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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金吉]請勿拍打餵食(情狩3)[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9-1 01:25:40     標題: [金吉]請勿拍打餵食(情狩3)[全書完]

請勿拍打餵食【情狩3】作者:金吉

媽呀!七月半的深夜果然不該在街上遊蕩!
她就是不聽老人言,才會惹來這尊兇神惡煞
不僅瞪得她心裡發毛,還一開口就向她──討吃的?
欸,不是她做人太小氣,給個現成的餅乾都拖拖拉拉
實在是……在他餓到想殺人的視線下,她沒膽說真話
而且瞧他站著像座山,壯得像頭牛,所以……
就算吃了她做的「恐怖武器」應該也不會有事吧?
哇咧……真是太神奇了!打從她進烹飪班學藝以來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對她做的東西吃了還願意再吃
連續三天都毫不猶豫地嗑進肚子裡去!
看來這位隔壁鄰居雖然高大威猛笑得很陽光
味蕾卻不太靈光,恐怕連胃壁都異于常人……
啊啊啊──人真的不能做壞事,否則遲早有報應!
陽光猛男抵擋不住她的殺人廚藝,終於送醫急救去了
出院後卻好死不死聽見她正在對她家來福懺悔告解──
這下可好,他的獸性指數從撒嬌大狗狗飆升成噴火惡龍
她的地位則從好心飼主降級成黑心肝小女奴
自此過著被他威脅恐嚇、荼毒奴役的黑白人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9-1 01:26:17

楔子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太子務必早日完婚。
    很好,他還有心情開玩笑,被當成佈景忽略老半天的凱文再次調整領帶,以不亢不卑的姿態站在游泳池畔與“太子”對峙著。
    身為MBC集團董事長秘書,這種逼婚任務其實有點令人啼笑皆非,但他的上司告訴凱文,這是老人家的浪漫。
    試想,一個可能這輩子賺的錢足夠子孫揮霍一百年的老人,身邊還陪著牽手超過一甲子,鶼鰈情深的妻子,兒女也都有不小的成就,人生幾乎已經圓滿無憾,除了一個個盯著孫子們再給他添曾孫之外,還有什麼樂趣更甚於此?
    凱文站在能夠盡覽加勒比海的私人泳池畔,實在很難把眼前張開肌肉糾結的雙臂慵懶地靠在游泳池畔,頂著一頭不修邊幅的黑人頭和陽剛性格短胡的男人,與老董書房中那些照片裏充滿陽光氣息的俊美少年聯想在一起……
    他其實見過季天朗——在他還不是這副鬼樣子的時候,當時他真的有種世人生而不平等的感慨。這小子簡直是所有異性戀男人的敵人,他的俊美是陽剛健朗的,將近一百九的身高,中學時玩美式足球練出一副好身材,大學時又熱衷攀岩與衝浪,那時的他笑起來有幾分孩子氣。MBC當時有個剛開發的熱帶海灘度假村,大少爺穿著泳褲親自當海報模特兒,對著鏡頭的笑臉比南國的太陽更融化人心,度假村一開幕,訂房的預約排到半年後,那張海報還頻繁地被偷偷撕走,網拍上的叫價竟然還高過那時當紅的偶像明星。
    就算他大少爺頂著一頭黑人頭又怎樣呢?老天真的是偏心的,這麼搞怪的造型出現在季天朗大少爺身上,還是一堆婆婆媽媽直說好看,例如凱文親愛的老婆、老妹、老媽,還有女兒!凱文扯了扯嘴角,想到三歲的女兒直嚷著也要留黑人頭,就忍不住頭痛。
    而下巴和嘴唇上方的性格短胡,倒是讓他多了一股剛烈成熟的氣質。
    季天朗剛遊完五千公尺,百無聊賴地靠在池岸邊休息,他古銅色的肌肉在南加州的豔陽照耀下像文藝復興時期工匠的完美傑作,但那些歌頌英雄與神話的石雕可沒有他一舉手一投足時肌肉線條隨之曲張起伏所散發的野性生命力。
    將喝幹的紅酒杯隨手丟進泳池裏,季天朗雙臂撐著池畔離開水面,他接過管家遞來的毛巾,示意凱文隨他進屋裏談。
    “臭老頭的血壓沒再往上飆吧?”
    凱文只愣了一秒,便道:“已經好多了。”
    季老太爺雖然有高血壓,但這些年一直控制得不錯,只是上個月為了世足冠軍賽,在電視機前又發作了。老太爺愛面子,七老八十還跟毛頭小夥子一樣看球賽看得大吼大叫也就罷了,還看到血壓狂飆,傳出去准給外人笑死,老人家於是不准家人張揚,遠在異地的晚輩幾乎都沒被通知,但季天朗看樣子是知情的,這讓凱文有些莞爾。
    “這個……”凱文拿出一疊檔,有些不自在地道:“是你祖父要我拿給你的。”選妃名冊——季老太爺許可的未來孫媳婦人選,身為一個二十世紀的文明人,拿出這種東西多少會讓他覺得有點丟臉。
    季天朗從冰箱裏拿出啤酒,丟了一罐給凱文,看也不看那疊“名媛錄”一眼,灌了一大口啤酒,大剌剌地坐到沙發上,才道:“你回去告訴他,今年他的壽宴,我會帶我老婆、他孫媳婦去看他。”
    “呃……”完全不在意料之中的回答,讓凱文愣在當場。“所以?”意思是他大少爺答應立刻結婚?
    不對,凱文隱約覺得不太對勁,聽季天朗的口吻像是他不打算邀請祖父參加他的婚禮;也許是更糟的情況,動詞不是未來式而是過去式——他沒有邀請家人參加他的婚禮。
    事實上,身為現任總裁心腹,凱文當然知道一些“內幕消息”。據說太上皇最近催婚動作頻繁,正是因為季天朗這位太子“已婚”的傳言甚囂塵上……
    凱文只得好心提醒,“你知道老太爺非常重視門當戶對。”他有不太好的預感。
    季天朗諷笑,“我還不清楚嗎?你可以回去交差了。”他趕人。
    “那麼你的物件是?”
    季天朗故意笑得一臉心懷不軌,好似有什麼折騰人的打算似的,讓熟悉季老太爺脾氣的凱文捏了一把冷汗。
    季家三代,老的難搞,小的難纏,中間那位總是笑得像老好人的MBC現任當家,也就是凱文的頂頭上司則是只沒人抓得住的泥鰍精,兩手一攤把這種“家務事”丟給他這個老部下,然後一臉同情與感動地拍著他的肩膀,答應事成後多給他幾天特休。
    能厚著臉皮說自己老父想抱曾孫子叫作“老人家的浪漫”,然後自己爽爽置身事外等著抱孫子,不是泥鰍精是什麼?
    幾天特休的代價,不曉得會不會是少幾年壽命啊?
    季天朗仰頭將啤酒一飲而盡,關子賣足,陰險的笑臉不減,道:
    “無可奉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9-1 01:26:46

    第一章

    人家說三十拉警報。
    紫江三十歲生日前夕,莫名的,身邊的人好像都得了躁鬱症。
    “歐買尬!歐買尬!”“紫”珠寶設計工作室的首席設計師,也是紫江的夥伴兼勁敵兼好友——傑森,揮著蓮花指,跟在捧著大把香水百合的小妹屁股後頭進到她辦公室,誇張大叫。
    “工作狂的春天來了!”傑森顯然恨不得拿大聲公昭告天下,“就在你即將過了賞味期限的今天,太偉大了,小江,你就感激涕零的收下吧!”他為自己見證了歷史性的一刻而感動,Bravo!鐵樹開花!
    紫江似笑非笑地看著傑森抽出手帕假裝擦拭眼淚,示意小妹將花拿走。
    “你好歹看一下送花的人是誰吧?”傑森擋住小妹的去路。
    “又不是你送的,你緊張什麼?”紫江打趣道,小妹繞過傑森,將今天簽收的第五束鮮花收進茶水間,跟素果擺在一起當供品。
    賞心悅目的事物人人愛,花是無辜的,照慣例,每年這時候跟情人節時老闆不要的花束,都會集中處理,拆開那些製造環保問題的礙事包裝,被分插到工作室其他設計師桌上當擺飾。
    傑森拍著額頭,“拜託,我的大老闆!”他氣勢洶洶地沖到紫江桌前激動地道:“女人的青春有限,你知不知道你的有效期限已經快過了?等到過了保存期限‘臭酸’的時候就只能回收處理了……”
    “我看你倒是有縱欲過度,膠原蛋白缺乏的現象。”另一名設計師趕快過來看熱鬧,聽到這麼貶損女性同胞的發言,立刻嗆聲,“當心小菊花凋零,只剩殘花敗柳!”
    竟然咒他的菊花?好男不和惡女鬥,他不跟悍婦計較,“我是在勸老闆要‘廣結良緣’,就算不想結婚也沒必要當尼姑,這些人都是咱們工作室潛在的大客戶和金主,好好‘搏感情’,才不會真的被樓下那個神棍開的騙肖欸工作室把我們鬥垮,而且談戀愛有助於靈感源源不絕啊!”
    “平泰工業的小凱?滿恬食品的副總?這些人跟珠寶設計有什麼關係?”
    傑森一臉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我知道要你只會直線思考的大腦想通這些‘眉眉角角’太困難了,沒關係,聰明的傑森葛格這就解釋給你聽,快把你的耳屎掏乾淨。第一,這些小凱,他們有沒有貴婦母親?有沒有名媛姐妹?跟他們打好關係,‘紫’工作室的珠寶才會頻繁地在上流社會的Party亮相!”
    “第二,樓下那個神棍為了把小江把不到,開了那間騙肖欸工作室專門扯我們後腿,他後臺硬,我們當然要找個更硬的!你們知道神棍一直死纏爛打不死心的主要原因是什麼嗎?因為小江還沒死會啊!她身邊一隻蒼蠅也沒有,神棍以為小江是貫徹東方婦女傳統的矜持美德——不要就是要,走開就是come on,對他欲擒故縱。既然他大少爺錢多到可以塞滿翡翠水庫,那麼我們最好找一個曾文水庫來跟他拼!”
    “等等,什麼曾文水庫……”小妹不解,怎麼扯上水庫來著?
    傑森又搖頭,像“櫻桃小丸子”裏的花輪一樣撥了撥頭髮,“美眉,老師叫你要念書都沒在聽,聰明又有耐心的傑森葛格解釋給你聽:曾文水庫乃臺灣蓄水量第一大的水庫,翡翠是第二!”
    “哦!”小妹一臉恍然大悟,“不如乾脆找個亞洲第一,或世界第一來跟他拼不是更好?”
    “沒錯,孺子可教也!”傑森拍了拍小妹的頭,一臉欣慰,“不過世界第一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遇到,而且阿呆才真的用銀彈‘車拼’,既然暫時遇不到世界第一,那就來個眾志成城、眾星拱月、眾口鑠金,只要集結小江所有的粉絲跟追求者的力量,讓他們一人吐一口口水,遲早淹沒他的翡翠水庫!”他講到激動處,做出握拳朝天的自由女神pose,連小妹也忍不住在一旁跟著搖旗?喊,宛如凱達格蘭大道前的抗議群眾。
    紫江在辦公室桌後好氣又好笑地翻白眼。
    “不好不好,”唱衰傑森小菊花的蘇菲亞搖頭,“我覺得小江還是快點找個人嫁了,那個高建邦好歹是個有錢公子哥兒,有錢人最怕丟臉了,他們的家人難道能放任他繼續和有夫之婦‘哥哥纏’不成?”
    “所以我才叫她收下那束花啊!”傑森回到茶水間搶救回那束香水百合,將他那天敷SKII的小白臉埋在百合花裏用力吸了一大口氣,然後才一臉陶醉地抽出花束間的卡片,念了起來:“所有的花跟你相比,都淪為庸脂俗粉,只有百合,勉強擁有你十分之一的高貴與純潔。明晚我將為你輕掬海上明月,但願你能允許這個獨特的日子有我的參與……惡嘔——”
    不對!傑森深呼吸,吞下反胃的衝動,拍著胸口,“多——麼羅曼蒂克啊!”他都要淚流滿面了。“淩峻。淩雲集團小開,高氏企業的死對頭!”就是你了,神奇寶貝!“而且淩峻是那個紐約什麼什麼藝術大學畢業的,逆坎坎,人家送玫瑰,他送香水百合,還說要送你明月幾時有,多——麼有氣質啊!藝術家跟設計師,簡直天作之合啊!”他拔尖了嗓子,把香水百合推到紫江桌上,“就他啦就他啦!別再挑了,你不會想要最後嫁給賣龍眼的吧?”
    紫江放下馬克杯,歎氣,“我知道你們的關心和煩惱,”她招手要小妹把花拿走,“不過明天我真的沒空,所以淩先生的邀請我也只能婉拒了,至於高建邦,我會想辦法,你們就別瞎操心了。”看來她不能再“姑息養奸”了,懶得理高建邦那種笨蛋,偏偏笨蛋不曉得什麼叫自討沒趣。
    “奇怪了,你孤家寡人的,每年生日到底都幹啥去了?”傑森八卦雷達嗶嗶叫,雙手抱胸大剌剌坐到老闆桌上,繼而一手點著下巴,眯眼打量紫江,最後還湊到她身前像獵狗一樣用力嗅著,“沒有男人的味道,我的鼻子在這方面很靈的!”
    “該不會是女人吧?”蘇菲亞驚呼。
    傑森的晴天霹靂只有一秒,接著扶住額頭,“這也是個好方法啦……”
    紫江簡直哭笑不得,“我的性向正常……”她咬著唇,想了想,有點似笑非笑地說道:“別忘了,我可是有‘金主’的女人,明天我當然是約了金主吃飯啊。”
    傑森和蘇菲亞一臉噎到的表情。紫江偶爾會把自己被金主包養這句話掛在嘴邊,但他們從來沒看過紫江口中的金主,所謂空穴來風或蛛絲馬跡,也得要有任何風吹草動才能捕風捉影,偏偏紫江的感情生活宛如赤道無風帶,身邊跟她最要好的異性恐怕只有同事八歲大的兒子小米和傑森這個同性戀,能傳出什麼緋聞來才有鬼,再說他們也不覺得她像是會被包養的那種女人,所以從來只當她在開玩笑。
    但,紫江總能在他們需要經費時“變”出一筆錢來,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我知道了,”傑森彈指,“你的金主是個行將就木、內心空虛、宛如風中殘燭的孤單老人,他覺得你非常像他二十幾年前過世的老伴,所以總是需要你陪他聊天解解悶,而他平時的興趣就是造橋鋪路,偶爾撥點小錢給你這位忘年之交就像打個噴嚏那般容易。”世界真是和平又美麗!
    “傑森葛格,你不去當編劇真是可惜。”紫江悶笑道。
    “欸,我說真的,你那位金主……”如果真的有的話,“幫我們渡過那麼多次難關,可以說‘紫’工作室能有今天,他功不可沒,不要說老朋友八卦,我們也想表達一點謝意。”傑森道。
    “我也想啊,不過要看我的金主意願,他脾氣不太好,而且很龜毛,喜歡搞神秘,又我行我素……”
    聽著紫江細細數落“金主”的種種缺點,傑森和蘇菲亞也忍不住覺得是真的有這麼一號人物了,原本還想再替自己爭取一睹“金主”大爺廬山真面目的權利,卻見紫江右手支頰,問道:“我剛剛突然想到,傑森,跟DT合作的鑽表設計稿出來了嗎?”
    “噢!”八卦天王又扶著額頭,“我頭突然好痛,我需要普拿疼……”傑森以林黛玉的姿態緩緩飄走。
    紫江審視的眼看向蘇菲亞。
    “我想到個點子,靈感不等人,bye!”她也閃。
    總算清空了辦公室,紫江忍不住大大地呼出一口氣,捧著馬克杯,無聊地瞪著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鴿血石戒指。指環本身是925銀,造型像一條纏繞手指數圈、薄荷莖差不多粗細的荊棘,尖刺巧妙地設計成鈍圓狀,幾根尖刺托起一顆通透且殷紅似血珠的鴿血色紅寶石,不屬柔美典雅的造型,讓人難以往浪漫的方向聯想。
    早年別人問起時,她說那是她的第一件設計作品。於是身為珠寶設計師,將自己的處女作戴在左手無名指上,似乎變得合情合理,後來傳聞還演變成她把自己嫁給工作——當然也與事實相去不遠。
    沒人規定婚戒一定得要白鑽吧?她咕噥著,將辦公椅轉向電腦開始忙碌。
    她可是不打誑言的,她那位偉大的“金主大人”脾氣真的不太好,性格龜毛難伺候到不行,尤其討厭她在“例行性會面”時還抱著工作不放,所以今晚得加班趕進度,那個什麼高建邦或淩峻的,等她有空再說啦!
    +++
    夜深沉無邊,霓虹燈與香頌像燃燒著七彩火焰的糖與橙,以妖嬈姿態徐徐滑入琴酒似醉人的夜,旋轉、交融、彌漫……
    她在十七歲生日那天,被隔壁的強盜頭子半拐半哄地帶上他那輛十足騷包的黑色戰神跑車,披星戴月,昏昏沉沉睡睡醒醒地趕路,目的地是一個只要到路上拉兩個已成年且為合法公民的路人,滿十七歲的男女胡說一聲“yes”就可以結為夫妻,而且關係將受到聯邦政府承認的自由之地……
    當強盜頭子拿出她隨手畫在素描本上的紅寶石銀戒,在她驚訝的視線中以不容抗拒的姿態套上她左手無名指時,笑容邪惡又不可一世地道:
    “你知道這是什麼寶石嗎?是我的血。我拿利刃引血,請一個原始部落裏法力最高強的巫師將血凝成寶鑽。”他嘿嘿笑,秀出手掌上的疤,紫江一陣無言,只覺這笑話很冷,他繼續道:“你要戴著它,就像我的一部分分分秒秒跟著你,至於我的,先讓你欠著,總有一天我要看到它。”
    看到什麼?紫江莫名其妙,證婚的司儀下一句話還沒說,強盜頭子已經湊上來給她一個纏綿至死的法式舌吻……
    強盜頭子,只是她給他取的眾多綽號之一,其實他還有土匪、強詞奪理的藩王、腦袋有洞的外星人、思考回路的終點在百慕達三角洲的痞子、腦袋跟性器官連在一起但是忘記進化的原始人、全身百分之九十九是白色半透明體液形態的單細胞生物……以及來福二世。其中來福二世還算好聽的,因為來福是她小時候外婆家養的哈士奇,而怕狗的她唯一喜歡的狗就是來福。
    接下來,強盜頭子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開始剝她的衣服,掏出她上衣下的粉乳,用熱燙的大掌狎玩和揉捏,圓潤的乳珠甚至在他黝黑的大掌高高捧起時招搖地硬挺了。
    紫江窘迫地想推開他,卻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推開,她不安地轉過頭,卻發現證婚人早已不見了,他倆站在空無一人的聖堂之上。
    又或者,一開始,這高聳於懸崖之上,獨矗冰天雪地間,牆上卻奇異地攀滿盛開白玫瑰的聖堂,根本就沒有任何人……
    但是她明明有聽到窸窣的說話聲!一定有人!她轉頭搜尋,小霸王卻單單以一臂就將她困在懷裏,也逼得她只能凝視著他一人,凝視著他的眼。
    不記得是什麼時候,這雙眼多了一股灼人的熱度,懵懂不識情滋味的年歲裏,她可能會覺得好笑,難道人的雙眼真能噴火不成?
    她終究明白文字語言是一種多貧乏的東西,如何能分毫不差地勾勒內心的戰慄與漣漪?他看著她時,她會心慌地別開眼,而他總是明明白白地表現出他專注無比的凝視,她最好別想裝傻。
    這男人天生是公孔雀,他本來也該像只公孔雀,不知何時開始他收斂了,不再因為好玩而吸引別的女孩子注意。
    “你會生氣。”有一次他很無辜地這麼說,表情竟然讓她想到來福以前被外婆責?時的模樣,只差沒有“嗚”一聲,把耳朵垂下來。
    “我沒有生氣。”她管他如何去招搖,那不幹她的事,最好他身邊圍滿鶯鶯燕燕,他就沒空來煩她了。
    “明明就有。”話題後來怎麼結束,她忘了,他眼裏的那股熱,卻開始燒到她心裏,最後總是連耳朵和臉頰都紅透了,後遺症是只要想起他看著她的模樣,殘存在心裏的嫋嫋餘燼就複燃成熊熊烈火。
    身前的強盜頭子不明白她的動搖,只是像只頑皮撒嬌的狗兒一樣,舔過她前一刻被吻得濕潤的唇,然後探索的身子往下,極為享受地捧起那對裸露在空氣中的乳頭吸吮了起來。
    他吻得好專注,好色情,曖昧聲響催人情潮翻騰。
    她聽到女人在尖叫,男人在狂笑。真的有人!他們躲在哪?這可惡的、精蟲沖腦的強盜頭子怎麼不快點停手?紫江想推開他,敏感的乳尖卻在他唇舌的舔弄中更加歡愉地硬挺了,快感麻痹了末梢神經。
    他吸吮她,舌頭舔弄乳尖以及乳暈,甚至是雪白山嶽上的嫩膚,留下銀色孟浪痕跡。
    他清楚地感覺她的顫抖,伏在她胸前的俊臉仰望著她,眼裏有些得意,更加享受地將她的乳含得更多,更貪婪。他甚至不等吐出她的柔軟,便迫不及待地橫抱起她。
    紫江立刻想藏起裸胸上他侵犯的痕跡,他卻刻意將頭顱埋在她雙乳間,嗅聞著,然後得意地伸舌在雙乳間的幽谷來回舔弄。
    “這麼敏感?我太久沒疼你了,嗯?”他邁開大步,離開這被他褻瀆的聖堂。
    聖堂後,是海棠與扶桑盛開、曼陀羅輕吐甜美毒蜜的墮落花園,夜空中飄下的雪閃爍七彩霓光,金蘋果累累地結滿白色樹梢。
    她癱軟地隨他擺弄,躺在柔軟花床上,一下子宛如赤裸羊羔,她分不清拂過她肌膚的是那些夜裏偷歡似綻放的花蕾,又或者只是身前這男人的惡作劇。
    她的手臂,她的膝蓋,她的腹部,感受到既溫柔又粗糙的撫弄,好像非要巡遍她全身上下的每一處,簡直無可救藥的迷戀。
    不遠處,有人聲竊竊私語,紫江不安地扭動,他卻依然我行我素,卑劣地將她雪白的雙腿大開,頭顱埋在她兩腿間,宛如啜飲的是玫瑰花蜜般,忘情而且饑渴。
    這肯定不是夢,因為她清楚無比地感受到他的舌如何在她敏感的私處間遊移與挑弄,他的唇如何輕輕夾起腫脹的小核吸吮,令她想尖叫。
    那些人聲讓她緊繃,感官因此無比敏銳纖細地由著他頑劣的舌欺淩挑逗。
    她很熟悉他的伎倆,但不該是在這個時候……
    那些藏在暗處的細語聲不斷,他卻沒有任何馬虎,總是這樣,用舌尖細細探訪幽谷間的皺褶與峰棱,來回巡禮,然後她會像雨後的大地一般柔軟。
    是誰,發出了斥責之聲。
    “啊……”她在羞愧感與墮落的邊緣,忘情地?喊出聲。
    花香與情露的腥甜,招搖又不知羞恥地彌漫一室,仿佛唯恐采蜜人不知她的歡愉。
    “很好。”
    好什麼?紫江有些惱羞成怒,接著欲火狂燒的野獸覆上了她,熾熱又堅硬的擁抱充滿侵略與佔有,碩大的男性迫不及待地進入了她……
    紫江驚喘地,終於張開了眼睛,柔黃色的燈光點亮一室,熟悉的天花板印入眼簾,季天朗沉浸在快感中壓抑且享受的臉近在咫尺,他把她的兩腿毫不客氣地扳開在左右,精壯的身子箝制住她的嬌柔,灼熱碩大的硬挺已然完全進入她,並且猛烈地抽插衝刺。
    “嗯……”他的蠻橫與強硬讓她呻吟,這副早已習慣他的身體正讓她挫敗地,宛如久旱逢甘霖,在他狂野的需索中,急切地回應他。
    這混蛋甚至連衣服也沒脫。
    “我快死了……”季天朗呻吟,表情又讓她想到搖尾乞憐的大狗狗,身下野蠻的動作卻一點也激發不了她的同情心。
    那就去死啦!她沒好氣,下一刻,季天朗抬起她的臀,以更深,更沉,更猛烈的挺進結結實實地埋入了她。
    她幾乎被抬起,沉甸甸的雙乳隨著她被擺弄的身子震顫著,乳尖仍一片濕亮,紫江分不清自己是半夢半醒,或者早已醒來,但又是何時醒來?她完全無法思考,鼻尖仍有花香味,客廳有男人和女人的說話聲,她生氣地想反擊,卻脆弱不堪地成了欲望的傀儡。
    “Oh my God!”不知哪來的死八婆發出驚呼,而季天朗置若罔聞,繼續發狠地要她,碩大硬挺的男性更激烈地在她柔軟的小穴中進出,誘引出更豐沛的愛液,也被她嬌蠻地絞緊。
    她想哭,因為這一刻她什麼都不想管了,被佔有是如此的快樂,就算世界末日來臨也不想停止。
    欲望浮沉中變得脆弱的道德感,敏感的神經,以及……後來她終究得去他媽的承認自己真的在想念這個王八蛋,所以眼眶濕潤,哽咽了。
    “哦寶貝……”
    哦寶貝,這死男人只有在做愛時會這麼哄她,去死啦!
    然而她自以為母獅般強悍有個性的攻擊,落到他銅牆鐵壁般的胸前,簡直像小貓瘙癢,小女兒撒嬌,見鬼的是她還淚漣漣地……
    她一定不知道他的心,肯定不知道,不然不會眼淚沒停地掉,他可是心都融了呢。
    “寶貝。”他低歎,像大鵬展翅,將嬌小的她完全包覆在懷裏,在分身完全佔有她的此刻,也毫不保留地將她擁抱在寬大的羽翼下。
    全然粗野色情的前奏,最後卻化為繾綣慰訴思念的溫存,他倆緩慢地耳鬢廝磨,四肢交纏如藤,兩具軀體感受不到任何隔閡地彼此磨蹭安慰,以彼此的體溫取暖,以毫無空隙的擁抱感受對方的存在。
    直到愛火飽漲到極致,她的嬌柔顫抖地絞緊他,季天朗猛地完全釋放在她體內。
    他們維持著高潮來臨時相擁的親密,用沉默凝結那一瞬間的火花,慢慢平復喘息與心跳。
    良久良久,紫江終於想起,她加班到十一點多,晚餐時隨意地用便利商店的飯團解決的,回到家後洗了澡就癱在沙發看電視——她平常不看電視的,今天反常的沒有回房間倒頭就睡,絕對、絕對、絕對跟這死男人沒有關係!
    她睡著了,客廳的電視沒關,現在也許正播著恐怖片。
    “你怎麼不幫我把電視關掉?”該不會連門也沒關吧?別人她不敢說,但這傢伙就難講了。這個小頭動得永遠比大頭快的原始人,可是有過一進家門鞋都沒脫就把她撲倒的前科!
    “沒注意。”他懶洋洋地,像大狗狗死巴著狗骨頭一樣,將她包在懷裏,動也不動,連在她體內的部分也不打算退出來。
    那麼大的電視在那裏閃,她也不是調到靜音,最好會沒注意!
    季天朗在她背後的兩手當然不可能安分,滑溜的背部摸夠了,摸上她圓潤的臀部,接著力氣恢復了,她感覺到體內男性漸漸緊繃與茁壯。
    季天朗知道她會生氣,所以只能有一下沒一下地蹭著她,反正他要是賴皮不離開,她也拿他沒轍,他還故意像玩火車過山洞一樣,擠進去,滑出來,又擠進去,再滑出來……沒事似的表情像在對她說:他絕不是在做色色的事,而是在玩!
    紫江額上一根筋跳了一下,在他背後的雙手握成爪,差一步就要往他得意的痞子笑臉巴過去。
    但是經驗告訴她,這時賞他鍋貼,他會以為她在跟他玩SM,而他會視心情決定扮S或M。天知道紫江無數次想拿西瓜刀剖開他腦子看看,裏面是不是只裝滿可疑白色半透明液體?
    有一次紫江真的氣得這麼對他吼,想不到這臉皮無敵厚的白目變態色情狂竟然這麼回應她——
    “我這輩子身上所有‘可疑白色不明液體’都是你的,你不要那麼多的話我只好把它們射在小套套或馬桶裏——如果你真這麼狠心的話,想想這麼多小天朗和小紫江都從沖水馬桶游到大海去了。”他好像自以為很浪漫,而紫江送給他的回禮是黑輪兩顆、鍋貼一個,順便讓他復習她的鞋子穿幾號。
    跟四肢發達的無賴浪費力氣太不划算,要當來福二世的馴獸師最好得耍些小手段,紫江擰起眉,疲累不堪地將頭枕著他的手臂,原本和他拔河糾纏的力道也軟了下來,病奄奄像要一命歸西。
    “怎麼了?”季天朗臉色變得沉重。他才要一次而已欸!她是不是太久沒進補了,身體怎麼這麼虛?
    “沒什麼。”她歎氣,“今天為了你回來,加班到剛剛,忘了買飯了,你吃飽了嗎?”她用小媳婦似的神情凝望她家大老爺。
    “你們老闆電話幾號?我找她理論!”他像鬥牛一樣鼻孔噴氣,結實的肌肉鼓起,宛如想找人幹架,立刻從床上一躍而起。
    紫江閑閑地報了自己的電話號碼,季天朗正拿起手機,想想不對。
    “你不就是老闆嗎?幹嘛自己加班?不會丟給手下去做?”
    他像她一樣沒天良?
    “我去隨便煮個陽春麵好了,反正我已經吃好幾天了,你要吃嗎?”她軟綿綿地從床上爬起,顫抖無力的模樣仿佛快領便當的林黛玉。
    “不用了,你睡覺,我煮好就來叫你……為什麼天天吃陽春麵?你缺錢怎麼不跟我說?就跟你說給你請個傭人,還跟我囉嗦!難怪身體虛成這樣,以後不准你再吃陽春麵!”他幫她蓋被子,沒發覺這女人一點也不客氣地躺回去。
    “好想吃泰式綠咖喱雞肉燉飯跟蛤蜊濃湯,前菜想要紫蘇醬生菜沙拉……噢,我好想吃新鮮的萵苣,可以的話甜點配Haagen-Dazs的巧克力霜淇淋和新鮮櫻桃就好了……”這是她餓死前的最後願望,她以少女的祈禱般柔弱又雙眼閃亮的神情凝望著某個笨蛋。
    季天朗專心地幫她把被角鋪平免得她著涼,心裏盤算煮這些東西要花多少時間,她會不會在他煮好前餓昏?
    他記得附近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好市多。
    “睡一下,很快就好。”他在她額頭上親了親,轉身離開房間。
    紫江吐了吐舌頭,才合上的門又打開了,她迅速換上萎靡的表情,心想這笨蛋該不會發現自己被唬了吧?但隨即她看見去而複返的季天朗手上捧著一大束幾乎擋住他視線的花。
    華麗的施華洛世奇水鑽妝點著蕾絲包裝紙和彩帶,白色和紅色相間的花朵是白玫瑰……或者是淺綠玫瑰?房裏只有柔和的床頭燈與酒櫃燈亮著,她看不太清楚,紅花則是大朵華麗的海棠,兩種都是她的最愛。
    難怪她聞到花香味。
    “忘了拿給你,生日快樂。”
    明明天生是公孔雀和花花公子的料,誰知道季天朗從來沒送過花給女伴或女朋友過——但是每年至少乖乖送上三束花給老婆,兩個情人節外加他們倆的結婚紀念日,也是紫江的生日。十幾年來,從十七歲那年開始,他已經被她訓練得送花時能臉不紅氣不喘,而且一定要親手交到她手上。
    他吻了吻她,然後明明長途飛行十幾個小時,被利用仍不自知的苦命男奴乖乖拿著車鑰匙和信用卡,在三更半夜的此刻出門採買食材去了。
    紫江將臉埋進花束裏,直到聽見大門合上的聲音,她才抬起頭來,臉上雖有淡淡愧色,卻顯然一點也不內疚。
    “你這麼柔弱,要是有人欺負你怎麼辦?”這是某個小霸王當年惡劣又卑鄙地“欺負”她之後,半點自覺也沒有且不知羞恥的問句。
    難不成她能要求同時身為提問者與冤親債主的他去撞牆?
    “不怎麼辦。”她說得很認命,但其實心裏想的是——
    身為標準的天蠍座,她當然會不動聲色,連本帶利從對方身上討回來!而且要討得神不知鬼不覺,狠狠壓榨和利用,不管花了多少年,直到一口怨氣得解。
    其實,她天生喜歡低調,從不與人爭執或發生摩擦,說真的沒什麼被人欺負的機會,直到遇上這輩子唯一欺負她的無賴!
    “放心吧,以後誰也別想動我的女人。”強盜頭子不愧是強盜頭子,搶了山頭後直接據山為王,只有他能搶,別人連想都別想!
    從那之後,她也從未和人結冤過,這輩子,她的冤家只有這麼一個……
    而她一向有仇必報,呵呵!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9-1 01:27:11

   第二章

    那是很多年前的夏季,八月的第二個星期天,晚上十一點,中國古人說剛進入陰氣最盛的子時;農曆的話是七月,如果在臺灣就是鬼門開——她當然記得很清楚,一切開始於百鬼夜行之夜!
    不過她明明不在臺灣,美國的好兄弟到陽間“遊行”的時間跟臺灣不同,所以那時她想,她會看到應該很久沒人住的隔壁人家後院門口蹲了尊兇神惡煞瞪著她,應該是她的幻覺吧?
    這一切都是幻覺,她什麼也沒看到。十五歲的紫江目不斜視地打隔壁人家的後院門前經過。
    “喂!”
    兇神惡煞的嗓門很大,明顯驚跳而起的紫江遲疑了三秒鐘,她相信她已經錯過假裝沒聽到的機會,於是開始思考著哪個動作活命的機會比較大?一,以吃奶的力氣發揮她的求生意志跑回家,即便她的體育課長短跑總是學年最後一名;二,一邊轉身一邊露出友善的笑然後唬爛她聽不懂英文?
    這裏是高級社區,而且是土地大到分成好幾個時區的美國,雖然外婆家就在隔壁,但每戶人家的院子都比臺灣地狹人稠的都市里那些學校的操場還大,而她還有曾經不要命地追著垃圾車跑,卻羞恥地被後面的小學生和穿藍白拖的阿伯輕鬆超車的可悲紀錄……
    紫江只好認命地轉過身,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嗨。”
    兇神惡煞盯著她的手提袋,接著紫江聽到一陣咕嚕聲。
    看來她遇到肚子餓的流浪狗。
    最近不知道為什麼流行起透明的手提袋,紫江發誓今天回到家她會把它丟進回收桶!她乾笑地拿出手提袋裏今天做的手工餅乾。
    算了,反正是失敗品。烹飪教室的學員每回下課後總是彼此分享成品,而她的同學們大多很樂意把自己的成果與她分享,卻會笑得一臉尷尬地,非常客氣地對她的作品淺嘗即止。
    她只好每次都拿回家給來福吃,結果連來福也不屑一顧。而且有一回,來福非常賤的轉過身去,用屁股對著她──即使它身後有一坨它剛拉的大便,但來福一點也不在意,寧願換個方向趴著睡大頭覺,顯然被外婆養刁胃口的來福認為對著自己的大便都勝過對著她慘不忍睹的廚藝。
    唉,她很努力地想繼承外婆的餐館,難道這樣也錯了嗎?嗚嗚……
    紫江僵笑著,拎著用透明包裝袋盛裝的餅乾,像拎著臭襪子似的,腳尖朝不知名的兇神惡煞挪近一公分。
    “你要給我?”兇神惡煞一臉訝異。
    不然哩?難不成他像要殺人般的視線只是她的錯覺,他盯著她的袋子只是想誇她很有品味?還是他希望她死命地扞衛那幾塊餅乾絕不輕易妥協,這樣他當壞人才當得有成就感?
    又或者,其實他想要的是袋子裏別的東西?比如說錢?
    “請你吃。”拜託放過她的錢包。
    兇神惡煞竟然咧嘴一笑,牙齒白得可以去拍牙膏廣告了。
    “謝謝。”他起身──蹲著像座小山,站起來像座大山!大步朝她走來,撈過餅乾,肚子的咕嚕聲更明顯了。
    紫江考慮著,趁他注意力都放在餅乾上的時候拔腿落跑,機會是不是大一點?何況……何況萬一他吃了餅乾反而抓狂怎麼辦?平常總是很遲鈍的自知之明,在這時倒是很誠實,她的餅乾絕對不可能讓這個兇神惡煞吃了之後感動到淚流滿面。
    兇神惡煞三兩下撕開包裝紙,拿起一塊焦黑的餅乾塞進嘴裏時,紫江一腳已經準備向後轉。
    她發誓她會更努力聽清楚烹飪老師在講什麼,免得將來危害世人,所以拜託放她一馬吧!
    “嗯……”兇神惡煞顯然餓極了,一大包餅乾,兩三口就吃得只剩屑屑,可能是吃太急,也有可能是餅乾裏的不明物體惹的禍,吞了沒幾口的他開始嗆咳,紫江不想明天有人發現這男的因為她的殺人餅乾而死在這裏──法醫要揪出她簡直輕而易舉──所以趕忙拿出自己的水壺給他。
    “謝謝。”
    紫江看著少年接過她印有黑色骷髏和愛心圖樣的水壺,仰頭灌了好幾口才滿足地哈了一口氣,這時她總算稍微有心情觀察這個兇神惡煞了。
    少年有著東方血統,但在這個社區並不稀罕,他的模樣看來和她差不多年紀,也可能比她年長,因為紫江得仰起頭才能看到他的下巴,而且他不只高,黝黑的皮膚和肌肉結實的身材,都顯示出少年是運動健將,而且是天天從事激烈運動的那種。紫江不知道是不是純亞裔在體能上總是略遜其他人種一籌,又或者是臺灣教育太偏重數理文科,對運動卻漠不關心,因此她還真沒見過哪個同年紀的男孩子像他這樣,站著像座山,壯得像頭牛,連她班上排球校隊的男生跟他一比,都顯得小了一號。
    這也表示,她剛剛沒有不自量力地拔腿就跑,是對的。
    少年穿著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T恤沒什麼特色,雖然汗濕,但是不至於看起來像好幾天沒洗一樣讓她反感,不過牛仔褲是專櫃品牌,鞋子也是馬汀大夫鞋……所以他應該不是流浪漢吧?當然這社區一向也很少見到流浪漢。
    “這什麼?白蘭地黑巧克力松糕?”
    他竟然津津有味的吃光了!紫江回過神來,默默地瞠大了眼,但她沒有將驚訝表現出來,因為她覺得讓這個有可能一臂拎起她並且甩到外太空的傢伙,知道她其實是抱著反正連來福都不吃,丟了也可惜的態度才把餅乾給他,似乎是不太明智的主意。
    而且……她裏面根本沒加巧克力,那也不是松糕。白蘭地黑巧克力松糕?有那種東西嗎?
    “噯。”她不置可否地應了聲,覺得告訴他實話似乎也不太妙。那只是普通的奶油餅乾,撒了點橙丁和蔓越莓,只不過比一般的奶油餅乾黑了一點,形狀醜了一點,結構鬆軟了一點,糖和麵粉的比例因為她來不及做筆記所以隨興了一點,橙丁和蔓越莓也有一點爛爛糊糊的……而已。
    但是話說回來,她可以用奶油水果丁餅乾的材料做出白蘭地黑巧克力松糕的滋味,這是不是表示她其實也得到外婆廚藝的真傳?她終於出運了嗎?
    “你住這附近?”他把喝幹的水壺還給她。
    紫江本想點頭,但想想不對。
    好吧,她終究還是有殘存的羞恥心的,怎麼想都覺得不太對勁。她要是能用奶油餅乾的材料做出黑巧克力松糕,那這世上就沒有詐騙集團了,點石都能成金嘛!她這才發現少年講話有濃濃的鼻音,顯然他感冒了,味蕾失靈。
    唉,成為傅培梅或Julia Child第二的夢想離她越來越遙遠了。
    紫江一方面覺得有點愧疚,一方面又非常陰險的擔心起來──要是這男的拉肚子想找她算帳,他知道她住哪,那她還逃得了嗎?
    她以後一定會下地獄,這太無恥了!
    但是,現在家裏只有她一個人,她的顧慮不是沒有原因的。
    見紫江搖頭,少年有些可惜地歎了一口氣,他本想請她帶他回家,借他打個電話,因為隔壁住戶似乎不在。
    “你有錢嗎?”
    紫江忍住倒抽一口氣的衝動。
    終於來了嗎?他終於還是決定打劫她這個弱女子!紫江默默將方才心裏升起的愧疚感抹除,面無表情地拿出包包裏南瓜人造型的錢包。
    “全都在裏面了。”小命比錢重要,現在這個時間,她喊破喉嚨也沒人理會,社區監視器雖然會拍下一切,但她並不想等到自己被撕票後成為陰森森的地縛靈看著警方慢吞吞破案。
    而且,聽說如果表現出害怕的模樣,會讓有些心理變態更加興奮。她以前的防身教練這麼教過她。
    少年看著那個南瓜人錢包,只覺這小女生怪怪的,但個性倒是挺爽快,不只請他吃餅乾,還二話不說把錢包拿出來給他。他一向欣賞豪爽的傢伙,於是也豪爽地接過錢包,裏面幾張卡片中的最外面一張是中文學生證,零錢袋裏放著幾十塊美金和錢幣。
    “……江?”他只認得這個字,印象中這是中文姓氏之一,“你姓江?”至於中文學生證為什麼要把姓氏寫在最後,這點他沒多想。
    紫江點頭如搗蒜,看樣子這男的只認得幾個筆劃少的中文字,她看著他拿出三張十塊的美鈔,然後把錢包還她。
    “你家電話多少?”他翻找著擺在身後門廊下的包包,想找出紙筆。
    幹嘛問她電話?紫江沉默良久,覺得這一切好像有什麼環節怪怪的,她想她可能有點神經兮兮,誰教自己不聽外婆的勸,陪她一起到加拿大分店去視察幾天,當作度假也好,烹飪班停幾天沒去上也不會怎麼樣。管家麥太太這幾天只有早上才會在,烹飪班雖然八點半就下課,難得家裏沒大人,九點的門禁偶爾無視一下又怎樣呢?只不過現在,紫江真的有點後悔了,她從沒在九點以後還在外面閑晃,連在臺北時也不曾,還真是宛如有十面埋伏一般刺激啊!
    在少年似乎越來越兇狠的瞪視下,紫江隨口胡謅了一串號碼,然後思忖著是不是該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必死決心跑給他追?
    少年抄好電話,然後撕了張紙給她,“你好像也是華僑?哪里來的?我姓季,季節的季,這是我的電話。”
    原來是個ABC,而且中文說得挺標準。紫江莫名其妙地接過那張紙條,Leopold Chi?她意思意思地看了一眼就收進口袋裏。
    “很晚了,我得快點回家,bye!”看他蹲在地上整理背包,紫江覺得機不可失,腳跟一轉就飛快地跑走了。
    她決定繞到正門回家。
    季天朗蹲在門廊下,原想開口喊住她,末了還是作罷。
    很晚了,也許人家要趕地鐵吧?他將借來的三十元往口袋塞,瞪了一眼身後裝了電網的高牆,忍住比中指、飆髒話的衝動。
    天知道臭老頭有什麼毛病?把家裏所有房子都當監獄不成?
    至少他現在有錢搭車到朋友家借宿一晚了。
    +++
    紫江隔天就把這件事情忘得一乾二淨,但至少她知道要逛街可以趁太陽下山以前,她還可以混到九點,反正西雅圖在冬天以外氣候都還算溫和。
    當幾乎把陽光遮去大半的男人擋住她的時候,她好半晌還反應不過來。
    “我是不是抄錯了?這電話是空號。”
    她仰起頭看著男人那張混血兒的臉孔,還有可以拍牙膏廣告的笑臉,三秒才反應過來。
    “呃?噢……”她竟然忘了走別條路回家!但話說回來,她哪曉得還會再碰到他?
    “還好,我剛出門就碰到你,真幸運。”他笑著拿出皮夾,“?,還你的三十元,”他多加了一張十元,“這是松糕的錢,謝謝你在我快餓死的時候請我吃松糕。”
    紫江背後和額頭默默冒出一堆冷汗。
    所以,一切都是誤會?
    但這並不是最讓她汗顏的。
    “你……沒事吧?”她到底該不該告訴他,他昨天吃的不是什麼松糕?
    “嗯?”季天朗挑眉。
    紫江暗暗松了口氣。
    過去就讓它過去吧,天曉得那些餅乾都被沖水馬桶沖到哪里去了,何必執著於它們的身世之謎?
    “我是說,你昨天好像有點感冒。”她盡可能擠出一個親切的笑,希望這男人不會發現她昨天其實把他當成了攔路搶劫的土匪,還喂他連狗都不吃的恐怖餅乾。
    一向習慣女孩子示好的季天朗只是回以友善的微笑,“謝謝,沒什麼,你人真好。”道完謝,好像人情也還得差不多了,感覺到這姓江的女孩和別的女孩也沒什麼不同,他又開始意興闌珊。
    紫江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不過,十元太多了,我不能拿……”她把錢塞還給季天朗。
    差點害人拉肚子,還敢拿錢,她怕會下地獄!
    季天朗正要出門,一方面對“恩人”的興趣已經沒了,一方面又覺得為什麼女孩子吸引他注意的手段都差不多,所以並沒接過那些錢。
    “我本來是不用女人的錢,昨晚是例外,十塊錢不算什麼。”他眼角餘光瞄到她的袋子,發現裏頭又是同樣綁著絲帶的透明包裝紙,同樣裝著形狀“抽象”的點心。
    “你覺得太多的話,不然那些也給我吧。”他要和朋友去喝酒,老實說今天起床後覺得胃不太舒服,所以沒吃什麼東西,但空腹喝酒又傷胃,吃點東西也好。
    紫江愣住,她從沒遇過有人對她的廚藝這麼捧場。
    “不好吧。”她乾笑。
    “你要送人的?”
    “沒有。”來福不是人,而且送它它還不屑。
    “那就當我跟你買,昨天和今天加起來十塊錢,這樣就不算什麼了吧?還是你覺得我太厚臉皮?”一被拒絕,他就習慣性地端出平時讓女孩子難以招架的笑臉來,人就是這點賤,主動黏上來的不屑一顧,一發覺對方反應不如預期,又急著想展示魅力。
    紫江卻對公孔雀的心思完全沒興趣,她昨天已經誤會他,今天又拒人於千里之外,似乎真的挺過意不去。只是她內心小小小小──得用顯微鏡看但確實存在──的道德感與良心仍在掙扎,人貴自知,她做的東西連來福都不吃。
    但,話說回來,也許這世界上就是有人的腸胃異于常人,即使喝了巴拉松都活蹦亂跳(其實並沒有),而且她天天到烹飪班把能吃的食物做成不能吃的垃圾,浪費食物,會遭天譴啊!
    難得有此異人,對她的手藝如此捧場,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兩包餅乾外加一點良心苛責算得了什麼?
    紫江天生有點陰險又怕麻煩的性格終究大獲全勝。她不想遭天譴,也不想再傷腦筋要怎麼處理這些嘔心瀝血的“傑作”,而且她還替自己想好了後路。
    “好吧。”她把今天做的肉桂杏仁塔拿給他,“建議你,十分鐘之後再吃,比較……美味。”那時她應該已經回到家把門鎖上並且躲起來了。他的鼻音聽起來好多了,也許味蕾也已經恢復,除非天生味覺就異于常人,不然……
    “是嗎?”他一臉新奇。
    “嗯,我得回家了,bye!”這回為了不讓自己看起來像是畏罪潛逃,她背挺得很直,一直到拐進巷子裏,她才開始跑步。
    慘了,她又做壞事了,回家抄十遍大悲咒夠不夠?她抹去額上心虛的汗。
    但是大悲咒有點長,她最討厭寫字了,十遍不知要抄到西元幾年,她決定幫他念十句阿彌陀佛,希望他……長命百歲!
    +++
    昨天,季天朗在pub鎖定了一個超級辣妹,跟他一樣是混血兒,有拉丁血統,目測E cup跑不掉,健美迷人,而且活潑敢玩,是他向來欣賞的型,所以他決定主動出擊。
    誰知道,才踏出第一步,他的肚子就開始像前天一樣,狂烈地扭絞,當下他殺遍天下女性無敵手的陽光型男微笑僵在臉上,冒著冷汗,鐵青著臉色,腳跟一轉改朝廁所前進。
    他在廁所拉了多久,髒話就跟著飆多久,當天晚上敗興而歸。
    他的身體一向很少出狀況,為什麼這兩天腸胃頻頻出問題?看樣子……
    喝酒前,還是要吃正餐才行。他籲出一口氣,雖然沒什麼胃口,還是決定出去外面找吃的。
    有些巧合感覺很靈異,但在求神拜佛後也許神明只會丟給你一句──施主,這要問你自己啊……
    他又看到那個做餅乾的女生。
    而紫江對自己三次“巧遇”這個腸胃與味蕾異于常人,疑似非地球生物的傢伙則是瞠大了眼。
    她怎麼沒想到?這男的可能是隔壁久久才回來一次的住戶!紫江這會兒終於恍然大悟。這時間通常是她自烹飪班下課的時候,她喜歡走這條小路,因為兩邊人家的後院花花草草非常美麗,而且拜這附近有頭有臉的住戶所賜,這條小路路燈明亮,乾淨寬敞,沒什麼車,她就偏愛從這兒出入。
    而這時間則是放了暑假後生活特別糜爛的季天朗終於睡醒,出門覓食的時刻。連續兩天的腸胃不適,加上剛起床,血糖低,他的表情活像跟路上所有的人有深仇大恨似的。
    紫江看著季天朗不是很友善的表情,心裏暗忖,掉頭就跑是明智的嗎?現在她知道他可能是住在外婆家隔壁的鄰居,山水有相逢,被堵到的機會比一般情況高好幾倍,更何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下次再碰到可能會很難看。
    季天朗眯起眼,如炬的目光看向紫江手提袋裏一樣包得好好的小點心,終於起疑。
    “我就知道……”他擰起眉。
    紫江的心往下沉。外婆有說過: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她千不該、萬不該把這個外星人當成餿水桶,她錯了!
    紫江迅速換上楚楚可憐的神情,“對不……”
    “你跟蹤我?”
    紫江愣住,“咦?”
    季天朗冷嗤,雙手抱胸,一副早該想到的無奈表情,“我就知道很可疑,怎麼可能每次我肚子餓,你就剛好出現……”
    施主,這真的要問你自己啊。
    “你也辛苦了,要查到我的作息和出門時間,還要做點心。qunliao製作我知道你很用心,但這已經造成我的困擾了,你知道行蹤完全被別人掌握是多麼令人不舒服的一件事嗎?”而且他一看到她,不知道為什麼,肚子就更餓了。雖然他很討厭用盡心機接近他的女生,不過幸好這女孩不是他討厭的型,但也不是他會沾惹的型,他決定大發慈悲,發揮偶像對粉絲應有的愛心。
    “拿來吧,食物是無辜的,看在你一番心意的份上我不會糟蹋,但是請你明天起不要再這樣了,我不喜歡對女孩子翻臉,但必要時還是會這麼做的。”
    “……”紫江看著他的大掌,再看向他的臉;接著又看著他的手掌,然後又看向他的臉,像是故障的娃娃,神情呆滯,小腦袋上下晃動。
    直到季天朗的手都酸了,故障娃娃才終於“叮”一聲,開竅了。
    季天朗猜想她是害羞,才會笑得比哭還難看。
    紫江臉頰抽搐,額上青筋一跳一跳地。
    忍住!忍住!畢竟理虧的人是她!紫江做了三次深呼吸,才機械式地拿出手提袋中的馬卡龍,放到他手上。
    甘願做,歡喜受,這是他跟她要的,她不算造孽,對吧?看樣子他的胃真的媲美銅牆鐵壁。而知道自己不會殺死人,至少算是最大的安慰,被這個神經病自戀男當成花癡就算了,老媽說在這社會上生存,眼要明,心要清,如果對方拳頭明明就比你大,千萬千萬不要戳破他自戀的假像,不然拳頭下一秒就黏在你臉上。
    更何況,人家非常佛心地連續三天當她的小白鼠,讓她知道,原來她的廚藝還有救!她做的東西是可以吃的!哈利路亞!她離夢想之路又更進一步了!
    今天是最後一堂烹飪課了,幾堂課下來,他是最捧場的人,而且讓她重拾破碎的希望與自尊,那麼她送一點虛榮給人家也是合情合理。
    重點是,就算他“烙賽”,那也不關她的事了,她明天應該就得出發到紐約去了,然後會待到暑假結束再回臺灣,從此天涯海角,各人造業各人擔。她會時時想念他無私的胃來激勵自己,努力成為傅培梅或Julia Child第二,說不定等她成為食神時,他會成為她感謝的名單之一……想到這兒,紫江更加心平氣和了,她往後退了一步,然後深深地朝他一鞠躬。
    “呃……你也不用那麼感動啦。”季天朗亂不好意思的,反而覺得有點愧疚了,“我並沒有接受你,只是浪費食物會遭天譴,你都做了,而且這是最後一次,下不為例,知道嗎?”
    “我知道,”解決一樁心事的紫江一臉輕鬆,如釋重負,“我明天就回紐約了。”
    不知道為什麼,一聽她要離開,若有所失的反而變成季天朗了。
    “這個,一樣是十分鐘之後再吃,會比較美味。”她笑容可掬地道。
    “是這樣嗎?”他前天吃了,覺得差不多啊。
    “嗯,我該回家了,bye。”快閃!紫江挺直著背走沒幾步,忍不住又回過頭來,“呃,你是美國公民吧?”所以,他有健保吧?救護車會來載他,醫院不會置他上吐下瀉於不顧吧?
    “是啊。”季天朗想了想,“你是紐約華僑?”他以為她想寒暄。
    “不是。”她頭搖得像博浪鼓,暗怪自己大嘴巴,“我是說……我要到紐約找朋友。”要討債時千萬別到紐約找她!
    “這樣啊。”他原本想說還挺巧的,他也住紐約呢!
    “不送了,慢走,bye!”這回,紫江跑得飛快。
    少女的心果然是脆弱的。季天朗無奈地想,他應該是傷到她了吧?
    其實,她還滿可愛的,多結交一個異性朋友也沒什麼壞處。如果她從紐約回來,他又還沒離開西雅圖,或許他可以主動多和她聊聊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9-1 01:28:02

   第三章

    深夜裏救護車的警報聲由遠方漸漸接近,然後停在附近許久。紫江冷汗涔涔、坐立難安,幾乎整夜睡不著覺,她開始尋覓屋子裏哪個窗臺的位置可以偷窺隔壁季宅的情況,並且找出以前外公賞鳥用的專業望遠鏡,擔心隔壁那個自戀狂兼貪吃鬼會因為她的殺人甜點死於非命。
    都是因為這樣,所以老天爺才讓她去不成紐約吧?雖然她也不是很想去,只是今天接到那邊的電話,一聽說她可以不用急著回去時,紫江立刻就當作沒這回事了。
    她就這樣窩在窗臺上一整晚,直到隔壁大門打開,季天朗回來了,她終於松了一口氣。
    望遠鏡裏,那個自戀男的神情有點憔悴,臉色跟前幾天健康的模樣相比簡直判若兩人。本來她還覺得自戀男腦袋有洞,但這下子卻覺得自己簡直和殺人犯沒什麼兩樣,愧疚得寢食難安。
    外婆不在期間,只有管家麥太太會在早上來看看她有什麼需要,順便檢視一下房子前前後後有沒有什麼問題。
    “隔壁那戶人家這幾天有回來住耶。”紫江狀似不經意地聊起。
    “季家嗎?”
    “可是我好像沒看到什麼人,只有一個年輕人。”昨晚趴在窗臺看他上救護車,發現他家裏除了他之外竟然沒其他人在,感覺好淒涼,也讓她心中的愧疚感更深了,而今天早上也不見有管家或鐘點傭人出入。
    “季家是那個有名的MBC集團大股東跟經營人,在北美房產多不勝數,這裏對他們來說只是閒置不用的其中之一罷了。”麥太太平常和各戶人家的管家閒聊,偶爾會聊到季家,大多沒什麼好感。雖然季家在社區大會裏捐錢不落人後,但是卻不太和別的住戶往來,老實說這附近的住戶也都是社會上身分地位不差的,要說有錢人的脾氣誰沒有?大忙人可不是只有他們季家。“大概是季家的少爺回來小住,當成旅館,平常一個禮拜一次會有人來打掃維修房子,所以沒什麼人是正常的。”
    所以說,那個自戀鬼就算因為吃了她的殺人甜點導致腸胃炎或食物中毒,嘔到連膽汁都嘔出來,“烙賽”烙到脫水虛弱至極,最後一個人躺在家裏陷入昏迷,也要等打掃房子的人前來才會發現他嗎?
    他家裏有食物可以讓他應付養病期間的三餐問題吧?
    麥太太做午餐時,她突然靈機一動,請麥太太幫她熬一鍋白粥。
    “一鍋白粥?”
    “嗯啊,最近沒什麼胃口,想吃清淡一點,而且吃粥容易餓嘛,多熬一點給我。”她沒自作聰明,挑戰自己熬粥。人都進醫院了,她不想真的殺人啊!
    麥太太想到她早餐確實沒吃幾口,應允之餘也忍不住擔心,“是不是生病了?我帶你去醫院看看吧?”
    “不用啦,我只是沒胃口而已,而且我很想吃粥,麻煩你了。”
    麥太太幫她熬了粥,做了點小菜,中午離去前還叮嚀她,身體一覺得不舒服就立刻聯絡她,這才放心離開。
    紫江把粥放到保溫便當盒裏,又盛了幾樣小菜。她想,那傢伙像頭牛一樣,食量應該也很大吧?於是足足放了兩人份,還加了一份白吐司。
    她都想好了,把粥放在季家大門口,然後按鈴,在他出來以前找地方躲起來──她可不想再被他當成仰慕者了,他不是她的菜!
    第一次,她按了兩下門鈴,接著把便當盒放在大門口臺階上,飛快地躲到對面人家的籬笆後面。
    整整十分鐘!紫江瞪著手錶,暗忖自戀男病倒在床上無人聞問,連門鈴都沒聽見的可能性有多大?
    她又按了一次,這回整整按了一分鐘,食指不停戳著那顆小圓鈕,好像跟它有仇似的,直到屋內傳來大吼。
    “吵死了!”
    紫江松了一口氣之餘,立刻就地找掩護,雖然不斷地有路人對她投以好奇的注視,但這社區裏不少人知道她並不是陌生人,也就沒有太過干涉。
    季宅的大門打開了,季天朗嘴裏罵個不停,在看到門外空無一人時愣住。
    紫江因為擔心便當盒小小的會被忽略,所以特地找了個中國人拜拜用的竹編籃子──沒錯,就是那種竹編籃子,她也很好奇為什麼外婆家會有那種東西,但外婆是臺灣人,想想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竹籃上頭插了支國慶日時買的,紅燈藍燈交錯閃爍的米奇玩具花燈,花燈不只一閃一閃,還會唱國歌,她想除非自戀男又瞎又聾,否則他一定會注意到。
    季天朗果然看到地上疑似炸彈客擺放的可疑物品──怎麼看都覺得這樣的組合十分詭異,但是胃空了許久的他立刻就聞到一陣香味,讓不能進食的他更加饑腸轆轆了。
    當他發現裏頭放了白稀飯和小菜時,心裏疑惑更深,抬頭往左右看去,卻沒發現任何可疑人士。
    這種籃子,一般美國人不可能會有,這附近有幾戶人家是華僑,但是跟季家交好的,就他所知是沒有,而知道他得急性腸胃炎的……
    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想到那個每天跟蹤他,拿甜點給他吃的小女生。
    紫江見他遲疑了半晌,終究還是提著籃子進屋時,立刻松了一口氣,這才自籬笆後現身。
    他會吃吧?看來只有趕緊回家拿望遠鏡才能知道他的情況了。紫江很快地跑回家,卻不知道季天朗只是把大門虛掩上,存心等待送食物的人現身。
    果然是她。
    季天朗摸著下巴,看著籃子裏這一刻讓他口水流不停的清粥小菜,表情似乎有所了悟……
    原來如此。
    看樣子,這個小女生真的對他一往情深呢!噯,他真是罪孽深重,長得帥也錯了嗎?
    +++
    話說回來,那個小女生到底住在哪里?應該也是附近的住戶吧?他要怎麼把洗乾淨的便當盒還給她呢?難道學她一樣放在自家門口?他並不是很想擺這種東西在家門口,沒記錯的話,這種籃子是中國人拜拜在用的,不管是拜神明拜祖先甚至是拜死人,上面再插幾炷香就更像了。而那個小女生也不知是故意的或不知道,她沒插香,但是插了根閃來閃去的管狀花燈,還真是不燒香,更環保……呃,不對!
    吃完稀飯和白吐司,也吃了點藥,精神好很多,他想,他應該多往這附近走走,一來熟悉一下環境,二來說不定可以找出那個小女生住在哪兒,他記得她姓江。
    出於直覺,他往小女生前幾次離開的方向走,一邊裝作看風景似地打量每戶人家的籬笆與大門。在這個高級住宅區裏,各戶人家都有私人保全系統,但像他家這般高牆上還架設電網的,應該找不到第二戶。像隔壁人家的圍牆就是浪漫典雅的維多利亞式黑色雕花欄杆,欄杆上爬滿了薔薇,這戶人家的花園整理得相當賞心悅目,比起古典的英國式玫瑰花園絲毫不遜色。
    而他們家,就只有綠色植物,還是不用太費心照顧的那種,看起來真是一點情調也沒有。
    “來福……”
    花園內飄來的女聲,讓季天朗停下腳步。
    這聲音,他絕不會認錯!季天朗走近欄杆,果然看到小女生蹲在一座漆成藍頂白牆的狗屋前,對一隻不想理人的哈士奇自言自語。
    原來她就住在隔壁,難怪總是能掌握他的行蹤。但她為什麼對他說謊?
    “你說,隔壁那個姓季的,會不會掛掉啊?”
    “……”為什麼詛咒他掛掉?她說的是中文,幸好,他中文字雖然不認得幾個,但聽和說還挺流利,因為家裏的老頭一聽到晚輩說英文就擺臭臉。
    “你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對不對?我本來以為終於有一個人吃我做的東西不會拉肚子了。”
    “……”
    “可是,這實在不能怪我,我真不敢相信竟然有人隨隨便便就吃別人塞給他的食物,嚴格說來那還不是我塞給他的。我的意思是,像他這樣,應該早就在小時候被拿糖果拐小孩的怪叔叔拐去做童妓或者販賣器官了吧?他能活到現在真是奇跡呢。”
    “……”
    “老實說,他連吃三天我做的東西還能走路,而且吼人吼得那麼大聲,也是個奇跡。”
    紫江不知道,她每說一句,站在她家只有兩百公分高的圍牆外的男人,額上的筋就爆一根!
    “原──來──是──你!”吼吼吼吼──
    紫江跳了起來,瞠大小鹿斑比般無辜的眼,看向圍牆外。
    夭壽,加害者的自白被受害者聽到了!但她的小臉只白了三秒,接著想到她家的大門鎖得很牢,馬上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
    “你還敢……”以為他拿她沒轍嗎?他一百八十七公分的身高是裝飾用的嗎?季天朗大掌攀住欄杆,熟稔地踩住雕花圖騰,身手俐落地翻牆入內。
    紫江倒抽一口氣,幾天前那股該不該落跑的猶豫又在腦海裏上演一遍。
    “來……來福!”快,該你上場了,咬他!
    不知道養來幹嘛用的來福,無視小主人求救的訊息,懶懶地打了個呵欠,翻過身,很爽地在草地上扭動身體抓癢。
    靠!這只賤狗!到底養你幹嘛啊?紫江欲哭無淚,只好一步步往後退。
    姊
    “有話好說,冷靜,你要冷靜!”她試圖安撫以復仇使者的姿態一步步朝她逼近的季天朗,不知錯覺與否,她彷佛看到他背後的景物已經因為他的怒火和怨氣而扭曲起來了!
    “你叫我冷靜?”他的五官越來越猙獰,瞬間,紫江所有膽小的顧慮都拋到腦後了。
    腿短又怎樣?只會等死或期待已經在草地上越滾越遠的賤狗,連老天都救不了她!她立刻拔腿就跑。
    但是太遲了。
    高頭大馬又是美式足球隊裏的衝鋒高手,季天朗兩、三個大步就逮到畏罪潛逃的紫江,將她扣在大樹幹和他之間,兩隻鐵臂牢牢堵死她的所有生路。
    “我到底跟你有什麼深仇大恨,你要下毒害我?”季天朗咬牙切齒地道。
    紫江瘋狂地搖頭,“我沒有下毒,我是很認真在做那些點心,而、而且是你自己硬要吃的……”見他盛怒的臉孔沒有因此變得溫和,她只好替自己找證人……呃,是證狗。“不然你可以問來福!我做的東西它吃了一次就死都不再吃了,我怎麼知道你會連吃三次還沒發現……”
    她的意思是,他比那只看到陌生人闖進來都不知道要吠的笨狗還愚蠢嗎?
    滾得全身舒暢,總算聽到主人呼喚的來福,在不遠處耳朵動了動,終於發現小主人正受困險境,立刻全身戒備,以氣勢洶洶的姿態沖了過來。
    見狀,紫江簡直要喜極而泣。
    太好了!她天天幫它抓癢梳毛洗澎澎,果然沒白費,來福果然不會就這麼對小主人見死不救!忠犬來福!
    季天朗突然搶走她原本拿在手上逗來福的玩具狗骨頭,紫江一驚,似乎瞥見這姓季的森白的牙……哦噢噢噢!這傢伙有一顆虎牙!還白森森,在陽光下會精光一閃的那種!他勾起一個輕蔑冷酷的笑,舉起手中的玩具狗骨頭……
    紫江腦袋一片空白,似乎明白他要做什麼,又希望自己不是真的明白。
    狂奔的來福緊急煞車,在三步距離外,對著季天朗搖尾巴,吐舌頭,耳朵豎起,雙眼閃亮。
    接著,就見季天朗手臂的肌肉鼓起,身體像棒球比賽的投手一樣維持完美的軸心扭轉並傾斜,將狗骨頭投出一個漂亮的大?物線,落點在花園對角線遙遠的另一頭。
    “汪!”來福興奮地跳起,然後,朝著飛遠的狗骨頭,快樂地跑走了……
    它跑走了,它真的跑走了!跑步的模樣顯示它現在非常high,千呼萬喚也別想把它拉回來。
    紫江雙手遮臉。那只笨狗跟她沒關係,真的!
    季天朗再次轉向她,笑容邪惡極了,“做錯事還想要關門放狗?真是最毒婦人心,竟然天天埋伏暗算我?”
    紫江瞪著高她足足一個頭的季天朗。
    最毒婦人心?這個ABC在跟她撂成語耶!
    “我才不是埋伏暗算你,你想太多了,我是為了繼承我外婆的餐館,所以每天去烹飪教室補習,哪知道每天下課時都碰到你?別忘了,之前每一次都是你跟我討吃的,我還阻止過你,記得嗎?”
    所以,她沒有暗戀他,也沒有特地做點心給他吃?
    不知道為什麼,知道事實是如此,季天朗的心情更惡劣了。他雖然不缺仰慕者,但這小妞的意思是,她沒有被他電到?
    他那麼帥,那麼有型,那麼親切,那麼高大威猛,她竟然沒被他電到?
    他的不爽,還默默地藏著一絲失望。
    “因為主廚的廚藝有問題而讓顧客食物中毒的話,保險可是不會理賠,你還會登上報紙社會版,被抓去判刑!”
    他戳中她的痛處,紫江只好默默低下頭。
    其實,她也知道自己沒天分。不只沒天分,她根本不愛下廚,完成一道菜的步驟只要太複雜,她就會手忙腳亂,脾氣暴躁,根本不記得自己做到哪里,還有哪些材料沒加。她曾經在做菜時加了四、五次的鹽,直到第五或第六次時才覺得有印象,似乎不該再加了,但那鍋料理已經難以入口。
    看到她這副模樣,季天朗突然鬱悶起來,他想了想,覺得有必要為自己討回公道,而且最好纏著她逼她做出補償,直到他這個苦主滿意為止。
    這麼一想,他的心情又開朗起來,甚至覺得這主意真是太完美了。
    “你要為你這幾天所做的一切補償我!”
    “你要告我嗎?”她抬起頭,又忍不住露出小鹿斑比似的眼神。
    季天朗覺得自己好像熱鍋上的奶油,正在軟綿綿地融化,他挺起胸膛,刻意用硬漢般的態度道:“我可不想鬧得人盡皆知。”
    他摸了摸下巴,心裏突然有個主意,公孔雀般招搖,極度賣弄性感帥氣的笑又回到他臉上,這回還比過去多了一點壞壞的調調,足以教地球上一半的女性尖叫暈倒。
    但那一半,大概不包括紫江。
    她的無動於衷讓他內心升起極大、極大、極大的不爽,男性自尊加上某種他也搞不清楚的情感使然,他像古時候攔路搶劫的強盜似的,撂下狠話:
    “我決定了,從今天起,在私底下你要當我的女奴,我說往東,你就要往東;我一召喚你,就算你在睡覺也得給我爬起床趕過來;在所有人面前,你要表現出暗戀我的樣子,直到我氣消為止。”
    “一定要這樣嗎?”紫江覺得真是天要亡她。
    此時,臭來福興高采烈地咬了玩具骨頭回來,搖著尾巴在季天朗腳邊打轉邀功,簡直已經把這強盜當成好哥兒們。季天朗接過狗骨頭,又丟得遠遠的,來福再一次很開心地跑走了。
    “一定要!不然咱們走著瞧,我會讓你後悔跟我唱反調!”他俯下身,同時也浸淫在她柔軟甜美的氣息裏,有一絲陶醉,更多的是雄性生物在求偶成功後的得意洋洋,就像他沒察覺自己表現得像欺負喜歡的女孩的小男生一樣,還為自己的聰明與勝利沾沾自喜。
    紫江有預感,她彩色的人生,正在慢慢的、慢慢的,轉成黑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9-1 01:28:21

   第四章

    你要搞清楚,你外婆開的是餐館,但你這個未來主廚卻害我得腸胃炎,我要是利用MBC集團的勢力替你外婆做負面廣告,你覺得如何?
    不覺得如何。誰會因為“未來可能是主廚人選”的傢伙而把一家餐廳列為拒絕往來戶?
    這你就不懂了,一家餐館的經營者沒有用人的眼光,可見這家餐館根本是浪得虛名啊!
    “……”紫江默默地、發狠地,拿著拖把,把光潔的黑色石英地板當成那個可惡的季天朗。
    甘願做,歡喜受!都怪她沒事喂什麼流浪狗,還喂到一隻味蕾有問題,胃壁異于常人的,自己吃到腸胃炎送醫,卻硬要牽拖她,她只好當作消災解厄,免得累積成宿怨,下輩子可能惡運纏身!
    “動作快點啊!慢吞吞的,我家高齡五十歲的菲傭都比你利索多了,你真的是年輕人嗎?”大少爺癱在沙發上,腸胃異于常人的外星人復原能力果然了得,已經開始不怕死的吃起爆米花,一邊看電影一邊隨手製造垃圾。
    忍耐!她要忍耐!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為了怕自己忍無可忍地抓起拖把朝他欠扁的腦袋K下去,紫江又把季天朗的威脅從頭到尾在腦海裏倒帶溫習一遍。
    明知道自己做的東西有問題,還敢拿給別人吃,你這和黑心食品有什麼不同呢?要是社會大眾知道鼎鼎大名的福爾摩沙餐館老闆的外孫女,專門做黑心食品誘惑可憐肚子餓的無辜路人甲吃下肚,不知道會做何感想?簡直讓人激憤啊!可憐你外婆一輩子的心血就要毀在你這個不孝外孫女手上……
    為了外婆,她就算忍無可忍,也得繼續忍!
    “桌子也要擦啊!不要偷懶,年輕人不學好,真要不得。順便幫我從冰箱拿瓶可樂來,一直指導笨蛋也是很累的。”大少爺大腳丫往桌上一擱,更加坐沒坐相,簡直像皇帝似的,只要張嘴等人服侍就好,快樂得不得了。
    去他媽的擔擔麵!紫江咬牙,敢怒不敢言,乖乖到廚房拿可樂。
    客廳電話響了,原本想喊小女奴出來接,但季天朗想想還是算了,其實他已經氣消得差不多,只是覺得逗著她實在很好玩。
    是家人打來的電話,問他這幾天過的如何。雖然季天朗從小獨立慣了,他們還是希望能請管家過來幫他打點暫住在西雅圖的瑣事。
    “不用了。”他才不想被家人派來的眼線盯著,“我也該為自己的生活負起責任,不能萬事都讓傭人幫我擦屁股。”他一邊講,一邊不懷好意地看向拿著可樂回到客廳的紫江,“放心啦,地我會自己拖,衣服我會自己洗,啊對了,等等我還打算把這裏做一遍大掃除,順便把花園裏的花花草草剪一剪,勞動有益身心健康……”嘿嘿嘿。
    紫江瞪著那個厚顏無恥,前世極有可能是灰姑娘的壞姐姐的傢伙!
    地板是她拖的,衣服也是她洗的……嗯,是她一件件丟到洗衣機洗的,他真好意思講!他的羞恥心難道跟大便一起沖到太平洋去了嗎?
    “小事一樁,你們別瞎操心,顧好臭老頭,叫他看球賽時別太激動。”季天朗又和家人閒聊了幾句。
    紫江轉過身,猛力將可樂上下搖了搖,才裝作若無其事的放到他面前。
    季天朗拿起可樂,伸手拉拉環,紫江聽見拉環“啵”地一聲被拉開,立刻擊掌道:“衣服好像洗好了!”她腳底抹油奔向洗衣間。
    季天朗被可樂噴得滿頭滿臉,T恤和牛仔褲也濕透了,他好氣又好笑。
    大掃除跟修剪花花草草是說好玩的,他也不是沒自己做過,但是拉她一起幫忙似乎更有趣,而現在他決定——她的刑期要再加長!
    “臭丫頭,你死定了。”
    +++
    季天朗裸著肌肉結實的健美上身走進洗衣間時,紫江正哼著歌,把洗乾淨的衣服一件件從洗衣機裏撈起來,再丟進烘衣機裏。
    “很得意嘛!”
    紫江若無其事,頭也不回的繼續工作,曲不成曲地哼著“愛你一萬年”,哼到激動處還會嚴重破音,但身後的季天朗沒有抗議,他將脫下的T恤丟到紫江面前。
    “這件用手洗。”敢耍小手段?他就讓她知道什麼叫自食惡果!
    差一秒就要用高八度的破鑼嗓來個“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紫江終於梗住,無言地轉過身想抗議,眼前的畫面卻讓她捧著臉尖叫。
    “你幹嘛?!”她雙手遮臉,張開的指尖卻露出兩雙瞠得又圓又大的眼,顯然正在她面前上演的“精彩畫面”,她一絲一毫也沒錯過。
    季天朗又露出那種公孔雀似的得意笑臉,“大驚小怪,難道你沒看過?我又不是光著屁股。”他雙手叉腰,故意展示傲人的八塊腹肌。
    “但是……”她脖子以上的部位不爭氣地紅透了。
    “哦,我懂了。”全身上下只剩一件緊身四角褲的季天朗好整以暇地走向她,“你沒有看過這麼有料的,對吧?”他雙手抱胸,秀肌肉給她看。
    她對這種“料”沒興趣好嗎!但紫江卻沒辦法阻止自己不要臉紅,只好賭氣轉過身,“跟有沒有看過沒關係,反正你這型的不是我的菜。”用手洗就用手洗!她抓著他的T恤來到洗手台邊,很努力不去看鏡子裏季天朗得意的笑臉和愚蠢的賣弄。
    他不是她的菜?季天朗又莫名其妙地覺得不太爽快了。
    “你該不會喜歡白斬雞吧?”
    “是又怎樣?”少女的夢幻,臭男生怎麼會懂?他看過少女漫畫裏男主角是渾身肌肉的嗎?
    不怎麼樣,但是讓他更想惡作劇而已!
    “那好,我等一下洗內褲,你不要偷看。”
    “什麼?”他該不會連內褲也要脫?
    “可樂濕透我的牛仔褲,連內褲也遭殃,我不想螞蟻爬到我的小弟弟上挑戰攀登世界第一高峰。”
    還攀登世界第一高峰哩!不要臉!
    “哈哈。”紫江不給面子地以死人般的聲調和皮笑肉不笑的神情乾笑兩聲,在洗衣板上用力搓洗他的T恤,一邊提醒道:“你至少可以去穿件褲子再來洗。”
    “我所僅剩的、沒丟到洗衣機裏的最後一件褲子,現在全是可樂。”季天朗從紫江左手邊晃倒右手邊,她總覺得眼角餘光似乎瞥見了什麼,只好告訴自己別多心,專心洗衣服,努力目不斜視!
    大理石洗手台很寬,足夠兩個人用,紫江埋頭苦洗那件T恤,但好像怎麼也洗不乾淨一樣,直到季天朗靠了過來,她渾身緊繃。
    這會兒,她相信她連腳趾都紅透了!
    季天朗肌肉強壯且性感的手臂橫過她胸前,拿走肥皂。“不要把我的T恤洗破。”他故意在她耳邊道。
    紫江終於受不了的閉上眼,“拜託你不要光著屁股晃來晃去好嗎?”雖然她什麼也沒看到——因為不敢看——可是這麼戰戰兢兢的,心理壓力實在太大了,好怕自己不小心瞥見不該看的,會長針眼!
    季天朗嘿嘿笑,“你幹嘛想像我光著屁股跟你共處一室?我也是有貞操的好嗎?小妹妹。”他最後一聲嘲諷的輕笑,幾乎就吹拂在她耳邊,但紫江只感受到他戲謔的取笑,憤憤地睜開眼,果然看見他腰下圍了一條白浴巾。
    紫江松了一口氣之餘,忍不住覺得有點嘔,她的視線很快地從他結實又翹挺得臀部移開,暗氣自己變的更燙的臉跟慢不下來的心跳。
    季天朗心情大好地吹著口哨,站在她旁邊洗他的內褲,會感到窘迫的人似乎真的只有她。不知道為什麼,紫江覺得這一刻他們兩個竟然一起洗他的衣服,實在既滑稽又好笑。
    他們一起把烘衣機裏的衣服拿出來,再把剛剛用手洗好的丟進去,牛仔褲則直接用洗衣機洗。包括季天朗從洛杉磯一路開車上來時換下來的,累積將近半個月的衣服重量可不輕,紫江的腦袋都被埋在衣服堆中了。
    烘得暖洋洋軟綿綿的衣服,有洗衣粉的香味,而且總覺得還有一點他個人的特殊氣味。這跟有沒有洗乾淨沒什麼關係,也許是錯覺,畢竟他就站在她身邊,她會覺得聞到他身上的味道也沒什麼好奇怪,何況有時她也覺得外婆或其他人洗乾淨的衣服上都有每個人殘留的一點點味道。事實上,他身上的味道還滿好聞的,抱著季天朗的衣服時,紫江突然有點害羞地發現這點,小臉忍不住想貼在衣服上蹭。
    “我來。”季天朗總覺得她會被衣服壓垮,這小女生看起來真是有夠弱不禁風的。他彎下腰,伸手抱走她手上的幹衣服,圍在他下半身的浴巾卻在這時因他的動作松落。
    “……”他們對看了數秒,紫江不想看,偏偏鏡子的反射讓她連不該看的也看到了!
    活到十五歲,她連自家小弟還是小嬰兒時的裸體都沒看過!她在臺灣念國中,托臺灣保守又八股的健康教育的福,她對男性生殖構造的認識僅限於課本上精美——精簡並美化——的圖片,在臺灣連國術館的十八銅人像都要穿內褲了,想不到生平第一次見識到的就是這麼嚇人的……
    “啊——”這回,她直接挑戰飆高十六度的音階。
    “閉嘴!”紫江才起了個音,季天朗立刻吼道,驚嚇不小的小女生只好捂著嘴無辜地瞪著他的臉,小臉紅得像番茄。
    好驚人!好可怕!她會長針眼!嗚……
    “首先,”難得他有如象皮一般厚的臉皮也會泛起薄薄的紅暈,但這傢伙卻繼續用一貫的痞子態度說道:“謝謝你叫的那麼大聲,我相信沒有男人在女人看到他們的小弟弟時卻無動於衷而不感到羞愧的。其次,不是只有你會害羞,我的小弟弟也會,所以現在麻煩你移動你的腳步,讓我找件洗乾淨的內褲穿上,好嗎?拜託……”
    +++
    不只被她害到得腸胃炎送醫急救,這下子連身體都被看光光,季天朗還真是名副其實的苦主,但紫江的反應比他光著屁股的事實更讓他在意。從小獨立慣了,十一、二歲就開始在美國國境內自己旅行,什麼狀況沒遇見過?他其實比她坦蕩,於是洗完衣服那天,他請紫江到外頭吃飯,當做這個小女奴辛苦一整天的行傭。
    “每天下午三點,記得準時報到,否則你知道後果如何。”季天朗送紫江回家,看著她進家門,卻又在身後放狠話。
    其實不談他故意整她的惡形惡狀,紫江發現這傢伙人還不錯,至少這一整個晚上他很風趣,對她的態度就像她是個朋友,最後還是他這個苦主送她這位小女奴回家呢!
    紫江在隔天早上經過社區大學的告示欄時,又看到新的烹飪班開課了,這會開的是麵包類課程。
    麵包應該比較簡單吧?
    “你還要去上別的烹飪班?”季天朗宛如聽到恐怖分子即將對西雅圖展開攻擊一般地怪叫。
    這女人拼命做殺人食物,不是恐怖攻擊是什麼?
    “嗯,所以我來向你請假。”看她多有職業道德,雖然女奴顯然不是什麼可以說嘴的職業。
    季天朗雙手抱胸,宛如研究外星生物般打量著她,單手搓著下巴在她身旁繞了一圈。
    “你老實說,你到底有什麼心靈創傷,非要這樣荼毒別人不可?”
    他講這樣的話就不是在荼毒她嗎?
    “我只是希望繼承外婆的餐館。”
    “你們家沒有別人可以繼承?”
    紫江搖頭。
    季天朗一手搭上她的肩,“繼承餐館跟學廚藝是兩碼子事,廚師可以用請的,老闆可以不懂廚藝,只要有經營和管理的頭腦,一樣可以把餐廳做得有聲有色。”
    “可是福爾摩沙的招牌就是外婆的手藝,要能擁有像外婆一樣的好廚藝,才能延續福爾摩沙的精神!”
    “你怎麼不請你外婆教你?”
    紫江沉默了,“外婆說我不適合,我要先能讓外婆認同,她才會教我。”
    “你難道不覺得你外婆是為了你,為了全世界的人著想,跟你需不需要獲得認同一點關係都沒有?”看來是老人家的弦外之音太深奧,小女生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這世上怎麼會有努力卻做不到的事?”她只是不夠努力罷了。
    “……”季天朗撇過臉,一手扶著額頭。
    糟糕,那一瞬間他突然覺得熱淚盈眶、情緒澎湃是怎麼回事?一定是他為了全人類的未來感到擔憂的關係!
    “算了,”他攤手,“我准許你在上課時間請假。”他以後會記得絕對不要踏進名叫“福爾魔殺”的餐館一步。
    福爾魔殺?或者福爾謀殺!這名字挺適合她的,哈!
    +++
    既然這樣,小女奴,你下課後就到這裏來找我。
    西雅圖時間晚上八點,天還有點亮,紫江生平第一次踏進pub。其實她多少有點好奇,因為從來沒來過這種地方,未成年也不被允許進入這樣的場所。
    推門而入時,她其實相當忐忑,好怕突然有人沖出來要檢查她的證件。
    她的格格不入當然引來一些人側目,但穿著制服的服務人員一看見她便立刻迎了上來,“季先生的朋友嗎?”
    紫江有點愣住,仍是點點頭。
    辣妹服務員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漾開了笑,“請跟我來。”
    非假日,但pub依然擠滿跳舞的、喝酒的、吞雲吐霧的各方旅人,服務員領她上二樓,與一樓的舞池隔開,比較不那麼擁擠,但樓中樓的設計讓二樓的客人依然能欣賞舞池和舞臺上的表演。
    季天朗所在的包廂是半開放式的,隔著珠簾就看到他正和幾名宛如模特兒般的美女在劃拳。
    其實明明還有其他的男性在場,但是在當時紫江的眼裏卻只看到季天朗這只公孔雀,和圍繞著他的一群母孔雀!
    他叫她來這種地方幹嘛?紫江忘了前一刻自己對夜店也充滿好奇,把昨天對季天朗產生的一點好感完全抹除。
    季天朗原本預計這時間自己也要離開的,pub位在紫江上課的地方與他們的住宅區中間,他覺得自己有義務在晚餐時間帶她去吃飽一點,免得她回家時想不開,突然想吃自己上烹飪課時做的成果。
    而且吃飽了,他才能繼續奴役她啊!
    看到紫江,苦於被這群女孩子纏住無法脫身的季天朗,心中有了主意的同時,也興起惡作劇的念頭。
    他沖著繃起臉的紫江露出他招牌的、耍帥又迷人的痞子笑,也確信所有人都注意到了,才揚聲道:“我真的該走了,我女朋友來接我了。”
    “咦?在哪?”
    “我不相信……”
    嬌滴滴的抱怨聲此起彼落,完全被紫江忽略的其他男性則開始起哄,有人注意到站在外頭的紫江,開始吹口哨。
    季天朗咧開了大大的笑,朝紫江走來,依然非常豪爽地一臂環在她肩上,也不管紫江願不願意,就將她‘拖’進包廂。
    “她真的是你女朋友?”
    “你們怎麼認識的?”
    那群男孩子可不信季天朗的交友圈裏有這種小家碧玉型的女生,除非這女孩子和他同樣出身名門。
    氣質上說不出個準兒,何況這群年輕人一個個也都才剛成年,哪有那麼利的火眼金睛去識人?
    紫江直覺有詐,所以不想回答任何問題。
    這傢伙笑得太刺眼了!她開始發覺似乎只要季天朗心裏打著壞主意,就會笑得像只恨不得吸引全世界異性的公孔雀。這男人一定是明白自己的本錢,或者太習慣自己的好本錢,徹底利用它來為非作歹。
    季天朗歎口氣,口吻有些無奈又充滿寵溺的道:“因為她瘋狂地迷戀我啊!”
    紫江瞬間瞪大了眼,而包廂裏,男孩們覺得他在炫耀,紛紛發出噓聲;女孩們則發出不平的抗議。
    紫江很想反駁,再將包包狠狠地砸在這個自戀狂臉上,但隨即又想起自己的“賣身契”裏確實有那麼一條——在人前必須表現出暗戀他的模樣。
    但是暗戀跟瘋狂迷戀是兩碼子事好嗎?這傢伙臉不紅氣不喘地講出這句話來,一點都不會覺得害臊嗎?紫江瞪著他,發現季天朗簡直開懷極了,連尾椎都要翹起來了。
    這反而讓她冷靜下來。這傢伙腦袋真的有洞,她再次確定!
    “不公平,我們也迷戀你啊,為什麼你選擇她?”方才黏季天朗黏最緊的紅發辣妹立刻不甘心地追問,同時不忘巴住季天朗的另一隻手臂,以審視與敵意的眼神打量紫江。
    要比大膽倒追,她自認不會輸給這些自以為矜持就能釣到好男人的東方女孩,更何況怎麼看怎麼比,都是她條件比較好,Leo一定是吃錯藥才會選擇這個身材沒她火辣,面孔也沒她姣好的小妹妹!
    被莫名其妙當成箭靶的紫江只好眼觀鼻,鼻觀心,盡可能將自己放空。誰教她要做壞事,這一切都是她的報應啊,被捅成蜂窩也只能認了。
    “因為……”季天朗賣關子似地頓了頓,然後像個貼心的情人那般取過紫江的手提袋,“她為了我跑去學烹飪,我無法抵抗賢慧的小女人啊!”
    紫江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你再掰啊!再自戀一點啊!她現在入定了,外界的一切與她無關!
    “就這樣?”另一名亞裔女孩立刻捧起桌上一盤造型精美、香氣四溢的水果派走來,“這些是我親手做的,我也很賢慧啊!”女孩難掩不屑地瞥了紫江袋子裏醜不拉幾的麵包團一眼,“我明年就要進法國藍帶餐飲學校就讀了,我是當屆最年輕的學生唷!”
    “這你們就不懂了,我口味特殊啊,她做的東西就算醜得慘不忍睹,卻異常合我胃口啊!”他說的仿佛真有那麼一回事。
    這傢伙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紫江這會兒開始擔心了。
    “真的嗎?”女孩們面面相覷,接著一臉不敢恭維的看著紫江袋裏也不知是後天外力擠壓或先天廚藝不精所造成,嚴重坍塌的詭異麵包團——真的是糊糊皺皺的一團!
    “可以讓我們吃吃看嗎?”紅發辣妹為了勇敢追愛,立刻決定無視那團詭異麵包,看起來其實比較像從恐怖片片場拿出來的某種謎之道具。
    說不定那團麵包只是看起來醜了點、可怕了點,其實非常美味,她一定要掌握到季天朗的口味,才能再接再厲啊!
    “我也要!請讓我吃吃看,我只要吃過一次就有辦法作出一模一樣的!”
    “我也想吃吃看Leo喜歡的味道。”
    一時之間,紫江今天在烹飪課上依然乏人問津的恐怖麵包簡直變成人人爭相吃上一口的“夢幻料理”,但紫江可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她瞪了季天朗一眼,想警告他適可而止,但這傢伙卻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紫江覺得背後冒出涔涔冷汗。她有很不好的預感……
    “好吧,既然你們這麼渴望品嘗我親愛的甜心百年難得一見的手藝,我今天晚上就委屈一點分給大家吃吧。”季天朗拿出依然包裝得很精美的麵包團,分送給包廂裏的每個人,“來來來,見者有份,別說我不夠義氣。”
    百年難得一見的手藝?心知肚明他在挖苦人的紫江,真希望能拿起桌上的鐵盤狠狠地敲他的腦袋!然後這一刻她也明白,自己都這麼厚顏無恥地不肯正視現實了,又怎麼怪得了別人的挖苦?她看著季天朗像聖誕老人一樣發著那些麵包,內心天人交戰。
    她應該站在正義的這方,阻止他拿麵包荼毒這些人——還真是充滿了人性掙扎的正義感;又或者應該謹記她還欠季天朗一個公道,而女奴是沒資格講正義感的?
    她默默無語,看著那些女孩拿起麵包,娥眉輕蹙,然後仿佛將要就口的是蟲蟲大餐,皺著臉將麵包塞進嘴裏……
    曾幾何時,她的羞恥心竟會連一滴都不剩?自己一整個晚上的勞心勞力被這樣對待,她竟然只有麻木。
    難道她的堅持錯了?
    “嘔——”第一名陣亡的辣妹沖向廁所,接著是第二名,然後像骨牌效應一般,其他人不是將麵包吐了出來,就是跟著跑廁所。
    “啊,看來甜心的手藝不是人人都受得了的。”季天朗簡直像在看好戲,接著若無其事地摟著紫江往外走,“看來大家都很忙,我和甜心還有事,先走啦!不用送了,哈哈……”
    季天朗和紫江走出pub,西雅圖真正的夜幕降臨。
    “你明明知道那些麵包不好吃,你也不是真的喜歡我的手藝,幹嘛這樣害別人?”她不滿地道。
    季天朗冷哼,“你也不是我真的女朋友啊。”
    紫江漲紅了臉,不知道為什麼心被刺了一下。
    明明知道他只是假裝,她幹嘛覺得受傷?紫江為自己有這樣的反應,惱羞成怒。
    也許她受傷的原因,是覺得被利用了吧?看來她這一刻才見識到這傢伙的真面目,她根本不用同情他。
    “而且害他們的人是你,不是我。”季天朗嘿嘿笑。
    紫江停下腳步,不可思議地瞪他,“明明是你讓他們吃那些麵包的!”怎麼可以怪她?
    季天朗痞痞地伸出手指掏耳朵,“麵包又不是我做的,就有人那麼奇怪,明知道自己做的是殺人麵包還硬要做,你覺得這個人的罪過會比較輕嗎?”
    紫江無語了。
    “真糟糕,你害那些無辜的女孩子跑廁所了,真是好可憐啊,別人家的孩子死不完……”
    紫江快氣死了!這傢伙怎麼有臉說這種話?她那些麵包本來就沒打算要給別人吃,他簡直是強詞奪理的番王!
    “你就跟那些製造生化武器,卻佯裝無辜地說希望世界和平的人一樣,我看你在地獄裏的罪孽就跟那跟太空針塔一樣高了吧!”
    “……”
    “所以你還是乖乖當我的奴隸來洗清你的罪孽吧!”季天朗大掌壓著她的頭,腳下轉了個方向,“我想吃披薩,走吧,小女奴。”
    紫江瞪著遠方的夜空中,真像停了一架幽浮的太空針塔,腳下卻不由自主地跟著季天朗走,因為她也餓了。
    就算她的罪孽堆得跟太空塔一樣高,一定還比不上這個厚臉皮的傢伙!
    “你的罪孽深重才是跟帝國大廈一樣高!”五十步笑百步的痞子!腦袋有洞的外星人!
    季天朗只是哈哈大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9-1 01:28:58

   第五章

    “小——女——奴!”
    紫江從床上驚跳而起。
    她剛剛好像聽到有人在按電鈴,但心想這麼晚應該不會有人來找她,於是直接當做沒聽到,想不到找她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現在的“債主”。
    “小——女——奴!”
    紫江奔向窗臺,果然看見季天朗站在她家大門口,雙手圈著嘴,也不管現在是三更半夜,放聲喊她。
    紫江可不像他一樣瘋狂,她怕季天朗再喊下去,鄰居都要報警了!她趕忙隨手抓件外套,趕投胎似地跌跌撞撞沖下樓,中間還撞到樓梯扶手,又差點在轉角處滑壘。
    “小——女——奴!”
    她甚至穿著拖鞋就往外沖,一打開大門,連氣也不敢喘,立刻壓低了聲音罵道:“閉嘴!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
    “誰教你家門鈴壞了,而且你到現在還沒給我你家的電話號碼。”
    說得好像還真是她的錯一樣。
    “明天就給你,你要幹嘛?我收工了。”
    季天朗學她雙手抱胸,“你好像搞不清楚狀況哦?我說過了,女奴就是即便你在睡覺,我一召喚你也得隨傳隨到,沒有上工下工這回事,至於每天下午三點的約定,是本大爺體諒你還有牢頭,不讓你不好做人,基本上奴隸的時間都是主人的。”
    是啦!都是他說了算!“那請問你到底要幹嘛?大少爺!”
    季天朗上下打量她,“你穿這樣不會冷?”
    紫江不領情,臭著臉道:“不會。”剛剛一路跑下來,現在都冒汗了。
    “那好吧,陪我回家看DVD。”他大掌又按在個子矮不隆冬的她頭上。
    “……”他大少爺三更半夜像個瘋子一樣在她家門外大喊,就為了要她陪他看DVD?紫江感覺額上青筋似乎隱隱跳動。
    “怎麼?”季天朗見她沒有移動的意思,挑起一邊的眉毛,一臉你還敢討價還價的表情。
    “你不敢一個人看恐怖片?”紫江維持雙手抱胸,腳踩三七步的姿勢,神情宛如對臭小鬼說教般隱忍。
    “不是,恐怖片有什麼好看?我找到一系列很有意思的片子,非常寫實而且富有教育意義,絕對適合青春期的我們一同坐下來用心觀賞。”他笑得很變態、很曖昧,“看完還可以一起討論。”
    紫江原本像小老師般嚴肅的表情突然一愣,瞪著他越來越淫蕩的笑,回想著他剛剛意有所指的話語,小臉立刻紅到發燙,兇悍的氣勢一掃而空。
    “呃……不好吧。”她緊張地顧左右而言他。
    “機會難得啊,難得我們家裏都沒大人,最適合拋開矜持一起研究了。”
    “不……”她該怎麼拒絕他?她完全沒想過答應了那樣的補償條件,要是遇上“這種”情形時該怎麼辦?
    季天朗的俊臉突然在她眼前放大,寫滿戲謔的眼神對上她飄忽閃爍的視線,他的手又摸上下巴,一臉匪夷所思,“小女奴,你幹嘛臉紅?”
    “我……”紫江愣住,不然呢?他難不成以為她是什麼豪放女,可以大大方方地和異性一同坐下來用心觀賞非常寫實又富有教育意義的……呃?
    他開始在她身旁踱步,回過神來的紫江總算察覺他眼裏促狹的笑意,但已經太遲了!
    “你該不會以為我找你看色情片吧?”
    “並沒有!”她急忙撇清,但是卻連脖子都紅透了,更不用說整張小臉看起來簡直像要冒煙。
    “嘖嘖嘖……小女奴,你思想很不純潔啊!先是幻想我光著屁股陪你洗衣服,然後又想跟我一起看色情片,你說你是不是意淫我很久了?”
    “我沒有!”這會兒她再也忍不住地大吼出聲。
    她哪有幻想他光著屁股“陪”她洗衣服?哪有“想”跟他一起看色情片?都是他說的!
    季天朗哈哈大笑,她的反應已經大大地娛樂了他,大少爺總算決定好心放給她,“算了,我很大方的,就讓你意淫一下也沒關係,不過不要真的撲倒我啊,我的貞操很寶貴的,要留給我未來的老婆。我給你一分鐘時間回屋子拿必要的東西,一分鐘之後在這裏集合,現在倒數計時……”他舉起腕表。
    什麼?紫江瞪著眼前的外星土匪,這個傢伙真的很討人厭,自戀得徹底,而且她還沒答應啊!
    “還有五十五秒。”他真的在倒數。
    紫江跺腳,又拿他莫可奈何,只好立刻沖進屋裏拿鑰匙並且換上外出鞋。
    “十、九、八、七……”
    “好了!”當她發現自己真的趕在倒數結束前回到原地,並且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不由得萌生一股很深很深的絕望感。
    她真的快要習慣被他奴役了,彩色的人生真的離她越來越遠……
    “不錯嘛,你跑得比我家八十三歲的老園丁快上一點點。”季天朗嘉許地拍了拍她的頭,一手搭在她肩上與她同行。
    “……”紫江覺得,她總有一天會習慣這賤男的所有毒舌攻擊,她一臉木然,沒好氣地回應:“謝謝哦。”
    “門鎖了嗎?”其實他是看著她落鎖的,只是仍舊問道。
    紫江點頭,沒心思察覺這個對她而言簡直是巨人的傢伙,每次都是配合她這個“只比我家八十三歲的老園丁快上一點點”的小烏龜腳步,有他在,她就像多了一道天然擋風牆和遮陰的柱子,外加交通安全用的人肉牆,風大幫她擋風,太陽大幫她擋太陽,人多車多還會自動幫她擋擋人和車。
    當然啦,這些方便,都是很久很久之後,當她落單時才感受得到的。
    +++
    所謂“很有意思的片子,非常寫實而且富有教育意義,絕對適合青春期的他們一同坐下來用心觀賞,看完還可以一起討論”的片子,原來是——
    饑餓三十援助非洲與非洲難民的紀錄片!還有“血鑽石”,“最後的蘇格蘭王”,紀錄片“蘇丹達佛危機”等等和黑暗大陸的苦難有關的電影。
    這種片子為什麼要“趁家裏沒大人時拋開矜持一起研究”啊?他的思考回路恐怕是連到百慕達三角洲去了吧!
    紫江看得很難受,桌上有爆米花、薯條、可樂,但她一口也吃不下去,轉頭看向一旁的季天朗,卻發現他看得十分專注。
    對了,她這才知道原來他有輕微近視,看電視時會戴上眼鏡,黑色粗框眼鏡非常適合他,整個人看上去少了痞子花花大少的氣味,多了點斯文和氣質。
    她怎麼都不知道,這個會拿外婆的餐廳來威脅她的傢伙,原來是個這麼有人道精神的人?
    想起外婆的餐館,她似乎察覺些什麼,忍不住又看向季天朗,他卻始終沒理她,只是專心地看他的電影。
    她只好默默陪他看到完,快天亮時實在是太累,還不小心睡著了。
    醒來時已經接近中午,當她發現自己睡在陌生的房間,再想到昨晚夜不歸營,剛睡醒的迷糊蟲立刻嚇得跑光光,她驚慌失措地下床,發現床邊的矮桌上擺了簡單的早餐,可惜她現在沒心情坐下來慢慢享用。
    死定了,麥太太要是發現她昨晚沒回家,她要怎麼解釋?
    紫江風風火火地沖下樓,在前院看見正在動手修剪草皮的季天朗。
    她沒時間也沒心情跟他道早安,邊跑邊解釋:“麥太太……”
    “她回去了。”
    “嗄?”紫江差點在大門前跌成狗吃屎。
    季天朗停下修剪草皮的動作,好笑地看著她,“我告訴她,你昨晚在我家睡著了。”
    “哈?”紫江的神情因為晴天霹靂而整個木然了。
    “我說等你醒來,再打電話給她。”
    “她就……她就這樣……”回去了?還是其實麥太太是趕回去向外婆報告她未成年卻偷交男朋友?
    “我每天早上晨跑時都會遇見正好要到你家上班的麥太太。”
    “然後呢?”就因為他會晨跑,所以麥太太完全不懷疑他是個痞子或混蛋就這麼回家去了?真是笑話!會晨跑的都不是壞人嗎?還有……
    “你不是夜貓族嗎?”
    “那是之前,而且夜貓族跟晨跑沒有衝突,我可以跑完再睡。”
    好吧,但這不是重點。
    “麥太太有沒有問你……我是說……她難道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有啊,所以你可能得想好說辭了。”他竟然露出看熱鬧似的神情。
    紫江跺腳,“你昨天幹嘛不把我叫醒?”完了完了,外婆會不會因此決定她還是比較適合回紐約被“那邊”管教,要把她學籍遷回紐約?她還沒決定是不是繼續留在臺灣把國中念完,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絕對不要回紐約!
    “你睡得像豬一樣。”他故意道,其實根本捨不得吵醒她。
    “我會被你害死……”
    見紫江煩惱得快哭了,季天朗總算肯大發慈悲地說道:“麥太太沒懷疑什麼。”他好笑地從口袋裏拿出自己的眼鏡,“乖寶寶模範生的偽裝,有時真的很好用。”
    她聽他在唬爛!
    “戴一副眼鏡說你是好學生人家就信?”那她也去配一副重度近視眼鏡再把頭髮剪成清湯掛麵,不就成了學年第一的模範生了?
    “站在你面前的可是今年就要進入哥倫比亞大學的跳級生。”
    哥倫比亞?美國還有第二個哥倫比亞嗎?比如像野雞大學那種的?紫江拼命在腦海中搜索,即使她不可能熟知美國所有的大學,但哥倫比亞大學她絕對是知道的,因為這所世界頂尖的長春藤名校就在她出生的紐約!
    “你那是什麼表情?”土匪頭子看著她一臉癡呆和懷疑的模樣,翻臉了。
    “啊?”這能怪她嗎?一個可以連吃三天狗都不吃的殺人點心,動不動就放話威脅她這個國中生的痞子,是常長春藤名校的跳級生?
    但IQ跟性格成熟與否、味蕾正不正常,似乎也沒有絕對正比的關係。
    而且,長春藤名校的跳級生又怎樣?難道名校跳級生就不會亂把妹,亂虧妹嗎?麥太太會不會放心得太早了?
    “我跟他說我幫你找了一部餐飲管理相關的影片,隨便跟你講解內容,因為你花太多腦力去理解非你智商所能理解的東西,就睡著了。”
    這種鬼話誰信啊?桌子在哪?她要翻桌!
    餐飲管理?非洲難民跟餐飲管理有什麼關係?告訴管理者不要浪費食物?想到這兒,紫江又沉默了。
    但麥太太顯然相信了季天朗的鬼話,在電話裏直誇季天朗是有為青年,國家的希望,社會的棟樑,還說優秀的男人通常都早早就死會了,最好趁沒人搶標前占地為王,近水樓臺先得月,如果交到這樣的男朋友……
    “你外婆就可以放一百二十萬個心了。”
    屁屁屁!紫江真想提醒麥太太,她前陣子才很不屑地說季家耍大牌哩。
    而且,“他才不是我男朋友!”
    “呵呵呵……”麥太太笑得好樂,“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是過來人啊,放心,麥嫂不會笑你,今天天氣不錯,跟天朗出門走走吧。”
    天朗?那個痞子到底給麥太太灌了什麼迷湯啊?紫江又想起季天朗刺眼的招牌笑臉,也許真的只要是女的,老少通殺!
    紫江決定不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因為她也該準備去上今天的烹飪課了。
    然而,當她穿著圍裙站在料理台前,看著那些還沒慘遭她毒手的食材,她突然遲遲動不了手,腦海裏想的都是昨天紀錄片的畫面。
    以前她總是給自己找藉口,就算她沒有浪費這些食物,非洲難民也吃不到啊,她的浪費與否跟難民根本一點關係也沒有。
    但她幹嘛不把報名烹飪班讓自己做更多無謂浪費的錢,拿去做更有意義的事?這些食材如果沒有浪費在她手上,也許會被真正需要的人買回去,喂飽許多饑餓的肚子。
    “各位同學。”前頭的老師擊掌吸引大家的主意,“今天我們有一位插班生,雖然原本規定不能中途插班,但是……”
    為什麼她開始聽到一陣此起彼落、竊竊私語的驚呼與興奮的交談聲?始終沉浸在罪惡感中的紫江總算抬起頭看向前方,愣住。
    季天朗又露出他招牌的刺眼微笑向所有烹飪班的學員……尤其是紫江,打招呼。
    “讓我們歡迎季同學。”
    掌聲似乎比第一天上課每位同學自我介紹時都要來得熱烈。
    紫江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老師又道:“由於季同學是插班,這堂課沒有辦法臨時為他準備食材,有沒有哪一位同學……”
    老師話還沒說完,幾乎所有同學都舉手了——除了紫江。
    季天朗沖著她又露出一笑,說道:“我看那位女同學好像還沒開始處理她的食材,也許她比較方便跟我分享?”
    老師看向開辦以來讓她最頭大的紫江,立刻覺得這真是一個避免浪費更多食材的好主意,“那就請Chin和季同學今天一起分工合作了。”
    紫江沒有反對,其實她也不知道該不該覺得松了一口氣,話又說回來,這傢伙幹嘛報名烹飪班,而且還是她的班級?
    味蕾異于常人的笨蛋,廚藝有可能比她高明嗎?他是來讓她的地獄之路有個人做伴吧。
    “你來幹嘛?”她以只有兩人聽得到的音量,用中文道。
    “來減低你的良心譴責,讓你的罪惡不要再比太空針塔更高了。”季天朗一心二用,一邊回答她的問題,一邊看著白板上老師方才的筆記,聽著前方老師的講解,立刻用肥皂洗淨雙手。
    因為只有幾個小時的課,麵團都已經打好,季天朗開始把鳳梨皮的材料丟進攪拌鍋裏攪拌。
    基於不服輸的心理,紫江盯著季天朗,他一個動作,她也跟一個動作,他丟兩塊奶油,她也跟著丟兩塊,他加兩匙糖,她也跟著加兩匙,當他以俐落的動作把材料打松,她也不輸人地用力敲打攪拌,鍋裏的食材還因為她太用力,有一些噴了出去。
    季天朗當然知道紫江在學他,而且是以緊迫盯人的方式,一個動作也沒漏的學起來,他從頭到尾都忍著笑意,其實會想來上課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實在很好奇這丫頭究竟是怎麼完成那些殺人料理的?
    包好鳳梨皮,等待發酵的時間約半小時,老師一一檢討每位元學員的步驟有無缺失,多出來的時間就讓學員休息或交流。
    想當然耳,不少婆婆媽媽,太太小姐,對稀有的男性學員充滿好奇心與熱情,尤其這位男學員有著不輸雜誌模特兒的臉孔和運動員般的身材。
    “原來你會美式足球?這運動真的很熱血……”
    哪種運動不熱血?呿,紫江才不想跟著當母孔雀之一,默默在一旁翻自己帶來的雜誌,耳朵卻不時拉得尖尖的。
    “我有聽過你念的高中,你們的球隊真的很有名,原來你就是他們的前鋒,你想打職業賽嗎?”
    那種一群男人對著一顆橄欖果似的球撞來撞去、玩疊疊樂的比賽,蠢死了!果然很適合他這種肌肉發達的傢伙!紫江用力翻開下一頁。
    季天朗走過來,手臂擱在她身旁的桌上,“幹嘛一個人躲起來搞自閉?”
    “我在看書,難不成每個不包圍你的女人都是搞自閉?”
    季天朗看著她用心研究了許久的那一頁,臉色怪異又有些忍俊不住,“性愛技巧一百招?”他的大掌又貼上她發頂,“小妹妹,你看這個太早了吧?”她想用在誰身上?季天朗眯起眼。
    紫江回過神來,瞪著雜誌上聳動的標題,原本想裝作是他太大驚小怪,但從耳根到脖子紅透的笑臉卻洩露了她的窘迫。
    女性時尚雜誌的內容果然五花八門啊……
    “要你管。”她翻開下一頁。
    “我當然要管。”季天朗傾向她,手臂與她的貼著,“你的刑期還沒結束,還在我的管轄範圍內。”他搶過雜誌,“你想學的話哥哥我可以教你。”他故意笑得一臉淫邪變態,臉幾乎貼著她,好像在講悄悄話。
    “色情狂。”
    “你看這個就不色?雙重標準。”
    每次被這傢伙笑是色女,紫江就覺得很嘔,偏偏又辭窮。
    “你們認識啊?”一些學員見紫江和季天朗聊得起勁,也一個個靠過來。雖然這一班才上第二堂課,但有些人上過前一期的甜點班,所以紫江算是班上的名人了,畢竟成績永遠倒數第一,成果總是可怕得讓人不想下肚,某方面來說也是讓人印象深刻。
    “她是我的鄰居,就是她介紹我來的。”季天朗依舊很自然的一手搭在紫江肩上。
    呃……該不會又是一個廚藝白癡吧?聽到這句話的眾人心裏如是想,總覺得好像有一雙雙烏鴉自頭頂飛過。
    麵包差不多都發酵好了,漲成兩倍大,準備進烤爐。
    進烤爐前塗蛋液,紫江比較喜歡這項工作,好像在麵包上畫畫那樣專注。季天朗在一旁看了都覺得好笑。
    烤爐的時間設定大約十分鐘,這段空檔老師開始講下一堂課要做什麼,紫江則一邊準備漂亮的小袋子好承裝出爐的麵包。
    季天朗耳朵聽著老師的講解,雙眼卻盯著紫江開心地剪紙花,做蝴蝶結,準備等一下要放麵包的小袋子。
    他真的有種被她打敗的感覺,原來她把心思都花在這上面了,現在想想,過去幾次她那些點心的包裝都特別精緻漂亮,但漂亮的包裝畢竟改變不了內容物的口感與賣相,或許該建議她下次該用不透明的包裝材料?
    季天朗單手支頰,“小女奴,也幫我的麵包做幾個袋子吧。”
    紫江只是看了他一眼,沒有反對,嘟著嘴又拿起幾個袋子開始剪花邊,他在一旁看了都莞爾。
    麵包終於出爐了,季天朗這才發現,原來廚藝很差的紫江,其實也是期待著自己的成果的,他忍不住想,真不知道過去她一次次發現自己做出那麼恐怖的東西來,會不會很失望?這樣一想,他前天晚上在pub確實是過分了點。
    破天荒的,連老師都覺得驚訝了——這位老師也是前一期教紫江甜點的烹飪老師,所以很清楚紫江的輝煌戰果。這回紫江的鳳梨麵包沒有變得太可怕,頂多鳳梨皮麵粉太多,皮非常的硬,裂痕相當“豪邁”,她的麵包小小的,烤的時間卻長了點,裂開的部位看了有點像乾裂的大峽谷……以她過去的記錄來說,已經算有美感了。
    幾名上一期同班的學員忍不住為她鼓掌,紫江難得開心地將面包裝進美美的小袋子裏,其中一個卻立刻被季天朗劫走了。
    “幹嘛?”紫江跳腳,難得她終於沒有做出失敗品,想拿回家多擺幾天留念耶!而且這次因為材料被他分去一大半,她只做了四個小麵包。
    紫江的小麵包,季天朗一口就塞進一個,他很仔細地品味半天,才點點頭,“有點甜的鳳梨‘餅乾’,還不錯。”
    被他誇獎,一點成就感也沒有。
    “你不怕又拉肚子?”紫江悶悶地問道,總覺得自己不可能做出能吃的東西來,雖然這次外表還可以,但說不定吃了還是會拉肚子。
    “那你的刑期就再延長。”他壞心地回道。拿了自己做的麵包——跟紫江的比起來,無論色澤或形狀,都可以擺在櫥窗展示了——撕下一小塊給紫江,紫江原想伸手接,他卻直接喂進她嘴裏。
    “怎麼樣?”他接著也咬了一口。
    紫江瞪著他,慢慢咀嚼嘴裏鬆脆適中、齒頰留香的鳳梨,麵包本身還有一股奶香,“你作弊!”他一定是偷拿老師做的當成自己的成品。
    季天朗做的麵包分量就大上許多,肚子有點餓的他又撕了一塊喂給她,剩下的全塞進自己嘴裏。
    “小女奴,有點風度好嗎?”
    “味蕾異于常人的人,怎麼可能做出這種口味的麵包?”像她那麼挑嘴,做出來的卻不能吃,這還有天理嗎?
    “這種口味的麵包是什麼口味的麵包?非常好吃的口味?”他收著桌上的材料,“我的味蕾沒有異于常人,而是食物本身只要沒有毒,我都會把它們吃完,這是好習慣,花多少錢是我的事,但資源應該是全地球共有的,我如果不吃就不會去拿,拿了就要吃乾淨。”
    第一次遇到她那天,他確實有點感冒,後來他發現,不知道什麼原因,他一看到紫江這小丫頭,就覺得肚子餓。
    很莫名其妙,剛開始以為是以為遇到她時碰巧都是他的吃飯時間,不過最近他發現,只要看著她,他就有種……呃,口水氾濫的感覺,胸腹升起一股奇妙的騷動。
    季天朗把自己做的麵包分了一半給紫江,下課後他帶紫江去吃前幾天亂逛時發現的日式料理。
    紫江這才想到,她好像每天的晚餐都是他請客,而且在他家她能忙的事越來越少了,有時根本只是陪他一起看DVD。
    說到DVD……
    “這次的課上完,我應該就不會再找烹飪課了。”
    “想開了?”
    紫江沒說什麼,但季天朗可以感覺到,小丫頭對於不能繼續外婆的餐館,還是耿耿於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9-1 01:29:25

    第六章

    八月到了尾聲,紫江回臺灣的日子近了。
    季天朗沒說什麼,照常地“奴役”她,紫江的外婆從加拿大回來後,原本紫江每天下午三點到隔壁報到,變成季天朗一大早到紫江外婆家。紫江真懷疑季天朗會什麼妖術,她以為所謂“師奶殺手”都是斯文小生型的不是嗎?為什麼這痞子在長輩面前還是那麼吃香?他所謂的乖寶寶偽裝,也不過就是改換上襯衫、戴上眼鏡而已,外婆第一天回西雅圖時,他上前幫忙提行李,一邊自我介紹,一邊“外婆”、“外婆”地喊得好不親熱,當天外婆不只留他下來吃晚餐,一聽說他現在一個人住,還邀他以後早上都到他們家吃早餐。
    於是每天一大早,季天朗會出現在她家廚房,當外婆的幫手——好吧,就這點來說,如果她是外婆,也會忍不住一邊叨念貪睡的外孫女,一邊給季天朗的盤子里加菜吧。
    吃完早餐,外婆就任季天朗將她光明正大地綁走了。要回臺灣的前幾天他們常往戶外跑。
    不同於那些愛開著跑車到處拉風的世家公子哥兒,季天朗在美國境內開著到處旅行的是Nissan的休旅車——目前送修中,車上放了他的自行車——或者每到一個城市時就利用當地的大眾運輸工具。那幾天他們搭著公車上山下海的跑,季天朗從不趕路與趕時間,兩人悠閒散步般的足跡遍佈了半個西雅圖。
    “小女奴。”
    “是。”現在紫江會配合他了,雖然也只是做做樣子,配合得有一搭沒一搭。反正再過幾天她就回臺灣了,到時可沒人像她一樣這麼任他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呵呵……
    “到臺灣以後,每天寫一封信跟我報告。”
    “啊?”
    兩人置身緊臨艾略特灣的公園,懶洋洋的坐在草地上休息,廣袤的湛藍港灣盡收眼底,如果不是遊人如織,紫江真想直接躺在草地上睡午覺。
    “你該不會以為回臺灣之後,你的刑期就結束了吧。”季天朗真的躺了下來,雙手枕在頭下,一派悠閒。
    他說對了,但紫江才不會承認,“這跟每天寫信跟你報告有什麼關係?”
    季天朗像看笨蛋似的看了她一眼,“奴隸當然要定期向主人報告她的行蹤,這是常識!”
    拜託,這算哪門子常識?但她孬種的沒敢吐槽,只好虛以委蛇。
    “我儘量……”如果忘了寫,他能沖到臺灣找她算賬不成?哈哈!
    季天朗側過身子,單手支著頭,看著學他躺下來的紫江。她個兒小不隆咚,每次由他的角度看過去,就會看見她的發旋和巫毒娃娃發飾……
    他突然想到她的品味不是骷髏、南瓜人,就是巫毒娃娃,跟她專做殺人點心還真是相配。那雙長長的睫毛每次扇啊扇,不是在心裏對他敢怒不敢言,就是又神遊天外,讓他更想對她惡作劇。
    瞧,她又不知道恍神到哪里去了。季天朗笑著拿起剛才脫下放在一旁的薄外套往縮起身子的紫江頭上蓋,引來她的抗議聲,抓住他的外套蒙頭卷起想滾到一旁不讓他騷擾,卻被季天朗一把往後拖到他懷裏,以四肢牢牢困住。
    她半天沒有掙扎,季天朗覺得奇怪,拉開外套,見小丫頭脖子以上一片通紅。他們貼得太緊,至少不是普通朋友該有的距離,她小小的身子在他懷裏,彼此的心跳甚至能夠相互呼應,屬於他與她的氣味,相互交融,並且挑逗對方的感官……
    他知道不該輕易招惹,卻還是忍不住為小丫頭終於有一點點開竅而竊喜,雖然什麼都還沒有發生,但至少她因為這份親密臉紅了。只是季天朗的竊喜還不到想佔有、想緊緊抓住的程度,他一向自由落拓慣了,沒有什麼是他得不到,自然也沒有特別想得到過什麼。
    “欸,帶我去你外婆的餐館吧。”突然想到,這幾天都是他拉著紫江,逕自決定行程,也許這丫頭會想在離開西雅圖前再到外婆的餐館看看。
    紫江有些訝異,但沒說什麼,這回由她在前頭帶路,看得出她的腳步是期待的。
    他們轉了兩次公車,來到運河與公園間的小市集,已經停業許久的福爾摩沙就藏在巷弄裏,一棟顯眼的紅樓建築,門庭前的桌椅和花圃依然被細心照料著,顯然它曾經受到許多人的喜愛,至今依然被珍視著。
    “要進去看看嗎?”紫江問。
    “當然。”他對這個地方有好奇,但更在意的是紫江那些細微的反應。
    這兒確實有許多她兒時最美好的回憶,她站到吧台裏找咖啡壺替兩人煮咖啡的模樣,就好像回到家裏一樣。
    古樸的木質吧台旁是一道有著紅銅山茶雕刻扶手的回旋梯,在轉角則有一架白色鋼琴,每天早上紫江外婆說的那些故事裏,常會聽到關於紫江,關於那架鋼琴,關於紫江外公的往事。
    紫江丫頭小時候,她外公興致一來,在我們餐廳的鋼琴吧台彈奏,那時紫江丫頭都是坐在他大腿上跟著有樣學樣,一首曲子被她一鬧,彈得亂七八糟,但客人都笑得很開心……他們都是老顧客了,才會這麼縱容那丫頭。
    那時候她的爸媽還在一起,夫妻倆和三個孩子,兩男一女,每年都是在餐館裏慶祝大大小小的節日,一直到她爸媽分開以前都是。
    幾個外孫裏,紫江丫頭是最得她外公的寵,性格也和他外公最像,福爾摩沙是我和老伴年輕時的夢想,我負責廚房,他負責店裏的一切,建築也好,整個店的擺設與規劃也好,都是他一手設計的……呵呵,或許你有聽過,他是個有名的設計師。
    人生這趟旅程總會走到盡頭,我老伴是,我女兒的婚姻也是,現在只剩有名無實的空殼子,兩個男孩和父親回紐約,紫江和她媽媽則回到臺灣,其實我不太過問他們年輕人的事,但我想這件事,紫江心裏一直很在意吧?
    她真是個奇怪的小女生,聽說單親家庭的孩子早熟,但說她成熟嘛,其實又白目的很;說她幼稚,和同年紀的孩子相比,似乎又有點格格不入。
    紫江煮咖啡的空檔,季天朗打開蓋上防塵布的鋼琴,試了幾個音,她聽到了,但只回頭看一下,就繼續攪拌咖啡壺裏的咖啡,他坐下來,想了想他唯一學過的琴譜。他的手實在不像鋼琴家那般優雅,但甜美的音符仍輕輕的隨著他的指尖跳出沉默的黑白琴鍵,舞出一曲溫柔旋律,空氣裏感傷的回憶也跟著悠悠的唱起“Yesterday Once More”。
    我還記得每一句歌詞,那古老的旋律,聽來依然甜美,把歲月都融化……
    紫江把咖啡杯放在鋼琴蓋上,一手支著臉頰。
    他只彈了一半,然後笑著攤了攤手,“忘譜了。”
    “為什麼你會彈鋼琴?”真嫉妒。這是她另一個學不好的項目,小時候她纏著爸爸媽媽說要學鋼琴,但鋼琴課嚴苛的練習讓她很快便放棄了。
    仔細想想,她到底有什麼是學得起來的呢?也許歲月到了盡頭,那些她以為歷歷在目的過往都消失了,而她依然什麼也不能做,無能為力的看著它們一一離她而去。
    “只會這首。”
    “下次你把譜背起來,再彈一次給我聽。”
    季天朗欣然應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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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江回臺灣那天,季天朗沒出現,讓她覺得心裏悶悶的,好像自己被他輕易拋在腦後一般,所以她也賭氣不提起他,只是當車子越開越遠,她還是忍不住轉頭看著季家快要看不見的高牆。
    他真的沒來送她!紫江心口的悶,似乎有點發酸發疼了。
    機場航廈裏,外婆把一個包裹遞給她,“天朗托我拿給你的。”明明就在意得緊,卻要倔強的裝作沒那麼回事,真是傻丫頭。
    “你怎麼現在才拿給我。”紫江接過包裹,倒埋怨起外婆了。
    “天朗說等到了機場才拿給你,我也沒辦法。”說起來,那小子和外孫女一樣在鬧彆扭。
    紫江迫不及待的拆開包裹,看到裏面的東西,不禁一愣,接著是一陣好氣又好笑。
    《餐飲業管理基礎》,其他還有幾本季天朗以前上相關課程時做的筆記,筆記裏夾著一張紙,寫著他在紐約住宿的位址,以及新的電話,最末還狠狠的警告她要是少一天沒報告行蹤,她就死定了!
    誰會送這種東西給遠行的朋友啊?可是紫江心裏卻異常的感動,眼眶有點泛紅。
    因為,她知道季天朗不是一時想到才送她這些東西,這些筆記他不可能隨身帶著,也許是托家人幫他寄到西雅圖。
    她知道他不是那麼認同她的努力,但他沒有潑她冷水,只是陪在她身邊,用他的方式讓她看清現實,在最後關頭又伸出援手,告訴她——不要灰心,朝夢想前進的道路有很多條,只要她的理想還在,不必選擇一直在最不擅長的那條路跌跌撞撞,轉個彎會更豁然開朗。
    看見紫江抱著那一疊書和筆記微笑,外婆知道小外孫女心中的執著,慈藹的說道:“紫江,你知道嗎?人生最美好的時光,那些讓人留戀的人事物雖然會消失,卻也會以各種形式留下來,有時候不見得保留它原來的模樣,甚至有可能是完全意想不到的面貌,但只要你記得,那股力量就會永遠與你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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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天朗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感覺自己變得該死的婆媽,內心分分秒秒都在上演著——去送她、不去送她、去送她、不去送她……
    快!還有機會,他的車昨天已經送回來了,現在沖下樓一路飆到機場應該來得及!
    還是不要好了,說不定小女生會感動到哭出來……
    但是她這一回去要整整三、四個月,他昨天還沒好好跟她說再見……
    可是身為瀟灑男子漢,什麼都不開口不是比較帥氣?十八相送就不帥了!
    但是帥氣是能當飯吃嗎?要是他的小女奴因為沒看到他去送行覺得很失望怎麼辦?
    可是身為奴隸不是應該主動來向主人道再見嗎?
    但是為什麼她沒道再見,他覺得非常委屈的人好像是他自己?
    可是……可是……他媽的可是他覺得他才是非常失望非常難過非常想暴走的那一個!
    一整個早上,他從床上跳起來,抓起車鑰匙風風火火的沖下樓,最後又在大門口停住,默默的垂頭喪氣爬回床上窩著,幾分鐘之後,同樣的動作再來一次……就這樣重複了N次,直到一點整的鐘響,他知道小女奴的飛機起飛了。
    然後他倒在沙發上,什麼也不想做,直到他想起自己也該迎接開學了,他在當晚和紫江的外婆道別,沒有等天亮,開夜車回紐約。
    他想,很好,橫越東西兩岸的時間足夠他收心了。
    然後呢?
    轉眼間來到十二月,紐約飄著雪,耶誕節前夕,一學期結束,長假即將開始,季天朗難得拒絕和家人一起過節,打算出國。
    季天朗帥氣的將衣服以空投姿勢丟入行李箱,但力道和那股狠勁簡直像在洩恨。
    小女奴,你好樣的!整整一學期,一封信也沒寄,一通電話也沒給!你死定了!洗好脖子等著吧!吼吼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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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我們長大的時候,走過嚴酷的體制,回過頭來看看當年的叛逆,有些人心裏或許帶著那麼一點不以為然,甚至滿口“現在的年輕人”如何如何。難道構築成當下的自己的那些過去,一點都不重要嗎?那過往時空裏的每一個當下,沒有我們嘶吼的靈魂在嗎?
    過了十月就十六歲的紫江,成了師長眼中頭痛的存在,上學期問題並沒有浮現,是因為經過一個暑假後,他們這所私立學校的董事會才決定效法當代臺灣的公立國中,嚴格執行發禁!
    發禁,每個女生在花樣年華的這個年紀,都像被那些已經不再青春的老傢伙瘋狂嫉妒一樣,只能把頭髮剪成西瓜皮。走在城市裏,詩人所謂豆蔻年華的美麗少女,都只能頂著西瓜皮。
    青春和體內翻騰的狂騷,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憂鬱,就是這些青春花朵的原罪。快來穿上這些人見人厭的修道服,鮮豔柔美的色彩都是禁忌,花俏寫著夢想的造型都是罪惡,把綺麗的彩虹繪成黑白,悠揚迷人的詩歌朗誦成經文,臉上只能有青春痘不能有愛戀的紅暈,如此社會才會認同你,如此你才能大聲說自己無罪!
    “同學,你知不知道你這個年紀的分內工作,就是好好念書,不要把心思花在打扮上?”
    “我每天早上只需要花一分鐘綁好馬尾,這中間可以一邊背三個單字。”這樣到底哪里不好?雖然英文本來就是她的強項,因為八歲前她都住在美國,能說能聽,學起英文比其他孩子快多了。
    老師露出慈藹的微笑,“如果你把頭髮剪短,你可以不用花一分鐘綁馬尾,還可以背五個單字。”
    才怪!也許她的頭髮會亂翹,她得花更多時間讓它們不亂翹,弄得心浮氣躁,到時一個單字都背不起來。
    “老師說話,你有沒有在聽?”
    紫江知道,她有別的選擇,她可以像許多同學一樣,跟爸媽要求到美國念書當小留學生,才不用理這些只想用速成管理法管理學生的假道學——用嚴刑峻法去壓制,總比花時間去教化與教育來得簡單多了。
    可是,她真的很不想回美國,父親之所以答應她不用回紐約,是因為她跟媽媽在臺灣,一旦她把學籍遷回美國,他絕不可能讓她待在西雅圖。
    然而離十八歲還有好長的路,國中畢業了還有高中,高中一樣有發禁。
    “念書時覺得自己的自由全被大人捏在手上,所以急著想出社會,出了社會後才發現自由又被捏在討溫飽和老闆手上,所以決定找個長期飯票,嫁了人之後自由卻又典當給夫家,最後我才終於頓悟……”老媽拍了拍她的頭,“絕對的自由並不存在,就看你決定犧牲什麼而已。”魏女士顯然並不打算幫女兒助拳,年輕人應該自己打自己的仗才對。
    然後這天,紫江在進校門前,發現教官和老師守在大門口,逮住每一位不符發禁的學生,在大庭廣眾之下,舉起閃爍著嘲諷冷光的利剪,不帶任何感情的剪落她們無謂的堅持……
    有些人哭了,有些人漲紅著臉,默默將不滿和委屈往心裏吞,來來往往的學生與路人,眼裏只有冷漠與不以為然,仿佛在說:早早乖乖的被宰,不是比現在的羞辱更好嗎?
    紫江的呼吸梗住,她腳跟一轉,很孬的選擇翹課。
    明明就是違反人權,但是卻被認為是對的。諷刺的是,很多很多年後,回過頭來看,這些被壓抑的年輕人成長了,開始扞衛起他們孩子的人權,甚至到了無所不扞衛的瘋狂地步,又有人開始懷念起當年,時代的潮流總是這麼被過當的力道拉扯過來又拉扯過去。
    翹課的滋味其實不好受,剛開始一次、兩次,好像很刺激,但總是甩不掉那種彷徨感,理不清是自己甩開了機械式的學校生活,又或者是她被正常的人生軌道給丟棄了。
    尤其她穿著制服,這時間在外面遊蕩,連自己都覺得壓力有點大,紫江只好偷偷回家。
    “小女奴,你蹺課?”
    熟悉的男聲響起時,紫江正低著頭踢路邊的石子。她猛地抬起頭,看見季天朗右肩背著背包,依然是那副浪蕩不羈的模樣,似笑非笑的站在她家巷子口看她。
    “幹嘛看到我就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有這麼高興嗎?”季天朗朝她走來,顯然自戀的本性依舊沒變。
    但那一瞬間,她確實有飛奔到他懷裏的衝動,今年夏天的一切,對比這個冬季發生的不愉快,顯得格外的美好而令人懷念。
    可惜這裏不是美國,紫江終究不敢上前給許久不見的朋友一個擁抱,只是笑著領季天朗回家。
    “你有找到住的地方嗎?”
    “我訂了飯店,但下午才check in。”
    紫江倒了茶給他。
    “怎麼一副受盡委屈的模樣?”哪個不長眼的傢伙敢欺負他的人?該不會和她這時間在外頭閑晃有關吧?
    紫江突然想到他現在應該也在紐約,如果父親硬要她到紐約,她能要求住在外面嗎?
    不用想她也覺得希望渺茫,她才十六歲,對父親的家族來說,女孩子出嫁前都該聽家人的安排……話說回來,不知道有沒有哪個州的法律,十六歲的少女就能夠結婚的?
    但誰能娶她啊?紫江想到這兒,不安的瞥了季天朗一眼,又覺得這想法太瘋狂,而且光想到和這自戀狂……“那個”,她就很彆扭。
    季天朗放下茶杯,“有話就說好嗎?不用這樣瞄來瞄去。”
    紫江絞著手指,“我們學校開始有發禁了。”
    發禁?那是什麼?季天朗想了想,才記起有些保守的學校有這麼一套規矩,女孩子的頭髮要剪成小瓜呆。
    “哈哈哈哈哈……”他光想到紫江頂著西瓜皮,就笑得前俯後仰。噢,他甚至覺得有點期待。
    太過分了,她真的很煩惱耶!“幹嘛笑啦!”她悶悶的把今天在校門口看到的事情說了一遍。
    “所以你才在這裏啊。”如果是他,應該會翻牆進學校,在被師長堵到時跑給他們追吧,這就是青春啊!“到美國來吧,多的是不用發禁的學校。”當他把這句話說出口,才發現自己也有私心,希望紫江待在他看得到的地方。
    紫江覺得這問題一言難盡,所以沒有立即回應,反問道:“你吃過早餐了嗎?”見季天朗搖頭,她起身,“等我換衣服,我們出去吃飯吧。”有朋自遠方來,她蹺課可以蹺得不那麼心虛了吧?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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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江沒有隱瞞自己翹課的事,這也是季天朗的提議,鴕鳥心態於事無補,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
    “所以你孬種的當了逃兵?還真的是我女兒。”魏女士要笑不笑的,“說起來我也沒資格罵你,因為年輕時我就做過跟你一樣的事,但以過來人的經驗來看,我還是要告訴你,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總得付出一樣去換取另一樣,誰教你娘我不是立委,沒辦法帶著你去把學校給掀了?頭髮跟自由,你只能選擇一樣,現在是如此,未來的人生也是如此,要想永遠快樂順遂沒煩惱的過一生,出家會比較快;逃避的話,問題不會因此消失,甚至會一發不可收拾,現在我還能幫你擦屁股,你自己想想以後怎麼辦?”
    紫江垂著頭,悶了一整天,她很認真的盯著鏡子,想像自己頂著西瓜皮的模樣,也許其實不會太難看。
    可是為什麼她連這點自由也沒有呢?
    “為什麼不喜歡紐約?”如果她也在紐約,或許他就能天天見到她了。但季天朗並沒有把這個想法說出口。
    紫江支吾半晌,才道:“我不想喊別人媽媽,也不想和……住在一起。”她說得不清不楚,但他卻聽懂了。
    而她眼前終究出現了第三條路,外婆病了,魏女士幫女兒想到好藉口,還為此和前夫吵了一架。
    “對,就是你這爛人讓我不想再踏上美國一步,所以現在我讓我女兒去照顧我媽,是他媽的礙到你了嗎?你最好反對,讓我母親一個老人在西雅圖無依無靠,這就是你們家引以為傲的百年門風!了不起!”
    魏女士是有名的牙尖嘴利,吵起來尖酸刻薄,一番挖苦下,據說擁有名門風範與紳士風度的紫江父親,最後還是答應了,紫江可以轉學到西雅圖,但必須定期到紐約住一段時間,這是最大讓步。
    “媽,你會想我嗎?”母親說要她自己負責,結果還是幫她找了出路,雖然……想必那番爭吵又讓父親皺眉頭。
    “我說不想再踏上美國是騙你爸的,我還是會到西雅圖去看你們。”魏女士笑著揉亂女兒的頭髮,“不用剪西瓜皮,開心了吧?”
    母女倆相視一眼,笑成一團。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9-1 01:29:56

   第七章

    似乎兩人的距離是近了一點,從美東到臺灣,變成美東和美西,但離天天見到面的程度,還有好長好長的距離,於是內心那股因為分離而發酵的饑渴,更加的巨大了。
    但他必須藏起這樣的感情,裝作若無其事,因為紫江還未成年,而他,其實在真正的成年人眼裏,也還是個毛頭小子。
    為什麼是她呢?他的人生歷練還不到能過盡千帆的程度,說不出什麼大道理,也許是跟她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讓人迷戀,不是什麼大悲大喜、轟轟烈烈的交往,但是舒服,愉快,教人耽溺。
    紫江發現他老是盯著她看,忍不住問道:“幹嘛?”她在房間整理自己的行李,季天朗什麼忙也不幫,只是躺在她鋪了地毯的原木地板上發呆。
    季天朗打了個呵欠,摸著肚子,“肚子餓。”現在他終於知道,每次見到她時的那種騷動不是肚子餓,是另一種“餓”。
    “要出去吃飯嗎?”不是剛剛才吃過而已?
    “不。”他突然起身,像狩獵的雄獅般逼近坐在床邊整理衣服的紫江,雙眼危險的眯起,“你沒忘記你的刑期還沒結束吧?你忘了我的吩咐嗎?我不是說過你每天要給我寫一封信?”
    “啊。”紫江一臉如大夢初醒。
    季天朗本來只是虛張聲勢,這會兒真的有點抓狂了,“還啊?不要告訴我你完全忘了這回事!”他一臉要把她吞進肚子裏的兇狠模樣。
    紫江乾笑,“當然沒有,是學校太惡劣了,一開學就緊迫盯人不讓我們放鬆,我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她沒說謊,其實剛回來那幾個禮拜,她每天都在鬧彆扭和賭氣。不是說奴隸要等主人召喚嗎?那他幹嘛不主動寫信給她?她一直在賭,看他會不會先表示在乎,卻遲遲沒等到,讓她難過又氣憤。
    哪有要女孩子先主動的?她才不要理他!
    後來發禁開始嚴格執行,她每天跟學校拔河,煩惱都沒時間了,也就漸漸把寫信這件事拋到腦後去了。
    季天朗只掙扎了三秒,“好吧,原諒你。”想想他這個“主人”還真好說話,“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他嘿嘿笑,在紫江反應過來之前,他柔軟的唇,覆上了她的。
    紫江腦袋一片空白,只知道他伸出舌頭撬開她的唇,濕熱的舌挑逗的滑過她舌尖,然後發出曖昧的吮吻聲響。
    雖然決定藏起對此刻的她倆來說還太早的情感,但終究克制不了貪婪,他惡意的撂下狠話:“小女奴,誰教你不聽我的命令,所以從現在起,在你的刑期結束以前,你都不准給我交男朋友,除了我以外,不准和別人接吻,不准牽別的男人的手,也不准跟別的男人擁抱,不然,你就死定了!”至於她的刑期何時結束?哼哼,等到世界末日再說吧!
    紫江瞪大眼,好來不及因為初吻被偷而羞怯,已經快被他給氣死了。
    偷親別人態度還這麼惡劣?沒見過這麼番、這麼惡霸的傢伙!可惡的強盜頭子!
    +++
    這個長假,季天朗一直待在臺灣,直到紫江辦妥了轉學手續,他才跟著她一起回美國。魏女士對季天朗並不像紫江的外婆那般熱絡——這其實怪不了她,雖然不想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但她的前夫、紫江的父親,就跟季天朗一樣出身名門,哪怕兩人在個性與外貌上完全不像,她還是難免有芥蒂——但她也不想干涉女兒的選擇,再說季天朗確實比她的前夫誠懇多了,魏女士絕不承認那是因為她對前夫一家人仍有偏見才下此定論。
    所以,她沒陪女兒到西雅圖,反而是季天朗一路隨行,他陪紫江到學校辦手續,也陪她到醫院探望外婆。
    紫江覺得,其實母親說父親冷血,讓外婆一個人在西雅圖無依無靠,是有點過分了,因為外婆現在住的VIP病房正是父親安排的,而母親絕對知道這一點——很多年以後紫江才明白,母親就是仗著父親對她感到虧欠的心態,才這麼有恃無恐。
    老人家精神不錯,其實差不多可以辦理出院了,知道女兒要到西雅圖照顧外婆,紫江的父親也請了二十四小時的看護,讓紫江盡可能專心在學業上。
    傍晚,差不多結束一切要事,兩個年輕人又偷空閒晃吃飯散步。
    “天都黑了,你不覺得你的太陽眼鏡可以拿下來了嗎?”耍什麼帥啊?
    “我高興。”他不為所動。
    紫江只當他在搞笑,直到兩人吃完飯臨時決定去看電影,季天朗排隊買票時,她無聊地亂晃,才發現他們所在的地方是MBC集團投資的影城。
    為什麼會突然發現這點呢?
    紫江站在長長的海報牆前面,感覺額頭滑下一條條黑線。每一個路過的女孩子都紅著臉看得目不轉睛,恨不得偷偷撕走其中一張海報——事實上,真的有人這麼做了,而紫江只覺得頭頂有烏鴉嘎嘎飛過。
    她終於知道那傢伙幹嘛戴太陽眼鏡了。
    “拍得很帥吧?”季天朗不得不承認自己幼稚,因為他確實有一點想讓紫江看看以他為模特兒的廣告海報,“大概把我十分之一的帥氣拍出來了。”雖然不滿意,但還可以接受啦!
    她額上冒出一滴冷汗,“你擦了口紅。”
    季天朗全身一僵,黝黑的臉和耳朵浮現可疑的紅暈,“那是……只有一點點!而且攝影師說很多拍照的男模都這樣!”該死的化妝師,早知道就該抵死不從才對。
    “還有一大包……”他刻意穿了緊身的泳褲,簡直讓小閨女們不敢直視,大概只有師奶們膽敢光明正大地雙眼瞪大直瞧吧!
    這真的不是牛郎餐廳的廣告海報嗎?
    季天朗驕傲地挺起胸膛,“那是真材實料,多少男人想有都沒有的size好嗎?本來造型師還準備了墊子以防萬一,結果他一看到我,就自卑地把墊子拿回家自己用了,哈哈哈哈……”而且沒有意外,那“一大包”以後還是她專屬的私人財產欸,她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啊!
    夠了哦,對這種事情得意洋洋,真的很蠢。“很猥褻。”
    紫江顯然不知道,她幾近嫌棄的語調,讓季天朗非常非常非常憂鬱,他感覺到世界暗了下來,只剩一盞淒清的燈光打在他背後,但又忍不住用滿不在乎的傲慢態度掩飾他的……呃,受傷。
    他絕不承認他原本非常非常非常期待得到某人的讚美——哪怕只是小小一句“還不錯”也好。
    “哼。”他轉身,悶悶地走了。
    紫江卻突然有所了悟,也許是因為她瞭解這傢伙有多自戀,這樣的他怎麼可能在聽到她的評價後完全不與她爭辯?
    她小跑步到他身邊,若無其事地道:“我覺得你平常的樣子更帥啦!”
    噹啷!季天朗的黑白世界瞬間亮了起來,彩虹滿天飛,還有小天使飛來飛去在唱歌。
    孔雀男的尾椎又翹起來了,“還好啦,我也是這麼想,其實不要拍得太真實太帥氣也好,我的罪孽已經夠深重了。”畢竟他只想娶一個老婆,所以只能對不起千千萬萬個迷戀他的女性同胞了,唉。
    夠了哦。紫江忍著笑意,勾住他的手,“我們在幾廳?可以進場了吧?”一句話就服服貼貼,這傢伙也真好哄。
    其實,她也不是真的覺得海報拍得不好看,相反地,是太罪惡啦!路過的女性不被電死也會臉紅心跳,也許就因為這樣,她心裏莫名的覺得有些悶,才故意不老實地讚美他吧?
    他畢竟不是她的誰啊,有什麼理由因為他被看光光而覺得悶?更何況,她連海報上遮起來的都看過了……不對,紫江在漆黑的電影院裏捂著臉,不想繼續在莫名悶悶不樂的情緒上打轉。
    露兩點的明明就不是她,她到底在介意什麼啊!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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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江的外婆終於辦理出院回到家那天,給了紫江一個首飾盒。
    “本來想在你出嫁那天給你,不過這次我自己也嚇到了,反正早晚都要給的,你先知道了也好……”
    紫江的緊張多過訝異,外婆怎麼一副時日無多的口吻?“既然是我結婚才要給我,那現在我可不收。”大不了她一輩子別嫁,希望外婆長命百歲!
    “又不只是這個原因,我看到天朗送你的東西,突然想也許應該讓你看看你外公留給你的東西。”
    紫江的外公是小有名氣的設計師,雖然主修工業設計,但作品很多樣化,北美和臺灣都還有幾棟建築是她外公的作品,而他早期是做玻璃與金屬工藝出身,晚年退休後沒再有大型的建築作品,賦閑在家時就玩玩以前的金屬飾品設計。每逢外孫們出生,特別的節日與紀念,他都會為他們打造首飾與玩具。
    這個珠寶盒也是出自外公之手,有一道外公教她,只有他們爺孫倆知道的機關,就像中國古代貴族們收藏的多寶格一樣,裏面放了給她的飾物,和她各個年齡的照片擺在一起,代表著在各種人生階段裏“曾經”或“將會”值得紀念的,好像把她人生中所有美好時光全部珍藏起來一樣,超脫了時空限制與隔閡,美好的往事仿佛不曾遠去,仍舊空白的未來也被賦予了期待。
    她幾乎可以看見外公在工作臺上專注地敲敲打打,想著未來的某一天,寶貝外孫女嫁人了,雖然他不見得能看到那一天,但是在製作這個珠寶盒的時候,他已經穿越時空看到她最幸福的樣子。
    紫江,外公給你一道謎語:
    什麼是時光?
    那是外公彌留以前安慰她、轉移她悲傷情緒的最後一句話。
    她從來都相信,“時光”是一條通往“墳場”的道路,眼前所有的一切,風的柔和、花的香氣、歡聲和笑語、感慨和淚水,一家人聚在餐桌前快樂地慶祝節日的到來……一切的一切終將走到那座“墳場”裏被埋葬,然後就像外公那樣,不會像電影和卡通裏可以變成僵屍或骷髏從墳墓裏爬出來——跟同年紀看鬼片就尖叫的小鬼不同,紫江超愛那一幕的,可惜後來她終究只能氣呼呼地罵那些大人騙人,根本沒有誰可以從墳墓裏爬出來!
    但是現在,她好像看到外公笑著告訴了她答案。
    時光是一個多寶格,你可以選擇讓它空著,或者擺滿你心愛的事物,更可以隨時淨空它,再隨時填滿它,用來自不同時期的寶物;你可以選擇鎖上它不再回憶,也可以時時來一趟時光旅行,記得曾經帶來快樂的一切,記得也許已經隨著歲月失去的力量與希望,記得現在的點點滴滴,有一天也要將它們收進多寶格裏,未來一定要讓自己笑著回憶。
    只要你記得,那股力量就會永遠與你同在。
    現在她可以自己收著這個多寶格了,紫江決定不辜負外公的心意,把一條項鏈拿出來戴,外公說這是她的“成年禮”,滿十八歲時讓外婆送給她的,雖然她還沒滿十八歲,但紫江期待著擁有更多自由的那日到來。
    她開始找那些介紹外公作品的文章,雖然不多,但有心一定能找得到。
    一休假就往西雅圖跑的季天朗發現他的小女奴最近好像變得特別有活力,因為她不再無所事事地等他召喚,當他一下飛機,打電話給她,聽到的都是她在圖書館的答案。
    “想要發憤圖強,來當我學妹嗎?”那他會考慮留級兩年,說不定可以和她同校,哈哈……
    紫江想了想,搖頭。“我還沒決定要不要念大學。”也還沒想到將來要走哪一條路。
    季天朗瞪著回答完他的問題後就繼續埋首書堆中的紫江。
    他才是主人耶!有主人是專程從美東飛到美西讓女奴服侍的嗎?季天朗一把拉過紫江,讓她坐在他大腿上。
    “幹嘛?”專心在書本上的紫江一驚,這才發現兩人未免太親密了一些,但惡霸已經一手環在她腰上,一隻手臂簡直比汽車安全帶還牢穩地扣住她。
    季天朗眯起眼,覺得他想要抱抱還得想理由,非常不爽。“我會冷。”他一點也不為自己的藉口汗顏,反而將手臂收得更緊,身體往後躺進柔軟的懶骨頭裏。
    紫江一陣無言,“我去把窗戶關上。”
    “會悶死。”
    “那我去幫你拿毯子。”她可是很認命地執行女奴的工作。
    “我不要。”說罷他就閉上眼睛了,擺明不給她討價還價。
    紫江瞪著季天朗頭傾向一邊,舒服地打著盹兒的模樣,拿他莫可奈何。
    其實他也沒阻撓她看書,她一樣可以坐在他腿上繼續看,可是這麼曖昧的姿勢還是讓她忍不住一陣咕噥。
    他弓起的左腿可以讓她靠著,紫江又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多少失去原有的專注,而且在這慵懶的午後,似乎不管什麼都能催人好眠——彌漫的迷迭香香氣、微涼的風也好,外頭灑在綠葉間淡淡的日光也好、甚至是遠方的鳥鳴和遠得像幻覺似的塵囂,都像甜美的催眠曲,讓人昏昏欲睡。
    紫江打了個呵欠,放下書本。季天朗的手一點放鬆的跡象也沒有,她只好側過身,一手擱在他左膝上,克難地趴著小睡一會兒。
    懶洋洋地假寐的季天朗好一會兒才睜開眼,雙臂將枕著他膝蓋的小傢伙圈抱在懷裏,讓她轉而趴在他胸前。他的動作小心翼翼,不只怕驚動她,更不願小傢伙睡得不安穩,很輕很輕地讓她的頭枕在他胸前,替她調整一個舒服一些的姿勢,橫臂拿起一旁他的薄外套蓋在她肩上,然後才像摟著心愛寶物般,滿足地閉眼繼續睡午覺。
    其實沒有睡熟,早就因為他的動作醒過來的紫江,小手揪著他的外套,悄悄往上拉,蓋住她漸漸泛紅的耳朵和臉頰,然後聽著臉頰下沉穩的心跳,希望他沒有發現自己奸詐地裝作若無其事。
    +++
    若是紫江必須到紐約住的日子,就由紫江去找季天朗,這是他們的約定。不得不說,這個約定減低了紫江必須見不想見的人的痛苦,所以這天她難得提早到了紐約,心裏想的是,乾脆先去找季天朗,在他那裏寄宿一晚,再跟老爸說飛機誤點好了。
    季天朗給了紫江他住所的鑰匙,說是方便他隨傳隨到,所以一下飛機她就直接搭計程車到他住的公寓。
    季天朗沒住在高級社區,選擇一般住宅區,有點吵鬧,治安還可以。她拎著小小的行李爬上五樓,卻在樓梯轉角處愣住。
    為什麼她偏偏要像老套文藝愛情片的女主角一樣,碰巧撞上這一幕?
    是說,如果她晚個幾步,也許會變成類戲劇的女主角——打開房門直接抓奸在床!但這樣感覺似乎也沒有好一點。
    愣了三秒的紫江回過神來,心想她把自己當成文藝愛情片的女主角未免也太好笑了,她跟季天朗根本什麼也不是,所以就算此刻有個辣妹正掛在他只穿著一件牛仔褲的猛男體魄上激吻……哦,那雙穿著迷你裙和長筒靴的腿都快盤到他腰上了,姐姐果然有練過……呃,重點是,這應該不關她的事吧?
    紫江不想承認心裏有任何的失望和受傷,悄悄地下樓了。
    她突然很想知道,母親發現父親外遇那時的感受是怎樣?一定比她現在更痛苦、更震驚一百倍吧?而且把她和季天朗拿來與父母做比較,又比自喻為文藝愛情片的女主角更可笑了。
    她連生氣都沒資格,畢竟她只是為了補償季天朗因她所受的精神和心理損失——他自稱從那時起他的身體不比以往,需要有人三不五時陪他勞動、做家務,或者逛街吃飯閑抬杠,季天朗本來就有交女朋友的權利啊……
    紫江用力深呼吸,她想是因為爬了五層樓,所以才覺得胸口有點悶痛吧?
    謝天謝地,季天朗在紫江的身影消失前看到她了。他的掙扎變得更激烈,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像猴子般爬到他身上的辣妹推開。
    “該死!你再鬧信不信我揍你?”他抹著嘴,忍住反胃的衝動狂奔下樓。
    “你要去哪?”前一刻哭得睫毛膏在臉上流淌成黑河的季明晴,皺起臉撫著摔疼的屁股,亂沒形象地爬到欄杆旁。“不要想不開去裸奔啊,你老姐我被男人拋棄都沒這麼做了,那又不是你的初吻,幹嘛這麼婆媽?喂……”
    算了,不管他,她宿醉,吐到膽汁都出來了,昨天真不該吃一大堆大蒜,那味道夠嗆的,她以為季天朗會當場吐給她看說,好可惜……
    啊,她需要喝水。季大美女軟著身子,爬進屋裏找水喝去了。
    ++++
    那個死三八,只是不想借她住一晚,竟然把剛吐過的嘴湊上來……
    Fuck!想到那味道,季天朗真的快吐了,但是他急著追回紫江,腳下沒停地狂奔,直到在街角攔住那個提著行李,低著頭走得飛快的身影。
    “你誤會了!”他劈頭就道。
    “什麼?”紫江一臉不明所以,儘管心裏明明在意得要死。
    好吧!其實她很想大吵大鬧,像她母親責問父親那樣,用尖酸刻薄的言詞諷笑地反問:誤會什麼?誤會他和路人甲舌吻其實是她的幻覺?她看到的其實是阿飄?
    季天朗瞪著她,只用了一秒就分辨出她表情微妙的不同,雖然很緊張,但心情卻也因此豁然開朗。
    她似乎很想裝作不在意,但那個臉真的有夠臭的!然而這樣的紫江卻讓季天朗開心得想歡呼。
    他畢竟不是一相情願啊!
    “那個女人叫季明晴,剛好是我唯一的姐姐,我們季家這一代唯一的女霸王,這養成她變態地喜歡淩虐我和幾個堂弟當樂子,剛剛那醉鬼差一步就要把昨晚吃的東西吐到我嘴裏!”季天朗血淚控訴。
    Shit!又想起那個味道,他真的要吐了……
    “……”聽起來真的很噁心。紫江很想同情他,但嘴角卻不爭氣地往上揚,“哦。”好可憐。她往後退了一步,這動作讓季天朗雙眼危險地眯起。
    “你什麼意思?”
    紫江搖頭,“你漱過口了嗎?”別過來啊……
    “老子忙著追你,哪有時間漱口?”見她越來越明顯的嫌棄模樣,他就一把無明火起。
    還真是令人感動啊!紫江只好安撫他道:“乖,別激動,我們現在就回家刷牙漱口,乖哦……”她覺得自己好像牽著以為要被遺棄的大狗狗,還得一邊不停地安撫他,忍不住莞爾。
    儘管如此,她仍不想坦承自己對季天朗有任何佔有欲和在意,雖然真相大白後的那一瞬間她幾乎松了一口氣,開心得想笑,對比前一刻在意到強忍眼淚的那種鬱悶,似乎已經不容她再狡辯。
    越在意的,失去時就越痛。這是她看著母親,看著外婆,看著她的家人這麼多年來的分分合合所明白的道理。
    她隱約害怕著這份在意,卻貪戀著,不想放手。
    +++
    “美眉。”季明晴以讓紫江尷尬的親密姿勢,幾乎貼著她的臉,大眼寫滿好奇地打量她。此刻,紫江盤腿坐在季天朗住處客廳擦得發亮的木質地板上,而季明晴翹著屁股爬到她面前,眯起眼。“你跟小朗到幾壘?接吻了嗎?”
    “……”果然有很濃的酒味,雖然剛進門時大美女正努力地漱口。“還在本壘,而且我只是……”只是他的女奴?這能說出來嗎?好像怪怪的。
    話說完,紫江又想起,在臺灣時季天朗那突襲的一吻,算嗎?他有事沒事就要牽牽手,抱著她打瞌睡,算嗎?
    “要不要姐姐教你幾招?讓你的男人光是吻你就欲仙欲死……”性感小野貓粉舌舔過櫻紅嫩唇,越來越靠近紫江,直到氣息吹吐在她臉上。
    把宿醉後嘔吐的穢物吐到對方嘴裏,確實很“欲仙欲死”,恨不得已經成仙入定或者乾脆死了就不覺得噁心了!
    聽說,季大美女真的在昨晚跑去找膽敢劈腿的前男友,當著他現任女友的面吻他,然後吐了他滿滿一嘴還溢出來……超惡的。
    “你要幹嘛?”徹底刷完牙的季天朗以扞衛者姿態推開親姐,母雞護小雞似的保護小女友不被變態蹂躪。
    這女人當眾和同性舌吻過,照片還登在貴族女校“帕洛瑪”的校刊上,隔天她就被退學了。像昨天那種把穢物吐在前男友嘴裏的行徑,然後跑來用同樣變態的手段騷擾他這個親弟弟,認識她的人完全不覺得意外——也許被害者不只他一個人,這女人的下一站或前一站可能就是另一個住在紐約的堂弟!
    “我是在為你的未來謀福利!”季明晴毫不客氣地一掌往季天朗頭上巴過去,“最後受惠的是誰啊?不知感恩,有異性沒人性。”她瞪著小弟抱住女友的模樣,一手擋在眼前倒向一旁,“啊……現在的我是見光死啊!太過分了,不讓我借住也不用這樣……”
    見狀,紫江有些愧疚,季天朗卻不為所動。
    “知道就快滾,不要當電燈泡。”他推著季明晴往門外走。
    “美眉,姐姐告訴你一句至理名言——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榨幹他,然後就拍拍屁股閃人吧!”
    “滾!”季天朗把挑撥離間的親姐丟出門外,然後砰地一聲把門關上。
    “你幹嘛對你姐那麼凶?為什麼不收留她住一晚?”
    “我給了她我皮夾裏所有的錢,已經夠仁至義盡了,還有我的房間不給醉鬼睡!”他可是很愛乾淨的。
    所以明晴姐姐真的是“榨幹他,然後就拍拍屁股閃人”?果然有練過就是不一樣啊……
    “我以為你明天才會到。”電燈泡走了,現在是溫馨的兩人小世界,慘遭變態蹂躪的不爽很快地就被他拋在腦後。
    紫江不想承認自己只是想快點見到他,“我……我找到一些設計學校對外開放的講座,想去聽聽看。”
    “哪間學校?要我陪你去嗎?”
    她發現她總是找季天朗商量事情。母親對她採取放牛吃草的教育方式,外婆忙著照顧福爾摩沙僅剩的幾家分店,她和父親又漸行漸遠,季天朗出現後她對他的依賴卻越來越深。
    誰教他從來不曾拒絕對她伸出援手?無論她有什麼困擾和煩惱,只要找他傾訴,他一定會替她想辦法。他不會向她保證什麼,不會強調他正為了本來與他無關的煩惱做著哪些努力,要她感恩或要她不可鬆懈,但一切的一切總會在他的默默支持下解決。
    “如果你有空的話,能陪我去也很好。”這樣的依賴是好是壞?十六歲的紫江已經煩惱起這樣早熟的問題。
    “把你的刑期加長而已,沒有什麼有空沒空。”他露出惡劣的笑容,紫江沒了以往的無言與嗔怒,只是默默地紅了臉頰,假裝專心地在本子上畫畫。
    “這啥?”他單手支頰,看她畫畫也很高興。
    “我看到報紙上有婚戒設計比賽,想參加,不過時間趕不上,而且我只畫了一隻。”
    “看起來不像啊。”
    “都是白鑽,不覺得很無聊嗎?”
    “是沒錯,但你為什麼想把婚戒做成這樣?”總要能說服別人這個新概念的來由,創意才能成立。他不會沒頭沒腦地鼓勵小丫頭,雖然也捨不得嚴厲批評,對她的引導和激發總是盡可能不留痕跡。
    “這戒指的主題是‘戀’。可能說婚戒太不切實際吧,也許婚姻並不一定要有愛情,那我會想把它做成手銬……”
    “不是所有的婚姻都是這樣,想想你外公和外婆。”季天朗提醒她,不想她陷入負面思考的泥沼。
    紫江聳肩,“所以我假設戴上戒指的人是戀愛,然後結婚,但也不能保證他們長長久久。”總有一天其中一個會先離開,死亡,或者變心。“只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愛上一個人之後心就不再自由,好像受困在荊棘叢裏一樣,痛並快樂著。”
    “……”這個設計理念會被採用才有鬼!但“痛並快樂著”,卻意外地觸動了他的心,簡直是他心境的寫照。到底是誰讓她有這樣的想法呢?季天朗內心悄悄升起警戒,卻不動聲色。
    “每一個人的未來都還沒有被決定,讓眼前的一切在未來不會後悔,不會遺憾,不是更好嗎?”他揉亂紫江的發,“很晚了,去洗澡睡覺吧。”
    洗完澡,紫江很自動地抱著枕頭躺到季天朗房間的大沙發,不敢跟大少爺搶床睡,結果卻被季天朗挖起來。
    “那邊。”他朝床鋪努了努下巴。
    紫江真是受寵若驚,想不到大少爺打算把床讓給她呢!但她也沒跟他客氣,老實說,她肖想他那張感溫床很久了,於是很快樂地躺上去,當季天朗還在洗澡時她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再醒來時已是三更半夜了,紫江才發現季天朗根本沒去睡沙發,他赤裸著上身,將她困在他懷裏,理所當然地安眠。她的額頭抵著他的鼻尖,感覺到他的唇擦過她的眉毛,熟睡中的季天朗將她抱得更緊,在睡夢中滿足地喟歎。
    難道女奴的工作還包括當抱枕嗎?
    痛並快樂著。
    好像沒什麼好感傷,但總是有一股不確定感在作祟,哪怕兩人“似乎”已經無比親密。到底少了些什麼?因為不知道這樣的快樂是單方面或雙方面的?也許就是如此,她才會遲遲畫不出另一隻戒指。
    唉,她並不想陷入這種不自由的關係中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9-1 01:30:23

    第八章

    天亮了。迷迷糊糊自睡夢中醒來,紫江還有些恍神。
    “醒了?下個城市快到了,到時可以梳洗一下吃早餐。”
    紫江呆呆愣愣地瞪著前方不斷往後消失的路面,向前延伸的長路仿佛沒有盡頭般沒入地平線,而兩邊是無邊無際的紅色荒野。
    紫江這才想起,她被這土匪綁架了,就在她昨天過完十七歲生日後,土匪對外婆說要帶她去爬山露營,但是卻開著跑車上了州際公路……
    “你沒睡?”她掩嘴打了個呵欠,扭動有些僵硬的脖子。
    “等一下看看有沒有飯店。”
    “我們要去哪?”她問第N次了。
    “到了不就知道了。”這句話他也回答了N次。
    天知道為什麼,未來每想起這一段,她竟還會覺得很浪漫。美國的州際公路常常沒有路燈,他們真是披星戴月地在黑暗中賓士,偶爾停在路邊,兩人肩靠著肩等待日出,夜冰冷得令人顫抖,但那時的她未曾覺得受寒,因為他總是把她摟得緊緊的。
    其實一路上,她也會不停碎碎念,有時還生悶氣,憋著尿——後來她也拋開矜持了,直接在路邊解決。反正也不知多久才有一部車會經過,到下一處人煙聚集處更不知要幾公里,隨和一點會比較快活。
    她想,她那時有點認命,何況嘴上不承認,但在他身邊,哪怕天涯海角,她其實無所謂。
    終於——她甚至不記得他們這趟旅程跑了多久——他們來到那座私奔情侶的聖地,等不及天亮,季天朗牽著還半夢半醒的她走進老舊的聖堂。
    她甚至來不及把自己旅途勞累困頓的模樣稍作整理。
    主婚的牧師有著濃重的口音,她幾乎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只能在季天朗惡狠狠地瞪視下跟著他說:“Yes,I do!”
    當他掏出那枚荊棘婚戒,其實她是有些驚喜的。
    “你知道這是什麼寶石嗎?是我的血。我拿利刃引血,請一個原始部落裏法力最高強的巫師將血凝成寶鑽。”他嘿嘿笑,秀出手掌上的疤。
    沒說的是,為了找這顆完美的紅寶石,他請了長假,幾乎等於讓教授宣告留級;他飛越太平洋,到訪一個內亂不止的國家,好幾次身陷險境。
    世界上最完美的紅寶石,偏偏來自一個混亂危險的國度,他要是一個不小心落入遊擊隊或歹徒的手裏,可能連美國總統也救不了他……
    紫江不清楚來龍去脈,只覺得這個笑話很冷,季天朗繼續道:“你要戴著它,就像我的一部分分分秒秒跟著你,至於我的,先讓你欠著,總有一天我要看到它。”
    欠什麼?她不是一直在當他的女奴,償還自己錯惹這尊兇神惡煞的過失?
    不待牧師告訴季天朗,他能夠親吻他的新娘——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允許,只要是心之所向,他會用盡一生的心力緊緊抓牢!
    他終於能夠肆無忌憚地吻她,掙脫了隱忍與堅持,狂野如燎原火,饑渴地含住她柔軟的小舌,在她檀口間舔弄翻攪,帶著強烈的性暗示。
    紫江的氣力幾乎被他榨幹,急喘無法平復,直到他終於結束這個吻,他抬起頭,舔去她紅腫唇瓣與他嘴角相連的銀絲,難忍愛憐地輕輕啄吻了一口。
    “從今天起,到一萬零一年後,請多多指教,親愛的老婆。”他的笑容,真像強盜頭子。
    +++
    這個新婚夜,兩個人都是新手,紫江怎麼想就怎麼覺得不妙。
    當然,她也可以質疑他的“貞操”,雖然他身邊似乎真的沒有其他要好的女朋友,但這樣想並沒有讓她比較不膽怯。
    “我看還是……”她抱著棉被,把自己裹得緊緊的,但是露出來的部分都像紅透的熟桃子般誘人。
    尤其引誘她的合法枕邊人失控發狂。
    他等這天等好久,怎麼能算了?季天朗撲上床,大動作很快讓腰間的浴巾滑了下來,紫江瞪大雙眼,吞下尖叫。
    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怎麼覺得……他……那個……好像比兩年前看到時更大了?
    “放心吧,為了今天,從去年開始我就努力做功課,美國跟日本的A片都研究得差不多了……”他故意笑得一臉變態,一手伸進棉被裏捉住她的腳踝,開始剝洋蔥似地剝開棉被。
    “……”他究竟是希望她誇他用功,還是罵他變態?想到這一年來他可能每天躲在房間裏看A片,就為了在今晚用在她身上,紫江的臉更熱了,又想罵他又想尖叫又覺得超級害羞。
    季天朗三兩下就將掙扎得不是很用力的小傢伙困在身下。
    擁抱那麼多次,這是第一次兩人之間沒有任何衣物阻隔,她的皮膚不可思議的光滑,身子好柔軟,而且香噴噴的……他將臉埋在她頸窩,收攏雙臂,以自己的身軀磨蹭她的,忍不住因為興奮而呻吟出聲。
    身體的每一處與她相貼摩擦,硬挺腫脹的男性更是在她柔軟的大腿內側擠壓滑動,宛如身在天堂……也在地獄。要是今天不能吃了她,那他真的就會在地獄裏了!
    紫江明明覺得很害羞,可是仍然張開雙臂,環抱這個兩年來她再熟悉不過的男人。她對季天朗赤裸的上身並不陌生,因為他老愛只穿一件四角內褲就爬上床把她當抱枕。
    他的身體對她有著強大的吸引力,明明她還是喜歡少女漫畫裏那些一點也不威猛的男主角,可是只有他的懷抱讓她覺得自己正在融化。而她的動作立刻讓自己敏感的雙乳貼上了他厚實堅硬的胸肌,他發燙的皮膚隨著他的動作,擠壓並磨蹭著她的胸脯。
    他的體溫與觸感,第一次那麼毫無保留且親密地與她相貼,原本就是敏感帶的乳尖,幾乎立刻變得硬挺。紫江輕喘,雙手忍不住想感受更多的他,在他的背部遊移摸索著。
    季天朗高大的身子擠到她兩腿之間,紫江感覺到碩大且灼熱的硬物貼著她大腿內側,而他察覺了她的顫抖。
    季天朗吻了吻她的唇,然後不放過每一處他覺得可愛又迷人的地方,大膽地吻出聲響。
    那些吻,柔軟又甜膩地落在她赤裸的身上,讓她的心狂顫。這麼無賴的痞子,怎麼能有這麼溫柔的吻?
    “你喜歡我嗎?”他突然問,紫江紅著臉,不知如何回答。
    她喜歡,很喜歡,但彆扭著說不出口。仔細想想這樣的她,怎麼能反過來要求他明確地給予承諾與示愛?
    “喜歡的話就吻我,像我吻你一樣,親吻任何你想親吻的地方。”他也想得到她的吻,哪怕是蜻蜓點水般淺淺的吻也好。一直以來,總是他霸道地,帶點掠奪與耍賴的意味親吻她,然而這樣的他其實也渴望她的回應。
    紫江毫不猶豫地照做了,她只敢害羞地吻他的嘴角,然後是臉頰、下巴、喉結,學他在他的身體上探險。
    他因她的吻,喉結滾動,急促的呼吸伴隨著愉悅的呻吟,紫江甚至感覺到貼著她的男性越發昂揚壯大,讓她的下腹有些異樣的悶痛。
    他們像互相嬉戲的小獸,用甜膩的吻要對方投降,他甚至伸出舌頭挑逗地纏住她的舌,吻得她喘不過氣,透明的津液沿著嘴角流淌。紫江玩不過他,轉而輕咬他的耳朵,得意洋洋地聽到季天朗性感地悶哼出聲。
    直到他作弊地伸出色情的舌舔過她的乳尖,並在她驚呼出聲前含住早已挺立的蓓蕾。
    紫江倒抽一口氣,來不及抗議,他已經像品嘗著頂級的奶油一般,舌頭在她乳蕾上滑動,貪婪地將她半邊雪乳含進嘴裏,急切地吸吮著。
    她咽下呻吟,季天朗捨不得吐出嘴裏的嬌嫩,不住地以舌尖舔弄著圓珠,也不放過另一側的綿軟,大掌捧起右邊雪乳,享受她的細緻與嬌柔,用各種色情的手段狎揉。
    如果可以,他想把她像糖一樣放進嘴裏,像貪婪的孩子或野獸,因為所有生命最原始的渴望都由口腹之欲開始,她是第一個讓他想吻遍全身的女人,這渴望連他自己都覺得有點變態。
    但他更想挑起她的渴望,用各種淫靡且激情的手段,提醒她,這個始終疼她、惜她的男人只想當她情與欲的主宰,不是什麼不求回報的大聖人。
    或者,其實他要的回報很簡單,也很低級。他願意給她全世界,真的!當她憂愁,他一心一意為她解憂;當她渴望,他願意不計代價為她達成願望;他想疼她一萬零一年……如果到那時地球還沒爆炸,人類還沒滅亡,也許“刑期”無限延長。而他只想在這一萬零一年裏,天天和她做愛。
    沒辦法,他就是低級。
    他像孩子般貪婪地吸吮她的雙乳,下半身蹭著她柔軟的大腿內側,不停地逼她將兩腿張得更開,不肯放過任何一處她可能的性感帶,與她的羞怯柔軟相比,他野蠻又直接。大餐近在眼前,害羞與矜持甩兩邊——話說回來,他與這兩個名詞從來就不搭。
    “你好香。”他的鼻尖滑過她手臂內側,俏挺雙峰間的雪壑,平坦的小腹與肚臍,直到大腿根部,迫不及待地以舌頭感受那處的柔滑,狡猾的手指已經探向露水淋漓的幽谷。
    他撥開柔密的細毛,以初入秘境般的謹慎仔細巡迴每一處,粗糙的指腹滑過每一處皺褶與飽滿,他甚至忍不住低下頭吻了吻那圓潤的小核,舌尖滑過已經顫抖張開著的小穴……
    “啊……”紫江挺起臀部,他趁勢捧起她,更大膽地以手指揉撚她的嫩蕊與小核,淫靡濕潤的聲響比她的喘息更清晰,教她雙手遮起羞紅的臉。
    他看著她在煽情的挑逗下情潮翻湧,透明腥甜的愛液濕透他掌心;他也看著她羞紅如桃花的嬌顏,胸臆滿漲愛憐與雄性的優越,一邊想憐惜她,一邊又想蹂躪她。
    但畢竟他與她同樣初啟愛欲之門,他沒有多大的耐性再壓抑,更無法慢慢地,逐一去實現腦海裏那些邪惡的念頭,反正來日方長。
    他高大的身軀覆上她,兩腿屈起跪坐在床上,讓紫江將雙腿跨在他腰部兩側,以迎合他的入侵。
    在俯下身時,他捧住她的臉,從額頭吻到鼻尖,一手握住腫脹得無法再忍耐壓抑的男性,他的舌與他的分身同時進入她。
    “唔……”
    他知道她疼,只好放緩侵略的速度,遲遲不肯有所宣洩與放縱,任自己像被困縛的獸,在欲望爆發的邊緣兀自掙扎折磨著,陪她一同煎熬。
    她柔軟如絲,絞?著他絕對的陽剛;而他灼熱如火,激狂地沸騰她如水一般被動的身與心。
    愛的律動如此緩慢又真實,一起疼痛,並快樂著。
    +++
    為什麼是一萬零一年?
    他抱著她坐在大落地窗前的法式躺椅上,從五十層樓的高空俯瞰狂野之城的斑斕夜景,寬大的懷抱裏躺著軟綿綿攀著他耍賴的小傢伙,臉頰不時與她柔滑細緻的芙頰相貼相蹭,像交頸的愛情鳥那般纏綿。
    “因為,你一直在唱‘我決定愛你一萬年’啊。”雖然只有一萬年,他就勉強接受吧。季天朗鼻尖又貼近著她的耳畔搔癢,順勢啄吻蜜桃似的香頰。
    “……”她只是隨口唱唱,而且她根本記不全歌詞好嗎!
    “所以我會多疼你一年,不錯吧?”
    “只多一年?”她刻意一臉滿不在乎,其實心跳得飛快,雀躍且翻騰。
    但話說回來,她其實也知道他一直都很疼她。
    為什麼疼她?因為她是鄰家小妹?但誰會沒事綁架鄰家小妹私定終身?
    她該相信嗎?這句誓約承載著愛意,而且不僅僅只有愛,還有一生一世不離不棄的承諾?
    然而她年方十七,他也才十九,所謂一生一世,不離不棄,會否太沉重也太遙遠?她攀著他的肩膀,小臉埋在他頸窩,不知該不該獨自懷抱這不安。
    “有什麼關係?一萬零一年以後,人類都滅亡了,地球也爆炸了,到時我們兩個就化成小灰燼,要用顯微鏡才能看到的無數小朗朗和小紫江,每天在宇宙間玩‘來追我啊’的遊戲,也很快樂啊……”
    很冷,她都要打噴嚏了!而且最好地球真的會爆炸啦!
    但是,至少那個當下,她真的很開心,很滿足,很幸福。
    +++
    因為年輕,所以不安,擋在他們面前有太多可能的阻礙,又或者難免悲觀地想像如此輕率地互許終身,真能面對將來無數個未知的考驗?
    “拜託……在古代,你的年紀已經是老姑娘了。”
    紫江瞪著一邊開車,一邊哈哈大笑不以為意的季天朗。
    話說回來,其實季天朗一派理所當然也很正常,他的父母相識相戀得早,也是十七、八歲就互定終生,多年來情感如一;反觀紫江的父母,據說兩人結婚時都二十幾歲了,最後還不是離婚收場?
    紫江突然明白,她果然是母親的女兒,所嚮往的和所害怕的,竟然那麼相像。她確實曾經想過結婚就能脫離父親家族的掌控,但嫁給同樣出身豪門的季天朗,名門千金與豪門媳婦,籠子看來差不多一樣大。
    季天朗多少知道她的想法,他也許樂觀了點,因為他相信總有一天紫江會明白,不是所有的有錢人規矩都像她家一樣多如牛毛,她只是需要時間適應另一個家庭或另一種身分。
    更何況,這些也不急於一時,因為她還沒完成學業。他一開始就想過一切以她的學業為優先,否則他們這些舉動,單憑兩人的家族背景,絕不可能只是簡單的手續了事。
    “等你準備好了,我們再公開吧。”他希望她專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想想未來的路該怎麼走。反正他們已經在一起了,未來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從小到大他就是這麼走過來的,所以始終信心滿滿。
    一段不準備公開的婚姻,就世俗觀點來說,吃虧的八成是女方,所以紫江從來沒認真想過季天朗所給的,不僅僅是承諾而已……
    +++
    “外婆不知道我們結婚了,所以我今晚還是得回去。”紫江拍著季天朗的賊手,但來不及了,他已經一手探向她衣領內,掏出內衣裏的飽滿,呼吸越來越粗重地狎揉著。
    一路北上回到西雅圖,這途中一有空閒,他就是拉著她在車上、大飯店裏做愛。紫江知道開始的幾回他一直極力收斂速度和力道,可這幾天的“荒淫無度”讓她懷疑過去兩年來他的“規矩”都是裝的。
    當然,我可不能嚇到你。他露出強盜頭子的笑。
    “我剛剛問過麥太太,外婆睡了,你別回去吵醒她。”他橫抱起她,大步回到他的房間,“我快走不動了。”
    紫江紅著臉瞪他,半晌才??地道:“我……我最近吃的多了點……”
    季天朗笑得像個痞子,“還不夠多,我是說我的老二硬得我走不動。”
    “你去死啦!”
    他把她往床上放,這張床紫江過去也躺過,但那時身分不同,這痞子也還沒露出本性,她沒有如今的臉紅心跳。
    兩年來,她從沒想過和他在一起會這麼的……呃,刺激,或者說是期待,全身莫名地戰慄。他讓她習慣他的陪伴,習慣沒事時有他,有事時也有他,到如今就算明白這傢伙是頭色狼,她也不想離開了。
    “當老公的夠硬,是老婆的福氣。”他的笑臉讓她的手好癢!
    他一邊吻她,一邊剝洋蔥似的剝她的衣服,不放過任何能感受她肌膚美妙觸感的機會。紫江躺在他身下,承受他飽含性暗示的舌吻,無法抗拒地任由他那以賊手握住她的軟乳,撫過她的細腰,甚至抬起她的雙腿,在她的小屁股上又捏又揉。
    他把她剝得精光,才跪坐起身,滿足地看著羞愧又嫵媚地躺在他床上的小女人。他夢想這一刻好久了,因此這當口胯下的腫脹簡直讓人無法忍受!
    季天朗三兩下脫下自己的衣服,結實野性的肌理像在賣弄性感那般,連他脫下襯衫和長褲時,都展現迷人的線條與姿態。
    紫江害羞地偷偷併攏雙腿,大眼想要藏起迷戀和貪婪,卻不夠成功。季天朗笑得得意極了,像狩豬的豹子般逼近她,立刻囂張地扳開她的雙腿,捉住她的膝蓋,讓她的小腿靠在他肩膀上。
    這姿勢有點醜!紫江想抗議,後知後覺地想找抱枕或棉被把自己蓋住,季天朗卻大膽而直接地伸手撥開她兩腿間的細毛,指腹在紅嫩的肉瓣上來回畫著圓,激情處,插播廣告,紫江都沒來得及把自己的頭埋進枕頭裏,就聽到明顯的濕潤聲響,和季天朗的笑聲。
    她嗚咽著把臉埋在雙手間,好想挖洞把自己埋起來。
    “你很想要我,對吧?”他沒停止手指邪惡的動作,故意在不停湧出露水的穴口繞著、畫著,甚至以拇指逗著腫脹的小核,一下一下地彈著她。
    紫江感覺到下腹因期待而悶疼,連空虛的乳尖都挺立著。
    “你想要誰?想要誰抱你、疼你?”他偏偏只在濕軟的蕊瓣上玩著下流的把戲,一下以手指夾起小核,一下粗魯地揉蹭著,水聲越來越明顯且煽情,他卻沒再更進一步。
    “天朗……”她只能哀哀求他。
    “對,乖乖的喊老公的名字,我會疼你,嗯?”他俯下身,張口含住因為她扭動嬌軀而顯得妖嬈無比的雪乳,吸吮聲與她下體的濕滑聲響大膽而毫無忌憚地盈滿一室,比起來她的喘息與呻吟顯得無比壓抑,張揚的挑逗與隱晦的性感,同樣誘人。
    他以舌頭舔弄她圓挺的乳尖,甚至以指尖彈弄她,紫江的雙腿因為他俯下身的動作,膝蓋幾乎貼上自己的肩膀。季天朗以高大昂藏的體魄逼得她兩腿扳得更開,並且往小穴探進一指,隨著他的嘴吞吐著她的乳尖,以同樣的律動抽插著。
    甚至當他饑渴地吸吮她時,他又往濕熱緊窒的小穴再插進一指,並且加快抽送的速度。
    “啊……天朗……”紫江無意識地扭動臀部迎合他的蹂躪。
    季天朗抬起頭,對她狂亂迷失的模樣滿意且心疼極了,她甚至捧起被他吻得濕亮的乳,乞求他不要收回他的寵愛,但他當然不準備停止這一切,低下頭吻住另一邊的,大掌則握住被他吻得嫣紅的那一邊,在這同時往她還太稚嫩的小穴又伸進第三根指頭,拇指揉著嬌滴滴的小圓核。
    “天朗……老公……唔嗯——”紫江咬住自己的手指,害怕更羞人的話語沖口而出,可細腰卻誠實激切地前後扭擺,她動情的花露幾乎灑在丈夫的手臂與下腹,而且因為她的隱忍,那些情色的淫靡聲響越發的明顯了。
    當他以舌頭貼著她的乳蕾滑動,甚至拍打著她,手指緩緩地抽出時,紫江終於忍不住嗚咽地喊他,“天朗……求你……”
    “嗯?”他吐出了濕亮的乳珠,以平日對待她的耐心與寵溺,臉頰貼著她的,聆聽她的哀求。
    “好舒服……求你……嗯——”紫江握住在她兩腿間的手,不知羞恥地往自己私處頂著,甚至扭動臀部讓濕滑的小穴磨蹭著丈夫的手臂,把他結實的右臂都沾濕一片,而她的雙乳也因此被擠壓成讓人血脈憤張的模樣,尤其兩朵紅梅還妖豔地濕亮著。
    令全身上下所有細胞戰慄的歡愉,隨著她的扭動不停地襲來,她阻止不了自己這麼羞恥又淫浪的動作,像沉溺於情欲的獸一般,早已顧不得其他。
    他怎麼有辦法再忍受?季天朗抓住她的小手,兩腿間的男性又紅又硬,立刻迫不及待地撥開她濕熱的花瓣,狠狠地挺了進去。
    他的碩大完全填滿她的?那,紫江輕喊出聲,藕臂攀住丈夫的肩,而季天朗立刻捧住她的嫩臀悍然衝刺,用粗硬的男性野蠻地擠進緊得令他發狂的小穴,每一下都像要頂到她的最深處,並且瘋狂地加快侵犯的律動。
    “啊……”
    季天朗抓住她的膝蓋,逼她張開雙腿任他侵犯,紫江只能揪緊床單,柔軟的乳隨著他每一次衝撞晃動,嬌小的身軀宛如他身下無助的性愛娃娃,任由他孟浪的擺弄和欺淩,甚至幾乎被拋起,小嘴卻吐出一聲聲淫浪邀請的字句。
    他熾熱的鐵被她的嬌柔緊咬著,隨著他每一下抽出,不僅愛液如雨露,緊窒的粉嫩肉壁也幾乎若隱若現,而後他會以更快、更重的抽插力道,狠狠地再頂進她的體內。他仿佛不知疲備為何物,未曾稍有收斂,肉體拍擊與床柱撞擊壁面的聲響久久不停歇。
    欲焰在激狂地綻放後暫時休止,余溫卻很快地複燃,春色無邊的吟哦與情潮的律動,一直持續到天灰白。
    他們回到西雅圖的四十八小時內,紫江一步也沒離開季天朗,被他扣在他家裏,睡飽就吃,吃飽就做愛,他用各種在色情片裏學到的邪惡伎倆玩弄她,也調教她。
    紫江雖然氣他好色,卻貪戀兩人交頸纏綿的甜蜜,連洗澡也忍不住想要膩在一起哩。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9-1 01:30:51

   第九章

    因為東西岸的時差問題,紫江通常會在要前往紐約的那個禮拜五請假,搭一大早的飛機,隔天晚上才回長島向父親報到。其實如果父親真要追究她有沒有說謊,一定會露出馬腳,但他顯然不認為一向不怎麼熱衷社交,性格內向的長女有必要在這上面對他說謊,再者前妻的三個孩子都大了,他對紫江三兄妹的關注漸漸不比現任妻子所生的兒女,更何況還有外婆一向會幫著她圓謊。
    結婚以前,在長假以外,他們約會的模式是每個月紫江飛往紐約一次,季天朗飛西雅圖兩次;結婚後紫江前往紐約的次數不變,但季天朗大概一個月飛往西雅圖三到四次,主要是他的體力允許,大學的課也自由許多,只要時間安排妥當,他可以不用請假。
    紫江要求季天朗別接機,老實說他一放假就飛來飛去,難得有一個假期好好待在紐約,她不想讓他這麼忙,而當她到達季天朗的住處時,他通常已經下課回到家了。
    廚房煮著東西,季天朗人在浴室,她只喊了他一聲便進房間把行李放妥,然後循著香味來到廚房。
    說到這兩年來最讓她不平的,就屬季天朗的廚藝進步神速這回事了。外婆根本不怎麼教她下廚,只懇求她遠離廚房,或者至少坐在旁邊不要越幫越忙,但是卻會指導季天朗廚藝,上禮拜他做的紅酒燉牛肉就博得處婆一票“飯友”的好評。要知道外婆那群“酒肉朋友”,一個個都是福爾摩沙的老顧客,早被外婆的手藝養刁了胃,要得到他們的認同並不簡單,更遑論是讚美了。
    雖然說結了婚就是她的人,不過她當時真的有點嫉妒呢!想想她過去下廚的悲慘經歷,就越覺得老天真是不公平了。
    欸,這傢伙到底是在煮什麼呢?好香啊……
    “到家了?先去洗手,湯差不多好了,晚點我們再出去吃晚飯。”
    “你煮什麼啊?”味道有點熟悉,因為飛機上的午餐吃到膩了,所以沒吃幾口,現在肚子真的餓扁了。
    “排骨湯,跟岳母學的。”
    魏女士雖然沒有母親的天才廚藝,但熬湯倒是很在行,紫江想她也好久沒喝母親煮的湯了,不知道季天朗得到幾分真傳呢?等會兒可要好好鑒定一下。
    她快樂地哼著歌洗手,回到廚房時,下半身只圍著一條浴巾的季天朗已經幫她舀了一碗湯吹涼。
    “來。”季天朗舀起一口湯吹了吹,才喂到她嘴邊。
    “嗯……”雖然好嫉妒,不過很好喝。紫江咂了咂嘴,突然想起這味道是什麼,雖然跟另一種食材很像,但碗裏面很明顯就是……
    “這是什麼湯?”她瞪著丈夫。
    “呃……”季天朗乾笑,“青木瓜……”燉排骨,美味又營養。
    “你嫌我小!”她跺腳。
    “錢沒人嫌多,胸部也沒人嫌大,多喝點。”他又舀了一口,邊吹涼邊追著鬧彆扭的小妻子。
    “你走開啦!色狼,你直接去娶個爆乳妹不是更好!”
    “你不喝四物,我只好煮這個,不然下次喝麻油豬肝湯?”
    紫江嘟著嘴,才想到他昨天在電話裏問她是不是MC剛結束,又想到上個月他確實燉了四物雞湯,但她討厭那個味道,所以不怎麼捧場。
    在臺灣時,老媽也是每個月燉補品給她喝,那時她可沒有不喝的餘地,魏女士熬什麼她就得喝什麼,就算是難喝到爆的中將湯也要喝得一滴不剩,而季天朗拿她沒轍,只好自己想辦法變通。這麼一想,她忍不住有些愧疚,乖乖地張嘴喝下季天朗喂過來的湯。
    “岳母說你在臺灣都會喝的,我煮的不好喝嗎?”他自己試喝了一口。
    “很好喝啦。”母親熬給她喝是一回事,他熬給她喝又是一回事,畢竟他可是既得利益者,教人不懷疑他的居心也難,雖然想想有點好笑就是了。
    “那就多喝一點,你放心,就算你不會再大了,我也不會嫌棄你。”
    “你還說!”
    “別鬧彆扭了,乖乖喝完。”他又喂了她一口。
    “你跟我一起喝。”
    “那我會不會變得比你還大?”他開玩笑道,惹來小妻子好氣又好笑地往他胸肌上擰了一把。
    “你浴巾掉了。”她懷疑這傢伙每次在她面前都故意沒把浴巾綁好。
    “反正家裏只有我們兩個。”季大少爺把浴巾踢開,就這麼光著屁股喂老婆喝湯,害紫江邊喝邊忍俊不住。
    她很想感謝他服務周到,但更相信這傢伙只是愛鬧她!
    “你不怕湯滴到上面?”
    “那就是老婆該上場的時候,你幫我吹一吹就好了……”
    對上他的厚臉皮,紫江只能紅著臉悶笑,“變態。”
    直到出門前,特愛在老婆面前遛鳥的季天朗總算甘願去穿上衣服。
    吃完飯,回到公寓,季天朗看書,紫江枕著他大腿無聊地轉著電視,季天朗一手像梳著寵物的毛髮般五指在她烏黑的發上梳著、揉著。
    紫江翻身換邊躺,想著今天的事,忍不住打起壞主意。季天朗一回到家就換上短褲,她伸出小賊手探進他的短褲裏,覆上自戀狂老公引以為傲的“一大包”——他強調過,現在這是她的私人財產,所以她可以對私人財產“這樣”又“那樣”,沒錯吧?
    她的小手開始在季天朗的男性上推擠揉弄,季天朗起先不理她,當她愛胡鬧,可生理反應騙不了人,沒一會兒他的內褲便撐得鼓鼓的,像一座小山。
    “你愛玩,等一下就要負責滅火。”他要笑不笑地警告道。
    紫江朝他吐了吐舌頭,右手撐在沙發上,左手拉扯他的內褲,將早已昂揚腫脹的男性掏出。
    季天朗呻吟著,終於放下書本。紫江的長髮在他大腿和腰上?著癢,柔軟的小手握住他的男性,小惡女接著低下頭,舌尖挑逗地舔著腫脹的尖端,接著小嘴輕輕地含住它。
    季天朗喉結滾動,困難地呻吟出聲,紫江得到了鼓舞,將嘴裏的碩大含得更深更多,並且緩慢地吞吐著。
    他的手指探進她發間,卻不敢使力,只能任由小惡女用磨人的力道挑逗他,當她開始吞咽自己的唾液,並且吸吮著他的硬挺時,季天朗覺得他已經快瘋了!他伸手脫掉上身的T恤,而紫江終於因為嘴酸,以及實在無法將他的巨大完全含進嘴裏,有些委屈地在沙發上坐起身,手背擦著嘴角濕痕。季天朗立刻脫掉礙事的短褲與內褲,拉起紫江讓她趴在沙發上。
    “幹嘛?”
    他掀起她的裙子,粗魯地脫下包著小屁股的粉紫色小內褲。
    “上你,還能幹嘛?”
    紫江在他粗魯地將男性挺進她體內時差點尖叫出聲,而季天朗不給她躲藏的餘地,抓住她的小屁股,讓她高高翹起臀部接受他的需索。
    她的甬道是濕熱的,卻還沒有完全準備好,對他的巨大有些吃不下,但季天朗才不管這惡女有什麼理由,誰教她要亂點火。他站在沙發前緊緊箝制住她粉嫩的小屁股,猛烈地擺動腰臀,腫大堅硬的男性在柔軟的小穴裏馳騁起來。
    她的緊窒讓他的進入有些困難,但卻更加令他瘋狂。
    “老天……”季天朗擰起眉,極致的快感原來也帶著煎熬,“你夾得我好舒服,好緊……”
    “啊……”自作孽的紫江只能咬著手指,不敢相信丈夫就這樣跟她在客廳裏做愛。
    而且季天朗精壯的身子赤裸裸的,卻等不及脫她衣服就進入了她,這不知為何讓她全身一陣興奮戰慄,衣服底下的乳尖變得硬挺,緊緊咬著丈夫男性的幽穴隨著他猛力的抽插,也吐露越來越多的愛液,沿著她的大腿往下流淌,更將季天朗的下腹完全濕透。
    “才一下就這麼濕了?你好浪,這麼愛我上你?是嗎?”他故意說著淫詞穢語,彎下身,伸手探進紫江的衣服下擺裏,握住一隻顫動的軟乳,用力地狎揉。“連這裏都硬了。”他加重往前挺進的力道。
    “嗯……”紫江跪趴在沙發上,腳趾都因為興奮而蜷起了,“好舒服啊,老公……啊……”
    季天朗另一手往下,揉撚起同樣被花液沾濕的小核,甚至粗魯地玩弄軟嫩的肉瓣,並且持續地擺動有力的腰和臀。
    敏感的部位同時被挑逗著,她卻無法有任何動作,只能被動地承受,這讓她泫然欲泣,嬌蠻地扭動腰肢回應,讓肉體撞擊與濕淋淋的欲望聲更加清晰響亮,明目張膽地說著她有多渴望他。
    “嗯……”她捉緊沙發的椅背,雙腿因為不斷來襲的快感而有些顫抖無力了,只能依靠季天朗的箝制。
    她甚至一手揉起自己另一處空虛的乳。
    直到連季天朗也受不了這磨人的情欲拔河,再次抱緊她的細腰,更快更猛烈地挺進她的柔軟,巨大的男性在她體內野蠻地衝撞推進,欲望的白焰終於完全釋放在她體內。
    她下次會知道,不要亂玩火。因為這個特愛在老婆面前光著屁股遛鳥的傢伙,到隔天出門前,都很大方地一絲不掛……
    並且把她折騰個半死。
    +++
    另一個不用到紐約的週末,紫江一放學就直奔隔壁季宅,她有磁卡和鑰匙,不過通常這時季天朗會把車門開著,等她回家。
    但是今天他顯然有別的客人。紫江想到他們的秘密關係,在門口就停下腳步,看著車庫前雙手挽住季天朗手臂,穿著Burberry風衣式洋裝,一臉嬌嗔的女孩。
    這回她可沒有亂吃飛醋,但也高興不起來就是了。婚後,季天朗帶著她以“他的女人”的身份見過季家幾個同輩——那四個字他說得很樂,因為沒說謊也不算隱瞞,誰想得到他真的跑去結婚了——沒見過的也找出相本來一一為她介紹,因此幾乎季家年輕一輩她都認得,其中顯然不包括眼前的女孩。
    而她不巧也知道季天朗的爺爺非常中意某幾位千金,大有希望季天朗和她們培養感情的意思。能夠知道季天朗這個時間在西雅圖,加上穿著打扮都不俗的,十之八九就是她猜想的那些千金小姐吧?
    她不想那麼幼稚地表現出生起的樣子,但心裏依然又悶又酸,因為季天朗沒有立刻和那個女孩保持距離,甚至還保持著親切的微笑。
    孔雀就是孔雀!
    季天朗一直注意著大門的動靜,沒一會兒便發現臭著臉、抱著胸,無聊地踢著小石子的紫江。他知道妻子又打翻醋桶子了,無奈之餘又忍不住好笑。
    其實只要她開口,他會和每一個異性保持距離,哪怕是認識十幾年,兩家交情甚篤的青梅竹馬;偏偏紫江這丫頭愛面子,明明心裏都酸氣沖天了,臉臭得不能再臭,還要硬ㄍ一ㄥ,嘴硬地找一堆藉口,有時他忍不住會惡作劇地想看她能ㄍ一ㄥ到幾時?
    他故意彎下身,好像正和身邊的女孩交頭接耳,想看紫江會不會沖進來打斷他,誰知她只是愣了愣,接著就跑開了。
    “……”弄巧成拙的季天朗只覺得頭大。
    “朗?”
    他看向大老遠從多倫多來找他的安妮,也只好對她抱歉了,“OK,你愛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不在家期間就麻煩你幫我看房子,要離開的話幫我把鑰匙交給隔壁的魏老太太就行了。”
    “呃,你要出門?”她好不容易才打聽到這幾天他人在西雅圖,立刻趕了過來,以為好歹可以請他當地陪多相處幾天,要不然她那麼千里迢迢的跑來是為哪樁?
    “是啊,真抱歉,早就決定好了,我不知道你要來。”他直接把鑰匙丟給安妮,立刻鑽進停在車庫的休旅車。
    “等……等一下,你要去哪?我可以……”
    “好好玩,就當自己家,別拘束,Bye!”他咻地一聲踩了油門,快閃去也。安妮小姐愣在原地,三寸高跟鞋當然追不上四個輪子,氣得直跺腳。
    季天朗在魏家大門口攔到紫江,沒給她任何抗議的機會,就像土匪一樣將她押進車裏。
    “放開我,你這個強盜!”
    季天朗大掌壓著她的腦袋塞進車門,把門關上。“你的刑期還沒結束,最好給我乖一點!”他也火了,撂下狠話,紫江只好氣呼呼地雙手抱胸坐在副駕駛座上。
    他繞回另一頭上車,悶不吭聲地駛離市區,紫江心想他若是真要搞七撚三,這會兒怎麼會和她在車上?她不給他解釋的機會,看來是過分了點,只好??地先開口示好。
    “要去哪里啊?我……我得和外婆說一聲。”她聲音很軟很軟,幾乎是撒嬌了,希望繃著臉的季天朗能感受到她的善意。
    好嘛,是她錯了,拜託不要擺大便臉給她看……紫江又露出小鹿斑比似的眼神,裝可愛。
    “我肚子餓……”呃,通常這時示好的一方應該先問對方肚子餓不餓吧?紫江後知後覺地想。
    季天朗冷硬的臉部線條和緩了下來,“等一下我們找地方吃午飯,順便給外婆打個電話,反正這兩天沒事,到奧林匹克公園走走吧。”
    “好。”老公說什麼都好,現在的紫江乖得像綿羊,至於那Burberry小姐到底是季天朗的誰,她還是彆扭地不想多問,反正現在季天朗人都在她身邊,她又有什麼好追究的?
    其實,紫江始終記得父母當年爭執的模樣,母親有多咄咄逼人,父親就有多大反彈,哪怕她心裏向著母親,也難免有陰影。
    她不想讓季天朗覺得她善妒,不想表現得疑神疑鬼,卻不知要真正讓自己釋懷,也要雙方都願意溝通才行,她悶不吭聲,芥蒂也不會就此消失。
    她還沒有機會學習這道理,也還太年輕,更不知道在這場婚姻相互磨合的過程當中,季天朗又在此默默地退了一步。
    誰教他沒事愛鬧她?既然她死不開口,那他就只好自己約束自己,不要再讓這種無謂的誤解發生了……
    +++
    紫江決定大學專攻珠寶設計時,季天朗並不訝異,他早就發現小妻子在藝術設計上的天分與興趣,。也許是家學淵源,聽紫江的外婆說,跟她兩個哥哥不同,小時候紫江喜歡外公的工作室勝過待在廚房裏。
    “不擔心‘福爾摩沙’了?”他打趣地問。聽見福爾摩沙本館近日正打算重新開張,而且資本是原來的好幾倍,更有名廚坐鎮,加上接手經營者擁有極佳人脈,還沒有開幕,上流社會已爭相捧場。
    “哥哥他們早就計畫要接手了,我想我幫不上什麼忙。”紫江一直以為兩個哥哥是投奔敵營的叛徒,竟然毫不反抗跟那個女人同住一個屋簷下,長大後的現在才明白,哥哥他們深謀遠慮,一個有經營長才,一個有廚藝天分,而且眼光看得更長遠。
    既然身為長子和次子,父親家族的雄厚資產哪有不利用的道理?先把自己的羽毛養得豐厚了,步步為營紮下強力後盾,不怕將來沒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真是可喜可賀,要是讓她接手,一定是人間悲劇……季天朗怎麼想這樣的結局就怎麼好笑,但他可沒膽把取笑說出口。
    “決定好申請哪間學校了嗎?”這陣子他一直陪著紫江搜集相關資料,選定了幾間學校。
    紫江雙手支著下巴,看著季天朗,“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去?”雖然她是很高興啦,當初遲遲開不了口,就是不想他再分隔兩地。好不容易季天朗大學畢業,從紐約搬到西雅圖,不到一年光景又得分開,她內心真的很猶豫,甚至還考慮過直接在美國念設計學校也沒什麼不好。
    當她想到這個折中的辦法後,才把打算念珠寶設計的事告訴季天朗,他卻認為到歐洲進修是更好的選擇。
    “你不歡迎?”他故意反問。
    “當然不是,有人要跟去當保母是最好的了。”她故意取笑他的婆媽。
    “你也知道你真的需要一名保母?”
    紫江嘟著嘴。真不知道誰把她慣成大米蟲的啊?
    “不用擔心我,買股票基金做投資,哪里都能玩,至於我爸的公司,他身體還硬朗得很。”他還沒開口告訴家人去歐洲的決定,因為以他父親的個性,這麼好的機會當然要好好利用,尤其MBC歐洲分部正缺集團本部核心人士進駐。季天朗自己這幾年來的基金投資成果不錯,性格有點懶散的他,說實話不是很想當工作狂,廣告廣告,集團領導人可不是每天看看電腦和報章雜誌,做點環境和市場的資料分析那麼容易。
    “選擇歐洲有個好處,你可以吸收各國的文化精華,我陪你過去的話,假日還可以到各個國家四處轉轉,你只要專心念書就行了。”
    她就知道季天朗會替她想好這些。人家夫唱婦隨,他們卻正好相反,她明明不是什麼女強人,哪來的本事要他婦唱夫隨?偏偏季天朗就是這麼寵她,有時她不免感到彷徨——她憑什麼得到這些?她要做什麼才能夠不失去?
    紫江默默地往丈夫懷裏倒,沒發覺自己很愛有事沒事就跟他撒嬌討抱抱。
    季天朗開始分析,“愛吃海鮮的話,就別選內陸國家。”
    紫江一陣好笑。
    “義大利不好,那裏的男人愛亂放電。”
    “拉丁妞兒很火辣啊,而且要比電力,我老公不用放電,光是漏電就可以把整個歐亞大陸所有的燈點亮了。”
    這丫頭以為他聽不出她酸溜溜的語調嗎?季天朗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我怎麼就沒把你電得慘兮兮?”
    “其實我已經翻白肚了……”紫江掀了掀上衣,露出白嫩的小肚皮。
    季天朗一陣好氣又好笑,大掌蓋住她的小肚肚免得小笨蛋著涼,一邊繼續看著桌上的資料,“我是建議你選英國,省去上語言學校,你家在那邊也有親戚。”紫江的奶奶是英國人。
    季天朗的話有道理,而且紫江雖然討厭父親的家族,對奶奶那邊的遠親倒沒那麼厭惡,舅公一家對她都挺好的,雖然舅公老是把她和緋雲堂妹搞混,明明她們一點都不像。
    “就聽你的。”解決一樁心事,能夠一起到異國展開新生活,最重要的是,再也不用每個月固定向父親報到,這讓紫江的內心充滿了期待與雀躍。
    +++
    在這場婚姻裏,憑良心說,季天朗對她太好了,到最後她甚至可以說是予取予求。她不用負擔豪門媳婦的沉重壓力,季天朗讓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她擁有單身貴族的自由、情人的呵護,以及季太太的名分,只不過一開始先離開的人是季天朗,於是紫江也就順理成章地把自己當成怨婦。
    在她英國的課程結業前,季天朗被召回家,MBC現任總裁一場車禍把家人嚇到了,季天朗這個“王儲”不能再遊手好閒下去。
    儘管如此,季天朗還是向家人要了兩個月的緩衝期,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了紫江。
    “喏,你看,很簡單吧?”他花了兩個月時間寫好了一本季氏獨門研發的懶人食譜,並且親眼確定紫江照著他的食譜能夠做出可以吃的料理。這本食譜針對紫江的問題對症下藥,小朋友照著他本子上的步驟都能輕鬆做出好菜。
    食譜的秘訣就在於省略處理食材的繁雜手續,最好是能全部丟進鍋裏一次煮好,食材則買人家處理好的,不然就是能丟進調理機裏切碎,她能省力就儘量省——季天朗曾經半開玩笑地在朋友面前誇他老婆是廚房裏的武林高手,可一點也沒誇大事實。
    兩人搬到英國之後,終於像正常夫妻一樣住在一起了,剛開始都是有季天朗下廚,紫江當小幫手。
    直到有一天,季天朗親眼看見原本切著蘿蔔丁的紫江,面無表情地舉起菜刀,將倒楣從排水管爬出來逛大街的小強快、狠、准地一分為二——這中間季太太眉頭皺都不皺,眼底波瀾不驚,就在他張口結舌之際,她又朝還沒死透的小強補了一刀,美美的切成四等分,最後才拎著小強發丟進垃圾桶,好像丟一張紙屑那般輕鬆自若,接著轉回身繼續處理食材……
    他在那一刻終於知道,當年他為什麼會連拉三天,只好笑得像個大哥哥一樣,用和藹可親的語氣禁止紫江再碰任何廚具。
    “報紙給你,拖鞋也很好用,乖乖去旁邊玩。”
    他剛回美國的那一個月,常常忙到沒有休息時間,但仍會每天打一通電話給紫江。
    “有沒有想我啊?”他的語氣痞痞的,沒有透露一絲狼狽與疲憊。
    “沒有ㄋㄟ。”紫江也是,其實她多少有點怨老公拋下她,但又明白自己不能夠永遠任性下去,哪怕眼睛都哭腫了,少了他的懷抱根本輾轉難眠,好幾次都想放棄再一年就能拿到的學位,休學回到他身邊算了。
    是體貼也是怨懟。
    直到她終於能重新在珠寶設計的工作上找到樂趣與熱情,填補兩人分離的空虛。如果有人問那時的紫江,對一個女人來說婚姻與事業哪一個重要?紫江真的答不出來,再者她更鄙視那些認為婚姻才是女人的歸屬,認為女人的事業心沒必要太大的人——那些人只想把女人綁在家裏為家庭付出一切,害怕女人爬到男人頭頂上,而男人們又還活在大男人主義的世界裏,人類社會的基本結構會有瓦解的危機。
    當然另一部分的原因是那些沒長進的女人畫地自限。
    剛拿到學位,獲獎無數,已經在珠寶設計界嶄露頭角的紫江真的那麼想,她認為那些明明有自己的事業,卻不把事業當一回事,認為持家能力比專業能力更值得自豪的女人脫離不了愚昧,骨子裏只想成為男人的附屬品,還洋洋得意。說到她們號稱和男人一樣進修拿學位,學習專業能力與知識,但還不如直接去念新娘學校。
    “你這麼好強,哪個男人受得了你?”很多人這麼說過,紫江在心裏嗤之以鼻。
    她說想回臺灣開設計工作室,季天朗是贊成的,因為那幾年紫江的外婆生病過世了,她最親的親人只剩下母親,而他岳母的兩個兒子都在美國,紫江會想回到臺灣也是理所當然。
    他們就這樣分隔兩地,在地球的兩端,一年見不到幾次面。天知道多少婚姻因為兩地相思最終成了兩地相怨,但季天朗卻一直是她最大的支柱,他在金錢上支援她,在精神上支持她,是她最強而有力的後盾。
    她不害怕嗎?
    其實她很害怕。愛情哪有那麼堅不可摧?如果不是兩人對過往始終懷有一份美好的嚮往,想保留心中美好純粹的期待,哪里撐得過冗長的分離?
    她想過開口結束這一切,她的事業穩定了,她可以到美國去發展——也許在別人眼裏,她終究是個自私的女人,只在事業有成後才想到這麼多年來必須自己一個人打拼,沒有家庭扶持的丈夫。可她何嘗不是自己在臺灣努力著?這些年來季天朗要她勇敢去追求自己的夢想,難道只有朝朝暮暮的兒女情長,只有把自己完全奉獻給家庭的女人,才能不愧對丈夫的愛?
    可是紫江不免又想著,為什麼這些年來他從不埋怨,也不曾主動開口要她回到他身邊?他似乎覺得眼前這樣子很好……
    如果他根本不希望兩人朝朝暮暮共處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9-1 01:31:27

    第十章

    她是這些年來,唯一和季天朗朝朝暮暮共處的女人——至少她確定自己是與他相處最長也最久的。她利用兩家交情之便成為季天朗的左右手,卻不明白為什麼她都做到近水樓臺了,卻始終摘不到季天朗這明月?
    一年又一年,安妮不得不面對現實,季天朗連正眼看她都不曾。
    “季先生是在裏面沒錯,但是……”飯店經理一邊以流利的英文試圖和這位據說來自加拿大的華僑溝通,一邊以對講機聯絡負責總統套房的行政管家。
    他見過這位頂著大波浪長髮,穿著香奈兒套裝的美女——在某些報章雜誌上,而且站在他們董事長身旁。這位安妮小姐顯然是MBC集團的重要人士,跟這家五星級溫泉度假飯店的董事長季天朗也交情非淺。
    但這家溫泉飯店並不屬於MBC體系,它是季天朗私人產業。
    “我是你們董事長的特別助理,你不知道嗎?”安妮覺得這個飯店經理也太不長眼了。
    “但是……”飯店經理頭大了。安妮是季天朗的特別助理沒錯,但那是在MBC集團裏的職位,和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啊!更何況季天朗到這裏來度假時,一向禁止任何人打擾。
    “我有公事要立刻向朗報備,事關一筆一千五百萬美金的交易,要是因為你耽誤了,你自己算,你得賣命幾年才賠得起?”
    經理立刻冷汗涔涔,幸好這時對講機傳來消息,負責總統套房的管家告訴他,季天朗請安妮上樓去談。不用背負令MBC集團損失一千五百萬美金的過失,他幾乎喜極而泣。
    把瘟神送上直達頂樓的電梯,才松了一口氣的飯店經理,在轉身的同時臉色又是一僵。
    “呃,夫人……”
    “怎麼了?”才剛做完SPA,神清氣爽的紫江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飯店經理回過神來,“夫人您慢走。”既然安妮小姐只是上樓談公事,那夫人什麼時候回房應該都沒關係吧?他只要做好分內工作就好了。
    然而替紫江按了樓層鍵後,已經冷汗涔涔的飯店經理想到安妮那仿佛以季天朗“親密友人”自居的態度,不知為何心裏有很不好的預感。
    噯,前輩忘了教教他,大飯店的經理是不是得像汽車旅店的櫃檯一樣,還得負責避免讓大小老婆上演全武行啊?
    +++
    “我記得我把工作都交代完畢了,有什麼問題你可以去請示Jones。”季天朗請安妮入座,自己站在窗前。
    安妮沒有坐下,走近他,“我聽說了,季爺爺下了最後通牒,你得儘快結婚。”她空降成為季天朗特助的原因,兩家人心裏都有數,安妮相信季老太爺是在為她鋪路。
    季天朗傷腦筋地以食指點了點下巴。他一直知道安妮的心思,所以總是盡可能和她保持距離,也把話說開了,再者雖然安妮名為他的特助,但他早就把她派給更需要人手的Jones。
    “安妮,我當你關心我,所以跟你說聲謝謝。不過你也知道,我已經結婚了。”去年他就對安妮說了實話,但不知道為什麼她一直不肯相信,或者說是不肯死心。
    一直到去年以前,因為他的身份太引人注目,所以為了保護紫江,他強勢地以各種手段,透過各種管道,避免任何人藉由徽信的方式查到紫江的個人資料。但是自從紫江有意無意地暗示想回到美國,對於他分隔兩地有些厭倦,而祖父又鬧著要他儘快結婚時,他就取消了這些封鎖,目的就是讓那些搞不清楚狀況的人去探聽誰是他的正主兒,為紫江的身份正式攤在陽光下鋪路。
    在此之前,他只能一再告訴安妮,他心有所屬,而且有物件了。
    “我不明白……”安妮當然也查過“那個女人”的身份,直到去年為止,原本都一無所獲,她一直沒深究是什麼原因,只知道“那個女人”根本不配得到季天朗的愛情。“就當你真的結了婚,但你們真的是夫妻嗎?這幾年當你辛苦,當你勞累,當你困頓時,她在哪里?又為你做了什麼?明明我才是一直在你身邊和你同甘共苦的那個人,她到底憑什麼?”
    “安妮……”
    安妮終於忍不住上前抱住季天朗,“我哪一點比不上她?你告訴我,我一定做得比她好。她真的愛你嗎?為什麼連陪在你身邊都做不到?”
    “首先,”季天朗抓住安妮的肩膀,藉此與她隔開一段距離,“如果你想聽我的答案,就不要動手動腳。”
    安妮的臉龐浮上一層難堪的紅暈。
    季天朗不容分說地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坐在沙發上。他盡可能以溫和但正經的語氣道:“我十九歲娶她,她十七歲嫁我,第一個問題毋庸置疑;而當我勞累,當我疲憊,當我困頓時,我也想問自己;當她勞累,當她疲憊,當她困頓時,我又在哪里?”他沒有阻止紫江往臺灣發展,因為他知道就算妻子留在美國,他也不見得能夠當個每天回家吃晚飯的丈夫,至少在這個階段很難做到。他們的兩地相思並不是單方面的問題,他得盡身為季家男兒的義務。
    安妮瞪著季天朗,眼眶默默泛紅,“為什麼是她?難道你沒想過,這些年來你們聚少離多,剩下來的感情也許只是你們想像?你連在你身邊的人都看不到……”她諷刺地一笑。
    “那你又看到了什麼?”
    安妮對他的反問一頭霧水。
    他繼續說下去:“我看得很清楚,所以我老實告訴你,我們不可能了,不是嗎?”
    “一點點可能都沒有?”安妮覺得可笑,“她又不在你身邊,讓我來盡每個女人都能盡,而她卻失職的責任,有什麼不好?就算你不愛我,現在這裏沒有別人,你又何必一再要求自己扮演專情的好丈夫?”她才不相信有男人拒絕偷吃的機會,“我可以不要名分沒關係,她做不到的由我來填補,好嗎?我不會說出去,為了你我可以……”她又想起身,季天朗卻立刻抬手制止,這對下定決心主動投懷送抱的她簡直是種侮辱。
    季天朗開始覺得頭大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一相情願地認為毋庸置疑的事實,對其他人來說卻不見得能看清楚。
    “這樣講吧,我沒有扮演專情或癡情的角色,因為根本沒想過。這些年來我唯一在乎的就是把工作做好,這個位置真的不是人幹的,而我的願景就是再兩年便從這個位置退下來,跟我老婆好好享受人生。這幾年我一直這麼想著,我知道她也是,她想儘快把事業的基礎打穩,到時就可以陪我在美國定居。”
    偷吃?哈,他要是有空,補眠和運動都沒時間了,他很愛美的,可不想小屁股因為辦公坐太久下垂。
    “至於我們之間的感情是不是想像,誰盡到責任而誰沒有,這些問題由外人來說嘴沒有意義,我只知道當我想到有這麼一個可能,我們也許會像那些終究因為距離而分開的夫妻一樣,我這裏……”他指著胸口,“就很痛,我不想讓它發生。”
    “你問我,她為我做過什麼?”說到這,季天朗忍不住笑了起來,眼光移向窗外,好像遙想往事那般,注視著某個不知名的點,一手摸著下巴。“有一年她聽見我在電話裏的聲音怪怪的,當下什麼也不管地從臺灣飛到紐約找我,當時紐約下著雪,她習慣了臺灣的天氣,冷到流鼻水,等見到我之後才知道我只是在浴室裏講電話……”他哈哈大笑,“然後她卻感冒了,害我請假照顧她三天。”
    “還有,剛分開那一年我的生日,她想給我驚喜,故意不接我電話,飛到紐約,卻不知道我搭前一天的飛機到英國了。結果那年的生日我一個人過,她呆呆地在家門口打電話給我才知道這件事,哭得淅瀝嘩啦的……”而他原本想發脾氣,最後卻只能在電話裏安慰她,下次別幹這種蠢事。
    還有,這幾年來,他的生日禮物有“最好別吃進肚子裏的蛋糕”,跟紫江成一對的巫毒娃娃吊飾,還有他真不知該擺在哪,而且怎麼看都不像的紫江裸體自畫像——顯然是野獸派的畫風,而且據說某個笨蛋為了畫那張圖,在浴室裏擺了大面全身鏡,畫了很久,還畫到感冒,唉……
    說到最後,他沉默了,但眼裏始終有著淡淡的笑意。
    “其實她都做一些蠢事,但我就是覺得很開心。”他看向安妮,“你有沒有想過,兩個人相愛的時候,如果一直覺得誰付出不夠,其實很辛苦?對方只有一點點小動作就能覺得很快樂,不是很好嗎?”
    “責任是什麼?只要對方快樂,只想著對方的快樂,不就是盡到了伴侶的責任?思念很辛苦,可是想到她還是很快樂,因為我也知道她會為了讓我快樂去做一些蠢事。”而他們都知道,讓對方快樂,就是好好保重自己。
    安妮的心很痛,為什麼季天朗和他的愛情不屬於她?她知道自己方才的舉動根本是自取其辱,卻仍忍不住道:“你想的這麼美好,希望現實真能如你所願,我們現在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如果我在這把衣服脫了,別人闖進來,你說會怎麼樣?”她作勢拿起手機。
    “不要吧。”季天朗乾笑,“你想叫大家進來看你……呃,‘那樣’,我卻還不買帳嗎?”
    安妮瞪著季天朗的痞子笑。
    “我從一下飛機,直到剛剛我老婆到樓下去做SPA,都一直在床上被我老婆奴役,早就被她榨幹了,現在就算你跳鋼管舞,我應該也站不起來,所以我覺得你最好想清楚。”
    安妮簡直好氣又好笑,她知道自己必須抱著失望與心碎回加拿大了,只是在這一刻還是有些不甘心。
    “我真想見見那個女人。”
    “以後會有機會的。”
    “你說得對,愛一個人就是想著他的快樂,那我可以請你記得,因為我也想要你快樂,所以決定放棄嗎?”她真希望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眼淚不要那麼不爭氣。
    “謝謝你。其實當了這麼多年的朋友,我也希望你快樂,而且有句話我希望你不要忘記。”
    “什麼?”
    “你說的,看看在你身邊的人。”季天朗送她到門口,臉上的笑有些神秘。
    安妮走了幾步,想起什麼,忍不住回過頭,“我也有件事要提醒你。”情緒平復後,她的笑有點看好戲的意味,“雖然我放棄了,可不代表我的情敵也跟著放棄,你要小心保重了。”季爺爺的壽宴上,應該會很精彩吧?可是沒有護花使者的她,大概只能錯過這場好戲了……
    +++
    當我勞累,當我疲憊,當我困頓時,我也想問自己:當她勞累,當她疲憊,當她困頓時,我又在哪里?
    我只知道當我想到有這麼一個可能——我們也許會像那些終究因為距離而分開的夫妻一樣,我這裏……就很痛,我不想讓它發生。
    其實她都做一些蠢事,但我就是覺得很開心。只有一點點小動作就能覺得很快樂,不是很好嗎?
    思念很辛苦,可是想到她,還是很快樂……
    紫江看著躺在手掌心的鑽戒。
    這是她為季天朗設計的,遲了許多年,專屬於他,代表著她將他由心至身,由靈魂,在誓約立定的?那,牢牢套住,直到永恆。
    她思索許久,尋尋覓覓,發現只有鑽石勉強能代表他——這世間怎可能真有一種寶石足以代替她的最愛?
    為什麼選擇珠寶設計?因為珠寶是最曆久彌堅的事物,她可以把美麗雕琢、研磨、鑄造、熔煉,並保存。
    她為丈夫設計了一頂天空皇冠,他是她的天空,是她天空的王者與榮耀。
    “季太太。”
    紫江回過神,看見季天朗抱著胸倚在玄關處。
    “我要嚴正抗議你在度假期間把老公晾在房裏晾太久,我的小弟弟覺得有點空虛,有點冷。”
    紫江忍住好氣又好笑的表情。
    不知道是誰說被她榨幹的?而且不知節制的明明就是他!
    紫江不回話,只是朝他伸出雙臂,季天朗走向她,把坐在貴妃椅上的她往懷裏抱,“怎麼?從地下一樓爬上來太累,走不動,坐在這裏等我來救你?”
    紫江反抱住站在她身前的季天朗,臉頰貼著他的肚子。
    “老公。”
    “嗯?”
    “我愛你。”
    季天朗愣了愣,然後咧開一個大大的笑,“我也是,寶貝。”他彎下身將妻子橫抱而起。
    +++
    這天,臺北信義區的街頭,很熱鬧。
    大大的、俗氣的幾千朵玫瑰鋪在地面上,數十名猛男拉開一面巨大的桃紅色布旗,上面寫著“嫁給我!”幾個大字,紅毯一路從騷包的法拉利鋪到某棟辦公大樓的正門口。
    “記者現在在臺北市信義區……”
    “臺灣的女生要心碎了,黃金單身漢心系知名珠寶設計師……”
    各路口停滿SNG車,記者則把“紫”珠寶設計工作室所在大樓的門前堵得水泄不通,攝影機鏡頭現場連線,全對準了紅毯的盡頭,原本要直接從地下室搭電梯上樓,卻被某位笨蛋公子的手下“請”到大門口迎接這陣仗的紫江。
    她臭著臉,瞪著還逕自以為她害羞矜持的高建邦。
    白色跑車配白西裝皮鞋,手捧九十九朵紅玫瑰,真的有夠像蠢蛋的。
    她很好奇,為什麼有人會覺得這麼求婚很浪漫?女主角一定要配合地感動得熱淚盈眶,否則男主角豈不成了笑話?如果兩心相屬也就罷了,倘若不是,那和逼婚有什麼不同?
    想到逼婚,不免也想起當初,只是經歷了這些年的考驗,時間已為她與丈夫年輕的誓約做了見證,如今回首,那一句句承諾仍然閃閃發亮。想想某人當年的強盜行徑,沒有玫瑰,沒有誇張的排場,沒有萬眾矚目,唯有年輕的他倆手牽手,只要彼此依偎著,直奔到世界心頭也無妨的傻勁——她真的覺得浪漫太多了。
    她看著高建邦單膝點地。
    “紫江……”
    “你那麼想丟臉嗎?”
    “不要害羞了,我會讓你知道,我會用熱情融化你冷漠的矜持。”
    “高建邦,”紫江雙手抱胸,“我真替你們高家感到難過,尤其你哥哥那麼拚命賺錢在補你這個愚蠢敗家子捅的樓子。”
    高建邦臉一僵。他為了製造效果,要求各大電視臺架好麥克風,此刻紫江的諷刺應該都播送出去了吧?
    “你們做生意的,都不做市場調查嗎?你要不要去查查我的戶口名簿,配偶欄上好像一直都有個名字,而且我也跟你強調過很多遍了。”
    群眾譁然。
    “我實在很不想讓你丟臉,但你好像聽不懂我的客套話,老娘對你根本無話可說。”紫江實在是被惹毛了,尤其前陣子還有人自稱高家親密友人,在八卦雜誌上爆料他們高家二公子這段“風流韻事”,意有所指地說她拿喬,又諷刺她最好謝主隆恩,她簡直忍無可忍。“我勸你最好不要再利用家世背景到處做這些令人反感的事,否則到最後誰難看還不知道。”
    +++
    高建邦的求婚成了大笑話,這讓高家惱羞成怒,許多難聽的酸言酸語不停地朝紫江射來,有說她明明結了婚,卻故意將高公子玩弄于股掌間;也有說她根本是別人的情婦,這場八卦因此炒得沸沸揚揚。紫江開始想,她盡可能不暴露身分是不是錯了?
    然而她如今的成就,不就是擺脫父兄勢力,自己辛苦奮鬥的成果嗎?她不敢說完全靠她自己,畢竟季天朗給了她最大的支援,但如果她待在美國,靠著夫家和父兄,真的只要坐享其成就好了,她可以像那些貴婦,收集名牌收集出興趣,還自己經營品牌,在她眼裏那簡直像辦家家酒一樣。
    她的理想當然不只如此!
    高建邦掀起的風浪裏,最大的衝擊總算來了。
    噢……好吧,如果這風波再不停,她不懷疑到時美國那邊會有大海嘯沖過來。只是這大海嘯的第一發,讓她有點傻眼。
    “你就是那個跟天朗私奔的女人?”老人家審視的眼,挑剔地打量著她。
    紫江見過這個老人家的照片,季天朗把每個家人的照片都拿給她看,一一介紹過了,雖然是多年前的一張全家福,但這些年來老人家保養得宜,沒什麼變化,幾乎可以想像他年輕時也是個高大迷人的天之驕子。
    “爺爺請喝茶。”她不慌不忙地替老人倒了他喜愛的碧螺春。
    “哼,像兒戲一樣私定終身,你真認為以我們季家這樣的身分地位,會認可你的身分?叫得那麼順口。”
    紫江真有點無力。
    所謂豪門與名門,一定得玩這一套嗎?
    “私定終身的事,我們很抱歉,雖然天朗是為了讓我做自己想做的事,但這不應該是欺騙長輩的藉口,這是我們的錯。”她心平氣和地道,經過這些年總算成熟點了。
    “知道就好。不過如果你以為認了這個錯我就不追究,那就太天真了,像你這樣的孫媳婦,我絕對不會承認。”季老太爺將拐杖拄在兩腿間,背挺得直直的,冷臉瞥向一旁,“做自己想做的事?好大的架子,你想做的事是什麼?就這間名不見經傳的工作室?”
    換做是別人這麼看輕她的工作與成就,紫江一定會翻桌。但這一刻,她仔細地、冷靜地想起來,如果沒有季天朗,她不可能有今天,她所謂的成就其實真的不值得驕傲。
    “我很感謝天朗給我的自由,確實它們看起來沒什麼,這些年來有他才有今天的我。”
    季老太爺看向紫江,“自由?你們的自由就是讓家族蒙羞嗎?”他把八卦雜誌丟在她面前,封面正是以高建邦求婚失敗為頭條。
    紫江沒有回嘴,因為她開了設計工作室,惹上高建邦這白目是不爭的事實。高建邦一個人丟臉不打緊,這場求婚鬧劇目前只有把高家跟“紫”珠寶設計工作室拖下水,可是再接下來,很可能三大家族都會很難看。
    “這間工作室,是天朗給你錢開的,是嗎?”
    紫江遲疑了一會才應道:“其他朋友也有合資。”但季天朗確實是最大的贊助人。
    “那就沒什麼虧不虧欠的了,這間工作室就當作你這些年來天朗的補償與報酬,我要你和他劃清界線,我可不允許到時候那些記者查到你跟我們季家有關係。”
    紫江沒有表現出震驚與不滿,“很抱歉,我想這要天朗才能做決定,我不會主動求去。”
    “你拿天朗來壓我?”
    “我不敢,而是天朗給我的錢一向都是他自己的。”
    “他難道是白手起家嗎?”季老太爺哼笑,“小丫頭,不要跟我談條件,這已經很寬容了,否則你會什麼都沒有,我明天就讓你這間工作室在臺灣消失。你好好想想,答應我的條件,離開天朗,我甚至可以幫你向高家調解,你和你的工作室可以繼續在珠寶界闖蕩,否則就是人財兩失!”
    “老爺爺,”紫江深呼吸,“如果您想,那就做吧。我只告訴您,‘紫’工作室曾經是我的全部心血,我為了它離開天朗一個人在臺灣打拚,我曾經會用生命來扞衛它,如果您要我一無所有,現在您就可以像高家一樣用各種手段封殺這間工作室的生路,我相信和高家不同,您絕不會只是放話而已。但是現在,我可以放棄‘紫’,卻絕不會離開天朗,除非您找殺手幹掉我,不然我這輩子都不會跟他離婚,您把這間工作室毀了也一樣。”
    找殺手幹掉她?季老太爺突然很想大笑,如果不是鬧出了這樣的事,如果她不是和天朗和私定終身的手段讓人懷疑她的居心,這場談話下來,他真的挺欣賞這丫頭的。
    但是這並不代表他會輕易讓步。
    “這是你自找的。”老人家冷哼一聲,甩袖離開了。
    一直趴在門外偷聽的傑森與其他工作室夥伴,連送客都不想,全都迫不及待地想擠進辦公室裏質問紫江。
    然而這一刻,疲累一湧而上,她想她真的沒心情向一直以來並肩作戰的夥伴解釋來龍去脈,只說道:“放心吧,就算‘紫’工作室消失了,我會幫你們想辦法,他們只想針對我,你們會沒事的。”
    “你在說什麼啊?”傑森一臉憤慨,“咱們是同一條船上的,炮口當然一致對外,哪有讓你一個人跳海喂魚的道理?”
    “沒錯,同舟共濟,打倒大海怪!”小妹也一臉熱血。
    “別以為女人好欺負!”
    紫江忍不住好笑,她一直覺得有季天朗才有今天的她,其實成就她的,原來還有這群夥伴啊!
    “話說回來,那老頭子到底什麼來頭啊?我看他超級跩的耶……”蘇菲亞得一直提醒自己要敬老尊賢,才沒把拖鞋往大家後腦袋砸。
    紫江歎了口氣。看樣子,再瞞著這群戰友也太不夠義氣了,她只好一一從實招來,但也換來夥伴們的無語問蒼天……
    搞半天,他們的後臺之強硬,何止曾文水庫啊!
    “根本是太平洋等級,你早點祭出來,高建邦那白癡就可以去趴在牆壁上啦!”眾人哀號,紫江也只能低頭反省。
    看來這一切,真的是她自找的啊!
    +++
    不知道幸或不幸,第二波海嘯,是她親愛的老公。
    “這傢伙是誰?”吼吼吼——他只不過回去兩天就發生這種事!哪個不長眼的敢惹他的女人?
    “自作多情的路人甲。”只圍上浴巾的紫江乖乖幫老公換衣服,浴缸的水也放滿了,房裏點著讓人放鬆的香精油,她推著季天朗進浴室享受愛妻親自服務的泰國浴。
    噴火暴龍立刻變成撒嬌大狗狗,抱著老婆“秀秀”。“別擔心,我來想辦法。”敢欺負他老婆?找死!
    紫江被他“拖下水”,不得不把濕透的浴巾脫下丟到浴缸外,靠在丈夫懷裏。
    季天朗輕輕把溫水潑在愛妻肩上,收攏她漂散在水面上的發,神情若有所思,“紫江……”
    “嗯?”
    “我想是時候把我們的關係公開了。”早該如此,也不會有今天的風波。
    紫江早就知道他已經開始為這件事鋪路,也一直默默地要自己做好心理準備,有些事她曾經不想面對,但這一路走來,再加上拖累了一起奮鬥的夥伴之後,那些都顯得有些幼稚。
    “都聽你的。”她難得表現得如此溫馴、如此夫唱婦隨啊,想不到感覺還不壞。紫江竊笑著將小臉埋在他頸窩,這才發現從丈夫一進門起,連日來發生的一切烏煙瘴氣的鳥事,突然間都算不上什麼了,所有的陰霾不愉快統統從她心裏煙消雲散。
    謝幕
    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眼。
    該上場了!
    +++
    季天朗負責這次祖父壽宴的籌畫,辦在臺灣,而且地點還選在圓山飯店。紫江雖然有點想臨陣脫逃,但這確實是一舉兩得的好方法,高家和臺灣那些八卦媒體也受到了邀請,看來季天朗想藉機來個最風光盛大的“宣告”,宣告她是誰的枕邊人,哪個沒長眼的再機機歪歪,會死得很難看!
    她盯著鏡子裏自己盛裝打扮的模樣,嫵媚優雅的髮髻上嵌著純金月桂葉頭冠,銀色的晚禮服是名設計師手工訂作,上身半露酥胸,馬甲包裹著她曼妙的身材,不作誇張設計的裙擺像流水一般優雅流泄。她突然想起從父母離婚後自己便不再參加這種豪門宴會,就算不得不參加也都會裝病躲過,所以這當口還真有點腿軟。
    “別擔心。”季天朗從身後抱住她,“你美得讓我想再把你綁架一次。”
    他吻著她的香頸,有點痛恨她身上的馬甲阻擋了他的鹹豬手,唉。
    “天朗,我忘了告訴你……”她的聲音有點抖。
    季天朗挑眉,以為愛妻想找藉口臨陣脫逃,環住她纖腰的手緊了緊。
    “那天你爺爺來過,我想他很不喜歡我。”
    季天朗翻白眼,“不用理那個糟老頭,當年我媽、我嬸嬸,我姑丈全都被他下馬威過。”簡直是個吃飽太閑的老頭子!
    “是這樣嗎……”但她真的惹出了很大的麻煩啊!
    “放心,今晚我有撒手?,保證殺得他們屁滾尿流。”季天朗嘿嘿笑。
    “什麼?”紫江一臉不解,但丈夫已經摟著她往外走。
    “到時你就知道了。放心吧,如果你真的腿軟或昏倒,你老公我很樂意抱著睡美人直接丟下那些貪吃鬼,回家做愛做的事。”
    “……”她可以打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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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還真是比星光大道更熱鬧,紫江懷疑她在昏倒前眼睛會先瞎掉。
    壽宴主辦人兼MBC太子爺的車一出現在飯店門口,不只媒體一擁而上,所有賓客也都引領期待著。
    “季先生,這位是?”負責會場招待的司儀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問。
    紫江的臉孔,與會的所有來客與媒體,甚至是在宴會上端盤子的小妹,顯然已經不陌生了。
    “我牽手十三年的妻子,結婚這麼多年我一直捨不得讓她亮相,直到最近發生了某些讓我不是很高興的意外……請各位高抬貴手,別嚇到她了。”他抬手擋開鎂光燈,這次故意允許媒體入場,不過也是下過但書的,一旦有人逾矩就會立刻被請出場,而他丟下這爆炸性的宣言,想要更深入打探消息的媒體只有盡可能遵守和配合了。
    他們在騷動中入會場,紫江的神經繃得緊緊的,那些來自四面八方的注視與耳語讓她有種壓迫感,但季天朗始終摟著她,她幾乎是靠他的扶持走到主桌的。
    她以為面對季老太爺的冷淡或反彈就是今晚最磨人的重頭戲了,想不到不只如此!當她走近主桌,看到坐在季老太爺身邊的人時,真想推開季天朗直接落跑!
    “季大哥,你怎麼可以帶著敢跟你私奔的不要臉女人來,這不是擺明要你爺爺生氣嗎?”
    紫江看向鄰桌唯恐天下不亂,突然發出正義之聲的某千金——顯然這位小姐便是安妮那天所說的情敵之一了,不知道還有沒有之二和之三?但她覺得相較於接下來要面對的陣仗,這完全算不了什麼。
    情敵小姐的聲音分貝不大不小,偏偏就是要讓那些媒體聽清楚,季天朗手裏牽著的,不是什麼明媒正娶的季太太,只是個跟人私奔的不檢點女人。
    留下來挖新聞的媒體,真覺得今天是大豐收啊!連原本因為季天朗帶著妻子現身而靜下來的會場,也響起了竊竊私語聲。
    被外人先拿出來說嘴,季老太爺原本隱忍的不滿也爆發了,“這女人不是我孫媳婦,我沒承認她!”
    紫江低著頭,季天朗默默地將她抱緊,似乎無聲地安撫著她。
    在一室譁然中,被安排坐在主位隔壁,顯然不只與壽宴主人交情匪淺,身分地位也非同小可的灰發老人突然站了起來,用鏗鏘有力的聲調質問道:“若白兄,你這是什麼意思?”他稍早始終保持微笑的臉變得冷硬,而且仿佛被羞辱般地不滿。
    季老太爺看向一旁的老友,為家醜外揚而汗顏,只好歎息著解釋道:“讓你笑話了……”
    灰發老人卻打斷了季老太爺的話,“我們秦家乖巧溫順的好女兒,哪一點配不上你們家這個竟敢誘騙十七歲少女結婚的痞子?”
    “啊?”他說誰家的女兒?
    現在想想,紫江好像是姓秦沒錯,但誰曉得天下那麼多姓秦的,她原來出身“那個”秦家!
    還真是……平地一聲雷啊。
    季家有錢有勢,與會來賓莫不爭相巴結,但許多資深媒體人,以及那些豪門老一輩的當家,都知道季家老太爺身旁的,可是真正的貴族後裔,在北美同樣勢力不可小覷的秦家大老爺。
    “大伯父、大伯母,碧宇堂哥、堂嫂。”紫江的家教可沒允許她見了長輩裝啞巴,只是暗地裏很想拖著季天朗回家叫他跪算盤!
    季天朗原想發函邀請的是岳父大人,但碰巧秦家大當家、紫江父親的兄長正好在臺灣拜訪親家,順道作客,他想這樣更好,紫江不諒解父親,但總會賣大伯父面子。
    “紫江丫頭,太久沒看到你了,想不到竟然給季家的臭小子拐跑了,老三真是損失了個好女兒。”老人家順勢瞪了一眼沒好好向家人交代 ,害他家好女兒當眾被羞辱的臭小子。
    “話說回來,我們秦家還真高攀不上啊!”秦有大老爺朗聲道,那口吻很酸很酸,連原本想緩頰的秦夫人與秦碧宇,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呃,龍宙兄,這一切都是誤會……”吃飽太閑愛找碴的老人家,只好趕緊想辦法圓場。
    而看著爺爺吃癟的不肖孫季天朗,倒是憋笑憋得很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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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紫江與季天朗,公主與王子的美麗童話,隔天席捲全台,某個姓高的愚蠢貴公子立刻從心碎的白馬王子變成白目跳樑小丑。
    季天朗在帶著老婆回美國前,應邀請上了某個擁有各界名人背書的高質感談話性節目,原本只是聊MBC在臺灣的願景與計畫,以及這位商界金童對全球經濟動向的一點看法,最後卻在主持人誘導下,小小透露一段童話的真相,刺激收視率——
    “本來大家都以為您還是單身,想不到早就死會了,這麼多年來捨不得讓老婆曝光,想必是因為很愛她吧?”再不問點有料的,觀眾都要轉臺啦!
    “也沒有很愛啦……”季天朗又習慣地摸了摸下巴,在這句教人破滅失望的回答後,又對著鏡頭露出他那招蜂引蝶的孔雀微笑,“只比她對我的愛,多了一點而已。”
    然而他張開的雙手,比的可不只一點啊!現場觀眾和主持人都忍不住笑了,電視機前的紫江也是。
    當然不只一點點,而是很多很多很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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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江把“紫”珠寶設計工作室的經營權轉讓給傑森。這是她和工作室夥伴們經過如火如荼的熱烈討論後才決定的,他們會接受這個結果,當然有特別的原因——紫江會到美國為“紫”工作室進軍北美暖身,他們這個陣容堅強的團隊不會解散。
    尚且不明就裏的季天朗,關心的則是另一件事。
    “臭老頭還去威脅過你?”看來他只安排讓壞爺爺吃癟還不太夠。
    “也不能說威脅,是我自己讓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我想我離開臺灣也好,不要讓高家太難看,大家日後好相見。”
    “你就這麼放棄你的心血?”他到工作室接她下班,紫江的同事立刻把當天紫江為了他願意拋下一切,以及被惡爺爺刁難的催淚事蹟,加油添醋的轉達一遍。
    季天朗聽完之後,怒氣簡直有如火山爆發,這些年來他陪著妻子找尋方向,也陪著她追求夢想,他很清楚珠寶設計,還有“紫”對她的重要性!
    臭老頭以為他不敢和他翻臉嗎?
    “我沒有放棄啊。”紫江一臉無辜。
    “你不用委屈,別以為你必須喊他爺爺就得付出這些,季家的大門我只要抱著你就算踩進去了,他的話不理也罷。”
    紫江好笑地抱住激動的丈夫,真不知道她那些愛湊熱鬧的同事跟他說了什麼,害他這麼暴跳如雷。
    “天朗,並不是我放棄一切。”她柔柔的嗓音果然立刻安撫了這頭暴躁的雄獅,“我原本確實以為沒辦法在珠寶設計界混下去了,但我說出那些話後並不後悔,也不害怕,因為我有你啊。”她笑著仰起頭看向丈夫,“我有你,只要你在我身邊,不管我失去多少,不管我跌倒幾次,不管我摔得多慘……你都會陪著我,你會張開雙臂讓我休息,也會給我力量讓我更勇敢,不是嗎?”
    他給她一片最美好最廣闊的天空,也給了她最安心最堅固的避風港……他說得對,他愛她,比她愛他更多,因為她怎麼有辦法回報他更多?那些分享,那些寂寞,那些固執,那些驀然回首,讓她明白在她的生命中,他最珍貴。
    季天朗的心融化了,臉上的表情也是,他笑得好驕傲,也好感動。
    “那當然,我是誰啊?”秦紫江無所不能的老公欸!
    紫江又被他逗笑了,她拿出那只天空皇冠,在丈夫驚喜且欣慰的凝視下,套住他主動伸向她的手,由身,至心,至靈魂,專屬於她,堅定而不渝。
    她吻著他,“You are the breath to my life……”
    你就是我的一切。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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