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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可薔]痛也愛著你[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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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29 02:35:03
標題:
[季可薔]痛也愛著你[全文完]
痛也愛著你
作者: 季可薔
「下次見面,不管我變得多有名、多漂亮,都不要認我,
不准跟我打招呼,我也會裝作不認識。今天過後,我們就是陌生人──」
她說的,那天過後,他們就是陌生人了,
那時,痛苦和憤怒焚光了愛情,只剩餘燼,
所以他守著最後的承諾離開她,以為就此兩人斷了,
誰知這麼多年後,她又如閃電般闖入他的人生,
強悍得要他只能看著她,在她身邊,哪裡也不能去;
他不知這是她有心的折磨還是報復,但他甘願認輸,
因為沒有她,他也失去愛的能力,如果他曾傷了她,
讓她痛過,現在換他承受;有了痛,才知怎麼愛,
既然她又來到他身邊,那麼,再難也要愛下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29 02:35:38
第一章
台北大直,國安局特勤中心。
春天的陽光,好溫暖。
朱在宇揚起臉,微瞇著眼,仰視在窗扉外閃耀的點點金色,腦海裡猶如走馬燈,一幕幕地浮現在這裡的回憶。
就要離開了。
朱在宇少校,號稱特勤中心最專業也最冷靜的終極保鑣,就在今天即將告別軍官生涯。
從此以後,不能再為國家效忠了。
老爸該有多失望呢?
一念及此,朱在宇嘴角微微一勾,有些冷、有些自嘲地笑著,不太像笑的笑,笑不進眼裡、不進心裡。
「真的要走了?」一道溫潤的嗓音落下。
朱在宇回頭,迎向一直對他很欣賞也很照顧的老長官,立正敬禮。「報告長官,是!」
老長官回禮,蒼毅的眼神在朱在宇身上來回梭巡。
身為特勤人員,這年輕人出類拔萃得教人讚賞,身材是瘦了一些,但肌肉結實,五官稍嫌俊秀了些,但那凌銳如刀的眼神,為他增添了不少氣勢,他聰明、靈敏,膽識及專業技巧都是一等一的,唯一的缺點就是律己太嚴,一點點小瑕疵都不能容忍。
老長官搖搖頭,歎息。「聽著,在宇,雖然你因為這次過失遭到停職處分,但上級並沒有要你除役的意思,只是暫時停役半年而已,半年之後,你隨時可以復役,我一定會為你爭取的。」
「我知道,謝謝長官。」朱在宇感謝老人家的好意。「但是我已經正式遞出退役申請了。」
「就因為被記了一支過,你就決定退役?」老長官感到惋惜。
「不是記過的原因。」朱在宇淡淡一哂。「是因為我的心。」
「你的心怎麼了?」老長官訝異。
朱在宇沉默兩秒。「我記得長官跟我說過,當一個特勤人員最重要的就是沒有自己,寧可犧牲自己的生命,也要護住那個保護的對象,不是因為那個人是什麼有權有勢的達官顯要,是因為國家需要他。」
「我是這麼說過。」老長官頷首。「我們保護的不是『個人』,是『國家』。」
是啊,應該是如此。
朱在宇嘲諷地斂眸,眼神瞬間迷濛,但再揚起時,已恢復一貫的清冽冰銳。「在這一點,我犯了大錯。」
「什麼錯?」老長官不懂。
朱在宇也不解釋,再度敬禮。「長官,我走了。」
老長官凝視他數秒。「既然你心意已決,我也不攔你了。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我有個好朋友開了間保全公司,我跟他提過你,他對你很有興趣,要不要跟他見面談談?」
「多謝長官,不過在此之前,我想我得先回家一趟。」
「對喔,應該先回去跟你老爸說一聲。唉!朱兄聽見這消息肯定很受打擊。」
百分之百一定會生氣。
朱在宇嘲諷地尋思,已有領受家法責罰的心理準備。他向長官告別後,提著隨身行李走出特勤中心。
戶外,春陽燦暖,光影拂過他臉龐,襯得他鼻翼更加挺拔。
「學長,要走了嗎?」一位女軍官走向他,清秀的容顏寫滿不捨之情。
她是王子萱,最近才剛被派來特勤中心,兩人在政戰學校是前後期的學長學妹關係,她總是親切地喚他學長,特別依賴他,他也盡量撥冗指導她。
「任務結束了嗎?」他問。
「嗯。」王子萱點頭,依戀的眸光在他臉上流連數秒。「學長真的決定退役嗎?真的不再回來了?」
「嗯,是這樣沒錯。」
「那你以後打算做什麼?」
「還在想。」這是實話。
「可是學長,為什麼非離開不可呢?你那麼優秀,上級長官都想留你,半年後你隨時可以回來——」
「我已經決定了。」他打斷她。
王子萱秀眉一凜,輕聲歎息。「既然這樣,我不多說了,學長,你保重。」
「我會的。」他微笑。「妳也一樣。」
「沒有你提點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把工作做好呢!」
「會有其它前輩教妳的。」
「可是他們都沒學長你厲害啊!」
「比我強的人多得是。」
「學長,你啊……」王子萱不曉得該說什麼了,這木頭,怎麼就聽不出她話裡的嬌嗔之意呢?「總之,如果以後我有問題的話,可以再請教學長嗎?」只好把話說白了。
「當然可以啊。」他很爽快。「有問題歡迎妳隨時打電話來。」
「真的嗎?」她眼眸一亮。「那我不客氣嘍!」
「嗯。」朱在宇應允。「走了。」他對學妹擺擺手,轉身離開,步履彷彿走得瀟灑,心神卻怔忡不定。
該何去何從呢?
為國效力好幾年,如今重獲自由,一時之間,他不禁有些遲疑、有些悵惘。
街頭行人熙來攘往,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方向,堅定地朝著自己的目標走,而他的下個目標將在何處?
他抬起頭,對街立著一面大型廣告廣告牌,是一個最近很受歡迎的古典音樂女明星,憑藉一把小提琴以及清麗出眾的容貌風靡演藝圈。
廣告牌上,她穿著哥德式的服裝,華麗的黑蕾絲襯得她宛如顛倒眾生的魔女。
廣告上說明,下個月在國家音樂廳,小提琴魔女將與來自日本的鋼琴王子,合奏一場「浮士德的約定」。
為了重新領略錯過的人間體驗,垂垂老矣的浮士德不惜出賣靈魂,與魔鬼梅菲斯特立約,換來一副年輕有力的身軀,縱情享樂……
他記得是個類似這樣的故事。
這樣一場合奏,會表演出什麼樣的音樂呢?他很好奇。
朱在宇盯著廣告牌,恍惚地出神。
「非常歡迎我們的小提琴魔女來到直播節目現場。」主持人清脆如珠的嗓音在空中放送。「Vanesa,跟我們聽眾朋友問個好,好嗎?」
「各位聽眾朋友大家好,我是Vanesa。」夏海音噙著笑,柔媚的聲嗓透過麥克風傳出去,就如同她的琴音一般動人。
「相信很多聽眾朋友都知道下個月Vanesa即將跟日本的鋼琴王子舉辦演奏會吧?這不是你們第一次合作,去年在東京,你們的表演就掀起一陣旋風,共同推出的專輯也在日本大賣,樂迷們都說你們棋逢敵手、郎才女貌,如今轉戰台北再度攜手合作,不知道Vanesa是什麼樣的心情呢?跟我們聊聊好嗎?」
「是,關於這次的演奏會,除了重新詮釋幾首古典樂外,也會表演我前幾張專輯的作品……」
夏海音在節目裡侃侃而談,談演奏會、談鋼琴王子、談創作心得、談自己對古典與流行音樂結合的看法,也談自己的新造型,聽說她的哥德風蕾絲娃娃裝,已在粉絲間興起一波模仿的熱潮。
「對了,聽說前陣子Vanesa到電視台錄節目時,剛好遇上火災,還被困在現場?」主持人問過正題,轉到樂迷們都特別關心的八卦上。
「是啊,那次真的好險。」回憶起當時情境,夏海音仍心有餘悸。「因為攝影棚的架子倒下,我被撞暈了,沒能及時逃出現場,其它人也沒注意到我被困在那裡。」
「後來是怎麼逃出來的呢?」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聽說是有個男人救了我,把我抱出大樓的。」
「哇!那位英雄救美的人物是誰?大家一定很好奇,對吧?」
「別說你們好奇,我自己也很好奇。不過很可惜,他沒留下姓名就離開了,等我在醫院醒來,他已經不見人影。」
「真的好可惜喔!」主持人感歎。「這男人也真是的,怎麼會錯過跟我們V魔女認識的好機會呢?如果是我,至少要個簽名才走。」
夏海音噗哧一笑。「人家對我可是救命之恩,哪能簽個名就當道謝啊?」
「不然呢?Vanesa難道要獻吻?哇喔~~」主持人故意尖叫吹口哨,製造歡樂氣氛。
「我看我先親妳好了,謝謝妳邀請我上廣播節目。」夏海音很配合地開玩笑。
兩個女人繼續說說笑笑,節目時間很快就過了,夏海音跟主持人又聊了幾句後,步出錄音室。
助理小香已經在門外等著她了,遞上一瓶沛綠雅礦泉水,她喝了一口。
「我請妳幫忙調查的事,有回音了嗎?」
「是,徵信社剛才把資料送過來了。」小香遞上一份文件。
夏海音接過,隨意瀏覽幾頁,眼神明滅不定。「我回去再看。」她漠然地將檔案遞還給小香,戴上時髦的墨鏡。
離開電台時,如她所料,已經有一群聞風而來的粉絲候在門外了,見她現身,興奮地大呼小叫,紛紛舉起相機,留住她美好的倩影。
她優雅地舉手,朝粉絲們送去甜甜一笑,然後在助理與電台工作人員的護送下,迅速鑽進休旅車。
坐進車廂後,她才摘下墨鏡望向窗外,微仰臉,讓自己沐浴在如夢似幻的陽光裡。
啪!
清脆的耳光打在朱在宇臉上,卻打不進他心上,他的心保持木然不動。
「你這小子!簡直氣死我了!」
朱存風氣得吹鬍子瞪眼,一把怒火在胸口狂燒,看跪在面前的兒子,愈看愈覺得他不爭氣,忍不住揮起枴杖就往他身上一陣猛打。
「我本來想一定是聽錯了,你怎麼可能申請退役?沒想到是真的!你小子真的給我辭呈一丟,就瀟灑走人了!也不回家先跟我商量商量,你是存心把老子氣死是不是?你說話啊!說啊!」
朱在宇咬牙,聽憑父親在自己身上洩憤,那一次次毫不留情的重擊,鞭笞著他,留下傷痕。
「爸,這是我的人生,你讓我自己作決定好嗎?」就算領受著沉重的責罰,他的聲音仍維持平穩鎮定。
「讓你自己作決定?這就是你作的決定!你小子背叛了我,也背叛了國家!」朱存風惱得渾身打顫。「你也知道你老子腿瘸了,這輩子就指望在你身上了,還盼著你光宗耀祖呢!結果你這是……聽說你被記了一支大過,到底是怎麼回事?」
朱在宇低頭。「因為我……在執勤的時候,無故離開現場。」
「什麼?!」朱存風驚悚。「你說你在執勤的時候開溜?天哪!天哪!」老人家快瘋了。「你怎麼能做出這麼不負責任的事?你老子我是怎麼教你的?怎麼會教出你這種下三濫的貨色?!你媽如果還在世的話,你媽——」
說到早就去世的伴侶,老人家忽地說不下去了,鐵青著臉,眼角含淚。「去!跪在你媽牌位前,向她認錯!」
朱在宇深吸口氣,來到母親牌位前,恭敬地跪下。
古老的供桌上,養著一瓶母親最愛的野薑花,照片裡母親慈藹地對著他笑,他看著,胸口一震,木凝的心隱隱牽動。
如果問他為什麼,這麼多年來願意聽任父親專斷地安排自己的大小事,那都是因為母親,因為他對不起這個千辛萬苦生他育他的女人。
因為她在世的時候,他從來沒有一天不讓她擔心過,叛逆又狂妄的他,不知為她的眉宇添了多少風霜。
「還不快跟你媽認錯?!」父親一記枴杖又狠打在朱在宇背上。
他一動也不動,望著母親遠在天堂的容顏,清淡地笑。
「媽,對不起,我讓妳失望了。」
他在母親面前,跪了一天一夜,父親仍未消氣,冷冷地坐在一旁,而他覺得累了,對自己無論怎麼做也討不到父親歡心,感到疲憊。
「不准你退役!半年後就給我乖乖回去!」這是父親的命令。
他並不想遵從,卻也不願激烈地反抗父親,只得默默跪著,直到一串規律的鈴音忽地響破了沈靜的空氣,父親將他的手機擲到他腿邊。
「接電話吧!」
他接起。「朱在宇。請問哪位?」
「朱先生,我是夏海音的助理小香。」耳畔,傳來一道輕快的聲嗓。「夏小姐想跟你見個面,可以嗎?」
他震住。
夏海音,名揚國際樂壇的天才小提琴手,在TW及日本擁有一群死忠的樂迷,在網絡上為她架設了樂迷俱樂部,他們親暱地喚她「V魔女」。
V是Vanesa的V,也是Violin的V。
她不僅演奏,也自行創作,作品融合了古典與流行的元素,既溫柔又狂野,風格別具,每張專輯都大賣。
不僅才華出眾,她的容貌與身材也注定了要成為舞台上耀眼的明星。她拍了多支廣告,幾個月前甚至在偶像劇裡飾演一個單純善良的女孩,臨死前將自己的心臟遺留給最愛的男人,賺足觀眾熱淚。
說她是TW演藝圈的奇跡,一點也不為過。
這樣一個光芒萬丈的女人,竟說要與他見面?
隔天下午,朱在宇遵守約定的時間,來到夏海音居住的豪華公寓,迎接他的是她的貼身助理,小香。
小香個頭嬌小,珠圓玉潤,臉上的笑容很單純,甚至帶著幾分憨傻,看來很不像朱在宇印象中演藝圈裡那些長袖善舞的人物。
「朱先生請進。」小香將他迎進客廳,招呼他坐在一套名貴的白色沙發上,端來一杯上好的凍頂烏龍茶。「Vanesa剛回來,在換衣服,馬上就出來了。」
「沒關係,不急。」朱在宇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啜飲。
小香交代完了,便說自己有事要辦先走,留下他在屋裡獨坐,等著那個怎麼想都不該跟他聯絡的女人。
一串細碎的跫音由遠而近,他放下茶杯,雙手微顫。
「是朱先生吧?」很冰冽的嗓音。
朱在宇轉過頭,任由夏海音曼妙的倩影放肆地落進眼裡,佔領他視線裡的每一寸空間,不留一絲餘地。
她比在廣告廣告牌上、比在電視屏幕裡更美,那美,活靈活現地灑在他面前,幾乎令他無法逼視。
她穿著一襲飄逸的朱色洋裝,火焰般地捲過,在他對面的沙發坐下,窈窕的長腿性感地交叉,姿態優雅得像個女王。
「知道我是誰嗎?」她淡淡地問,問話時的口氣也高傲得像女王。
他默然不語。
「在電視上沒見過我嗎?看來我還不夠有名呢。」她撇撇唇,隱約噙著自嘲。
他心一動,直視她明媚的臉蛋。「夏……海音小姐。」
她嫣然一笑。那笑並未在她臉上綻開,她的容顏仍是一朵含苞的雪蓮花。
「知道我今天為什麼約你見面嗎?」她問。
他搖頭。
她又是一笑,翻開手上一份文件,清冷地逐字宣念。「朱在宇,三十一歲,政戰學校第XX期第一名畢業生,通過特勤人員考試後,分派至國安局特勤中心任職,訓練成績也是第一名,除參與各項反恐活動外,亦曾擔任現任總統隨扈……」
她將他的經歷調查得很徹底啊!
朱在宇默默聽她念。她的聲音真好聽,就算是用這麼冷淡的口氣說話,依然如音樂一般悅耳。
他想,他永遠忘不掉這樣的聲音。
回憶驀地如潮水湧來,他看見一個妙齡少女站在他面前,臉蛋因怒意而燒紅,眼眸卻孕育著水漾的淚,倔強地對他撂話——
你要記住,這是你選擇的。
下次見面,不管我變得多有名、多麼漂亮,都不要來認我,不准跟我打招呼,我也會裝作不認識你。
懂了嗎?
今天過後,我們就是陌生人!
「……朱先生,你聽見我說的嗎?」音樂般的嗓音驚醒他迷離的思緒。
他定定地望著眼前的「陌生人」。「聽見了,夏小姐似乎對我的經歷瞭如指掌。」
夏海音忽地一顰秀眉,似乎不滿意他的反應,將文件甩在一旁。「只是一些例行調查而已。」
「不曉得夏小姐為什麼要調查我呢?」他禮貌地問。
「我總得弄清楚我身邊的人的來龍去脈。」她似笑非笑。「不然我的經紀人可不會放心。」
她身邊的人?他不解。「我不明白夏小姐的意思。」
她不回答,指了指茶几上一方紙盒。「那個,請朱先生打開來看。」
他依言打開盒蓋,裡頭裝著一迭信,他看了看信封,字跡都是同一個人寫的,發件地點及郵戳卻來自不同的地方。
「要我看內容嗎?」他問。
「嗯。」
於是他隨手拆開其中一封信來看。幾張信紙,訴說著滿滿的愛戀之情,看來是出自某個狂熱粉絲的手筆。
「這是樂迷的信嗎?」
「一開始我也這麼以為。」
所以有問題嘍?
朱在宇心念一動,繼續拆信,信的內容愈寫愈長,夾帶著五花八門的玩意,有剪報、圖片,以及一些手工制的小禮物。
當他看見一迭照片時,眉頭逐漸鎖緊。
照片裡的主角當然是夏海音,上節目的她、在街頭走動的她、跟粉絲微笑揮手的她,還有幾張是私生活的她——她站在窗前專注地拉著小提琴,她穿著白色浴袍,坐在沙發上與小香閒聊,她伸手卸下髮夾,一頭烏黑秀髮如瀑布傾瀉,她拿手指輕點櫻唇,彷彿陷入深思……
他倏地捏緊照片。「這些都什麼時候拍的?」
「我不知道。」她直視他。「但我確定這個人拍的是我,而且就在這間房子。」
「他偷窺妳。」他陳述結論,近乎咬牙切齒。
她點頭。「據說這種行為就叫Stalker。」
「妳有請警方查過這房子裡有沒有被安裝針孔攝影機嗎?」
「沒有。沒有攝影機,也沒有竊聽器。」
「那麼他可能是用長鏡頭偷窺。」朱在宇起身來到落地窗前,掀開薄紗窗簾,對面連著幾棟公寓。那個偷窺狂很可能住在其中一戶。他回頭望向夏海音。「妳需要我幫忙找出那個Stalker嗎?」
她微笑。「如果能找出來當然好,不過我需要的是一個隨身保鑣。」
「什麼?」他一愣。
「你聽見了,我需要一個保鑣。」她眉目不動,依然用那種女王之姿好整以暇地坐在沙發上。「朱先生是特勤人員,紀錄良好,專業素養也很受稱讚,根據調查,你不僅槍法神准,近身擒拿術也是第一流的。」
「夏小姐的意思是想僱用我當妳的保鑣?」
「不錯。你可能也知道,我在TW是挺受歡迎的,出入都會惹來粉絲追逐。聽說你遭到停職半年處分,正好,在年底的歐洲巡迴演出開始以前,我預計在TW再停留半年,這半年,我要你擔任我的隨身保鑣,寸步不離。」
她瘋了嗎?要他跟她寸步不離?
朱在宇沈下眼裡所有的情緒波動,平靜地看著面前的女人。「我不擔任私人保鑣。」
「你只保護重要人物,是這個意思嗎?」她冷笑,語鋒略微尖銳。「所以我不夠重要?」
「我不是這意思。」他解釋。「夏小姐當然是……很重要的。」在很多粉絲的心目中。「只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擔任私人保鑣,如果夏小姐需要的話,我可以介紹朋友——」
「我只要你!」她打斷他。
他怔住,無言地望她。
她依然笑著,淺淺地、透明地笑著,如果他習慣了不笑,那麼她一定很習慣笑,他能想像她臉上變化出各種各樣的笑容,也許還有編號。
現在,她是用第幾號笑容面對他呢?
「聽著,朱在宇先生。」她盈盈起身,來到他面前,與他對峙,雖然明顯比他矮了一個頭,但傲慢的氣勢不輸他。「要不就是我一個人走在大街小巷,隨便哪個變態拿我當跟蹤對像;要不就是你,保護我不受任何人傷害——你怎麼說?」
他能怎麼說?
朱在宇苦澀地攏眉。「何必……一定要我?」
「因為我是夏海音。」她一字一句地落話。「我只要最好的,你從以前到現在,各項表現都是第一名,我信任你的專業。」
她信任他?
他惘然。「妳的調查員沒告訴妳我之所以停職是因為遭到記過處分嗎?我的紀錄沒妳想像的那麼完美。」
她凝視他,水漾的眼潭似乎微微起了波瀾。「為什麼被記過?」
「妳沒查到嗎?」他不答反問。
「我只聽說你在執勤時擅離崗位。為什麼?」她的視線堅持鎖定他,似是想從他眼裡看出一絲端倪。
有轉瞬的時間,他想別開頭。
「妳不需要知道為什麼,總之有這件事。」他神色不動,近乎漠然。「所以我並不值得妳的信任。」
她眼神一冷,笑意同時從臉上消褪。「我信不信任你,不是由你決定,是由我決定。」
「海音……」
她一顫,朝他掃來一記如電的眼神。
他在做什麼?竟然直呼她的芳名?
朱在宇懊惱地掐了掐指頭。「夏小姐。」他更正稱呼。「我——」
「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她再次打斷他,也不知是性急,還是不想聽到他的拒絕。「我的耐性不多,只能等你三天。」
三天,夠長了,但也很短。
要他在三天內決定,是不是要再跟這個女人有所牽扯?這個曾經吹皺他生命一池春水的女人。
朱在宇覺得自己心跳加速了,多年來的職業訓練,即便面臨再緊急危險的情況,他的心跳也不曾錯漏一拍,但現在,他的心亂了。
夏海音定定地看了他幾秒,然後撇過臉。「你走吧。」
他頷首,行走時身姿輕巧如豹,無聲無息。
「朱在宇!」她驀地揚聲喊,語氣蘊著某種奇異的迫切。
他回過頭。
她看著他,遠遠地與他對望,太遠了,他看不清她謎樣的神情,只覺得她好像想說什麼,卻又遲疑地吞吐。
最後,她終於輕輕落下一句——
「離開的時候記得關上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29 02:36:12
第二章
七年前。
一個熱得很鮮明的夏天,太陽彷彿不要命似地肆意燃燒,葉子綠得很青翠,花開得很燦爛,人心浮動。
那年,朱在宇二十四歲,剛進特勤中心沒多久,第一個任務便是被派往擔任在野黨總統候選人吳秉志的隨扈。
大選前一年,競選活動已熱鬧展開,候選人上山下鄉,走遍全台灣,朱在宇也跟著東奔西跑。
初次出勤,他很認真,也有些緊張,小心翼翼地觀察學長的一舉一動,繃著精神,眼觀四路,耳聽八方。
他聰穎勤奮,只須稍加點撥便掌握訣竅,不到兩個月,他不但熟悉了擔任隨扈的流程,有什麼風吹草動,也往往是他第一個注意到。
長官稱讚他,吳秉志看重他,當時年輕的他也不禁因此有些意氣風發。
直到遇見了她。
夏海音,吳秉志夫人的外甥女,她韶齡十八,在維也納音樂學院進修,趁著暑假期間回台灣度假,由於父母都旅居國外,阿姨表姊便邀她來家裡小住。
她跟表姊吳儀君感情很好,兩姊妹經常嘻嘻哈哈的,笑聲傳遍整個屋子。
好吵!
自從進軍校後,朱在宇便很少跟女性這種動物接觸,也很不習慣她們吱吱喳喳的說話聲以及尖銳誇張的笑聲,他私下認為簡直跟噪音污染沒什麼分別。
對夏海音,他印象也不好。這女孩不像她表姊隨和可親,對誰都開朗地打招呼,或許是自恃美貌及音樂才氣,她有點傲,脾氣有點嗆,穿著打扮也學外國女孩那套,大膽前衛。
對其他隨扈來說,家裡多了這麼個窈窕美眉倒是很養眼,就當吃冰淇淋,全身清涼。
朱在宇就曾偶然聽見兩個學長私下在打賭,看誰有辦法討得美眉甜蜜一笑,結果是她誰也不理,各送兩枚白眼。
好傲的女生!
對她,朱在宇是敬而遠之,偏偏她主動來招惹他。
這天,總統候選人在家休息,傭人們上上下下打點,準備晚上一場私人社交宴會,而他們幾名隨扈在確認四周安全後,各自站崗。
「喂!」
他正在檢查前院時,一道清雋的嬌嗓在身後響起,他皺了皺眉。
「喂!我在叫你。」那嬌氣的嗓音又揚起。
他旋過身,面對亭亭玉立的少女。「有事嗎?」
「你,陪我去買東西。」命令的口氣。
她以為她是誰?
朱在宇瞇了瞇眼。「抱歉,這不屬於我的任務範圍。」
她眨眨眼。「你們組長說你有空,可以開車載我。」
「我的工作並不是擔任大小姐的司機。」他語氣冷硬。「我是負責保護總統候選人的安全。」
「我是我姨丈的外甥女,他的家屬你們不用保護嗎?」
「國家沒規定候選人的家屬也可以申請隨扈。」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載我出門嗎?那如果我出了什麼事,你要負責嗎?」
「我說過了,我保護的對象是這個國家的總統候選人。」
也就是說,不是她。
「你!」夏海音惱了,明眸點燃火光,比夏天的陽光還灼熱。
他凝立原地,淡然迎視她懊惱的注視,一滴汗也沒流。
「在宇,就麻煩你陪我們海音去一趟吧!」後來是總統候選人親自出面說服他。「她很早就到國外求學,對台灣路不熟,一個人出門我實在不放心,有你保護,我就安心多了。」
長官有命,他不得不從,悶悶地開出一輛奔馳轎車。
她可得意了,坐在後座,昂首微笑。「就說我姨丈很疼我,你幹麼惹我不開心呢?」
他咬牙,從後視鏡瞪視她,她發現了,笑得愈加甜美。
這一路上,她大小姐就宛如公主出巡,事事要他鞠躬盡瘁,門要他打開,東西要他提,她隨口說店名,他看地圖找路,完全拿他當僕從使喚。
為了不得罪長官,他極力忍氣吞聲,她反倒更加猖狂,時不時故意整整他,趁他分神時鬧失蹤,害他以為她迷路了,在大街小巷穿梭找人。
結果找到她時,她原來在一家服裝店裡悠哉悠哉地試衣服,戴假髮玩鬧。
他快氣炸了。「夏海音,你別鬧了!」
她假裝沒注意到他的怒氣,還對他搔首弄姿。「我戴這個好看嗎?」
那是一頂挑染過的金色鬈發,戴在她頭上,顯得她臉蛋分外精緻小巧,像個外國洋娃娃。
他一把扯下假髮。「醜死了!跟我回去!」不由分說地拉起她的手。
「丑?你說我醜?」她不可思議地睜大眼,少女的自尊受傷,不願聽他的話回去,用力想甩開他。
她愈掙扎,他抓她的手愈緊,她氣壞了,粉唇一張便猛咬。
「喂!你——」他虎口生疼,眼看竟被她咬了一道牙印。「你這女孩子!怎麼這麼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怎樣?」她衝著他扮鬼臉,轉身就逃。
一個跑、一個追,兩人都未察覺他們成了路人眼中一幅活潑的風景,很適合這個夏天。
他畢竟是男人,追蹤經驗豐富,很快便逮著淘氣的她,她逃脫不及,被路人一絆一拐,扭了纖細的腳踝。
「啊,好痛……」她輕聲尖呼。
「看吧,就要你別玩了。」他沒好氣地翻白眼,毫不同情。
她恨恨地瞪他一眼。
他蹲下身,察看她踝關節的傷勢,試著按撫。
「好痛!」她驚呼。「你故意的嗎?」
看樣子真的扭傷了。他沒理會她氣憤的注視,逕自打橫抱起她。
「喂!」她驚嚇。「你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抱你上車。」他輕鬆地抱著她,像抱一袋軟綿綿的棉花,然後很不溫柔地將她丟進車廂。「在這裡等著,不准動!」
她心神不寧,還沒從生平第一次被異性當街公主抱的震驚回過神來,他便買回一包碎冰,用手帕包了幾塊,脫下她的涼鞋,將冰袋壓在她腳踝冰鎮。
「先消腫,回去後再搽藥。」他解釋,一面用兩根手指巧妙地使勁推拿。
她輕輕顫慄,敏銳地感受到他的手指在她踝間的肌膚留下的溫度,看著他時,才驚覺他的鼻樑生得好挺、好迷人,像古希臘的美男雕像。
「好了,我自己來。」她急著收回白嫩的纖足,臉蛋浮染兩朵嬌艷的紅暈。
她這是害羞嗎?這樣頤指氣使的女孩也會害羞?
朱在宇愣了愣,忽然感覺到空氣流過一股令人不安的異樣,方才撫過少女踝骨的手指彷彿也燙著,他一凜,連忙定定神。
「今天應該買夠了吧?我送你回去?」
「嗯。」
從此以後,青年和少女便對彼此上了心。
他們時常窺探對方,視線不經意交集時,便會故作若無其事地轉開,然後在對方不注意的時候,又回到對方身上。
在她眼裡,他是個很倔氣的男孩。
在他眼裡,她是個很任性的女孩。
她覺得自己討厭他,他也認為自己不喜歡她,他們都不曾料想愛情會那麼靜悄悄地降臨。
但愛情要來,是任何一扇緊閉的門都擋不住的。
那個夏天,連續熱了好幾天,熱得人心浮氣躁,然後上天像是吃錯藥了,某個悶熱的午後,毫無預警地降下驟雨,伴著遠方沉悶的雷響。
好棒的雨!
夏海音喜歡雨天,喜歡雨中的各種聲音,雨敲著窗扉、敲著落葉,叮叮咚咚,像一首大自然的交響樂。
她衝出屋外,來到後院的泳池畔,閉上眼,聆聽雨響及雷聲,在心中的譜記上音符。
當朱在宇從窗扉望出去時,她正在跳舞,跳的是吉普賽人的踢踏舞,節奏配合著雨的旋律。
這女生瘋了嗎?
他瞪著她在雨中狂舞的身姿,第一個反應就是將她拉回屋裡,免得她淋壞了身子感冒。
但不過片刻,他便轉念了,她的舞姿太逍遙、太瀟灑、太自得其樂,她是適合在雨中舞蹈的,彷彿這是她天生便該做的事。
她在雨中跳舞,在他心上跳舞,足尖踏得漫不經意,一點一點踩平冷硬的它,他心動了、柔軟了,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沒有心跳了,聽不見自己的心音。
而她還嫌不夠,數日後的晚上,她在競選募款餐會上表演小提琴,是她自己創作的曲子——<Love Rain>。
雨,激烈地下著,他初次見識到她的才氣。怪不得整個家族都寵愛她,她的確是個公主,是蠱惑人心的音樂精靈。
這樣的女孩是值得被愛的,可惜,他不能靠近她——
他克制自己不能靠近她,她卻是一派天真地想接近他。
這天,夏海音一早便賴進廚房,巴著一向疼她的阿姨,吵著要學做菜。
「怎麼忽然想學做菜?」阿姨笑望著她。「你這雙手可是用來拉小提琴的,萬一下廚的時候,不小心受傷了怎麼辦?」
「沒關係啦,我保證會很小心很小心的。」
「不行,切到手怎麼辦?」
「我有那麼笨嗎?」夏海音不服氣地嘟嘴。「連個菜刀都拿不穩?」
阿姨嗤笑。「儀君第一次下廚,就切破了手指頭。」
「真的?」夏海音眼眸閃亮。「表姐好拙喔!」
「笑人家拙,等等你比人家拙就糟了!」阿姨拿手指點她額頭。
「這麼說阿姨要教我了?」夏海音喜出望外,拉著阿姨的手上下搖晃,像個天真地孩子。「謝謝阿姨,我啊,最~~愛你了!」
「你啊,撒嬌的時候誰都愛,脾氣一來就誰都不管了。」阿姨笑罵,話雖如此,還是拿這個俏皮可愛的少女沒轍。「想學哪些菜?還是我從最基本的開始教?」
「我想學這些。」夏海音遞出菜單。
「唷,還有指定菜色?」阿姨瀏覽菜單。「你挑的這些菜都不簡單啊,很費勁。」
「沒關係,我很聰明的,一定難不倒我。」夏海音對自己很有信心。「一次學不會,兩次也會了。」
「這麼堅持?」阿姨挑眉。「我想想,是不是我們家海音在學校喜歡上哪個男同學了,所以要學著做便當給人家吃?」
夏海音聞言,臉頰乍紅。「哪有啊?我們學校那些男生一個比一個還傻氣,我哪會喜歡他們啊?」她堅決否認。「我是想……反正閒著也無聊,就試試看嘍。」
「閒著無聊?試試看?」
「阿姨你別再挖苦人家啦,快教就是了。」
「知道了,你這孩子別急嘛。」
阿姨拗不過她,只得從冰箱裡取出材料,從洗菜切菜開始教她,到她能勉強做出兩道合格的菜來,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深夜,她偷溜進廚房,取出自己事先藏好的便當,微波加熱了,拿袋子裝好,來敲朱在宇的房門。
今天不輪他值夜班,過了十點,他便睡了,聽見敲門聲,立即警醒,前來應門,沒想到映入眼裡竟是一張粉嫩嬌俏的少女容顏。
「朱在宇,吃宵夜。」她笑道。
「宵夜?」他愣了愣。「我不餓。」
「可是我餓了啊!」她嬌嗔地橫他一眼,扯他衣袖。「總之跟我來。」
他莫名其妙,只得跟著她悄悄溜上屋頂。屋頂有個空中庭園,擺著一張野餐桌,她在桌邊坐下,打開袋子,取出兩個餐盒、一壺冷泡烏龍茶。
「吃吧!」她將筷子遞給他。
他怔怔地坐下,不解地擺開這陣仗是何用意。
她也不解釋,手肘支在餐桌上,托著粉色粉腮,亮晶晶的眼眸直瞅著他。「快點吃,告訴我好不好吃?」
他被她看得臉熱,連忙挾了一筷子魚香肉絲,這道菜是他極愛吃的。
他嘗了一口,嚥下。
「怎樣?」她期盼地問。
沒怎樣啊。
「不好吃?」她黯下眼神。
「還可以吧。」他自認評論中肯。
她瞪他,櫻唇噘起,在月色下閃耀著瑩潤光澤。
他心念一動,倏地領悟。「這些菜是你做的?」
「現在才知道!」她沒好氣,撇過臉,輕輕地啐罵一聲。「笨蛋!」
他怔住,面對少女似羞似嗔的粉顏,再怎麼遲鈍也看得出她對自己有好感,否則也不會特別做他愛吃的菜給他吃。
「看!」她將右手大拇指伸到他眼前。「我的手還被燙傷,都起了水泡了,是水泡耶,你知道嗎?」
他望著那貼著OK繃的手指,心弦一緊,胸臆霎時柔情滿盈。「不要緊吧?你這樣能拉小提琴嗎?」
「幸好傷的不是左手,左手要按弦,會更痛。」她朝他吐舌頭,愛嬌的模樣分外惹人憐愛。
他神智一暈,熱血沖腦,費了好大勁才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可以,她是他保護對象的外甥女,於公於私,他們之間都不該有感情牽扯,而且她才……十八歲。
「你幹麼都不說話?我做的東西有那麼難吃嗎?」
不難吃,只是……滋味太複雜了。
他埋頭,吃得狼吞虎嚥,不敢細嚼,他比她大了六歲,比她更懂得抗拒愛情的必要。
「吃完了,走吧。」他站起身。
她不敢相信地瞪他。就這樣?
他逃避她失望的眼神。「太晚了,你該回房了,被人看到我們在一起不好。」
「有什麼不好的?」她嗆聲。「我們正大光明的,又沒做什麼。」
孤男寡女,不管有沒有什麼,總是瓜田李下。
他猛灌一杯烏龍茶,凝定心神,接著將餐盒收回袋子裡,遞還給她。「謝謝你的宵夜。」
「朱在宇,你——」夏海音惱了,她自小就受異性歡迎,男生都是追在她身後百般討好,這還是第一次有人不把她的心意放在眼裡,躲她像躲瘟疫。
「你不走,我先走。」語落,他立即轉身,背影不似平日英氣挺拔,顯得有些僵硬。
她懊惱地追上他。「朱在宇,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跟我耍脾氣嗎?你敢這樣對我?從來沒人敢這樣——」
「噓!」他忽然警覺地轉過身,伸手搗住她的唇。
「幹麼?」她悶聲抗議。
「有人來了。」他拉著她躲進一根柱子後,卡在柱子跟樓梯圍欄之間,空間狹窄。
「是誰?」她悄聲問,話語才落,便聽見兩個傭人說笑著走過來,立起一張工作梯,一個護著,另一個爬上去打開閣樓門板。
原來他們是打算在閣樓倉庫裡找一組很久不用的茶器,兩人一面找東西,一面閒聊,好不悠哉,卻苦了夏海音與朱在宇,卡在柱子後進退不得。
更尷尬的是,他與她是面對著面,即便光線黯淡,仍能清晰地看見對方臉上的表情。
他們還要找多久?
夏海音不安地尋思,手一鬆,提袋落了,幸好朱在宇動作利落,千鈞一髮之際用腿勾住,跟著蹲下身撈回便當袋,沒發出一點聲音。
他握牢便當袋,緩緩站直身子,肩頭輕碰她柔軟的胸部,她心一跳,直覺挺背貼緊樑柱。
「小心點。」他溫熱的氣息吹在她額頭。
「對不起。」她不敢看她,別過臉,卻意外擦觸他的唇。
他驀地深吸口氣。
她覺得掌心微微沁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傭人卻遲遲不離開。
「他們怎麼搞的?」她輕聲抱怨,吐氣如蘭,撩撥他敏感的耳際。
他不禁低頭看她,她也正抬頭,鼻與鼻相撞,兩個人都痛,卻都強忍著不叫出聲。
「痛嗎?」他聲音放得很低,很溫柔。
「嗯。」她心韻加速,臉頰艷紅得宛如一朵盛開的芙蓉花,羞怯地教他心動。
她微歪著頭,柔細的髮絲拂過他鼻尖,他心一蕩,禁不住湊過去,嗅聞少女的香氣。
方唇輕輕地擦吻她的發,以及那藏在發後,曲線玲瓏的耳殼。
她感到他的輕吻,身子一陣顫慄,沒有躲,小手緊張地扯住他腰際衣衫。
他閉上眼睛,含住她軟嫩玉潤的耳垂,輕輕一吮。
她動情地輕輕吐馨息,下意識地側歪螓首,露出少女纖細瑩美的頸脖,他看著,眼神瞬間迷離,方唇沿著她美好的頸線蜿蜒而下,然後再往上,攫住她火燙又水涼的紅唇。
傭人們走了,這個吻卻已經停不下來。他掌住她後頸,重重地吸吮她的唇,一口又一口,每一口,都像要吮進她的全部,佔有她的心與魂——
那夜,情竇初開的她與他吻得渾然忘我,無休無止,就連時間經過,也躡輕了步履,不欲打擾。
那個吻,她至今仍難以忘懷。
夏海音心神恍惚,蔥指抵著唇,彷彿在回味著什麼。
今天就是第三天了,他還未給她響應,究竟會答應,還是拒絕呢?他停職這半年,或許是她唯一能利用的機會,她必須好好把握……
助理小香喚回她迷失的理智。「Vanesa,差不多要錄像了。」
她一震,從回憶中驚醒。「幾點了?」
小香看表。「還有十分鐘就四點。」
「嗯。」她點頭,翩然起身,提起小提琴盒,從化妝室走向攝影棚,女主持人已經差不多準備就緒了,正在現場跟工作人員對台詞。
「Vanesa,來啦!」女主持人笑著打招呼。「等等你就坐在這張沙發上,攝影機在這裡,盡量多看鏡頭,我們導播也一定很想抓你的特寫。還有,你看過訪談的問題了嗎?」
夏海音搖頭。「我不喜歡事先看問題,這樣我會有預設的答案。」
「所以你想誠實、依照自己的本性回答嗎?」女主持人欣賞她的坦誠,這也是對自己很有自信的人才會如此。「太好了!這樣我們的觀眾就有福了,他們能看到最自然不隱藏的你。」
最自然不隱藏嗎?
夏海音自嘲地牽唇。有些事,有些情,她已經隱藏得很自然了,自然到連她自己都以為自己清白無欺。
她從琴盒裡取出名貴的小提琴,在節目開場前調了調音,也試拉了一小段。
今天,她將在現場演奏十九世界意大利小提琴家Vittorio Monti的作品Czardaz舞曲,這首曲子是著名的炫技曲,尤其是樂曲第二部分,帶著強烈的吉普賽風格,連續使用切分音,節奏狂野而奔放,將氣氛推往最華麗的高潮。
夏海音試拉的便是這段,但不知怎地,錯了幾個音,拉得不太順暢。
「今天狀況好像不太好呢。」女主持人也是懂音樂的人,聽出了旋律中的雜音。
「大概是攝影棚燈光太熱吧!」
「是挺熱的。等等,我讓他們把冷氣再調強一點。」
「謝謝。」夏海音輕聲道謝,明知不是燈光的緣故讓自己拉錯音。
她深吸口氣,寧定心神,正準備再重來時,女主持人的驚呼拂過耳畔。
「天哪,好帥的型男!」
夏海音揚眸,跟著女主持人驚艷的視線望過去,凌亂的攝影器材後,走進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子,黑西裝、白襯衫,打一條斜紋領帶,穿著保守,卻不顯得死板,因為他身材實在太好了,肩線英挺,雙腿修長,氣宇軒昂。
朱在宇——他來了!
他並沒走向她,站在角落,倚著牆,目光橫空而來,與她相凝。
遠遠地,她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她已懂得他出現在此的用意。
「他是誰啊?」女主持人嗓音透著興奮。「Vanesa,是你認識的人嗎?」
她淺淺地微笑。「讓我跟你介紹一下,他是我的貼身保鑣,朱在宇。」
「貼身保鑣?你說那男人是保鑣?」女主持人眼眸發亮,明顯對他有許多好奇與疑問。
夏海音但笑不語,將小提琴架在肩上,弓弦一拉,這回,她奏出最完美的Czardaz舞曲,一個音符都沒錯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29 02:36:50
第三章
節目錄影結束後,朱在宇護送夏海音離開攝影棚,搭電梯直達地下停車場。她的座車是一輛白色的凌志休旅車。
「你來開吧。」她將車鑰匙給他,自己坐上副駕駛座,小香則提著大包小包,鑽進後座車廂。
朱在宇發動引擎,流暢地加速,他開車技術很好,乘客幾乎感受不到一點顛簸。
「直接送你回家嗎?」
「嗯。」夏海音點頭。
他瞥她一眼,大概是累了,她臉色有些蒼白。
小香在後座忙著跟經紀人通電話、敲行程,他聽見她這幾天行程爆滿,不覺蹙眉,想跟她說些什麼,卻不知如何啟齒。
「剛才你表演得很好。」終於,他找些寒暄的切入點。
她沒立刻回答,轉過臉來,若有所思地凝睇他。「我沒想到朱先生也懂得古典樂,我以為像你們這種男人不會喜歡聽這種音樂。」
「我是……」他握住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很少聽。」
「那你怎麼知道好或不好?」她話鋒帶刺。
他自嘲地勾唇。「就算沒有知識,也有常識。」
他不是笨蛋,不會聽不出要多麼熟練地技巧才能拉出那般熱情激烈的曲調,也不會看不懂當她演奏終了時,現場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神態。
「那麼,我應該對得到朱先生的讚美感到榮幸了。」
這是諷刺吧?
「我相信你對這樣的讚美早就聽慣了。」他瞥望她似笑非笑的容顏。「你那些粉絲一定個個都愛死你。」
她聞言,沉默兩秒,撇過頭。「我的確得到很多人的愛,不過如果可能的話,我倒寧願拿所有的這些去換一個人的愛。」
是誰呢?
這句話特定指涉的對象嗎?還是隨口說說而已?
朱在宇心跳乍停,下意識地朝夏海音瞥去,她盯著窗外,他只能看見她的側顏,冰凝的、無表情的側顏。
也不知是否感到他的注目,她戴上墨鏡,背脊埋進椅背。「我想休息一會兒。」
半小時後,他們回到家,小香跟她報過明日行程,便匆匆忙忙地離開,屋內只剩下他與她獨處。
她從書房裡取出一份事先擬好的合約,丟在客廳茶几上。
「這個是工作契約,裡面條件都寫得清楚,你看看,不滿意的地方我們可以再協調。」
她連合約都準備好了?
朱在宇沒想到她會如此正式,劍眉一挑,接過契約式瀏覽。
合約上註明了她聘請他為專屬保鏢,工作期間暫定為半年,即日起生效,報酬除了每個月的固定薪水,還有琳琅滿目的各項津貼、補助及紅利。
他瞪著書面上載明的數字,不可思議。這是給保鏢的薪資嗎?金額未免也太高了吧!簡直是明星級待遇。
「這薪水,你還滿意嗎?」她在沙發上坐著,雙手環抱胸前,姿態高雅,卻也帶著股貴族般的傲慢。
「太高了。」他老實說。「夏小姐恐怕不太清楚業界的行情吧?」
「我不管業界的行情是多少,我覺得你值的這樣的價碼。」她答得很乾脆。「而且我等於是買斷你半年的時間,難道不應該付這樣的代價嗎?」
買斷他半年?他訝然望她。
她面無表情。「合約上應該寫得很清楚吧?這半年期間,你要二十四小時待命,吃住都要跟我在一起。」
「你要我……住在這裡?」他驚愕。孤男寡女處在一個屋簷下?
她輕哼,朝他投來一記「這有什麼奇怪嗎」的注視。「還有,合約期間內,只有我可以決定提前解除合約,你如果想解約,必須支付五倍的賠償金,另外,我保有對合約各項條款解釋的權利。」
意思是她不但可以隨時提前解約,還能就內容跟他玩文字遊戲?而他只能被動地接受,否則就必須支付高額賠償金。
「還真是一份不平等合約啊!」他苦笑。
她回他一個絕對甜美的微笑。「所以你還會覺得給你這樣的薪資算太高了嗎?」
她說怎樣就怎樣吧。既然決定接受這份工作,就是不打算跟她討價還價。
「不過夏小姐,你有想過嗎?」他直視她。「我可是個『男人』。」
她揚眉。「那又怎樣?」
「不管是什麼關係,一個男人跟一個女人住在一起,一定會惹來閒話,而且你也不能保證我不會哪天突然失去理智,變成一匹狼吧?」
他自認是語重心長地提醒她,沒想到她聽了竟笑了,笑聲脆潤如敲打窗扉的雨珠。
「朱先生,看來我比你自己還相信你的人格啊!」她笑笑地感歎,而他莫名地心跳一亂。
「你……真相信我?」
「是,我相信你。」
她毫不猶豫的回答像一根鋼弦,揪擰他胸口。
「不過我更相信金錢的力量。」她補充,明眸閃爍近似惡意的光芒。「我相信你這些錢,應該足夠補償你禁慾半年了。」
補償他禁慾半年?
他為她這種說法感到訝異,她卻像是誤解了他複雜的表情,笑容驟冷。
「你不會以為這半年你還有機會接近別的女人吧?別忘了你被我買斷的是全天候的時間。」
也就是說,不會給他任何偷閒的餘裕嘍?
朱在宇不知自己該笑還是該懊惱,這情況實在荒謬。
「所以,你到底接受不接受這些條件?」她咄咄逼人地質問。
他淡然一笑,從西裝口袋取出鋼筆,灑脫地簽名畫押。
她瞪著他簽名的動作,好似一時之間不敢相信他如此爽快。
簽好名,他講契約書遞還給她,利落地起身。「我得開始工作了。」
工作?
夏海音微愣,看著他從隨身提袋裡拿出一個黑色儀器,仔仔細細地檢測屋內,就算是最細微的縫隙也不放過。
「這是在幹麼?」她問。
「看有沒有人裝了不該裝的東西。」他解釋。
她顰眉。「我不是說警方檢查過了?沒裝竊聽器也沒有針孔攝影機。」
他不吭聲,堅持自己掃過一遍才算數。
她聳聳肩,不再理他,走向開放式廚房,取出冰箱裡德蔬果,打了兩杯健康果菜汁。
他掃瞄完屋內,沒發現異狀,她正在喝果汁,指了指吧檯上另一杯。
「那杯給你。」
這什麼?朱在宇看一眼玻璃杯裡顏色像是發霉的液體,微微皺眉。
他嫌棄的表情令她微笑。「放心吧,沒毒。是蔬果汁。對身體很好的。」
「謝謝你,我不用了。」他不想喝這種顏色可疑的玩意兒。「你晚餐吃什麼?」已經快八點了,也該用餐了。
「晚上六點以後我不吃東西。」她淡淡地說。「冰箱裡只有雞胸肉,你如果不愛吃的話,巷口有家超市,儘管去買你要的食物,也可以叫外賣。」
「所有你晚上就只喝這杯果汁?」他不贊同地擰眉。「這怎麼夠?就算沒胃口,也得多少吃點什麼。」
「我說了,晚上六點以後不進食。」
「為什麼?減肥嗎?」
她不回話。
他打量她苗條的身段,太苗條了,根本瘦到沒幾兩肉。「你這樣對身體不好,應該多吃點。」
「我吃不吃東西不在你的任務範圍,你不用多管。」她辛辣地撂話,重重擱下玻璃杯,轉身就走。
「你去哪兒?」他直覺追問。
她回眸瞪他。「我在這房子裡,想做什麼、去哪裡,也沒有對你報告的義務。」
好嗆啊!
他目送她高傲的倩影,胸臆驀地波湧某種異樣的情緒,像是無奈,又有幾分苦澀。
「夏海音,你要我待在身邊就是懲罰我吧?」他喃喃低語,把轉著吧檯上那杯顏色詭異的蔬果汁,半響,他深吸口氣,舉杯就口,跟著,一陣噁心。
真的……超難喝!
他佩服她的毅力。
說不吃就不吃,他跟在她身邊一個禮拜,沒見過她在晚上六點以後進食,早餐時切片水果加谷片粥,中午是雞胸肉生菜色拉,晚餐也是雞胸肉生菜色拉,她吃不膩,他都看膩了。
有時候行程太趕,來不及在六點以前吃晚餐。她便池幾片蘇打餅乾、喝幾杯蔬果汁填充胃袋。
明明就比一根竹竿寬不了多少,有必要這樣節食嗎?他實在看不過去,也懷疑她是否擁有足夠撐過忙碌行程的體力。
為了引誘她多吃點東西,有幾個晚上他故意在家裡開伙,準備一席色香味俱全的菜餚。
正常人聞到食物的香氣,早該受不了了,至少也該顯露出垂涎的表情,但他觀察許久,她竟是毫不動搖。
不可能。難道她真的一點都不餓?
這天晚上,朱在宇微波了焗烤海鮮通心粉,燉了一鍋南瓜湯,還買了一盒草莓先奶油蛋糕,他知道這些都是她以前喜歡吃的。
她站在客廳落地窗邊拉小提琴,而他就坐在餐桌旁,一邊進食,一邊盯著她,順便注意窗外是否有異常的動靜。
她練習了一個小時,似乎有些煩躁,放下小提琴。
「累了嗎?」他好心地問。「要不要吃點東西?」
她回頭,不悅地橫他一眼。「你是故意的嗎?」
「什麼?」他裝無辜。
「為什麼問我吃不吃?你明知道我不能吃!」
「為什麼『不能』?這裡又沒人監視你,你想吃就吃,我保證不會告訴你的經紀人或助理。」
「你以為是他們逼我節食嗎?」
「那是誰逼你的?」
「沒人逼我!」她沒好氣。「是我自願。」
「這我就不懂了,你又不胖,何必節食?」說著,他刻意舀一大匙焗烤通心粉,滿滿地送進嘴裡,一副大快朵頤的模樣。
她冰冷地瞪他。「我吃不吃東西屬於你工作範圍嗎?」
「不是。」
「那你幹麼多管閒事?」
「就當是閒聊吧。」他滿不在乎地揮揮湯匙。「總不能整個晚上相對兩無言。」
「我不曉得你那麼愛說話。」她諷嗤。
朱在宇自嘲地勾唇。或許他平時是比較寡言,但現在,他壓抑不住勸她進食的衝動。
夏海音凝望他半嘲諷的笑容,像是被牽動了某種情緒,眸光一閃。「明天要拍廣告。」
這算是解釋嗎?
他好奇。「因為拍廣告,所以要節食?」
「不然上鏡頭不好看。」
會有多不好看?他不信。
她看出他的懷疑。「鏡頭上很容易顯胖,臉看起來會比平常圓很多。」
「所以才會有那麼多女明星積極節食,把自己瘦成一隻小鳥?」他不以為然。「你不必這樣吧?你又不是靠美貌吃飯。」
她聞言,冷笑。「你又知道不是了?」
「你的粉絲看中的是你的才華,他們喜歡的是你的音樂,不是你拍的廣告或演出什麼偶像劇。」他頓了頓,問出盤旋心頭許久的疑問。「為什麼要把自己降格成一個藝人呢?你明明就可以在音樂的舞台上發光,幹麼還有涉足演藝圈?就這麼想當大明星嗎?」
她定定地望他。「你的意思是我太虛榮了嗎?」
「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把自己逼成這樣?」他皺眉。「又是巡迴表演又是上節目、拍廣告,不累嗎?」
「如果不拍廣告,不演偶像劇,你認為我會有那麼一大票粉絲嗎?古典音樂其實很冷門的。」
「那又怎樣?真正的知音貴精不貴多,不是嗎?」
她神色一沉,彷彿被他問急了,氣急敗壞地來到餐桌邊。「你不懂就不要多嘴!也管太寬了吧?」
他不想管的。她能擁有眾多粉絲的愛,他也很為她高興,但是——
「你真的不吃嗎?至少喝點南瓜湯、吃一塊草莓蛋糕?」
她咬牙,看著他勸誘的臉,看著一桌她喜愛的食物,呼吸逐漸失去平靜的韻律,跟著,他聽見她胃袋擰出咕嚕聲響。
他笑了。「看吧,你餓了。」
她倒抽口氣,烈火般的眸光幾乎在他胸口燒融一個洞。
他知道她生氣,她氣起來眼眸總是特別明亮,臉蛋微染紅霞,艷光照人。
他呼吸的節奏霎時也亂了。
「我、不、餓!」
她忿忿地撂話,像一道強烈的陣風,捲過他眼前,他看著她快步走回主臥房,砰地一聲甩上房門。
她以一扇緊閉的門扉,阻絕他的關心。
她新接的廣告,賣的竟然是女性內衣,根本跟音樂八竿子打不著邊!
朱在宇站在攝影棚,看夏海音跟導演確定台詞及走位,還有個跟她合作的男模,亦步亦趨挨在她身邊。
都還沒正式開拍,那傢伙有必要靠那麼近嗎?
朱在宇瞪視男模,據說對方在業界也算是小有名氣的人物,長相不賴,身材也挺有料,胸肌練得頗為結實。
廣告的構想是,夏海音練琴練熟了,解開襯衫即可鈕扣,露出胸衣細緻的花邊,當然,還得特別強調半裸的乳峰。
對這樣的美景,她的情人自然受不了,兩人在一陣曖昧的來回挑逗後,淘氣的她還是選擇了小提琴。
「……要的就是那種勾引的FU,讓人想要又得不到,盡量展現出魔性的魅力。這個對我們V魔女來說,應該沒問題吧?」導演笑道,看來是對夏海音的「演技」很有信心。
「知道了,我會試試看。」夏海音點頭應允,跟男模討論待會兒演出時的動作,兩人比劃片刻,她覺得有些熱,隨手綰起秀髮,男模盯著她頸脖美好的曲線,一時失神。
朱在宇臉部繃緊,硬生生地收回視線,來回掃射攝影棚週遭。雖然他早就確認過裡頭絕無可疑人物,還是逼著自己又查看了一遍。
幾次演練過後,正式開拍前,夏海音要求工作人員清場。
「先生,請你暫時離開好嗎?」一位女性現場助理走向朱在宇。
他意外。「我也要走?」
「是,夏小姐要求清場。」
他微蹙眉,正想轉身時,一道澄亮的嗓音揚起。「他不用走!」
是夏海音,她站在攝影機前,明眸直視他,隱隱帶著責備之意。
對了,他應該跟她「寸步不離」。
朱在宇領悟她眼神涵義,只得跟女助理解釋。「我是夏小姐的隨身保鏢。」
「這樣啊。」助理點點頭,好奇地多瞥他幾眼,彷彿在驚歎怎麼會有如此帥氣的保鏢。
既然「僱主」要求他留在現場,朱在宇也只能繼續旁觀廣告拍攝,剛開始夏海音顯得有幾分緊張,後來漸漸放開了,當著男模的面解襯衫鈕扣,也沒一絲猶豫。
還真敬業!
朱在宇不知不覺掐握拳頭。
燈光師開始調燈光,導演跟攝影師研究怎樣的燈光在鏡頭裡最美、該怎麼拍才能煽情而不色情,而她就猶如提線娃娃一般,由著人擺弄。
怎麼想,這個傲嬌的大小姐都不該這麼聽話啊!她都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嗎?為什麼不在舞台上乖乖地拉她的小提琴就好,要來拍這什麼見鬼的內衣廣告?這樣賣弄性感,很好玩嗎?
一把火在朱在宇胸口悶燒,煎熬著他,他看著夏海音一次又一次當眾輕解羅衫,腦袋像壓著顆石頭,又昏又沉。
白色的襯衫半敞,露出胸衣美麗的蕾絲花邊,襯得她的乳房更加瑩白嬌美,他閉上眸,腦袋朦朧地浮現一幕來自記憶深處的畫面,微黃的色澤,暈著光。
手有點癢,好似還記得當時的觸感,那麼柔軟潤澤——她的胸部又發育了些嗎?那時好像沒現在這麼「波濤洶湧」——老天!他究竟在想什麼?!
朱在宇猛然睜開眼,但他立刻就後悔了,因為他看見她正和男模調笑,挑逗著彼此,男模的唇低下來尋找她豐軟的耳垂……
「Cut!!」
導演居然喊卡,意味著這樣的場景還要再來一次。
朱在宇重重地吐氣,然後深深地吸氣。
「Vanesa,你要再Sexy一點,就像這樣,動作再自然一點。」導演邊示範邊解釋。「還有,笑容要再俏皮一點、媚一點,有點太冷了。」
「我的笑太冷嗎?」她遵照導演的指示,開始變換笑容。「要像這樣,還是這樣?」
朱在宇注視夏海音,正如他之前想像的,她的確收藏著各式各樣的笑容,但為何他會覺得沒有幾個看來是真心的?雖然她笑得絕對地好看。
「還是不對。想想看,你跟男人接過吻吧?別害臊,像你這樣的美女,一定有的,想想看跟愛人親吻的感覺,你會怎麼看他?怎麼期待他吻你——」導演驀地住口。
因為夏海音的表情變了,笑容變了,鏡頭裡,她臉部的線條顯得更柔和了,眼眸迷離地氳著水,櫻唇微啟,吐露著渴望的馨息。
朱在宇可以感覺到現在的空氣忽地不再流動了,所有人都呆著、傻著,籠罩在一股如夢如詩的氛圍裡。
他的心,也跟空氣一樣,凝結了。
有那麼短暫的片刻,他以為夏海音正看著自己,她那極致唯美的笑,是為他而綻放——
離開攝影棚時,朱在宇初次見識到夏海音有多受歡迎。
她的粉絲不曉得從哪裡打探到她今日拍廣告的行程,徘徊在大樓外,等她現身,當她倩影乍現,尖叫聲頓時此起彼落。
「Vanesa看這裡!」有學她宣傳照穿著歌德風蕾絲娃娃裝的少女粉絲。
「Vanesa,你好漂亮,我~~愛~~你!」有迷弟瘋狂示愛。
「海音小姐,可以幫我簽個名嗎?」有熟女級樂迷誠懇地請求。
而她來者不拒,幫樂迷簽名,笑著對粉絲們揮手。
朱在宇跟小香費了一番勁才排開擁擠的人潮,護送她坐進車子裡,她降下車窗,送了個飛吻,粉絲們當場暈眩。
「開車吧!」她跟粉絲們打完招呼,回頭吩咐。
「小香還沒上車。」
「她不跟我們走,我讓她去經紀公司幫我處理一些事情了。」
「知道了。」他發動引擎。
離開粉絲的包圍後,氣氛頓時沉寂,她單手支頤,閉目養神,他以為她睡了,正想將車廂內冷氣調小一些,她忽地輕柔地揚嗓。
「我拍得好看嗎?」
他一怔,她是指廣告嗎?
他將手放回方向盤。「我沒注意。」
「沒注意?」她冷哼。「你是我的保鏢,不是應該盯緊我的一舉一動嗎?」
他默然不語。
她揚起眼簾,他能感受到那清澈的眸光正鎖定自己。
「有看著我嗎?」她問。
「……有。」
「看到我都拍了些什麼嗎?」
「看到了。」
「不好看嗎?」
他嚥了嚥口水,喉嚨莫名地乾渴。「我不懂廣告的好壞。」
她又是一聲輕哼。「我沒問你廣告好不好。」頓了頓。「是問我穿上內衣的效果好嗎?」
他一凜,神經線頓時扯緊。
「我不懂你的意思。」很謹慎的回答。
「有這麼難嗎?」她語帶嘲諷。「不過就是問你,我穿上那套內衣好不好看而已——以一個男人的眼光來評斷的話。」
以一個男人的眼光?朱在宇擱在方向盤的手指不覺掐緊。
「導演不是說你表現得很好嗎?跟你搭配的那個男麻豆眼睛也……離不開你。」
「我問你導演跟男模的想法嗎?」她不耐。「我是問你怎麼想的,你不是個男人嗎?」
當然是。朱在宇苦澀地扯唇。就因為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才更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一句話,好不好看?」她偏要逼問。
「……」
「不好看嗎?」
他暗暗吐息。「……好看。」
沉默。
她沒說話,一動也不動,毫無反應。
怎麼了?生氣了嗎?
當他覺得奇怪,轉過頭去瞧她時,這才發現她唇畔漾著無聲的笑,笑意清甜,渲染眼角眉梢。
她察覺他的目光,笑容立時凝斂,從包包裡取出記事本,一面翻閱行事歷,一面宛若漫不經心地說道——
「肚子好餓,找間餐廳吃飯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29 02:37:33
第四章
「好吃嗎?」
月華如水,悠悠地流過大地,仲夏的風微熏,拂在面上,卻又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清涼。
屋頂的花園裡,少女與青年相對而坐,青年手裡捧著一個便當,很捧場地猛吃。
「這道苦瓜炒鹹蛋很不錯吧?」少女問。
青年點頭。
「我的手藝有進步了吧?」
「嗯。」進步很多。青年豎起大拇指,給個贊。
少女笑了,像夏天掛在屋簷的風鈴,清朗地蕩進青年心房。「這道菜是我第一道學會的菜,是你愛吃的,我也挺喜歡的,所以我打算把它當作我們的定情菜。」
「什麼定情菜?」
「就是情侶之間不都會有什麼定情手環、定情項鏈之類的嗎?我們呢,就用這道苦瓜炒鹹蛋來定情。」
該說她太浪漫呢?還是太傻氣?竟用一道菜餚來定情!
他不禁好笑。
「笑什麼啊?」她嬌嗔。「我認真的!」
「是,你很認真。」他忍笑。
「我說真的!」她沒好氣地瞪他。「你也知道……咳咳,總之呢,我脾氣不太好,可能家裡人從小都寵我吧?大家都讓著我,我要什麼就有什麼,要不到呢,我就會生氣,會使小性子。」
「原來你自己也知道啊。」他煞有其事地歎息。
她嘟嘴。「對啦,我很任性。怎樣?」
「不怎樣。」他笑笑。
她拿他沒轍,嘴唇噘得更可愛了。「反正我們先說好了,以後如果餐桌上出現這道菜,就是代表……嗯,表示我跟你求和的意思,所以不管到時候我做錯什麼、跟你耍什麼脾氣,或者我們正在吵架,你都要……原諒我喔,知道嗎?不准不理我。」
「呿,用一道菜就想吃定我?也太便宜了吧!」
「不可以嗎?不然你是要多貴才甘願?」
他聳聳肩,但笑不語。
他不說話,她就當他認同了。「答應我嗎?說好了唷!哪,我們打勾勾,不准反悔,做不到的人是小狗!」
月光下,她和他的小指相勾,承諾著一份情意,一個相知相惜的約定。
夏海音恍惚地盯著服務生上菜。
她一進餐廳,拿了菜單便大肆狂點,還叮囑以最快的速度上菜,不到二十分鐘,餐桌上便擺了十幾碟菜餚,道道都是名廚料理,其中有一盤是這家餐廳的招牌菜,苦瓜炒鹹蛋。
「叫這麼多,你吃得完嗎?」朱在宇吃驚地望著桌上琳琅滿目的料理。
這女人,要嘛就不吃,一開禁就毫無節制,才兩個人,點十幾盤菜,嚇得服務生下巴差點掉下來。
「你管我!我想吃就點。」夏海音橫他一眼,逕自舉箸挾菜。
第一筷挾的是菠蘿蝦球,然後是涼拌龍鬚菜、宮保雞丁、清炒高麗菜心、螞蟻上樹……她每道菜都挾,每道菜都嘗一口。
他看她不停口地吃,將茶杯撿到她面前。「吃慢點,小心噎到。」
她不理他,繼續吃菜,終於來到最後一盤苦瓜炒鹹蛋,她伸出筷子,手微微顫抖。
「你怎麼不吃?」她發現他還在注視自己,揚起微顫的羽睫。
「就要吃了。」朱在宇拿起筷子,群聊忽然警覺到附近傳來一道熱烈的視線,獨家他不動聲色地掃視週遭,看見對桌坐著一個年輕男子。
男子戴一副銀框眼鏡,外表顯得斯斯文文的,同桌還有幾個男女朋友,正交談著什麼,只有他往這邊看。
他的目光焦點,當然是在夏海音身上。
是她的粉絲嗎?或許就是那個偷拍她私照的Staiker?
朱在宇犀利地打量男子,以他職業的敏銳,感覺不到那男子對夏海音懷著過分的熱情,似乎只是個普通樂迷。
片刻,男子側頭對身旁的朋友說了些什麼,兩個同時往這邊望來,指指點點,笑了。
大概只是在猜測自己有沒有認錯人吧?也對能與夏海音共進晚餐的他感到幾分好奇。
「你在看什麼?」夏海音驀地落話,嗓音微啞。
「沒事。」朱在宇確定那名男子並無威脅性,收回視線,舉筷隨便挾了一道菜送進嘴裡,跟著扒一口飯。
夏海音看他吃飯。這麼大個人,吃飯速度也很快,但為什麼她一點也不覺得他吃相粗魯呢?他閉嘴咀嚼的時候,半邊臉頰鼓鼓的,另外半邊梨渦若隱若現,看起來……有那麼一點點男孩樣的可愛。
她偷覷他好一會兒,眸光回到面前這盤苦瓜炒鹹蛋上。只有這道菜,她一口也沒吃,他注意到了嗎?
「怎麼不吃了?飽了嗎?」他奇怪地問。
她陷握了握掌心。「誰說的?我才剛開始呢!」又舉著猛挾菜。
「廣告拍完就不用節食了嗎?」他嗓聲含笑。「今天吃太多,該不會把胃撐破吧?」
「我的胃夠大,不用閣下操心。」她冷哼。「這陣子老是吃雞胸肉,都快膩死了,我今天一定要大吃一頓!」
「原來你也會覺得膩啊。」他揶揄。「我以為你吃得很開心呢。」
「你這是在嘲笑我嗎?」她氣惱地睨他,這一眼,波光流轉,包含多少哀怨嗔癡。
他心弦一動,正欲說什麼,手機鈴聲忽地規律震響。
他瞥了瞥來電顯示,接起電話。「學妹啊,有事嗎?」
學妹?夏海音挾菜的動作一凝。
「學長,最近好嗎?」王子萱清脆的嗓音傳來。「上次你說要去當私人保鑣,真的去了嗎?」
「嗯。」朱在宇點頭,下意識地瞥望夏海音一眼,她的容色不知怎地有些冷。
「學長的爸爸知道這件事嗎?」
「他不知道。」
「這樣啊……」王子萱欲言又止。
他聽出她的遲疑。「有話你就直說吧。」
「是這樣的,學長,下午朱伯伯來過了,好像是來打聽你被記過的原因。」
「是嗎?」朱在宇並不怎麼在意,他早料到老爸一定會親自去調查真相。
「他好像很不高興呢!聽說還發了一頓脾氣。」王子萱小心翼翼地問:「學長,你沒跟你爸解釋清楚嗎?」
再怎麼解釋,他也不會聽的,老爸自有一套思考邏輯。
朱在宇譏誚地尋思。「我知道了,謝謝你打電話來告訴我。」
「不客氣,學長。」王子萱頓了頓。「什麼時候有空見個面呢?」
「這個嘛……」朱在宇為難。「最近工作忙,可能沒什麼時間。」因為他全天候都被某個女人買斷了。
「那……好吧。」王子萱藏不住失望。「掰掰。」
「再見。」他掛電話。
「誰打來的?」夏海音問。
「特勤中心一個學妹。」他漫應,手機依然握在手裡把玩。
「在發呆嗎?」她語鋒凌銳。
「什麼?」他回過神,有些茫然地望她。
她不理他,自顧自地吃菜,忽地噎到了,一陣咳嗽。
「就要你別吃太快啊!」他連忙遞上茶懷。「快喝點水。」
她接過來喝了大半懷,倏然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間!」
他忘了!
夏海音匆匆奔進化妝室,隨便進一間,關上門,凝立深思。
不願承認,但還是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受傷了,那麼傲氣的一顆心,枯萎了,隱隱地痛。
以後如果餐桌上出現這道菜,就是代表我跟你求和的意思,所以不管到時候我做錯什麼、跟你耍什麼脾氣,或者我們正在吵架,你都要原諒我喔!知道嗎?不准不理我。
「真的不記得了嗎?你這個壞蛋,笨小狗……咳、咳!」
又開始嗆咳了。
她轉過身子,額頭抵著冰涼的門板,單手緊緊圈握著門把,另一手握拳敲打自己悶住的心窩,很重、很用力地敲著,一下又一下,彷彿想藉此敲去某種深沉壓抑的痛楚。
「壞傢伙!你真的壞透了、壞透了——」
「好多了嗎?」
夏海音走出化裝室時,朱在宇正擔憂地守在門外,一見她便迎上來。
她別過眸不看他。「我們走吧!」
「現在就走?」他訝異。「你不吃了嗎?」
「不吃了,我要去找朋友。」
「什麼朋友?」
她回眸,拋給他一記冷淡不屑的眼神。「我要見哪個朋友,還必須跟你報告嗎?」
他明知她是在挑釁,神情仍鎮定如恆。「既然你聘我當保鑣,最好能告訴我你要去哪裡、見什麼人,我才好決定警戒程度。」
「我不是說了嗎?是去見朋友,你可以不必緊張兮兮地戒備。」
「是什麼樣的朋友?在什麼地方見面?」
「你跟我來不就知道了嗎?」她就是倔強地不回答。「走吧!」
半小時後,他們來到一間位於市中心的夜店,入口位於地下一樓,頗為隱密,門口有警衛查核身份,進門後還得經過一條彎曲的通道。
怎麼會約在這種地方?
朱在宇皺眉,第一印象就沒好感,這地方太私密了,一看就知道不是那種公開明亮的場所,燈光藍得很曖昧,煙靄朦朧,DJ放的音樂也帶著些許迷幻氛圍。
夏海音跟前來帶路的服務生說了句什麼,對方意會地點頭,引領兩人走往一處偏僻的包廂。
幾名穿黑色西裝、理平頭的男子守在門外,神態警醒,朱在宇一眼便認出他們是自己的同類。
包廂裡,應該有著某個重要人物吧?
其中一個隨扈替夏海音開門。
「你不用進來了。」她回頭命令。
他假裝沒聽到,迅速跟在她後頭閃進室內。
「我不是說你不用進來嗎?」她蹙眉責備他。
「我必須確認你的安全無虞。」他淡淡地回應,清銳的目光如雷達,掃射四周。
包廂內空間寬敝,座落一套字形的昂貴沙發,有一方高起的舞台,閃爍著七彩霓虹,十幾個年輕男女或坐或站,有人唱歌、有人跳舞,也有人喝酒閒聊。
「Vanesa!這裡。」一個男子揚手召喚,他也是這群人當中格外醒目的一個,穿著時髦,氣質浪蕩、懶洋洋地靠坐在沙發正中央。
朱在宇神智一凜。
這個人是徐俊祺,現任總統的長公子。
他轉向夏海音。「你認識的朋友,就是他?」
「對,可以放心了吧?」她白他一眼。「有這麼多人看著,俊祺總不可能下手對我不利吧?」
他擰眉不語,她走向徐俊祺,他也跟著過去,她在徐俊祺身畔盈盈落坐的倩影,刺痛他的眸。
「這位是誰?」徐俊祺察覺他的存在,好奇地瞥來一眼。「你朋友?」
「不是。」她冷淡地響應。「是我的保鑣。」
「保鑣?」徐俊祺更加仔細地打量他,目光一閃。「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你是……對了,你是我爸的隨扈,對吧?」
朱在宇整肅表情,斂去眼底所有的情緒。「現在不是了,徐先生。」
「為什麼?該不會是被我爸炒魷魚了吧?」
他默然。
「所以你真的被我老爸炒了?」徐俊祺莞爾。「聽說你很優秀的啊!怎麼會搞到這個地步?」
「他不是被炒,只是暫時停職而已。」夏海音忍不住插嘴。「半年後還會再回去。」
「停職處分跟被開除有什麼分別?」徐俊祺笑。「不過也好啦,跟在我爸那種人身邊遲早悶死,算你聰明,用這種方法擺脫他,我也好想試試。」
「能夠保護總統先生是我的榮幸。」朱在宇嚴正地揚嗓。「是我個人犯了錯,才會遭到處分。」
「知道了!開玩笑而已。」徐俊祺不以為意地揮揮手。「你這傢伙怎麼跟以前一樣,老是這麼正經八百的?」他搖搖頭,笑著轉向夏海音。「你怎麼會把這麼一根木頭請來身邊當保鑣?不覺得無趣嗎?」
夏海音不回答,橫掃朱在宇一眼,似笑非笑。
「不過親愛的,你還真有辦法。」徐俊祺伸手玩弄她鬢邊髮絲。「總統的隨扈你都有辦法弄來自己身邊,了不起!」
朱在宇死瞪著徐俊祺那只放肆的手。
夏海音仰頭望他,雙手交叉環抱胸前。「這邊沒你的事了,你先出去等我。」
要他把她獨自留在這裡嗎?留在徐俊祺這匹狼的身邊?
朱在宇暗暗咬緊牙關,喉頭乾澀。
「我請你當保鑣,是來保護我,不是監視我。」她冷漠地撂話。「現在請你出去,可以嗎?」
他聞言,驀地深吸口氣,毅然壓下滿腔疑慮,大踏步離開。
他走後,徐俊祺馬上慇勤地替夏海音斟酒。「怎麼突然來了?昨天約你的時候,不是說你不喜歡這種場合嗎?」
「有點悶,所以來了。」
「心情不好嗎?是誰膽敢招惹我們V魔女不高興?來,喝一杯!」
夏海音接過酒懷,毫不遲疑地飲下。
他等了她三個小時。
漫長的、如坐針氈的三個小時,心海起伏,沒一刻平靜。
原來等待的時間如此難熬,他不是沒等過,每回出任務,他習慣了等待重要人物,不論是公開場合或私下密會,經常也要等上老半天。
心沒有亂過。
唯有在等她的時候,他亂了,如果這是她懲罰他的其中一種方式,那他必須恭喜她,她成功了。
總統公子的隨扈也在等,但他們一面等,一面輕鬆地聊天,他卻是一徑緊繃著臉,神態嚴肅。
他在特勤中心待了好幾年,這幾個隨扈卻都沒照過面,看樣子都是些初出茅廬的菜鳥。這前他待在總統身邊的時候,就曾聽說徐俊祺脾氣大、性格驕縱,拿隨扈當下人使喚,動不動就要求撤換,這已經換過第幾批了?
海音怎麼會跟這樣的男人混在一起?他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朱在宇皺眉思索,暗暗打量總統公子的隨扈,他們也正好奇地看著他,竊竊私語,終於其中帶頭的一位主動來攀談。
「你是……朱在宇少校嗎?」
他眉峰一挑,沒想到這些菜鳥會認出自己。「我是。」
「果然沒看錯!我就說嘛,之前在特勤中心我有見過少校,你可是傳奇人物呢?好幾個長官都對你讚不絕口。」
他?傳奇?
朱在宇自嘲地冷笑。「我已經退役了,不再是軍人。」
「對呀,我們都聽說了。」幾個隨扈都好奇地把視線投向他,他們都曾聽說過他英武的大名,當然也不會放過他遭到停職處分,卻主動申請退役的流言。「為什麼呢?跟你……呃,被記過有關嗎?」
看來他退役的事將會成為流傳數年的傳聞了。
朱在宇又是淡淡自潮,避重就輕地回應。「我退役,主要是因為個人因素。」
偏偏菜鳥隨扈還是很好奇地想追問。「什麼個人因素啊?當私人保鑣會比當總統隨扈好嗎?」
「你是笨蛋嗎?待遇肯定好多了!」另一個人插嘴。「我聽說外頭那些明星保鑣都賺很大耶!朱少校以前還曾經代表到美國『黑水』受訓,身價一定比一般保鑣更高。」
「有多高呢?嘖,我也寧願跟在像Vanesa那樣的漂亮美人身邊,比跟著這位好多了。」
「這位」指的是徐俊祺吧?
朱在宇心念一動,裝作漫不經心地隨口一問。「總統公子還是跟以前一樣,經常出入夜店嗎?」
「豈止!他現在好像比以前更誇張了,而且動不動就跟他老爸吵架。」菜鳥隨扈爆料。
身為隨扈,肆意道出主子的隱私,操守顯然不及格,但朱在宇不想挑毛病,事實上他很感謝這些菜鳥的『不敬業』。
「他現在有固定交往的女朋友嗎?」
「女朋友?」他們心照不宣地交換視線。「咱們這位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吧!看他身邊的女人從來沒斷過,一個接一個……不對,應該是同時好多個,沒想到連V魔女都逃不過他的魔掌。」
「說起來你主子真的很美耶!她私下是怎樣的?跟電視上一樣漂亮嗎?有些女人卸了妝就不能看,她……」
眼看話題逐漸涉及夏海音的隱私,朱在宇咳了咳,瞥望手錶。
隨扈注意到他的動作。「怎麼?等得不耐煩了嗎?要不要抽根煙?他們在裡頭喝酒作樂,我看不到天亮出不來的。」
難道她真打算在這間密切包廂待到天亮?
朱在宇心緒再度紛亂,腦海飛快地浮掠各種畫面,每一幕他都相當不喜歡,他一再告誡自己,夏海音在裡頭不會有事,身為保鑣,他的責任是護衛她的安全,不是干涉她私生活,而他一向自負專業冷靜,絕不失態,但——
繁雜的念頭尚未釐清,他已經不顧一切地闖進包廂,正巧看見夏海音喝得醉意醺然,興高采烈地一下親親這個、一下抱抱那個,開始都是跟女生玩鬧,接下來徐俊祺見她坐在沙發上累得喘息,也跟著坐下,一把攬過她。
「Vanesa,累了嗎?是不是想睡了?」
「我哪有想睡啊?」她吃吃笑,朝徐俊祺拋了個媚眼,那眼波媚得讓朱在宇神經差點繃斷,不覺大踏步走過去,扯開徐俊祺手臂。
「你做什麼?」徐俊祺驚斥。
「不要碰她。」他簡短地回話,堅定的姿態擺明這個女人歸他保護。
包廂內其它人都玩瘋了,各自狂歡吶喊,沒人注意到一個民間百姓膽敢挑釁總統公子。
「你該不會以為我想對她做什麼吧?」徐俊祺又氣又好笑。「她喝醉了,我只是關心她而已。」
睜眼說瞎話,明明就想乘機佔便宜!
朱在宇看看醉得神智醺茫的夏海音。「她到底喝了多少?」
「也沒多少,還不到半瓶威士忌吧。她酒量不好。」
知道她酒量不好還讓她喝?朱在宇怒視徐俊祺。
「你敢用這種眼神看我?」徐俊祺微瞇眼,對他銳利的目光很不以為然。
朱在宇收回視線,望向夏海音,她蜷躺在沙發上,瞇著眼半睡半醒,他輕輕搖晃她。「海音,醒醒,我送你回去。」
「誰說你可以帶她走了?」徐俊祺涼涼地揚嗓。
他凝定動作,抬頭。
「Vanesa喝成這樣,我可不放心把她交給別的男人,誰知道你會不會變身成一隻禽獸?」
這個花花浪子竟敢懷疑他的人格?
朱在宇收凜下頷。「夏小姐聘請我當隨身保鑣,就是因為她絕對相信我的品行,我不會對她做出不該做的事。」
「真的不會?」徐俊祺嘲諷地望他。
他以一記堅定淡漠的回視作為響應。
徐俊祺冷冷撇唇,正欲發話,夏海音驀地動了動,櫻唇逸出貓咪般的吟聲。
徐俊祺望向她,溫柔一笑。「Vanesa,醒啦?」
她眨眨眼,水眸迷惘,神智依然陷於昏蒙的狀態。「怎麼了?」
「你的保鑣說要帶你回去。」
她聞言,驚顫一下,揚眸望向站在面前的男人。
「你醉了,跟我回去。」朱在宇冷然低語,口氣近乎責備。
徐俊祺訝異地瞥他一眼,跟著轉向夏海音,以為脾性高傲的她聽了肯定不高興地發作,但她只是掩落眸,輕輕咬著下唇。
是累了嗎?
徐俊祺不禁伸手撫摸她微燙的臉頰。「你好像真的很想睡了,Vanesa,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她婉拒他的好意。「我的保鑣會送我。」
真的要那傢伙送?徐俊祺不愉地擰眉,覺得自己彷彿在某場男人的鬥爭中落敗了。「你喝醉了,單獨跟男人在一起太危險,還是我——」
「放心吧。」她打斷他。「他不會對我做什麼。」
徐俊祺冷哼。「你敢肯定?」
「我肯定。」夏海音笑笑,唇角噙著一絲諷刺。「就算借給他天大的膽子,他也不會動我一根汗毛。」她頓了頓,水眸揚起,盈盈的眼波蕩漾。「對吧?朱在宇先生。」
他沒有回答。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29 02:38:08
第五章
她睡著了。
勉力撐著精神,在他的扶持下上了車,剛坐定,她便靠著椅背,迷迷糊糊地合眼。
朱在宇將冷氣調小,撥開風扇葉,讓冷風不對著她吹,選了一張鋼琴CD放進音響。
車廂內流洩輕柔的琴音,宛如一道春水,撫慰她安靜地入眠。
他放慢了車速,緩緩駛在午夜空蕩蕩的街頭,路燈一盞接一盞,串成銀河。
三十分鐘後,車子來到夏海音住的大廈樓下,窗外落著溫柔細雨,而她依然酣睡著。
要叫醒她嗎?
朱在宇有些猶豫,她這陣子工作行程滿檔,似乎總是處在睡眠不足的狀態,今夜又喝醉了,睡得如此香甜,他實在不忍驚醒她的美夢。
可以,終究得喚醒,總不能讓她一直睡在這裡?
他凝望她,她的臉蛋傾側,貼在椅背上,纖細的身子微微蜷縮,在朦朧燈光的映照下,流露出幾分奇異的脆弱。
他的心弦一動。
想像這幾年她在維也納苦學音樂,接著在舞台上發光發熱,自行作曲出專輯,又涉足演藝圈,一個人當三個人用,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傻瓜,為什麼這麼拚命呢?」他喃喃低語。
就算再怎麼擁有豐沛的才華,也不該如此奮不顧身地消耗。
她想證明什麼?
朱在宇茫茫尋思,看著睡在身旁夏海音的容顏,那麼純真、那麼無辜,軟嫩的唇瓣微啟,吐露著幽幽呼息,忽然好想摸摸她,顫抖地伸出手——
真的要我離開嗎?真的可以捨得不見我嗎?以後再也看不到,無所謂嗎?既然這樣,就不要見我、不要聽我、不要碰我一根汗毛!
他驀地收緊拳頭,緊緊地,指尖掐入掌心。
不能碰她,說好了不碰她,他不能管不住自己。
她忽地輕輕顫了顫。
冷嗎?他蹙眉,從後座找到一件薄外套,披在她身上,又看了她好一會兒,對面忽然射來一道強烈光線。
朱在宇轉頭望向窗外,是一輛來車,停在他車前,滅了大燈,雨刷抹去玻璃水霧後,他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是徐俊祺!
他一震,沒想到這個浪蕩公子哥竟然跟來了。
兩個男人隔窗相望。
徐俊祺看看他,又看看睡在他旁邊的夏海音,神色陰暗。
他在嫉妒。
朱在宇領悟這一點後,目光變得冷冽。
好噁心!
一股嘔吐的慾望倏地從胃袋翻湧而上,夏海音睜開眼,直覺便打開車門衝出去,外頭飄著雨,她渾然未覺,蹲下身,扶著根電線桿,將胃裡所有的東西盡數掏出。
嘔出穢物之後,接著是一陣嗆咳。
「還好吧?」身後響落一道低沉的聲嗓。
她回過頭,驚見朱在宇,神智這才恍然清醒,知道自己被他看到了方纔的醜態,一時羞赧,不知所措。
「給你。」他將隨身手帕遞給她。
她接過,擦了擦嘴,他想拿回去,她在手裡握緊了不肯還。
這麼髒的手帕,怎麼能還給他?她得先洗乾淨才行。
「走吧,先回去再說。」他想扶她起身。
她甩開他的手,不讓他碰,著動作似乎驚到他,呆了兩秒,她不敢看他,板著臉,逕自從車子裡取出包包,拿門卡刷小區大門。
她先上樓,他則是把車子停好了才上去,趁他還沒進屋,她奔進浴室梳洗一番,眼看鏡中的容顏蒼白憔悴,心海莫名地氾濫酸潮,想洗手帕,雙手卻不爭氣地直發顫,她頓覺好無力,眼眸隱隱灼痛。
待朱在宇進門的時候,她正抱著瓶紅酒,坐在沙發上,放縱地對嘴喝。
看見他,她傻笑地打招呼。「你、回來了啊……快過來,陪我喝酒。」
他走過去,眉宇皺攏。「怎麼又開始喝了?」
「因為想喝嘛。」她笑,將酒瓶遞響他。「吶,你也喝,跟我一起喝。」
「執勤的時候我不喝酒。」他凜然拒絕。
「執勤?」她愣了愣。「對啊,你現在是在『執勤中』……呵呵,對你來說,我只是你保護的對象吧?你真敬業,好敬業,佩服、佩服!」豎起大拇指。
他又擰了擰眉。「你酒量不好,別再喝了。」
「你不喝,沒關係,打電話叫俊祺來,讓他陪他喝。」語落,她便摸索著想找手機。
他看著她的動作,想起方才徐俊祺一路尾隨,頓時意氣難平,一把搶過酒瓶。
「幹什麼?」她嚇一跳。「還給我!」
「不准喝,也不准打電話給徐俊祺!」
「你管我?把酒還來!」
兩人一陣糾纏,夏海音搶不回酒瓶,怒了,一骨碌跳起身來到廚房冰箱前,取出一罐冰涼的啤酒,拉壞一開便對嘴灌。
「你瘋啦?」朱在宇搶上來斥責。「方才吐得還不夠嗎?你還想再吐一次?知不知道混酒喝胃會更難受?別喝了!」
「你是我的保鏢,不是我的監護人,別管我!」她用力推開他。
「夏海音!」他惱了,提高嗓門。
她冷笑,彷彿有意挑釁似的,咕嚕咕嚕一陣猛喝,喝太急了,跟著咳嗽不止。
「就要你別喝了。」朱在宇搶過啤酒,將剩下的全倒進水槽裡,看她又想開冰箱,他陰沉地撂話警告。「你信不信我把這屋子裡所有的酒瓶都砸碎?」
「你敢?!」她尖叫。
「怎麼不敢?」他拽住她手腕,不由分說地將她扯離廚房,推在客廳沙發坐下。「給我乖乖待在這裡!」
她震顫地望他,看他進浴室裡取出一條乾毛巾給她。
「剛才淋了雨,先擦擦頭髮免得著涼,等會兒洗個澡,上床睡覺。」他下指示。
她懊惱。「你以為你是誰?把我當幼兒園小孩?」
「你這副樣子,比小孩子高明不了多少。」他冷然道。
這批判的口氣傷了她,心一橫,賭氣把毛巾甩開。「我不擦頭髮、不洗澡、不睡覺,你別管我,沒你的事了,回房間去睡你的。」
他瞪視她,目光嚴厲。
「叫你去睡啊!別管我。」她拉高聲調。
他瞇了瞇眼,到廚房沖了一杯解酒的蜂蜜檸檬水,遞給她。「把它喝完。」
「不喝。」她別過頭。
「快喝!」他命令。「不然你明天起床,我保證你的頭會像撕裂那樣痛。」
「就算痛死也不關你的事。」
「夏海音!」
「叫你別管我,你聽不懂嗎?你以為自己是我老爸?搞清楚,你不過是我花錢請來的保鏢——」
「喝下去!」
「不喝!」
「給我喝!」他用單手掐撮她的唇,另一隻手握著玻璃杯硬要將蜂蜜檸檬水倒進她嘴裡。
這般強硬的手段更惹怒了她、刺傷了她,她激烈地掙扎,尋到空檔,拉起他的手就猛咬虎口。
他吃痛,驚喊一聲。
她竟咬了他——又咬了他。
朱在宇瞪著虎口處被她無情咬出的牙印,朦朧地想起許久以前,她也曾這般任性地咬過他,那銳利的貝齒咬在他手上,更咬在他心上,傷痕烙下了,從此以後便對她拋不去甩不開。
一波波複雜的情緒在胸海翻騰,他近乎憤恨地瞠視面前的女人。
為什麼就是不聽話?為什麼一定要這樣招惹他?
「你真的不喝?」他下最後通牒。
她倔強地撇過臉,轉身走人。
他深吸口氣,頭一仰,自行喝了一大口水,單手將她推抵在牆,接著埋首,強悍地堵住她的唇。
她驚怔,沒想到他竟會來這招,整個人傻了,過了一秒,才記起要掙扎,掄起粉拳搥打他肩頭。
他不理會她的抗議,雙手捧定她的臉,硬是將水哺餵進去。
喝進她嘴裡的,不僅僅只有蜂蜜檸檬水,還有記憶裡忘不了的甜蜜與酸楚。
她忽地感到憤惱,拼盡全力推開他,重重甩他耳光。「你做什麼?瘋了嗎?」
「我是要你清醒一點!」他不顧臉上的疼痛,冷硬地斥責她。「醒了沒?還想喝酒嗎?知不知道你酒醉時都成什麼樣子了?跟這個親那個抱,女人玩不夠,連徐俊祺你都對他拋媚眼,還想打電話叫他來陪你喝酒?你知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男人?」
她瞪他,手背恨恨地擦拭唇角溢出的水滴。「什麼什麼樣的人?我不懂你說什麼!」
「他是有名的花花公子!三天兩頭出入夜店,女人換一個又一個!你知不知道他投懷送抱的女人有多少?你也想成為其中一個嗎?」
「他才不是你想那麼壞的男人,他也有他痛苦的地方——」
「夏海音!」朱在宇咆哮,胸口燃起滔天大火。「你這是為徐俊祺說話嗎?」
「對!我就是替他說話,怎樣?」
「你……難道你跟他真的在交往?」
「跟他交往有怎樣?不可以嗎?我就是喜歡他,就是想對他投懷送抱,你管得著嗎?」
朱在宇面色一變。
他的確管不著!
因為很久以前,他就主動放棄管她的權利了,他對她,更對自己承諾過,再也不會為她動搖。
他收握拳頭,發狠似地搥牆一記。
夏海音看著他怒氣沖沖的舉動,淚霧在眼裡無聲無息地消融,迷著眸,也痛著心。
「你還在氣我,對不對?」她嗓音瘖啞。「你恨我,因為是我搞砸了你的第一個任務——是我不對、我不好!既然這樣,你為什麼還要碰我?剛剛為什麼那樣餵我喝水?你怎麼可以……親了我,又這麼滿不在乎的樣子?」蔥指抵著方才遭他蹂躪過的豐唇,彷彿回味,又似屈辱,淚珠黯然滑落。「你很壞,你比徐俊祺壞一百倍!你知道嗎……」
朱在宇看著她控訴的淚顏,胸口怒火頓時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懊悔的蒼涼。
他究竟怎麼了?剛剛是在做什麼?為何那樣傷她?
他郁惱不已,不覺朝她伸手。「海音……」
「不要碰我!」她尖喊,身子滑落在地。「答應了不碰我,就別這樣靠近我!我討厭你……我恨你!」
她嚶嚶啜泣,雙腿屈在身前,手抱著膝,無助地埋著臉蛋。她哭得細聲細氣,更顯悲傷。
他愣在一旁,不知該如何安慰她,也無法解釋自己衝動哺餵她的行止。他真的瘋了,那時候只想著教訓她,完全沖昏了頭。
她哭了好一會兒,漸漸地哭累了,聲音愈來愈低微,幾不可聞,螓首疲倦地垂落膝間。
睡著了嗎?
朱在宇低身察看,確定她睡熟了,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鬆,悠長地吐息,輕手輕腳地橫抱起她,將她抱進房裡,小心翼翼地放上床榻。
她驚動了一下,睜開眼,迷濛地睇著他。
他知道她未清醒,大手輕輕蒙上她雙眼。
「不要看了,看著我,只會惹你生氣。」他柔聲低語。「睡吧。」
他等了片刻,確實她閉上眼睡了,才緩緩拿開手,手指在她的唇上短暫停留,想起這是自己不久前才吮吻過的。真奇怪,自己當時怎麼捨得放開……
他苦笑,替她拉攏被子,留一盞昏蒙的小夜燈,悄悄退離臥房,帶上門。
回到客廳,他站在窗前,取出口袋了的iPod,塞進耳機.
耳畔,悠悠地揚起小提琴樂聲,先是溫柔和煦,繼而逐漸激情狂熱,這是她拉的Czardaz舞曲。
整個晚上,他一直靜靜地望著窗外,聽著iPod裡收藏的她的音樂。
夏海音真不願醒來。
才剛甦醒,午夜那些混亂迷惑的片段便一幅幅交錯跳進腦海,折磨著她。
頭好痛,更痛的是自尊。太丟臉了,她在醉酒究竟都做了些什麼?似乎像個要不到糖的孩子對他耍賴,然後好像也哭了?
沒有哭吧?不可能哭吧?怎麼能在他面前落淚?她無法承受那樣的自己——
愈是想釐清記憶,腦袋愈是抽痛,她一次次地深呼吸,暫時放棄,踉蹌地下床,進到主臥房附設的浴室梳洗。
好渴。
換上輕便的運動服後,她悄悄打開門,祈禱朱在宇還在睡,好讓她能溜進廚房喝杯水。
可惜天不從人願,他已經醒了,正從浴室走出來,只穿著長褲,手拿著一件乾淨的白襯衫,站在窗前,雙手瀟灑地往背後一旋,將襯衫穿上,扣上鈕扣。
她霎時屏息,盯著他的背影不放。
古銅色的背部肌理勻稱,弧線優美,他的腰細、臂窄、腿長,身材不輸給專業模特兒,而且練得更結實。
她快瘋了。
這男人怎能帥成這樣?陽光穿透窗扉灑落在他身上,即便穿著白襯衫,他的背肌仍若隱若現,反而更撩人。
好氣……真的好氣!
夏海音恨恨地咬唇,他怎麼不長得難看一些,身材臃腫一些?這副出眾的外表是要給誰看?那個他在電話裡溫柔地喊她學妹的女人嗎?
「你醒啦?」他察覺她的氣息,轉過身來。
她差點嗆住,命令自己盡快恢復正常呼吸,冷冽地橫掃他一眼,裝酷。
她不打招呼,逕自走向開放式廚房的吧檯,想斟水喝,他搶先將一隻杯子推到她面前。
「喝這個。」
「這什麼?」她瞪著杯緣。
「解酒茶。」他回答。「你頭痛吧?喝了這個會好過一點。」
「誰說我頭痛了?」她倔氣地反駁。他說她痛,她偏不認。「我不喝!」
「喝吧。」相對於她硬邦邦的嗓音,他的語氣顯得柔軟。「還有今天早餐就吃粥吧,我已經煮好了,你的胃應該會不舒服,光吃色拉也不行,也得墊墊肚子。我問過你的助理了,今天沒替你安排行程,可以休息一天,你吃完後再多睡會兒,就不會覺得宿醉那麼難過了。」
他這是做什麼?又是準備早餐,又是安排休假,他是……保鏢,可不是她爸媽。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她不服氣地嘟嘴。「你只是個保鏢,我吃什麼、睡不睡覺,不在你的工作範圍。」
「知道了,這話你說過很多次了。」他不跟她爭論,淡淡地一笑,自顧自地走到電爐前,打開鍋蓋,舀一碗清粥。「別吃太油膩,配點簡單的醬菜就好。」
連她吃粥配什麼菜,都得聽他打點嗎?
她猛然抬頭,正想嗆聲,他以一個手勢平靜地止住她。
「今天不要吵了,我不想跟你吵。」
這是什麼話?好像她有多無理取鬧似的!
夏海音心房一擰,喉嚨竄上酸意,懊惱地咬牙。
她當然可以繼續與他針鋒相對,拿言語當武器攻擊他,但他只會因此更瞧不起她,更當她是難以取悅的孩子。
她不要他這麼想她,不想他認為自己任性,雖然她的脾氣確實是壞,確實彆扭得令人無可奈何……
想著,夏海音不知怎地覺得委屈,眼眸酸酸地起霧,想哭,她強忍住。
「我先運動,再吃飯。」她拋下一句,走向健身房。
她在家裡擺設了幾樣健身器材,有跑步機、健身車、扭腰踏步機、戰鬥拳擊組,為了維持身材,她每天早晨運動,晚上入睡前若是有空,也會做瑜伽。
即便是宿醉的隔天,她仍堅持不破例。
朱在宇旁觀她踩踏跑步機,不得不佩服她的堅毅,見她跑完了戴上拳套,他也跟著戴上另一雙。
「要我陪你對打嗎?」
她眨眨眼,不解地望他。
他微笑。「一個人對著沙包打,多無聊,拳擊是兩個人的運動。」
她狐疑地瞇眼。「你該不會想乘機揍我一頓吧?我昨晚真有那麼得罪你嗎?」
她怎會這樣想?朱在宇無奈,難道她認為他會跟一個女人認真搏擊?
他暗暗歎息,表面卻故作幽默。「想開扁的人應該是你吧?沒關係,你盡量打——」話語未落,她便一拳揮過去,直擊他的臉。
他一驚,機靈地閃過,左手臂橫弓阻擋。
她玩真的?
他訝然瞥望她,有些狼狽,她冷笑,剝除拳套,甩在地上——
「我今天不休息,吃過飯後,我要出去見個朋友!」
「所以你就跑來我這兒了?」
葉水晶捧著托盤來到夏海音面前,在桌几上一一放下紅茶壺、糖罐及牛奶,擺正兩隻繪著玫瑰的骨瓷茶杯。
兩人初中時讀同一所女校,興趣相似,都愛音樂也愛看電影,偶爾還會相偕逃課去電影院,又一起被老師責罰,因而建立了深厚情誼,後來夏海音出國學音樂,也一直有聯絡。
對好友與朱在宇的戀情,葉水晶知之甚詳,自然成了夏海音訴苦的對象,吃過早餐後,便堅持要朱在宇送她來這間藝廊。
這藝廊是葉家名下的產業之一,由葉水晶負責打理,夏海音停留在台灣期間,有空便會來這裡坐坐,會會好姊妹。
「朱在宇呢?怎麼沒跟你一起來?」葉水晶一面斟茶,一面笑問。
「我要他在外面等,不准進來。」夏海音撇撇唇,捧起茶杯啜飲。「他以為我跟俊祺約在這裡見面。」
葉水晶秀眉一挑。「你跟他說的?」
「嗯。」
「幹麼那樣說?你不會真的想讓他誤會你跟俊祺在交往吧?」
「就是要這樣。」
「為什麼?」
夏海音默然不語。
葉水晶打量好友鬱悶的神情,約莫猜到她轉些什麼念頭。「因為你不服氣?氣他不夠在乎你?氣他沒跪下來求你回到他身邊?氣他不要求跟你重新開始?」
夏海音依然不回答,唯有握著茶杯的手微微發顫。
葉水晶以為自己猜對了,悠悠歎息。「海音,你真傻!」
「不是那樣。」夏海音蒼白著臉,搖頭。「在宇不會求我的,他那麼恨我,怎麼可能還想跟我……重新開始?」
「為什麼不能?」葉水晶語帶諧謔。
夏海音頓時懊惱。「葉水晶!你是故意要刺傷我的心嗎?你知不知道我已經難過了?」
「我知道。」葉水晶莞爾,想了想,又為好友感到心疼,坐到她身旁,輕輕擁了擁她。「我怎麼會想刺傷你?海音,你可是我的好姊妹耶,我只是不懂你到底想跟朱在宇怎樣?你要他到你身邊當保鏢,不就是想跟他舊情復燃嗎?」
夏海音聞言,震顫地揚眸,幽蒙的雙瞳透著幾分自嘲、幾分哀怨。「你又不是不知道,是我搞砸了他第一個任務,我差點害他當不成特勤人員——如果不是我任性,硬要跟著姨丈去掃街拜票,如果那個槍手狙擊姨丈的時候,我聽話躲遠一點,他也不用為了救我而沒護好姨丈,讓姨丈受了傷。雖然我姨丈沒怪他,反而謝謝他保護我,但他真正該保護的對象不是我,是我姨丈才對。他說,身為特勤人員,那一槍本來應該打在他身上的,他不能原諒自己……」
憶起七年前的傷痛,夏海音臉色更白了,連身子也輕顫,她閉了閉眸,逼自己說下去。
「他說是不原諒自己,但我知道,他其實也不能原諒我,我會害他分心、會拖累他,他最看重的榮譽因為我有了瑕疵,他要我回維也納專心學音樂,說我天生就該在舞台上大放異彩,別為了他放棄自己的前途——這些都是借口,我知道他想擺脫我,不想為我動搖,寧願親手斬斷我們的愛情。」
葉水晶靜靜地聽她說,靜靜地凝望她。「所以,你也恨他嗎?」
「我不知道!」她愴然,神獸掩飾眼角閃爍的淚光。「我只知道這些年來,我一直沒能忘了他,愈是想忘,反而記得愈清楚。他說的每句話我都牢牢記著,他自責自己沒達成任務的表情也怎麼都抹滅不掉,我真的……很氣他!他憑什麼一直佔據我的腦海?憑什麼不讓我忘了他?我想忘,我也很想忘啊!」
說到激動處,她終於撐不住,淚如流星,悲傷地隕落。
她轉向好友求助。「水晶,告訴我,你是怎麼忘了他的?怎麼能夠忘記你深深愛過的男人?你教教我!」
葉水晶握住她雙手,要她鎮定,也要自己鎮定。「誰說我忘了?」
瘖啞卻堅決的一句話,震撼了夏海音,她怔怔地凝眸。「可是你……你不是跟另外一個男人結婚了?」
葉水晶淡然一笑。「我是嫁給喬旋了。但這並不表示我忘了承煦。」她撫摸自己左胸口。「承煦一直在我這裡,他就像長在我心上的一塊血肉一樣,割除不掉,可是我必須活下去。承煦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但我必須活著,為我的家人,為每一個愛我的人。」
「水晶……」聽出好友話裡的傷感,夏海音又落淚了,這回,不為自己,是為了身旁這個堅強的女人。她展開雙臂,輕輕勾住葉水晶肩頸,與她相擁。
「喬旋……我很感謝他。」葉水晶輕聲細語。「如果不是他救了我,我早就死了,那我的家人一定會很傷心。我現在回想起來,覺得自己那時候錯得好離譜,幸好有喬旋,我才能繼續活著。」
「你做得對。」夏海音含淚。「你應該活著。」
葉水晶微笑,感到好友的憐惜,眼角也蘊淚。「海音,我有時候覺得愛情很奇妙,它是那麼強勢、那麼壓倒性,我們誰也阻擋不了,可是人不能只靠愛情活著,還有親人、朋友、理想、榮譽……我選擇了親人,喬旋選擇了從政的理想。」
「在宇選擇了榮譽。」夏海音怔忡地接口。
「你也有音樂啊!」葉水晶抬起頭,直視她。「要為了愛情放棄小提琴,你做得到嗎?」
她霎時茫然,不能想像為了誰遺棄音樂。
「我覺得當年朱在宇決定跟你分手,也未必全是自私的。」葉水晶理智地試著剖析朱在宇的心境。「他的確也有為你著想,勸你回維也納,是不希望你放棄音樂,放棄追逐自己的夢想。」
夏海音悵惘。「那麼,是我錯了嗎?」
「你也沒錯,誰都沒錯。」葉水晶黯然搖頭。「如果要怪,就怪你們當年相遇的時機不對吧!」
「那現在呢?還是不對嗎?」
「這我不曉得。為什麼你不自己問問他的心意呢?」
「要我問他?」夏海音驚恐。「我怎麼能?」
「自尊有那麼重要嗎?」葉水晶柔聲勸說。「就不能放下身段先跟他表白嗎?」
「不知是自尊的問題,是……」
「怎樣?」
夏海音驀地站起身,心亂如麻,面對知心好友,她不想說謊,但若是道出實話,會讓自己覺得自己好脆弱,她不喜歡那樣的感覺。
「跟我說吧!海音。」葉水晶看出她的猶豫,娓娓誘導。「我們不是好朋友嗎?不是說好了,不管發生什麼事,快樂也好、痛苦也好,都要跟彼此分享嗎?」
對,她應該說的,她也不想隱瞞。
夏海音毅然轉過頭,面對好友關切的容顏,顫著唇,吐露最私密的心聲。「我不敢問他,是因為……如果他再拒絕我一次,我大概會……心碎吧,我怕自己沒有勇氣承受那種痛。」
葉水晶震動,這才恍然大悟。那種試著從心上剝離血肉的痛,她很清楚,那種痛,人真的可以經歷第二次嗎?
她恍惚望著好友,夏海音也看著她,瞳神迷離,櫻唇微分,清淺的笑意猶如早春枝頭的殘雪,隨時會碎落——
「水晶,我發現自己其實很膽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29 02:38:43
第六章
這間藝廊,就是她跟徐俊祺平常幽會的地方嗎?
朱在宇倚在庭院門牆,望著眼前精緻小巧的建築,這棟日式的房子頗經歲月滄桑,但由於改建過,看來仍是乾淨舒爽,大片的方格玻璃窗迎進燦暖陽光,在前廳的榻榻米上投射光影。
這棟建築隱居在巷弄間,行道路上栽著蒼蒼古樹,綠蔭盎然,若是不經意,很可能錯過,顯然藝廊的主人開這間店並不為了營利,純粹興趣。
聽夏海音說,藝廊的主人是她的好朋友葉水晶,出身豪門,教養優雅,店裡不定期會舉辦講座或聚會,出入的都是藝文界的人士,很有歐洲文藝沙龍的格調。
「你說徐俊祺會來這種地方?」他不以為然地哼問。
她橫他一眼。「別看不起他,他經常來,他對繪畫跟古董都有些研究的。」
那個浪蕩少爺?朱在宇蹙眉。
夏海音彷彿看出他的思緒,清冷揚嗓。「他不像你想的那麼壞,去酒吧混也只是為了釋放壓力。」
哪來那麼大壓力要不時跟美眉們狂歡作樂?
朱在宇陰鬱地尋思。他不是沒想過夏海音身邊可能有男人,事實上他認為追她的男人肯定有一卡車,但徐俊祺?為何偏偏跟那種花花公子交往?她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比如……那個曾經與她在日本同台演奏的鋼琴王子,應該不錯,或者……該死!這關他什麼事呢?他幹麼要為她的終身大事操心?
正如她所說,他不是她爸媽、不是她什麼人,只不過是個花錢雇來的保鏢而已。
他沒資格管她,這樣的權利他很早以前便自動放棄了……
手機在口袋裡規律地震動,朱在宇凜然驅逐不受歡迎的思緒,取出手機,瞥認來電顯示,神色更加陰沉。
「爸。」
「你在哪裡?」朱存風語氣凌厲。
「有事嗎?」
「給我回家一趟,我有話跟你說!」
「我沒空。」他不假思索地回應。「我說過了,我接下一份工作,最近都不會有空回家。」
「你說的工作就是當夏海音的私人保鏢嗎?」朱存風聲嗓更冷,蘊著陰風陣陣,頗有山雨欲來的意味。
朱在宇倏地繃緊神經。
「別想跟我裝傻,我都知道了!」朱存風咬牙切齒。「沒想到你現在還跟那個丫頭混在一起,你不是答應過我,不會再跟她有來往嗎?你申請退役,就是為了當她的私人保鏢嗎?」
「我退役跟她無關。」朱在宇慎重聲明。
「無關個屁!」朱存風怒咆。「你以為老子那麼好騙嗎?我是老了,腦子可不糊塗!哪像你,一遇上那丫頭,整個人都傻了,連前途都要葬送在她手上!被記過也是因為——」
「爸,別說了。」朱在宇打斷父親。
「怎麼?你敢做不敢讓我說嗎?混賬東西!你真是存心想氣死你老子!馬上給我離開那丫頭,回特勤中心去!」
「我已經退役了,不再是軍人……」
「你這輩子都是軍人!你忘記自己答應過你媽什麼嗎?你說自己絕對不會再讓她失望,不記得了嗎?」
朱在宇深深呼吸。他怎麼可能忘?對母親的承諾與歉意,就像一道枷鎖,牢牢桎梏著他。
「總之你給我聽著!我絕對不會答應你跟那丫頭在一起的,她只會拖累你!子萱多好,又溫柔又善解人意,跟你一樣是軍人,彼此容易體諒——」
「夠了。」朱在宇落話,語氣平和,嗓音卻是絕對的冰冷。「我已經跟海音簽約了,至少在這半年期間,保護她是我的責任。至於子萱,我只當她是學妹,從沒想過要跟她有什麼。」
「你這意思是……非要跟你老子我作對不可?」朱存風氣得語音顫抖。
「不是想跟你作對,爸,是想請你讓我自己作主。我都過三十了,難道還不能自己作決定?」
「你的決定,就是背棄自己的承諾嗎?軍人的榮譽心,你這小子是被狗吃得一點都不剩嗎?」
朱在宇閉了閉眸,俊唇一扯,吐露自嘲的歎息——
「爸,你保重,我掛電話了。」
夏海音走出藝廊時,朱在宇正在庭院裡幫兩位女客人拍照,看她們言笑晏晏,頰染紅霞,很明顯是被這個身材絕讚的帥哥迷住了。
她以為他會等得很悶,沒想到好像挺如魚得水的嘛。這男人,該不會到哪裡都會惹來女人發花癡吧?
夏海音嬌容一沉,明眸倏綻冷光。
見她出現,朱在宇並未立刻迎上,不慌不忙地幫忙照好相後,才將相機還給女客,兩人仰慕地目送他。
「徐俊祺放你鴿子?」他走向她,低聲問。
她蹙眉。「誰說的?」
「不必誰告訴我,他沒出現在這裡,否則我應該會看到他的隨扈。」
「誰說他身邊有帶隨扈的?說不定他自己溜出來的。」
他聞言一凜,視線警醒地掃瞄四周,彷彿想探照出那個他極度不欣賞的男人究竟躲在何處。
她咬咬唇,正欲說話,葉水晶翩然走來。
「海音,要走了嗎?」
她回眸一笑。「嗯。」
「那下次有空再來。」葉水晶也笑笑,妙目往她身後的男人一瞟。「這位就是你的保鏢?」
「嗯。」夏海音猶豫兩秒,終於側身讓開,讓兩人面對面,介紹彼此。
「你就是葉水晶小姐嗎?」朱在宇禮貌地微笑。
「我是。」葉水晶同樣回他一個友善的微笑,君羊耳卯製作打量他全身上下,掩不住讚賞。很有型的一個男人,氣質英凜出眾,掛不得海音喜歡。「朱先生既然來了,要不要進來參觀一下?我請你喝杯茶。」
「不用了!」夏海音連忙出聲,她不希望這兩人進一步接觸,怕好友在無意之間洩露自己的心事。
葉水晶看出她的顧慮,抿唇一笑,夏海音沒好氣地翻白眼。
兩個女人眼神交會,一切盡在不言中。
夏海音首先收回視線,略顯狼狽。「我還有事,要先走了。」
她匆匆落話,朱在宇瞥她一眼,忽地開口。
「葉小姐,請問徐先生在裡面嗎?」
「徐先生?」葉水晶愣了愣。「啊,你說俊祺?」
「是。」朱在宇神色執拗。「他在嗎?」
「他今天沒來啊!」葉水晶輕快地揚嗓。
夏海音一震,沒防到好友當場扯自己後腿,懊惱地瞪她,葉水晶只是俏皮地笑著,比了個彼此心領神會的手勢。
加油,勇敢跟他告白吧!
壞女生,你想我死嗎?
朱在宇站在一旁,好奇地旁觀兩人眼神交鋒,可惜不能領悟其中奧妙。
「走嘍,掰!」夏海音決定最好別跟好姊妹相鬥,早早閃人為妙。
她率先走出大門,朱在宇也只得跟上。
「徐俊祺為什麼爽約?」他問。
很煩耶!「關你什麼事?」
「你認識他多久了?」他繼續追問。
「去年。」
「怎麼認識的?」
她倏地凝住步履,不耐地回首。「有必要跟你一一報告嗎?」
他不吭聲,只是用那雙深湛的墨眸鎖定她,如黑曜石一般的雙瞳,散發磁性的魅力。
她難以抵擋,不知怎地,就乖乖回話了。「就……我表姐介紹我們認識的。」
「你表姐?」吳儀君?他蹙眉。「總統先生跟你姨丈不是政敵嗎?」當年,她姨丈就是敗給徐俊祺的父親而落選。
「就算長輩們在政壇理念不同,不表示我們晚輩不能做朋友吧?俊祺跟我表姐認識好幾年了,他們很合得來。」
「那你呢?你跟徐俊祺也合得來?」
「你說呢?」她冷笑。
朱在宇一窒,見她神態冷傲,胸口也發涼。
他問這不等於是廢話嗎?若是合不來,她怎會跟徐俊祺交往?但為什麼,她會和那樣一個男人來往?他實在無法認同!
不知哪來的衝動令他上前一步,衝口而出。「你不要跟徐俊祺交往。」
她怔住,眨眨眼。「你說什麼?」
「不要跟他在一起。」他澀澀地低語。「他……不是個好男人。」
她愣怔望他,一時心亂無語。
「我知道。」他誤解了她的靜默,苦澀地自嘲。「他沒我想的那麼壞,但是……你應該有更好的選擇。」
「更好的選擇?誰?」她沉靜地問,嗓音輕柔,宛若一根最柔軟的羽毛,搔弄他心房。
他震住,眼神明滅不定,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會說出這種話,又是懊惱,又有幾分難堪。
夏海音凝睇他,自從與他重逢後,還是初次見他像個羞澀的青少年一般,手足無措。
或許,她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今天天氣很好呢。」她仰望晴朗藍空,突如其來地說道。
他不解。
「我想去遊樂園玩!」
她心情似乎很好。
早上還彆扭地對他發脾氣,下午來到遊樂園,又像個孩子嬉笑玩鬧,每一樣設施都想冒險試試,拉著他東奔西跑。
怕被粉絲認出來,她將一頭長髮收進報童帽裡,戴上大大的深色墨鏡,裙擺隨著每一步跳躍旋舞著波浪,好看至極。
他幾乎是癡癡盯著她,把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收進眼裡、藏進心底,今日她笑得率性,是無編號的笑容,開朗自然。
究竟怎麼了?
他奇怪她心情的起伏變異,卻不多問,只格外珍惜這難得和平的一刻,他喜歡看她笑,但願她能一直笑得如此甜美真心。
「我要吃那個。」坐完雲霄飛車後,夏海音指指路旁賣冰淇淋的小販。
朱在宇心弦一緊,忽然想起從前陪她逛街時,她也總愛買一隻甜筒,邊走邊舔著吃。
他記得她特別愛抹茶口味的冰淇淋。
他來到小販前,買了兩球冰淇淋,一球抹茶,一球草莓,裝在餅乾甜筒裡,遞給她。
她不客氣地接過,舔著吃。
他看著她櫻色的舌尖吞吐,心口麻麻癢癢的,也不知是何滋味。
「接下來玩什麼?」她左右張望。「要不要坐摩天輪?」
「好啊。」他點頭。不管她想玩什麼,他都奉陪,只要她開心就好。
兩人往摩天輪的方向走去,忽地,人群裡響起一陣尖叫。
「小偷!把我的錢包還來!」
朱在宇一凜,只見一個留著長髮的年輕男子倉皇奔來,滿臉驚慌,他念頭電轉,判斷這傢伙就是路人高喊的小偷,跨前一步,擋住對方去路,跟著手臂一拉一帶,將男子過肩摔倒在地。
男子痛呼,掙扎著想逃,身子卻被他牢牢壓制,動彈不得。
「我的錢包!」一個高中生樣貌的少女氣喘吁吁地追過來,見狀眼睛一亮,連忙搶回自己的皮夾。
「好酷!」旁觀的路人見他英勇擒賊,不吝惜地送上掌聲。
朱在宇等園內的警衛過來接手,將年輕男子扭送警局。
真帥氣!夏海音舔著冰淇淋微笑,欣賞他凜凜的身姿,不知為何,路人稱讚他,彷彿在稱讚她自己,芳心莫名地雀躍,與有榮焉。
「叔叔,謝謝你。」高中生少女禮貌地向他道謝。
叔叔!
夏海音噗嗤一笑,這稱謂好老氣啊!
朱在宇知道她在笑什麼,無奈地瞥望她,見她瞳神燦亮,眼珠滴溜溜地轉著,胸口不禁一融。
她怎麼能……笑得如此可愛?
他暗歎,被她嘲笑也認了。
「叔叔,你看起來好像一個人。」高中生少女打量朱在宇,愈看愈覺得面熟。「你該不會是那個……J騎士吧?」
J騎士?這什麼?
夏海音不解,但朱在宇卻彷彿意會了,神色微郝。
「你是J騎士,那這位姐姐……」高中生少女興奮地轉向夏海音,仔細看了看,驚喜地問:「你是Vanesa,對吧?對吧?」
這麼快就被認出來了?夏海音挑眉,笑笑,既然被認出,她也不閃躲,將吃完的甜筒丟進垃圾箱,摘下墨鏡,朝少女送上嫣然淺笑。
「真的是V魔女!」少女歡悅揚嗓。「大家快來,是Vanesa姐姐!」
她高聲呼朋引伴,只一會兒,她的同班同學便從四面八方湧來,團團包圍住夏海音。
「姐姐,我們都是音樂班的學生,我跟你一樣,從小就學小提琴。」
「我是彈鋼琴的!」
「我吹黑管。姐姐,你好漂亮!你是我的偶像,我好喜歡你在戲裡演的那個角色。」
「我們全班同學都有看喔,小雪死的時候,大家都哭了,程穎最愛的人明明就是你。」
「對啊,還是姐姐跟程穎比較配啦!」
學生們你一言、我一語,搶著讚美獻慇勤,又忙亂地掏出筆記本要她簽名,相機更是一台台舉起,對準她拍照。
這些都是音樂班的學生?這可傷腦筋了!
夏海音簽了幾個名,眼看學生愈聚愈多,也吸引了其它看熱鬧的民眾圍攏,她一時不知所措,求救地望向朱在宇。
怎麼辦?
跑吧!
事不宜遲,他毅然地箝握她手臂,護她逃離現場。
兩人相偕奔跑,跑動中,他的手滑落,自然地牽住她的手,掌心的肌膚相觸,手指緊勾彼此,他與她都感受到一波專屬於戀人的悸動,心跳怦然。
身後粉絲的叫喚聲不絕於耳,他牽著她,穿越重重人海,闖進一間專供表演的劇場。現在是未開放時間,劇場內熄了燈,光線幽蒙,兩人躲在角落,笑著喘息。
「奇怪,他們怎麼會認出我的?」夏海音嬌聲埋怨。「我明明都改裝打扮了。」
「我想他們是先認出我,才認出你。」
「對喔,剛剛那女生好像叫你J騎士?是怎麼回事?」
「這個……」朱在宇有些不自在地解釋。「你都沒上自己的粉絲俱樂部看嗎?我現在在你的粉絲網站很出名,已經有很多人拍到我出入都跟在你身邊,他們已經查出我是你的保鏢。」
「什麼?」夏海音愣然。「怎麼你會知道這些事?你該不會加入了我的粉絲俱樂部吧?」她狐疑地問。
他目光一閃,瞬間竟似有點窘,但很快便恢復嚴肅的表情。「我只是想調查到底是誰寄那些照片給你而已,我查過你家對面的大樓住戶,沒發現可疑的人物。」
她怔望他。「你那麼認真喔?」
「這不就是你僱用我當保鏢的目的嗎?」他一本正經地反問:「最近那傢伙沒再寄照片來了吧?」
她心跳乍停。「沒有,沒寄來了。大概……可能是知道有你在我身邊保護的關係吧?我看他不敢再騷擾我了。」
「這樣就好。」他深深凝視她。
她被他看得有些心虛,睫毛輕顫。「你幹麼這樣看我?」
他正想發話,敏銳的耳朵已捉住大門外傳來的細微跫音。
「噓,有人來了。」他警告她,拉著她往更隱密的角落躲。
她跟著他閃進一根柱子後,偷窺某個工作人員打開門,拿手電筒探照四周,確定無異狀又關上門。
「喂,我們幹麼要這樣躲起來?」她低聲問。
他一凜,失笑。也對,他們何必躲?又沒做什麼虧心事,就大大方方走出去也行。
「那出去吧。」他率先轉身。
「等一下。」她扯住他手臂,拉他回來。「別走。」
「怎麼了?」
「我有事問你。」
「什麼事?」他問。
她沒立刻回答,低眉斂眉咬著唇,遲疑了好片刻,才鼓起勇氣揚起眼簾。
「之前你跟我說的話,是真心的嗎?」
「什麼話?」
「就你在藝廊外問我的。」她語音細微,蘊著幾許羞澀。「你不希望我跟俊祺在一起嗎?」
他聽問,心頭猛然一震。「……嗯。」
「為什麼?」
這問題問得真好,他自己也很想知道。
朱在宇苦笑,難以回答,兩人四目相凝,各懷心事,都是一陣恍惚。
忽地,一串細碎尖銳的吱響,像是有某樣東西飛快地竄過,夏海音嚇一跳,直覺跳出朱在宇懷裡。
「那是什麼?老鼠嗎?」她驚恐地問。
「可能吧。」
「不要,好噁心!」她哀叫,藕臂將他的頸脖勾得更緊,纖軟的胴體直往他身上貼。
他霎時肌肉緊繃,全身僵硬。
「海音……」他低頭看她。
她也正仰起臉,鼻尖與他的相摩。「老鼠走了嗎?會不會還在?」
幽香的氣息暖暖地吹拂著他皮膚,他驀地神智一暈,尷尬地別過臉,避開這鋪天蓋地而來的誘惑。
但他想逃,她卻反而追過來,唇瓣擦過他下巴側緣。
兩人同時驚覺這無意的親密,也同時發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她掩落眼睫,也垂下勾摟他的手,後退一步。
「我們……走吧。」她困難地吐落嗓音。
「嗯。」他更困難地回應。
兩人一前一後地邁步,她的鞋跟忽然卡在某個小坑洞,扭了一下,身子斜斜歪倒,他機警地扶住她。
她在他懷裡,揚起粉紅嬌顏,那麼無辜又那麼抱歉地瞅著他,他傻住,氣血翻湧,理性當機,張嘴便含吮她的唇。
她驚訝地啟唇,他抓準時機,舌尖侵入,攫取她滿口馨甜。
他重重地吸吮她,吮她的唇、吮她柔軟的舌,她被他吻得氣息細碎,他稍稍後退,讓她呼吸,跟著又霸道地含吻。
她開始有了反應,舌尖迷戀地與他繾綣,一手攀住他,另一手滑進他濃密的發海。
他用手托住她後頸,吻得更深,她身子虛軟,撐持不住,他攬住她的腰,讓她偎靠自己。
劇場幽暗,唯有天窗灑落一格格陽光,剪出兩道密密糾纏的身影,空氣中流動著情慾的芬芳,濃郁且黏膩。
沉睡許久的愛慾甦醒,清熱如焚,他伸手從腰際探入她衣襟,握住那豐盈彈跳的椒乳,比他記憶中更豐滿,指尖拂過,溫度燙人。
她一陣戰慄,更抱緊他,玉手滑進他襯衫裡,摸索他弧度優美的後背。
「在宇……」她恍惚地呢換著他的名,撫摸他的手,那麼生澀,卻又是滿是魅惑,他震顫,轉頭咬住她甜蜜的耳垂,溫唇順著她頸脖蜿蜒而下,烙燙美好的鎖骨。
淡淡的影像在腦海浮現。多年以前,他也曾這般貪婪地要她,執著地索求她的清純。
「在宇……」她又喚他,甜膩的聲嗓猶如催魂。
他倒吸口氣,將她整個人抵在牆上。她毫不猶豫地伸手解他褲帶,他將她的裙擺撩起,粗礪的掌心摩挲她光滑的大腿肌膚,直到銷魂的私密處。
那裡,早已潤澤地等著他了。
他情動難抑,近乎魯莽地抬起她一條腿,勾在自己腰側。
「海音,痛也要忍著,好嗎?」他啞聲低語。
「我不怕痛。」她在他耳畔呼息,搔癢他的心。
他時而粗暴衝刺,時而溫柔撫慰,帶領她沉浮於情慾之海,在這個午後,在這個陰暗幽閉的空間,品味著危險的激情。
終於,高潮的海濤澎湃席捲,奪去他與她最後一絲理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29 02:39:22
第七章
「呵呵呵——」
夏海音躺在按摩浴缸裡傻笑。
她回想著不久前在遊樂園裡那個暗黑的劇場發生的一切,他們相擁、相吻,相互探索彼此的身體,共赴激情的顛峰。
不行!這實在太丟臉了!
她猛然從水中揚起水燦花顏,然後又潛下,再浮起,努力平息心海不安定的浪濤。
該出去了吧?
從遊樂園回來的路途上,她羞赧,他似乎也覺得窘,兩人一句話都沒說,一到家,她又自顧自地躲進浴室,光泡澡就泡了半個多小時。
再不出去,他說不定以為她溺水了,又或者以為她生氣了,但她可沒有,她是……很高興呢,心花朵朵開。
夏海音離開浴池,套上白色浴袍,立地長鏡前,映出一道玲瓏倩影。她望著鏡中的自己,眼眸出水,頰泛霞光,自然流露出某種媚態。
就連她自己也覺得好看呢,他應該也會覺得她漂亮吧?
她嫣然微笑,花了片刻稍稍吹整濕發,全身塗抹清淡的香膏,換上一襲玫瑰色的家居服。
悄悄步出臥房時,他正盤腿坐在客廳地板上,垂首靜坐的姿態,彷彿在深思著什麼。
在想什麼呢?
她凝睇他,目光憐愛地溜過他微濕的發綹,鼻樑英挺的側面,他穿著白T恤加休閒棉褲,即便是如此簡單的穿著,也顯出他修長的好身材。
她輕輕動了動,他察覺到動靜,睜開眼,轉頭望回她,湛眸清清如水。
她心跳乍停,連忙以一個笑容掩飾緊張。「你在幹什麼?打坐嗎?」
他沒回答,只是靜靜看著她,墨深的眼潭,不知沈澱著什麼樣的思緒。
她更不自在了,視線一轉,發現自己擱在茶几上的提琴盒,手一拍。「對了,明天日本的鋼琴王子就要來台灣了,下午我們會一起上節目,到時肯定要表演,先練習一下好了。」
她打開琴盒,取出小提琴,閉目凝思數秒,便隨自己的心意,拉出一曲美妙的旋律。
溫柔的琴音纏綿如絲,迴繞著室內,迴繞在朱在宇耳際,他怔忡地望她,很少聽她表演如此細緻甜美的曲目,她更擅長熱情明朗的曲風。
她陶醉在音樂裡,斂著彎彎羽睫,櫻唇甜蜜地微分,眉宇是訴不盡的柔情萬千。
朱在宇的心狂跳。
一曲奏畢,她揚起眼簾,眼眸璀璨。「知道這是什麼曲子嗎?」
他掐了掐掌心。
「我以前發行的專輯收錄過這首曲子,沒聽過嗎?」
他咬牙,逼自己保持沉默。
「真的沒聽過?」夏海音難掩失望。「也對,我都忘了你對古典樂沒興趣,這種曲子會讓你想睡覺吧?」她故作打趣,頓了頓,嗓音變得沙啞。「這是Elgar的<Salut d'Amour>,中文譯名為[愛的禮讚],算是古典樂迷都耳熟能詳的小曲。好聽嗎?」
他點頭。
就這樣?夏海音微嘟唇,他聽不出她為什麼拉這首曲子給他聽嗎?他不懂她藏在音樂裡微妙的心思嗎?
「我明天要在節目上表演這一首,你覺得怎樣?」她刻意問。
「不錯。」他淡淡地回應,起身走向廚房。「肚子餓了嗎?想吃點什麼?我來做。」
這不是她期待的反應。
夏海音懊惱地瞪他背影。「喂,朱在宇!」
他一凜,緩緩回頭。
「你……沒話跟我說嗎?」幾個小時前,他們還那麼熱烈地做愛,現在他卻一副禮貌疏離的態度!「你……就是……」可惡!這種事為什麼要身為女人的她先開口?「在遊樂園的時候,我們——」
「對不起。」他突兀地打斷她。
「什麼?」她驚住,不敢相信地瞠視他無表情的俊臉。「你剛說……對不起?」
「是。」他回迎她的注目,墨瞳斂卻所有的情緒,一臉淡漠。「對不起,海音,我不應該那樣做。」
他不該那樣做?這就是他對她的回應嗎?他後悔了?後悔自己不該被情慾主宰了理智,為她沖昏頭?
夏海音的心沈下,胸房發涼,她望著眼前站姿筆直的男人——他怎能如此冷靜?如此無心無肝?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為什麼你會覺得……不該那樣做?」她顫聲問,真恨自己嗓音發顫,為何她不能如同他一般冷然自持?
他靜默兩秒,自嘲地抿唇。「我答應過不碰你的。而且一個專業的保鑣,也不應該跟僱主發展任何公事以外的關係。」
「所以,你是、後悔了嗎?」她冷得全身顫慄,他的每句言語都似一把刀,割在她心上,她不明白他怎麼能令她這般心痛?這樣的痛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她好恨他!
「原諒我,海音。」他澀澀低語。
原諒?他要她原諒?!
夏海音諷刺地揚唇,笑意冰冽。「你很好笑耶,朱在宇,那種事有什麼好原諒的啊?只不過是……一時激情而已。我們都幾歲了?多多少少都有這種經驗吧?你以為我會要求你負責嗎?你真的很……一本正經耶,俊祺說得沒錯,你這人真的呆板到無趣。」
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更不曉得為何要提起徐俊祺,或許是因為她在無意識間,很想狠狠刺傷他。
如果,她真的能刺傷他就好了,如果他對她有一點點在乎,那麼至少也該感到些微疼痛。
她只求他也有那麼一點痛……
夏海音將雙手藏在身後,不讓他看見自己掐握到指節泛白的拳頭。「唉!跟不懂音樂的人溝通,真累。」她誇張的感歎,將小提琴收回琴盒。「明天要上節目,晚上我不吃東西了。」
冷冷落下話後,她翩然回房,緊閉門,留他蕭索獨立。
「為什麼要當特勤人員呢?」七年前,有個女孩這樣問他。「當人家的保鑣很有趣嗎?」
「如果是當你的保鑣,那肯定是又辛苦又無趣的了。」他故意逗她。
「討厭!」粉拳捶他胸膛。「幹麼這樣笑人家啦?」
他笑著握住她小巧的拳頭。「其實我爸以前也是特勤人員。」
「你爸嗎?」她揚眉。「喔~~我懂了,所以你這算是子承父志吧?」
「也可以這麼說。」他收住輕浮的笑意,端肅面容。「從小,他就希望我成為一名軍人,也用軍人的方式教育我。」
「難怪你會是這副一板一眼的模樣了!」她調侃。
他搖搖頭。「本來不是的,我以前很叛逆。」
「你?叛逆?」她難以置信。
「抽煙、喝酒、打架樣樣都來,可能是因為對我爸的反彈吧?我從上國中以後,行為就愈走愈偏差。我爸對我很失望,但他工作忙,沒什麼時間管我,每次都是我媽到學校低頭向老師們道歉。」
她專注地聆聽。
「高二那年,有次我在學校跟同學打架,我媽來接我,跟往常一樣向老師跟那個同學的家長低頭道歉。她一句重話也沒說,但是在回家的路上,她暈倒了,我慌張地將她送進醫院,才知道她生了重病。」
「她生病了?」
「嗯。她身體不舒服已經有一陣子了,卻一直瞞著我們父子,怕我們擔心。那天,我才忽然悔悟,覺得自己太對不起我媽、太傷她的心。從那之後,她便經常出入醫院。有一天,她在病床上拉著我的手,跟我立下約定。」
「什麼樣的約定?」她問。
他沒立刻回答,想了很久,思緒陷在迷離的時空,好不容易才拉回。「她說,她很愛很愛我爸,雖然他因為工作,總是不在她身邊,但她從來沒有怨過他。她說,她也很愛很愛我,希望我們父子倆好好相處,讓她能走得安心。」
「所以你答應你媽了?」
「嗯,我答應了,當下就決定報考軍校,為國家效命。」
「這也算是完成了你爸的心願?他一定很以為你榮。」
「大概吧。希望如此。」
「一定是的!」她鼓勵他。「你那麼有榮譽感,又認真負責,一定能成為讓你爸媽驕傲的軍人。」
「那你呢?」
「我?我怎樣?」
「你不為我感到驕傲嗎?」
「呿!關我什麼事?你是我什麼人啊?」
「嘖,原來我什麼都不是啊,原來你沒把我放在心上。」
「喂,朱在宇!你是故意氣我的嗎?」
「呵呵……」
回憶裡,他與她笑得愉悅舒朗,澄亮的笑聲穿越時光的迴廊,在他耳畔迴盪。
朱在宇收束思緒,目光掠過攝影器材及一個個工作人員,落定坐在沙發上,對著鏡頭微笑的女人。
夏海音。
雖然他前一天晚上才惹她不高興,但今天,她參加談話節目,那笑容仍是清甜沁人,彷彿不曾發生過任何不快。
她跟日本的鋼琴王子坐在一起,一個美麗、一個俊郎,畫面和諧好看,就連主持人也不時會為兩人的光采奪目而略微失神。
「Vanesa有男朋友了嗎?」主持人笑問。
夏海音抿唇微笑,搖搖頭。
「那考不考慮跟鋼琴王子交往看看呢?你們郎才女貌,很相配呢!」
夏海音聞言,輕聲一笑,將主持人的話翻譯給身旁的王子聽,他也笑了,搖搖頭。
「怎麼?你們不願意嗎?」主持人追問。「Vanesa心目中的理想情人是什麼樣的呢?」
「什麼樣的啊?」她微歪著臉蛋,似乎很認真地思索著,舌尖抿在櫻唇間,有點嬌憨的神態。
朱在宇心一動。
「只要……懂我就可以了吧。有點冷酷沒關係,不解風情也無所謂,只要,懂我的心就好。」
她迷濛地微笑,直視鏡頭,他的心猛跳,幾乎以為她是透過鏡頭看著自己。
「那麼,是要懂得音樂嗎?」
她沒回答,笑得更恍惚了。
「既然這樣,就跟王子交往不是很好嗎?你們兩個都熱愛音樂,也懂彼此的音樂。」主持人半真半假地撮合。
夏海時回眸,與鋼琴王子相視而笑。
朱在宇別過頭,不知怎地,不想看到這一幕。
忽地,一陣手機震動的聲音在某處響起,他機警地掃射週遭,發現助理小香偷偷接起電話。
「喂,是徐先生?抱歉,Vanesa現在在上節目,不方便接電話。」
是徐俊祺打來的?
朱在宇念頭一閃,走過去,示意小香將夏海音的手機給他。
「我是朱在宇。」
對方沉默半晌。「我沒找你聽電話,我找的人是海音。」
「我知道。」他冷淡一句。
「既然她在上節目,我晚點再打來。」
「你聽古典樂嗎?」
「什麼?」徐俊祺愣住,沒想到他會這樣問。
「你喜歡聽古典樂嗎?」
「什麼?」徐俊祺愣住,沒想到他會這樣問。
「你喜歡聽古典樂嗎?」他沈聲再問一次。
「我喜歡,又怎樣?」徐俊祺口氣藏不住敵意。
「喜歡……就好。」他口氣微澀,心情更加悒鬱。「以後不要跟她約在夜店那種場所,她不喜歡太吵鬧的地方。」
「你怎麼知道她不喜歡?你很瞭解她嗎?」徐俊祺語鋒犀利。
他是不夠瞭解。
朱在宇不著痕跡地苦笑。「她平常吃太少了,你跟她一起用餐的時候,勸她多吃點,她其實很愛吃甜食的,最愛草莓鮮奶油蛋糕,冰淇淋喜歡抹茶口味的。她生氣的時候,不要跟她鬥,哄哄她,她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過一會兒就好了。還有……」
還有什麼呢?
朱在宇想著一件件該交代的細節,胸臆盤旋著濃濃苦澀。
掛電話後,攝影棚內剛巧也悠悠地響起鋼琴與小提琴的協奏,溫婉綿甜的旋律,正是那首[愛的禮讚]。
他微閉眸,全神聆賞這首聽過無數遍的曲子。
她的頭好痛。
夏海音捧著昏沈的腦袋,手指按揉抽痛的太陽穴。
或許是這陣子行程太趕,昨天又沒在家好好休息,到遊樂園玩了一天,晚上又站在窗前,吹了整夜的風,她好像發燒了。
早上就覺得喉嚨焦渴,不太舒服,勉強撐著身子上節目,錄完整場,情況更嚴重了,腦門熱熱地發疼,連鋼琴王子約她吃晚餐,她也懶懶地回絕。
「改天吧。今天我身體狀況不太好。」她致歉。
「那快點回家休息吧!」他關懷地催促。
「嗯。」她與他道別,坐上車,這回她選擇坐在後座,跟小香在一起。
小香吱吱喳喳地報告未來幾天的行程,又說她跟鋼琴王子的音樂會門票熱銷,超賣座,香港跟上海都來提出邀約,希望他們明年也能前往登台表演。
她閉著眸,聽小香叨念,其實什麼也沒聽進去,只想好好睡一覺。
朱在宇幾次從後視鏡瞥視她疲倦的容顏,暗暗皺眉。
「Vanesa,還有啊,經紀人想問你……Vanesa,你有沒有在聽我說?」小香提高嗓門。
她勉力揚眸。「嗯,我在聽。」
「經紀人說啊……」
一路上,都是小香喋喋不休的聲音,夏海音卻不阻止。有人說話總比沉寂好,經過昨夜,她害怕跟朱在宇單獨在一起,更害怕他相處的時候,氣氛太安靜。
終於,車子來到她住在大廈樓下,她先下車,小香也跟著下來。
「對了,Vanesa,還有件事……」
她忽地往前一倒,頹然暈去。
小香驚叫出聲,而朱在宇瞥見她臥倒在地的身影,神智悚然凍凝。
「你受傷了?!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才會害你骨折,如果不是我硬要跟來,你也不用為了保護我而受傷。」
「我這傷,只是小意思,你姨丈的槍傷,才真是大事。都怪我沒盡到我的責任。」
「怎麼能怪你?你救了我!姨丈他也不怪你,他說謝謝你啊!」
「在宇,你是不是在生氣?因為我害你搞砸了任務?」
「……不關你的事。」
「怎麼會不關?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對!因為我……吃醋,因為前幾天表姐陪姨丈去掃街拜票,我看見你一直護著她,靠她好近,我……我不要你一直看著她,你知不知道你專心地看著一個人的時候,會讓我有多心動?我不要你看著別的女人,我只要你看著我,眼裡只有我!」
「那是工作,海音,是你姨丈要我負責保護你表姐。」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自己不可理喻,可是我……就是嫉妒嘛。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
她作了惡夢嗎?為何一直在夢中呢喃的道歉?
朱在宇坐在床前,看著躺在床上昏睡的夏海音,數個小時前,她就那麼在路上毫無預警地暈倒,嚇壞了他。
探她額頭,才知道她發燒了,他氣自己沒注意到她身體不適,匆匆抱她上樓。
小香奔去藥房買了退燒藥,在一旁擔憂地碎碎念,他要她幫忙取消夏海音這兩天的行程,然後讓她回去休息,由他來照料病人。
他喂夏海音喝水,替她冰敷,每隔一小時量一次體溫,監控溫度變化,確定病情未加重,這才稍稍安心。
只是她雖然燒得不嚴重,睡夢中不安的容顏卻令他憂心,就算在夢裡,她也憂鬱地顰著眉。
「對不起……」
不知道為什麼,她一直翻來覆去地說著這三個字,說得他的心都疼了。
「怎麼了?海音。」他憐惜地撫摸她蒼白的臉。「到底夢見什麼了?」
她沒有回答,卻彷彿感受到他的撫觸,睫毛震顫地揚起,露出一雙水霧氤氳的瞳眸。
「醒啦?」他鬆了口氣,微微一笑。「口渴嗎?要喝點水嗎?」
她不說話,怔怔地瞅著他。
還沒清醒嗎?他用手指溫柔地撫過她乾燥的唇。「喝點水吧。」
說著,他正欲起身,她忽地幽幽揚嗓。
「你……看著我呢?」
「什麼?」他愣了愣,低頭望她。
她依然用那迷濛的眼眸睇著他。「如果……我沒找你來當我的保鑣,你再也不會看我一眼,對吧?」
她在說什麼?朱在宇心弦一緊,忘了要起身,震驚地凝在原地。
「之前,你不是問過我嗎?為什麼一定要成為大明星?」她低語,恍惚地神態像在夢裡對他說話。「因為我想,只有成為對很多人來說很重要的人,才有機會請到你保護我——所以我很努力地練習小提琴,練到手指都長出硬皮了,女孩子家的手不會像我這麼粗吧?」
她虛弱地抬起左手,讓他看每個指尖。「很醜,對不對?因為要一直按弦真的很痛,每天、每天都要練好幾個小時,就算貼透氣膠帶還是痛,可是沒辦法,我一定要練琴,就算手再痛也要撐下去。我告訴自己,總有一天我一定要站上音樂的舞台——可是光站在那裡還不夠,我需要更多的鎂光燈,需要更多的粉絲追逐我,所以我接戲、拍廣告,為了保持身體,每天都要運動,吃很少的東西。」
她凝望他,淚光在眼裡瑩然閃爍。「你以為我很愛吃雞胸肉跟色拉嗎?其實我恨死了!可是沒辦法,因為不能胖,因為要在鏡頭前保持最美的體態——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嗎?」
朱在宇無語,心跳在胸口猛烈奔騰,每一次撞擊,都在他體內掀起驚濤駭浪。
而她迷惘失神,淚珠悄然墜落。「我要每個人都看著我,要你看著我……」
他震撼地聽著她的告白,耳畔忽地迴響曾經與她的對話。
我相信你對這樣的讚美早就聽慣了,你那些粉絲一定個個都愛死你。
我的確得到很多人的愛,不過我倒寧願拿所有的這些去換一個人的愛。
是他嗎?她寧願傾心所有換來的,是他的愛嗎?
原來她雇他當保鑣,不是為了懲罰他,只是希望他愛她……
他看著她,看著她在病中昏亂地流淚,心痛得難以自抑。
「……好不容易,我終於等到這個機會,你退役了,不再是個軍人,我可以請你當我的專屬的保鑣……可是,還是不行,對嗎?你還是很討厭我,對吧?」
她側過身,臉埋進枕裡,哽咽啜泣。
他聽著她哀慟的哭音,像受了傷的貓咪似的,細細的嗚咽,一聲一聲,揪裂他的心。
對不起,海音。
他張唇,卻吐不出聲音。
她哭了許久,哭到他的心都碎成片片,然後她忽然下床,踉蹌的身姿令他心驚膽顫。
「你去哪裡?」
「別管我,不要你管我……」她抽噎地回話。
不要這樣。
他看著她柔弱的身影,再也壓抑不住滿腔憐愛,從她身後環抱她纖細的肩頭。「對不起。」
「我不要你說對不起!」她惱怒,盲目地揮手想掙脫他。「別跟我說這些……走開,放開我!」
他心一扯,大手輕柔地轉過她的頭,吮吻她噙淚的唇瓣,嘗著帶著鹹味的苦澀。
她傻了,先是直覺地微啟菱唇,響應他溫柔卻也蠻橫的吻,然後,她神智一醒,勃然大怒。
「你做什麼?」她使勁擺脫他。「不是說不碰我嗎?不是說一個保鑣不應該跟僱主有公事以外的關係嗎?那你繼續堅持你那清高的專業操守啊!幹麼親我?不准你親我!」
她厲聲責備他,而他看著她激動的模樣,只覺得心疼得難受,很怕她又因此而暈眩。
「過來這裡。」他展臂攬她入懷,抱著她坐回床上,她的眼含淚,唇瓣輕顫如遭秋風摧殘的花蕊,他看著,忍不住又呵護地親親她。
「說了不准你親我……」她想撇過臉。
他掌住她後頸,稍稍用力,不讓她躲開,方唇一次又一次含吮她,消融她反抗的意志,她全身虛軟無力,不得不棄甲投降。
「朱在宇,我討厭你,你很壞,真的很壞……」她忿惱地咬他的唇。
他讓她咬,卻仍不放開她,在痛楚中品嚐她的甜。
「對不起。」他在吻與吻之間,喃喃道歉。
「就說了不要你道歉……」她氣得又落淚。
「我愛你。」
「什麼?」她震住。
他停下親吻,雙手珍惜地捧握她臉蛋。「我愛你。」
「你……騙人。」她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傷心,眼眶又紅透。「為什麼之前不說?為什麼……現在才說?」
「我愛你。」他無法解釋自己複雜的心情,唯有再次告白。
「騙人、騙人……」她恨恨地捶他胸膛,捶他的心。
他任由她發洩,緊緊摟著她,直到她累了、倦了,倚在他懷裡昏昏入睡。
他靠坐在床上,看著懷裡的她。她睡得那麼沈,羽睫彎彎,鼻尖俏挺,他牽起她的手,一一摩挲她長著硬皮的手指。
「讓你吃了這麼多苦,真的很對不起。」他低喃,體會到這些年來她是如何奮不顧身地力爭上游,只為了有一天能以最完美的姿態站在他面前,喉間不禁泛湧酸意,眼眸灼熱染紅。
他低下頭,臉頰與她上貼。「小丫頭,我該拿你怎麼辦好?」
這夜,朱在宇清醒無眠,想了好久,終於痛下決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29 02:39:55
第八章
醒來的時候,夏海音嗅到一陣食物的香氣,胃袋霎時飢渴地擰了一下。
好餓!
她從床上起身,好片刻,神智仍陷於半夢半醒的狀態,只想依靠本能,朝那撩人的香氣來源走去。
她裸著纖足,踩著漂浮的步履,打開房門,來到客廳。
開放式的廚房吧檯後,一個男人正忙碌著。她愣愣地望著他繫著圍裙的身影。很多男人在穿著圍裙的時候看起來有幾分扭捏,但他卻顯得優遊自在,超迷人。
「醒啦?」他察覺她,笑著揚眸。「肚子餓了嗎?」
她怔迎他的笑,驀地心神一凜,完全醒了。
他打量她,目光奇異閃爍,笑容卻更溫柔。「精神好像還不錯,燒退了吧?去洗把臉,就可以吃早餐了。」
洗臉?夏海音驚恐。天哪,她還沒梳洗!
她倉皇旋身,不顧他在她身後好笑的視線,飛也似的閃回自己臥房,奔進浴室。
長立鏡裡,映出一道衣衫不整的姿影,墨發散亂,容顏頹靡,眼角似乎還有眼屎,身上的棉睡衣穿縐了,前襟開了兩顆鈕扣,裸露前胸一抹瑩白。
天哪、天哪,她快瘋了!
剛才她就是以這副鬼樣子出現在朱在宇面前嗎?這麼醜、這麼難看!他一定笑死了啦!
想著,夏海音無力地蹲下身,雙手捧臉,在心裡聲聲哀嚎。一直想給他看的完美形象,怎能在今日功虧一簣?
等等!一道念頭忽地在腦海閃亮,夏海音抬頭,怔忡地瞪著鏡中的自己。
昨天深夜,似乎發生了什麼事?她記得他好像親吻了她,對她一次又一次地表白。像
他愛她。
她是這樣聽見的,沒錯吧?不是作夢吧?
蔥指撫上菱唇,那裡,微微地腫著,是被他吻的嗎?她記得他不停地親她,用那令人酥麻的嗓音哄著她——
他愛她,是這樣說的嗎?
一念及此,夏海音全身凍凝,像機器人似地站起身,同手同腳地擺動走進沐浴間沖澡,接著刷牙、洗臉,梳理秀髮。
她換下睡衣,來到更衣間,閱兵似地點過一套又一套衣服,怎麼都不滿意,不是太醒目就是不夠醒目,她希望自己能宛如隨興地打扮,卻又能綻放出灼灼耀人的光彩。
最後,她選了一件五分袖的白襯衫,搭一件樣式簡單卻能展示身材的丹寧褲。扣襯衫鈕扣時,她的手彷彿打結了,幾次都不能好好扣攏。
怎麼辦?她好緊張!
夏海音咬唇,努力深呼吸,平撫胸臆間起伏不定的情緒。或許太努力了,她行走的姿態顯得更機械化,僵硬地來到吧檯前坐下。
「今天吃西式早餐。」他見她來了,興高采烈地介紹。「西式蛋卷,裡面包了火腿、青豆、玉米,還有起司。蔬果汁是現搾的,我把你平常會丟的東西都丟進去了,你喝吧。也有咖啡,想要嗎?」
她不吭聲,端起蔬果汁,默默啜飲一口,然後拾起刀叉,動作很僵。
「怎麼了?」他注視她極端不自然的舉動。「身體還是很不舒服嗎?」
不是不舒服,是緊張。
她在心裡回話,卻膽怯地不敢朝他瞥去一眼,冷凝著臉,裝酷。
朱在宇劍眉一挑,正想說話,室內電話的鈴聲倏地清脆作響,夏海音呆了兩秒,拿起無線話筒。
「喂。」她聆聽對方打招呼。「喔,是俊祺啊。」
徐俊祺?朱在宇不覺沉下臉。那傢伙打來幹麼?
他彎過身,湊近話筒想聽對方說什麼,兩人頭碰頭,夏海音又羞又惱,奉送他兩枚白眼。
「走開啦!」她抗議,玉手往他額頭用力一推。
「你在跟誰說話?」徐俊祺在線路那端問。
「沒什麼,有只煩人的蒼蠅在這邊搗亂。」她撇撇了嘴,滿不在乎地接收朱在宇懊惱的目光。「你找我什麼事……嗯,我知道……嗯。」
她口口聲聲嗯嗯嗯,聽得朱在宇不由得煩躁,到底徐俊祺跟她說什麼,讓她這麼乖乖聽話?
「……你說什麼?!」
朱在宇奇怪地望著她,她回以憤慨的神情,眸光忽明忽滅。
數分鐘後,她掛上電話,凝望他的眼神冰冷。
他皺眉。「徐俊祺打的?」
「嗯。」
「他說什麼?」
「你說呢?」她反問。
他聽出她話裡隱藏的鋒刃,嘴角一扯,苦笑。「跟他分手吧!」
「什麼?」她駭住。
「我說,跟他分手。」她堅定地直視她。「不要跟他約會、不准跟他喝酒,他想聯絡你,打手機就好,家裡電話不是給他打的。」
「你……你以為自己是誰?憑什麼跟我說這些?」她氣得咬牙切齒,端起玻璃杯,又重重敲落桌面。「要我跟俊祺分手?你昨天不是才在電話裡叮嚀他半天,一副要把我托付給他照顧的樣子嗎?」
「我錯了。」他毫不愧疚地承認。「我收回那些話。」
「你收回?你說收回?」夏海音簡直惱得不知如何是好。「一下托付、一下又收回,朱在宇,你比風還善變!你神經病!」
他是發神經,一個為她瘋狂的男人。
朱在宇自嘲地牽唇。「我愛你,海音,昨天晚上你沒聽到嗎?」
夏海音愕然凜神,呼吸斷了,就連全身血液也彷彿在一瞬間抽乾。
「我愛你。」他放柔嗓音,圈鎖她的眼神也溫柔似水。「而且你真正愛的人也是我,不是嗎?所以我不會把你交給任何人。」
她傻住,心亂如麻。
這麼說,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做夢?
「這個,是你咬的,不會忘了吧?」 他指指自己破了道小口的嘴唇。
她睜圓了眼,這才注意到他唇上的傷。那是她咬的?
「是你咬的,沒錯。」他看出她眼裡的疑問,苦笑。「你這潑辣的女生,見什麼都咬,也不管人家會不會痛。」
是誰比較痛啊?她瞪他。是誰一再拒絕女孩子的一片真心?
「對不起,海音。」她受傷的眼神融了他的心,在她身旁坐下,正對她,很嚴肅地解釋。「七年前我說要跟你分手,一定傷透了你的心,我承認,那時候我的確有點氣你。」
她就知道!她深吸口氣,眼眸隱約灼痛。
「就是因為太愛你了,才會氣你。」他舉手,輕柔地撫摸她的頰。「你知道我的目標就是成為一個忠貞愛國的軍人,身為特勤人員,我的眼裡應該只有我保護的對象,應該效忠的是國家,但我卻因為兒女私情動搖了,在執勤的時候最關心你的安危——我其實是因為氣自己,才會氣你,你懂嗎?」
夏海音凝眸。她想,她懂的,懂得他當時的自責與無能為力。
「我知道,只要有你在身邊,我一定不能做到時無私無我,你的存在會讓我脫離為自己設定的人生軌道,而我對你來說,也是追求音樂的負累。那時候你跟我說你想跟我在一起,不想再回維也納,你記得嗎?」
「嗯,我記得。」她點頭。
初萌的愛情太美好,當時的她怎麼也捨不得離開他遠赴他鄉,還因此在家族引起軒然大波,媽媽還親自飛來台灣,說要把她押回維也納。
她百般不從,到後來是朱在宇主動提出分手,才讓她死了心離開。
「所以我一直認為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他悠悠歎息。「那時候我真的覺得我們分手,對彼此都好。」
「那現在呢?」她屏息問道,心跳怦然加速,期盼著一句肯定的情話,只要他一句話,她便能勇敢赴湯蹈火。
他沒令她失望,坦然表明對她一腔情意。「現在我發現自己對你放不了手,你太有辦法動搖我了,只要遇到你,我的理智好像都會當機。」
她笑了,眼角隱隱噙淚,輕輕地啐。「色狼!」
「不是那個意思。」他大感冤枉,他說的「當機」可不是那方面啊。
「還說不是?」她嬌嗔。「動不動就親我的人是誰啊?」
是他,朱在宇想想,也笑了。
「你以為我生氣的時候,你只要這樣親親,我就會不氣了嗎?」她似笑非笑地問。
他攤攤雙手,一副就是如此的神態。
她橫睨他。「活該你嘴唇被我咬破!」
「你真潑辣!」他撫弄自己的嘴唇,調笑地評論。「悍女。」
「你很討厭耶!」她不服氣地握拳想打他,幸虧他機靈,搶先包住她一雙小手,順勢將她拉近自己,閃電地輕薄她的唇。
「又來了!」她羞赧。「你就只會這招嗎?」
「這招好像挺有效的。」他呵呵笑。
「討厭。」她埋怨,瞟向他的眼波嬌媚得足以勾引任何男人的魂魄。
他歎息,忍不住又親親她。「你跟徐俊祺分手吧!回到我身邊。」
她嗤笑。「我根本就沒跟他交往過,怎麼分啊?」
他愕然。
「我說跟他交往,是騙你的啦!」
「為什麼騙我?」
「猜不出來嗎?笨蛋。」她拿手指點他額頭。
「所以是為了讓我吃醋?」他再度靠近她,鼻尖與她的親暱廝磨。「該不會托你表姐介紹徐俊祺給你認識,也是因為他是現任總統公子吧?如果跟總統公子來往的話,會更容易見到我這個總統隨扈?」
被他猜中了心思,她其實害羞不已,卻故意冷哼地別過臉。
他用手捧回她臉蛋,星眸含笑。「說有Stalker跟蹤你、拍你的私照,也是騙我的嘍?怪不得我怎麼都查不到是誰做了那些事。」
她垂斂眸,不說話。
他笑著掐掐她珠潤的耳垂,又愛又憐。「為了引我到你身邊當保鑣,你這女人可真是用盡心機啊!」
她窘得臉頰發燒。「不行嗎?」
「可以。」他低下唇,細膩地啄吻她,親她親上了癮,無可自拔。「我很榮幸自己值得你用這種心機——」
她與他,再度戀愛。
戀愛的滋味真美妙,嘗著,便令人天旋地轉,而她好喜歡看他在愛情裡,從一個氣宇軒昂的大男人變成一個爭風吃醋的小孩子。
為了準備與鋼琴王子同台演奏的音樂會,連續幾天,兩人都一起練習,朱在宇只能在一旁看,看著看著,一把無名火就會冒上來。
來自日本的帥哥對夏海音很好感,經常藉故靠近,能近一分是一分,待她又溫柔又體貼,只要跟她說話,絕對是眉開眼笑。
這天,當鋼琴王子見她練習到額頭滲出細汗,主動抽出紙巾要幫她擦時,朱在宇搶先一步,用自己的手帕蒙住她小巧的臉蛋。
「喂!你幹麼?」她嚇一跳,直覺想扯下他的手。
「不准動、不准看。」他專斷地命令,轉向鋼琴王子,口齒清晰地聲明。「這女人,是我的。」
什麼?夏海音驚駭,急急拉下手帕一角瞪他。「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啊?」
「只是告訴他,我是你的男人。」朱在宇似笑非笑,用英文一字字地強調。
鋼琴王子聽懂了,一臉愕然。「Vanesa,原來他是你的情人?」
「是保鑣啦!」夏海音想解釋,朱在宇又閒閒插嘴。
「是保鑣也是情人。」
鋼琴王子愣住,夏海音頓時覺得好羞赧,拉著朱在宇的手躲進專屬的休息室,關上門。
「你這是做什麼?」她沒好氣地斥責。
「看不出來嗎?」他笑得沒心沒肺。「我在幫你斬桃花。」
「什麼啊?」她嬌嗔。「他只是我的合作夥伴。」
「那傢伙可不是這麼想。」他哼哼,雙手擒抱自己的女人。「我敢打賭,他對你有非分之想。」
「就算他有又怎樣?我不理他就好了。」
「你有不理他嗎?你對他笑得像個小惡魔!」
「你……」她瞠視他,不禁莞爾。「你真的很會吃醋耶,不覺得丟臉嗎?」
他聽聞她揶揄,絲毫不以為恥,朝她俯下臉,笑得很邪惡。「老實說,你很愛我吃醋吧?」
是挺愛的,這樣孩子的他有種不可思議的魅力。
夏海音芳心亂跳,看他的媚眼如絲。「壞人。」
她嬌嬌地怨,見她風情萬種的媚態,朱在宇心弦一扯,忍不住吮吻她的唇。
「又來了。」她笑他。「你一天是要啵我幾次?」
「啵你千遍也不厭倦。」他自得其樂地回應,低頭又想吻她。
她飛快地躲過,故作同情地拍拍他臉頰。「真可憐,現在不能讓你親暱,我要去練習了。」
「還要多久?」他歎氣。
「再兩個小時?」
他拋給她一記「饒了我吧」的白眼,把她逗笑了,安慰似地捏捏他手心,轉身要走,他橫臂利落地一拉,又把她帶回自己懷裡。
她猝不及防,只好由著他捧起自己的臉,深深地吻著,待她被吻得動了情,昏昏然地想回應時,他偏偏算準時機推開她。
「去練習吧!」
吼,她要被這男人氣死啦!
她恨恨地、長長地瞪他,而他彷彿也很明白她在氣什麼,拇指曖昧地撫過她軟嫩的唇瓣。
「再吻下去,你這裡可能會腫起來,讓別人看見了,這樣好嗎?」
當然不好!
她跺跺腳,氣沖沖地走同休息室,他跟在後頭,無良的笑聲一路相隨。
他們說好,等這回音樂會結束後,要一起去旅行。
「去哪裡呢?」夏音海興致勃勃地轉動放在書桌上當裝飾的地理儀。「非洲、南美還是印度?」
「你這女人!怎麼都想去那種高難度的地方?不適合你。」朱在宇伸手揉亂她頭髮。
她側過螓首,躲開他的魔掌。「你又知道不適合了?」
他笑。「你不是那種風塵僕僕的調調,比較適合你的應該是找個海島,悠閒地度假。」
「可是你不喜歡啊!」她嘟著嘴,低喃。比起在海邊躺著閒閒無事,他更渴望去非洲看野生動物吧。
「不用配合我。」他看透她的想法,墨眸閃亮。「跟你在一起,到哪裡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一樣無聊嗎?」她故意問。
「一樣開心。」他認真答。
她竊喜,嫣然一笑。「那你以後要一直跟著我嗎?」
「也不錯啊。」
「你才不會呢!我看等時間到了,你還是會回去當你的軍人吧?」
他聞言,面色悒鬱,像是凝思著什麼,但不過轉瞬,又恢復笑容。「你忘了我已經退役了嗎?」
「就因為被記了一支過嗎?」她顰眉,吐落盤旋心頭許久的疑問。「你到底為什麼被記過啊?」
「那不重要。」就跟之前她探問的時候一樣,他還是不願正面回答。「總之我已經不是軍人。」
究竟在隱藏什麼呢?
她憂慮地睇著他。「可是你爸爸會很失望嗎?其實上級只是給你停職處分而已,不是嗎?你可以回去——」
「不回去了。」他堅定地打斷她。「難道你不希望我一直待在你身邊嗎?」
「我當然希望啊!」她看出他的不欲深談,體貼地轉移話題,故作俏皮地問:「那你要當我一輩子的專屬保鑣嗎?」
「可以考慮。」
「哼,只是考慮啊?」
「我得好好想想,伺候你這個大小姐應該會很累,我恐怕要折壽好幾年。」他誇張地比手勢。
她惱得曲肘頂他胸口。「你真的很過分耶!」
他笑了,順手將她摟進懷裡,兩人一起倒臥貴妃榻。
他雙臂收攏。「這麼瘦,抱起來真不舒服。」
「什麼?你居然嫌我!」她抬頭瞪他。
「所以說你不要再節食了。」他調戲她鬢邊發綹。「長胖一點好,軟軟的才好抱。」
「你少來了!」她呿他。「要是我真的變肥了,你不嫌棄我才怪。」
「要是你真的變成圓滾滾的小胖妹,到時候我們再一起減肥。總之現在我要你吃什麼,你就吃,不准不聽話,知道嗎?」他在她耳邊輕咬。
她癢得全身酥麻,想躲,又躲不開,只得嬌嬌地啐。「大男人!」
「你說什麼?」他沒聽清。
「我說你大男人主義!哼,以為女人一定要聽你的話嗎?」
「別的女人我不管,是我的女人我才擔心。」
擔心。
他說擔心。她甜蜜地微笑了,回敬地捏他臉頰。「朱先生,你很在乎我喔?」
他笑而不語。
「怎麼辦?」她刻意長歎口氣。「你這麼愛我,那如果有一天我不理你,你豈不是要去跳海了?」
他瞇了瞇眸。「夏小姐,你捨得我去跳啊?」
她聳聳肩。「不知道耶,你那麼愛吃醋,又東管西管,說不定我哪天會受不了你?」
「受不了也得受。」他握住她小手送到自己嘴前,作勢一咬。「到手的小羊,我可不會輕意放她走。」
「大野狼!」
「在說誰呢?」
「在說你呢!」
「那大野狼要來吃他的小羊了。」
「又吃?!」她駭笑著跳下貴妃榻。「野狼先生你節制點好不好?你是餓了幾百年嗎?」
他將雙臂交迭枕在腦後,閒閒地望她。「餓七年了。」
「七年?」她悚然。真的假的?「騙人!我不相信你沒找過別的女人。」
「你以為說這種謊,會對我的男性形象有幫助嗎?」他好委屈。
「你……真的沒有?」
「沒胃口。」
「真可憐,好可憐!」要男人這種野蠻動物忍七年,不好受呢!
「瞧你一臉不屑的表情,我看不出你對我有一絲絲憐惜。」他指控。
「誰說的?我很憐惜啊,我超憐惜的。」她嬌笑,趴回他身上,俯下臉蛋,戲謔似地咬咬他英挺的鼻尖,又咬咬他俊俏的上唇。
「喔、喔!」他裝痛。「你又亂咬人了。」
「誰教你這麼可口?」不吃簡直太對不起自己了。她輕笑,繼續咬他。
他驀然張嘴,她不但沒咬著,唇瓣反讓他含進嘴裡,吮得徹底。
結果,兩個人又親起來了。
忍了七年的火山,一旦爆發,還真是驚天動地,一發不可收拾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29 02:40:37
第九章
星月迷濛,夜晚的自由廣場氛圍格外慵懶迷人,廣場兩側,分別矗立著國家音樂廳及國家戲劇院,採用古典的殿堂建築,歇山式的屋頂,紅色樑柱,外觀宏偉又優雅。
這夜,音樂廳舉辦一場音樂會,由台灣最受歡迎的小提琴魔女與來自日本的鋼琴王子攜手演出「與浮士德的約定」,宣傳廣告牌與掛布早在兩個月前便在台北街頭四處飄揚,連續兩天的節目門票都在開售幾日內宣告售罄。
廣場內,紳士名媛熙來攘往,也有不少年輕的古典樂迷,以及夏海音的粉絲前來朝聖,幾個女學生甚至效仿她在廣告上的造型,把自己裝扮成哥德風的蕾絲洋娃娃。
言笑晏晏的人群中,一個拄著枴杖、捧著鮮花的老人顯得格格不入。他面色陰沉,一級一級地爬上階梯,遞出門票給檢票員時,嘴角撇過不屑的弧度。
他注視大廳內一幅宣傳廣告牌。廣告牌上,鋼琴王子身穿一襲白西裝,玉樹臨風地站著,夏海音則坐在一把歐風的椅子上,身著黑色哥德風蕾絲禮服,手上懶懶地握著小提琴,明眸流睞,朱唇淺勾,似笑非笑的神態,果然頗具魔性魅力。
老人冷哼。
這段時間,他一直四處打聽該怎麼與她見一面,最後好不容易才從某個好友的女兒那邊弄來今晚這場音樂會的門票。
他緩緩前行,工作人員見他行動不便,主動上前來攙扶,他乘機將手上的鮮花交給她,拜託她替他帶給夏海音。
「你也知道,我這個樣子不方便上台獻花給她。」
「呵,我們也不開放觀眾上台獻花的,這樣吧,我幫你直接送到她休息室去。」
「好啊,那太感激你了。對了,花裡有張卡片,請夏小姐一定要記得打開來看。」
「我知道了。老先生,你慢慢來,小心台階。」
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老人總算在貴賓席的位子坐定,打開節目手冊瀏覽,特別注意關於夏海音的介紹文字。
他看著,表情凝重。
「你快出去啦!節目要開始了。」
後台休息室裡,夏海音正在做上台的最後準備,調勻呼吸,整肅心情,偏偏重要關頭還有人在搗亂。
朱在宇倚在牆邊,笑笑地望她,星眸明顯蘊著溫柔的讚賞。
太溫柔了。害她芳心怦怦地跳,好緊張!
「快點出去啦!」她忍不住伸手想將他推出門外。「跟昨天一樣,幫你準備好貴賓席的位子了,你就坐著欣賞我表演吧。」
「幹麼一直催我?明明還有十五分鐘才開演。」朱在宇瞥了瞥手錶,一臉無辜。
「你不出去,我不能專心啦!」
「為什麼不能?」
還問?她哀怨地睨他,明知道他對她有多大的影響力,別人幾百句讚美她都能淡淡地聽,他只要一個眼神,就足以決定她上天堂還是下地獄。
「你要是害我今天晚上表現不好,我可是會恨你唷。」她故作惡狠狠地警告。
「是喔。」他不相信,雙手勾摟她纖腰,低下頭,挑逗地摩她粉潤的鼻頭。「那你恨我吧,因為我還不想放過你。」
「你想怎樣?」她氣息微促。
「親一下如何?」他曖昧地在她耳畔呼息。
「你去死吧!」她臉酣耳熱。「色狼!」
他笑呵呵地領受她的嬌斥。「應該怪你這小魔女,讓人只想墮落。」
門外傳來說話的聲音,他明明聽見了,卻仍然不肯放開她,她沒轍,只好快速地在他唇上啾一下。
「可以了吧?」她喘息地問,一面焦灼地望向門扉,深怕隨時有人闖進來撞見這一幕,那她可就糗大了。
她愈慌亂,朱在宇愈覺得好笑,好整以暇地將她更拉近自己,悠閒地吻她,彷彿他們擁有無盡的時間可以纏綿。
夏海音神智一暈。有人敲門,跟著一道咿呀聲響,正當她暗叫糟糕時,朱在宇及時推開她,在兩人之間拉開合宜的距離。
來人是小香,懷裡抱著幾束花走進來。
「Vanesse,你瞧,還沒開演,你的粉絲就急著送你花呢!」她不覺有異,笑著說道。「還有啊,外面一整排花籃都是祝賀你的,總統公子連續兩天都有送來喔。」
總統公子?
朱在宇挑眉,正欲發話,夏海音大概猜出他想說什麼,警告地瞪他一眼。
他收回想說的話,無聲地咧嘴,笑得很無賴。「那我出去嘍?」
快滾吧!
她用唇形回應他。
他瀟灑地旋身,走兩步,忽地又回過頭,指指她,又指指自己的唇。「這裡,記得補妝,都掉色了。」
什麼?夏海音驚愕,直覺地伸手搗唇,一旁的小香聽見這話,才意會方才兩人可能正在私下「偷情」,忍不住嬉笑出聲。
夏海音沒好氣地瞪向助理,她攤攤手,吐吐舌頭。
「我沒聽見!我什麼都沒聽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澄清。
夏海音快氣炸了,燃著怒火的眸掃向朱在宇,他毫無良心地笑著,絲毫不以自己的所作所為為恥。
「走嘍。」他擺擺手,背影帥氣得一塌糊塗。
夏海音目送他,只能歎息。這個沒心沒肝的男人,什麼時候學得這般淘氣?
她無奈,取出琴盒裡的小提琴,細心地檢查每一根琴弦,弓弦已經上過松香,也調過音了,音色狀況極佳。
小香抽出某束鮮花裡的小卡片。「這是個老人家送來的,他說請你一定要看。」
「我知道了,你先放著。」夏海音漫不經心地答應,忽地,手機鈴音唱響,小香替她接電話,然後遞給她。
「是總統公子打來的。」
「喔。」她接過手機,嫣然一笑。「俊祺啊,花籃我收到了,謝謝……」
她不對勁。
中場休息時,朱在宇原本想去休息室找夏海音,但她將門扉深鎖,誰也不見,他想她大概是想專心培養下半場的表演情緒,識相地離開。
但臨到下半場開演時,廣播卻傳來延遲的消息,又過了十五分鐘,她才姍姍來遲地登台。
首先,她對聽眾道歉,說自己臨時身體有些不適,但現在已經好多了,請大家別擔心。
若是以為她的演出會因此失色,那就錯了,她的演奏比上半場更加精彩絕倫。
音符在她手上彷彿有了生命,激烈地躍動、起伏,觀眾們目不暇接地看著她宛如魔法般的弓法,逸出聲聲讚歎。
她不是在表演,是真正地嘔心瀝血。
朱在宇望著台上的佳人,胸口難受地繃緊。
這已經不是在拉小提琴了,她拉的是自己的心弦,每一次弓弦刮擦,疼痛的都是她的心。
她怎能忍得住那樣的劇痛?他幾乎可以聽到她的心流血的聲音——
究竟怎麼了?海音,發生了什麼事?
他注視她,呼吸不順,舞台上的燈光太強烈,他看不清她的眼神,只看見她的臉蛋透著激情的嫣色。
她正享受著音樂嗎?或者音樂正折磨著她?
音樂會結束,她與鋼琴王子一次次謝幕,聽眾熱烈地要求安可,她毫不猶豫,爽口地獨奏一首帕格尼尼的曲子,頓時將全場的氣氛領至近乎瘋狂的境界。
大家都瘋了,歡呼聲不絕於耳。
她與鋼琴王子在台上擁抱,然後手牽手鞠躬謝幕,在帷幕完全降下前,朱在宇瞥見她的身子似乎搖晃了一下。
她昏倒了嗎?
他霎時警醒,飛快地起身,溜到後台,夏海音正被一群音樂界人士圍繞道喜,捧著好幾束花,笑逐顏開。
她沒事。
他吐了口長氣,緊扯的神經稍稍放鬆,默默地站在一旁欣賞她與人交際,與有榮焉。
「朱先生嗎?」有人在身後喚他。
他回頭,一張清麗容顏映入眼底,想了想,不久前才見過。
「是葉小姐?」
「是啊。」葉水晶笑容甜美,輕輕點了點頭,她身旁還站著一個戴著眼鏡的斯文男子,兩人手臂相挽,看來頗為親密和諧。「跟你介紹一下,這是我老公,喬旋。」
喬旋?
他想起來了,不就是那個近日大受歡迎的「國會王子」嗎?
朱在宇嘴角古怪地一撇,怎麼最近走到哪兒都是「王子」?
「是喬委員吧?」他主動伸出手,與喬旋一握。「在下朱在宇。」
「他就是我跟你提過的,海音的私人保鏢。」葉水晶跟老公解釋,星眸若有所指地眨了眨。
喬旋輕聲一笑,似是明白了妻子的暗示,望向他的眼神頓時滿是興味。
這夫妻倆是在笑他吧?朱在宇略感郝然。他敢打賭,這兩位早知道他跟海音之間絕對不是單純的保鏢跟僱主的關係。
葉水晶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窘迫,笑得更甜,更掩不住幾分俏皮。「海音呢?」
「剛剛還在那兒。」朱在宇一凜,左右張望,這才驚覺夏海音不知何時已不見人影。
「別那麼緊張的樣子,她不會跑掉的。」葉水晶語帶調侃。
他倏地臉熱,有些手足無措。海音這位知心好友,好像不太好搞定啊!怪不得人家說男人遇上女人的姊妹淘,只有舉手投降的分。
「朱先生很喜歡我們海音吧?」瞧瞧葉水晶這問話的口氣,簡直像丈母娘審女婿呢。
他尷尬,瞥了喬旋一眼,後者以男人的身份回他一個幽默同情的眼神,表明自己的妻子可不好對付。
他暗暗歎氣,老老實實地點頭。
「有多喜歡呢?」葉水晶追問。
這能丈量嗎?朱在宇無奈地搔搔頭,這種問題要是海音問他,他肯定要笑她的,偏偏問的人是她的好姊妹。
「我……會一直保護她。」這是他所能想到,最好的回答。
葉水晶眼眸閃亮。「一輩子嗎?」
「一輩子。」他允諾。
葉水晶滿意了。「朱先生可別忘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喔!」
「是。」他乖乖地應允。
她這才肯放過他,讓自己的丈夫跟他聊些有的沒的,寒暄問候,建立初期的交情。
十分鐘後,朱在宇不得不在意起夏海音的去向,葉水晶領會,笑著放他一馬。
「好吧,你去找海音,告訴她我們先走了,有空來我家吃飯。」
真是感激!
朱在宇如蒙大赦,禮貌地與這對夫妻道別後,開始尋找女友的行蹤。休息室內,亂糟糟地堆滿鮮花與禮物,夏海音卻不見人影,連小香也不在。
他打手機找人,鈴音響了十幾聲,無人接聽,轉入語音信箱。
究竟上哪兒去了呢?朱在宇有些擔憂,這陣子一直與她形影不離,還真不習慣她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內,而且他身為保鏢,竟然沒盡到自己的職責,也夠令他懊惱。
萬一就在這十幾分鐘,她發生了什麼事呢?該不會真的遇上變態粉絲吧?
不知怎地,他有種不祥預感。這樣的預感毫無理由,勉強只能解釋為他多年來身為特勤人員的敏銳直覺。
她出事了!
朱在宇凜然,心跳不聽令地奔騰。他急促地搜尋整個後台,視線在人海裡如雷達般掃瞄,不放過任何死角。
為什麼會這麼慌呢?
他壓抑著煩躁的情緒,腦海卻不由得浮現這些日子他極力想遺忘的畫面。
那天,他在執勤中,可一場突如其來的氣爆,以及隨之而來的大火,卻融融地燒燬他所有的理智。
他在濃密的煙霧裡倉皇尋覓,猶如身陷黑洞,誰也拉不回他,同僚們迫切地喊他,他置若罔聞。
國家、榮譽、責任——那一刻,他覺得自己都可以拋卻,甚至連性命都能夠置之度外,只要……
「海音,你在哪兒?」
朱在宇焦慮地呢喃,不願回憶,偏偏她宛如瀕死的雪白容顏一再閃過眼底,他很怕,真的怕。
他持續尋找,終於在一扇緊閉的門前發覺異樣,門外站著幾個隨扈,他認出正是跟隨徐俊祺的人馬。
隨扈們看見他,立刻過來,將他擋在門外。
他皺眉,語氣盡量保持沉著。「海音在裡面嗎?」
「你說夏小姐嗎?是,她在裡面。」隨扈倒沒說謊。
「讓我進去!」他要求。
隨扈搖頭。「不行。」
「為什麼不行?」
「你也知道,是主子的命令,我們只能聽啊!他說不准任何人進去打擾。」
到底在裡頭做什麼?
朱在宇心念一動,顧不得自己是以下犯上,一把推開攔路的隨扈,硬是把門撞開。
夏海音果然在裡頭,背對著他,與徐俊祺相擁。
他驀地感到刺目,胸臆鼓動如潮。
徐俊祺見他闖進來,氣得撕聲怒吼。「誰准許你這樣放肆的?把他趕出去!」
隨扈們聽令,慌忙跟進,可面對這個軍階比他們高上數級的前輩,一時都不知該怎麼做好,朱在宇看都不看他們一眼,望向夏海音。
「怎麼回事?海音,你還好嗎?」
她默然不語,依然偎在徐俊祺懷裡。
「海音!」他提高音調。
她一震,這才緩緩旋過身來,他見她容光黯淡,眼眶染紅,似乎剛哭過,不禁擰眉。「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夏海音彷彿看透他的思緒,清冷地揚嗓。「你出去吧,我有話跟俊祺說。」
他緊盯她,她這副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沒事。「海音,到底怎麼了?你跟我說沒關係。」
「我要你出去,你沒聽見嗎?」響應他的,是更漠然的神情、更冷淡的口氣。
他怔住,頓時有些難堪,但仍不願輕易離開。
「你還不懂嗎?」見他執著不動,她冷笑地撇唇,親熱地挽起徐俊祺臂膀。「你打擾到我們了,你以為我們兩個剛剛關起門來做什麼?就是想私下相處,不想被人看見。」
意思是他們方才是在卿卿我我嗎?她怎麼能前一刻才與他甜蜜親吻,轉頭又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
他不相信!
朱在宇咬牙,全身肌肉緊繃。「夏海音,你說實話。」他堅定地直視她。「不管什麼事,你都可以跟我說,我會解決。」
「你……」她瞪他,唇瓣顫著,目光陰晴不定,片刻,她像是下定決心,毅然深吸口氣。「好,你要聽實話嗎?我跟你說,實話就是,我不需要保鏢了,不需要你了!」
夜色更深了,空氣中隱隱潤著濕意,像是要下雨了。
朱在宇獨立於廣場中央,四周空蕩蕩的,人群早就散去了,所有的歡聲笑語都離他而去,攏圍他的,只有絕對的孤寂。
我不是說過嗎?這份合約我隨時可以中止,所以就從今天開始,你走吧!
耳畔,幽幽地響起她說的話,那麼冷淡又無情的聲明。
「你是認真的嗎?夏海音。」
「你以為我跟你開玩笑嗎?呵,朱在宇,我是在跟你開玩笑,是捉弄你沒錯,誰教你七年前那樣傷了我?我想報復、想懲罰你,只有我夏海音甩人的分,你憑什麼甩我?」
「你到現在……還恨著我?」
「對,我恨你!你想不到吧?」她笑得宛如魔女,握著把利刃,滿不在乎地割他的心。「現在我目的達到了,這次換我甩了你。」
他恍惚地看她。
「還不懂嗎?我不愛你,一點也不!」
「你要跟徐俊祺在一起嗎?」
「對,我要跟他在一起,所以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就算見到我,也不要跟我打招呼,我也會裝作不認識你。」
這句話,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向他說了。
「夏海音,你真的不後悔嗎?這次分手,我們以後可能真的不會有見面的機會了,就算再見到,我可能會真的裝作不認識你——你可以嗎?」
「我可以。」她毫不猶豫,還是那麼無心無魂地笑著。「掰掰,朱在宇。」
掰掰,她說掰掰。
不是「再見」。
她真的可以從此以後不再與他相見嗎?她真能捨得?
朱在宇恍然撫額,笑了,一個人在深夜的廣場,笑得像個失魂落魄的瘋子。
好狠的女人!
為何她能夠做到如此決絕的地步?他佩服她,真心佩服!
他笑著,淚水在眼裡亮著憂鬱的光。
「水晶,開門!你開門!」
夜半時分,葉水晶從床上驚醒,迎進忽然前來敲門的好友。夏海音臉色蒼白,身子一陣陣打冷顫,像個無助的孩子,一進門,便跪倒在地,放聲痛哭。
「怎麼了?海音,你還好吧?」葉水晶一時嚇呆了,沒看過好友這般模樣。喬旋在一旁看見了,很體貼地倒茶過來,然後靜悄悄地離開,留她們姊妹獨處。
「到底怎麼回事?你別只是哭,快告訴我啊!」她急得也快掉淚了。
夏海音聽她擔憂的撫慰,哭得更厲害了。「水晶,完了……完蛋了……」
「怎麼了?為什麼會完蛋?」
「我跟在宇……提出分手了。」
「你跟朱在宇分手?」葉水晶悚然。「為什麼?」
夏海音哽咽,心實在太痛了,她說不出話來,千言萬語都梗在胸口,連呼吸都不能順暢,拚命咳嗽。
看她這樣,葉水晶更慌了,手足無措,只好一直拍她背脊。「好了好了,你別說話,先冷靜下來,別再哭了,你會喘不過氣的。」
可她不能不哭,承受如許悲哀,除了哭泣,她不知如何發洩,她拽著葉水晶的衣襟,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我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麼在宇之前會拒絕我,他應該躲我的,早該躲著不見我,是我……都是我害了他!」她嚴厲地自責。
「為什麼會說是你害了他?」葉水晶不解。「海音,你別這樣……」
「真的是我!」夏海音哀傷地自白。「今天他爸爸來找我,我才知道他被記過……是我害的。你還記得之前我在火場被某個人救了嗎?那個人就是在宇,是他把我抱離火場的……」
「是他?」葉水晶驚訝。「就是那個沒留下姓名,送你到醫院以後就離開的恩人嗎?」
「對,就是他。那時候他正在執勤,他應該保護的人是總統,可是他卻因為我失職。他爸說,他會被停職都是我害的,是我耽誤他的前途,敗壞他的榮譽,每次他遇上我都沒好事,都是我拖累他……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說著,夏海音又哭了,聲嘶力竭地哭,哭到嗆咳不止。
看她這副模樣,葉水晶覺得自己都要崩潰了,心疼不已。「你不要這樣,海音,你這樣哭會傷身的,你冷靜點、冷靜點好嗎?」
她也想冷靜啊!也想控制自己灑脫一點、看開一點,但——
夏海音用力咬唇,咬到下唇出血,心口卻還是那麼劇烈地抽痛,絲毫沒有和緩的跡象。
她也很怕,好怕好怕——
「水晶,我……該怎麼辦?為什麼會……這麼痛?為什麼七年前不行,現在還是不行?你知道嗎?他爸跪下來求我,求我放了他一馬,不要再害他——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水晶,我覺得自己痛得快死了……我想死,真的想……」
「你瘋了!」葉水晶慌亂斥責。「怎麼能說這種話?」
「我知道,我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可是……」夏海音神智昏沉,握住拳頭。她告訴自己,要呼吸,一定要呼吸。「他說他以後見到我,真的會裝作不認識我,他真的這麼說了……我只要想到他以後不會再理我,我的心就要碎了,要痛得死了……」
是的,她懂這種感覺,這種痛徹心腑,寧願自己死去的感覺,她很明白。
葉水晶沉重地望著失神的好友,現在的她,肯定覺得自己身陷地獄吧?四周黑暗無邊,不見一絲希望的光。
「我還跟他說『掰掰』,我說『掰掰』……我恨死我自己了!看他那種表情,我比他還難過,可是……」
夏海音抽噎,淚水如潮,紛然流落,與唇畔的血融合在一起,令人怵目驚心。
「你怕他跟你在一起,總有一天會後悔,對嗎?」葉水晶瞭解她的苦楚。
夏海音點頭。「他那麼孝順,又那麼看重榮譽……」與其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愛情束縛他的人生,她寧可慧劍斬情絲,還他自由。「我這樣做,是對的吧?水晶,對吧?」
她傷心地問,明知道愛情的習題或許永遠沒有正解,卻仍渴求著一個答案。
如果這世間有神明,如果神明有情,為何不能指引她方向,告訴她怎麼做才正確?
只要是為他好,她會做的,就算心頭的血肉剝離,痛死也甘願。
「你很傻,你知道嗎?海音。」葉水晶憐惜地撫摸她。
她沒有回答,細碎的嗚咽在暗夜裡縈繞,一聲一聲,泣到天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29 02:41:28
第十章
「你這個死小子,總算還知道回來!」
朱存風站在門口迎接兒子,心下喜悅,嘴上卻毫不留情地諷刺。「怎麼?你不是去當那個丫頭的私人保鏢嗎?不是說最近都不能回家嗎?今天怎麼忽然有空了?」
朱在宇沒吭聲,默默地瞥了父親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長,令朱存風不禁心驚肉跳。
他看著兒子筆直走向供桌,在妻子的牌位前跪下。
「你做什麼?」他愕然追問。「是做了什麼錯事,回來向你媽認錯嗎?」
朱在宇依然沉默不語,連磕三個響頭,跟著挺直背脊,端正地跪著。
朱存風愈看愈心驚。「死小子!你給我解釋清楚!」
「媽,對不起。」朱在宇不看父親、不跟父親說話,qunliao盯著母親的相片,喉間澀澀的,有千言萬語想說,最後只能化為一句。「對不起。」
「說什麼對不起?」朱存風在他身後咆哮。「你小子是想急死你老子嗎?還不快說明白怎麼回事?」
朱在宇閉眸,意念在腦海紛飛,他靜靜地理著頭緒,釐清一顆蓬亂如麻的心。
然後,他站起身,沉著地面對父親。「爸,是你吧?」
「什麼是不是我?」朱存風心虛,呼吸暫停,色厲內荏。「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前天晚上,是你到音樂廳的後台見海音的吧?」朱在宇冷靜地拋出問題。「我問過她助理,她說中場休息的時候,海音看過一張卡片,便主動約見一個老人,那個老人大概五、六十歲,拄著根枴杖,不良於行。」
「你……」朱存風緊緊抓著枴杖。「就憑這樣的描述,你就認定是我?全台灣腿不好使的老頭又不只我一個!」
「是不只你一個。」朱在宇望著父親,神色悵惘。「可是只有你有能耐傷她的心,只有你能逼她主動跟我分手。」
「你……你是說那丫頭要跟你分手嗎?」朱存風又驚又喜,又要極力掩飾這份欣喜。「她做得好啊,你們倆根本就不配,她這個決定很對——」
「爸,你別說了。」朱在宇黯然打斷父親。「我不會跟海音分手的。」
「你說什麼!」朱存風震駭。
「我不會跟她分手。」朱在宇一字一句地聲明,神態堅決。「雖然她在我面前演了一出拙劣的戲,試著讓我相信她是在玩弄我的感情,可我看得出來,她比我還心痛。爸,讓她強迫自己這樣狠下心來的人是你,對吧?你到底用了什麼樣的手段逼她?你到底是……怎麼傷害她的?」話說的後來,他已無法強持鎮定,嗓音微顫。
見他這般痛心疾首,朱存風簡直不敢相信。「你居然為了個女人這樣質疑自己的老爸?你到底還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他哇哇怒吼,氣得面色鐵青。
朱在宇凝視父親,眼神複雜,糾結著痛楚與敬愛,以及難以言說的落寞。
「你真的以為我沒把你放在眼裡嗎?爸,如果我沒有,今天我不用回來對媽磕頭,不用這樣求她原諒。」
「什麼意思?這關你媽什麼事?」朱存風怒問。
「因為我會決定報考軍校,是跟媽的約定,是她說服我當軍人的。」朱在宇衝口而出,終於喊出了深藏心底多年的秘密。
「你說什麼?」朱存風愣住。「這是你跟你媽的約定?」
「是媽臨終前拜託我的。」朱在宇苦澀地低語,思緒恍惚地穿越時空,回到多年前那天,他體弱垂危的母親,殷殷勸告著他。「她跟我說,她的日子不多了,可是如果我們父子不能和好,她會走得不安心。她說她很愛我,也很愛你,她希望自己離開之後,我們父子倆能好好相處。」
「她這麼說嗎?」朱存風惘然,朝妻子的照片瞧去,忽地胸口一陣抽痛,頹然落坐沙發。
朱在宇望向父親,悠悠歎息。「爸,你知道媽生病那段時間,其實我有點恨你嗎?因為在媽最需要的時候,你總是不在她身邊,你只想到自己的任務,只想到要保護別人,但媽呢?你為她做了什麼?」
淡淡的一問,卻猶如天外飛來的隕石,狠狠地撞擊朱存風心坎,他顫慄著,雙手交握著枴杖,彷彿不這般緊抓著,自己堅持多年的信念便會就此崩毀。
「你以前跟我說過,愛情不是一切,沒錯,我也承認,可是我想讓我心愛的人快樂,我想一輩子保護她。」朱在宇誠實地吐露心聲。「我服役十年了,把自己奉獻給國家十年,也夠了吧?」
朱存風用力咬牙。「你這話,好像是我逼你去當個軍人?」
「你沒逼我,是我自己想遵守跟媽立下的這個約定。」朱在宇頓了頓,嘴角牽起自嘲。「你可能覺得我不是個孝順的兒子,可是媽去世後,我看你整天失魂落魄的,其實心……也是痛的,我想如果自己去做你希望我做的事,你也會高興一些。」
「你想……讓我高興?」
「我希望你活得快樂。可是爸,十年了,你能不能也體諒我,讓我自己決定我的人生?」
朱存風震撼,好半天,才勉強吐落一句。「你就這麼愛那個丫頭?」
「對,我愛她。」朱在宇坦然承認。「那天電視台起火,總統先生剛好也在那裡接受政論節目的訪問,我護送總統離開大樓,卻聽工作人員說海音被困在裡頭,我整個人都快發狂了,好怕她有個什麼萬一——那時我才明白自己有多在乎她,我不能失去她!」
那種刻骨銘心的驚懼,這輩子他絕對不想再經歷一回。
朱在宇深深地呼吸,眼眸模糊地染紅。「這七年來,其實我從來沒有一天忘記海音。我聽她的音樂,看她演的戲、拍的廣告,買她每一張專輯,收集所有提到她的新聞剪報,連她的粉絲俱樂部我也加入了,只因為想知道她的消息。」
「你怎麼那麼傻?」朱存風心疼兒子的癡情。「那丫頭這幾年如魚得水,看她在演藝圈混得那個得意,說不定根本都沒把你放在心裡……」
「她記得我!」朱在宇淡淡地揚嗓,嘴角噙著淡淡的笑,那是對愛情、對自己心愛的女人,一種甘願的臣服。「就像我牽掛她一樣,她也一直思念著我。你知道她這幾年為什麼要把自己逼到那種地步嗎?她可以只站在音樂的舞台上的,可她選擇踏進演藝圈,把自己磨成一顆大明星——爸,你以為那很容易嗎?你如果親眼看到她每天的行程,你也會驚訝一個女人怎麼能有那種可怕的毅力?為了上鏡頭好看,她可以連續幾個禮拜只吃雞胸肉跟色拉,吃到自己噁心嘔吐,她不是為了虛榮,是希望我能看見她。她說,只要自己成為一個夠重要的人,有一天才能請到我當她的保鏢,為了想接近我,她做了好多傻事,傻得我的心都痛了……」
朱在宇拳頭握在心口。「爸,你應該懂得被人這樣愛著是什麼滋味,媽就是這樣愛你的,不是嗎?」
朱存風胸口劇痛,再也撐持不住,淚如雨下。
朱在宇望著父親,知他心有所感,眼角也含淚。「你能夠體諒我嗎?爸,能不能尊重我的選擇?」
朱存風一時無語,雙手死命地拽著枴杖,容色黯淡,彷彿又瞬間蒼老了幾倍,他哽咽著。「我……對不起你媽,其實你媽死後,我也一直在後悔,以前應該多花點時間陪陪她的,我對她不好,真的不好……」
「媽沒怪你。」朱在宇溫聲安慰父親。「到臨死前,她還是最掛念你。」
朱存風聞言,肩頭悚然震顫,沉痛地揚起淚眸,淒聲呼號。「老伴,我對不起你——」
美國,紐約。
夏海音坐在窗台,怔忡地望著窗外,中央公園已染上一片霜紅,濃濃的秋意攏圍。
一整天,她一直像這樣坐著,大部分時候,只是發呆,偶爾翻閱手上的雜誌。
很久沒回家了,可為什麼在家裡,這個理應讓她的精神最放鬆的地方,她卻魂不守舍地好像忘了把自己的人跟心帶回來。
爸爸跟媽媽都很擔心她。
「海音,你怎麼了?是太累了嗎?」媽媽以為她這趟回台灣工作太辛苦,忙著替她燉補湯,張羅各式營養品。
「可能是太悶了吧?要不咱們全家開車出去走走?」爸爸提議。「還是飛加勒比海去度假?那邊天氣比較溫暖一些。」
「不用了,我哪裡去不想去。」她感激父母的關懷,卻意興闌珊。「我只想在家裡休息。」
「也對,是該好好休息。」媽媽與爸爸交換意味深長的一眼。「那我們不打擾你了,等會兒媽把雞湯燉好,你再出來喝吧。」
「嗯。」她懶懶地應。
兩個長輩離開後,臥房忽然顯得好冷清,無聲的寂靜拉扯她心弦。
夏海音曲弓雙腿,將臉蛋埋進膝間。
會好的。她告訴自己,不管是什麼樣的傷、多麼深的痛,只要經過時間的療愈,都會好的。七年前,她挺得下來,七年後,她沒有理由撐不住。
沒事的,她已經到家了,有親人陪伴,有爸爸媽媽的愛與呵護,不會有事的。
淚水,安靜地從眼角逃逸。
她微微地笑,覺得垂淚的自己真傻、真軟弱,已經作出的決定就不該後悔,為何不能瀟灑一些?
「夏海音,你的驕傲呢?這樣真不像你。」
她呢喃地指責自己,眼淚卻止不住,宛如潮水。
忽地,電話鈴聲清脆震響,她揚起淚顏,拾起話筒。「喂。」
「海音啊。」是她父親。「你下樓來,有人找你。」
她悄悄拭淚。「誰找我?」
「一個年輕男人。」父親頓了頓,話裡頗含懸疑。「他從台灣來的。」
台灣?
夏海音神智一凜,一道朝思暮想的形影猶如閃電般地劈過腦海。
莫非是……他?
他怎麼會來?是特地來探望她的嗎?
她突然慌了起來,心韻紛亂地加速,她跳下窗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在房裡來回走動,好片刻,才想到應該梳洗一番,換件好看的衣裳。
不管怎樣,不能讓他看到憔悴的自己,她希望自己無論何時出現在他眼前,都是光鮮亮麗的,要讓他知道,自己過得很好……
一念及此,她倏地怔住,望向鏡中猶帶淚痕的容顏,不禁苦笑。
她想騙誰呢?為何在他面前,她總是倔強地說謊?
但她必須說謊,非說不可,因為是她主動提出分手的,不能讓他看出自己有一絲絲悔恨。
她為自己加油打氣,梳妝打扮過後,這才盈盈下樓。
在樓梯轉折處,她悄悄往下望,正如父親所說,一個年輕帥氣的男人坐在客廳沙發上,背對著她。
她呼吸乍停——
「你好像不怎麼開心。」
徐俊祺望向身旁的夏海音,帶著點窺探的神色,雖然她答應與他一同出席紐約台僑界的社交年會,也將自己妝點得艷麗出眾,唇角勾著淺淺的笑意,但他總覺得她笑得並不真心,笑意並未真正地染進眼裡。
「我很好啊。」她回過眸,巧笑倩兮。
「是不是不喜歡我來美國找你?」
「怎麼會?有朋自遠方來,我很感動。」
「但你剛見到我的表情可不是那樣,我看得出你很失望。」
「有嗎?我只是意外,沒想到你會來。」
他深深地望她。「因為你想見到的不是我,是另外一個男人吧?」
她一震,神情只有零點零幾秒的瞬間產生些微的變化,然後又恢復甜美笑容。「我知道你在暗示什麼,不過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他追問。
她別過臉。「作出決定以後再來後悔,不是我的風格。」
「那麼就希望你別後悔。」他意味深長地捏了捏她的手。「給我一次機會,海音。」
她沒回答,雖然這個問題的答案,她心下早已有譜。
「你快上台吧,大家等著你致詞呢!」她笑著催促。
徐俊祺點頭,在滿場掌聲的熱烈歡迎下,以台灣總統公子的身份上台對美國台僑致詞,這場面難免充斥幾分政治味,但夏家跟台灣政壇也算頗有淵源,夏海音很習慣。
一旁的台僑對她跟總統公子相偕出席很好奇,技巧地探問兩人的關係,她淡淡地表示只是朋友。
「不過看你們兩個年輕人郎才女貌,挺相配的呢!」叔伯長輩們有意撮合。
她默默地喝水,唇畔漾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她容貌端莊,舉止優雅,吸引現場無數驚艷的視線,其中也包括一個靜靜地倚在角落的男人。
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騎士夾克,搭黑色長褲,低調地將自己融進夜色裡,墨深的眼眸直盯著夏海音,若有所思。
徐俊祺致詞完畢,下台來尋夏海音,兩人手挽著手四處與人寒暄,記者們跟上來提問拍照。
忽地,一枚雞蛋凌空掠過,精準地砸在徐俊祺臉上。
「是誰?」
賓客們驚聲尖叫,幾名隨扈趕忙在徐俊祺週遭圍成防護圈,夏海音被擠出防護圈外,重心不穩,差點跌倒。
「喂!你們保護Vanesa啊!」徐俊祺見隨扈們只關心他,把夏海音當空氣,又氣又急,厲聲嘶吼。
現場一片混亂,記者們紛紛舉起攝影鏡頭搶拍照。
夏海音遭到搶拍照角度的記者群來回推擠,花容失色,正當危急時,一道身形飛快地竄過來將她摟進懷裡,手臂護住她螓首。
又一枚不長眼的雞蛋飛來,他以自己的背脊為盾,從容擋住。
「你還好吧?」他低聲問。
「謝謝,我沒事。」夏海音狼狽地揚起頭,一張俊秀的臉龐映入眼簾,他看著她的眼神那麼溫柔,溫柔得令她心痛。「怎麼……會是你?」
他微笑,沒回答她的問題,將她帶到安全的角落。「你在這裡躲好。」
他溫聲交代,在她尚未回過神之際,身影便利落地穿過凌亂的人潮,往某個特定人士奔去。
在朱在宇的幫助下,肇事份子很快便被揪出來了,原來是一個對政治現狀不滿的年輕人。
現場的台僑很感激他的臨機應變,將一場可能的禍事消弭於無形,就連徐俊祺也不情願地道謝。
「謝謝你……保護了Vanesa。」
「保護她是我的責任,不必你跟我道謝。」朱在宇淡淡地回應,語鋒隱含尖銳。
徐俊祺聽出他話裡的暗示,眉宇一擰,不客氣地挑釁。「你現在已經不是她的私人保鏢了,她的安危不能算是你的責任吧?」
朱在宇聞言,嘴角一牽,似笑非笑。「我不是她的保鏢,但她是我的女人。我的女人當然得由我自己來保護。」
這話嗆得可明瞭,徐俊祺不敢置信,一旁的夏海音也怔住了,駭然望他。
「朱在宇,你說什麼?」她顫聲問。
他微笑。「我說,你是我的女人。」
「你……瘋了嗎?」她心亂如麻。「我已經跟你分手了!」
「我從來沒答應。」他牽起她的手,緊緊地扣鎖,不許她逃。「抱歉,徐先生,我還有些話要私下跟海音說,先失陪了。」
語落,他不由分說地拉著夏海音就走。
「喂!你要帶我去哪裡?」她驚喊。
他不回話,一徑拖著她離開飯店宴會廳,搭電梯下樓,來到戶外庭園。
「朱在宇,你到底想做什麼?」她又慌又怕,急著想掙脫他。
兩人來到一座花香熏暖的溫室,他將她轉過身來,抵在玻璃牆上。
「你、你、想幹麼?」她驚懼地看他,他靠她太近了,近得她都能感覺到他溫熱的呼息,還有那雙灼亮墨深的眼眸,彷彿要在她心上燒融一個黑洞。
「夏海音,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他用拇指畫過她臉頰。「小香聽從你的指示,不肯告訴我你的下落,我到葉水晶的藝廊找她,他們夫婦倆居然都出國了!她的助理不肯給我手機號碼,我只好到喬旋的立委辦公室問他的行程,去歐洲堵他……」
「你……幹麼去堵人?」
「還用問嗎?我要見你。」
「幹麼見我?」她黯然垂眸。「我們……已經分手了。」
「你說這種話,是想逼我去跳海嗎?」他沉聲問,不似玩笑。
她驚懾,全身顫慄,好半晌,才揚起含笑的容顏。「你才不會去跳呢!這世上沒有誰失去誰,便活不了的,而且你還有個年邁的父親要照顧。」
「你的意思是,我就算怎麼樣了,你也無所謂嗎?」
「我哪……管得了那麼多?又不是神。」
好狠的女人。
朱在宇瞪她。他在歐洲找到喬旋夫婦時,葉水晶跟他說,與他分手的那一夜,她哭到天明,可現在的她卻笑著,在他面前、在別人面前,她學會了用笑偽裝自己的痛。
傻女孩!她怎能對自己如此狠心?怎能令他……如此掛心?
「我真是敗給你了。」他歎息,埋下臉,毅然攫住她的唇。
她嚇一跳,想轉頭躲開,他雙手捧定她臉蛋,深深地吻,傾注滿腔情意,她驀地眼眸酸楚,憤然推開他。
「朱在宇!你怎麼可以這樣?」她含淚低嚷。「你真的以為什麼事都可以用親吻來解決嗎?」
「我知道不能解決,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的決心。」他雙手抵牆,將她圈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夏海音,我要定你了,我說過這輩子我不會再對你放手。」
他說什麼?他怎能來對她說這些話?怎能這般擾亂她的心?
她好氣他!
夏海音驚慄不止。「你……神經病!瘋子、瘋子!」粉拳槌打他肩頭。
他任由她打,絲毫不動搖。「說要跟我分手的那一天,你很傷心吧?」
「什麼?」她愣住。
「快死了吧?想死吧?」他溫聲質問,每句話,都重重地打進她心坎。「我也一樣是這種感覺。聽說你被困在火場的時候,知道我有多怕嗎?如果當時沒有順利把你救出來,如果你就那麼離開我,我想我這輩子都會不快樂,會一直活在悔恨中。還有那天,你說要跟我分手,你以為我看不出你在逞強、在說謊嗎?這幾年我一直在聽你的音樂,我看得出來演奏會的下半場,你很不對勁,一定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不跟我說?你就這麼不相信我對你的愛?」
「我……」夏海音惶然無措,傻傻地看著朱在宇,認清他眼潭也波動著與她一般的憂鬱時,她的心,幾乎碎了。
「如果你是為了我爸才決定跟我分手,不用擔心,我已經跟他說明白了,他不會再阻止你。」
「什麼?你跟你爸說什麼?」
「我跟他說,你是我想共度一生的女人。」他堅定地微笑。「我說我愛你。」
「你怎麼可以……那樣說?」淚胎在她眼裡孕育,她的心好痛。「你爸會難過的,他說我拖累你……」
「你沒有拖累我。」
「可是,是我害你被停職處分……」
「其實我早就想退役了,正好給我理由提出申請。」
「你怎麼能退役?你那麼想當軍人!」
「不是我想當,是我不想違逆父母的期待。」他悠悠低語,告訴她自己與母親的約定,以及身為人子,想為父親盡的孝心。「……這才是我報考軍校的目的。不錯,我曾經也以為可以跟我爸一樣,做個國家第一的軍人,可後來我才發現我做不到,我的心,只能將我所愛的人放在第一。」
那是指她嗎?是她嗎?
夏海音淚如流星,紛然墜落。「所以才說是因為我,害你當不成軍人啊!」
「當不成軍人又怎樣?」他坦然地笑。「你不也說過,當別人的隨扈有什麼樂趣?而且我不當軍人,還是找得到工作,有個長官的朋友開了間保全公司,聘請我去當指導教官。」
「你當教官?」她難以想像。
「其實也有不少重要人物想找我擔任他們的專屬保鏢,不過我都拒絕了。」
「為什麼?」
「因為我最想保護的,是你啊。」他憐愛地捏捏她鼻尖。
「可是這樣你爸會恨我……」
「他不會的。我已經跟他談開了,他能夠諒解我作的決定,也願意支持,他說其實他看得出來你是個好女孩,所以如果我想跟你在一起,他不會反對。」
「他真的……那麼說?」她不敢相信。
「我說的話,這麼沒有信用嗎?」他裝懊惱。
「不是……」她悵然流淚。只是這一切變化來得太劇烈了,太令她措手不及,她本以為自己注定了不能與心愛的人長相廝守,不料一夕之間竟然顛覆,她又從地獄回到天堂,可能嗎?不是做夢嗎?
「不是夢,是真的。」他看出她的思緒,故作無奈地搖頭。「所以我那天就跟你說,有什麼事坦白告訴我,我會解決。是你自己愛鑽牛角尖,連累我為了找你,跑遍歐洲幾個國家。」
「說得你好像多委屈似的!」她又哭又笑,捶他一記。「花你幾天時間找我會怎樣?也不想想,這七年來,我一直想著你。」
「你以為我的症狀會比你輕嗎?」他感歎。他可是連她的粉絲俱樂部都傻傻地加入了呢。
「什麼意思?」她好奇。
他不肯坦白,男人的自尊也是要守護的。「我是說,我應該早點下定決定跟我爸攤牌的,這樣你也不會受他傷害。」
「我……還好啦。」她不說自己委屈,只擔心他。「因為你也很猶豫吧?你也不想讓你爸傷心,對不對?」
「謝謝你懂我。」有這麼體貼的女人愛他,他好幸運。
他感動不已,低下頭,一一吻去她臉上的淚珠,吮著她的酸甜苦澀,將她的所有情感牢牢攬進心房。
他們纏綿地吻著,月光將兩人親密的身姿映上玻璃,與花影共舞。
「走吧!」許久許久之後,他才眷戀不捨地暫停這個吻。
「去哪兒?」
「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那,如果我想去摘星星呢?」
「那我們就一起去!」
「傻瓜!」
「你才傻呢。」
「啊,討厭,這是什麼?」
「我都忘了,剛剛黏在夾克的蛋液還沒清掉。」
「討厭啦!弄髒人家的手。」
「哪,這樣我的手就跟你一樣髒了。」
「你不覺得噁心啊?」
「不會啊,能牽你的手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
「油腔滑調!」
「你不喜歡嗎?」
「哼。」
「真的不喜歡?」
「對,我不——喂!你怎麼又來了?老是亂親人家……」
「噓,別說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29 02:41:57
尾聲
秋高氣爽,戶外的庭院架起烤肉爐,一個男人繫著圍裙,站在爐外翻烤著串串肉品,架勢十足。
掌聲響起。
「厲害!朱在宇,給你一個贊!這架勢不輸給飯店專業主廚唷!」
發話的人是葉水晶,她燦燦地笑著,星眸異常明亮。
朱在宇瞥她一眼,也不曉得自己是否該為這稱賞感到自滿,他總覺得老婆這個姊妹淘不好對付,老是話中有話似的。
「我說喬,你學著點啊!」葉水晶曲肘頂了頂一旁的老公。「聽說在宇在家經常做飯給海音吃耶。你偶爾也展現一下手藝如何?」
「你確定要我表現?」喬旋似笑非笑。「到時候肚子拉警報可別怪我。」
「呿,說得也是。上回光要你煎個蛋都可以差點把平底鍋燒了。」
「所以啦,術業有專攻,你要一個堂堂縣長大人進廚房煮飯,會不會太浪費人才了?」
「那在宇怎麼說?人家還是終極保鏢耶,射擊武術一把罩,還不是照樣在廚房裡如魚得水?」葉水晶感嘆。「這就叫文武雙全,男人就該這樣——海音嫁這老公真的嫁對了!」
夏海音正好從落地窗外走來,聽見她這番話,將剛備好的蔬菜盤端上桌,輕哼地揚嗓。
「我怎麼不覺得?」一句冷話落下,其它在場三位盡皆愕然。
她撇撇嘴,也不解釋,狠狠瞪了老公一眼,便施施然轉身,揚著下頷,姿態高傲地進屋。
「怎麼了?」葉水晶怔望好友背影。「海音生氣啦?」
朱在宇沉默兩秒,苦笑。「她從昨天就開始跟我冷戰。」
「為什麼?」葉水晶好奇地追問。
「就上禮拜我到美國出差的時候,剛好遇到當地發生銀行搶案,我人就在現場,眼看人質有危險,於是自作主張做了些事……」
「讓我猜猜,你制伏了搶匪?」
「嗯。」
「那是好事啊!」喬旋插嘴。「美國警方一定很感激你。你老婆幹麼為這種事生氣?」
「她說我那時候的身份只是一般商務旅客,根本就不應該插手人家警方辦案。」
「她是擔心你。」葉水晶理解好姊妹的心思。「雖然你受過專業訓練,但畢竟人生地不熟,對方手上還有武器,對吧?」
「確實是如此,不過——」朱在宇望向喬旋,兩個男人交換心領神會的一眼。對男人來說,尤其是一個有正義感的男人,面對那種特殊情況,無亂如何不能坐視不理。但女人不知為何,好像就是很難瞭解這一點?
「你們兩個,不用擺出那副表情,以為我們女人看不懂嗎?」葉水晶旁觀男人們無聲的交流,冷笑地哼兩聲。「不管怎樣,讓老婆擔心就是你不對,朱在宇,你要跟海音道歉。」
「我知道。這兩天我一直試著跟她解釋,但她就是不聽——」朱在宇驀地停頓,眼角瞥見蔬菜盤上某樣青翠瑩透的物品,腦海靈光乍現。「有了!」
他捉起菜刀及那樣蔬菜,手起刀落,利落地切段,又旋身進廚房,取來一把平底鍋及兩顆鹹蛋。
葉水晶跟喬旋注視他的動作,雖然不明白他為何忽然在烤肉爐上做起菜來,卻是興味盎然。
十分鐘後,一盤色香味俱全的苦瓜炒鹹蛋上桌,夏海音也在葉水晶三催四請下,不情願地走出來。
「幹麼啦?我正在跟經紀人講電話耶。」
她懊惱地抱怨,話語方落,朱在宇已牽起她的手。她想掙脫,他卻緊握住不放。
「嘗嘗這個。」一匙苦瓜炒鹹蛋不由分說地往她唇畔送。
她愣住,情不自禁地張嘴。
「怎麼樣?味道還可以吧?」朱在宇嗓音低柔。
夏海音咀嚼著嘴裡複雜萬分的滋味,揚眸迎視丈夫,他的眼潭幽深,宛如包容著無限寵愛。
好可惡!真的太可惡了……
她心弦揪緊,喉間隱隱泛酸。「不是在烤肉嗎?幹麼忽然做這道菜?」
「好吃嗎?」他不答反問。
她抿唇,倔強地不給答案。
「好吃的話,就原諒我?」
什麼嘛!這麼說來,他根本還記得。
「我以為你忘了。」她哀怨地睨他。
「怎麼可能?」他意外。「這可是我們的定情菜耶!而且你不是說,只要餐桌上出現這道菜,我們就一定要和好?」
「我是說過,可是……」她瞪他。「那你上次怎麼不記得?」
「哪次?」
「就你剛到我身邊當保鏢,我到餐廳大點十幾道菜那次。」那時的他,面對她刻意點的苦瓜炒鹹蛋竟然無動於衷,害她氣到躲在洗手間哽咽。
「那天你有點這道菜?」朱在宇完全狀況外。「我沒看見啊。」
「你——」氣死她了!憶起當日的委屈,夏海音驀地止不住心酸,跺了跺腳。「不理你了!」
怎麼能不理?
眼見嬌妻又要閃人,朱在宇斬釘截鐵地回臂一帶,將她整個人攬進懷裡,俊唇堅決地落吻。
「哇喔~~」
葉水晶與喬旋在一旁津津有味地讚歎。
「你又來這招!」過了片刻,夏海音好不容易尋回理智,雙手撐在丈夫胸臆抵開他,芙頰染上紅霜,比秋色更動人。「也不看看旁邊還有人。」
「那又怎樣?」朱在宇臉皮夠厚。「他們又不是外人。」
「是啊,我們完全是『內人』,很親密很親密的『內人』。」葉水晶嘻嘻笑謔。「你們夫妻倆繼續啊,我們就當看免錢的秀。」
「葉水晶!」夏海音臉頰爆紅,惱得來到姊妹淘身後,施展奪命剪刀手,緊勒她咽喉。「痛吧?痛吧?嗯?看你還敢不敢胡說八道!」
「救、救命啊!」葉水晶笑著喘氣。「喬,快、快救我……」
「來了!」喬旋答應,身子卻不動,朝朱在宇投去相當佩服的一眼。
朱在宇比出OK的手勢,示意一切搞定。
有了苦瓜炒鹹蛋跟BOBO(親吻)這兩樣愛的武器,他相信自己未來的婚姻生活肯定是一片光明,即便偶爾鬧彆扭,有時不愉快,最後也必能甜蜜和好。
所謂「床頭吵,床尾和」,原來就是夫妻相處之道至高的幸福啊!
——全書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8-29 02:42:35
后记
季可蔷
我家阿編時常向我抱怨:「為什麼催你寫個後記,比催稿還難呢?」
呃,老實說,這個本人也不知道耶。
每當寫完一本稿子,就會忽然全身虛脫,雖然偶爾也想要一鼓作氣順便寫完後記,但精神就是提不起來嘛。
然後拖拖拖,等拖到該寫後記的時候,就覺得懶了、頹廢了,只想繼續賴在沙發上當一顆可愛又欠扁的馬鈴薯~~XD
對不起嘍,哈哈。
那麼,這回該寫些什麼呢?
對了,就跟大家分享本人的玩樂心得吧!
貪玩的薔啊,前陣子又跟朋友跑去土耳其玩了!
由於本人懶性發作,決定暫時揮別艱苦的自助旅行,這次就參加半自助團,吃喝交通都由專人安排好,我只負責到當地走路賞風光就行了。
本以為這種玩法,會不會走馬看花,玩得不盡興呢?
幸運的是,這次碰到的領隊跟團友都是好人,不僅每個定點都給我們足夠的時間遊覽,而且更可藉此認識來自不同領域的旅伴,大家白天一起嘻嘻哈哈,晚上聊天喝酒,反而玩得更愉快呢!
最重要的是,土耳其風光明媚,高原有高原的壯麗,海邊有海邊的闊朗,薈萃了歐亞文明的首都伊斯蘭堡,更是處處驚喜。尤其當我坐在游輪上,穿越波斯普斯海峽,看海上船隻來來往往,那種感動,非以筆墨所能形容!
土耳其人也很可愛、很熱情,某天,我光在清真寺外的廣場就坐了將近兩個小時,一直充滿興味地看著四周的人們來來往往、嘰嘰呱呱地說笑。
話說土耳其的男人,好像特別喜歡亞洲來的女孩,見到了總要想辦法搭幾句話。在當地,就有兩個年輕男子對我示愛呢!哈哈~~(得意中XD)
在逛街的時候,也遇過一個土耳其女孩,戴著頭巾,笑容好燦爛,笑得我忍不住被她拉進店裡,閃電般地買了一條丹寧褲。
其實根本沒想要買衣服的,都怪她笑得太迷人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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