸中之大幸。本門掌門聞言也臉色稍霽,正待開口,段飛揚又接著道:「七師弟所為違逆人倫,不過罪不至死,為免他以後仗著本派之名在外做惡,該當毀去武功,逐出門牆。師傅以為如何?」

  掌門人沉吟片刻,點頭道:「就這麼辦。」他先前一腳踢出,一是為氣極,二是阻止那孽徒還要說出什麼齷齪言語,腳上的勁道雖不輕但也未太重,此時見他伏在地上半死不活,心中雖略有不捨,但身為掌門,豈能徇私,就當從未收養過那個孽種吧。

  段飛揚站起身來,大聲道:「勞煩各位同道今日在此做個見證,短刀門七弟子伍雲晨身染惡癖,違悖倫常,人所不堪。即日起毀去武功,逐出門牆,永不錄用,從今後其人其行,與本門再無干係。」語畢緩緩走到雲晨身前,底聲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雲晨張了張口,待要說話,卻劇烈的咳嗽起來,胸前又是一片鮮紅,雙眼之中,淚如泉湧,過了好半天,才發出微不可辯的聲音:「為什麼........」

  段飛揚凝視他片刻,目光似是極為溫柔,手卻已無聲無息的落在他身上,突來的一陣衝擊,令他終於暈了過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21:43

第三章

  夢,是夢吧,大師兄對他笑了,從來都只會冷然嚴肅的大師兄竟然對他在笑,而且在這樣的深夜裡,在他的床邊。他猛的坐起,心下忐忑,卻發現大師兄竟抓著他的手,抓得很緊。

  「大師兄......你、你幹什麼?.」

  「叫我飛揚。」

  他簡直不敢相信,會有這麼一天,他從來都只能遠遠的站在那個耀眼的身影背後,偷偷的看著,從來不敢想會有一天叫出他在心裡默念了無數遍的名字「飛揚」。一定是在做夢。

  他揉了揉眼睛,還是夢境,太逼真了,手心裡傳來的溫度亦是。

  飛揚又笑了,「你不是在做夢,雲晨。」

  幾乎整個身體都要顫抖了,「他叫著我的名字,不是『七師弟』。」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雲晨,我的心意跟你一樣。」

  另一隻手伸過來,輕輕抹去他眼角的淚,身體也躺在了他的旁邊。

  從小言語不多的他此時更是說不出話,只是不停的流著那鹹鹹的液體。突然想起了什麼,開始掙扎:「不,大師兄,你明天就要成婚,夜深了,請你回去。」

  飛揚用身體重重的壓住他,嘴也壓住了他的嘴,他驚訝得不能動彈,只任憑那溫熱的氣息和軟滑的物體侵蝕著他的口腔,什麼都想不起來了。過了良久,這幾乎令他窒息的壓力才稍稍離開。眼前的人目光中多了一股灼熱,他隱約知道這是什麼,只是不知該歡喜還是害怕。

  「雲晨,雲晨,我們一起走.......」飛揚歎息般的呢噥著,手也沒停下,衣服一件件被剝除,他僵硬又激動的不知所措,被撫摩的感覺不知是冷還是熱,只引起一陣陣顫抖,像是什麼病症一般。

  「我不能跟別人成婚。我心裡想的都是你.......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了,在你還是個小孩.......。」

  「恩......別......大師兄,那為什麼.......啊......」慘叫只維持了半聲,就被飛揚的手封住。

  「別出聲,雲晨,我喜歡你。」

  劇烈的疼痛是以前從未感受過的一種,好像整個人都被穿透了,又熱又濕的液體從身體內部滲出,他知道那是血,從最羞恥最骯髒的地方流出的血。手臂軟軟的垂在床邊,他快昏過去了,卻又是一陣劇痛,只能努力緊閉著嘴不發出聲音。身體被緊緊遏制著,耳邊是最喜歡的人滿足的喘息,「他說喜歡我,他看著我,他現在很舒服.......」這樣想法讓他艱難的忍受變得容易了好些,無力的手臂也慢慢抬起,抱住正在他身上肆意衝撞的人,嘴裡第一次叫起他想了又想的名「飛揚........飛揚.........」

  不知過了多久,飛揚終於離開了他的身體,起床穿好衣服,看著他赤裸著蜷縮在床上的慘狀,竟似十分受用,嘴角微揚起一絲笑意,人卻走過去,坐在床邊抱他入懷,輕聲道:「不要緊吧?」雲晨昏昏沉沉的睜開眼來,見自己全身赤裸,飛揚卻衣冠整齊,這時才羞窘起來,待要去拉棉被,卻是使不出什麼力氣,稍一動便渾身疼痛。

  飛揚將被子拉過,蓋在他身上,在他耳邊柔聲道:「雲晨,過了今夜,你我二人便如同一體,再也不分開了。」

  雲晨癡癡的看著他的臉,搖頭道:「不,你在我心中是神一般的人物,豈能被世人恥笑,況且你還要接掌本門,我......我......只要今晚便夠了。明日你便成婚,往後,我還是叫你大師兄吧。」

  飛揚突然面露不悅道:「你經此一夜,便已厭倦我了?或者是我自作多情,你敬我是師兄所以任我放肆?說什麼接掌本門,你難道不知師傅最喜歡的其實是你!想做掌門,怕別人恥笑的,恐怕是你吧?」

  雲晨大驚:「怎麼會!師傅憐我身世,待我如子,但我自知資質駑鈍,只要不惹師傅生氣就好。我、我怎會想做掌門?我是怕累你聲名,你身為本門大弟子,又已俠名在外,若被人知道......」

  飛揚冷冷的道:「不用說了。想來你並未向我吐露過什麼心意,我卻想和你一生一世,相偎相依,真是可笑之極。」立身而起,便要離去。

  雲晨只以為自己耳誤,那「一生一世,相偎相依」八個字卻在耳邊響徹不絕,回過神時,飛揚已走到門邊。當下顧不得自己身無寸縷,向著飛揚跑了過去,從後將其緊緊抱住,哭著道:「別走,飛揚!得你如此心意,我、我便是為你死了也心甘情願。」

  「此話當真?」

  「我說得出做得到。飛揚,只要你跟我一起,我什麼都可以不要。你定要信我!」

  飛揚這才轉過身來,看著雲晨滿面的淚痕,和因寒冷或是痛楚瑟瑟發抖的身軀,還有腿間緩緩流下的幾縷鮮紅,終於反手抱住他緊摟在懷裡,「好,明日大廳之上,賓客盈門之時,我們二人當著天下豪傑之前表明心跡,從此退出武林,雙宿雙飛。」語罷見雲晨面有難色,冷笑道:「你不敢?」

  「不,我們本來就已對你的新娘子不起了,這樣做,更會毀我短刀門百年清譽,對師傅和歷代祖師爺不起,我.......」

  飛揚道「我們兩情相悅,雖於世俗不容,但情發於心,何錯之有?此生若不能與你相伴,卻又不能忘情,對師傅、夫人、天下人欺瞞哄騙過此一生,難道就對得起天地良心?事已至此,你我同罪,對不起的,來生再報吧。這一生,我們是牢牢的栓在一起了。」

  雲晨聽得此言,又是高興,又是感動,不禁再次流下淚來。

  「為免你反悔,明日須你先說,如婚宴已過而你未來,我便當你負我,自會遁入空門,與你永不相見。你可答應?」

  「我........我會去。到時我們退隱山林,永不再入塵世,可好?」

  飛揚微笑道:「這個自然。」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22:00

第四章

  山下密林中一間簡陋的茅屋裡,躺著一個不知是死是活的人,久久才發出一聲證明他還在陽世的呻吟,眉頭時而緊蹙,時而舒緩,像是做著什麼混亂的夢。旁邊照看他的少年一邊幫他擦拭身上的汗和血跡,一邊沉重的歎著氣。

  突然間,躺著的人尖叫一聲,醒了過來,身體想坐起,卻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胸口間丹田里都是空蕩蕩的,彷彿沒有了軀體。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叫他:「七師弟、七師弟!」

  他寧願從此再也醒不過來,可以逃離真實的地獄,為什麼?為什麼不回答?在那樣的時刻連一個原因都得不到。為什麼不就此死去?還要掙扎著醒來?因為想知道啊,為什麼會被這麼對待。

  耳邊的呼喚一再重複,他終於睜開了眼,乾裂的嘴唇開合了幾次,現出淒慘的笑容:「你還叫我師弟?」

  那照看他的少年正是往日與他私交甚篤的二師兄柳逸風,但見他一臉焦急,眸中關懷之色與平日無異,更隱約透著水光,此時又加上一分欣喜,道:「你昏睡了好幾天,終於醒了,身子覺得怎樣?」伸手扶雲晨起身靠坐在自己身側。

  雲晨此刻的身體軟如柳絮,從小苦練的十餘年內功均已失去,更加上先前受的傷,哪裡還有什麼好不好,只是身體所受的傷雖重,心中的苦楚冤屈卻更甚,一顆心竟似已痛得麻木。呆呆的沉默了一會兒,道:「你不覺我污穢嗎?」

  柳逸風緊握他手,輕輕道:「不管何時何地,你仍是我的七師弟。師傅知你我素來交好,命我送你下山,待你身子好得差不多了,我再回去。師傅他........他心裡也不好受。」

  「我知道,是我對不起師傅。」

  柳逸風輕撫雲晨肩背,突然掉下淚來:「師弟,其實大師兄所言並非實話,是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雲晨又慘笑起來:「至少我鍾情於他是事實,或本該有此下場。二師兄何必憐我?」

  柳逸風哽咽道:「我為你拭身之時,已瞧見你身上.......你平日謹言慎行,怎會做出勾引他人的事來,只是想不到大師兄他、他.......此舉與禽獸何異?.」

  雲晨突然全身僵硬,顫聲道:「二師兄,你信我若此,我很是感激,只是這件事休要再提!」

  柳逸風長歎一聲,道:「好,我再也不提。只怪當日事發倉促,未能護你周全......」

  雲晨搖頭道:「我豈會怪你,那日你本不該為我求情,免得師傅生氣。」

  接下來幾日,逸風只小心照料雲晨的傷勢,與他說些往日裡的趣事想逗他開心,卻從未見雲晨笑過,甚至也未再哭過,只是呆呆沉默著彷彿什麼都沒聽見,他心下明白,經此打擊,那個雖文靜自持卻純真如紙,笑時燦爛若暖陽、哭時如梨花帶雨的七師弟再也回不來了。

  到得某天清晨,雲晨突然不見了,任他怎麼找也找不著,一點東西都沒留下,他絕望的頹坐於地,想到雲晨小時的淒慘身世,現今的孤苦無依,叫他怎能放心?雲晨從曉事起便在師傅跟前苦練武功,一步也未離開本門,世態人情半點不知;論功夫,論資質,雲晨是門中數一數二的,若在往日,還可仗著這身功夫自保,但今日的雲晨內傷在身,又手無縛雞之力,怎堪流離浪蕩之苦?不禁悲從中來,五內俱焚,暗罵蒼天無眼。

  又找了幾日,實在無法可想,只得回山上去,留待日後再出來尋找。不想這一去,  卻是永別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22:28

第五章

  光陰荏苒,似水流年,對於常人,日子過得飛快,易生「逝者如斯」之感歎,對於被世俗屏棄的人而言,卻殘酷得每多活一天都是偷生的地獄。

  自那日半夜裡悄然離去,雲晨漫無方向的不停前行,餓了便吃些不知名的野果,喝路邊隨處尋得的水,管它是髒還是乾淨。路經有人居住的地方,也偶有姑娘大嬸塞給他一點吃的,就這樣像一只野狗似的活著,彷彿籍此可以忘卻。但心仍然痛著,每條神經都在狂亂的問道「為什麼?」

  他真的不明白,因此他會努力的活下去,只為有一天能當著那人的面,得到他要的答案。那個人的婚禮進行到最後了嗎?這不重要了,他只知道自己從那一刻起,就已經死了,活著的,只是一個想知道為什麼會被殺的執念。

  天黑了,林間小路看不見盡頭,他就著一棵大樹坐下,輕閉上疲憊的眼。

  朦朧中一陣猥褻的笑聲讓他清醒過來,身前是幾個從未見過的人,俱都佩有兵器,顯是江湖中人,正提燈對他猛照,嘴上還說著些低俗不堪的話:

  「這就是那個短刀門的棄徒,那天我見過.......」

  「就是他,喜歡男人........不知是不是有什麼過人之處啊」

  「什麼過人之處?哈哈.......想被人干屁股吧!」

  「長得不錯嘛!說不定可以玩玩.........聽別人說感覺好得很......」

  他陡的站起,冷冷道:「你們是什麼人?想幹什麼?」

  「呦,生氣了呢,還裝什麼清高,你不是很想被男人搞嗎?在那麼多人面前都說的明明白白了......」

  幾個人互相使了使眼色,便一起動了手,一個人提燈照著,另幾個摁住他拚命掙扎的手腳,裂帛之聲頓起,瞬時間便衣不蔽體了,耳邊是不斷的獰笑與喘息,他徒勞的掙動只換來幾下沉重的耳光。

  「可別把他打昏了!這路上沒人,我們可以好好玩玩。」

  雙手被拉起,用扯下的腰帶吊在樹上,兩隻腳被迫只有腳尖著地,整個身體因這種痛苦和即將來臨的蹂躪緊繃著,雙眼也被從身上撕下的布條縛起,他什麼都看不見了,只能感覺到模糊的光。

  「哇,好白啊,皮膚真滑!翠紅樓的花魁都沒這麼好!」

  「你玩過?」

  「老子可是花了一百兩銀子才玩了一回!沒想到還有不花錢又更好的貨色!唔.......真不錯........」

  他強忍住噁心和嘔吐感,用牙齒緊緊咬住下唇,努力不發出一絲聲音,但緊接著突襲而來的巨痛簡直不能忍受——在他身後亂捏的手突然用力掰開他光裸在寒風中顫抖的腿,直接以那淫穢的根源強行刺入,他終於發出了不成聲的慘哼。

  「他媽的,怎麼這麼緊?搞得老子疼死了!」侵犯他的男人也痛得亂罵,朝著他的臀一陣猛打,在麻木的痛感中,他不由自主放鬆了身體,那男人滿意的向他更深處入侵,開始猛烈的撞擊。下體流出的血液潤滑了這粗暴的動作,男人順利的運動著,不時發出意味不明的夾帶著髒話的呻吟。

  身體的每個部位都被反覆的揉擰著,每到快暈過去的時候便迎來更殘酷的穿刺,到最後他只能不斷的因疼痛而痙攣,這些緊縮又為男人們帶來更多的快感。被迫以數種扭曲的姿勢滿足男人們變態慾望的他,一直都沒有流出眼淚。

  再也不會哭了,無論遭到怎樣令人作嘔的事,比起那一天,那一刻,都不足以流淚。身體無力的隨那些人的蹂躪而不住搖晃著,一切感覺都遠離了,他要死了嗎?他還不能死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22:44

第六章

  當他再次醒來時,除了渾身的疼痛與虛弱之外,還對上一張映照在月光下的笑臉,那是一個陌生的濃眉大眼的少年的笑臉,那少年只著中衣,蹲在他面前。他憟然一驚,往後退去,那少年卻柔聲說道:「不用怕,壞人已經被我殺了。」

  「殺........你殺了他們?」

  少年將薄薄的嘴唇往後一呶:「屍體就在後面。」

  他茫然的向那邊看去,幾具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上的醜陋身軀零亂的倒在地上,不由得一陣作嘔,卻什麼也吐不出來。那少年俯身輕拍他的背,又道:「你外傷很重,不宜走動,就這麼辦吧........」

  接著他便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橫抱了起來,耳鬢身側俱是那少年的氣息,他又是一驚,臉竟微微發燙。他畢生中從未被人這麼抱起來過,彷若女子一般,不禁又羞又怒,輕叫道:「放我下來。」

  那少年又是微微一笑,道:「你想一整夜與那些爛人的屍體為伍嗎?」語畢也不管他反應如何,便自顧自向前慢行。

  雲晨再說不出什麼,兼之身體實在疲憊不堪,只得將頭順勢靠在那少年胸前,此時才發現身上好好的穿著乾淨衣服,受傷的地方好像也處理過,想必亦是那少年所為,心中羞窘又添了兩分,過了半晌才道:「謝謝。」聲音微小,幾不可聞。

  那少年道:「謝我什麼?救了你?還是借衣服給你?本可剝那些傢伙的衣服,卻嫌太髒,少不得,只有在下尷尬一晚了,反正四野無人,也不怕人瞧見。」

  「你........怎可隨意殺人,不怕惹上官非嗎?」

  那少年冷冷一笑,道:「那種豬狗不如的暴徒,天下人盡可誅之,我只恨殺得遲了,累你被他們弄髒。」

  雲晨心中突的一痛,猶被針刺,髒了,確實是髒了,若在往日,必定一心求死,只是今日卻有心願未了,不得已苟活,面上竟不可控制的笑了起來。

  那少年停下腳步,惶然道:「你別這樣!我..........我不會安慰人,你是男子,並無名節之慮,況且我已結果了他們,不會有人知道的.........」

  雲晨抬頭看向少年,那目光中似溫柔又似憐憫,他心中更痛,把頭轉向一邊,冷然道:「我不要你可憐!」

  那少年大急,道:「我不是可憐你,我一見你便覺投緣,若你不嫌棄,我們二人此刻便可結金蘭之好。」

  雲晨只覺可笑:「金蘭之好?..........你可知我是誰?」

  那少年搖頭,表示不知,仍道:「你氣質清奇,難道還是什麼惡人不成?」

  雲晨聽得這種話,倒像是嘲諷他此刻的處境一般,心情更奇冷如冰,「你既能赤手空拳殺人,想必是武林中人,可曾聽過前幾日短刀門的變故?」

  那少年沉吟道:「聽倒是聽過,這與你何干?」

  雲晨眼光逼視那少年,語調卻甚是平靜:「我便是那短刀門的棄徒..........你還敢說什麼與我結拜的話嗎?」

  那少年吃了一驚:「你.......你就是伍雲晨?」臉上神色極為怪異,不知是厭惡還是鄙薄。

  雲晨見他如此,再不言語,只是掙扎著要從他懷中下來。

  那少年一時之間也不說話,雙臂卻收得緊緊的,雲晨掙扎了半天仍是紋絲不動,身上的傷處又痛得要命,脫口道:「放手!你放手...........你.........也想像剛才那些人一樣嗎?」說至此處,身體瑟瑟發抖,顯是想起先前的慘狀。

  那少年勃然大怒,待要將他放下,轉念一想卻強忍下來,恨恨道:「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頓了一頓,又道:「我這幾天一路聽人議論,心想那伍雲晨必是什麼齷齪小人,卻沒想到竟是你這等人物,實在出乎意料之外,因此十分驚異,並無看輕你的意思。」

  雲晨不知他此話是真是假,驚疑的看向他的眼,卻見月色之下的臉一片坦然,稍覺安心,渾身的緊張便卸下。經過剛才的掙扎,他竟像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昏昏沉沉的半閉上眼,漸漸睡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23:03

第七章

  鳥語啾啾,微風輕拂,清晨第一道陽光溫柔的照在大地上。

  雲晨在一個溫暖的胸懷中醒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副正看著他,若有所思的表情,四周皆是深密的草叢。他有些吃驚,問道:「你怎麼不放我下來,難道............難道你不累嗎?」他此刻猶在那少年的臂彎之中,顯是就這樣被抱了一夜。

  那少年淡淡道:「更深露重,會打濕衣服。」隨即站起身來,繼續前行,雖然手臂略感僵直,神色上卻未露出半點勉強。

  如此又走了兩、三個時辰,終於到了一個小鎮,一路上有人看見他們行狀古怪,不禁側目,那少年便用衣袖蒙著雲晨頭臉,一直到找好客棧安頓住下,方將雲晨輕輕放置在房中床上。

  十幾天來,雲晨第一次有床可睡,竟覺得說不出的舒服,從前卻是不知。那少年柔聲道:「好好睡一覺,什麼都別想。」他無聲的點點頭,便又睡了。

  接下來好幾天,那少年將他照顧得無微不至,吃喝都是到了時辰便叫人送到床邊,知他不願被人碰觸,只在藥鋪開了些調養身體的補品,每日裡逼他喝上幾大碗。

  不知是否出自藥效,只到第三天他便可下床走動,精神也好了些,面上恢復幾分昔日顏色,和前些天大有差別。

  一日,正和那少年在房內用飯,突然想起還不知他姓甚名誰,停下碗筷道:「對不住,我忘了問你名字。」

  那少年嘻嘻一笑,道:「我等得心急,還當你永遠都不問呢............我叫嚴傲天,你可記住嘍。」

  雲晨隱隱覺得耳熟,仔細一想,不由得大大吃驚,往日在師門之時,雖足不出戶,卻常聽師傅和師兄門說起江湖中事,這嚴傲天的名諱被他們提到時都是嘖嘖有聲,他乃南武林盟主的獨生子,年方十七,與他相若,武功之高卻已在同齡晚輩中少有敵手,兼之疾惡如仇,行事頗有乃父之風,料想將來成就不可限量。他往日裡也有些仰慕,若像現在這樣遇上,是說什麼也要結交的,此刻卻避之惟恐不及。他叫了聲:「嚴大哥。」面上沒露什麼心思,暗地裡已有自己的打算。

  又過了幾日,他身子大好了,便向嚴傲天表明去意,嚴傲天只是不肯,還拉著他硬要結拜兄弟,他也不加掙扎,只說道:「你若讓我離去,日後遇上我還叫你一聲嚴大哥;你若非要如此不可,我便再不跟你說半句話。」

  嚴傲天無奈,只得放開他,到裡屋拿了一個包袱讓他帶上,「我留不下你,這些東西你卻非帶著不可,只是幾件衣服,一點乾糧,你可不能再推。」

  他伸手接過,只說了聲「保重」,便即離開。

  傲天目送他走出去的身影,孤寂纖瘦卻挺得筆直,竟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23:33

第八章

  雲晨默默前行了一段路,打開包袱一看,裡面除了衣服和乾糧,還有大概二、三十兩銀子,想起嚴傲天一路上對他的好,心下也是捨不得,卻一點都不後悔。萍水相逢,得他如此照顧,已經欠了許多,他此刻縱然無力自保,卻更不願虧欠他人,明日會怎樣便怎樣吧,左右不過是被人看不起,只要留著這條命便是,哪知傲天其實悄悄跟在他後面,只是他毫無江湖經驗,茫然不覺而已。

  一連幾日,雲晨就這樣漫無目的的向前走,天下之大,竟似無他托身之處,好在他只順著一個方向,漸漸往南,到處都有人煙,城鎮裡只要有銀子,便餓不著肚子。傲天看著他這幅茫然無措的樣子,心裡好不憐惜,卻又不敢上前,怕他發覺後真的從此陌路。

  這日行到一個繁華的大城中,雲晨看到街上熙攘之景,平生未見,有些好奇,更多的卻是黯然——原來在師門之時,師兄們常常說道要帶他下山遊玩,他好生嚮往,只是師傅不准,現下師傅再也不會管他了,他盡可貪玩,卻又怎麼高興得起來?想起十幾載師徒之情,盡付流水,自己孤身一人走在這繁華之地,竟是完全多餘,只想快些離開更好。

  這些天他略有了些常識,知道吃飯住店要入客棧,自己也覺得餓了,便走進不遠處的一家小店。

  小二見他舉止斯文,面貌清秀,像是個讀書人,言語態度間甚為親切,招呼得也比旁人周到,令他陡生感激,心想這小二哥可真是個好人。

  剛要吃飯,突聽得店門口一陣喧嘩,五、六個大漢走了進來,背劍的背劍、挎刀的挎刀,外表粗豪,對那小二呼喝道:「快快快,把你們最好的酒菜弄來,大爺們都餓得急了。」

  那小二見這幾人惡行惡狀,又帶著兵器,連忙招呼,惟恐怠慢,到端菜上去時卻不知怎的手一滑,將湯水濺了些出來,弄髒了其中一人的衣服。那人大怒,揮手便給了小二一個重到快昏過去的耳刮子,吼道:「他媽的,你活膩了!」

  那小二的臉高高腫起,口中還在一徑的道著歉:「您老就饒了我這一回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那漢子又打了他一耳光:「老子很老嗎?」同桌幾人俱都好好坐著,眼光卻向周圍掃視,飽含威脅之意。

  小二此時已經淚流滿面,平時也有這種客人,恣意找麻煩,下場肯定少不了一頓好打,受傷事小,若是傷重得不能做事,家中的弟弟妹妹卻要吃什麼?

  店裡的老闆和別的客人也嚇的簌簌發抖,只想別惹禍上身,老闆心裡已經有數,這頓飯鐵定是白吃了,只要不重傷人就好,慢慢走上前來,便待求情。

  雲晨在他們進來的時候看見他們身上佩了兵器,已經把頭底了下去,只怕被認出了給這小店招來麻煩,此刻卻再也耐不住心中義憤,立起身來大聲道:「你們還要怎樣?罵也罵了,打也打了,他也是人生父母養的!」

  那幾人見居然有人出頭,倒吃了一驚,把那小二推開,齊齊圍住雲晨,就要發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23:47

第九章

  雲晨待要提氣,丹田中卻空空如也,此時方想起武功已廢,料想今日是好不了了,兩眼卻直視前方,未有半分畏懼,只是心中暗道:「我雖無輕生之念,但要我看著這種事都不管,還不如死了乾淨。」

  那小二和客棧老闆見他一個文弱書生居然為他們出頭,雖然感激,卻都為他難過,看這陣勢,若是動起刀來,可怎麼辦哪!二人想上前去勸解,反被一腳踢開。

  那些漢子中的一人抓住雲晨手腕,將他拖到身前,手上使力,雲晨只覺一陣奇痛,手便像要斷了一般,卻咬牙一聲不出。

  那人見他硬氣,倒有些佩服,正想放手,早有另一人拉住雲晨頭髮向後拉扯,看清了雲晨的臉,竟哈哈大笑:「我道是哪個不要命的王八羔子敢多管閒事,原來是個兔子!」轉頭向幾個同伴道:「你們都聽說過短刀門的醜事吧?他便是那個伍雲晨!」

  此言一出,幾人臉上都顯出詫異與興奮之色,俱盯著雲晨猛瞧。

  雲晨剛才一點不怕,現在卻發起抖來,那幾人饒有興味的眼神令他不由自主想起那晚景況,心裡又是害怕,又是噁心,身體也掙扎起來:「放開我!」

  他越是掙扎,那幾人越是高興,早就聽見江湖上到處在傳,短刀門丟了一個大醜,流言中加油添醋,把那伍雲晨說得是妖狐托生,沒有男人就活不下去,又說什麼短刀門中,人人都跟他有一腿,總之十分不堪。今日見到本人,外表卻裝得很正經,出於戲謔有之,獵奇有之,少不得要好好耍弄他一番,殺與不殺卻成了其次。

  先前認出他的便是掌括那小二的人,此時他臉上沒有怒色,反嘻嘻而笑,大手向雲晨臉上摸去,嘴裡調侃:「果然很滑啊!」其他人也都笑了起來。

  那人手心粗糙的觸感,令雲晨又彷彿回到那夜,揮之不去的記憶浮出腦際,幾乎便要暈去。忽然身體一輕,那幾人從他身側飛了出去,不知是誰的一雙手扶在他背後。

  耳邊輕輕響起溫柔又安心的聲音:「沒事了。」

  熟悉的感覺令他轉過頭,這人可不正是嚴傲天!他不知該是感激還是氣惱,嘴唇卻顫抖著打開:「你一直都在?」話是問句,語調卻是肯定得很。

  傲天對他眨了眨眼,道:「你可別怪我。」隨即對那幾個連自己是被什麼招式踢出去都不知道的人卻恁是嚴厲:「你們還有王法嗎?光天化日便欺負弱小,也不怕別人恥笑!」

  那幾人面面相覷,心中駭然,卻兀自強撐場面,江湖漢子最重的莫非於此。

  「你是什麼人?」

  「看你也長得像個小白臉兒,莫非是他的相好?」

  「看你們這副樣兒,可不是天生一對嗎?」

  雲晨耳中聽著這些污言穢語,一張臉變得雪白,便想將傲天推開,小聲道:「你放開我,別讓他們污了你的名聲。」

  傲天見他如此這般,竟把他抱了起來,當著眾人道:「我便喜歡他又如何?比之某些仗著有幾分蠻力隨便欺負他人的宵小之輩,哪裡見不得人了?」

  那幾人本待極力羞辱他們二人,非要讓他們抬不起頭不可,眼下傲天大方承認,面色坦然,更把自己這邊的人狠狠羞辱了一番,氣得七竅生煙卻又打不過,只得恨恨罵了幾聲「妖孽!」悻悻然離開。臨走時一人好不甘心,問道:「你究竟是誰?」傲天大聲道:「本少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叫嚴傲天的便是。」那人兩眼睜得好大,簡直不敢置信,拉著同伴飛也似的跑了。

  雲晨見事已至此,搖頭道:「你……這是何苦?你今日為我如此做作,不知會被說成什麼樣子。」

  傲天微微一笑,把他放下地來,「由得別人怎麼說,我可不怕。」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24:16

第十章

  這小店中雖然客人不多,但方纔發生如此變故,也是亂糟糟的,議論之聲和驚詫的眼光令雲晨只想快些離去,傲天卻大喇喇坐下,只管叫酒菜上來,說道一路跟著他,連飯也沒顧得好好吃上,今天要放開胸懷,飽餐一頓。雲晨猶豫半晌,見他一臉坦蕩,竟像是真的不拘於他人眼光,也跟著坐了下來。

  這頓飯雖無什麼特別口味,甚至談不上好吃,但於雲晨卻是這段日子以來第一次在人前揚著頭臉吃的一頓飯,看傲天狼吞虎嚥,彷彿真的餓極,他不知不覺綻開淺淺笑意。

  傲天呼吸一窒,喜道:「我終於逗得你笑了!自見你便沒看你真的笑出來過,我還以為……」

  聽見他的話,雲晨卻直發愣——原來自己已經很久沒笑過了,神思一恍惚,傲天後面的說的什麼便沒聽清,直到傲天結了帳,拉著他走上大街,他兀自傻傻的。

  傲天伸手在他面前揮動,才把他自冥想中拉出,也不問他想到哪裡去,拽住他衣袖便往前走,雲晨就這樣跟著,未再說什麼要分手的言語,心中一片平靜,多日來的惶恐和疲憊卸下不少。他真的累了,而這個人的身邊彷彿是陌生人世間唯一可以待著的地方。

  「……嚴大哥……」

  「嗯?」

  「你……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不為什麼……總之,不准再說要我走的話。」

  傲天轉頭審視他臉上神情,正色道:「就算你真的喜歡男子,又有什麼要緊?你是殺人?放火?越貨還是偷盜?殘害過旁人?欺凌弱小?」

  他每說一句,雲晨便搖一下頭。

  「既是如此,你又有何過錯?我可不覺你與他人有何不同,比之暗地裡惡意傷人,面子上卻口口聲聲正義之道的敗類不知好上多少。」

  雲晨又是感激,又是高興,他平生從未聽過這種話,只當天下人對他除了鄙夷,便是同情,此前幾次三番拒絕傲天對他的好意,便是這個原因,直到此時,他方信傲天真的當他是朋友,心下隱隱有知己之感,心情頓時開闊許多。

  傲天見他臉色開朗了些,又接道:「這幾日我細想了一下,朋友相交,貴乎知心,我拘泥於與你結拜,反倒著相,從今而後,那種混賬話我再也不提,只是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便是。」

  雲晨定定的看著他,週身湧起一陣暖意,緩緩點頭,兩人就此結伴而行。

  接下來的相處,極為融洽,雲晨昔日與大部分師兄弟們雖感情也甚好,卻是兄弟之情勝過朋友之義;傲天與他,處處心意相通,有時兩人同時開口,說得卻是同樣話語,相視一笑,無比快慰,這等情狀,從前哪有?深思之下,傲天於他,竟是第一個真正以朋友論交的人。

  閒暇時問起傲天為何離家在外,傲天道自己從小便是武癡,至今家傳功夫已習得十之八九,對父親言明想周遊各地,再訪名師,父親為人謙和,也不怪他,只囑咐他事事小心。

  雲晨聽到此處,突然插道:「你運氣真好。我……至今不知父母是誰……」

  傲天握住他手安慰道:「往後我便陪著你去找,或者能找到也未可知。」

  雲晨搖頭道:「只怕他們不想有我這樣的兒子……」

  傲天皺眉佯怒道:「你又來了!這種話我最不愛聽。」

  雲晨連忙住口,偷看他臉上表情,傲天見他姿態,竟笑道:「你若常常如此,我便心滿意足。」

  雲晨臉上一紅,不再理他,他卻自顧自繼續說道:「哪知出了門,尋訪的高手儘是沽名釣譽之徒,直到現在,也沒碰見半個比我父親武功更好的人,反倒妨礙了些小人騙子招徠弟子的生意……」頓了一頓,苦笑道:「我這尋師倒變成砸場子了。」雲晨忍不住「噗」地一聲笑起來,再看向他臉,卻見賊忒兮兮的,方悟到自己又上了當,狠狠啐他一口:「胡說八道!」

  傲天笑嘻嘻接道:「這可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問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24:31

第十一章

  心情既變了,時間也過得快了很多,不知不覺跟傲天同行已有月餘,傲天每日裡帶他四處遊玩,訴說江湖中的趣事,本來他口才便極好,又很是風趣,若想逗雲晨開心,沒有一次不達成所願。

  兩人互問起對方生辰,雲晨不知自己到底幾時出生,只知道今年大概也是十七歲,傲天生日在年頭,雲晨還是象開始般叫他「嚴大哥」,過得幾日,傲天便讓他改口叫自己名字,說道這樣反而更親近些,雲晨也覺得如此,於是兩人都直呼對方名字。

  一日,傲天又說起拜師的事來,歎道當今之世,名師難求,突然沉吟半晌,對雲晨道:「其實你骨骼資質,都是上上之選,只是當日下手的人忒是狠毒,要恢復是很難的了,若想再習武,非得從頭再練不可。」

  雲晨想起當日境況,心中自然難過,卻不再萬念俱灰,不覺微微驚異。看向傲天,但見他眉頭皺起,顯是在為他想什麼法子,黯然道:「傲天,別想了,我既被逐出本門,自然不能再修習武功,否則置師父、門規於何地?」

  傲天道:「再習武功,有何不可?你跟從前的師門既已無關,只要不練他短刀門的功夫即可,盡可改投別派……不如這樣,在未遇明師之前,我便教你幾手家傳的功夫,以你的資質,小花時日,定有所成。」

  雲晨驚道:「這怎麼可以?你的家傳功夫可不是由你所創,怎能私自授受?」

  傲天略一猶豫,接道:「你若在意這些名分,我便帶你回家,求父親將你正式收錄門下,他老人家素來開明豁達,我向他解釋清楚你的品性為人,他定會答應。」

  雲晨雖事事相信他,這件事卻是不信,傲天之父嚴巨乃南武林盟主,地位何等尊崇,豈會收錄他一個聲名狼藉的別派棄徒?若知道自己的兒子與此人結交,不氣得發昏便已不錯,更別說引狼入室。待要拒絕,卻怕傲天生氣,只得輕輕轉過話題便罷。

  夜間住宿,傲天向來都只開一間房,起初雲晨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近日來心中卻開始稍稍不安,每每睡得一會兒,身邊近在咫尺的溫熱氣息便令他煩躁起來,有時轉過身悄悄凝視傲天的睡臉,不自覺就想伸手撫觸,雖每次都極力強忍,卻常常回想白天裡傲天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心裡隱約悟到:只怕自己已不知不覺對傲天動了情念。又是歡喜;又是害怕,想傲天對他如此溫柔,好到極處,許是對他也有情意,轉念間卻暗罵自己齷齪。心情就此起起伏伏,身體不住輾轉反側,難以安眠。

  傲天見他這幾天精神甚差,心中奇怪,問他為何卻只見他面上微泛紅暈,目光閃避,嬌羞之態比尋常美貌女子還要漂亮幾分,不由得脫口讚道:「好漂亮!」

  雲晨見他緊緊盯著自己,臉紅的更厲害,從耳際到脖頸俱染上粉色,傲天哪肯放過他,再次接著道:「雲晨啊雲晨,你若是女子,我定要把你娶回家,從此鎖在房裡,不放你出來。」

  聽到這等曖昧言語,若是旁人說的,雲晨定已氣急,此刻卻羞不可仰,轉身跑開,一顆心怦怦亂跳,心道:「他可是向我表明心跡嗎?」

  正胡思亂想間,竟被傲天自身後一把抱住,他更是羞得掙扎起來,傲天的氣息輕刷過耳際:「看你還跑!」一瞬間,身體被拋向半空,他兩眼緊閉、驚叫出聲,卻穩穩當當落在早已準備好的懷中。

  他出於本能緊摟住傲天,急促喘息,待到平復下來才發現自己的醜態,剛嚇白的臉又一次「唰」的紅透。

  傲天見他窘迫至此,精神倒好了不少,方將他放下地來,微笑道:「這樣才好。」

  雲晨低頭看向地面,心中歡喜大大多過生氣,方才與傲天緊緊相擁的感覺殘留不去,全是絲絲甜蜜。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24:53

第十二章

  此時正是四、五月間,春光一片明媚,前些日子雲晨眼裡只有傷情無限,自與傲天一起,他才發現外面世界景色果然撩人。

  每時每刻待在傲天身側,已變成唯一的好事,只是他生性矜持內斂,喜歡的話無論如何說不出口,至多常常暗地揣摩傲天的心意,所見者無不是對他的溫柔體貼、關懷備至,雖有時也喜歡捉弄他,逗得他面紅耳赤,但其間從無半分惡意,只為讓他開心,他又豈會不知?雖從未表白心意,他卻已漸漸將傲天看作終生伴侶,只要傲天不趕走他,他是再也不會離開的了。

  一路風光和一路慢慢攀升的柔情滋潤了雲晨臉上顏色,傲天越來越喜歡拿他的面孔作文章,聽在耳中,放在心上,他從前未曾注意過自己容貌如何,現在也偶爾攬鏡自照,只覺甚是平常,以男子來說未免有些柔弱,哪有傲天眉目之間的丰神如玉、氣宇軒昂?便拿他滿門師兄弟相比,也都稍稍差上幾分,雖然大師兄已算是極英俊的了——心念轉至此處,微微一痛,卻沒避諱,任由思緒流動,哪像前些天,這三個字碰都碰不得,甚至想起大師兄對他的作為,竟在心裡為他開解,許是有什麼了不得的苦衷,待日後相遇,問清緣由便是,除此之外別無所求,想清楚這件事,心裡頓覺輕鬆了好些。要說沒有委屈,自然是假,但心中隱隱的恨怨卻平息大半。

  路上倒也並非全是坦途,時不時會遇上些「正道」中人認出他臉面,若有人認得傲天,多半驚異走開;若是正義凜然又孤陋寡聞的,衝上來要打要殺,自有傲天為他擋住,而且從來不避形跡,俱以真名實姓告知。

  雲晨被他保護得滴水不漏,躲在一邊癡望他坦蕩胸懷之上的俊朗面容,陽光籠罩中更顯神勇,心中敬佩有之;驕傲有之;愛慕有之;感動有之,只想這種時刻可延續一生一世。

  這天,兩人正在一家當地頗有名氣的酒樓用飯,傲天酒興甚好,硬拉著雲晨作陪,雲晨平時很少喝酒,酒量極淺,卻勉強陪著薄飲了幾杯,瞬時臉上飛起兩朵淡淡的紅雲,眼光也變得朦朧,竟略帶柔媚之色,傲天笑嘻嘻的看著,好不開心。

  四周賓客多得很,自然有武林中人,早已有幾桌注意到他們,暗下竊竊私語,只是他們習慣了此種場面,視如不見而已。

  突然樓下一片嘈雜,腳步聲大作,「咚咚咚」往樓上移動。除了傲天和雲晨這一桌,樓上的客人都停下碗筷,齊齊望向發聲之處。

  七、八個服飾相同,俱為深藍顏色,佩戴同款長劍的武士走上樓來,四處張望。行動整齊劃一,顯是經過正規訓練。

  傲天斜眼瞧見,臉色微變,站起身來。

  此刻那些武士自也看見了他,俱都面露喜色,一起對他微微躬下身行禮,為首之人向他作了個意味不明的手勢,便帶著他們轉身離開,下樓時又是一陣整齊的響聲,但從頭到尾,竟沒人說過一句話。

  雲晨見傲天緩緩坐下,表情凝重中夾雜困惑,心中一驚,方纔的微醺之感立即不見,急問道:「怎麼了?」

  傲天道:「我父親來了這兒。」停頓半晌,又道:「他老人家親自出門,定有什麼大事,但近來沒聽說啊……算了,反正我們也要去見他……」

  雲晨聽得此言,已陡生不妙之感,心底明明知道此去對自己可能極為凶險,卻不便說明,只是想著:「無論怎樣,總沒人會害自己的兒子。」雙目凝視傲天面容,便似要將之深刻在腦中,過了良久,竟微笑著道:「好,我們走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25:12

第十三章

  兩人出了酒樓,雲晨靜靜跟在傲天身側,隨他去往城西。原來傲天家中在南方每個大城都有下設分舵,只是他天性不喜俗禮,能避則避,雲晨與他相處數日,竟沒見他去過一次。

  走了好一段路,雲晨不覺有些氣喘,額角微微冒汗。傲天轉頭問道:「累了吧?」伸出手用衣袖在雲晨額際輕拭。

  雲晨看著他臉上自然流露的關懷之色,忍不住握住了那只正留在臉畔的手,手上傳來的溫暖跟自己的有太大差別,終究還是會失去。便這樣也不錯,起碼曾經得他如此溫柔相待,已經夠了。

  「我不累。」放下那夢寐以求的溫暖,雲晨又在微笑,胸膛挺起,反而走到了前面。

  傲天也再不多言,只是腳步放慢了些。

  不多時到了地方,雲晨凝神看向門口懸掛在左側的牌匾,上面是三個剛勁有力的大字:正氣盟。一根高聳入雲的旗桿樹立在旁,藍色大旗迎風飄揚,所繡圖案也是這三個字,僅形狀略有不同。

  門內兩排武士分站兩側,俱是先前在酒樓裡見到的裝束,見傲天進來,都躬身行禮,傲天只微點一下頭,便帶著雲晨徑直往內堂走進。

  進了內堂,卻只有分舵的舵主坐在正中,面色凝重,見了傲天忙站起身來道:「盟主在後院等候多時了,我這便帶路。」

  走在通往後院的小徑上,那分舵舵主眼光不住往雲晨身上瞄去,再看看傲天,欲言又止,傲天早已看出他有古怪,問道:「你可是有什麼話說?」

  那舵主向四周掃視一眼,見確實無人才道:「少盟主,其實屬下不該說這種冒犯的話,只是怕你父子二人待會兒傷了和氣。少盟主如今正當年少,愛結交朋友原也無可厚非,近來卻不知怎的,傳出流言……」說到此處,語意曖昧,眼光斜睨雲晨,隱有不屑之意,接著道:「盟主雖沒說什麼,卻問得甚是仔細……少盟主可莫要糊塗啊!」

  傲天笑道:「我道是什麼大事,這個不勞你掛心,我自有分數。父親是何等樣人,豈會相信那種小道流言?我這便要向他說清楚。」

  那舵主還要開口,傲天抬手制止,拉著雲晨便快步向前,小聲道:「別理他!」

  那舵主眼見剛才那番話是白說的了,跟在後面長歎不已,卻無計可施。

  三人到得後院一個隱蔽的房間門前站定,裡面傳來一個沉穩清晰的語聲:「是傲天吧?把你那個朋友帶進來,其他的人退下。」

  那分舵舵主逕自走開,傲天對雲晨微微點頭,即推門而進。

  房內紫霧繚繞,點著上好的檀香,一個盤膝而坐的人影慢慢起身下地,走到二人身前。

  房中光線雖暗,卻不掩此人眉宇間的威嚴,傲天躬身畢恭畢敬的喊了聲「父親」,雲晨也跟著微欠下身稱呼「世伯」。

  這人自然便是正氣盟乃至整個南武林的盟主嚴巨。他不過四十出頭,正當壯年,武林之中威名顯赫,旗下子弟不知其數,行事公正嚴明,以德服人,近幾年來已隱有一統江湖之勢,然並非全憑武力。

  聽得雲晨的稱呼,他不動聲色往雲晨臉上看去,雙目如炬,心中所想卻未洩露半點。

  雲晨只覺一股逼人的視線緊盯面部,頭上不由自主滲出了汗,仍強挺著身子站得筆直,但聽得傲天在旁說道:「他叫伍雲晨,是孩兒近日結識的好友,他……」

  不待他說完,嚴巨便揮手道:「傲天,不用說了。」轉頭又看了雲晨片刻,方說道:「你這樣稱呼,我受不起。」語調平淡,絲毫聽不出喜怒。

  傲天仍無所覺,雲晨卻是心中有數,暗想道:「果然如此。」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25:29

第十四章

  嚴巨自說了那句話,兩眼再不看雲晨,反向傲天道:「你跪下。」

  傲天只得跪了,正要開口,嚴巨已歷聲道:「老實說,你與他可做了什麼苟且之事?」衣袍無風自鼓,顯已運足內力。

  雲晨「噗」的一聲跪擋在傲天身前,大聲道:「我們清清白白,並無任何事端。」傲天在旁卻似驚異過甚,連話都說不出了,雙眼只是呆看著父親。

  嚴巨冷笑一聲:「清白?你這種妖孽還在說什麼清白?你短刀門自甘墮落便罷,還要來害我的兒子……」語聲稍停,又對傲天逼問道:「你說,到底有沒有?」

  傲天無意識的胡亂搖頭。

  嚴巨臉色稍微平緩,冷冷道:「我料你也不敢……你年紀尚小,一時糊塗也是有的,幸虧並未鑄成大錯。只要除了這個妖孽……」說至此處,突然一掌高舉,便待劈下。

  雲晨早有預料,緊緊閉上了眼睛,心中毫無畏懼,只是想著:「傲天他可會記得我嗎?便是忘了我,我也不會怪他。」

  掌風刮面,眼看就要落在他身上,千鈞一髮之際,身子卻被遠遠推開,傲天竟擋在他身前,硬接下了這一掌。

  這一下變化倉促,嚴巨待要撤下掌力,哪裡還來得及,勉強收回兩、三成內力,但已有大部分打在傲天身上。收力過急,反噬自身,連帶他自己也受了輕傷。

  饒是傲天根基甚強,也耐不住父親使出大半功力的這一掌,瞬時胸口劇痛,鮮血狂噴,雲晨手腳並用的爬過來,將他扶起,眼中淚水涔涔而下——本以為從此不會再流淚,現下卻怎能忍得住?

  傲天掙扎著對父親說道:「……我……我與他確實只是好友……」

  嚴巨此時週身氣息翻湧,又兼氣怒之極,聽了傲天的話卻只氣得更厲害:「你不惜以身相替,只為護著這個妖孽,你!你還敢說這種話!」強提起真氣走向雲晨,已下了決心今日無論如何,都要殺了他。

  傲天還要阻擋,哪裡能動得了?只得急對雲晨道:「……你……你快走!」說完這句話已是精疲力竭。

  雲晨緊緊靠在傲天身旁,殊無逃走之意,低聲道:「得你為我如此,我死而無憾。」這句話聲音極小,傲天此時根本聽不見,以嚴巨的耳力卻是聽得明明白白,直氣得渾身抖動,恨不得把這妖孽劈成碎片,一伸手便抓住雲晨衣領,將他提起,另一隻手已扼住他脖頸漸漸用力,竟像要活活扼死他。

  雲晨只覺頸間越來越緊,意識迅速模糊,腦中空白一片,眼前所有的景象即將完全消失。

  嚴巨此時只有一個念頭:「殺了他!殺了他!」眼見雲晨似是沒了氣息,臉上泛起猙獰的笑意,傲天不斷叫著「爹,快鬆手!」的聲音只令他更加用力。

  正在此時,突然出現了一隻手,一隻指節纖長,形狀優美的手。

  這隻手在嚴巨背上輕輕一點,嚴巨便鬆開了雲晨,並且倒在了地上。

  一個全身批著黑紗,只露出兩隻眼睛的人悄立在嚴巨身前,明明在笑,聲音卻比冬天的雪還冰冷:「嚴巨,我總算等到了今天!」

  雲晨軟倒於地,不斷咳嗽,神志卻慢慢回轉,模糊的視線中望出去,那人從背後抽出一樣兵器,身若刀形,只是薄得彷彿透明,卻在這暗室之中亦是光華流轉,刀尖斜指嚴巨身上,懸而不落。

  「嚴巨,我要好好想想,從什麼地方開始割,你說呢?……可不能一下兒就死了,起碼要痛上幾天才死透。」那人的話說得很慢,每個人都悉數聽入耳中,但覺一股深深的怨毒之氣直透骨髓,傲天剛為雲晨擔心不已,此時更為父親急得快要暈去,雲晨見他如此,奮力爬至嚴巨身前,向那人道:「求你別殺他!」

  嚴巨雖身不能動,卻冷冷道:「滾開,我不要你這妖孽討好!」眼睛只盯著那人,沉聲道:「我與你到底有何怨仇,還請說個明白,若確有不義之處,只管取我這條命去……但無論如何,閣下這暗箭傷人之舉,未免非君子所為。」

  那人聽了這些言語,竟狂笑起來,手中那柄薄如蟬翼的刀「嗤」的一聲輕響,便在嚴巨身上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見刃即入,甚是詭異。

  雲晨大驚,對那人使勁磕頭:「這位大俠,還請罷手!」

  那人驚異的看他一眼,冷笑道:「你並無半點武功,年級又小,他卻執意殺你,這等行徑,難道便是什麼君子所為?你還要為他求情?」哼了一聲,又道:「天下間偏有這麼多笨蛋上當……你道他是好人嗎?」

  說著手中長刀又是一劃,嚴巨身上便再多一個血口。嚴巨忍痛一聲沒發出,一邊的傲天卻慘叫著往這邊爬,眼見父親被此人像貓戲老鼠般的折辱,怎麼還受得了?口中嘶聲道:「你……你住手……要怎麼樣便衝著我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25:53

第十五章

  雲晨心中好生不忍,眼淚湧出,用整個身子擋在嚴巨之前對那人說道:「求你高抬貴手,放過他們兩人,我……我用自己的命來換。」

  那人又是吃驚,又是好笑:「你的命很值錢嗎?」轉頭打量傲天,喃喃道:「我倒忘了,他還有個兒子……」腳步便向那方移動。

  雲晨大驚,死命抱住他雙腿:「求求你別殺他,要殺就殺我!」

  那人頗為不耐,便要踢開他,突見他臉上癡狂之態,似是想起了什麼,眼光在他和傲天之間逡巡起來,過得片刻,恍然若悟,竟再次狂笑不止,道:「原來如此!你是為了這小子,為了他可以死嗎?」

  雲晨默然不語,只是兩臂用力,生怕他掙開。

  那人卻停下動作,凝視他良久,目光中又似憐憫,又似恨怨,突然道:「你鍾情於他,卻不知天下所謂正道者皆是薄悻之徒。」

  雲晨哪肯相信,仍是不語。

  那人接著道:「你倒問問那小子,肯不肯拋下一切,跟你雙宿雙飛,做一對同命鴛鴦?」

  這等話雲晨怎問得出口,大是羞澀,只想道:「我知他心意,何必去問?」

  耳畔卻響起傲天無比憤怒的聲音:「妖人住口!這些噁心言語,休得污了我的耳朵。」

  聽見這句話,雲晨渾身一震,不知不覺放開了手。

  那人大笑道:「你這下明白了吧!」

  雲晨茫然望向傲天,那臉上輪廓熟悉依然,卻又像陌生,他呆呆問道:「傲天,你心中……當我是什麼?」

  嚴巨本已半天未曾出聲,此時卻狠狠罵了一句:「不知廉恥的小畜生……傲天,你若敢……」

  那人又是一刀,將他餘下的話硬生生止住,回過身來拉起雲晨,便對傲天道:「你若在此處親他一下,我便信你是個真漢子,饒你不殺。」

  傲天聽得此言,直氣得怒罵:「無恥!你這妖人,要殺便殺,何必將我父子如此羞辱?」

  那人俯首看著雲晨,柔聲道:「你還不醒悟嗎?他寧願死都不肯親你一下,你還喜歡他?」

  那人眼光中一股憐愛之色令雲晨陡感親近,不知不覺淚水流了滿臉,哽咽道:「原來……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淚眼模糊中仍忍不住看了傲天一眼,但見他滿面焦急的看著嚴巨,哪有半點朝向自己?

  安慰他的,只有眼前這個人,他甚至在替自己拭去眼淚,「別傷心,我這便殺了這些薄倖之徒!」

  雲晨卻緊抓住他衣袖道:「不要殺他!」

  那人怒氣上湧:「你還護著他?」

  雲晨輕輕搖頭:「無論如何,他三番五次的救我,雖無情義,也要報恩。」

  那人用個巧勁揮開他手,長刀已向傲天劈下:「對不住,我與他嚴家實在有血海深仇。」

  傲天萎頓無力,眼睜睜看著刀鋒拂面,坦然受死。

  被點了大穴的嚴巨卻在此時飛身而起,一掌擊在那蒙面人身後。原來他趁著時間拖延,竟暗暗衝開了右臂的穴道,又聚集了好半天的內息,只是面上裝得毫無抵抗之力,只待尋找機會一擊得手,眼前愛子有難,只得飛身相救,這一掌打出,卻是真的用盡了週身氣力,頹然倒地,再不能移動分毫。

  那人背後中掌,全無防備,悶哼一聲,手中寶刀「噹」的一聲掉落在地,也是受了重傷。

  三人倒在一處,不住喘氣,雲晨快步走來,但不知該先扶起誰。

  雲晨剛一走近,那人已然慢慢撐起身來,蒙面黑紗一片濡濕,顯是口中流出的鮮血所染。

  傲天掙扎著開口:「雲晨,快撿起……那把刀,殺……殺了那個妖人!」

  那人靜靜看著雲晨,目光一陣平和,也勉力道:「看來,我今天是不能得手了,你……你可願跟我走?從此以後,再不用理這些偽君子。」

  傲天急道:「雲晨!別聽他的……此人……此人陰險毒辣……」

  話猶未完,雲晨已接口道:「陰險毒辣?勝得過你父親嗎?」刀是拿在了手裡,眼神竟再不看他,逕自扶起那人,便要離開。

  傲天呼喚道:「雲晨,別跟他去!」

  雲晨腳步一頓,背對他問道:「你這麼管我,我是你何人?」

  傲天道:「你是我平生最看重的朋友!」

  雲晨冷笑一聲,攙扶著那人,頭也不回的走了。傲天看著他們緊靠在一起的纖細背影,不知是何滋味。這昏暗的房間裡便只剩下一對不能動彈的父子,等著下屬到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26:12

第十六章

  並不很寬的林間小道上,一輛馬車緩緩而行,車內的兩個人一坐一躺。

  自剛才從正氣盟分舵的後門悄悄出來,雲晨便雇了這輛車,那人受傷頗重,行走間已難以支撐,只是交待上了車便向南而行,道是形跡即露,反要往嚴巨的老巢去,任他怎麼追查定然想不到,所謂最險者乃最安全之地也。

  車身搖晃,那人很是難受,伸手將臉上覆面之物取下,大口呼吸。雲晨一見他臉,竟呆了一呆,但見膚白如玉、眉眼精緻,明明是個男人,卻像個絕世美女,自己的容貌比起他來便如粗陶細瓷之別。

  那人見他看得出神,淺笑一下,接著卻蹙眉按住胸口,顯是觸動了傷處。無論是笑是顰,均美麗非常,嘴角血跡反更添一分艷色。雲晨看不出他年紀,怔怔問道:「你和嚴家到底有何仇恨,定要取他父子二人的性命?」

  那人一聽此言,表情就變了,語聲冰冷澈骨,說的話卻像毫無關聯:「你看我長的如何?」

  雲晨道:「你……很好看。」

  那人此時目光中卻是無窮哀傷,輕輕道:「好看嗎……我那雙胞妹子,便長的跟我一模一樣,卻偏偏要鍾情於那嚴巨,長得好看又能怎樣……最後還不是被他殺死!」說至此處,心情激盪,胸口一陣翻湧,劇烈的咳起來。

  雲晨連忙在他背上拍撫,卻沒有懷疑此話的真假,只覺暗暗心驚。

  那人努力平復內息,休息了一會兒又道:「天下人都只道那嚴巨是個正義大俠,有誰相信他竟做過這種事。他以為將我滿門都已除盡,不想卻留了我這禍根。我自小便不在家中,只跟著師傅學藝,待學成回家,已經一片殘壁斷垣,他不但殺了我妹子,連帶我父母、小弟都悉數滅口,只為無牽無袢的娶那武林世家之女!」語調越來越高,說至最後已是尖聲嘶叫,剛拭淨的唇角不住顫動,竟又吐出鮮血。

  雲晨看他如此傷心,不知該如何安慰,眼中卻不覺流下淚來,那人見了反抬起手輕撫他臉,道:「你可真是個好孩子,可惜跟我那苦命的妹子一樣,看錯了人。什麼樣的老子,便有什麼樣的兒子。他豈會對你真心?」

  雲晨緊握他手,那手比他自己的還要冰冷,除卻感動,先前那種親近更是不斷湧上,心中不住想到:「原來只有他和我是一樣的。」

  那人任他握住手,接著道:「我調查了整整十年,方知那嚴巨便是兇手,若不是救了一個經他滅口卻佼幸未死的手下,只怕到現在仍查不出真相。從此日日等待機會,那賊子身邊卻總是手下眾多,只有今日方稍稍鬆懈,嚴巨為避免在人前行兇,將手下遣走,又因急怒攻心中了我一指,我只道大仇得報,哪知……哪知竟還是上了他的當。」

  雲晨黯然道:「全都是因為我,若非我刻意阻攔……」

  那人搖頭:「傻孩子,你恁地癡情,我不怪你,是我自己沒把握時機,早知他如此狡猾,便該一刀取他狗命……唉……下次,不知何時才有機會……」停頓半晌,苦笑道:「原本憑我的功夫也可與他公平一戰,只是這些年來,武功越練越差,只怕是不成了……」

  雲晨奇道:「怎會如此?」

  「你可看得出我年紀?」

  「……我看不出。」

  「此乃因我所練內功與旁人不同之故,此功進境飛速,又可駐顏,但定要杜絕情念……若時常情緒激盪,不但練不好,還會有大礙。我自下山後,日日夜夜想著報仇,原來的功夫如今只剩下六、七成……已有數次差點走火入魔,從前很是喜歡這功夫,現在卻只恨我練了它。我一個男子要駐顏何用?」

  這段話說完,情緒又再波動,他極力強忍仍是猛咳不住,雲晨柔聲勸道:「別這樣,你只管靜心養傷,會好起來的。」

  那人癡癡凝視他一會兒,輕聲道:「你真好……你叫雲晨對不對?我姓葉,叫葉無憂……可惜……可惜不能真的無憂……」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27:08

第十七章

  雲晨和無憂兩人在附近一個小城中蟄伏了數日,深居簡出,眼見無憂傷勢漸漸好了大半,雲晨便問他該往何處而去,他想了一想,說只能回山住一段時日,帶著雲晨改走水路。路上兩人俱是形影不離,只有一日不知何故,無憂將雲晨一大早便趕得遠遠的,獨自一人鎖在艙房中,直到很晚才讓雲晨進去,神色間疲憊不堪,雲晨問他,只是不答。

  為避開嚴巨的耳目,一路又經數次改道,輾轉曲折行了幾月,天氣漸行漸冷,衣服越加越厚,終於有一日來到極北之地的雪山腳下。

  原來葉無憂師門所在,便是這片延綿雪山上一處極隱蔽的洞穴之內,洞內經過多年擺置,便如平常居處般廳房分明,樸素雅致。外間積雪常年不化,洞中氣溫還略微高些,饒是如此,雲晨身體孱弱,也頗有點受不住。葉無憂平素只仗著內功御寒,見他冷得口唇烏青,心中不忍,每日裡都在他居住的房內生火,卻並無太大效果。又過了幾日,突對雲晨道:「你可願入我門下?以你現在的年歲開始練功雖有些遲了,但骨骼資質甚佳,只要專心致志,定有所成。」

  雲晨支支吾吾總是不願,耐不住無憂一再追問,才將過往之事俱都說了出來,並道雖已不是短刀門弟子,但師父於他恩重如山,這一生一世,他便只有這一個師父。心中想起從前傲天力邀他改投正氣盟門下,莫說嚴巨不肯,就是真的肯了,他也會找個借口拒絕。

  無憂聽了他這番話,倒也並不氣惱,反道他也不想讓雲晨叫他師父,只要對本門的祖師爺磕幾個頭就成,當下便讓雲晨隨他進到內室。

  雲晨一見裡面景象就駭了一跳,本以為是供著幾個牌位,不想看見的是真人。仔細看清後才發現俱是一動不動,像是死去已久。從坐至右一共五個蒲團,上面端坐的人至多看來不過三十,服飾身體栩栩如生,面目五官都生得極美,雖足以賞心悅目,卻處處透著詭異之感。

  無憂見他面上吃驚,微笑道:「這是我門中的慣例,每個人都要死在這裡,不管此前身在何地,將來我也會如此。最右邊的是本門的祖師爺,依次下排,靠門口最近的便是我師父。你過去在他們每人面前磕三個響頭,以後……就算我門中的半個弟子。」

  雲晨依言照做,無憂也過去磕了幾個頭,接著站起身來正色道:「雲晨,若練了本門功夫,再不能妄動情念,你可做得到?」

  雲晨沉默半晌,腦中湧起過往種種情事:大師兄不知緣由的欺騙、那幫禽獸喪盡天良的暴行、白道中人不分青紅皂白的欺辱、自己對傲天自作多情的動心……每件事不是驚懼恐怖、就是傷心黯然。別的事不提也罷,他只是想不通段飛揚為何要如此對他,這個疑問一天不得答案,他便不得不想。

  正在思慮間,無憂問道:「你定不下主意,可是還在記掛那個小子?」

  雲晨苦笑搖頭:「我只是想不通昔日大師兄為何要那樣對我,他想娶妻成婚,我豈會阻止,何必非要將我逐出?」

  無憂冷冷一笑:「原來你還不明白。你剛才一說,我便知道他打的是什麼主意,日後出山,殺了他便是,還想那麼多幹什麼?」

  雲晨茫然道:「為何要殺他?他……他雖負我,但也許並非有心。」

  無憂微歎一口氣:「你可真是個傻孩子,你那大師兄是見你在師父面前受寵,怕你奪他掌門之位,才處心積慮非要除了你,你道他對你有半分情意嗎?」

  雲晨雖然純良,卻並非傻子,自發生了那件事,他想過無數次「為什麼」,也偶會想到這一層,只是每次都覺不寒而慄,立刻岔開思緒,萬萬不肯相信自己愛慕了多年的大師兄竟會如此卑鄙,此時無憂卻硬是要將之揭透,他待要反駁,竟想不出任何理由,呆怔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發覺不爭氣的眼淚又緩緩流了下來,一瞬間恍然大悟,原來一直都是自己騙自己,什麼苦衷、什麼緣由,到頭來全是安慰自己的謊話。

  淚眼模糊中抬頭看向身邊的人,那絕美的臉上沒有憐憫,只有驀然的了悟。無憂微展雙臂,將他緊摟在懷裡,輕輕撫摸他頭髮:「其實你知道,對不對?為這種人傷心,太過不值,待你武功練好了,便殺盡這些壞傢伙……我陪你去。」

  雲晨聽著這充滿溫柔和殘酷的話語,終於盡情的大哭,哭得天昏地暗、前所未及,像是要把昔日所有的愛恨全部傾瀉一空。

  從此,再沒有了以前的伍雲晨。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27:35

第十八章

  關於雪山,向來有很多傳說,傳的最厲害的莫非是山上有狐仙。山下居住的獵戶時常會神秘兮兮的告訴別人,不但有,而且他們真的見過。只是有一點跟傳說中的不同——狐仙穿的衣服不是純白,而是全黑,在滿山白雪間出現的時候,映襯得特別清楚。不過只要被遠遠的看上一眼,就會受驚遁走,沒人能見到更多。有時是兩個,有時是一個,就連背影都漂亮的讓人忍不住跟著追去,但就算再出色的獵戶,都沒能追上過一次,因為人是跑的,而他們,是飛著的。

  不知不覺在這裡已將近一年,外面世界又是春花爛漫的時節,與雲晨做伴的只有永遠不化的皚皚白雪和即不是師父也不是朋友,卻比之更為親密的無憂。

  從練起無憂所授的心法,雲晨竟是一日千里,這雪山上稀世之物極多,無憂常會出去找些對練功有益的藥草給他服用,雖然有時不免仍會想起過去,但心下只要想著無憂對他的期望,便都能一一強忍。這些天他已開始修習刀法,從前的根基更是大有用處,功力雖去,經驗猶在,連無憂也是嘖嘖稱奇,說道從前自己修煉刀法時只得他一半進境。用來練習的,正是無憂那把從不離身的寶刀,此刀名為「斷情」,從祖師爺那代傳到現在,想來他老人家也必有大大的傷心事才要從此斷情,從此門的名稱「絕心」中亦可看出兩分端倪。

  反倒是無憂一直不能靜心,每想起嚴巨滅他滿門的血仇,便難以專心練功,勉強為之,只換來數次凶險。大半年之中,內力又差了些,雲晨心中焦急,委婉相勸,無憂口上應承,卻怎能真的寬心?

  這天是五月初六,已近入夏,雲晨一早起來,照例先去扣無憂的房門,邀他一起去後山練功,敲了幾下不見回應,不禁有些擔心,房內突然傳出無憂低沉的聲音:「今天你自己去,別打擾我。我要好好休息。」

  雲晨一呆,不明為何,想了好半天仍摸不著頭腦,無憂態度如此冷淡,真是前所未有,突然想起去年和他在船上時也有過這麼一天,也正是這個時候。那時跟他相識日短,不好多問,今日又是這樣,可放不下心了。於是並不離開,反而再叫了他一聲,哪知道無憂竟發起了脾氣,隔著房門都聽得出怒意:「走開!別煩我!」

  雲晨嚇了一跳,只得一個人走了,在後山練了一會兒功,總是不能定心,突覺得氣息一岔,整只右臂都麻了,他極力平復心情,才聚起真氣,將麻木之感慢慢除去。起身後回想剛才險況,餘悸尚留,乾脆停了下來。

  刻意等了好久,天色變暗,雲晨慢慢往回走,到了洞中首先便往無憂那邊去,只見房門閉得緊緊的,無憂還未出來,他悄悄走近,附耳在門上探聽。

  門內傳出重重的喘息聲,和著壓抑的低聲吼叫,他聽了片刻,越來越擔心,手上不覺用力,門上本就無鎖,此際竟被他推開。

  他微一猶豫,便衝了進去,無憂眼下狀況顯然很是不妥,就算事後責怪,也是管不了的了。

  門內的石床上,伏著一個劇烈顫抖的身體,無憂手裡竟拿著一根長長的金針,在自己身上狠勁戳刺,雲晨大驚失色,急忙奔過去,伸手搶了扔到牆角,他卻偏過頭厲聲叫道:「出去!」

  雲晨哪裡肯聽,一徑問道:「無憂,你怎麼了?你到底怎麼了?」

  無憂身子似熱似冷,全身汗透重衣,雲晨正要繼續追問,他卻已轉過頭來,直直的盯著雲晨,臉上神情極為怪異,喉頭咯咯有聲,雙目發赤,突然兩臂一推,竟是用上內力,將雲晨震得飛了出去。

  雲晨後背撞上石壁,自是劇痛,而後跌在地上吃力爬起,耳中聽得無憂的吼聲:「滾!」

  此事太過蹊蹺,雲晨豈能就此離開?非但不走,反而趕上前自身後緊緊抱住無憂,柔聲道:「沒事的,你……」

  話猶未落,無憂猛地掙開,翻身便騎在他身上,劈面一個耳光打得雲晨頭暈目眩,正要說話,肩頭猛然一痛,無憂竟狠狠咬了他一口,他不覺發出慘叫,身體出自本能掙扎起來,無憂身軀一僵,好像認出了他,喃喃道:「雲晨……你是雲晨……」這清醒的時刻卻只是一瞬,接著便是劈頭蓋臉的一陣好打,間或伴著牙齒撕咬,雲晨所傷之處越來越多,身體漸漸無力,就那麼癱軟著任他肆虐。神志昏沉之間,無憂再次停了動作,過得片刻,雲晨感到臉上一涼,努力睜眼看時,但見無憂面色半青半白,口唇邊俱是鮮血,顯是方才吐出,有些濺在了自己臉上。

  雲晨強提精神,好不容易想起無憂所說往常數次險些走火入魔的事來,心中擔憂比身體的疼痛更甚,兀自張口斷斷續續喚道:「……無憂……無憂……你……別運內力……」

  此時他週身衣服早已殘破不堪,感覺無憂似在他身上拉扯,只想抬起手推開,哪有一點氣力,雪白和著淤青的皮膚須臾間便全部顯露。身上傷處一經碰觸,痛得神志又回復了些,他還待出聲安撫,卻見無憂眼光之中多了種野獸般的亢奮,這眼光在大師兄臉上見過,在那些暴徒臉上也見過,他清清楚楚明白它是什麼。

  接下來,腿被大大的拉開,一個堅硬的物體用力刺進了內部,那種不一樣的痛令他幾乎痙攣,他卻默默的閉上眼,盡量將全身都放鬆。

  若這樣可以幫到無憂,很好。反正除了這個早就髒了的身體,他什麼都沒有。

  (別打我,我不是故意的,因為葉無憂太壓抑,肯定會有爆發,而且他那麼多年從來不近女色,情慾全壓在仇恨之下,一旦發起狂,就是暴力性很強的sm,我不是寫了他怎麼對付自己的嗎?扎針啊!想想多恐怖,雲晨偏偏要抱住他,自找死路。但別擔心,這個一年只有一次,因為每年的這一天他心情最差,所有獸性都在這天發洩,以前是折磨自己,現在有雲晨讓他折磨。如果不發洩出來的話,真的會走火入魔玩完。再說雲晨不是默許了嗎……我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27:57

第十九章

  也許是因為體質變得比從前強健的關係,雲晨一直沒有徹底昏迷,無憂對他做的每件事,他都有清晰的記憶。得到了從未有過的滿足之後昏沉睡去的,居然是無憂。

  無憂的整個身體還重壓在他上方,他卻實在沒有力氣移動,兩人就著這種緊貼的姿勢糾纏在一處,血汗交融,淡淡的血腥味和另一種說不出來的氣味瀰漫四周。雲晨靜靜躺在無憂身下,醒不了也睡不著,就這麼恍惚著過了一夜。

  當無憂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雲晨慘不忍睹的臉,嘴角破裂、兩頰黑青,已乾涸的血跡星星點點,但雲晨竟然努力的睜著眼對他露出笑容,只不過這笑容比哭還難看。

  然後,他就想起了一切。

  他狂叫一聲,掩面飛奔而去,連衣服都忘了穿,雲晨想叫住他,喉頭卻乾澀得沒法發聲。

  過了一會兒,無憂慢慢的走回來,跟他一起進來的還有熱水和毛巾。

  每擦拭到一個傷口,雲晨就會微微顫抖,實際上根本很難找出完好的地方,滲血的牙印和遍佈的青腫佔據全身,無憂看著這些由他施暴留下的證據,身子也在發抖,當視線落在了雲晨下半身的時候,他終於流下有生以來的第二滴淚。

  第一次是十八年前的昨天。

  那一天是他的生辰,他連著趕了很久的路才到家,想跟多年不見的妹妹和父母弟弟一起度過,等著他的卻是被陽剛真力重擊而死的家人,家中牆破梁斷,財物也被洗劫一空——那嚴巨殺了人,為免他人追查,還要偽裝成盜賊所為。

  進門看見地獄般慘象的那一刻,他強忍悲慟,沒有嚎啕大哭,只流下了一滴眼淚。掩埋了家人之後,他拚命練著靜心功夫,告訴自己不可激動,但不知為什麼,再也靜不下來,清楚感覺自己好像快瘋了,之後便無法自控。到清醒過來的時候,他身邊是一個陌生人被活活打死的屍體。他殺了人,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而且殺得很殘忍。

  那個時候,他就想死,但不報仇又怎麼能死?

  到了第二年的那一天,他一早便煩躁不已,大驚之下找了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不斷練功,只想將這種狂暴的心念壓下,只練了兩個時辰便身受內傷,險些走火入魔,無奈停下,忍不住又再發狂,這一次還好,只砍平了附近一片樹林。

  第三年,他如法炮製,以為無礙,醒來時卻換了地方,這次那個受害的人沒死,卻成了瘋子,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第四年,他殺了個女子,那女子屍體上衣衫不整,血跡斑斑,竟是被他先姦後殺。

  第五年,他開始用金針刺穴,同時練功,居然好了些,哪想到好景不長。

  第六年,他正運功之時有人經過,他撲身而上,將那人打至殘廢。

  第七年……第八年……到昨晚已是整整十八次,勉強可稱平安無事的只有四次,其餘十四次都犯下了各種各樣不可饒恕的罪。無數次他都想結果了自己,卻執著於「報仇」二字,他在心裡已發了十八次誓,大仇得報之後立即自裁謝罪。

  上次和雲晨在船上,無處可去,他只得僅將雲晨趕出艙房,好在那時內傷未癒,行動間還不是太利落,他只把自己週身捆起,堵住口唇,便輕鬆避過那次發作。

  昨晚本也應無什麼大礙,經針刺十幾個大穴後他正漸漸清醒,哪知雲晨竟不聽他囑咐闖了進來,任他怎麼趕都不走,發作一陣後他還想運功強忍,內息卻如翻江倒海,見了雲晨裸露在外的肌膚,又是猛受刺激,此後的事,便再也控制不了。

  若在從前對他人做了這種事,至多不過為他的罪孽添上一筆,可這一次傷害的是雲晨,叫他如何自處?雲晨於他,已是世上唯一看重喜愛的人,經這一年多的相處,更有親人般的依戀,眼下卻親手對雲晨做出這等禽獸之舉,方才狂奔出去,覺得再也沒臉回來,只是想起雲晨此刻還需照顧,才又折返。

  雲晨經過這番照料,身子好受了些,除了冷倒沒有太大的痛感,便掙扎著要開口說話,無憂俯耳在他嘴邊仔細一聽,竟然是:「別走」兩個字。

  昔日目睹家人慘死也只掉過一滴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慢慢流成了一條小河,經他臉頰順延而下,悉數落在雲晨的臉上。

  雲晨若有所覺,不知從何處生出力氣,左手微抬,輕搭在他身上,又說了句:「無憂……別走……」語聲雖極為微弱,卻是異常清楚,眼睛也盡力睜大了看向他,內裡全無半點猶疑。

  無憂心知雲晨定是怕他自責,才強撐著虛弱的身體說話,此時此刻,他還能說什麼?只得握住那冰涼得彷彿全無生氣的手,點頭道:「我不走,雲晨,你好好休息。」

  雲晨聽了這句話,方卸下心頭擔憂,在無盡的疲憊與寒冷中閉上了眼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28:17

第二十章

  雲晨受傷雖重,卻好得很快,只十來天就可行動如常,身上連一個疤痕都未留,他心中隱隱覺得奇怪,卻沒多細想,只是高興如此或可減輕無憂的歉疚。

  無憂前幾日除了照顧他,便是呆呆坐著一言不發,偶爾接觸到他眼光,都是立即避開。他只象沒看到一般纏著無憂說話,言語態度與往常無異。到了第五天上,無憂終於開始有所回應,只是一些事上多了顧忌,以前的親暱舉動如不時的摟抱、一起洗浴,都極力避免,甚至說話的距離也隔得遠了些,生怕自己又做出什麼無禮的冒犯,好在一年中除了那天,他都正常的很,就算朝夕相處也未再越雷池一步。

  在其他事上,無憂待雲晨倒比從前更好,特別是武功教授,直恨不得把平生所學一日盡傳,雲晨於武學一道本就是曠世良材,在他督促之下進步越來越快,內力已相當於常人苦練七、八年才能達到的境地。

  這日無憂正與雲晨喂招,雲晨打得性起,竟使了全力,招招使出,都伴隨一股陰寒之氣,本門內力原本便是陰柔一路,但雲晨招數上卻更有種說不出的飄忽奇詭,又過了幾招,無憂突然示意要他罷手。兩人收招後,無憂仔細看向他眉間,面色隱帶憂慮。

  雲晨開口詢問,無憂道:「雲晨,你近來運功,可有什麼不適之感?」

  雲晨這些天練功時確是感覺胸腹間似乎有些不妥,偶爾象被冰冷的小針刺了一下,只因時間極短,未加注意,此時無憂既然問起,便據實相告。無憂一聽此言,神情大變,思慮了好半天才想到那一層,原來這門功夫偏於陰柔,若陽剛之體修習便應從幼時練起,門中每人都是四、五歲上開始,以雲晨的年紀,本就已經遲了,加上操之過急,進步雖快,卻於身體大大有礙,現在還不明顯,只怕日後不堪設想。

  雲晨見他神色甚是凝重,追問起來,他只得說了,並讓雲晨暫緩練功的速度,他來慢慢想辦法,雲晨耳中聽著,卻不以為意,仍背著他悄悄的苦練,每次有那種針刺感,俱以意志強壓下去,除了內力,忍耐之功也是越來越厲害。

  冬去春來,時光過得飛快,轉眼又到了無憂發作之期,無憂要雲晨一早躲開,雲晨只是不肯,無奈之下,便讓雲晨點住自己穴道,囑咐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解開。

  中途無憂甚是辛苦,額頭汗水涔涔而下,努力咬住的下唇已然滲血,雲晨想替他擦拭,手剛一碰到他臉,他便大聲呻吟起來,間或發出短促的嘶叫,一會兒清醒、一會兒迷亂,終於忍耐不住,用乞求的目光命雲晨以金針刺他重穴。針一入體,他身體立時劇顫,神志恢復了些,過不多時心念狂躁,命雲晨再刺。如此反覆了數次,雲晨實在不忍,將金針丟到一邊,解了他所有被封的穴道,轉瞬間又如去年境況。

  也許因雲晨毫不抵抗之故,他盡情發洩後倒清醒得很快,雲晨的傷口也比上次少了一點,竟還有抱住他的力氣。在滿足的倦怠感和滿心的負疚中,他聽見雲晨輕輕的對他說:「無憂,以後每年的這一天,便都這樣,我受得住。」

  他除了流淚和緊擁住雲晨破碎的身體,再也說不出什麼。

  寒冷的雪夜裡,兩個同樣冰冷的人重疊著遍佈傷痕的身心,用微弱的體熱舔舐對方,就像抱著另一個自己。

  過了良久,他才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雲晨……你近來又偷偷練功了,對不對?」

  「我不想做個廢人……我身子很好……沒事。」

  「……是我害了你,不該帶你來。」

  「……要不是你,我那天就死了……跟在你身邊,我很高興。」

  「可是……」

  「別說了,無憂,我從來沒怪過你……我什麼都沒有,只有你了。」

  「……我也是……」

  「雲晨,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要答應幫我做一件事。」

  「……你幹嗎說這種話?」

  「你先答應我。」

  「……你說。」

  「幫我報仇,殺了嚴巨老賊。」

  「……  ……」

  「他兒子對你有恩,我只要他的命就成。」

  「……我答應你……你為什麼說這些?」

  「我……隨便說說。」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28:37

第二十一章

  雪山最高的峰頂上,俏立著兩個纖長的身影,稀薄的空氣都不能奪取他們的絕代風華,過腰的長髮隨微風輕舞,滿身黑紗如羽翼飛揚。

  「雲晨,你終於登上這裡,這就是天下最高的地方。我五歲開始練功,到十五歲才能上來,你只花了一半時間,是歷年來最快的。」

  「……好漂亮,這裡也是天下最美的地方吧?」

  說話的兩人緊靠在一起,跟雪一樣白的肌膚在淡淡日光之下彷若透明,就像一對用水晶雕成的人偶,呼吸的頻率極為緩慢,如果不是長長的睫毛偶爾扇動,簡直看不出來擁有活人的血肉。

  「能到這裡來的,起碼可稱為高手,能看到這種景色的人也真的很少……雲晨,你傷才剛好,要不要緊?」

  「我沒事……這次好得又快了很多。」

  「因為你內力越來越強,身體自然跟以前不同。」

  兩人盤膝坐了下來,從此以後這便是練功的地方。本門中向來有這個規矩,功力修習到一定階段,可以登上雪山最高之處後,就將練功之地換成這裡,此地異常的氣候才更適合陰柔內功的修煉。

  雲晨憑著自我克制,硬是將身體的異狀瞞著無憂,只道還跟從前一樣,其實私下已歷經幾次極為辛苦的凶險關口,胸腹間那種偶爾出現的刺痛和冰寒之氣這幾年來持續加深,近來幾乎天天都會痛上一陣,他堅韌的耐力竟使他身體上的剪熬未在無憂面前顯露一分。

  三天前是無憂一年一度的發作,他仍如往常般與無憂一起渡過,雖然每次都會傷痕纍纍,但傷處癒合得一次比一次快,這次只兩天便一切如常,原來這門功夫的駐顏效力可改變體質,雲晨這幾年來皮膚越來越細膩白皙,受傷了也好得越來越快,全不留下任何痕跡,就算有時練刀不小心劃傷亦是短短幾天便痊癒。只是內力越高,那可怕的症狀也越厲害,他在夜裡常常蓋著被子都覺全身冰冷,直至無法入睡。

  今天跟無憂一起上來,他面上輕鬆,其實此時一開始運功便胸口劇痛,更兼一陣奇寒從身體深處湧上,他強忍了一會兒,手腳漸漸麻木,不能自制,就連呼吸都似帶著冰霜,眼前慢慢模糊不清,卻不願叫出聲音。

  他在這邊苦苦掙扎,全沒注意到無憂竟緩緩起身,坐在了他對面。他更不知自己身上已經開始結冰,身體被一層白霜覆蓋,眼見就要變成一個冰人。

  無憂靜靜凝視他此時漸趨僵硬的臉,突然將手搭在他肩上——無憂的心裡早就知道會有今天,也一直等著這一天。逆運真氣,或許不是太難的事。

  恍惚間一股真氣灌體而入,那生硬的感覺令他張口欲呼,耳邊卻響起平和清朗的語聲:「別分心。」

  專注心志凝神歸元後,源源不斷的內力導入體內,平緩了他胸腹間的痛苦,經全身遊走而沉澱於丹田,盡數納為己用。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睜開了眼睛,體內此時的充沛前所未有。正要開口向無憂道謝,卻像被什麼鈍器擊中了要害——無憂躺在他身邊,但又不是無憂。

  眼前的無憂憔悴萎頓,面有皺紋,竟像一瞬間老了十幾年。

  他莫名的驚懼著,用不斷發顫的兩手去攙扶,發現那具身體軟綿棉的沒有一點生氣,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他預測著不詳的眼淚已開始自覺流下。

  這個陌生的無憂在笑,並吃力的伸出手,他緊緊握住,哽咽著問道:「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雲晨,我……早就想好了,我……是不成的了……」

  「不准說!」

  「別激動……雲晨,我們兩個成了一個,這樣很好……你替我活,我會好好的看著你……」

  「住口……你住口……」雲晨喃喃說著無濟於事的話,他從來沒像現在這麼冷過。又要一個人了嗎?他不想啊,為什麼無憂可以說出這種話?

  「雲晨,雲晨……第一眼見到你,我就很喜歡……我對不起你,你原諒我……」無憂的眼光漸漸渙散,只有被他握住的手還有一絲人類的溫度。

  「不要死……不要死……我不准!」雲晨幾乎在嘶吼,捉住無憂拚命搖晃。這一搖,無憂倒清醒了一點。他又在微笑了:「雲晨,你答應過我,記不記得?」

  淚水再多,也不能改變任何事,他只能點頭:「我記得……殺掉嚴巨。」

  「這樣我就放心了……其實,我早就想去找他們,他們等了我好久……好久……」無憂的眼神看向某個遙遠的地方,發出夢似的囈語,突然又想起了什麼,用盡全身的力氣緊抓住雲晨:「答應我……用盡一切手段,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這是無憂說出的最後一句話。

  然後,雲晨張大了眼睛,一直一直瞪著那個不會再動的人,不敢相信世上終於又只剩下他一個。他,又一次,什麼都沒有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29:02

第二十二章

  幽冥教,乃江湖四大邪教之一,能有如此盛名全賴此教不同於它派的絕學——攝心之術。這種邪術,令正道中人既不屑一顧,又不敢招惹,只盡可能的敬而遠之。

  但此刻這幽冥教中最厲害的高手——教主大人,反而像被攝去了魂,雙目發直的看著眼前。

  他眼中所見,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物,只是一個人的裸體。

  微亮的燈光下,那個裸體的主人在說話:「……如何?」

  他竟像個毛頭小子一樣猛嚥口水。平生之中,見過的美女不知凡幾,卻沒有一個比得過眼前這副身體,肌膚勝雪、四肢纖長,全身上下白璧無瑕,竟找不出一點疤痕,連小痣都沒有,常人被日曬和遮蔽之處的分界也完全看不到,簡直不像真人,就算這是個男人的裸體,也足以稱之為尤物。

  本來還在嘲笑的嘴說出了一句話:「你的臉……我要看你的臉!」

  於是,那幅身體上唯一的遮蔽就只剩長長的黑髮。

  顯露出來的那張臉上,有種說不出的冷艷和高貴,就像從未被人染指過的雪蓮花,令人忍不住想去攀折。

  他只覺一股熱力從小腹上湧,一個箭步衝了過去,將那美麗的人兒壓在身下。觸手的肌膚冰涼滑膩,更激起濃烈的情慾,他衣衫未除,已開始喘息。

  隨著他激烈的衝撞,那人發出嬌弱的呻吟,不知是痛楚還是享受,眼光微帶濕潤的看著他,斷斷續續的開口:「……你……啊……答應了……唔……是不是……」

  他哪裡還有考慮的心思,那無比緊縮的內壁使他達到前所未有的快樂,不由自主地回答:「當然……」而後用自己的嘴堵住那張小嘴裡更多煞風景的話,開始快速馳騁,在一陣瘋狂的抽搐後,腦際閃過無意識的白光。

  良久之後,他還不願起身,將頭埋入那人頸項,輕吻那軟如絲緞的長髮,方始問道:「你是誰?」

  「……我沒有名字……我……有一把叫做『斷情』的刀……你就叫我『斷情』吧。」

  「你這樣的美人,怎麼叫那種名字……你可願跟著我?我會一直都對你好。」

  「……不,我只要你做到答應我的事……」

  「……好……想不到我這門功夫也會外傳……你為什麼要學我這種被人不齒的功夫?」

  「……我要殺一個人……現在還不行。但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他。」

  「你要殺誰?」

  「你想幫我?……不,你殺不了他……他的手段可比你幽冥教厲害多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來,你肯傳這門功夫給我就很好了。」

  「……你真是……能不能多留幾天?」

  「……不了,我明天拿了秘籍就走。」

  「……你真絕情……我以後還能再見你嗎?」

  「……我想,不會了。」

  三日後·唐門

  唐門這一代最年輕的使毒高手,是二房中的五公子唐凌,盛名之下,卻沒什麼朋友,就連親生的兄弟也很少謀面,他知道,他們怕他。

  今天他碰到了一件奇怪的事,他剛從後院練完功回來,就聽見下人稟報,他的房裡有一個據說是他朋友的人等著他。他幾乎要笑起來,他竟然會有朋友,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走進房裡,那個等著他的人緩緩轉過身,全身上下,只看得見一雙眼睛。那雙眼睛裡的神情卻像什麼都知道,在他這種連兄弟都不願來往的人面前,居然一點膽怯的樣子也沒有,只是靜靜的看著他,然後走過來,抱住了他寂寞的身體。

  他不知該推開還是該微笑,慌亂中問出一句話:「……你是誰?」

  那人的聲音很清婉,很好聽:「……你需要這個,對不對?」隨著話語呈現出的,是一具完美的軀體,他從來沒看到過這麼漂亮的皮膚和腰肢,明明應該跟他一樣的地方,長在這個人身上卻又完全不一樣,他想轉身離開,但做不到。也許任何人在這種純粹的美麗之前,都做不到。

  而這美麗的人正在擁抱他,不但如此,甚至握著他的手,開始在自己身上撫摸,那彷彿包容一切的眼眸直鑽進他心底深處,冰涼卻無比柔軟的唇也吻上他的臉,吻得很仔細,很慢。

  只有在七歲以前,媽媽的身邊,他才享受過如此溫柔而認真的吻,從此以後就開始練功,不停的練,不斷的練,直到能用一枚小小的毒鏢殺死一群壯漢。那一天他好高興可以回到家裡,他要告訴媽媽,他已經是家族中最出色的孩子。然而等著他的,是一副不算大的棺材,那時,他的父親,唐門的當家,正在迎娶第六個妾。

  有什麼東西不能控制的從眼中滲了出來,他突然抱緊了那個像仙子一樣的人:「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我是現在可以陪在你身邊的人……抱我,還可以緊一點……」

  「……為什麼?為什麼這樣對我?」

  「你需要這個,而我,需要你的漫天花雨。」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29:32

第二十三章

  這半年間,黑道上凡是有耳朵的人,都聽說過一個名字——「斷情」,這是一把刀,也是一個人。

  據說此人身材面貌俱是絕美,玉肌雪膚,身懷異術,以色侍人,要的不是錢財,而是武學上的絕技。只要去找他,一律來者不拒;他的身體比任何美女還令人銷魂,一夕風流過後卻要拿走你平生最厲害的不傳之密,若有人膽敢毀約賴帳,又或者你的絕學他看不上眼,被拿走的便是你的性命,而且死狀極慘。其手段之辣,連那些闖蕩了數十年的老江湖也暗自心驚。

  可儘管如此,還是不斷有高手趨之若騖——帶著劇毒的花,向來比平常美色更能吸引人們的注意,挑起征服之念,何況在江湖,何況在黑道中。

  此人踏足武林不過半年,已習得數門以陰毒狠辣聞名的絕招,他天資甚高,無論練什麼功夫都是進境極快,偶而有不知輕重上前口出穢言調戲、侮辱的,瞬時就成了他拿來試招的靶子,就算敢略微多看他幾眼的,說不定也會被他隨手發出一招——偏偏他殺人很少用第二招。他那把薄如蟬翼、卻飲血無數的斷情刀近來已出手得越來越少。

  他平日裡總是穿一身全黑的衣裳,輕紗覆面,久而久之,功夫稍差些、膽兒稍小些的,看見全身黑衣的人便躲得遠遠的。

  這個人此時正在對面前的屍體微笑,可惜死人已經看不見他的臉。

  江南的採花蜂,黑道裡很有些聲名的淫盜,只為看一看他的臉,便在一招間倒於他傾囊而出的暗器之下,本來尚算英俊的臉一片烏黑,眼睛如死魚般翻白,人也確實變成一條死魚。

  他將覆面的黑紗取下,竟對那條死魚說著話:「很想看的話就看吧……我今天很高興呢……我的漫天花雨終於練成了,真的很厲害,連我都沒想到……唐凌,你真好……比誰都好……」

  這個人,從前的名字叫伍雲晨,現在叫什麼都無所謂,他唯一在意的事,就是去殺一個很難殺的人——正氣盟的盟主嚴巨。

  那個老賊不但有深厚的內力,還有狐狸的狡詐、狼的凶狠、獅子的殘暴,憑伍雲晨是殺不了的,若一擊不中,他答應無優的話便要食言——那個老賊一定不會讓他有喘息的機會。

  所以,他要學盡天下毒辣工夫。

  他自知思謀智計比不過嚴巨,若要勝他只能從武功入手,你有陰險老辣,我有陰毒絕招,每多學一樣就多添一分勝算。

  至於身體,早就不算什麼了,他慶幸自己的身體居然可以做為交換武學秘籍的資本,這半年來所學的,全部是各家各派,尤以黑道門派為甚的絕技,就連唐門最艱深的暗器手法也在今天練成,他怎能不高興?

  更高興的是另一件事。

  從前一直不勝煩擾的寒毒纏身之苦,從無優傳功之後雖次次都能將之壓下,但並未根除,近來卻不知怎的,發作得越來越少,他起初不明所以,百思難解,直到發現與練了陽剛真力的男子交合後,隔天運功必會更覺舒暢,才隱約知道,原來他身上的陰寒之氣竟可如此化解。仔細一想,不由得仰天大笑,這可不是天也助他嗎?無優犧牲性命都不能徹底挽救的沉痾,卻用這種淫邪的法子輕易治癒。

  想必他絕心門中「不可妄動情念」的門規,防的竟是這個,怕門下弟子以此秘術淫亂江湖。只可惜無優不知,若不然必在數年前就已報得大仇;也幸虧他不知,否則就算是死也不能見到家人吧,死後要下阿鼻地獄的,只有一個叫伍雲晨的便夠了,反正此人無父無母、無兄無弟、無牽無袢、無情無愛,有的只是一幅早已髒亂不堪的身軀。

  今天是二月初六,離無優的生辰還有整整三個月,也罷,還讓那老賊多苟活些日子,到了那一天再去取他首級,在這之前,他要先去了結一些事,一些該由伍雲晨去做的事。

  他再也沒看地上的屍體一眼,背轉身緩緩而行。

  那些被他像殺狗一樣殺掉的人,一定在下面等著他,但已經沒關係了,等我做完了該做的事,到下面以後,隨便你們怎樣,吃了我都可以,現在沒空理你們,我要去我該去的地方,並不很遠的地方。

  那個地方,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那裡有一座山,山上有我曾經很喜歡的人,有我曾經住過十幾年的屋子,有我曾經的父親和師傅,師兄和師弟。

  那個地方,叫短刀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29:45

第二十四章

  嚴傲天,正氣盟盟主嚴巨的獨生愛子,風神俊朗,武功卓絕,交遊廣闊,行事俠義。只是不知何故,自六年前離家便一直未歸,眉宇間也不似從前的飛揚跳脫,總帶著幾分淡淡的抑鬱之氣。

  縱然相知滿天下,卻獨缺一個,每在街上看見相似的背影,他都會去追,然後是從不例外的失望。雲晨,你到底在哪裡?

  雲晨最後留給他的,就是一個背影,雲晨的那些話,他當時不明白,事後卻翻來覆去的想了好多次——雲晨竟然喜歡他,他就算再愚笨也已知曉,若時光能倒流,他會慢慢勸解,而不是像當初一般那麼無知無覺的傷透雲晨的心。只是無論他怎麼找都找不到他想見到的人,雲晨從那天走後,就像化成了空氣,無影無蹤。雲晨那麼善良,豈知人世間的險惡,只怕被人所騙,苦不堪言,一想到這裡,他便忍不住心急如焚。

  從小到大敬仰崇拜的父親,那日之後也極少相見,他忘不了父親對他的曲解逼問,追殺雲晨時的猙獰面孔,這和他回憶中熟悉的父親有太大不同,六年來家中數次傳書,他每次都認真的看過,卻沒有一次聽從父親的旨意回家。回到家中又能如何?要他裝得跟以前一樣,他做不到。

  身邊陪他飲酒的好友見他此刻神遊物外,竟沒把他們剛才的話聽進耳中,不由搖頭暗歎,這幾年每次與傲天相聚,他均是如此,跟父親的心病不知幾時能除,其中原由無人得知,婉言相勸也全無效力,他們這些朋友都跟著難受。

  好半天後傲天方回過了神,幾個同桌而飲的友人遞給他一張拜貼,他打開一看,說是三月十八,短刀門新掌門段飛揚繼位大典,恭請各路朋友前去觀禮。拜貼的面上,紅底金字清楚寫著他的名諱,再看向幾個朋友手中,也俱拿著書有各自大名的貼子,剛才對他說的話,想必便是邀他一同前去。

  他一見『短刀門』三個字,心中便是一突,這可不是雲晨從前的所在嗎?只因雲晨在眾人之前坦誠自己鍾情於男子,才被毀去武功,逐出師門。想起當日雲晨孤身流落,被他人欺辱的慘狀,他不禁心頭有氣,那新任的掌門段飛揚既是昔日雲晨鐘情之人,又是對雲晨狠心下手之人,此事在江湖中人盡皆知,眼下卻大喇喇的要接掌一派門戶,思及此處,他便想推掉不去。

  正要開口拒絕,突聽得背後有人喚道:「少盟主。」

  他回身一看,一個本門弟子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站定,畢恭畢敬遞上一封信函。

  他眉頭微皺,接在手中,當面就看起來,父親這封信無非又是催他回去,只是比往常多了一條——不准他前去短刀門。他越看心裡就越生氣難過,到了今日,父親還如此忌諱短刀門,實則把自己拒不歸家的帳算在雲晨頭上,說到底就是不信他和雲晨之間的清白。自己這幾年的行蹤俱被父親瞭如指掌,不管身在何處,總有門中信使輕易找來,這和監視有什麼區別?

  他未及思慮,即刻將信交還那人:「你回去稟報父親,我的事不勞他老人家操心。」說完這句話,逕自轉頭對友人道:「我和你們一起上短刀門。」

  那傳信的弟子不敢多言,只得快步離去。

  短刀門·掌門寢室

  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靠坐於躺椅之上,雙目無神的看著前方,他唯一的心願就要達成,終於可以卸下身上的重擔,那副重擔,他已經背負得太久。

  有誰能相信,這衰弱的老人竟是一派掌門,僅僅六年的時間,他強健的身體和萬丈雄心就萎縮得一點不剩,從門中發生那件事以來,他的生命也慢慢頹敗。

  當初氣在頭上,又在眾人之前,不好護短,日後每每想念起義子從前的孝順聰穎,都傷心不已。在他身邊十幾年,事事聽話,少年愛玩原是平常,他為督促雲晨練功,從不讓他下山,雲晨也都忍了下來,一點怨言也無。如此一個好徒兒卻一昔失去,平生期望已落空一大半,想到雲晨如今不知是死是活,便暗自傷懷。加上那件事之後不過幾月,平日也很喜愛的二徒弟不知何故失蹤,兩大打擊之下,他竟是心灰意冷,勉強撐了這幾年,決意將掌門之位傳給大徒弟段飛揚。傳了位,他一生再無牽掛,只想退隱。當他不再是掌門之後,若能找到那孩子,他要以一個父親的身份,去做那些從前沒能做到的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30:03

第二十五章

  三月十八,黃道吉日,諸事皆宜。

  這一日短刀門中賓客如雲,正是大弟子段飛揚接任掌門之期。

  各門派都有人道賀觀禮,半個山頭都聽得見人聲,端的是熱鬧非凡。

  幾年前雖出了醜事,畢竟時日已久,加上段飛揚這幾年來俠名日盛,為人又慷慨好義,就算只賣他一人的面子,也足夠了。段飛揚本就是世家子弟,只是家中兄弟甚多,又乃偏房所生,不很受寵,在江湖中全憑著自己闖出了局面。段夫人雖不是武林中人,娘家卻是巨富商賈,飛揚得她之助,款待同道向來大方,兩夫妻在眾多友人中口碑都極好,今天他有喜臨門,縱有天大的事也要放下再說。

  傲天跟著一群好友慢慢行上山頂,一路景色甚是優美,他沿途細細觀賞——這便是雲晨從小長大的地方,雖不見人,看看他住過的地方也是好的。

  來到短刀門大廳門口,早有人向段飛揚引見,聽得正氣盟少盟主蒞臨,立時拋下別的賓客迎了過來,緊握住他手極力攀交,言辭之熱情華茂像是心也要掏一半出來。傲天不置可否的聽著,心中卻甚為不耐,雙目淡淡在段飛揚臉上掃過,暗想這便是雲晨昔日鍾情之人嗎?當真不過爾爾,雲晨眼光怎的恁差。一想到如此俗物竟害雲晨遭遇那等慘事,不覺手中加大勁道,用上了五、六分真力。段飛揚手上吃痛,又不敢甩開,直憋得臉色發白,旁人見他兩人頗為親熱,只道是一見如故,分外投緣。

  不多時到了正午,來訪賓客各自入座,廳上嘈雜之聲也靜了下來,只待傳印行禮,現任掌門從內室緩緩步出。

  段飛揚跪在師傅身前,雙手平舉過頭,耳中聽著師傅低沉蒼老的聲音:「飛揚,接過此令,你便是短刀門第六任掌門,須得恪守江湖大義,善待門下弟子,將本派發揚光大,你可遵循?」

  「弟子定不辱師命。」

  上刻著一把短刀的黝黑令牌,馬上就會到他手中,他終於得到了夢寐以求的東西。扼殺了所有才可以擁有,他此時的心情怎能僅僅用欣喜來形容?可就在他一生中最滿足的時刻,在靜得沒有一絲人聲的大廳裡,響起了輕輕的笑聲。

  這笑聲清冷無比,卻又帶著種說不出來的邪魅之氣,令聽到的人心中不由自主便是一顫,段飛揚已經轉身站了起來,強壓住憤怒和驚恐,大聲道:「是哪一路的朋友,還請現身相見!」平日的一些好友也站了起來四處張望,只想揪出這個搗亂的人。

  一個黑色的人影斜斜飛出,直向段飛揚撲來,他雖有防範仍是低檔不及,只得盡力護住頭臉,卻聽得門中幾個師弟驚呼道:「師傅!」

  他大駭看向身後,只見師傅軟軟的倒在一個全身黑衣的蒙面人腳下,還未接過的掌門令牌也拿在那人手裡。那人一邊撫摸手中令牌,一邊喃喃自語:「這便是掌門令牌嗎?看來不怎麼樣嘛!」

  一時之間,他不知該逃還是該罵,此人雖是偷襲,卻只一招就將師傅敗在手下,武功之高聳人聽聞,在場的多數人也都面面相覷,張口結舌。

  那人俏目一瞥,見有人圍了上來,素手輕揚,伴隨短促的慘叫,幾人瞬時倒地,面色發烏、口吐白沫,顯是中了什麼淬毒的暗器,眼見救不活了。眾人見他手段如斯毒辣,嘴上雖都大罵,卻俱都站在當地不敢再動。那人悄立廳上,身形飄飄若仙,體態雖極美,又煞是可怕。

  在這人人自危的當口,一個年紀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年反奔到那魔頭身前,大聲道:「你把我師公怎樣了?」

  那人甚是詫異,看向這少年的臉,上下打量,突然道:「你是短刀門第七代弟子嗎?很好……很好。」

  同門的師兄弟阻止不及,正為他擔心,聽著方纔的言語都暗道「要糟」,哪知這人竟道:「我只點了他老人家的穴道,你這便扶他下去休息,外面的瑣事別讓他知道……你也不用出來了。」說話間將手中掌門令牌也交到那少年之手:「這個東西,就由你來保管。」

  那少年呆了半晌,逕直接過令牌,扶著師傅往內室而去。

  廳上此番大變不過是頃刻之間,傲天坐在下面冷眼旁觀,心中不住懷疑,那人衣著舉止,與六年前的殺手有些相似,出手歹毒卻如大巫比之小巫。此人行如鬼魅,先前出手殺人竟連他都相救未及,此時便衝上前去也已無望,倒不如多觀察一時再行定奪。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30:22

第二十六章

  此時,短刀門的新掌門段飛揚心中,憤怒早已不見,剩下的全是恐懼,這人在他接任之日上門挑釁,顯是衝著他來的,但任他怎麼回想,實在不記得幾時得罪過這麼一號人物,更沒注意到廳中賓客裡有些行事兼於正邪之間、於黑道中人素有往來的人已小聲交頭接耳,都是滿面駭然,甚至開始悄悄往廳外退去。

  「一個也不准走,都給我好好待著。」那人冷冽的聲音突兀響起,眼睛沒看向別處,只對著段飛揚,想走的人卻再不敢亂動一下。

  那人慢慢從背後抽出一把刀,刀身狹長,晶瑩透亮,整個大廳中的人都被這光華映得兩眼微瞇,有人失聲叫道:「斷情刀!」

  傲天再不猶豫,飛身而上,與那人對面相峙,沉聲道:「果然是你!雲晨呢?你把他怎麼樣了?」

  那人冷冷看他一眼,目光中意味難明,避開他直取段飛揚。

  刀光過處,段飛揚身上衣衫瞬時破了好幾個洞,卻無血液滲出,他身體不住發抖,將所佩雙刀執在手上,護著要害部位。哪知驚魂稍定,刀風又已拂面,他暗道:「我命休矣!」

  卻聽得「噹」的一響,劈向他的那一刀被嚴傲天擋下。

  傲天極少出手的兵刃已不得不出,那是他一直束在腰間的軟劍。雖是難得一遇的神兵利器,與那人刀劍相交之下,也有了小小的缺口。非因兵器不敵,而是內力略遜一籌之故。一招即出,傲天知道自己已然輸了,胸口內息翻湧,不自禁往後退了幾個大步。

  那人也不管他,手中之刀又向段飛揚招呼,這一刀過後,段飛揚上身衣物悉數落地。他左支右拙,狼狽不堪,一張臉羞惱得不知是紅是青,在眾人前出這種大醜比重傷他還惡毒,他再也忍不住,嘶聲叫道:「你到底是誰?為何將我如此羞辱?」

  那人纖手微抬,一張雪白如玉,隱帶妖邪之氣的俊臉便顯露人前。段飛揚喉頭咯咯有聲,駭得說不出一句話,站立他身旁的傲天卻一臉喜色,如在夢中,輕叫道:「雲晨!」

  這個人竟然是負氣而走,令傲天掛念至今的雲晨!

  雲晨理也不理,一雙眼直盯著段飛揚。

  段飛揚冷汗涔涔而下,臉上轉過數種表情,突然抓住雲晨衣襟:「師弟、不,雲晨,我好掛念你!」

  雲晨臉上綻開微笑:「是嗎?我也很想念師兄啊。」言語之間,頗具媚態,離他們較近的人有幸看見,都是心神一蕩。傲天一見,眉頭卻皺了起來,但暫時默不作聲退到旁邊。

  段飛揚心中鬆了口氣,柔聲道:「雲晨,我知道你不會怪我,當年……我確實有苦衷,待會兒我慢慢向你解釋。」

  雲晨再次嫣然一笑:「我想你現在說……就當著他們的面說。告訴他們,你有多喜歡我。」

  段飛揚冷汗又開始流下,偷眼看向四周,只見眾人臉上都是似笑非笑,擺明了要看這台好戲。他囁嚅半晌,結結巴巴的道:「雲晨……你……我……你看在師傅的面上,就饒了我吧。」

  「好啊,我可以等。只是……你不能等。」

  段飛揚只覺下體微微一麻,就像被螞蟻咬了一小口,大驚之下想起先前那幾人的慘狀,險些暈去:「是什麼?你、你剛才……」

  雲晨制止了他的廢話:「你不會想知道的……你不說,我就走了。」言畢,身子一動,便要離去。

  段飛揚臉色一片慘然,低聲道:「我……我喜歡你。」

  「哦?有多喜歡?」

  「……罷了!雲晨,今日既已如此,我……願意跟你走!」

  雲晨冷冷道:「你捨得下掌門之位了?」

  段飛揚已再顧不得他人眼光,今天過後,他橫豎不能在江湖立足:「……原諒我!雲晨,我……以前對你說的話雖是騙你,可有一點是真的,我只是……只是……」說至此處,他眼中竟似泛起淚光:「我真的很想念你……我們走吧,雲晨,我這次不會再騙你,我們一生一世,相偎相依……」

  未等他話說完,雲晨已長聲而笑,身子轉了過去,朝著門口方向前行,段飛揚疾步追上,拉著他不放:「雲晨,帶我一起走!」可任他抓得再緊,還是被輕而易舉的甩開。

  「別把我留在這裡……我會什麼都沒有……雲晨……」他幾乎哭了出來。

  「我問你,二師兄在哪兒?」

  「我……我……」剛要流淚的人現在又開始不停的流汗。

  雲晨冷笑著,扔給他一個小瓶:「這裡面是解藥……不過,你傷到的地方要全部割掉,否則……會死得比那些人還難看。」

  聽見這句話的段飛揚,終於昏了過去,而且永遠不想再醒。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30:38

第二十七章

  短刀門的此番變故,眾人都不敢插手,也不便插手,就算平日與段飛揚私交甚好的,眼看他當眾說了那些話也不會再與他來往。此時的大廳之中議論紛紛,卻都只眼睜睜看著雲晨揚長而去的身影,唯有一人跟在雲晨身後追了上去,正是南武林盟主之子嚴傲天。

  兩人腳程都是極快,轉瞬即已不見。眾人之中有注意方才傲天舉止的,又多了一個嚼舌的話題,無非說道他們兩人之間也必有什麼情孽糾葛,口沫橫飛的鄙夷不齒中,想起雲晨先前展露的絕艷美色,卻有人暗嚥口水——可恨自己竟不能做他入幕之賓,少不得更要多罵幾句。

  雲晨疾行了好一段路,傲天總是不緊不慢的跟著,又過了一會兒,雲晨頗感不耐,終於停下腳步。

  傲天大喜,追上去抓住雲晨衣袖道:「你這幾年過得可好?」

  雲晨狠狠甩開他手,聲音極為冷淡:「我好得很,你可以走了。」

  他哪裡肯走,又要去拉雲晨,卻見寒光一閃,那把斷情刀已橫在他脖頸之上。

  他微微一楞,問道:「你這麼恨我嗎?也難怪……但我和你那個狗屁師兄可不同……」

  雲晨默然收刀,突道:「以前的事休要再提……今日之後,世上已沒伍雲晨這個人了,我以後的名字是葉無憂。」說至此處,背轉過身冷然道:「你回去轉告嚴巨,葉家的無愁好想念他,五月初六那日,自會找他相聚。下次……下次你我再見之時,便是徹底的敵人。」

  傲天聽著這些完全不像往日的雲晨所說的話,心中百思難解,怔怔道:「我們不能像以前那樣,做一對知己朋友嗎?」

  雲晨大笑出聲,這笑聲卻淒厲無比:「朋友?知己?……我只要一樣,便是嚴巨的人頭,你若給我,做什麼都成。」

  說罷此言,飄然而去,竟沒回頭看傲天一眼。

  傲天聽他語氣冰冷決絕,心底好生難過,回想起他先前在短刀門中所使出的歹毒功夫,更是黯然不已,雲晨無病無災,武功大好了,本該為他高興,但雲晨性情變得如此偏激孤僻,卻又怎麼高興得起來?聽他話中意思,竟是要為那什麼葉無憂去找父親尋仇,就算再不願見到父親也非得回家一趟了。他們兩人中若是傷了任何一個,自己都無法安心。

  在山頭獨自站立了很久,傲天才漫漫前行,走向他並不想面對然而不得不面對的路。

  一路上快馬加鞭,不敢稍停,回到闊別六年的家中已近雲晨所說之期。

  看見他風塵僕僕的樣子,素來少動顏色的父親也露出欣慰的笑容,傲天此刻卻是百感交雜。

  人方坐定,傲天便將其他人都遣走,對父親轉告了雲晨那日所說的話。

  嚴巨一聽「葉家的無愁」這幾個字,已「騰」的一聲從椅上站起,面色變換不定。

  傲天再難壓下心中疑竇,只想問個清楚,嚴巨卻是一言不發,過了好半天才「嘿嘿」冷笑,便待轉身而走。

  傲天心知父親不會告訴他真想,仍是續道:「父親這幾天要多加小心……雲晨他……已不是昔日的雲晨,武功之高,連我也一招落敗……」

  嚴巨吃了一驚:「你說那個妖孽?要來找我的是他?」

  「雲晨他只是一時誤入歧途,到時若是不敵,還請父親千萬手下留情,別傷了他……」

  嚴巨只覺怒氣直衝腦門,竟一掌震在門上,門框不住晃動,木屑紛紛而下:「住口!沒想到你今時今日,還護著那個妖孽!……你……你此番急趕而來,原來是為他求情,混賬!」

  語罷又是一腳,將身邊竹椅踢飛,拂袖而去。

  傲天呆站在空空的廳中,茫然看著父親狂怒未息的背影,緩緩頹坐於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31:01

第二十八章

  接下來數日,傲天只守在家中,哪兒也不去,縱然父親再沒跟他說過一句話。每日裡除了默默站在父親身邊,便是一個人看著遠方冥想,如此一天天極慢的過去,終於到了五月初六。

  這天一早,天色還未亮時,傲天已經起身站在父親門外,其實此前一整夜他都未曾合眼。時至今日,昨日種種反而記得更加清楚,他不可抑制的回想當初。

  六年前的雲晨,他第一眼見時正遭逢常人不可承受的痛苦和屈辱,卻緊咬牙關沒叫出一聲,令他敬佩;得他所救之後,偏激自棄的言語令他憐惜不已,當時便想真心相交;自尊甚強的雲晨好不容易卸下心防,綻開笑顏時,他心中喜悅難以言述;每每逗得雲晨面飛紅霞,羞不可仰,是他最開心滿足之時,卻萬萬沒想到,雲晨竟已對他情動。

  那日在分舵暗室之中,雲晨到底被他傷的有多深?那時他為人威脅著要對雲晨無禮,又心繫父親安危,自是破口大罵,全沒注意到雲晨臉上表情,若他態度略有不同,或許雲晨便不會跟著那人離去,想來雲晨日後巨變,原是因他所累。雲晨當日為他不惜對那人捨命相求,卻被他傷至死心而去,才有如今這個行事詭異的邪道高手。思至此處,他慘然一笑,心中已自有了決定。

  不多時嚴巨走出房門,見他在外,臉上殊無表情,逕直越過他走向前廳,他遠遠跟著,也不說任何言語。嚴巨明知今日是應約之期,卻根本不放在心上,只等著那自不量力的妖孽前來受死。

  一直等到將近黃昏,家中各處都未見異狀,傲天卻並無輕鬆之感,雲晨即說了今日要來,料想不會食言。此時雖與父親同桌用膳,兩人席間仍不交談,甚至彼此眼光也沒對上一眼,只是桌上菜餚動筷極少,父子兩人都吃不下什麼東西。

  晚飯剛吃了一半,前院突然傳來短促的慘叫聲,窗外陡的變亮,整個院子映照得如同白晝,一瞬之後,又再恢復原有的天色。兩人方才對看一眼,緩緩站起身來。

  頃刻間,慘叫聲越來越近,他們未極走出門外,已有門中弟子飛奔來報:「盟主……有扎手的硬點子……」此人鬚髮盡焦,面上像是被火燭熏過一般。

  嚴巨沉聲問道:「你臉上是怎麼回事?」

  「稟告盟主,那人一到門口,便扔了一枚不知何物的暗器,瞬時起火,前院的兄弟已死傷大半,他此時……往後院來了。」

  嚴巨冷笑一聲:「好個妖孽,竟取得那霹靂堂的雷火彈,這等歹毒之物,自然厲害……你叫他們都退下,不用阻攔,我親自收拾他。」

  話聲未落,一個黑色身影已來到面前:「嚴巨老賊,只怕今日是我收拾你吧!」

  隨著語聲,刀光襲面,清楚映出持刀之人的一張臉,既美且毒,扭曲得令人心寒。

  傲天見他神情,心中猛然一痛,正想開口,兩人已撇開他到一邊激戰起來。

  嚴巨憑著一雙肉掌與雲晨的斷情刀相鬥,竟絲毫不落下風,內力沉猛猶有過之,出招時風聲虎虎,已然用上了十成功力。雲晨身形飄忽,刀光緊密,端的是不遑多讓,招數間屢有極為怪異陰毒的變化,便算與他對敵之人是嚴巨也不禁越打越驚。

  傲天仵在旁邊雖然焦急,卻插不進手去,只得凝神觀戰,看了一會兒,但見二人尚算旗鼓相當,心中稍寬,突聽得雲晨叫道:「滾開!」

  此處只剩他們三人,這話顯是對他說的,他不明所以,仍站著不動。雲晨手臂急揮,嚴巨眼前登時一片白霧,大驚之下緊閉兩眼,往他處躲閃。

  傲天也吃了一驚,正待上前,雲晨身形已向他欺來,他只道雲晨要取他性命,並不躲避,只是看著雲晨的臉,一看之下,眼神被牢牢吸住,但覺心思恍惚,不可自控,耳邊響起輕柔的聲音:「聽話,離得遠些。」他明知中了雲晨的道兒,仍管不住自己,腳步乖乖往後挪移。

  雲晨眼神與他相交,左手只管在腰間掏拾,等再伸出來時已帶上一幅鹿皮手套,手中不知捏著一把什麼東西,他看在眼裡,心知要糟,急得熱汗如雨,卻發不出聲音,仍是一步步往後退,待到背部靠上房門,只見雲晨轉身向父親所在方向而去。

  嚴巨適才又是閉眼,又是屏息,弄得狼狽不堪,那片白霧卻根本無毒,正自心中惱怒,突有滿天細砂撲面而至,其中更混雜無數形狀不一的大小暗器,尚未及身已聞到淡淡腥氣,這次可不折不扣是劇毒之物。他急忙將身上外袍一把拉下,罩住全身不斷旋轉,不敢稍停。他平生之中未遇如此凶險,此時竟微有懼意,那妖孽不知從何處學得這些邪派絕技,層出不窮,有的連他都未曾見過。

  雲晨左手發出的自然是漫天花雨,右手將斷情刀悄悄歸鞘,卻不曾得閒,指尖一翻,兩根長長的透骨釘已飛向嚴巨雙腿,嚴巨聽見風聲,慌忙跳開,但覺左腿一麻,仍是被其中一根擦傷,彈指間麻痺之感迅速蔓延,「咚」的一聲從半空跌下。

  雲晨森然冷笑:「嚴巨老賊,我這便送你去見葉家滿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31:43

第二十九章

  雲晨取刀在手,正欲上前斬下嚴巨頭顱,卻聽得傲天在身後大叫一聲:「雲晨!」

  他緩緩回頭,傲天腰間軟劍已執在手中——鬆開目光的鉗制之後自可行動如常,雲晨淡淡一笑:「你果然要出手,我那日說得不錯。」

  傲天只是看著他,輕輕搖頭:「我怎會對你出手?……你有今日,是我所害,我這便向你謝罪……只求你別殺我父親。」

  雲晨道:「你不用惺惺作態……」

  正說至此處,傲天手中之劍已向自己頸間橫抹!

  嚴巨瘋狂大吼,飛身相救,卻有人在他之前奪下了軟劍,此人情急之下連有刀在手都忘得一乾二淨,竟赤手將那柄鋒利無比的劍抓住,手心鮮血流淌,面上還帶著茫然無措的神色,兩眼直勾勾看著傲天,身體微微抖動,這人可不正是方才與他惡鬥的雲晨?

  嚴巨突然心念一變,欲救愛子的掌力中途轉向,悉數擊在雲晨背後。

  雲晨此時全無防範,掌風襲體已自躲閃不及,背上登時如受重錘,口中「噗」的吐出大量血液,星星點點噴在傲天臉上。

  傲天連番遇變,呆在當場,眼見父親還要出手,扔了劍便把雲晨緊抱入懷,更轉身護在自己之後,背對父親,身子止不住劇烈顫抖:「你若要殺他,便先殺了我再說!」聲音暗啞難聽,哪裡還像往日的嚴傲天?

  嚴巨喝道:「傲天,放手!這妖孽留他不得!」

  傲天充耳不聞,只管手上用力將雲晨抱得更緊。下一刻,自己的雙臂卻被狠勁推開,雲晨身形搖晃,一邊喘息,一邊慘笑,手中斷情刀護在胸前:「我還是……上了你們父子的當!真是可笑……可笑……」隨著話語,一口鮮血又流了出來,臉色蒼白如鬼,兀自強壓下內傷,轉身而馳。

  眼看雲晨逃逸,嚴巨伸指封住左腿穴道,拾起地上之劍便跟著追去,雖腿不靈便,但以劍支撐也是速度飛快。

  傲天不及思慮,只得跟在父親之後,三人身形此起彼伏,一路追逐。

  雲晨受傷頗重,腦際昏沉,黑暗之中不辨方向,不止不覺竟跑到海邊,努力睜眼一看,前方路途已盡,懸崖之下便是波濤滾滾的大海,不得不停住腳步,慢慢回過頭來。

  此時嚴巨已然追至,見雲晨立身峭壁之上,不由狂笑出聲:「你這妖孽,還不受死!」其實他腿上麻痺之感越來越重,只是要他放過雲晨是萬萬不能,拼著這條腿廢了,也要將雲晨立斃掌下以平他心頭之恨。不論為著滅掉傲天迷惑之心,還是斬除葉家餘孽,此人都非殺不可。

  海風呼嘯,雲晨滿身黑衫和極長的頭髮隨風亂舞,任嚴巨步步逼近,他一動也不動,直到嚴巨舉起手掌,他才微微冷笑:「你以為可以親手殺我?」隨即向後一躍,跳入狂濤奔湧的海中。

  傲天到來之時,看見的便是這一幕,黯沉的天色襯著雲晨飄飛的姿勢,然後慢慢的一切消失。

  明明只是極短一瞬,卻比他整個一生都彷彿要長,他什麼也沒有想,就那麼跑了過去、不停的跑、毫不猶豫,跟隨雲晨消失的方向,直接往最深處掉落。

  於是這寒風凜冽的懸崖上,就只剩下了嚴巨——他手中緊緊抓著一塊從兒子身上扯下的破布,卻沒能抓住唯一的親人。他終於跪倒在地,發出不成聲的嘶吼,一生從未流下的眼淚,一滴滴自眼中漫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32:00

第三十章

  他在做夢?不,他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他應該是……死了。原來死並不難受,只是有點冷,他一定在地獄,但地獄裡為什麼只有他一個?那些等著找他報仇的人呢?

  看不見路,只有黑暗,他就這樣向前走,聽不到、看不見、摸不著。你們在哪兒?出來啊!無論把我怎麼樣都可以,但是千萬不要只留下我,不要走……不要走……我很害怕,真的……為什麼沒人理我?無憂!你在哪兒?我好怕……我怕……

  一隻溫暖的手伸了過來,他在昏迷中緊緊抓住,從焦躁不安慢慢回復到熟睡——對,就這麼陪著我,別留下我一個。

  雲晨在睡夢中胡亂囈語,他身邊的人卻早已醒來,靜靜的看著他。

  自昨夜相繼墜海之後,他仗著極好的水性找到已經昏迷的雲晨,順著波浪漂流,好在海中有些浮木,他一手緊抱雲晨,一手緊攀木柱,就算再疲倦也沒有鬆開。當他甦醒的時候,就已身處在這個小島上了。

  醒來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叫著雲晨的名字,幸好那只冰冷的手還被自己握得緊緊的,兩人衣衫盡濕,於雲晨的傷勢大大有礙,他運起自小苦練的純陽真力驅寒,不過一時三刻,兩人衣發皆干,雲晨卻仍然喊冷,他凝視雲晨慘白的臉,聽著那些斷斷續續的胡話,回想昨夜發生的一切,心中突然湧上一股從未有過的情懷。雲晨,可還喜歡他嗎?

  正胡思亂想間,雲晨又開始發抖,嘴唇已凍成紫色,不住往他身上靠來。

  他略一猶豫,將雲晨抱起斜躺在自己身上,輕輕解開雲晨週身的衣物。指尖觸到冰涼滑膩、白得透明的肌膚,在漸亮的晨光下看來刺激無比,他急轉過眼光,暗罵自己下流齷齪,強自鎮定心神繼續施為,直到兩人衣衫盡褪,方把雲晨再次抱入懷中。

  兩人身上各處緊緊相貼,極少留下縫隙,雲晨若有所覺,手腳微微掙扎,弄得傲天頗為尷尬,額上竟滲出汗水。本來他體溫便較常人高些,此時更是一陣奇熱,他平時嚴於律己,從未與女子親近,情慾之念也甚是淡薄,現下卻不知怎的蠢蠢欲動,心中又急又窘,把自己罵得忒狠:「嚴傲天,你是禽獸!你豬狗不如!你不是東西……」

  罵了好一會,心念稍稍平定,雲晨也因身體的溫暖安靜下來,他鬆了口氣,努力讓自己什麼都別想。

  又過了一會兒,懷中的人眼皮微顫,喉間發出一聲呻吟,似將甦醒。他欣喜的輕喚:「雲晨!雲晨!」

  累極的雙眼慢慢睜開,首先映如眼簾的便是一張象陽光般的英俊笑臉,好熟悉,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雲晨動一下嘴角,想露出笑容,轉瞬間所有的事都被記起。於是他開始尖叫:「滾開!你滾開!」身體也因憤怒而不停顫抖。

  「雲晨,你受了傷,別亂動。」那無恥的人輕而易舉鉗制住他,並若無其事說出看似溫柔的話。下一刻,他才發現自己和那人緊貼的姿勢,又叫了起來:「放開我!你想幹什麼?」

  「我只是看你怕冷……我什麼都不會做,你相信我!」

  「……對啊,你是正人君子,怎麼會對我這種人有什麼企圖……現在你可以放手了。」

  「……我不放。一放開你又冷得要命。」

  「……滾開……不准你說這種話……」

  「好……我什麼都不說,你隨便罵,罵累了就休息一會兒。」

  聽著這樣的話,雲晨更是氣得全身無力,只得轉過頭不看那張可惡的臉:「……不准對我好,你聽到沒有?」

  躲開的臉又被扳正,對上一個有點肉麻的表情:「雲晨……我不知道,你竟愛我如此之深。」那聲音聽來也有些肉麻,雲晨簡直哭笑不得。

  「我只是看在你從前救過我幾次的份上……只是報恩!你明白了吧。從此以後,兩不相欠,我們各走各的。」

  「不。我不肯。」一邊說話,一邊抓起那只不知何時已被包紮的手,輕輕撫摩。

  雲晨氣得要暈了:「怎麼說你才明白?你……你……我不要朋友,只要男人!」

  眉頭皺起來:「雲晨,你別說這種話作踐自己。」

  回答他的是一串冷笑:「我喜歡男子,自然要與男子交合,我就是這麼賤……我不知跟多少男人睡過,他們都滿意得很……」

  話猶未說完,傲天已聽得大怒,不顧一切的堵上了那張嘴,而且是用自己的嘴。

  然後,雲晨怔住,在他發怔的同時身體被猛烈的親吻,一向溫文爾雅的人突然就變成了野獸。

  怎麼會這樣?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只能任自己順著剎那間變得異常敏感的知覺沉淪與舞動。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32:18

第三十一章

  傲天在不停的喘息,他從來沒像現在這麼激動過,看著那週身瑩白如玉、毫無瑕疵的身體,他早已忘了問自己會這麼做的原因。所有唾罵自己的話,都不再有任何效力,剛才粗魯的狂吻愈加放肆,心頭的怒氣也未退潮,他身體最中心的部位完全出於本能起了變化。

  雲晨的嘴裡不像他身子那麼冰冷,也跟他一樣濕濕熱熱的,他不可自制的伸舌翻攪,若那隻小舌往旁躲避,他便使勁吸住不放,聽著雲晨喉間逸出模糊的呻吟,他更激動得渾身顫抖,他的腿像有自己的意識般擠進雲晨兩腿之間,勃發的慾望在那平滑的小腹上不住摩擦,他覺得自己已經熱得要起火。當他的慾望終於碰到一個緊繃卻正在顫動的入口時,腰部竟自覺的向下壓,身下的人再次呻吟起來,他頓時若有所悟,猛然用力直接向那裡侵入,隨著雲晨的一聲驚叫,他已置身在那副美麗軀體的深處。

  兩人身體最隱秘的地方緊緊相連,彼此的長髮也互相纏繞,傲天埋首在雲晨頸間,輕舔他泛上艷紅的耳垂:「我們好像合成了一個人……雲晨……雲晨,我們從來沒有這麼靠近過,我好高興。」

  溫熱濕潤的氣息縈繞在耳邊,令他全身酥軟,縱然已經跟無數男子歡好過,卻都引不起如此刻的反應,他想說出嘲諷的話,但出口的只是更柔媚的呻吟,聲音中的迷亂和淫蕩連他自己也想像不到,那結合著的又緊又熱的地方完全感覺不到痛楚,反而積極的向上迎合。

  傲天哪裡還忍得住,開始抱著他激烈的律動,狂猛的情慾淹沒了他們,燃燒得近乎死亡般的快感,將他們一步步推向巔峰,身體的每個部位都一次再一次頻繁接觸,像彼此對望了一千年,守候了一千年,才能夠枝葉交纏著共同盛放的花朵。

  不知道過了多久,滿身的體液和汗水中,他們漸漸平靜下來,傲天困難的翻過身,讓癱軟得無法再動的人兒趴伏在他身上:「……雲晨……你還好嗎?」

  好半天都沒有回應。他吃了一驚,連忙捧起雲晨的臉,那張猶帶激情餘韻的臉上還留著淡淡的粉紅,濕潤的眼睫半睜半閉,鮮艷的唇輕動幾下,卻沒發出聲音,看樣子只是太累了。剛放下一點心,方想起雲晨有傷在身,他又急了起來:「雲晨!你沒事吧!」

  「……別……別吵……」雲晨秀眉蹙起,掙扎著說出這幾個字,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靠在他溫暖的懷抱裡,便閉上了眼睛。

  他無聲的一笑,伸手勾過散落在旁邊的衣衫,蓋住兩人裸露的身體。雲晨的鼻息慢慢平穩,在他胸膛上有節奏的微微震動,他一下一下的數著,心中是說不出來的安然滿足。

  這是他平生第一次與人歡愛,也是平生第一次與人如此親密的依偎在一起,雖然那個時候也很舒服,但他更喜歡現在的感受,為什麼呢?

  不僅如此,還有很多事需要細細的想清楚,很多,很多……

  疲憊感漸漸湧上,他眼前越來越模糊,算了,明天再去想吧,只要雲晨在這裡就好。

  徹底睡著之前,他自覺的輕吻已經睡著的人兒被激情濡濕的髮際,也慢慢閉上了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32:45

第三十二章

  雲晨已經很久沒這麼舒服的睡上一覺了,舒服得不想醒過來。然而刺眼的日光即使是背對著,也足以把他從美夢中拉出。

  他躺在一個人的懷裡,是誰呢?不管是誰,他無所謂,能給他想要的東西就成。他雙眼還未張開,便習慣性的開口:「你的絕招呢?快拿出來,我要走了。」

  抱著他的人沉默了半晌才說話:「雲晨,你說什麼?」

  眼睛陡然睜開,他立即撐起了身。看清身下人的面孔後,先前發生的事才像潮水般退回,他竟會那麼淫蕩,而嚴傲天竟會那麼瘋狂!

  「啪」的一聲,很清脆,傲天的臉上便被打了重重一個巴掌。

  還未等傲天回過神,雲晨已經掙脫他披著衣服站起來,雖然腳步有些虛軟,身上的傷卻像好多了,但他看也不看傲天一眼,逕自穿好衣物走到一邊坐下,開始運功。

  傲天撫著臉悻悻坐在一邊,見雲晨正在療傷也不好打擾,只得拾起自己的衣服穿上。

  等了好久,雲晨才再次睜開眼,臉色比之清晨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傲天吃驚不小,昨夜父親那一掌雖是中途改向,但打的若是自己,非得調養個把月,雲晨不知練的是什麼功,重傷之下居然好得這麼快。儘管如此,自己先前不顧他身上帶傷,橫加侵犯的舉動仍是太過,確實該打。思及此點,傲天一陣自責,臉也紅了,硬著頭皮蹭到雲晨身前道:「……雲晨,對不起,我……」

  聽見這句話,雲晨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不用後悔,是我這個妖孽不知廉恥……」

  傲天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後悔……我不是後悔……」

  「住口!我還用不著你來同情,我本來就是那樣的人……你走,我不想看見你。」

  傲天又流汗了:「我怎麼會同情你,雲晨,我一直當你是……」說到這裡,他突然愣住了,他到底當雲晨……是什麼?他的心裡好亂,未完的話也噎在喉中。

  雲晨輕哼了一聲:「你又要說什麼知己朋友的屁話了?你對朋友一向都做這種事?好一個禽獸……我本來只是討厭你,現在……我看不起你。」一邊說著話,一邊站起身往別處走,連眼角的餘光也沒掃到他。

  傲天此時才捫心自問,為何會對雲晨生出情慾之念,難道真如雲晨所說,自己便是個禽獸?細想先前之事,是聽到雲晨說與其他男子交合云云,陡然間氣得理智全失,那瘋狂的憤怒到底是因為什麼?

  激情之後,自己靜靜擁著雲晨時,那莫名的滿足和感動又是為了什麼?就像天生理應如此,再也不想放開懷中的人。

  更早些時,看著雲晨跳下懸崖的那一刻,他沒有一點傷心,只是什麼都不想的跟著跳了下來,他甚至沒看見站在一旁的父親,當父親抓住他的時候,他竟然揮開了手,為什麼?如果,如果雲晨死了而他沒死,他也不會傷心吧,只不過會找一個懸崖再跳一次。

  只要在一起,無論什麼地方都是一樣的,包括生,包括死,包括剛才兩人之間那種甜蜜的事。今天過後,他還能當雲晨是朋友?真的是屁話。自己相交滿天下,卻沒有一個象雲晨這樣能令他產生情慾的朋友,否則他才真的是個禽獸。原來……原來他只是喜歡雲晨,非常非常的喜歡,喜歡到雲晨若死了他也不可能獨活的地步。別的,好像不用再想了。

  「你這笨蛋!」他在雲晨沒打的那一邊,補上了一巴掌,然後叫著雲晨的名字,順著雲晨走的那條路追了下去。

  他要一直不停的追,把他的雲晨,迷了路的雲晨找回來,緊緊抱在懷裡再也不放。下一輩子他管不著,他只求眼前的這一生一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33:04

第三十三章

  不知名的小島上,只有一片茂密的樹林,雲晨已經進去了好半天,傲天一邊在裡面跑著,一邊呼喚他的名字,因得不到回音而焦急。這種樹林中時常會有些奇怪的毒物,他只怕雲晨一個不小心……他完全忘了此時的雲晨武功早已超出他甚多。

  心急之下,他叫得更大聲,幾乎整個島上都響徹著「雲晨、雲晨」這兩個字,突然背後傳來冷淡不耐的聲音:「鬼叫什麼,煩死人了。」

  他驚喜回頭,雲晨好好地站在那兒,雖然面無表情,在他眼裡卻比任何人的笑容都甜。

  「雲晨,我有話對你說。」

  「我不想聽。還有,別再鬼叫,也別跟著我。」作出簡短的交待,雲晨又轉過了身。

  「我喜歡你!」

  腳步頓了一頓,但沒有停下。

  「我喜歡你!雲晨,不是朋友的那種喜歡,我真的喜歡你!」傲天一個箭步衝上去,手臂從背後抱住那纖細的身體。

  雲晨一動都沒動,卻發出了笑聲,不是高興的笑,而是冰冷徹骨的笑:「今時今日,你跟我說這種廢話?……或是我這幅淫蕩的身子,讓你一時迷住了?」

  「不是、不是,雲晨,你明白我在說什麼。」

  「我不明白!」雲晨的聲音裡終於有了情緒,變得高亢許多:「你不用負疚,忘了它!是我勾引你!我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不相信!」隨著語聲身體也猛烈掙扎起來  ,但無論他怎麼掙動,身後的人都抱得死緊,太緊貼的姿勢縱然有再高的功夫都使不出。

  「相信我……雲晨!」

  「我不會再上當了!你們這些混蛋!滾!」徒勞的掙扎令他額際冒汗。

  「你要怎麼……才肯相信我?」早已滿頭大汗的傲天只是問著這句話。

  「你說什麼我都不信!放手……你這偽君子!禽獸!混賬……不要臉……放……開我……」聲音漸漸嘶啞,激烈的糾纏中兩人倒在了地上,被強壓住的身體又被翻轉過來,那可惡的人不知為何突然間力大無窮。

  流著汗的雲晨臉上再次泛起紅潮,可愛得令他垂涎欲滴,他按捺住心中的遐想,仍然問著那句話。

  「告訴我,雲晨,要怎麼樣才肯相信?我可以做任何事。」

  「……好,你去殺掉嚴巨。」

  「……只有這個不行。」

  「那就滾開。」

  「不。」

  「你、你這無賴!」

  「……為了你,當一次無賴也成。」

  「…………」

  「雲晨,你說話啊!」

  「……………………」

  怒到極點的人反而不開口了,把頭扭到一邊,不再看他,拚命的喘著氣。

  傲天還是不放開手,他開始貼著雲晨的耳朵一個人說話。

  「雲晨,我知道你心裡還有我……昨天,你叫我走開,是怕那暗器傷了我對不對?你為了救我,連手上有刀也不記得,空手來抓我的劍,你還是喜歡我對不對?你心裡害怕我有事,沒注意背後,才中了我父親那一掌,對不對?」每說一個「對不對」,身下的人便是一僵,他知道自己沒說錯,接著續道:「如果跳下海的是別的朋友,我會很傷心,很難過,但跳下去的是你,我什麼都沒想,就跟著跳下來了,你還不明白嗎?……也許,在很久以前,  我就會這樣做了,只是……只是我那個時候還不知道為什麼……」

  「住口……別說了……我不要聽……不是的,不是的!」雲晨的聲音變得有點怪,模糊又沙啞。他想側頭去看,雲晨卻叫了起來:「不准看……我……我不會上當,  我沒有喜歡你!從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我什麼都不要,只要殺了那個老賊,我就去死!去死!」

  這個陌生的、歇斯底里的雲晨他從未見過,但還是一樣讓他好心疼,他緩緩吻上那已經淚流滿面的臉龐,鹹鹹的滋味自舌間串入:「你不能死,我捨不得。」如此自然的說出肉麻至極的話後,他開始一寸寸輕舔雲晨臉上的淚水。

  「你哭吧,我還是不會放開你,我們……一定要在一起。」

  他軟滑的舌尖使雲晨不可自制的顫抖,在這種時候竟都被撩起情慾,雲晨低低的呻吟一聲,隨後睜大了眼——自己的身體又有了反應。

  已經察覺到的傲天先是微愣,然後發現說話果然是多餘的,要說服雲晨用這個方法才能奏效。於是他的嘴不再聒噪,而是變成了親吻的道具。也許,雲晨那顆已經不會再相信人的心,更需要被不停的擁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33:39

第三十四章

  雲晨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感覺到自己的無力,只要被那個人一抱住,整個身子就變得軟綿綿的;只要那個人在他耳邊吹氣,他就渾身輕輕地顫抖;只要那個人的手撫向他腰際,他的腰就開始扭動;只要那個人觸一下他最羞恥的部位,他的靈魂就吶喊著想解放……為什麼會這樣?以前那麼多人對他做過同樣的事,他都沒有太大的感覺,為什麼獨獨在最不想面對的人之前暴露自己的醜態?他真的已經無可救藥了嗎?

  他氣惱的半閉上眼,努力制止自己發出更難聽的聲音,那副苦苦忍耐的表情在傲天眼裡成了最刺激的催情劑,他含怨的神態看來也只是撒嬌時的媚眼如絲,傲天的動作更肆無忌彈起來,舔吻的部位逐漸下移,最終來到他身體的中心。

  和先前的迷糊不同,他現在是完全清醒的,這一刻卻仍然忍不住叫出了聲,傲天的聲音也變得沙啞:「你喜歡這裡被我親?」

  「……不……」又是重重的一舔,濕熱得像海水中燃燒著火焰。

  「啊……」這一聲連音調都亂了,他的淚湧出眼眶,他已經……受不了了,竟然把那骯髒的東西噴發在那個人的臉上。僅僅是這樣,他就到了頂點,多醜陋的自己,為什麼老天不讓他死掉?

  「我喜歡……你的味道。」傲天的表情一點都沒變,反而橫抱著他起了身,就像最初遇到時那樣,並把他高潮過後的倦怠身體緊壓在自己的胸前:「我們找個地方去洗澡,你衣服全汗濕了,對身子不好。」

  傲天走得很平穩,腳步跟那時一樣,不過胸膛更寬了些,不再是當初的翩翩少年,而已經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大男人,陽剛的氣息近在咫尺,還混合了激情中那種特別的氣味,他們兩個人共同的氣味。羞恥得說不出話來的雲晨突然微微臉紅了。隨後在心中又大罵自己:「不要臉,他可是你仇人的兒子!」

  在樹林裡繞了一會兒,傲天找到了充滿淡水的小湖,就那麼抱著雲晨下水。走到比較深的地方,雲晨出於本能挽住他的脖頸,傲天這才發現,原來他心愛的雲晨不識水性,昨日卻毫無猶豫的跳海,想到這裡,他一陣後怕,臉都有些發綠,正旺的情慾消退不少。

  「雲晨,千萬不要再那麼做!」

  懷裡的人兒疑惑的看著他。

  「我是說,不要隨便往海裡跳。」他語氣很嚴肅,動作卻溫柔得很,輕輕替雲晨除去凌亂的衣服。

  雲晨沒有再拒絕他的手,可嘴裡又發出冷笑:「不跳?任你老子一掌劈死我?」

  「……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以後不會了,無論怎麼樣,我不讓他傷你一絲一毫。」

  「笑話!是我要把他怎麼樣才對。若不是你……若不是你……」聲音慢慢黯淡,是啊,不爭氣的自己,那麼容易便錯過了為無憂報仇的機會。

  「……是我不好,一切都怪我……雲晨,我們別說這件事了,好嗎?」

  「是你要說的,又不是我……」餘下的話全被傲天用嘴封住,他的怒目而視不起半點作用。這無賴!偏偏他只要被這個無賴一碰,就什麼辦法都沒有。

  簡直不可置信,他們在水裡面又做了好幾次那種事,雲晨已經氣得想殺人了,但不管他怎麼罵、罵得有多難聽,嚴傲天就是不停的糾纏他,他甚至問嚴傲天:「你這輩子沒跟女人上過床嗎?抱著個男人也這麼起勁?」而嚴傲天居然回答道:「是啊,我沒抱過女人。而且除了你,別的人我才不抱。」

  他到最後實在太累,趁著短暫的空檔真的讓步求饒了:「嚴傲天,只要在這個島上,我都跟你做朋友好不好?」而嚴傲天的回答只有兩個字:「不好。」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只記得那時耳邊還不斷傳來煩人的聲音:「……雲晨……我喜歡你……好喜歡……好喜歡……我們一輩子……都……」後面的就漸漸模糊,只剩下身體被溫暖環抱著的、極舒適的感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33:53

第三十五章

  接下來的日子,就像是做夢,一個荒唐而又甜蜜的夢,雲晨每日重複的冷言冷語,傲天我行我素的死命求歡,晨昏交替於他們失去了意義,不知到了什麼時節。好在島上水果極多,果腹倒不成問題,實在想吃葷的時候,傲天的純陽真氣和雲晨的斷情刀就只有大材小用了。第一次生火,雲晨的斷情刀在石頭上「乒乒乓乓」磕了幾百次,直累得滿天大汗,傲天要過來幫忙,他卻說什麼都不肯,傲天看著他那副倔強的神情,只能搖頭歎息。

  雲晨起初每天都站在海邊瞭望遠方,等待過路的海船,偶爾也確實見到遠遠的有船經過,但無論他怎麼揮手,船上從來沒有人看見他,總是空歡喜一場,然後留下沮喪與失望。傲天卻笑嘻嘻在一旁看著,好像高興得很,當然換來雲晨一陣「有病、瘋子」的好罵。

  等了又等,雲晨終於不再指望有船開過來,而開始用寶刀劈砍樹木,把樹皮剝下編成長籐,用以作筏,準備有朝一日憑自己回去。這些東西慢慢增多,全賴他一點一點往海邊拖。

  這些天裡雲晨的臉色越來越紅潤,冷冰冰的神態間時常染上薄怒,不似從前那般要麼面無表情,要麼全是陰霾,反倒更像個活人,只是雪白的皮膚怎麼曬都不變黑,哪像傲天一日黑過一日。

  某日傲天一本正經的道:「再過幾天,你到晚上就看不見我了。」

  雲晨竟「噗嗤」一聲笑出來,如玉的肌膚配襯似花的笑靨,瞬時回復幾分昔日的天真爛漫,傲天看得兩眼發直,喃喃道:「你還是這樣最好看。」雲晨俏臉一紅,隨即卻陡然變色,狂怒著叫道:「滾!有多遠滾多遠,我不想看見你!」

  那天晚上,傲天遠遠坐在他身後,見他頭埋得低低的,長髮和兩肩不住抖動,顯是又哭了,禁不住上前軟語相求,勸了好半天,雲晨才抬起頭來淚眼婆娑的望著他,正自滿心憐惜間,雲晨已湊過自己的唇,在他臉上亂吻,嘴裡不知小聲嘟噥著什麼,情動之中,他也沒聽清。

  誰想到了第二天,雲晨便回到剛上島時極冷淡的樣子,甚至猶有過之,別說笑,就連罵他的話都變少了,雖然被他擁抱時仍無力抗拒,卻一徑的閉上嘴,若有開口,最多是忘情的呻吟。這樣的雲晨讓他心痛,但縱算他想盡辦法,也只能做到這裡,雲晨的心,又藏起來了。

  如此過了幾日,他心中的焦急越來越多,看雲晨每天不斷的練功、砍樹、編籐,對他卻能避則避,那排拒的態度幾乎令他幾乎無法入眠。這天他驚奇的發現雲晨砍下的樹已經太多了,不知不覺間慌了起來,雲晨這個笨蛋,會不會瞞著他一個人走?那樣的話,倒不如……

  思及此處,傲天站起來就把那些木頭往海裡推,一根接一根,當雲晨氣喘吁吁的拖來又一根新砍下的樹時,看見的便是自己多日來的成果正接二連三漂進大海。

  一聲尖叫之後,雲晨拚命往海裡跑,想救回他辛辛苦苦才累積起來的東西,傲天卻從背後緊緊抱住他,他憤怒得大罵:「瘋子!你這瘋子!為什麼!我的樹!我的樹……你把我的樹陪給我!」

  傲天只是不做聲,用盡力氣壓制他在空中亂揮的手,掙扎中被重重打了幾下也不在意。

  良久之後,雲晨終於平靜下來,雙眼無神的看著大海:「……我好不容易才有這麼多……好不容易……為什麼……為什麼……」

  傲天轉過他疲累的身體,直直看著他的眼睛:「我要跟你留在這裡,一生一世,永遠都在一起。我不想走,也不想讓你走。」

  雲晨呆呆的想了一會兒,搖頭道:「你說謊。」

  「我很認真。」

  「你捨不下的……你將來是武林盟主……怎麼會為了一個男人……」

  「那些東西,我本來就不在乎。能跟你在一起,我更不在乎。如果,連自己喜歡的人都不能在一起,還當什麼武林盟主?……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你回不去了。」

  這斬釘截鐵的話使得雲晨抬起了頭:「……你……你說真的?」

  「我從來沒騙過你。」

  「……你是說真的,真的……」雲晨再次流下不爭氣的眼淚:「太遲了……太遲了!你為什麼不在六年前說……我已經……」

  「不要緊。」

  他又想推開傲天:「很要緊!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伍雲晨了,我跟無數男人都睡過……是真的!我……殺了好多人,我的手上全部都是血!他們在地獄裡等著我……」

  「……我會吃醋,但還是要跟你在一起,讓你沒有機會去看別的男人;你殺了多少人,我們再去救多少人,我們一起贖罪。」

  「……你怎麼可以……說得出這種話?」

  「……因為,你是我的雲晨。」

  本來一滴滴往外滲的淚此時匯成了激流,傾瀉而出,就像久旱的地面下起大雨——用生命期待著的、甘甜的大雨。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34:24

第三十六章

  他曾經以為,除了復仇,他不會再有七情六慾,什麼歡喜、感動、氣惱、心痛,通通埋葬在無憂死去的那一刻。甚至聽人說起,從前待他那麼好的二師兄可能已不在人世,也只感覺到更深的空寂。

  那日回到短刀門,看到師傅那張蒼老的臉,看到愛過也恨過的段飛揚,竟然那麼陌生而遙遠,完全像隔了一世,過往之事可以輕鬆的了結。他以為他週身的血,都已變得冷透,誰知道……誰知道在嚴傲天橫劍吻頸的那一刻,他忘了,忘得一乾二淨,還沒來得及想起什麼,已經抓住那把劍,他居然害怕——嚴傲天會倒在他的面前。然後……所有的感覺慢慢回歸,生氣、羞恥、還有哭泣。他討厭這樣的自己,身體卻率先投降,沉醉於那個不可能屬於他的懷抱,每次過後他都不停的告訴自己,沒有下次了,緊接著是無窮無盡的下一次。直到在嚴傲天的面前笑了以後,他才發現,真的不行了……他惶恐得就像個迷了路的小孩子,只想再任性最後一次,就此返回到自己的軌道中。

  但是嚴傲天……討厭的嚴傲天,無論如何都不肯放了他,竟面不改色的做出那樣的事,說著那樣的話。

  可恨的嚴傲天……為什麼要跟著他跳下來?他不願意細想原因,一定又是欺騙……從不例外的欺騙,或者愧疚,這個他更不需要,就算是現在,他仍然不敢相信,只是再也找不到懷疑的理由而已。可為什麼自己又哭了呢?一向冰冷的軀體開始發熱,久違的喜悅剎那間穿透心臟,那擁抱著他的溫暖可是他從不曾奢求的幸福?

  幸福……他也有機會去想像嗎?那站在雲端、彷彿永遠觸摸不到的光……不再一個人深夜裡冷得發抖、可以盡情軟弱、可以長久依賴、可以從那人的眼中隨時看見有自己在、可以……兩個人相伴著走完這一世的路?彼此的身體、髮膚、氣息緊緊相連,再不分開?

  他幾乎就要閉上眼睛,伸出雙臂,微笑著將自己的人生從頭來過,唾手可得的幸福,已經擺在面前,傲天在等他,只要……只要輕輕的點一下頭,他就能得到幸福。

  幸福啊……是多麼好的東西,他的幸福已來到一念之間。可是……他的幸福在這裡,無憂呢?無憂怎麼辦?他答應過無憂的話怎麼辦?

  想了好久好久,他的淚漸漸乾涸,雖然不能停止劇烈的顫抖,卻終於搖了搖頭。僅僅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他已經困難的快要窒息,就像瀕臨死亡之前的那種。他不敢看傲天的臉,那張充滿期待和認真的臉,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後悔,哭叫著乞求饒恕。

  傲天也沉默了很久,不說話也不放手,直到雲晨偏著頭說了聲「對不起」,才問出一句:「為什麼?」

  雲晨還是不看他,努力用最平穩的語調開口:「我要殺你父親。」

  「為了那個葉無憂?……他到底是誰?跟我爹有什麼仇?……我要你原原本本的告訴我。」

  「我不想說……你最好別知道。」

  「我要知道。你的事和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怎麼能不知道?我要聽真相,然後我們再一起決定怎麼做。」

  「……不管說不說,我們不會在一起……不會的……」雲晨喃喃低語,眼神空洞的移向遠處。

  「雲晨,你別這樣……先告訴我再說,我們一起想辦法。」

  「想?怎麼想?他為娶世家之女……就是你的親娘,殺了自己海誓山盟的情人,而且不是一個,他殺了葉家滿門!除了血債血償,還能怎麼想?我答應了無憂,一定要殺掉你爹……」

  未完的話被傲天的驚呼打斷:「不!不可能,我爹他……怎麼會作出這種事?」遽聽此言,他手足不禁一陣發涼,抱著雲晨的勁力也鬆了不少。

  雲晨猛然推開他,冷笑道:「你不信?何不想想你爹種種見不得人的手段,你從前不知,現下還不知嗎?」

  「他……」傲天只說了一個字,便再也說不下去,細想父親六年前和那天晚上的作為,竟只覺不寒而慄。當初雲晨武功全廢,手無縛雞之力,父親身為正道盟主卻全不念及身份,不惜痛下殺手,單單這件事已足以令人心寒,哪裡像往常的父親?那日雲晨與他相鬥,他趁雲晨救自己的空檔暗施偷襲,此舉之卑鄙下作更比黑道中人行事都不如,如此再想得遠些,還有什麼事做不出?自己一向嫉惡如仇,若做出這些事的是別人,早已親自誅殺,哪需雲晨動手,可做這些事的是身生之父,便只能傷心難過,自己說到底還是存有私心。那日本已決心求死來化解這段恩怨,雲晨卻救了他,好不容易才有今日的兩情相悅,他只想拋卻恩仇,與雲晨長相依偎,別的什麼都可不要。

  想至此處,他輕撫上雲晨淚痕尚留的臉,柔聲道:「我們忘記以前所有的事,好不好?我……從此以後,再也不回那個家,你也不要再執著於仇恨,我們兩個人只是一個你、一個我,塵世間的俗事再也不理,就像……就像一對平凡夫妻般過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34:48

第三十七章

  雲晨怔怔的想了一會兒——又來了,這幸福的召喚,近在眼前的美麗圖畫,他也很想要,可是他答應過無憂,他答應過!無憂為他而死,殺掉那老賊是無憂留給他最後的一句話,如果不完成這個心願,無憂……想必一直都會受苦,就算在陰間也會受苦,他怎麼能為了自己背叛無憂?

  喜歡……好喜歡傲天,從六年前就是,喜歡得便是死了也可以,更何況此時此刻?對這個骯髒的、滿手血腥的自己,傲天卻仍然說著喜歡,甚至將所有一切通通不要,若這條命是自己的,早已狂喜著投入那陽光般煦暖的懷抱,從此什麼都不想,只守著平凡的幸福。可是,他答應了無憂,無憂一直在等他完成唯一的承諾,嚴巨若不死,就該自己死,怎麼能活著享受傲天給他的幸福?他的人生……不只是一場噩夢,而是再不可從頭來過的真實地獄,他早已不是伍雲晨這個人了,而是一隻冠以伍雲晨之名的惡鬼……屬於伍雲晨的幸福,他沒有資格也沒有機會去摘取……永永遠遠都不會有!

  喜歡,無論多麼喜歡;愛,無論多深多痛,都是沒有用的,都是沒用的……他跨不過那條長長的、時光的溝壑。於是,他只能再次搖頭,連祈求原諒的心也化成飛灰,傲天會恨他的,不如……不如就那樣吧。

  「傲天,你殺了我吧。」說著這句話的雲晨心底很平靜,也許這是他最好的結局。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雲晨,你還放不下嗎?你……說這種話,以為我會高興?」

  「……不是,我真的想死在你手裡……」未完的話被傲天重重吻住,嘴唇也接受懲罰似的啃咬,他的唇已經流血,那鹹鹹的感覺跟淚水一樣,只是多了憤怒的味道。對,就這樣恨他吧,更猛烈一些,撕碎他、折磨他,殺死他,直到他再也醒不過來,再也不用苦苦壓抑想要重生的渴望。

  可是傲天他為什麼要停下呢?不但如此,還用一種溫柔而痛苦的眼光看著他,那裡面全是他承受不起的訊息,顫抖的手落在他臉上,卻不是要打他,只是極輕的觸摸:「雲晨,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他幾乎是尖叫起來:「不要這麼看著我!你走開!不管你說什麼都沒用,我要殺死他!殺死他!我答應了無憂!」

  傲天沒有阻止他的掙脫,表情也漸漸僵硬:「……那個葉無憂……他是你什麼人?把你變成這個樣子?你和他……到底是什麼關係?」

  「他……他是……」雲晨不知該怎麼說。

  「他是我很重要的人。」

  「有多重要?……你為了他的一句話,情願放棄跟我在一起,難道……難道……」傲天不可自制的說出傷人的話,目光也變得焦躁:「難道你們有那種關係?」

  雲晨說不出話,那不知所措的樣子令傲天腦際一陣眩暈:「是真的?你……你跟他……他就那麼好?比我還好?你……你和他做那種事的時候……」

  「啪」的一聲脆響,傲天愣住了——雲晨打他?為了那個叫葉無憂的情人,竟這麼乾脆的打他?原來……原來這次自做多情的是自己!他沒有摀住自己火辣辣發疼的臉,只是失魂的看著雲晨,妒忌、憤怒、傷心、黯然……一瞬間湧上心頭,一滴滾燙的液體無意識的滑出眼眶:「我懂了……你……愛的是他……不是我……不是我……」一直緊抱在懷中的,只不過是一具美麗的身體而已,僅此而已,他已經不再是雲晨心底記掛的那個人。

  陽光下的那滴淚好耀眼,卻又鋒利得令人心碎,雲晨覺得自己就快死去,傲天……他哭了?

  「傲天……傲天,不是的……對不……」

  「不用說了,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對不起!」傲天狂吼著轉身飛奔,將他一個人留在身後,直到身影消失在樹林的深處,受傷的咆哮仍然傳入耳中。之後,是死水般的寂靜,靜得聽不見任何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雲晨還是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這樣……不是很好嗎?剛剛的解釋才是多餘,傲天不會再理他,不會再看他,他可以繼續練功、砍樹、扎筏、回去,為無憂報仇。……是的,練功吧,現在應該是練功的時間。

  他極慢的坐了下來,將內息緩緩提起,心口突然一痛,鮮血不可抑制的吐在胸前。……好紅……他呆滯的想著,伸手抹去嘴角艷紅的血跡,把腳邊的斷情刀拿在手中。

  一刀、兩刀……雪白的大腿瞬間劃出紅色絲線,有點疼……這樣好多了,我要練功……別打擾我。結束了,全部……都結束了,不准再想那個人現在是什麼表情……如果不聽話,再來一刀吧,直到疼得不想那些事為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35:01

第三十八章

  天慢慢的黑了,只有海風吹過樹林,發出「沙沙」的聲音,像誰的心獨自在長夜裡悲泣。

  傲天斜躺在一棵高高的樹上,仰著頭看星星。小時候有不開心的事,他也會找一棵大樹,在密密的枝椏間藏起來,把所有的心事扔進星空,然後明天一早就會忘記。

  雲晨……雲晨……雲晨……想想別的什麼吧,心不要只被這兩個字佔滿,他不愛你。你六年前就已經錯過了那個天真善良的少年,把他親手推給別人的是你。真笨哪,朋友?知己?情人?你現在也不知道它們的分別到底在哪裡,就算他真的變成了一個惡魔,你還是忍不住要想他。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他已經明明白白拒絕了你想給他的東西。你願意放棄的一切,他都不在乎,他只愛一個叫無憂的人、他只要你父親的性命,其餘的,他都不要啊……為什麼?那一天為什麼還要救你呢?就那麼死掉其實更好,真的是為了報恩嗎……你對他有什麼恩?他應該恨你才是,你自以為的抵死纏綿對他而言全是侮辱吧,你的作為和那些禽獸有什麼分別?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心裡說了多少聲對不起,不會再阻攔他了,這是你唯一能做的補償,父親的罪孽就讓父親去承擔,自己的罪孽,也會還。可是……仍然沒有後悔,曾經抱了他的事,這是你一生中最值得懷念的甜蜜,他的雙眼他的嘴唇,他纖長的腿、瘦削的肩,他的堅強、氣惱和羞怯,那雪色肌膚被染上淡淡嫣紅的瞬間……到死都無法忘記,還是那麼喜歡啊,就算……他的目光再也不會放在你身上。

  現在的他,在做什麼呢?天色很晚了,他……會不會冷?他一向都怕冷,睡著時會不自覺往溫熱的懷裡鑽,即使是很煦暖的天氣也是如此。只要偷偷看上一眼就好……只要一眼,看看他現在怎樣了。

  始終無法真正平靜下來的傲天,輕輕跳下那棵樹,開始在無邊的黑夜裡尋找,而且盡量不發出聲音。

  找了一圈又一圈,終於走到海邊,就在先前的那個地方,雲晨蜷縮著入睡了,幽幽的月光映著蒼白的臉,他正在睡夢中蹙眉呻吟:「……走開……別纏著我……嚴傲天……你走……」

  即使睡著了,也這麼討厭自己嗎?傲天不知為什麼還笑得出來,心痛到一定的程度就會麻木吧,可笑的是自己覺得這樣的雲晨依然很可愛,就這麼看著便移不開眼。

  雲晨在發抖,海邊還是有點冷,未燼的篝火只剩一點點余星。傲天無聲的歎氣,回到樹林裡去撿了些富含油脂的樹果,再回來把火堆點燃,猶豫半晌,乾脆把外袍也脫了下來,蓋在雲晨身上。

  雲晨睡得很淺,竟突然醒來,兩人的眼光來不及逃避而對視,誰都沒有說話,良久之後,雲晨轉過了頭。

  「……我知道,你不想理我,我不會再纏著你。你……自己小心身體。」說完這句話,傲天便轉身離開了,完全沒有看到雲晨眼裡泛起的薄霧。

  不要再對我……這麼溫柔,你想叫我怎麼辦?我已經……開始忘記你了,你又這麼對我……不能想……不能想……雲晨強壓淚意,伸指在傷處用力一掐,疼痛感令他心緒稍稍平定,好了……睡吧……繼續睡,但是千萬別做夢……

  第二天一大早,雲晨又開始劈樹,機械的重複那個熟悉的動作,卻比以往累得更快,沒有多久汗水就濕透衣衫,流經大腿時引起一陣輕顫。一隻大手從旁邊伸出,奪過他的刀,接著劈了起來,是傲天。

  以前從來不幫忙的他昨晚就有了決定,雲晨要回去,便回去好了。

  雲晨愣了一下,小聲道:「不用你幫忙……我……」

  傲天頭也不回:「我現在也想回去。島上只有兩個人,我只是做分內的事。」

  是啊,他應該比我更想回去,在我那樣對他之後。

  雲晨露出苦笑,走到一邊慢慢坐下,心,又空了一點。本來就該如此,為什麼胸口還是會窒息呢?最虛偽的其實是你啊……你還想怎麼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35:41

第三十九章

  日子,越來越慢,每一天都像折磨,他們每晚都睡在不同的地方,只是雲晨常常在深夜裡被注視著醒來,然後,兩個人相對無言,因為太難找到可以說的話。

  雲晨的身體也好像越來越消瘦,總是很容易就累得氣喘,臉色蒼白得如身染了什麼重病,連入睡時都看得見眼皮下的黑影,傲天不僅擔心,準確的說他是害怕,他問了幾次,雲晨都只冷冷的看他一眼,什麼也不說。

  直到有一天他正在那個小湖邊洗浴時,被也要來洗浴的傲天看見了來不及遮掩的身體,傲天才明白他憔悴的原因——慘白和著鮮紅的大腿、手臂,還有已經癒合的極淡痕跡,觸目驚心。

  傲天驚呆了,下一刻卻衝上前來抓住他正想拿衣服的手:「你!該死,這是怎麼回事?」

  「……反正……過兩天就好了……」

  「我不是問這個!……為什麼把自己弄成這樣?」

  「……我……跟你無關,放手!」

  傲天又生氣,又心疼,抓住他猛烈搖晃:「你怎麼可以對自己這麼狠?不疼嗎?……你……到底為什麼這樣做?」

  雲晨被碰到傷口,疼得輕叫一聲:「啊……你放開我!」

  「你總是要我放開你!你……你說為什麼?」

  「我……我……不要問我,我不想看見你……」被那個熟悉的身體緊貼,他慌了起來,掙扎得更厲害,臉上也出現惶惑。

  傲天細細看他無助的表情,突然道:「你……難道還喜歡我?」

  「不是!我沒有!不是!不!」

  雲晨緊閉兩眼,瘋狂的叫著,卻被極輕的抱起:「好了,我什麼都明白,你別再叫了,也別掙扎……否則,我就親你。」

  雲晨只得住嘴,身體也沒再掙動,就這麼被赤裸裸的抱了一路。

  感覺到他的戰慄,傲天苦澀的開口:「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不管你承不承認,起先我以為……是我大錯特錯,就算別人跟你確實有過什麼,也不重要了……你愛的是我。但是……你把自己傷得這麼苦,是我讓你痛苦,對嗎?」

  雲晨不敢睜開眼,他怕,一睜眼就會哭,卻不得不聽從耳邊傳來的話。

  「我喜歡你,想你開心高興,反而讓你這麼苦……所以,你要做什麼我都不會再攔著你,我們……一起回去。你想復仇,就來吧,反正他已經贏不了你,我……也不會再以自殺相脅,但……請你給我半年的時間,我想盡一個兒子最後的責任……你報了仇之後,不準死,我也不死,我們……都要活著。我會想你,用我一生的時間……如果哪一天你死了,我便跟著來,讓別人把我們埋到一起,好不好?」

  即使閉著眼,淚水還是流下來了,雲晨哽咽著回答他:「好。」

  傲天繼續一步步走著,腳步仍然平穩如昔,聲音也一樣:「你不用再自殘,也不要再躲我,樹砍得差不多了,我們明天就把筏紮起來。上岸之前,我們都不再分開,你……已經很久沒好好睡覺了,今天多休息,我會守著你的。」

  勁瘦的手指撫去那滿面肆流的淚:「別哭了,從今天開始,我們都不要再哭,我想看你笑,你哭的時候雖然也很好看,但笑起來更好看。」

  雲晨勉強自己做出笑的動作,淚卻流得更凶,一片模糊的視線裡,傲天微微低下頭,將自己的唇印在他輕顫的唇上,那乾燥溫暖的觸感渴望了多久?

  他終於伸出傷痕纍纍的手臂,第一次主動抱住傲天,抱得很緊,很緊,彷彿想將彼此的身體徹底相融。

  明天……就要離開了,這個雖然短暫,卻能夠回味一生、珍藏一生的美夢。

  在告別的那一刻,他會微笑著親吻自己的愛人,然後轉身一直走下去,不再回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19 09:35:58

第四十章

  半年,很短也很長,江湖風雲莫測,每天都在變化,只有一個人不知道。

  這漫長的半年,短短的半年,雲晨蟄伏在人跡罕至之地,獨自渡過。傲天的每個表情、每幅神態、每句話語,他反覆銘刻在心上,竟一點兒都不覺得寂寞。時間,已經到了,他慢慢走出小小的屋子,帶著那把陪了他很久的刀,仍如從前般一襲黑衫,目光淡然,離開這住了半年的地方,也沒有回頭。

  路上風景依舊,也依然有人會攔住他說些無聊的言語,他不說話,只是抽出那把刀,然後看那些人在燦燦刀光之下一溜煙逃走。殺人,原來是那麼多餘的事,只要別再來煩他,他都懶得動手。

  默默趕著路,他沒有開過一次口,只是坐在路邊休息時經常恍惚的想著些什麼。傲天他……現在可好嗎?應該不錯吧……他們約定過,都要好好活著。自己……也做到了,過得很好,沒再自殘,這是他唯一答應過傲天的事。

  十幾天的路程,轉瞬即逝,他此刻已站在正氣盟總舵的大門口。上次來時,殺了好多人,這次他不想多傷一個。正想繞到後門翻牆進去,門內盯著他看的年輕護衛已走了出來,對他上下打量一番後躬身問道:「請問閣下可是姓伍?」見他不作聲,仍自顧自說道:「若是伍公子,請移駕正廳,盟主已等待多日了。」

  他緊抿著嘴,隨那人進去,面上神色絲毫未變,那老賊也想做個乾脆了斷嗎?如此甚好,以免無辜傷及旁人。

  進了正廳,那領路之人便逕自退下。他緩緩抬頭,廳內只有一個背對著他的熟悉身影,他心頭不禁怦怦直跳,一瞬間這人已轉過身來。但見濃眉俊目,挺鼻薄唇,略帶憂鬱的目光此時添上一分欣喜,正是半年不見的傲天,看起來精神尚好,只是瘦了些。

  他口唇動了動,喉頭因半年未說話而乾澀不已:「……你瘦了。」

  「你也是。……你的聲音怎麼變成這樣?」傲天直直看著他的臉,再不能移開眼神。

  即使是現在,在傲天這種凝視下他的臉也紅了,並展露出羞澀的微笑:「我……太久沒講話,就變成這樣了。你……你好嗎?」

  「還不錯,你看來也可以啊。」

  「……我答應過你。」

  兩人目光不可分離的對視膠著,彷彿都回到了半年前那美妙的時刻,然而終究還是不得不提起最不願面對的事:「……你爹呢?不是在等我嗎?」

  「等你的是我。」

  「你……你當了盟主?」冷靜的表情突然變得驚愕:「你爹他……」

  「……你跟我來。」傲天終於偏過頭,帶他出門往後院而行。

  還是一個陰暗的房間,也仍然飄著紫色的輕煙,靠牆的大床上躺著一個動也不動的人,只有濁重的呼吸證明他還在人世。傲天坐在床前,對站在門口、已將斷情刀提在手中的雲晨輕喚道:「你過來。」

  雲晨慢慢地走過去,凝神一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昔日威風凜凜的武林盟主嚴巨,枯瘦得只剩一把骨頭,兩眼無神的睜著,看見雲晨,口中呵呵有聲,卻沒說出話來,手腳也沒能動上一下。

  雲晨心中一片惘然……呆愣良久才向傲天問道:「他……怎麼了?」

  「正如你所見。父親他那日中了毒,又以為我死了……是中風。他……全身都癱瘓了,也不能說話。你還要報仇的話,就殺了他。也許,那樣對他來說更好。」

  「我……我……」

  這樣的嚴巨,還是嚴巨嗎?殺,還是不殺?

  「他罪孽深重,應有此報,但畢竟是我父親,你若能原諒他,也能解脫自己。」傲天拉過他輕靠在自己身上,續道:「我想跟你長相廝守,你只是我的雲晨,不是短刀門棄徒,也不是被仇恨附身的鬼魂;我只是你的傲天,也不做那勞什子武林盟主,我們做一對相愛的戀人,好嗎?如果……如果你還要殺他,我仍然不會攔你,你自己做決定。就算我們不能在一起……」

  雲晨摀住了他的嘴:「別說了,我……我要好好想想,真的要好好想想。」

  傲天對他,竟能到如此地步,難道他真能下手殺了那個像枯木般全身都不能動的垂垂老朽?嚴巨現在的樣子,如果無憂在生,會不會殺了他?他應該、已經得到了最適合他的懲罰。無憂,你在天上……也會微笑著原諒嗎?你還會好好的看著我嗎?你在我身上延續的生命背負了仇恨,但更想擁有幸福啊。

  所以……所以容許我自私一次、為傲天付出一次吧,我再也不想失去追趕幸福的唯一機會。

  雲晨手中斷情刀顫抖良久,終於「鏘」的一聲掉落在地。就在嚴巨的病榻之前,用盡全身力量抱住他一生中最愛的人,第一次流下了真正喜悅的眼淚。

  「傲天,我答應你——再沒有任何事,可以把我們分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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