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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김은희,윤은경] 冬季戀歌【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23:56     標題: [김은희,윤은경] 冬季戀歌【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9-1 20:53 編輯

【第一章】記憶的拼圖

【第二章】到了影之國度的人

【第三章】下在心裡的雨

【第四章】第一次

【第五章】夢醒時分

【第六章】不論何時總在那裡

【第七章】命運的水車

【第八章】冬季戀歌

【第九章】走向你的路

【第十章】因為我愛你

【第十一章】我能做的全部

【第十二章】不被招待的人

【第十三章】迷路的小鳥

【第十四章】分手練習

【第十五章】盤旋的星星

【第十六章】不流動的江水

【第十七章】初戀再度呼喚我--

【第十八章】過去歲月的你

【第十九章】紫羅蘭

【第二十章】無比遙遠的路

【第二十一章】悲傷的男子

【第二十二章】最後的海邊

【第二十三章】最後的容顏

【第二十四章】再度回到我身邊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33:59

【第一章】
  (1)
  那是個陌生的思念--
  有珍坐在公園裡的長椅上,將視線停留在手裡拿著的一塊褐色拼圖,看著看著思緒跌進
了思念的深處。離開了承包白雪滑雪場整修工程的馬爾雪公司,面對著公車站,她從滿滿的
口袋裡拿出了什麼東西來。那是在離開馬爾雪公司時,在樓梯上撿起來的拼圖。如果想趕去
訂婚得快點才行,但是她無法一下子就從冰冷的長椅上站起來。心中的思念,像是從遠處一
波一波往前推進的海浪一般,在她心靈深處靜靜地搖晃著。
  一清早隨著滑雪場整修工程的開工有珍怎麼也提不起勁來。加上馬爾雪公司新上任的監
理,老是吹毛求疵,一有不滿意的地方就得重修一次設計圖,這人讓有珍所屬的北極星公司
內的員工個個精疲力盡。
  至於滑雪場呢,說好聽一點是整修工程,那位監理可是清楚地知道那是如何的一回事-
-那甚至是一件比建一棟新的大樓還需要更大的努力和專業技巧的工程,但是對於那些根本
不清楚什麼是所謂的整修工程的人來說,難免有時候會因為不甚瞭解而傳出一些批評。因為
設計圖一改再改,在靜雅的眼裡,那個監理並不是一個豪爽的人。
  對有珍而言也是一樣。雖然監理是個什麼樣的人並不重要,但是他要他們修改設計圖的
次數竟然高達五次--雖然每個人對同一件事本來就會有不同的見解,但著實是讓人覺得力
不從心。不曉得是幸運還是不幸,有珍把設計圖交給上級,離開馬爾雪公司的途中並沒有遇
到那個讓她們累得半死的監理,不管怎樣,想到完成了那吹毛求疵的任務,心裡倒也覺得舒
坦。至少在從口袋中拿出那塊拼圖之前是一直是這麼想的。這拼圖分明就是監理在遷往辦公
室的途中所掉落的。
  仔細想想還真有點可笑,一個要她們屢次修改設計圖的人竟然會喜歡玩拼圖,有珍噗嗤
一聲笑了出來,想像著一個男人一塊一塊地拼著圖的樣子,但因為一次面也沒見過所以連想
像也變得模糊。
  有珍覺得那男人一定是個很單純的人,也或許是個完全相反的人。這片拼圖似乎珍藏了
某種回憶,不知怎麼的突然有一個男人的樣子浮現在她的思緒中,說不定就是像他那樣的人
,那他在拼拼圖的時候,心裡都在想些什麼呢?
  仔細地看著那塊拼圖,有珍的腦海浮現了北極星,在北斗七星與仙后座之間閃閃發亮的
北極星,那個曾經對她說過,如果在山裡迷了路只要找出北極星就可以找到出路的那個人,
告訴全身因為害怕與慌恐而顫抖著的有珍北極星的那個人。
  然而有珍在整整十年迷惘徘徊的人生歲月中一直沒見著那顆屬於自己的北極星,所以當
初靜雅在決定公司名字的時候,有珍立刻便提議就叫做北極星。
  想起了北極星的有珍,心裡湧來一陣陣的悲傷。只要將一塊塊的拼圖正確無誤地放對位
置便能完成一幅美麗的圖畫,但是對有珍而言,那記憶的拼圖,卻是怎麼也無法完成的作品
--只要能找回那塊最重要的拼圖--。
  ***
  剛結束電台工作的翔赫,為了要挑選他和有珍訂婚的禮物,走進了附近一家珠寶店。從
店員手中接過兩個簡單又大方的戒指時,翔赫禮節性地笑了笑,仔細瞧了瞧這兩個戒指後把
它們裝到盒子裡然後走出了珠寶店,彷彿是要消除緊張似地歎了幾口氣後,繞過了珠寶店向
和有珍約定的地點走去。
  先到約定地點的有珍正跟一個中年的女子爭執著,就是那種在路上常會遇到,然後問你
信不信教進而慢慢和你搭起話來的人。說著你的祖先的恩德如何,以後又會如何如何,本末
倒置地說著。有珍則只是偶爾側著頭看著那個女子,眼光則不時落在手錶上。
  那個女子也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就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靠近有珍的身旁不斷唱著自己的獨
角戲,一面說什麼約會不是那麼重要,祖先們無時無刻都在注視著後代子孫的行為,所以就
得積功德才是重要,一面似乎要看穿有珍似地說著,就在有珍的眼神和那個女子交錯的那一
刻,女子的臉先是皺了一下接著突然抓住有珍的雙手。
  「原來你失戀了啊!」
  「什麼?」
  有珍雖然嚇了一跳,但並無顯露出來,只是睜大眼睛看著那女人,似乎是想表明自己跟
失戀連邊都沾不上,但又好像聽到什麼東西「咚」的一聲掉下來似的,有珍霎時彷彿回到了
十年前。
  有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曾經失戀,但是聽了這女子的話後,有珍突然想起那個再也沒有
比和那個人分手更令人難過的失戀。她想起了十年前那個一句話也沒說就離她遠去的他。不
自覺地,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那名女子帶著微笑注視著佈滿迷惘眼神的有珍。在她內心深處因為一股微風而激起了浪
濤,那名女子對著被記憶的海浪襲捲的有珍丟出了有如匕首般尖銳的一句話:
  「我看到了一個男人。」
  她說看到了一個男人。她問有珍不想再次尋找那個男人嗎,有珍一方面否認,但另一方
面卻無法安撫自己不穩定的情緒。有珍的雙眼不停地閃爍著同時也在回憶中不斷地穿梭來回
,莫名的悔恨感和思念之情讓有珍暫時緊閉了雙眼。
  就在這個時候翔赫出現在她們面前,他直視著那女子說自己正是那個男人,有珍一聽到
翔赫的聲音便睜開了眼睛,而被翔赫突如其來的一番話嚇倒的女子隨即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人
海中--有珍呆呆地望著那個背影漸漸消失,雙眼流出了淚珠--
  之後兩人走進了附近的餐廳,並開始討論訂婚典禮時的一些細節。翔赫一面解說著記在
手冊上的備忘錄,一面頻頻詢問有珍有無遺漏的地方,有珍一面回說沒有一面望著翔赫,似
乎想起什麼似的開始慌張起來。
  翔赫拿出了戒指盒,像是預演般地把戒指套到有珍的手上,剎那間,翔赫腦裡浮現出小
時候的情景,很多人說他們兩個長得很像。他想起小時候和有珍一起去美容院剪了一樣的西
瓜皮出來,其他的媽媽們看到他們兩個都嚇了一跳,還以為是哪家的雙胞胎,翔赫嘴角揚起
了一陣淘氣的笑意。那段故事,有珍也都一直記得。
  有珍浮起了對那些媽媽們辯解地說,除了他和翔赫同樣是八歲以外,其他的都不一樣的
記憶。翔赫則是說他們倆不是雙胞胎,而是將來可以結婚的那種關係。他們都記得很清楚,
他們兩人只要一提到這件事,就總是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然後就發出一陣大笑。
  翔赫凝視著戴在有珍手上的戒指,心裡想著現在真的擁有屬於兩人共同的東西了。不管
是什麼東西,單單一個的話,感覺上似乎沒有任何意義。在有珍身旁守護了十年,現在才有
那種有珍真的要成為自己的女人的感覺。只有和有珍在一起,他的人生才有意義。他心裡一
面這麼想著,一面緊握住有珍的雙手。
  「有珍啊,你就像現在一樣一直待在我身邊好不好?」
  兩個人坐在車裡,在十一點五十九分接近到十二點的那一瞬間,翔赫轉過了身,向著有
珍。
  「金翔赫先生和鄭有珍小姐訂婚的日子終於到了,我要送你象徵訂婚意義的戒指。」
  翔赫假裝在找什麼東西的樣子,想要給有珍一個突來的奇襲之吻,當翔赫將臉湊近有珍
的臉頰時,不小心按到喇叭發出了一陣喇叭聲,讓有珍噗嗤笑了出來,翔赫則難為情地在一
旁笑著。尷尬的氣氛才緩和下來,翔赫再一次很認真地又將臉湊了過去,當兩個人的嘴唇要
碰到的那一刻有珍又不小心笑了出來,有珍只要想到小時候和翔赫一起去剪西瓜皮的情景,
總是會忍不住地笑出來。
  難以掩飾失望神情的翔赫,望著有珍下車往自己的家走去的背影,剛剛有珍的笑聲雖然
在翔赫的耳邊縈繞,但翔赫卻發覺心中居然浮起一種莫名的不安全感,他搖了搖頭,沒有!
什麼事都沒有!
  ***
  滿是人潮的街道。
  當有珍離開辦公室並走進馬爾雪公司時,在樓梯旁的樹上,僅存的一片落葉像雪一般的
落下,落葉輕盈嬌小的身體好似承受不住風的吹拂一般,在空中隨著風搖曳盤旋後隨即掉落
在地上。
  或許落葉並不想掉下來,但即使不想落下也終究逃不過要掉下來的命運,有珍想著想著
感傷了起來。抬頭朝著那棵樹望了一會兒,當她轉移視線繼續向前走的時候,一個男人映入
了她的眼簾,在那麼多人來人往中,就只有他一個人緊緊抓住了有珍的視線,那是她一次也
不曾忘記過的臉孔,一個和他長得好像好像的人。有珍的目光不自覺地追著他走,但是他一
下子就消失在人海裡了,有珍呆呆地望著他消失的地方好一會兒。
  「是我沒看清楚吧!但沒道理啊!」
  魂不守舍的有珍走進了馬爾雪公司。公司裡的人在整理新來的監理的東西而顯得有點忙
亂。
  「請問有什麼事嗎?」
  馬爾雪公司的女職員走近有珍問道。
  「哦,我是承包白雪滑雪場整修工程的北極星公司。」
  聽到有珍回答的聲音,金次長帶著一副「我很榮幸為你服務」的微笑走到有珍面前。金
次長親切地說明,由於現在要重新安置一個監理的辦公室,所以公司顯得有點凌亂,有珍聽
他說話的樣子便大概可以知道他的為人。他懷著歉意地說,這次其他一起承辦的公司都因為
這個新來的監理搞得大家哇哇亂叫,於是詢問有珍的公司是否還能適應。
  有珍用了一個沒有問題的手勢來代替回答。金次長以一副「很幸運」的表情說:「已經
有五個客戶跟我們斷絕來往了。」有珍將自己帶來的設計圖交給金次長請他代為轉交給監理
,當她轉身要走出去的時候,有一個男子拿了一個很大的拼圖進來。
  「那是拼圖對吧!你不覺得喜歡拼拼圖的人很奇怪嗎?拼好了要做什麼?像個小孩子一
樣--到底是為了什麼要拼拼圖啊?」
  金次長不能理解地轉身向有珍問道。
  「是啊,可能是太無聊了吧,不然就是他有很多心事,想要像拼拼圖一樣,一塊一塊的
把每一個記憶拼湊起來,你說是吧!」
  有珍將金次長的笑容置之腦後隨即走下樓梯,她從地上撿起了一個東西,是一塊拼圖。
她把拼圖放在手心,看了一下之後很自然地就把它塞進了口袋中。
  在美容室稍稍整理了頭髮的有珍急急忙忙跑向訂婚典禮會場,這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翔赫,他說大家都已經在等了。掛掉電話有珍想要加快腳步時,突然有什麼東西落在有珍
的臉頰上。
  那是初雪,冬天下的第一場雪。誠如真淑所說,今天很有可能會下雪,現在真的下了,
真是讓人雀躍的消息。有珍抬起頭看著天空,雪白的雪花不斷地飄下來,有珍停下了腳步,
任由白皚皚的雪落在自己白淨的臉上,又冰又冷的雪讓有珍的心情有了許多轉變,她就這麼
地站著任由雪淋了自己好一陣子。
  就在同時,在她對面同樣也站著一個淋雪,不,是故意淋雪的人。是張很熟悉的臉孔,
有珍的呼吸好像停止了一般,那不就是俊祥嗎?
  就是那個深埋在心中十年之久的人、再也無法看見的人啊!十年來每當她疲累的時候就
會把深埋在心靈深處的他給呼喚出來,那是一直活在她心裡的他啊!他就活生生地站在有珍
的面前,有珍不敢相信她自己的眼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看著那個人,那個人就這麼
站在她面前,望著雪燦爛地笑著。
  「下初雪的時候你會想做什麼呢?」
  俊祥小聲地問著。
  「有珍啊,下初雪的那天你想做什麼啊?」
  有珍似乎聽到了俊祥的聲音。她耳邊縈繞著俊祥熟悉的聲音,慢慢地向那個人走過去,
而那個人移動了腳步湮沒在人群中,有珍心裡喊著俊祥的名字追了過去。那個人的腳步加快
了。
  俊祥的背影一下消失不見,一下又出現在有珍的視線裡,有珍不自覺地鑽進了人潮中想
追上他,但是他一下子又消失在有珍的視線裡了。有珍像失了神一樣在下著雪滿是人潮的街
道上徘徊著,但是怎麼找也找不到剛才那個人,他真的完完全全地從有珍的視線中消失不見
了。
  有珍腦中掠過高中時有一次和俊祥吵架後跑到山林裡,後來卻迷失方向找不到出路,有
珍在陰暗的山林裡感到恐懼的時候,俊祥滿身是汗地出現在有珍的面前,伸出了雙手。但是
現在,那個人沒有出現在有珍的面前,也沒有像那時候一樣伸出手,因此有珍的悲傷從心裡
湧了上來。
  有珍回到了剛剛看到俊祥的地方,呆呆地站著,呆呆地淋著雪,悲傷和思念化成了淚水
無法自拔地掉了下來。沿著臉頰流下的淚水冰冷的滲入有珍的心裡。
  在訂婚會場等待著翔赫未婚妻的客人們,因為有珍的缺席而一個個離開席位了,只留下
雙方的父母和寥寥無幾的客人,場面冷清的訂婚宴會上,有珍這時濕著眼眶憔悴地走了進來
,身體顫抖著好像快要昏倒了一樣。
  「有珍吶!這是怎麼一回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焦急的翔赫氣喘喘地逼問有珍。
  「翔赫,我--」
  連話都說不出口的有珍無力地癱倒在地。
  有珍在自己房間裡醒過來的時候,才記起原來自己還活在那偌大的天空底下。有珍的媽
媽擔心地看著勉強坐起身的有珍,問她為什麼那天沒參加訂婚典禮,有珍一句話也沒回答,
只是沉默地低著頭。
  (2)
  好像所有必須活著的理由都不見了一樣。到底自己還要迷惘多久才能忘記他。如果越是
迷惘越是讓人更痛苦的話,她想要就此遺忘,而那些無法言語的痛楚轉為眼淚掉了出來。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34:33

  隔天有珍到翔赫家想取得翔赫母親的原諒,一臉歉意地到了翔赫的家。從一開始對有珍
就相當頑固又冷漠翔赫的母親並不原諒有珍。至於翔赫,他看有珍得不到自己媽媽的原諒,
心中更是擔心不已。
  誠如翔赫的父親所說,如果大家只是需要一些時間來沖淡這件事情的話,那還不至於太
嚴重,但翔赫警覺到也許連這樣的時間都沒有了,由於察覺有珍的改變翔赫的心情只能繼續
地沉重下去。
  翔赫十年如一日地守護著有珍,然而有珍卻一直在改變,一個是表面上的有珍,另一個
是從不在翔赫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有珍。
  但是儘管有珍心裡深處有著自己未曾看過的另一面,翔赫還是決定他要和這個他眼前所
瞭解的有珍一直走下去並守護著她。但是現在連這個有珍也好像快要被搶走似的。
  等著有珍回家的翔赫走進了她房間。環視著如同有珍性格般的乾淨整潔房間的翔赫坐在
有珍書桌前,把訂婚典禮那天準備要套在有珍手指上的戒指拿了出來放在桌上,想寫一封信
和戒指一起放在桌上。
  在找信紙的時候發現了一張有珍隨筆寫了一些東西的紙,翔赫念著紙上的內容,念著念
著臉色漸漸變得慘白。
  我看到了你,這真的是夢嗎?所有和你一起的日子和所有發生過的事我都記得,一點也
沒有漏掉。你彈鋼琴的琴聲,一起在湖邊欣賞晚霞--還有你牽著我的手,從嘴角咧開的微
笑--這一切我都沒有忘記,一直記在心裡。
  我無時無刻地都在祈禱,祈禱著能再看到你,能再度看到你溫暖的微笑,那天在下著初
雪的大學路上,不是我一個人的幻覺吧?
  俊祥啊,你現在在哪裡?你到底在哪裡?或許你已經忘了我也不一定,但是我真的沒有
辦法把你忘記,我沒有辦法把你遺忘在任何地方,每當我想見你時就會流下眼淚來,在我心
裡你一直都在那裡,沒有離開--
  翔赫愣在那裡,之前莫名的不安終於成了事實。
  翔赫像逃出來似的跑出有珍的家,往大學路跑去想找有珍,雖然已經很晚了,大學路上
人潮依然,翔赫找遍了所有的街道,一直不斷地尋找著有珍的身影,夜更深了,人潮漸漸散
去,街道冷清了起來。
  大學路盡頭昏黃的路燈底下,有珍像石像般地坐在長椅上,翔赫看見有珍出神地坐在那
裡,就像自己剛剛不斷地找著有珍一樣,那樣同樣痛苦地在路上來回尋找俊祥的有珍的身影
清楚地落在自己眼前。
  渾然不知背後翔赫正在看著自己,翔赫覺得有珍真的好傻,有珍就像個行屍走肉般地坐
著,直到翔赫叫出有珍的名字。
  「你可以跟我說啊,我會陪在你身邊和你一起等的。」
  有珍緩緩地抬起頭,看著翔赫,眼淚一顆顆地掉了下來,翔赫緊緊地抱著有珍,手輕撫
著她的背,他覺得有珍真的好傻,悔恨的眼淚也從自己的眼裡落下。
  偶爾,翔赫會這麼想,那次高中和朋友去山林裡玩時,有珍在山林裡迷路時,如果找到
有珍的不是俊祥而是自己的話會怎麼樣,如果是自己先找到有珍的話,那麼有珍愛上的人會
不會是自己。
  雖然心裡這麼想,但是翔赫並不後悔愛上有珍,即使只能在有珍難過的時候在她身旁給
她肩膀讓她依偎,翔赫也從不覺得後悔。
  「翔赫,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好不容易開口的有珍發出了微弱的聲音。
  「是俊祥不好,讓我的有珍這麼難過,是他不好。」
  ***
  那天晚上,有珍把畫有俊祥的素描簿給燒了。火光中的俊祥還是一如往常地微笑著,有
珍想,如果把藏了許久的俊祥的圖樣燒掉的話,也許自己就可以把他從記憶裡消除。
  抱著膝蓋蜷縮身體坐著的有珍眼眶又濕了起來,努力地想要忍住淚水但是卻徒勞無功,
滿腔的悲傷讓她連呼吸的空隙也沒有,心裡鬱鬱悶悶的。
  俊祥葬禮的那天,有珍並沒有哭,如果哭的話,好像俊祥就真的離開自己似的,所以她
咬緊牙強忍住悲傷不讓自己哭出來。現在那種感覺又浮上來了,但是這次俊祥是真的該離開
有珍的心中了。
  「我明白你是不會再出現在我面前了,雖然我清楚地肯定,但我卻一直沒辦法接受你離
開的事實,我真的無法忘掉你的眼神。你一個人孤獨地在另一個不熟悉的世界一定會很寂寞
。但是現在因為我一直忘不了你,讓我身邊的許多人都受到了傷害,所以我決定要把你忘記
,從現在起我再也不會想起你了,再見了,我的愛!」
  ***
  穿著獸醫袍的勇國抱著小狗說道:
  「是嗎?我會先和你聯絡。」
  勇國聽真淑說到彩琳要回國的消息,覺得有些驚訝,側著頭聽真淑說著。
  幾天前,彩琳發了一封電子郵件告訴有珍說她要從法國回來,除此之外還說另有一個會
讓大家都嚇一大跳的新聞要告訴大家,叫大家期待。真淑猜想著會不會是彩琳交了法國的男
朋友,勇國對那不怎麼感興趣,反倒是問了有珍和翔赫的近況。
  「勇國,我們來幫他們倆辦一個訂婚典禮怎麼樣啊?找彩琳一起來也沒關係吧?」
  勇國和真淑對望了一下,隨即轉過身打起電話來。
  ***
  翔赫拉著有珍來到了春川中學,那是翔赫和有珍、勇國、彩琳、真淑一起念過的中學。
  現在是放假,運動場空蕩蕩的,樹葉掉光的樹木顯得淒涼,即使如此,學校對有珍和翔
赫來說還是很有感情的,他們環顧著四周,彷彿回到了從前一樣。
  「喂喂!站在那邊的兩位,聽的到嗎?」
  突然傳出麥克風的聲音,有珍看了看四周。
  「在學校大力支持下--我已經好久沒有再握麥克風啦!我是權勇國。今天在這裡,我
們要完成金翔赫先生和鄭有珍小姐他們倆未完成的訂婚典禮,來,請兩位面對面,請金翔赫
先生把準備好的東西拿出來。」
  翔赫照著勇國的話從口袋拿出了兩枚戒指,並戴上它。
  「好,金翔赫先生,不知道你等這天等了多久啦,請牽著鄭有珍小姐的手--接下來就
請兩位就看著辦啦!」
  雖是在有點冷清的運動場上辦的簡單的訂婚典禮,但是兩人這時卻感到無比的幸福,現
在,他們倆的手上戴著一樣的戒指,就像之前練習的時候一樣。
  「有珍,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不會離開的。」
  「謝謝你--」
  「哇--可真浪漫!在這個神聖的學校裡說這種情話像話嘛!今天就算是我大招待,你
們來個深深地親吻吧!我們就當做是你們兩免費的觀眾!」
  他們兩個人難為情地互相看了一眼往播音室跑去,一開門勇國和真淑拉開了小禮炮,從
法國回來的彩琳則獻花給他們。
  「恭喜你們!十年了--好厲害啊!」
  彩琳走近有珍握住她的手。這一瞬間隔著彩琳的手有珍感到一陣敵意。吹熄了他們所精
心準備的蛋糕上的蠟燭後,大家圍著桌子坐著聊天,在大家聊天的同時,彩琳似乎在等什麼
人似的不時地望著手錶,有珍問彩琳是不是還有約會,彩琳只是擠了一個微笑,沒有回答。
有珍有點在意彩琳的這個笑容,不只如此,彩琳還叫真淑打開錄音機要她放叫做《第一次》
的歌,讓有珍更加地覺得不對勁起來,因為那首歌正是以前俊祥送給有珍的唱片中其中的一
首歌曲。
  這時傳來了敲門聲。大家都往聲音傳出來的地方看去,門漸漸地被打開,出現了一個男
人,接下來的那一刻讓所有人幾乎停止了呼吸,秋天的陽光灑在開啟門男人的身上,就是俊
祥。
  所有人再也按捺不住地打破了沉默,因為實在是太像了,根本就是一模一樣,所有的人
都覺得是俊祥回來了。
  有珍也不知不覺地站起身面對著俊祥,腳步也開始往前挪,但是俊祥的視線並沒有停留
在有珍的身上,反而向彩琳走去,有珍好像掉落到無止境的地獄裡,大家都愣在那裡看著俊
祥和彩琳。
  「彩琳!」
  有珍看著他,屏著呼吸。
  「民亨,你來啦?」
  彩琳挽著他的手得意地站著。
  彩琳向大家介紹這個和俊祥長的一模一樣得人,他叫做李民亨,說他就是她在法國交的
男朋友,而且向民亨介紹著剛訂婚的有珍與翔赫,特別還強調了訂婚兩個字,其他的人都感
受到彩琳的嘲弄,但也無可奈何地站在一邊。
  民亨在對翔赫與有珍說著道賀的話的同時,也輕輕地對他們送上一個注目禮。民亨似乎
是因不斷地注視自己,像是要把自己看穿的有珍的眼神感到有點尷尬,於是快速地收斂起自
己的目光。
  觀察到民亨跟有珍間不自然的氣氛的彩琳,嘴角露出了詭異的微笑。然後像是要被民亨
抱住般地走向民亨,問他車子停在哪裡?民亨簡短地回答彩琳,像是有點不耐煩,然後低頭
看手錶,像是趕時間似地望向彩琳。
  彩琳的眼神中透露出知道了,隨即露出一個自己會先下去等待的表情。
  民亨發現有珍一直在看著自己,他使了個眼色和彩琳說時間差不多該走了,彩琳用眼神
向民亨示意表示知道了。
  有珍一直出神地盯著民亨看。民亨則感受到了一直盯著他看的那道眼神,但是只要他的
眼神一和有珍交錯,不知不覺地很快就避開了,不久他就走出播音室了。彩琳走近一直看著
民亨離去的背影的有珍。
  「怎麼樣?很像吧!我那個時候也嚇了一跳。」
  彩琳的聲音好像贏得了一場比賽一樣,隨即又問翔赫他們兩個什麼時候要結婚,給有珍
最後的一擊。
  一直注意著有珍的反應的翔赫回答說時間還在商量,不過大概會在明年,彩琳聽到了他
的回答誇張的把頭髮用力撥到後面,對有珍說她會為即將到來的婚禮準備新娘禮服給她。
  彩琳離開後,大家都注意著有珍的反應,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上次我看到的人,應該就是他吧。我好像笨蛋哦!」
  有珍雖然努力偽裝著自己的情緒,但心裡其實好像垮掉了一樣,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燒掉
了俊祥的畫像,要忘記俊祥,再也不要想起他的,現在又出現了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人。
  走出播音室的彩琳又回頭看了看播音室,得意洋洋地坐上民亨的車。
  「你的朋友們,剛剛為什麼都那麼驚訝地看著我啊?」
  在往漢城的路上民亨向彩琳問道。
  「哦,你說那個啊,因為我是第一次把男朋友帶來給他們看,所以他們覺得吃驚吧!」
  「這樣啊,我真的是你第一個帶給他們看的人嗎?」
  彩琳下巴微揚看著相信自己的話的民亨,安心地笑著。
  「這次的發表會要好好表現!那裡的氣氛不尋常,要是做不好的話就徒勞無益啦!知道
了嗎?」
  ***
  靜雅忙碌地工作並對著攤開設計圖的有珍說道。又加了一句「有什麼事記得叫我一聲」
,靜雅的話裡吐露了對有珍深深地信賴和關心。
  有珍點點頭,整理好設計圖之後,拿著設計圖走出辦公室往公車站走去。有珍上了公車
看著最後面空著的位子,想起了第一次見到俊祥的那個時候的那個位子,自己旁邊的位子,
正是俊祥坐的地方。但是有珍忍住了想往那個位子走去的慾望,腳步移向前面的空位子,但
是有珍還是回頭一直看著後面的那個位子,因為俊祥每次都是坐在那個位子。
  自從那次在春川中學大家為她準備的訂婚典禮以來,有珍好像忘了要怎麼說話一樣,不
論是和誰見面,談的話都言不達意。那天在學校看到的那個人,他真的不是俊祥嗎?應該不
是吧!如果是俊祥的話是不可能會不看自己的,有珍安慰自己不過是一個長得和俊祥十分相
像的人罷了。
  但是仔細想想他們長得實在太像了,他嘴邊掛的微笑,與俊祥臉上的笑容實在太像了,
他和俊祥根本就如出一轍。
  有珍拿出手機,撥了電話給翔赫,怕自己的胡思亂想會讓翔赫擔心,她想告訴翔赫說自
己很好,她一定要這麼說,一定要--。
  接到電話的翔赫用懷疑的口氣問有珍是否真的沒事,翔赫也想相信有珍,努力想相信有
珍是真的沒事,有珍察覺到翔赫的疑心,聲音振作了起來,即使有珍的聲音聽起來很假,翔
赫還是相信並且放下心來。
  有珍對翔赫說她有一句話希望從翔赫口中聽到,他希望翔赫能給即將要辦發佈會的有珍
說聲加油,這樣有珍就真的能把發佈會做得很成功。
  翔赫的喉嚨似乎有點哽咽。儘管有珍的聲音很有生氣,好像振作起來了一樣,但是他還
是感受到有珍心裡隱藏著一份不穩定的彷徨。說完要有珍加油的話之後,翔赫又說了一句話
,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
  翔赫清楚地明白自己說的話不會帶給有珍多大的安慰,但卻是此時此刻是他唯一能向有
珍說的話了,他一定要對有珍說這句話,這樣他才可以繼續地守護著有珍,守在有珍的身旁。
  有珍和翔赫說了聲謝謝,並說自己會加油,說自己很有精神,也對翔赫說了一聲我愛你
,然後整頓好自己的情緒掛掉電話。
  ***
  下了公車之後,有珍在踏進馬爾雪公司之前停下了腳步,做了一個深呼吸讓心裡的緊張
感平息下來,之後才走了進去。監理不在辦公室裡,他的秘書說監理很快就會回來並請她先
到辦公室裡面等候。有珍照著秘書的話走進了監理的辦公室,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新裝潢的
緣故辦公室非常的乾淨,雖然設計圖散落著,但還是覺得這才像一個工作人所擁有的辦公室
,而沒有凌亂的感覺。
  看看這辦公室的四周有珍看到了上次她來的時候看到的大拼圖。拼圖都已經拼完整了但
是就剛好少了一塊,有珍突然想到並從口袋拿出來之前撿到的那一片拼圖把它湊了上去。有
珍剛好穿著跟那天一樣的衣服。
  正當有珍看著那一幅剛拼好的拼圖時,門開啟的聲音傳來,而且就像變魔術一樣地,出
現有珍的面前站在那裡的人正是俊祥。正是她日夜思念的初戀,俊祥,有珍懷疑自己是不是
看錯了,但他的確是活生生地站在有珍的面前。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35:06

【第二章】
  (1)
  所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有珍,有珍緩緩地走向自己的座位,他們的眼光像平常她遲到
時所看她的眼光一樣。
  有珍往教室裡看了一下,俊祥的位子是空的,有珍突然好像有什麼東西緊壓著她的心
  似的,不過有珍還是強忍下來假裝沒事地看著彩琳,彩琳趴在桌上嗚嗚咽咽地哭著。
  有珍走近彩琳問她怎麼了,翔赫和勇國低著頭迴避有珍的視線。
  「俊--俊祥他--俊祥他死了!」
  真淑哭著打開教室後面的門。
  有珍覺得那不過是一個玩笑,還覺得他們開玩笑開得太過火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心裡
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湧上來,她回想起昨天在和俊祥約定的場所等到天黑而俊祥始終沒出
現的事,全身頓時像失去所有的力氣一樣。
  「我說的是真的!車禍--他出了車禍--」
  彩琳激動地說著,臉色慘白的有珍說不出話來,手裡的皮包掉到了地上,然後像失去理
智一樣地往外面跑了出去。
  翔赫衝出去抓住了有珍,有珍心想她非得去和俊祥約定的地方不可,這是不可能的,一
定是他們聽錯了。不過才一個晚上,才幾個小時的時間而已,俊祥就這麼死了--只不過由
深夜轉為清晨的短短時間內,這種荒謬的事怎麼會發生?
  有珍全部的思緒都被翔赫緊緊抓住,她的心情雜亂得沒有辦法平靜下來。
  「不行!我一定要去!俊祥有話要和我說,我和俊祥承諾過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他的--
我現在卻想不起來,俊祥的臉--我一點也想不起來--翔赫啊,怎麼辦--」
  翔赫看著有珍這個樣子,真是心有不忍。他沒有辦法相信俊祥都已經死了,有珍還激動
地說她要去見俊祥,在這樣的有珍的面前,翔赫不知道自己能為有珍做些什麼,除了緊緊地
抓住有珍之外,翔赫一直看著有珍,但是有珍卻一眼也不看翔赫。
  嘴唇微微顫抖著的翔赫轉過頭去,放開了抓著有珍的手,有珍茫然的滑坐了下去。
  「翔赫,這是夢對不對?大家都好好的,但怎麼忽然就一個人這樣消失不見了,你相信
嗎?--」
  「--」
  「俊祥,俊祥--」
  有珍哭喊到沒有聲音了。
  ***
  俊祥葬禮的那天,沒辦法趕到漢城參加葬禮的有珍和其他的同學們在春川的湖邊為俊祥
辦了一個葬禮。葬禮上好像應該要有些什麼東西,但卻沒有一個人擁有他留下來的東西。俊
祥什麼東西也沒有留下來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就好像從來不曾存在這世界上一樣,什
麼東西也沒留下來,就這樣離開他們到很遠的地方去。
  真淑望著天空看著,勇國打開皮包拿出一張什麼也沒寫的白紙,回想和俊祥一起度過的
那段日子,準備把那張紙燒了。他們把那張白紙放到了火裡,紙張一下子燒起來掉了下去「
江俊祥啊,你安心離開吧!安心的離開吧!江俊祥--」大伙站在湖邊一直不斷地喊著俊祥
的名字。每個人的倒影映在夕陽裡,這是最後一次送俊祥了,每個人都守在那裡不離開。彩
琳走向有珍說道:
  「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心?聽說俊祥是在要去看你的途中出了車禍,而你怎麼可以那麼堅
強地一滴眼淚都不掉?」
  彩琳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就這麼狠狠地質問著有珍,而有珍卻一點反應也沒有,有珍
還不能相信俊祥已經死去的事實,不管彩琳再怎麼責難她,她就像石頭一樣地一點表情也沒
有。沒有人能瞭解有珍心裡在想的是什麼,有珍輕輕地叫了俊祥的名字,但是並沒有聽到俊
祥的回應,把俊祥深深地埋藏到心深處的有珍,從那刻開始接受了以後就只能在心裡呼喊俊
祥的事實。沒有人知道有珍在心裡呼喊俊祥的名字數千次的那份心情。
  「俊祥,我知道你沒有離開我對不對?你說話啊!俊祥,不管你是不是一句話也不說就
這樣離開我--你不要不說話,我不是要把你忘記的--」
  送有珍回家的翔赫突然問有珍獨自一個人的話有沒有關係,有珍只是緩緩地點著頭。
  「有珍--你哭出來吧,我寧可看到你哭出來,這樣你才能忘掉俊祥啊!」
  「你說什麼?哭的話才可以忘掉俊祥?不是,不是那樣的,我已經把俊祥深藏在我心裡
面,如果我哭的話俊祥也會跟著難過而哭的,我不能讓死掉的俊祥哭啊。」
  有珍看著翔赫在心裡這麼想著,對著翔赫冷冷地一笑。
  有珍看著翔赫離去後,腳步沉重地往空蕩蕩的家走去,在深吸一口氣把準備哭的情緒忍
下來後,有珍按下自己房間電鈴的按鈕。
  有珍看到書桌上放著一個小包裹。有珍看著這個沒有寫著寄件人的包裹慢慢地打開包裝
紙。是一盤錄音帶。有珍把它放到錄音機裡,一首鋼琴的音樂在房間裡傳開。
  那是以前俊祥彈給她聽的一首叫《第一次》的曲子。跌坐在椅子上的有珍一動也不動地
聽完了那首曲子,她曾經以為再也聽不到俊祥的那首曲子了。但如今有珍又聽到了。
  俊祥彈鋼琴給我聽的那天就好像昨天才發生似的,他的身影無比清楚地印在我的腦海中
,但現在居然說什麼俊祥不在了,說什麼他已經死了,不在這個世上了,以後再也看不到他
了--有珍邊聽著《第一次》,邊與自己的記憶裡的俊祥相會,他的聲音、他的笑容、和他
的初吻--,一直都在同樣的位置守護著有珍,和有珍說迷路的時候只要找到北極星就可以
的俊祥現在已經不在了,曾說過會像北極星一樣的陪在有珍身旁的俊祥現在不在了,對此時
的有珍來說,北極星就像消失了一樣,有珍的心裡被忍受不了的悲傷緊緊壓迫著。
  「有珍,雖然有點晚了,不過還是祝你聖誕快樂,這是給你的聖誕禮物,要幸福哦!」
  在鋼琴曲漸漸走近尾聲時,俊祥的聲音從收音機裡傳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從
有珍臉上停不住的淚水一直往下掉,有珍擦也不擦任憑眼淚流下,像石頭一樣地呆坐在椅子
上,有珍感到好痛苦,心被強烈的痛苦撕裂著。
  「俊祥,俊祥!你真的已經不在我身邊了嗎?你會不會忘了我?你真的已經到了天國了
嗎?」
  ***
  春川裡像火柴盒一樣的屋子一個一個整齊地排列著。一個女學生失了神的往前跑著,書
包和畫具隨著跑步的步伐搖搖晃晃,她發現前面的一個男學生後停下了腳步。
  「翔赫,金翔赫!」
  翔赫聽到有人呼喊著自己的名字,於是轉過身去面對著那個女學生,搖著手催促著她快
點過來,氣喘呼呼地站在翔赫前面的那個女學生,正是有珍。素有遲到大王之稱的她竟然看
著手錶催促著翔赫。
  公車已經到達公車站準備要開了,兩個人一股腦地往前衝勉強擠上了公車,踏進像蒸籠
一樣的公車,有珍就吃力地回頭,結果一看才發現翔赫沒擠上來。原來先把有珍給推進去公
車裡的翔赫,對著臉被擠得貼緊公車的玻璃門的有珍用嘴形說:
  「不要打瞌睡哦!」
  公車漸漸開始動了,離翔赫越來越遠。
  滿滿的公車每當到了一個公車站,就會有一些人像被用力擠壓的牙膏噴出來一樣下車,
才瞄到空位子的有珍逮到了機會,在最後面的位子坐了下來,漫長的上學時間裡,如往常一
樣,有珍若無其事地在車上開始打著瞌睡,過了很久有珍意識到她旁邊的男生,不知怎麼就
是沒有辦法好好睡覺的有珍,就這樣時睡時醒地不斷地交替,然後就把身體交給了公車。
  不知過了多久。
  有珍的頭靠在旁邊的男生肩膀上熟睡著,在一旁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的那個男學生只好
輕輕地把有珍的頭推向另一邊,有珍的頭就這麼往玻璃窗「咚」一聲的撞下去,這時有珍才
睜開眼睛。突然醒過來的有珍不高興地瞪著旁邊的男生然後看了一下公車四周,才發現車裡
幾乎沒有人了,有珍已經過了一站地。
  (2)
  有珍連忙著急地站了起來,公車也緊急剎車。公車司機嘀咕了幾句後,才開門讓有珍下
車,有一個男生也跟著她下了車,就是剛剛坐在她旁邊的男學生。有珍跺著腳嘴裡唸唸有詞
地看著四周,不管怎麼看都弄不清楚到底是哪裡,有珍又開始生氣地跺著腳,然而那個男生
只是呆呆地跟在她後面走著,她仔細看了一下才發現他穿著同一間學校的制服,有珍跺著腳
步向那個男學生開了口。
  「你剛剛為什麼不叫醒我?」
  「--」
  那個男生一點反應也沒有。
  有珍好奇地歪著頭又對著他問。
  「你是幾年級的啊?」
  「二年級。」
  那個男學生才說完話,有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大罵起來。
  「喂!你到底是哪一班的啊?我從來沒有看過二年級裡有像你這樣的學生。」
  有珍像是把過錯都推到那個男學生身上似地氣呼呼地走著,突然又停下腳步對著莫名其
妙看著有珍的男學生說了一句話:
  「你還不趕快跟過來?不要連公共汽車費都省!」
  有珍招下公共汽車一把拉住他的手,男學生就這麼跟著有珍坐上了公共汽車。
  下了公共汽車,有珍頭也不回地往校門急忙地跑去,跑了一會兒突然回頭看了一起坐公
共汽車來學校的男學生一眼,那個男學生靠著有點剝落的牆站著,把火湊到嘴邊含住香煙,
有珍心想早知道就不要回頭看,正準備將頭轉回去的時候,他吸了一口氣將煙吐到了空中,
有點長的頭髮將他的額頭稍稍遮掩,散發出不可言喻的憂愁,不過有珍並沒有看到這一切。
到了很久以後有珍才知道那才是他真正的個性。有珍既說不出話也感到有點害怕。暫時忘了
要說什麼的有珍,只是眼睛圓滾滾地盯著他看。
  有珍匆匆忙忙地趕到校門前,那裡已經有許多遲到的學生伸長著手站著。屁股抬得高高
的魔頭老師就在有珍的面前,責罵著遲到的學生們,魔頭一發現匆匆忙忙趕進來的有珍就靠
了過來。在魔頭口囉唆的訓斥後,有珍已經插入其他學生的中間,手舉得高高的站著。有珍
的死黨真淑也遲到了。真淑小聲地和有珍說自己也不過才遲到一分五十秒就被魔頭罰站,實
在太過分,又向有珍問道:
  「翔赫沒遲到怎麼你遲到了?」
  「別說了,還不都是那個奇怪的小子。」
  有珍和真淑竊竊私語的時候,魔頭好像吃了炸藥一樣大聲地喊道:
  「你這個傢伙!現在幾點了你還這樣慢吞吞的?你有沒有腦袋啊!」
  被魔頭突然那麼大的聲音嚇到的有珍看到了剛剛那個男學生站在魔頭面前,有珍的眼睛
又睜得圓圓大大的。自己也不自覺得大叫道:
  「就是他啦!」
  其他罰站的學生被有珍的聲音嚇了一跳,看著有珍和那個男學生,男學生站在原地沒有
什麼表情,他的臉上只是罩著一股莫名的憂鬱,不自覺得轉過頭看了有珍一眼。
  「我會好好反省要怎麼盡學生的本分,以後絕對不會再逃課--」
  在講台上傷心地唸著悔過書的人是勇國。站在教室後交叉著手看著他的魔頭大聲地說:
「大聲一點!」
  勇國因為聲音太小一直不斷地重複唸著悔過書,唸了好幾次勇國終於和魔頭說道:
  「老師!人本來就會有犯錯的時候不是嗎?老師唸書的時候難道都沒有逃過課嗎?」
  勇國的話才一說完,魔頭就走到他身邊甩了他的後腦勺,這次又變本加力地用力地捏住
他的耳朵,不過看起來老師並沒有惡意,兩隻手一攤叫勇國回去他的座位。
  就在那個時候,傳來了麥克風的聲音。過了一會兒老師帶著一個男同學走進了教室。
  「我們班今天來了一個轉校生。」
  走近教室的那個人就是有珍早上遇到的那個男同學。有珍著實地嚇了一跳,之後兩個人
的眼神便交錯在一起,不只有珍,連那個男同學也愣了互相看著對方。誰也沒有先說話就單
單是視線交錯著。
  「漢城科-技-中-學,科技中學轉來的。」
  老師唸著他的轉學資料特別還強調了科技中學四個字。
  「再來,名字是--」
  「我叫江俊祥。」
  魔頭好像遇到了什麼了不起的人才一樣和同學們說以後要好好相處,同學們用拍手來歡
迎俊祥。拍完手老師就開始分配他的座位。
  「坐那邊應該可以--班長!」
  老師好像突然想到什麼叫了擔任班長的翔赫。翔赫站起來的時候,俊祥的眉頭緊了一下
,準備隱藏住敵意的俊祥努力地避開翔赫的眼神往翔赫告訴他的位子走去。老師交代翔赫一
些事情後離開了教室,班會一結束,學生們就開始討論起來了。坐在位子上的俊祥眼神不太
尋常,緊縮著脖子,眼神充滿著不安,一開始就不打算和其他人親近的他就那樣呆呆地坐在
一旁,好像有什麼事情地看著翔赫。
  坐在教室最後面的俊祥和他的同學一點都合不來,好像對其他的事情也一點都不關心,
全部的事情都不引他注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樣的他卻引起了女同學的好奇,女生們聚
在一起嘰嘰咕咕小聲地邊討論著俊祥邊偷看他,直性子的真淑仔細地看著俊祥的臉說道:
  「長得不錯,是吧?」
  「我才沒興趣。」
  彩琳淡淡地說。有珍也深有同感,連回答都懶得回。
  喜歡嘰嘰喳喳的真淑眼光整個盯在新轉來的俊祥臉上,然後用有點鄙視的眼光回頭看看
班上其他的男同學們,好像班上的男同學都比不上他,能和俊祥相提並論的一個也沒有一樣
。個子矮小,喜歡吃零食、有點微胖,但是很可愛的真淑,惟獨看到勇國的時候眼神是不一
樣的,因為真淑喜歡勇國。但其貌不揚卻很有魄力的勇國不見得喜歡真淑。其他同學看看輕
蔑地坐在椅子上用鉛筆挖著耳朵的勇國,又看看真淑,無可奈何地笑了一笑。真淑委屈地加
了一句:
  「勇國也長得不錯啊,我說真的--」
  「吵死了,你們這些女生,只要長得帥就好了啊?」
  彩琳有點不滿地回了一句話。
  「當然不是啦,我剛剛從辦公室經過聽到他們說江俊祥在他們學校可是很風光的人呢,
是叫什麼來著,全國數學奧林匹克?」
  彩琳站出來了。
  「不是數學奧林匹克,是奧林匹亞啦。」
  「反正他在那裡還拿了第一名,不管怎麼樣他都是一個很優秀的人不是嗎?」
  「真的?」
  同學們全部睜大眼看著俊祥,之後彩琳「蹬」一聲打了桌子站了起來。
  「就這麼決定了!」
  大家全都好奇地看著她。
  「江俊祥是我的了,你們不要打他的主意。」
  彩琳悄悄地繞了俊祥的周圍一圈後,從他旁邊擦身而過,其他的女同學全部看著彩琳,
露出倒了八輩子的霉才撞到你這種人的表情。那時有珍發現到俊祥和翔赫的眼光交錯著,翔
赫手上拿著社團活動日誌。
  「很高興見到你,我是金翔赫,希望你會喜歡這裡。」
  翔赫手舉向前對著俊祥先說了話。但是俊祥只是抬頭看了一下翔赫,呆呆的翔赫又向俊
祥說道:
  「每個人都要選擇自己準備參加的社團,你準備進哪一個社團呢?」
  「我沒有興趣。」
  給翔赫難堪的俊祥就這麼走出教室,不瞭解怎麼回事的翔赫叫著俊祥準備跟著他走出教
室時,有珍走到翔赫面前。
  「給我吧,我來幫你。」
  有珍從翔赫手上接過社團活動日誌後朝俊祥走過去。
  「喂,喂,江俊祥!」
  聽到有珍叫著自己的俊祥回過頭來。
  「第一天轉來學校就不合群的話不太好吧,這樣的話班長也會覺得很為難啊,你要加入
哪一個社團?」
  「你在學校就不睡覺了啊?」
  俊祥抿著嘴笑著問道。
  「聽說你之前是在科技中學啊?那你要不要去科學社?」
  有珍聽了俊祥的話雖然有點不是滋味但並沒有生氣,她看著他心裡覺得似乎在俊祥叛逆
的態度和口氣中隱藏著什麼。有珍已經在不知不覺被俊祥吸引。然而俊祥的心裡也一樣,即
使被吸引的態度有所不同,俊祥看著和其他人不同,不斷嘗試著要和自己說話的有珍,心中
禁閉的門閂好像被扳開了一般。
  「你有看過哪一個棒球選手是把棒球當消遣的?」
  有珍實在不準備再和他鬥嘴了。只要講開了就沒有什麼事情不能溝通,俊祥實在沒有必
要存著事事為難人家的心眼,有珍討厭帶著這種彆扭性格的俊祥,於是故意轉換成公事公辦
的口氣。
  「我把社團都唸出來讓你選好了,有合唱團、籃球社、彈奏社、桌球社、書法社--」
  「那傢伙是什麼社的?」
  有珍一個一個唸給他聽的同時,俊祥指著翔赫問道。
  「誰?金翔赫?」
  「嗯。」
  「廣播社。」
  「廣播社?那我要廣播社。」
  俊祥說完後回頭走掉了,看著俊祥弄不清楚怎麼回事的有珍轉移視線看著翔赫,翔赫也
聳聳肩,露出一副自己也不知道的樣子。
  廣播室裡俊祥叉著手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看著有珍和翔赫選著唱片。在播音室裡的勇國
和真淑和彩琳正在測試麥克風。勇國敲了敲播音室的玻璃窗用嘴型問「有珍和翔赫聽不聽得
到聲音。」有珍和翔赫搖搖頭,勇國猛然打開門走出來問道:
  「糟了,一點聲音都聽不到嗎?」
  「什麼東西出故障了嗎?昨天都還好好的啊。」
  翔赫擔心地問道:「最有可能的嫌疑犯,好像是吳彩琳哦--」
  勇國才剛開口彩琳立刻反駁說:
  「才不是我,我說絕對不是我,在我還沒碰過之前就怪怪的了,昨天最後廣播的不是鄭
有珍嗎?不是你用的嗎?」
  被彩琳的話嚇一跳的有珍對著彩琳問道:
  「那--那你今天早上廣播是怎麼播的?」
  「--」
  「我們應該要承認自己的過錯才能做別人的好榜樣,吳彩琳!不要說謊!」
  「權勇國!」
  彩琳瞪著大聲地喊道:
  「--不過就是碰到了個東西,我們不要在這裡把事情弄大,去和老師說吧!」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35:37

【第三章】
  (1)
  有珍看著那幅已經拼好的拼圖--少了一塊而無法完成的拼圖,如今完成了。要不是有
珍,如果沒有有珍身上的那一塊褐色的拼圖的話,那幅拼圖就沒辦法完整了,有珍被微妙的
心情籠罩著,專注地看著那幅拼圖。有珍有一種為某個人找到了他所缺乏的東西,照顧到他
的感覺。有點驚訝於自己只是放了一塊拼圖而使一幅拼圖完整的有珍,想到了那幅拼圖的擁
有者。那塊拼圖是放在停靠在江邊的木船其中的一角。和俊祥一起的那段時光,在春川湖畔
的小木船。不,不是,那是不管去哪一個江邊都能看到的小木船。有珍搖著頭想要拭去腦海
裡的那股想念,這時有人進了辦公室,站在那裡,是俊祥,俊祥就站在那裡,毫無差錯的。
  有珍很驚訝,眼睛瞪得圓圓的看著那個人,而民亨看到有珍後也嚇了一跳。因為有珍就
是那次民亨以彩琳男朋友的身份去見她廣播社的朋友時,所看到的那個臉孔。
  「你不是彩琳的朋友嗎?我們在春川見過面吧?真是好巧啊!我是李民亨,你不記得我
了嗎?」
  有珍怎麼可能不記得,她的思緒變得好混亂,傻傻地看著坐在椅子上正倒著茶的民亨。
當民亨去廣播室找彩琳時,由於他長得實在太像俊祥了,所以一直沒有仔細地確認,而現在
卻可以如此靠近地看著他。在怎麼說也是好友們為他和翔赫準備的訂婚典禮,有珍那個時候
總不能就站在那裡盯著他看,他分明就是俊祥。
  「有珍!你的名字唸起來很順,未婚夫一定很喜歡叫你的名字,我們那天見過面吧,還
有有珍小姐的未婚夫。」
  民亨一面將茶往前推向有珍,心裡一面浮現翔赫的樣子說道。剎那間有珍的心情掉到了
谷底,雖然她清楚的知道不是真的在叫她的名字,世界上也就只有那個人會這樣叫她的名字
,單單只有一個人會這樣叫她。有珍突然掉入了以為俊祥在叫著自己名字的錯覺裡,有珍小
心拿起茶杯,手微微地顫抖著。民亨不能理解有珍的行為,坐在有珍前面的一臉不解的表情。
  「我從職員那裡聽說,因為我做事的方式讓你們心裡有點不舒服是嗎?我如果知道你是
彩琳的朋友的話,可能會表現得比較通融一點--。」
  低著頭翻著資料的民亨抬起頭看著有珍。但是有珍好像沒把民亨的話聽進去似的,不知
道什麼原因,有珍的表情既驚訝又有點慌張,直看著民亨的有珍好像一個沒有靈魂的人一樣
,民亨心中雖想著「這女人真奇怪」,但還是繼續著自己的話題。
  有珍手顫抖著把帶來要交給民亨的設計圖和資料拿給民亨,民亨翻著從有珍手上接到的
資料,和設計圖比對著。民亨不時地注意著有珍的舉動,這個女人--。
  有珍雖然一面將設計圖和資料拿出去,一面想振作起精神,但是視線一直都離不開正在
審視那些資料的民亨。她越來越無法相信,這個坐在她眼前的人是民亨而不是俊祥,世界上
竟然會有長得這麼像的人。
  「怎麼樣?我長得跟正常人一樣完整無缺吧?兩個眼睛、一個鼻子、嘴巴也一個--你
一直都是這麼樣地看別人的嗎?」
  民亨視線離開了資料,看著有珍問道。慌張的有珍漲紅著臉將視線轉移往下,民亨把身
體靠在公事包上,看著有珍纖細的手指不時地顫抖著,有珍動也不動地看著某一個定點,她
的眼神好像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某個人,那個漸漸離她越來越遠的人,一會兒後有珍的雙眼
回到了現實中,眼睛泛出了一絲淚光。
  淚水在有珍的眼睛四周打轉,隨後開始變成了淚珠掉了下來。有珍無法再繼續坐在位子
上了,俊祥變成了李民亨,她的心好像快要爆炸了。面對試著叫住自己的民亨,有珍留下一
句對不起後,逃一般地跑到外頭。
  民亨呆呆地坐著,若有所思的就那麼的坐在那裡。「該不會?」民亨是那種只要一出手
就不怕沒有追不到女人的人,他想著過去那些圍在自己身邊等待自己召喚的女人們,嘴邊同
時泛了一絲絲的笑容。
  民亨左思右想,當他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時候,發現拼圖已經被拼好了。那一塊不見的拼
圖已經被拼上去了。那唯一的缺口、其他拼圖都無法取代的那一塊拼圖,已經穩穩地放進拼
圖上了。就算是精心安排要拿其他的拼圖取代,也是沒有辦法,不,如果是精心安排的話或
許有可能,如果有人看到就空一塊的拼圖擺在那裡,或許會想辦法把拼圖擺進去,把它完成
吧。但是一塊拼圖不知不覺中被拼上去,怎麼想也想不通啊,到底是誰?為了什麼理由?民
亨站在拼圖前,歪著頭撫摸著那幅拼圖。令人不解的女人和令人不解的事情一連串的發生。
  有珍跑到外頭來,想起剛剛民亨叫著自己名字,他臉上的表情,根本就與俊祥一模一樣
,俊祥叫自己的時候也是那樣的表情。
  有珍整個人幾乎都恍恍惚惚的,她跑到彩琳的服裝店。開業前的店裡滿是等待整理的衣
服,彩琳看到有珍走上二樓來,面無表情地看著有珍。
  彩琳坐在椅子上,先是問到了翔赫最近過得好不好,她覺得這麼一來才能壓住有珍的氣
勢,彩琳清楚地明白有珍是來問有關民亨的事的,她想對有珍說她該想的不應是民亨,而是
翔赫。她知道總會有這麼一天,有珍會來找她。
  「上次向你們介紹民亨讓我很後悔,怕會勾起大家不必要的回憶,不過,真的長得很像
吧?」
  彩琳假裝安慰著直看著自己的有珍,眼神閃過一絲得意。
  有珍等彩琳說完後,問彩琳是在哪裡遇到民亨的,問她那個人是不是真的叫李民亨,怎
麼遇到的,真否真的在美國長大,能不能確定他不是俊祥--,她想確認,明白確認他到底
是不是俊祥。
  彩琳聽了有珍的話板起了臉。
  她生氣有珍憑什麼資格可以對著她這麼問,就單單因為有珍喜歡過俊祥?長得和俊祥很
像的民亨可是自己的男朋友,還要向有珍解釋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不會覺得有點可笑嗎?
  彩琳看著有珍淚汪汪的眼睛說道:
  「那個人,是和俊祥一點關係也沒有的人,你不是也知道俊祥已經死了嗎?民亨不知道
關於俊祥的任何事情,因為長得像死掉的人所以才喜歡自己的話,是件多悲哀的事啊,不是
如此嗎?」
  彩琳說的一點也沒錯。俊祥的確死了,有珍也知道俊祥已經死了,但她還是不願相信。
有珍留著眼淚很快的擦乾眼淚從椅子上站起來。
  有珍避開了彩琳受不了的看著自己的眼神,急忙地走下樓梯,有珍也明白正如同彩琳所
說俊祥已經死去的事實,有珍自己想不通自己怎麼那麼傻。
  「死了,彩琳都說已經死了--我好傻。」
  ***
  「鄭有珍小姐還沒回來嗎?鄭有珍小姐離開我們辦公室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總之她回
來的話請她撥個電話。」
  民亨邊看著設計圖邊把電話夾在耳邊,看到買晚餐回來的金次長後掛了電話。金次長好
奇地問道:
  「請她撥電話?是女人吧?不過你是個對所有女人都愛得很公平的花花公子,這也是你
的義務啦。」
  「你說什麼花花公子啊,前輩!」
  「開始喚我的時候叫金次長,現在叫我前輩啦!」
  「鄭有珍--!」
  「對了,今天北極星的鄭有珍小姐來過了吧?」
  「請幫我和北極星公司再約一天見面吧。」
  「怎麼了?你們今天沒訂好合同啊?」
  「是啊,我好像長得太令人難過了吧。」
  「什麼?」
  「前輩!當女人一直盯著你看,看著看著突然掉下眼淚是怎麼回事啊?」
  「是誰--?」
  「就是有那種女人嘛,前輩,那塊不見的拼圖,是誰拼上去的啊?」
  民亨吃著晚餐,然後站起身走到拼圖的前面,看著拼圖說道。他把那塊拼圖拔起來,摸
摸那塊拼圖後又放了回去。
  「喂!你腦袋裡真的有那麼多女人要記啊?」
  看著拼圖,金次長突然想起問道。
  「你說什麼?」
  「我不知道你是邊想著什麼邊拼好這幅拼圖的,不過現在我大概知道了,一塊拼圖代表
著一個女人,你就一邊想著你交往過的女人,一邊把就這樣把拼圖一塊一塊拼上去的對不對
?」
  「你到底在說什麼?」
  「那個北極星的鄭有珍就是這麼說的啊,一塊一塊,把想記起來的事情拼上去,她說得
對不對啊?」
  民亨再次把那塊新拼上的拼圖拔下來,放在手中,他想起有珍看著自己,然後就突然流
著眼淚跑出去的情景,然後又把它拼回去。
  ***
  民亨聽到門外北極星要進來談合同的聲音,不自覺地緊張起來。想著來的人理所當然的
應該是鄭有珍,打開了門,不過看到的人並不是有珍。靜雅看到民亨一臉似乎很失望的表情
,她開始解釋著:
  「本來我是擔任辛苦又艱難的事情的。」
  靜雅想起有珍被嚇壞的樣子,說自己不會干預這次滑雪場的工程。
  「那小子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說不能來,真是讓我感到為難,現在在帥哥面前她要我怎麼
辦嘛--」
  靜雅看著遲遲不在合同書上蓋章的民亨,對於這個聽說能力很好又長得帥的民亨,有點
招架不住,靜雅說明了一些北極星公司的簡單的行程,討論了一下要怎麼進行企劃之後,大
致上是沒有什麼問題了,惟獨有一個不太能理解的條件。
  民亨在蓋章之前提出了一個要求,滑雪場的說明會必須要由鄭有珍來辦。
  ***
  民亨看到有珍很從容地辦著說明會,一副很感興趣地看著有珍。
  「到目前為止我已經和你們報告過有關滑雪場舊部分的修建,現在對於新的那一個部分
,我覺得要盡量發揮它既有的優點好像會比較好,所以在設計的時候請注意這一點。舊的東
西要保留它舊的優點,新的東西也是盡量發揮它新的優點,這是我們這次計劃的主要的重點
方針。」
  大家聽了有珍的發言露出了滿意的表情,慢慢往外走出去,有珍也想快點出去整理東西
,但民亨叫住了有珍,有珍又坐了回去。民亨在專注地看著資料時突然問道:
  「鄭有珍小姐,你都是這樣做事的嗎?--我不是說你做得不好,只是你好像沒睡好還
是怎麼樣,像在背書一樣。」
  「如果對企劃案的整體部分沒有意見的話,我們再來討論其中的細節,如果還有什麼需
要我說明的,請和我說。」
  民亨看著有珍依然嚴肅的表情,笑著問道:
  「我有什麼地方讓你不滿意嗎?在做事的時候,能讓對方也覺得滿意是非常重要的吧!
如果不滿意的話做起事來也很不方便吧?」
  「雖然做事的時候是這樣,不過我不認為對人也要這樣。」
  「你是說人和事是不一樣的?」
  「如果只跟合自己意的人做事的話,這份工作我早就不做了。」
  「所以說,這份工作是合了你的意,但是我這個人卻不合你的意?」
  「如果你硬要這麼想的話,那我也只好和你道歉了。」
  「我也是那種要合了自己的意才和對方工作的人呢。」
  「如果這樣會讓你感覺不舒服的話,你要取消這次的合約我也無話可說。」
  「怎麼會?我想要做這個企劃啊,正因為你合了我的意,你吃晚餐了嗎?一起吃晚飯如
何?」
  「不了,我不想去。」
  「鄭有珍小姐,你知道為什麼與人初次見面就要一起吃個飯喝個酒嗎?因為沒有能像一
起吃飯喝酒那樣,讓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變得更近的了。希望不要因為我這麼說你就誤會了,
我是一個自私的人,我希望跟你一起做事的同時也能盡可能從你那邊獲得些什麼,所以我才
說希望我們之間的關係能改善--我都這麼說了,你還要拒絕我嗎?」
  「很抱歉。」
  有珍很快地整理自己的東西,隨即離開了辦公室。民亨望著有珍離去的門口望了好一會
兒,實在沒有辦法理解這個奇怪的女人在想些什麼。
  有珍走出來緩緩地下了樓梯,雖然痛苦地拒絕了民亨的提議,但也不是感到後悔,而是
為了要止住對於那個人,不,是要壓抑住自己顆不斷飛往俊祥的心,所以她不得已不這麼做。
  「有珍!」
  快要下完樓梯時,翔赫出現了。翔赫為了要請有珍吃飯,在樓下等待有珍結束說明會,
這時又有一個人叫了有珍的名字。
  「鄭有珍小姐,你要走了嗎?之前可能也讓你覺得非常辛苦,不過現在真正的辛苦才剛
開始,請你加油。」
  金次長向有珍伸出手,有珍也和他握了一下手,金次長和有珍行了一個注目禮後走掉了
,翔赫和有珍問道:
  「他就是那個奇怪的監理嗎?--他真的長得很有個性嘛?要不要我去和他聊一下話呀
?請他不要太辛苦了什麼的。」
  有珍抓住想走向金次長的翔赫,轉了一下眼珠開心地笑了出來。出來吹吹風的民亨正好
看到了兩人甜蜜的背影。
  (2)
  彩琳新開業的店裡,擺滿了從各地送來祝賀的花籃,店裡裝飾華麗,民亨翻著一件件排
掛整齊的衣服,對著一旁熱心服務的店員問道:
  「有那種胸部像懸崖一樣,腳短短的,然後腰那麼粗,性格還挺暴躁的女人可以穿的衣
服嗎?」
  「不好意思,我們這裡沒有適合那種女人的衣服呀!」
  彩琳代替了店員對民亨回答道,走向民亨給他一個擁抱。
  「恭喜你!」
  「謝啦,你這句話我等好久了,你在這等一下,我整理一下就來。」
  民亨和彩琳換了地方,彩琳只有在民亨面前才會顯現出小女人的姿態,對民亨撒嬌著說
自己好辛苦。民亨則安慰著彩琳說,幫女人選衣服、穿衣服,有什麼好辛苦的,要是民亨自
己來做不知道會有多高興。
  在打鬧之餘,民亨收起了玩笑的心情,開始認真地說道:
  「這次有一位和我們公司合作的人,你猜猜是個什麼樣的人?」
  「聽起來是女生嘛,難道她是個絕世美女嗎?」
  彩琳若無其事地回答道。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36:11

  「哦,我看你緊張起來了哦?」
  「我哪有。」
  「不過你會緊張也是對的啦,對方在工作上有實力,亦有一股奇妙的魅力,要不要我告
訴你是個怎麼樣的女人啊?」
  民亨嚇唬著彩琳說道。
  「我為什麼要聽你說其他女人的事?我才沒興趣。」
  民亨看著明明想問卻又拚命忍住的彩琳,覺得逗她真是有趣。
  「是這樣嗎?那麼我也沒必要再告訴你了哦!」
  彩琳似乎再也不能忍受民亨開玩笑地跟自己討論另一個女人,她便佯稱說自己累了,離
開座位站了起來。她暗自下了決定,她要民亨不要打電話給自己,作為當天民亨挑起她妒忌
心的懲罰。
  民亨一邊望著彩琳漸行漸遠的背影,一邊拿起酒杯,腦海裡卻不斷閃過有珍的臉龐。
  ***
  有珍一大早便到了公司,她脫下外套正要打開電腦時,公司的電話響了,是靜雅撥過來
的電話。她說原本已經決定好要跟馬爾雪公司的金次長一起去滑雪場考察,但她有些私人的
事情要處理所以不能去,希望有珍能代替她去。雖然這事發生的太突然,但卻無可奈何。如
果要準十點赴約的話,可能現在就要出發了。
  稍微遲到幾分鐘的有珍環顧著四周。如果照靜雅說的,金次長現在應該會在馬爾雪所在
的大樓前等待才對?但卻看不到金次長的身影,為此,有珍有點擔心。難道是自己錯過了約
定的時間,所以金次長先行離開了嗎?
  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有珍在大樓前踱著步,忽然地汽車喇叭聲使有珍回過頭去,坐在車中
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民亨。他下了車,帶著笑臉往有珍的方向走來。就在同時有珍的表情變得
十分凝重。
  「我聽說應該是金次長要去滑雪場考察,不是嗎?」
  「我不知道是有珍小姐要代替靜雅小姐來,因為我剛好要去滑雪場處理一些事情,所以
跟金次長說我去就好了,沒想到--」
  民亨說完便打開車門示意要有珍上車,有珍卻若有所思地站著猶豫不決。
  「來不及了,快點上車吧!」
  有珍坐在民亨的身旁,習慣性地摸著手上的戒指,臉卻轉向窗外像是很仔細在欣賞風景
似的。民亨不時偷偷觀察有珍,卻完全無法知道有珍正在想些什麼。
  「你看窗外,雪真的下得好大,你不喜歡雪嗎?」
  「我非常喜--沒--沒有,我是喜歡雪。」
  在那一瞬間,差點兒說出自己有多麼喜歡雪的有珍,立刻把話吞回去。在白色冬天裡,
與俊祥發生的白色戀情,還有與俊祥一起度過大大小小的事,像走馬燈般的從腦海中閃過。
最令她無法忍受的,是此刻正坐在與俊祥相像的民亨身旁,不斷地奔馳越過白色的大地。
  「好漂亮的戒指啊。看起來好像是訂婚戒指吧?不過看它金光閃閃的樣子,卻和有珍小
姐給人的感覺不太搭調。」
  「--」
  「沉浸在愛中的女人通常臉上都會散發獨特的光彩,不過有珍小姐的臉上卻掛著一絲絲
的憂鬱。是因為戀愛太久的關係嗎?」
  「李監理您的興趣真是廣泛啊!」
  民亨聽到有珍冷淡的回答,尷尬地笑一笑。
  「我讓你感到心裡不舒服嗎?」
  「沒錯!並不愉快!」
  「有珍是A型的吧?個性坦白,不會隱藏自己的感情,也不會說謊,很正直,想說的話
就說--。是不是啊?」
  「好了,好像我和你已經很熟了一樣。我聽不下去了。」
  「原來我猜的沒錯啊,如果我說錯的話怎麼會聽不下去?」
  民亨微笑著。
  「監理!」
  「是李民亨,現在又不是在工作,請叫我民亨就好了,我現在不也叫你有珍小姐嗎?」
民亨突然冷漠地對有珍說道。民亨覺得有珍很奇怪,也覺得有珍老是注意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也很奇怪,到底是為什麼會這樣,民亨心中滿懷好奇。
  民亨的車開進了滑雪場,負責人走了出來打了聲招呼,然後有珍離民亨遠遠的環顧著周
圍。民亨邊看著設計圖邊看著滑雪場,發覺有人拿著相機對著自己,是有珍,她邊對著自己
的手吐氣取暖,邊拿著相機照著,而後轉換鏡頭的方向。
  有珍持續地按下快門,按著按著停下了手指注視著雪白的滑雪場,有人將衣服披上有珍
的肩膀。有珍嚇了一跳,轉身往後面看去,是民亨站在那,他的頭髮因為風吹而顯得有些凌
亂。
  「很冷吧?」
  「還好。」
  「才不好!你的嘴唇都脫皮了。」
  民亨邊披著衣服邊說道。
  「你很討厭我老是找你說話吧?那你就不要老是注意著我。」
  民亨再次走向工地,有珍也繼續照著工作要使用的相片。照著照著眼神又落在民亨的背
影上,不自覺得開始照起民亨來,不斷地照著。
  民亨和人說話時的微笑,指著這裡那裡的樣子,拿出香煙的樣子和抽煙的時候--腦中
漸漸又浮現俊祥的身影,俊祥轉來學校的第一天,在校門口抽煙的模樣,清楚地浮現在有珍
的腦裡。但是民亨突然轉過頭來,有珍急忙把鏡頭轉向別處,民亨雖然知道有珍在照自己,
不過他沒有詢問有珍。
  有珍把照完的底片放到民亨為她披在肩上的外套的口袋裡,又把新的底片放進相機,此
時有珍的電話響了起來,是翔赫打來的,翔赫突然問有珍是不是和靜雅學姐在一起,有珍頓
時啞口無言。
  「有珍小姐如果結婚的話,想住什麼樣的房子?」
  民亨看著要修建的建築物問道。
  「我沒有想過這件事。」
  「奇怪了,如果有喜歡的人的話,通常都會想以後要住在什麼樣的房子裡,小門廳要什
麼樣的,寢室要什麼樣--你都不會想這些嗎?」
  「這個嘛,如果你是真心愛對方的話,我想這些都不重要吧?」
  「那麼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呢?」
  民亨看著有珍問道。
  「我覺得重要的不是家看起來有沒有風格,對相愛的人來說,對方對自己的真心才是最
美麗的家。」
  有珍避開了民亨的視線往前走著,突然間民亨想起了之前對彩琳說過的話,笑了出來。
  兩個人環繞著工地,有珍時而靠近,時而遠離的跟隨著民亨的腳步,踩著民亨留下來的
腳印,就像和俊祥在一起的時候那樣。當兩個人的視線交錯時,有珍就會轉移視線,有珍知
道他不是俊祥,但還是不時地會從他的舉手投足中,感受到俊祥的影子。
  「要是光看照片還不能瞭解,現在這裡沒有什麼需要變更的了,只要立了骨架照著進度
來就可以了吧?」
  走進陳舊灰暗的咖啡廳,民亨點起火讓黑暗中燃起了一道光亮,有珍仔細地看著設計圖
核對著工程的細節。
  「不要這麼努力了,不需要這樣我也感受得到你的努力,所以坐一下吧,不然我也會覺
得不好意思的。」
  民亨點燃暖爐的火,坐了下來。
  「有珍小姐的話好像不太多的樣子,我有點不習慣呢,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對我完全不好
奇的女人哦!」
  有珍坐在暖爐的附近,脫下被雪浸濕的鞋子放在暖爐的附近。
  「我沒有想說的話。」
  有珍一回答,民亨噗嗤笑了出來,也脫下了鞋子請有珍幫他烘乾,有珍很自然地把民亨
的鞋子放在自己的鞋子旁。民亨則把有珍鞋子拿起來,放在比較靠近暖爐的位置。
  那個時候有珍又想起了俊祥。俊祥曾幫有珍穿上為了躲避魔頭而掉落的鞋子。不知不覺
中,有珍的眼裡泛起淚光,民亨的一舉一動,都讓有珍想起了俊祥。
  「你高中是念哪裡啊?你從哪個高中畢業的啊?你真的剛從美國回來嗎?你知道春川嗎
?沒有住過春川嗎?你沒有在韓國住過嗎?」
  有珍突然一連串連續對民亨丟出了問題。
  「你一樣一樣問嘛!為什麼那麼心急?」
  民亨聽到有珍對自己問了那麼多問題,雖然感到有點高興,不過卻覺得這樣的有珍有點
陌生。
  「你可以把眼鏡拿下嗎?可不可以脫掉眼鏡?」
  有珍走近想幫民亨拿掉眼鏡,驚嚇得民亨迴避的往後站了一步。有珍又繼續像失去了理
智一般不能控制自己。有珍對這樣的自己也覺得很難過,老是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而一
再受傷,常常都在不知不覺間忍不住想要確認這個已經不在世上,只在自己回憶中的俊祥還
在世上,有珍自己也覺得很悲哀,即使俊祥的畫像已經燒掉了,但還是燒不掉對他的思念。
  民亨又開始覺得有珍很古怪。打從一開始的時候就是這樣。第一次見面就在自己的面前
掉下眼淚,之後又隨時感受到有珍的不對勁,她的眼神充滿無法言喻的悲傷,但是又不知道
什麼緣故,民亨對有珍越來越好奇,想知道有珍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的話,很不值得相信嗎?」
  有珍聽了民亨的話,也不知道民亨能不能瞭解,總想要告訴民亨些什麼。
  「其實--李民亨先生--」
  有珍想對民亨提起俊祥的事,但是敲門聲在這時候傳來。民亨以為是剛剛點的咖啡來了
,但是隨後推門進來的人,是彩琳。
  想要確認民亨對自己的愛意,彩琳將雙手環繞在民亨脖子上,同時看了有珍一眼,在兩
個人之間,有一股短暫卻沉重的沉默襲過。
  彩琳看到有珍正穿著民亨的外套,有珍馬上把外套脫下還給民亨,這情景實在令彩琳覺
得很不想再看下去,而且民亨還叫有珍繼續穿著,說自己沒關係,這也讓彩琳極度地不快。
她覺得有種不祥的感覺。金次長口中說的承包這次工程的那個美貌的女人,就是有珍,這令
她越想越不安,同時不祥的預感也越來越強烈。
  但是彩琳將她的情緒隱藏了下來。彩琳不想被人發覺原來自己從小時候開始就對有珍懷
著莫名的自卑心和被害意識,彩琳自己也很佩服自己那令人吃驚的表演能力,甚至到了感歎
的地步,她對此有著一定的信心,心裡雖然討厭著有珍,但還是裝做把有珍當成自己很珍惜
的朋友一樣,還可以游刃有餘地在民亨面前表演說有珍如果感到疲倦的話,可以跟她說。
  彩琳心想說不定有珍會搭上民亨的車回到滑雪場,所以自己先叫有珍搭她的車,彩琳一
面開車,一面不時地回頭對著有珍說,其實民亨因為為人親切所以常常會讓別的女人誤會,
彩琳還不忘囑咐有珍要幫她好好看著民亨不要被別的女人奪走。
  吃完飯後,民亨向彩琳問起了有珍的事。覺得彩琳應該會比較瞭解有珍。有珍憂鬱的樣
子,還有偶爾會突然變得很古怪的理由。不過結果和民亨想的不同,彩琳說有珍是個很有生
氣,很活潑的人。高中的時候,她還曾經惡作劇到掀過她的裙子的地步,那次其實還有點令
人反感。照這樣說來,難道是有珍心裡受過什麼傷嗎?彩琳知道民亨心裡在想什麼,為了要
引開民亨對這件事的注意力,回答說有珍大概是這些年來人變得較文靜了,儘是些不實在的
答案。民亨表面上聽著彩琳說的話,但心裡還是沒有辦法釋懷,莫名的不安環繞著的兩人。
彩琳想的和民亨心裡想的,即使兩個人是面對面地望著對方,但心裡想的卻是兩回事。兩人
的眼裡一閃一閃地發出奇異的光芒。
  ***
  在勇國開的寵物醫院裡,翔赫看到靜雅在裡面而不得不感到驚訝,因為他以為靜雅是和
有珍在一起。但是翔赫那天在馬爾雪公司前面遇到的以為是監理的人,其實是金次長。想到
有珍是和金次長在一起,心就放了下來。
  靜雅想起最近看起來很憂鬱的有珍,向翔赫叮嚀要注意一下有珍。即使活潑又開朗但畢
竟有珍也是個女孩子,告訴翔赫有空多帶她去看個電影或兜兜風。
  不知道是因為喝酒的關係,還是因為靜雅的叮嚀,或是自己的習慣,翔赫跑到有珍家門
口等待有珍回來。有珍和他說了謊,說自己和靜雅學姐在一起。雖然和有珍約定要在假日時
約會,但是翔赫卻不覺得高興。想到有珍說了謊而不自覺得開始不安起來,在回家的路上翔
赫的腳步逐漸沉重起來。
  翔赫和有珍的約會像是起了彆扭似的。
  每家電影院的票都賣完了,要開車的時候車子又不動了,加上臨時停車會違反交通規則
,今天沒有一件事情順心的。後來等車發動後,他們到了有現場演奏的爵士樂餐廳。
  翔赫心裡安慰著自己所有的事情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嚴重,但是當氣氛漸漸緩和下來的
時候,有個人的聲音傳了過來,有珍抬頭看,是馬爾雪公司的金次長。他看到有珍開心地用
眼神和她打了一聲招呼,便坐在另一邊的位子。
  「他是馬爾雪公司的監理吧?」
  翔赫看著金次長問道。但是有珍完全沒有任何回答。翔赫覺得有點不自在,站起來想換
個地方。
  「我結好賬就出去,你先上車等我。」
  翔赫先叫有珍出去,自己走向櫃台結賬。經過金次長的座位時,聽到金次長正說著自己
是次長,所以不能任意對監理怎麼怎麼的,從這話聽來,表示他並不是那個新來的監理,翔
赫的頭傾斜了一下,想著有珍真的很奇怪。
  翔赫正在自動售貨機前面買咖啡,和彩琳聊起天來,彩琳看著翔赫,翔赫一點都不知道
和有珍一起工作的人就是民亨,那時翔赫的手機響了,翔赫聽著電話往樓梯那走去,而有珍
就在那裡。彩琳聽到他們說話的所有內容,甚至連他們說好七點在狹鷗亭的咖啡廳見面都聽
進耳裡。
  彩琳和翔赫打過招呼準備離開,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彩琳一副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一
樣。
  有珍坐在窗邊看著翔赫走進來,翔赫走進來後坐了下來,有珍看著翔赫,想把和民亨一
起工作的事告訴翔赫,可是翔赫看著菜單直說肚子餓要先吃飯,就在那個時候,有人看著有
珍走了過來。
  「天氣這麼冷,你沒感冒嗎?」
  民亨被彩琳勾著手站在有珍和翔赫的面前。翔赫像是不瞭解民亨是怎麼和有珍認識似的
,一會看看有珍,一會看看民亨。
  「我剛剛才在想要怎麼和你說--可是有珍好像不打算說的樣子--所以我來說好了,
民亨就是和有珍一起做這次滑雪場的工作,擔任總召集人。」
  翔赫聽到彩琳的話,好像天空要垮下來了一樣,身體微微地顫抖著。有珍不知該如何是
好地低著頭,小聲地喃喃自語著。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36:44

【第四章】
  (1)
  「司機先生!!」
  有珍站成大字型的樣子,擋在剛要開走的公車前面,司機先生嚇了一跳,車子也無法繼
續前進,只好把門給打開了。
  「同學!你是流氓啊?」
  司機對著上車的有珍生氣地喊著。有珍有點不好意思地低著頭說道。
  「謝謝。」
  公車裡的其他乘客看著有珍,竊竊私語,有珍走到最後面坐下來。然而旁邊坐著一個男
學生,是江俊祥。知道大家都在看著自己的有珍,一副裝蒜的表情,假裝什麼都沒聽到。
  坐在公車最後面的兩人,好似陌生人般的保持著沉默,很久之後,俊祥從位子上站起來
,下一站就是學校了。
  站起身的俊祥看了有珍一眼,有珍正沉沉地睡著,睡得很熟的有珍表情很安詳,俊想心
裡猶豫了一下,考慮著是否要把她叫起來然後一起下車,不過俊祥沒叫醒她就這麼下車了。
  俊祥下了車「吭」的一聲敲了有珍旁的窗戶,被那聲音驚醒的有珍猛然從位子上站起來
,公車也突然剎車。
  下了公車的有珍推了一下俊祥的肩膀,然後快步地往學校走去。有珍走到學校的時候,
魔頭已經在處罰著遲到的學生,躲在一旁的有珍心裡想著要怎麼樣躲過這場災難,她看到俊
祥正往這邊走過來,很快地把俊祥拉了過來。
  「噓!來!過來!」
  有珍躲開魔頭的視線,把俊祥拉到圍牆那裡去。俊祥莫名其妙地看著有珍。
  「我先上去,然後我會再把你拉上來,我們互相幫助,知道了嗎?快點彎下去,快點!」
  俊祥無動於衷地看著有珍,然後馬上彎下腰去讓有珍踩,有珍把鞋子脫掉,也不管自己
穿著裙子,一腳就踩上俊祥的背。俊祥偷偷地想抬起頭,不過有珍馬上就說道:
  「不要抬頭!」
  「你那麼重,我的頭怎麼抬得起來。」
  俊祥話一說完,有珍就爬上了圍牆,之後把手伸向俊祥。
  「來,上來吧。」
  看著把手伸出來的有珍,俊祥偷笑了一下,然後把有珍的鞋子和書包丟過去,自己很俐
落的爬上圍牆翻了過去。有珍坐在圍牆上驚訝地看著一下就翻上來的俊祥,想往運動場跳下
去,不過圍牆比想像中的還要高。看著有珍顫抖著不敢下去,俊祥把手伸向有珍:
  「你不是說要互相幫忙嗎?」
  「夠了。」
  覺得自己不能就這樣把手給他的有珍拒絕了俊祥。俊祥二話不說拿起自己的書包就走了
,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有珍看了看周圍,沒有可以求救的人。心裡想著「我沒有辦法就這樣在
圍牆上坐一整天啊」,她試著叫住俊祥。
  「江俊祥!喂--」
  看著有珍可憐的表情,甚至一直向自己招著手,俊祥看到有珍的樣子覺得好可愛,開朗
地笑著的俊祥走向有珍,把有珍的鞋子從地上撿起來,然後幫有珍穿上鞋子。
  看到俊祥這個模樣,有珍的心裡起了變化,心裡暖了起來。
  俊祥伸手接住有珍的腰讓有珍跳下來,有珍彎著腰靠在俊祥的身上,一時重心不穩,有
珍叫著摔倒在地上。不好意思而紅著臉的有珍很快地站起來,整理一下書包對著俊祥說道。
  「今天是你要廣播,知道了沒?不要遲到。」
  「鄭有珍!」
  俊祥叫住有珍。
  「拉鏈開了。」
  有珍突然嚇一跳摸著制服的腰那裡。
  「我說的是你的書包。」
  「你,你實在是--」
  有珍氣沖沖地也不往後走,就直直地站在那裡,俊祥看到她的樣子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鐘聲響了,是中午吃飯的時間。有珍在廣播室裡等待著俊祥,午餐時間已經開始很久了
,俊祥卻一直都沒出現。
  「好,算你狠,你就是不來就對了,我們等著瞧,江俊祥!」
  有珍一個人喃喃自語的,一副不能再等下去的樣子,獨自開始了今天的廣播。
  「各位同學午安!這裡是CHBS,今天的廣播即將開始,我們今天想和各位同學聊聊
責任感的話題,--今天有同學約好要來一起錄音,但是這個同學沒有遵守約定,我們雖然
不會公佈他的名字,不過如果他聽到現在的廣播的話,一定會覺得良心不安吧,就因為自己
的自私而連累到其他的人,--哦,你說我利用廣播來舒緩私人的情緒嗎?請大家原諒,那
麼我先放一首歌給大家聽,由ABBA唱的Dancing Queen。」
  音樂一放,在屋頂上聽著廣播的俊祥不禁笑了出來,他從屋頂走下來往廣播室走去。
  看到在播音室裡的有珍,他停下了腳步。沉醉在音樂裡的有珍擺動著身體,努力地跳著
舞。這樣還不過癮,甚至抓起了麥克風跟著音樂唱著。俊祥看著這樣的有珍,腳步無法繼續
往廣播室裡移動,映在俊祥眼簾有珍活潑的樣子,覺得好可愛。他好像愛上她了一樣。
  有珍想也想不到會有人正在看著自己,沉醉地跟著歌曲哼唱著。唱著唱著視線一轉,猛
然發現了俊祥正看著自己。
  有珍的呼吸緊促了起來,巴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俊祥假裝沒看到一樣走進播音室,有
珍不自然地重複著把唱片拿起來又放下,一副想逃跑的樣子。一直避免與坐在播音室的玻璃
邊的俊祥視線交錯,只要一不小心和俊祥對看,就一直轉動自己的頭想迅速地避開。
  俊祥拿起放在有珍書包旁的素描簿,一頁一頁的翻著素描簿看著有珍畫的畫。畫得相當
不錯。躲避著俊祥的眼神,有珍偷偷的抬起頭,發現俊祥正看著自己的素描簿,她嚇了一跳。
  「不要看啦,江俊祥,我說不能看啦!」
  俊祥當作沒聽到有珍的話,繼續翻著素描簿,有珍偷偷地拿起麥克風,把聲音調大聲。
  「喂!」
  有珍猛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喊道。這時在教室裡正專心吃著飯的學生們,被這突然傳出的
聲音嚇了一大跳,每個人都盯著聲音傳出的喇叭看著。翔赫和勇國對看了一下,一臉「廣播
意外」的表情,以為廣播室發生了什麼意外,同時迅速地站起來往廣播室跑去。快要到廣播
室的時候,看到有珍得意地拿著素描簿,滿意地走過來。
  「有珍,發生什麼事?」
  「不知道。」
  有珍一副也很難過的樣子,回了翔赫的話往外面走出去。翔赫和勇國推開廣播室的門往
裡面一看,正在放唱片的俊祥一臉安然地笑著,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真淑,有珍對於剛剛廣播時發生的事,一句話也沒和你說嗎?」
  下課時往音樂教室移動的勇國,對著假裝正在彈鋼琴的真淑問道。
  「沒有啊。」
  「剛才明明就有發生了什麼事。你不覺得有珍和俊祥好像在八字上相剋一樣嗎?再相剋
下去的話就不得了了。」
  「格格不入不是不好的事嗎?」
  聽了勇國的話,真淑皺著眉頭問道。
  「也不是啦,我的意思是說,通常一開始不合,最後不都會變得越來越喜歡對方嗎?我
有不好的預感,你覺得要不要和翔赫說啊?」
  「干翔赫什麼事?」
  「你明明知道還問?翔赫和有珍不是互相喜歡嗎?」
  「唉呦,有珍只把翔赫當朋友啊--」
  「你怎麼那麼笨,現在是翔赫比較喜歡有珍,女生怎麼會承認自己比較喜歡對方--我
們就等著看吧!」
  真淑一副勇國說得很有道理的樣子,頻頻點頭。
  「我怎麼都可以知道別人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啊--原來這就是我的宿命啊!」
  「那你覺得以我鋼琴的技術可以拿到幾分?」
  真淑水汪汪的眼睛閃閃發光的盯著勇國問道。但是勇國看了看真淑的眼睛,忍著不說話。
  ***
  「孔真淑,五分!!」
  真淑坐在鋼琴前,失望地看著老師。
  「老師,讓我再彈一遍啦。」
  「好了,你回去好好練習下次再來。下一個是--江俊祥?」
  俊祥應了聲,坐到鋼琴前面。
  「好,《聖者的行進》,左手和右手一起!預備,開始!」
  俊祥呆呆地坐在沒有樂譜的鋼琴前,有珍擔心地看著他。
  「你是怎麼回事?你沒有練習嗎?江俊祥!」
  「老師,江俊祥是轉校生。」
  有珍站出去想替俊祥說話。
  「這樣啊?那你要早說嘛--好,那麼你練好下星期再來彈,如果那個時候還彈不出來
的話,就零,鴨蛋了,知道嗎?下一個是--」
  俊祥站起來走回座位,和有珍對看了一下。有珍若無其事地走了。
  下午的體育課。
  男同學們打排球,女同學們則在繞著操場進行著比賽。一個男學生把球傳給了翔赫。
  「翔赫給你!」
  俊祥衝了出來,搶了翔赫的機會,往對方打出了一個扣球。
  「哇,金俊祥,好厲害的扣球啊。」
  女同學們對著俊祥歡呼,尤其是彩琳最陶醉地大聲喊叫著。男生有三個地方要守住,一
個是熱誠,一個是理性,另一個是感性,在彩琳大聲的歡呼下,真淑在一旁附和的說著。
  就在那個時候,球往彩琳的方向飛過來「啊」的一聲球幾乎是正面迎來,差一點就要擊
中彩琳的臉時,俊祥一下把球打走。彩琳微張著嘴,好像失去魂魄似地看著俊祥。
  俊祥又繼續沉浸在打排球的樂趣中。不只如此,俊祥還老是把要傳給翔赫的球,當作自
己的球一樣打出去,顯然不把它當作團體運動看待。「my ball!」即使翔赫喊出了
是自己的球,俊祥一樣硬是把他的球打了過去,到最後忍不住的翔赫舉起了雙手,喊了暫停。
  「江俊祥!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
  「哪有!」
  「這是個團體運動,你不能好像只有你在打一樣!」
  「我們的分數不是超前了嗎?這樣也不行啊?」
  「過程比結果重要吧!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
  「有誰會這樣想?」
  俊祥笑著問道。
  「書裡這麼寫的嗎?寫說過程比較重要,原來你還活在書本裡啊--」
  受不了這種污辱的翔赫抓住了俊祥的領子。
  「你這傢伙--」
  「來啊,你打啊!怎麼?課本教你不能打人所以你打不下去嗎?你這個書獃子--」
  俊祥甩開了緊抓自己領口不放的翔赫的手,把另一手拿著的球丟到遠遠的,往洗手台的
方向走掉,有珍看著俊祥,手裡拿著水壺跟著俊祥走去,俊祥正在洗臉,有珍一面用水壺接
著他旁邊水龍頭的水,一面瞪著俊祥。然後叫了俊祥。
  「江俊祥!」
  「你對金翔赫有什麼偏見?」
  「--」
  「我覺得你好像不是很喜歡翔赫的樣子--我的朋友翔赫他是個不錯的人。」
  「所以呢?」
  「所以呢?--不是,我的意思是說你做得太過分了。」
  「你們兩個--在交往啊?」
  俊祥抬起頭問有珍。
  「什麼?」
  有珍不知道要說什麼。俊祥擦也不擦從臉上流下來的水,就這樣走掉了,有珍恍惚地站
在原地,看著俊祥的背影。
  (2)
  下午時分,有珍和翔赫慢慢地走著。翔赫的神色看起來很黯淡。
  「怎麼會有人不知道過程是很重要的事情?不管怎麼樣,你願意相信過程比較重要的那
份心意更是寶貴,我是這麼認為的。」
  「有珍,我真的那麼像書獃子嗎?」
  「呵呵呵,沒錯,你是書獃子啊,好帥的書獃子--」
  「別鬧了,我說真的呢!」
  「哦--這樣啊--?」
  有珍輕輕地打了一下翔赫的肩膀說道。心情轉好的翔赫,邊走邊和有珍開著玩笑,在他
們的後面,俊祥和彩琳一起走著。彩琳說道,
  「怎麼樣?很像一對很合的蟑螂吧?」
  「--」
  「他們兩個啊,真的是很好笑的人。從小時候就是朋友了--老是辯解著兩個人沒什麼
,你不覺得他們倆個很幼稚嗎?」
  「辯解?」
  「就他們倆個啊--你不覺得他們倆個正在交往嗎?」
  俊祥好像對彩琳的話感到很在意,一直看著翔赫和有珍的背影。
  「我啊,比起那些做作的人,還比較喜歡有話直說的人。」
  「--」
  「你喜歡我吧?」
  「什麼--?」
  「像你這樣的人我非常瞭解,你絕對不會先說你喜歡別人吧?不是嗎?--你加入廣播
社的原因不是就是因為我嗎?還有上體育課的時候也--」
  俊祥覺得好氣又好笑。他對彩琳能說出這種話感到佩服不已,但是俊祥沒有理由傷了彩
琳,因為俊祥根本就不喜歡彩琳這樣的女孩子。
  「好吧!那我答應和你交往好了。」
  彩琳不管俊祥的表情,自己高興地說著。
  「--你還真是個有趣的人。」
  俊祥忍不住的說出來。
  「--」
  「你不覺得你想的只有在小說裡才會出現嗎?」
  俊祥覺得不能再和彩琳說下去了,一轉眼就跑走了。怎麼也想不到會被俊祥這樣對待的
彩琳,不知所措地顫抖著身體。總有一天,我也要加倍的還給你。還給俊祥你,還有有珍也
是。
  ***
  「姐,我的喉嚨真的好痛,就做到這裡好嗎?」
  熙珍側著身,擺好姿勢站著卻快要倒下去的樣子,身體扭曲著。
  「再維持一下就好了,我已經快畫完了。」
  「我想要上廁所啦--!」
  熙珍轉過頭可憐兮兮地說道。
  「你已經忘了我幫你做作業的事情了嗎?你再動的話我就重新再畫一張。」
  有珍走近熙珍,把她歪著的頭移正,用威脅的口氣和她說道。熙珍無奈地擺著姿勢,這
時電話聲響起,熙珍好像遇到了救世主一樣的告訴有珍,要有珍接電話,熙珍也趁機逮到機
會的樣子逃之夭夭。
  「喂?媽--!我知道了,我馬上去。」
  有珍掛斷媽媽的電話,隨手拿了衣服,往媽媽的服裝店趕去。有珍一到服裝店,就看到
媽媽和一個女人討價還價著,那個女人拿了一件褲子,要媽媽便宜三千元賣給她,媽媽直說
著這樣會賠錢,沒有辦法照她所說的做,有珍看著媽媽的樣子,感到有點難過。沒有爸爸陪
在身旁一個人獨立支撐著這家店,又把自己和熙珍給拉扯長大,有珍看著媽媽的背影,心裡
覺得好心疼。
  最後媽媽還是敗在別人的手裡被殺價成功,那個女人提著褲子走了。媽媽看著那個女人
的背影,輕輕地歎了一個短短的氣,不知道有珍在一旁看著自己。
  「來了啊?」
  媽媽一臉不知道有珍什麼時候到的模樣,神采奕奕地看著有珍笑著。
  「叫我快點收拾過來到底有什麼事?」
  「飯呢?」
  「當然吃過了!」
  有珍看著媽媽說道。
  「總之我吃過了,你就不要擔心快點進去了。」
  「好啦,你衣服要穿厚一點,天氣那麼冷你穿的這是什麼啊!」
  「好了啦,我知道了啦!熙珍一定等很久了,快點走啦!」
  有珍一直揮著手,直到看不到媽媽為止。心情很沉重,因為對媽媽感到憐惜,有珍離開
媽媽的服裝店,往家的方向走去,喝醉酒的路人醉醺醺地走向有珍。
  「小姐!你要去哪裡呀--?」
  「不要這樣子!」
  有珍嚇了一跳地往後站了幾步,這時醉漢向有珍伸出手猛然握住了有珍的手。
  「放開你的手!」
  有珍急急忙忙的想甩開醉漢的手。
  「小姐,一起玩嘛,我不是壞人啦。」
  「你還不趕快放開手的話,我要叫了!」
  「叫什麼叫?我看你也很喜歡這樣吧,不是嗎?小姐!」
  「鄭有珍!」
  這個時候有個人叫了有珍的名字。是很熟悉的聲音,那個人用力拉開抓著有珍的手,那
個人是俊祥。他正好在市場裡的小吃店吃完飯正要出來。
  「你在做什麼?」
  「你是誰啊?」
  「手放開好嗎?」
  「你是這小姐的男朋友啊?」
  醉漢對著俊祥朝他揮了一個拳頭,俊祥迅速地避開了,醉漢則一直不停地朝他揮舞著拳
頭。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37:19

  俊祥左避右避著他的拳頭,心裡想著在這樣下去不行了,他朝著醉漢回了一記拳頭,醉
漢假裝沒事地挺住身,隨即倒了下去,摸著在嘴邊流著的血,好像一打打出了興趣來了一樣
,又站了起來。
  「你這個--他媽的--!」
  罵出髒話的醉漢一直揮舞著拳頭,想還他一擊,隨手拿起了什麼東西,是酒瓶。然後往
俊祥丟過去,這時有珍使出吃奶的力氣,用力地朝他的手臂咬了下去--
  警察局裡一片混亂。大聲地吵架著的醉漢,女人哭的聲音,寫報告書的警察也專心不下
來,不時提高聲音要他們安靜。
  有珍和俊祥坐在警察局的角落。在旁邊的是和俊祥打架的醉漢,正在接受審問,有珍擔
心地看著俊祥的臉,被打破的嘴角流著血,有珍有點愧疚的拿出手帕要俊祥把嘴角的血跡擦
拭掉,俊祥接過手帕,抿著嘴角,擦著沒有流血的地方,有珍看不過去把手帕搶過來,把嘴
角的血跡想幫他擦乾淨,俊祥則尷尬地避開了有珍的手。
  「你坐著不要動。」
  有珍還是伸過手去幫他擦血跡。
  「你啊--不會打架還逞強,把血擦一下吧。」
  又從有珍手裡接過手帕的俊祥,無話可說的擦著自己的臉。
  「哎呀,怎麼辦--糟糕了,要是被媽媽知道了怎麼辦才好,我死也不會叫媽媽來的,
所以叫你們的媽媽來好不好?」
  警員拿著椅子過來坐著說道。
  「警察先生,不是我們的錯,是那個先生先對我們動手的。」
  「吵死了!快點叫你們的爸爸來,快點!」
  警員用調查書掃了有珍的頭一下,有珍摸著頭,很無奈的對著警員笑著。
  「我爸,不在了,媽媽忙著做生意也沒有辦法來--」
  「那你呢?你打過電話了嗎?」
  警員看著俊祥。俊祥沒有回答。
  「喂!你這傢伙!我沒那麼多時間,趕快打電話叫他們來!」
  警員把電話推給俊祥,要他打電話,可是俊祥一動也不動沒有任反應。
  「你這個小子,耳朵塞住聽不到了是不是?還是你聽不懂韓文?監護人,我叫你叫你的
監護人來!」
  警員大聲的喊著。
  「我沒有爸爸。」
  那是沒有混雜任何情感的乾枯聲音。有珍也嚇了一跳看著俊祥。在他的臉上劃過一道冷
風。
  一會兒折騰後,他們總算沒什麼事了,一起走了出來。有珍想應該要買點藥來幫俊祥擦
擦傷口。
  (3)
  「走吧,至少也買個藥塗一下嘛。」
  「夠了。」
  「你要不要看看鏡子,看看你變成什麼樣了再說好不好?哦,有藥店了,我買藥來給你
。」
  有珍跑向藥局裡去,俊祥看著有珍的背影,一個人繼續慢慢地往前走。過了一會兒,打
開藥店的門走回來的有珍,輕快地跑過來,拍了一下俊祥的肩膀說道。
  「藥也不擦你要走去哪?跟著我!」
  有珍走到附近的公園,坐在長椅上,幫俊祥擦上了藥膏。
  「就叫你不要逞強--」
  有珍擔心地說道。俊祥還是一樣的沉默。
  「好了,--你沒關係吧?」
  「嗯,你沒看到我脖子也貼了一塊啊?」
  兩個人一陣子沒話說,有珍先打破了沉默。
  「我不知道你父親也不在了--我爸爸也是生病過世了--你父親呢?」
  「--」
  兩個人的話少得可以。
  「金翔赫--」
  這次兩個人一起打破了沉默。
  「你是不是喜歡金翔赫?」
  俊祥先問出口。
  「我也是想說他的事,我和翔赫什麼都不是,就朋友啊,我們的爸爸也都是朋友。」
  「翔赫--翔赫的爸爸和你的爸爸?」
  「從高中的時候開始,兩個都是我們學校的老學長。」
  「是嗎?」
  俊祥不得不驚訝起來,感到很意外。但是馬上整理好自己的情緒,站了起來。
  「我該走了,很晚了。」
  兩個人一起站起來,開始走出公園外。充滿好奇心的有珍,一直看著俊祥沒頭沒腦地問
道。
  「你老實說,你是因為在之前的學校闖了禍,所以才轉來的吧?」
  俊祥沒有回答,無聲地笑了一下。
  「不是啊?--不是因為那樣的話,你為什麼轉來啊?」
  「我來找人的。」
  這是個有珍怎麼想也想不到的問題。
  「找誰?」
  「我們還沒熟到連這種話都可以說的地步吧?」
  有珍更不解了。
  「對,你說的對--不管怎麼樣,江俊祥,今天的事--」
  「不用謝我也沒關係,就算那個人不是你我也會幫的。」
  「你說什麼?」
  「我先走一步了,再見。」
  俊祥往前走去,有珍氣的不得了,畢竟也是救了自己,不過心裡想怎麼會有這樣的一個
人,有珍還是叫住了俊祥說了一句話:
  「喂!江俊祥!你一定要塗個藥或什麼的,一天三次,不要忘了啊!千萬不要忘!」
  有珍好像管家婆一樣的叮嚀俊祥,把藥包「咻」的丟了過去,轉身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手裡接住藥包的俊祥看著藥包,然後看著有珍的背影,忍不住地笑了出來。
  ***
  許多學生一個個地往學校走去。其中俊祥和有珍也在裡面,兩個人看到對方臉上的傷,
無法控制地笑了出來。
  「有珍,你昨天去了哪裡?」
  翔赫對著走近教室正要坐下的有珍問道。
  「啊?」
  「我想問你物理的功課,打了好幾次電話給你,結果都是熙珍接的!」
  「哦--是媽媽叫我去幫她跑腿的時候吧--」
  「是嗎?那你的脖子怎麼會這樣?受傷啦?」
  看到有珍脖子的膠布,翔赫驚訝的問道。
  「呃--我很久沒運動了,昨天心血來潮想做點運動,結果--」
  有珍偷瞄了俊祥一眼。
  「哦,江俊祥?你的臉又怎麼了?怎麼會這樣?在哪裡摔倒了啊?你不覺得你傷得有點
重嗎?」
  彩琳往俊祥身旁靠近。翔赫聽到彩琳這麼說也抬起頭,看了看俊祥。
  俊祥的臉也貼著膠布,俊祥看到翔赫在看自己,心裡驚嚇了一陣,但並沒有避開翔赫的
眼神。
  「有珍,怎麼連你也這樣?好奇怪耶,你們昨天發生了什麼事嗎?」
  彩琳懷疑的看著有珍,眼裡充滿著疑問。翔赫也是盯著他們兩個看,視線沒有離開。在
那時候,有珍和俊祥對看了一眼,有默契的用眼神表示這是他們兩個的秘密,同時用打哈哈
的樣子對著其他人笑了一下。
  ***
  「明明左手右手分開彈就會,為什麼兩手一起彈就是不行?」
  下課時間,真淑畫了一張鋼琴的琴鍵,努力地練習著,不斷地喃喃自語。
  「不行吧?分數已經出來了。」
  勇國看著真淑,真淑一副可憐死了的表情,在一旁說著風涼話。
  「你看到了沒?你看到了沒?我不會再只得五分了吧?」
  真淑對著勇國問道。
  「真淑,你就接受你的鋼琴在你的人生就只值五分吧!這樣你的心裡也會比較好過。」
  「什麼?」
  有珍笑著看著氣沖沖的真淑,然後看了看坐在角落的俊祥,走向俊祥。
  「江俊祥,你出來一下好不好?」
  有珍把俊祥帶到擺著一台鋼琴的音樂教室,兩個人一起坐在鋼琴前。
  「來,把手這樣放著,手要像握著一個雞蛋的樣子,然後手腕立起來,--」
  有珍叫俊祥把手放到鋼琴上。
  「你現在是在做什麼?」
  「你看了還不知道嗎?我在教你鋼琴啊!」
  俊祥不解的看著有珍。
  「你上次不是幫了我嗎?--」
  「所以呢?」
  「我在還欠你的人情啊,因為你這次又不彈的話,你的成績就會很慘。」
  俊祥聽了有珍的話笑了出來,不過有珍並不在意。
  「音樂老師雖然說要給你鴨蛋,不過他如果感受到你是有心要練好的話,還是不會對你
怎麼樣的。」
  有珍努力地彈著鋼琴,在俊祥的眼裡,有珍實在可愛得不行了。有珍一直都那麼活潑開
朗,雖然覺得她是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個性,不過正因為如此,牽動了俊祥的心,他靜靜地看
著有珍專心地按著鋼琴的琴鍵,俊祥心裡湧出莫名的感覺,不確定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初戀。
  (4)
  有珍一直彈著鋼琴,彈到一個地方就停了一下,又重複練習著,好像想不出來再要怎麼
彈的樣子。然後吐了吐舌頭,說自己不知道了。
  這時俊祥伸出了右手,彈出有珍想不起來的部分。俊祥的手指是那麼地熟練又輕盈,有
珍睜大了眼睛。
  「哇,你不是說你不會彈鋼琴嗎?」
  「我沒說過我不會彈。」
  生氣的有珍一副不理俊祥的樣子,俊祥則繼續彈起其他的曲子,明亮又美麗的旋律,讓
人不禁越聽越沉醉在那美麗的旋律裡,有珍也不知不覺地沉浸在其中。
  「你彈得真的很好--不過,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啊?」
  有珍驚歎得連嘴都閉不起來,直張著嘴問著曲子的名字。俊祥站了起來,往窗邊走去。
  「《第一次》,叫《第一次》。」
  「是哦,叫《第一次》啊。」
  有珍把想的起來的旋律片段試著要彈出來,但是斷斷續續的。這時俊祥看到翔赫走進來
,翔赫問過真淑有沒有看到有珍,然後找到這裡來的,看著自己的俊祥眼神又露出莫名的敵
意,有珍並沒有看到這一幕。
  「鄭有珍,你要不要換個方式還你欠我的債?」
  換個方式--有珍不瞭解俊祥的意思。俊祥把有珍拉到外面,翔赫看著有珍想跟著他們
出來,不過卻被俊祥冷冷的眼光掃過,而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看著兩個人消失的翔赫覺得
莫名其妙,好像有什麼不幸的預感,正往自己衝過來一樣,沒有辦法釋懷。
  走出學校的兩個人正等著公車。不知道要去哪裡的有珍,雖然一直看著俊祥,但是俊祥
一點回答也沒有。
  公車來了。兩個人坐到最後面的位子,覺得多少有點尷尬的有珍,只是望著前面的位子
空空的看著。載著這樣沒說話的兩個人的公車往前行駛著,不知道要說什麼的有珍,把貼在
自己臉上的膠布撕下來,貼在前面位子的椅套上。懷疑地看著有珍這麼做的俊祥,也把自己
臉上的膠布撕了下來,貼在有珍貼的膠布旁邊,不知道誰要先開口的兩個人,就那樣地笑著。
  有珍打開了窗戶。讓涼爽的風吹進來,有珍的長髮被風吹地飄逸著,髮絲輕輕地在俊祥
的肩膀及臉上撫著。
  沉醉在用皮膚感受著有珍的秀髮中,好像感受到了隱隱的懷念之情般,自己也不自覺的
,對這某人溫暖的香氣,不,是有珍的香氣,一邊感受著,漸漸出了神,一會兒有珍把窗戶
給關了起來,香氣慢慢地往俊祥的心沉浸下去,然後變成了潺潺的流水,形成了一條河蜿蜒
著。
  下了公車,搭上了船,兩個人到達了小村莊邊的湖畔。兩個人沉默的繞著湖水旁的公園
走著。
  「你知道很久很久以前,有個人到了影之國的故事嗎?」
  先打開話匣子的是俊祥。
  「你知道嗎?」
  「可是聽說都沒有人願意和他說話。」
  「然後呢?」
  「然後他就覺得很寂寞,結束了。」
  俊祥話一說完,有珍看著他大笑了出來。
  「你到底為什麼要說這個--?」
  「沒有為什麼--就覺得好玩。」
  「哪裡好玩?」
  「我一開始覺得你實在很奇怪,也不笑,每天一個人獨來獨往--我還以為你對這個社
會有多大的不滿。」
  「什麼?」
  俊祥聽了有珍的話,一副很生氣的樣子大聲的對有珍說。隨即又回復到之前的沉默,靜
靜地走著。(有珍靠上了一旁倒下的樹木)
  「在我看來,你需要朋友。你和大家親近對你也沒什麼壞處啊。」
  「我不需要。」
  「要不要我教你怎麼交朋友啊?」
  伸平著手試著維持住平衡的有珍,也不理睬俊祥的話,說著自己想要說的話。
  「很簡單,只要你往前跨一步就行啦,也不能就只向一個人跨步--要這樣左腳,右腳
--右腳,左腳--一步一步地往前跨,這樣一個朋友一個朋友的接近,就可以啦。」
  不知道要怎麼回答的俊祥,只是默默地笑著跟著有珍的腳步走。一步一步,小心地移動
著自己的腳步的有珍,再次失去了重心,身體左右搖晃著,試著找回重心。
  「抓住吧。」
  俊祥伸出了手。但是有珍只是用猶豫的眼光一直看著俊祥。
  「你說要一步一步的靠近別人?」
  俊祥笑著看著有珍,有珍難為情的慢慢抓住俊祥的手。從俊祥手中傳來的溫暖,透過手
傳遍了有珍全身。
  兩個人好像忘了時間轉動著一樣,度過了一個甜蜜的下午。映著橘色的夕陽,兩人騎著
腳踏車走在湖邊。他們珍惜著這短暫的時光,不知道下次還能不能再有一次的美好時光,和
湖邊的景色極為搭配的兩個人,就好像一幅美麗無比的畫一樣。
  然後黑暗漸漸籠罩了村莊。
  「你的夢想是什麼?」
  走在湖邊的有珍問道。俊祥想了一會兒,眼神轉向有珍。
  「我要不要來睡一下?像你一樣來做個夢呢?」
  笑了一下的有珍認真地問道。
  「那--你要找的人找到了沒啊?」
  「嗯。」
  「是誰啊?」
  俊祥表情落寞地回答道:
  「我父親。」
  「你父親不是過世了嗎?」
  有珍驚訝的看著俊祥。有珍看著他臉,稍微斟酌了一下低低地問道。
  「那你見到之後呢?」
  「我不知道--一開始我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他是個什麼樣子的人--我哪裡長的
像他--我只是很好奇而已--」
  「然後呢?」
  「然後啊--他看起來好像一點都不認得我的樣子--如果他記得我的話就好了--」
  俊祥的話沒有說完,有珍感到難過了起來。
  「我想我還是很恨他吧?」
  俊祥撿起了小石頭往湖面丟了出去,濺起了一陣陣的水花,他吸了一口氣發起了牢騷。
  「俊祥,我不知道我這樣說能不能安慰的了你,不管你多恨你爸爸,你能知道你爸爸還
在世上也算是好事--還活在世上--」
  有珍看著湖水的水花,臉上劃過一道悲傷。俊祥看著有珍悲傷的臉,有點覺得抱歉的,
頭低低的。
  就在那個時候,從遠處傳來的汽笛響起的聲音,告訴人們船準備要開了。心裡明白這是
最後一班船的兩人,開始沿著剛剛一路走來的路急急忙忙的跑了起來。好不容易搭上船的兩
個人,看著對方因跑步而流了一把汗的臉,兩個人都笑了。
  兩個人走在已經暗下來的街道,慢慢地有珍的家到了。翔赫站在有珍家前面等著有珍,
手裡拿著幫有珍整理好的書包,看到了有珍後,把書包交給有珍。有珍覺得自己應該和翔赫
說些什麼,但是卻說不出來。因為翔赫則先開了口。
  「還好你沒發生什麼事,我還以為怎麼了,如果我知道你和是俊祥出去的話,你們兩個
的書包我都會幫你們拿來--」
  俊祥和翔赫交錯的眼光,在黑暗中閃閃發光著,好像一條繩子馬上就要斷掉了一般,那
個時候一台車子停在他們的面前,有個人走了出來,那是翔赫的爸爸金真佑。俊祥的臉頓時
變得很冷淡。
  「翔赫也來啦!我剛才為了準備有珍爸爸的祭祀,忙得快喘不過氣來了。」
  金真佑的話讓有珍著實的嚇了一跳。那天正是有珍爸爸的忌日,有珍連忙迅速地往家裡
衝去,一邊和俊祥打了招呼說明天再見。
  有珍一跑進家裡,俊祥若無其事地看了金真佑和翔赫一眼後,走向了黑暗的另一端。金
真佑則看著俊祥消失的背影,對著翔赫問道:
  「他是你們班的學生嗎?」
  「是啊,進去吧,爸爸!」
  金真佑走進有珍家裡的同時,又回過頭往俊祥消失的那裡看了一眼。
  在祭祀的時候,熙珍一個人坐在房間裡,不停地翻著相簿。
  「姐!這個阿姨是誰?怎麼勾著爸爸的手啊?」
  祭祀結束後,走進房間的有珍把相簿拿起來看,熙珍對著有珍一副想不通的樣子,對著
有珍問道。那個女人是江美熙。
  「是爸爸的情人。」
  有珍開玩笑地回答,一聽到這個回答的熙珍一副馬上要哭出來的樣子,直直盯著有珍的
臉看著。
  「像我和翔赫一樣,他們以前都是同一個學校的朋友,這樣可以了吧?走吧,去吃飯了
。」
  熙珍把相簿放下,照片裡金真佑和江美熙的旁邊,站著的是有珍的爸爸鄭賢秀。江美熙
的手正勾著鄭賢秀的手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37:52

【第五章】
  (1)
  有珍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
  但是她不是刻意要和翔赫說謊。有珍只是對自己解釋著,不過是晚點跟翔赫說而已。
  餐廳裡尷尬的晚餐進行的時候,翔赫從頭到尾到沒有任何不滿地表情,但他絕對不會輕
易忘記這被人背叛的感覺。彩琳和民亨開心地聊著他們在巴黎相遇的過程,翔赫想讓他們的
注意力轉移到他和有珍即將要結婚上面,但是他們兩個似乎對這件事並不太感興趣。翔赫的
心中如被銳利的刀劃了千道萬道似的,怒火中燒的強烈感覺使得他的心情一直沒有辦法平息
下來。
  即使是他們離開之後,在只有兩個人的時間裡,翔赫還是不停地遊走於在天堂和地獄間
的,他感到一股令人不安又恐怖的感覺,到底那股恐懼是從哪裡來的呢?翔赫一直不能阻止
這種感覺的侵襲。
  一想到這是有珍第一次欺騙自己,翔赫就覺得好痛苦。但是翔赫自己本身,感到憤怒的
不是對於有珍說了謊的這件事。翔赫真正痛苦的是,有珍因為一點小事就動搖自己的心意。
因為有珍在看到民亨的同時,就又再次跌入思念俊祥的回憶裡,不斷地掙扎,動搖自己的心
,翔赫感到無法忍受。
  因此翔赫連不該說的話都一股腦地說出來。他馬上說出了令自己都會後悔的話:「有珍
,你把工作辭掉吧!」
  對於有珍來說,工作可以說是生命的全部也不為過,是能讓她始終堅定地只望著一個地
方,毫不動搖堅持走下去的生命的根本,但是翔赫竟然叫她放棄對她而言是那麼意義重大的
工作。
  開著車的翔赫突然用力的踩下油門,來到了河邊。不知道過了多久,翔赫的呼吸才平靜
下來。
  「翔赫,我知道我對不起你,道歉的話,我現在沒有辦法說出來,因為我太愧疚了,是
的,沒錯。我好像不想和你說我和那個人一起工作的事,因為我想起了俊祥。因為看到他我
傷心了很久,但是我覺得很好,雖然他真的不是俊祥也使我傷心難過,但是我還是覺得很好
。能和一個長的和俊祥那麼像的人說話,一起笑--這樣不就好像俊祥還活在世上一樣嗎?」
  翔赫看著邊說邊掉下眼淚的有珍,心好像沉到更深很廣的海裡去一樣,心碎了,要怎麼
面對有珍這樣的反應才好。
  已經有點開始習慣了。自從俊祥離開了這個世界上,對於這樣的有珍,翔赫已經有點感
到習慣了。即使如此,不希望有珍繼續這樣下去的翔赫,心中也仍是常常動搖著。雖然下定
決心不要理會,至少有珍還在自己的身邊,叫自己應該要滿足,不管他怎麼反覆記以堅定自
己應該堅定的東西,但人的一顆心豈能真的隨心所欲便控制得了呢。如同只要被一點小小的
風吹撫就會掀起微微的波浪一般,翔赫的心老是動搖著。
  他第一次望著有珍時感到難以形容的悲傷,第二次望著她時眼淚已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第一次是由於有珍不斷地朝向俊祥,想要趕上前去與他並肩而行的身影,第二次是由於翔赫
自己不斷地朝向有珍奔跑想要與她並肩而行的身影。
  俊祥的前面沒有一個人,而翔赫的後面也沒有人。所有的人都是把手往空中亂抓,像是
在做特技表演似的。翔赫對於這出諷刺的愛情劇,只是露出苦澀的笑容。
  「有珍,我仔細想想後,覺得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可能也會說不出口,所以我想你要和
我說出那種話的話,你一定會比我更難過掙扎。」
  聽了翔赫的話,有珍心裡面所有的話,全都化成了決堤般的淚水。現在該是眼淚止息的
時候了吧。翔赫只能無能為力地看著有珍怎麼都無法從痛苦的深淵解脫的神情,他不得不只
是不斷地期盼著所有的一切,能在某一瞬間裡像從深淵裡傳回來的回音一般,回到他的身邊
,他只能等待那天的到來。
  「那個人雖然長得和俊祥一模一樣,不過他並不是俊祥啊,你就一邊與他一起工作,自
己好好確認他到底是不是俊祥,我沒有理由要你放棄你的工作,所以我剛說的話你不要在意
。」
  翔赫的心堅定得再也不動搖了,他確認了自己無論如何都會等待有珍真正來到自己身邊
的堅定感情,另一方面也像是施展催眠似的,也讓有珍感受到自己堅定的心意。
  ***
  彩琳擔心地跑到有珍工作的地方,一直對她說個不停。她說對不起她,沒有管好民亨的
嘴巴,對有珍很感到抱歉,而且彩琳以為翔赫一定會阻止有珍和民亨一起工作的,但是彩琳
卻透過有珍終於確認自己想法已經越來越扭曲了。
  「那個人,長得雖然一模一樣,但不是俊祥不是嗎!」
  彩琳想起剛剛好像是自己一個人在唱獨角戲一樣,正在開車的她猛然剎住了車,越想越
覺得生氣。她覺得她不能就這樣停在這裡,不展開任何行動,她沒有辦法讓有珍和民亨就這
樣一直工作下去。
  彩琳撥了電話給某個人。
  不久後,有人開了服裝店的門走了進來,走進服裝店的真淑,新奇地看著華麗又大方的
店裡,彩琳步下了樓梯,對真淑笑著。
  ***
  彩琳在喝茶的時候,好像有點故意要做給真淑看一樣,對著店員交代這個那個的,店員
瞭解了之後,點了點頭走下一樓,真淑看著彩琳那樣的背影好不羨慕。
  不想露出馬腳而錯過機會的彩琳,小心翼翼地對真淑談著話,找適當的話題聊,問真淑
畢業以後做過哪些工作等等的問題,真淑就說了很多她做過的工作,待過百貨公司,也上過
手工藝教室,料理教室--,彩琳耐心地等她說完,問真淑願不願意來店裡幫她的忙。沒發
覺彩琳的嘴角散發著詭異的光芒的真淑,只是為自己可以獲得工作而感到興奮。真淑終於可
以為自己無業遊民的生活劃上句點,而彩琳則是成功地把真淑拉到自己的這一邊來。
  從彩琳的工作室走出來的真淑,撥了電話給有珍。等到有珍趕到的時候,真淑已經在翔
赫和勇國的面前揮舞著酒杯。因為這是真淑終於脫離了無業生活,紀念她找到新工作的慶祝
酒宴,真淑只要一喝酒就會變了人似的,但是誰也沒有阻止她,讓她一杯一杯把酒喝下肚,
心裡想著這也是個讓她舒緩長久以來累積的壓力的好機會。
  「有珍,你把那個工作辭掉算了!這樣也對翔赫比較好啊!翔赫就不會擔心什麼了--」
  聽到和有珍一起工作的那個總負責人就是彩琳的男朋友的真淑,趁著喝了酒的機會,終
於把話說出來了。
  「你怎麼說也算是翔赫的朋友,那男的是誰啊?你可以邊看著他邊工作嗎?」
  真淑生氣地看著有珍和翔赫,把酒杯裡剩下的酒往嘴裡一倒,有珍不能瞭解真淑的行為
,連答應了有珍繼續工作的翔赫也覺得不太能理解。
  實在看不下去的勇國,把真淑帶到了外面,拉著她坐上出租車。載著兩人的出租車消失
後,翔赫和有珍一起在深夜的路上漫步著。翔赫一看到路邊的花圃,一腳踩上花圃旁的矮牆
,開始慢慢地跨出腳步,就像有珍從前一樣。以前看到這樣的有珍老是忍不住好奇,想知道
那是什麼樣的感覺,走著走著會突然歪了一下失去了重心,但有的時候又能走得很平穩,就
像走在孤獨的人生旅途上。
  「有珍,我小時候看到你站上矮牆的話,就很想抓住你的手。比起你一個人走的搖搖晃
晃的,讓我抓住你的手不是更好嗎?當你需要我的時候,一定要伸出手來抓住我的手,不要
一個人痛苦--,可能我會比你先伸出手把你抓住也不一定--,你也要伸出手抓住我才行
。」
  ***
  有珍站在彩琳的工作室前,看著展示著禮服的櫥窗有好一會兒了。有珍想在李民亨面前
看起來漂亮點,但是想起了民亨說過自己不管穿什麼都應該很合適,就這樣從工作室的前面
經過。
  回到家的有珍,打開了衣櫃開始選起衣服來,就在那個時候有珍的電話響了,是翔赫。
今天是世運集團的創立酒會,地點就在世運集團所經營的世運飯店裡,翔赫剛好和要見面的
客戶約在那兒,所以打了電話給有珍。
  「你要穿漂亮一點來哦!」
  掛了電話後的有珍歪著頭,不清楚翔赫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有珍又走到衣櫃前開始挑
選衣服,不過都找不到適合穿去酒會的衣服。
  這個時候,真淑拿了一件漂亮的一件洋裝站在那兒。有珍才驚訝地看著真淑,真淑一會
兒就把有珍變成為有珍自己都想像不出來的漂亮模樣。有珍難為情地有點猶豫著要不要就這
樣穿,真淑則一點也不吝嗇地,不斷地讚歎有珍。真淑把自己的皮鞋也借給了有珍,把有珍
變得極為完美。
  對著為自己的模樣感到有點難為情又別彆扭扭的有珍,真淑拍了拍有珍的背給她信心。
看到有珍打扮的按照自己所希望的,能夠在酒會上看起來光芒四射的樣子出現時,真淑才鬆
了一口氣。
  前幾天喝了酒而對有珍亂說一通的真淑,因為心裡一直都覺得很過意不去,一知道有珍
要參加世運集團舉辦的創立酒會,就下定了決心要為有珍買一套漂亮的洋裝給有珍。在彩琳
工作室上班的真淑,算了算自己的薪水,並從工作室裡眾多衣服中選出來的一套衣服比較一
番,考慮清楚之後,正想把它買下來的時候,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的彩琳,手裡拿著一個
裝有衣服的紙袋,往真淑丟了過去,說是和有珍的尺寸相似的衣服。
  真淑打開了紙袋,那是民亨買給彩琳的洋裝。但是真淑並不知道這件事,知道那件洋裝
是彩琳從民亨那裡得到的禮物,只有彩琳和民亨而已。
  「就說是你買給她的吧,這樣的話有珍才會穿的,我想你也知道,有珍和民亨一起工作
,如果我的朋友在民亨面前看起來一點淑女的樣子都沒有的話,我的心情也不會好到哪去吧
?」
  真淑驚訝地張著嘴,一時無法閉上。對於彩琳真正打的算盤什麼都不知道的真淑,只是
對彩琳的心思有點感到驚訝,但是想到可以把衣服拿給有珍穿,就覺得心滿意足的。
  從出租車上下來的有珍,走進了世運飯店。
  由於從頭到腳都不是有珍平時會穿的裝扮,加上因為鞋子太大,連走起路都覺得怪彆扭
的,有珍覺得好辛苦。有珍問了化妝室的位置,走進了化妝室。看著映在鏡子上的自己,有
珍無奈地對著鏡子滴咕著:「就硬要做從來沒做過的事,現在嘗到苦頭了吧--」,有珍覺
得口紅的顏色看起來好像太濃了,用面紙擦拭了嘴唇之後,索性就把擦過的衛生紙往後腳跟
一塞。
  (2)
  等到有珍回到酒會時,已經來了很多人在酒會之中穿梭來回著。在酒會的一角和彩琳在
一起的民亨,注意到了有珍的打扮,感到非常地驚訝。
  有珍穿著和彩琳一模一樣的衣服出現在他的視線。彩琳好像受到衝擊一樣的看著有珍,
好像要暈倒了一樣,民亨則扶住了她。
  「你還好吧?」
  「我沒事,民亨!我去穿外套好了,我覺得對你有點不好意思--,你看到有珍的時候
,就假裝不知道好不好,就裝作我沒有穿這件衣服來一樣。」
  彩琳正要站起身去穿外套的時候,民亨冷漠地看著有珍,想起彩琳和自己說過的話。有
珍對翔赫隱瞞自己和他一起工作的事實,還有有珍喜歡模仿彩琳的習慣,甚至跟著彩琳連喜
歡的人也要跟著喜歡等等,還有明明就對彩琳說民亨送給彩琳的衣服不好看,自己卻穿了和
彩琳一模一樣的衣服出現在酒會上--。民亨驚訝到說不出話來,甚至懷疑著自己看到的會
不會是假的。
  有珍則和其他一起工作了人談著話。但是感受到正有人望著自己看的有珍,抬起了頭看
看四周,她看到民亨靠在牆壁上,正看著自己。
  「這套衣服很適合你嘛,不過我好像常看到這套衣服呢。」
  民亨走向有珍對她說道。
  「有珍,好漂亮哦,很適合你!」
  披上外套的彩琳看著有珍,若無其事地和有珍說話。
  「民亨,我該走了,不然會來不及去會場」
  彩琳指著手錶,民亨則牽了彩琳的手,慢慢地走出了酒會。有珍看著他們倆勾著手臂慢
慢走出來酒會的背影。一直看著兩人背影的有珍,對突然變得判若兩人的民亨的舉動感到頗
為在意。但是沒過多久後,有珍的後腳跟因為疼痛而不能再繼續站立,而離開酒會會場的有
珍,走到會場外飯店的一角,把皮鞋脫了,站著想要休息一會兒。
  「說起來有點可笑,有珍明明就有了翔赫--,不過民亨啊,不知道有珍有沒有和你說
過你長得很像誰,說和自己的初戀對象很像等等的話--,聽過有珍那麼說的男人,從來沒
有一個男人不被她拐走的。」
  民亨越來越不相信有珍,對著彩琳搭計乘車離開的背影注視很久的民亨,感到一陣虛脫
感正侵襲著自己。他一直相信有珍不會是那種人的--。
  民亨想再回去酒會的會場,在經過飯店的大廳時,看到了有珍一拐一拐的往自己的方向
跳了過來,民亨停下了腳步看著有珍,有珍一發現民亨,就趕緊把拎在手上的皮鞋丟到地上
穿起來。
  「那雙皮鞋--,不是你的嗎?」
  「啊?是啊,是朋友的。」
  「這樣啊?到底哪樣東西才是有珍你的?」
  民亨笑著對有珍問道。有珍覺得民亨今天感覺就像個陌生人一樣,心裡緊張的撲通撲通
跳著,為什麼他會突然這樣呢?
  「鄭有珍小姐,你好像很有對讓別人嚇一跳的天份哦,不知道你的意圖是什麼呢?」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38:35

  有珍怎麼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為什麼民亨今天要這樣對她,就算有珍身上穿的衣服是
彩琳給她的,她也不能理解民亨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不過真淑並沒有對有珍說,衣服是
彩琳給有珍的,但是彩琳卻拜託她不要跟有珍說--
  「有珍!」
  翔赫站在民亨的後面叫了有珍。民亨對翔赫禮貌性的打個冷冷的招呼後,往酒會的會場
走進去。翔赫莫名其妙地看著民亨離去後,又再一次地望著有珍身上穿的衣服打量著,為他
從來就沒有看過有珍穿這樣。把有珍從頭到腳打量一番的翔赫,覺得有珍正逐漸地在改變著
,他從來都沒看過這樣精心打扮的有珍,翔赫的心裡又隱隱地泛起一陣憂鬱。
  翔赫看到有珍為了要在民亨面前能展現美好的一面,而做了那麼大的改變時,不禁又深
深的歎了一口氣。翔赫雖然又再一次的對有珍感到失望,但內心已經開始原諒了她。總有一
天有珍會為她現在的行為感到不值得的。
  在北極星的辦公室裡。勝龍因為即將要把他一個人留在辦公室而獨自離開的有珍和靜雅
,不滿地賭氣著。連創立酒會也把他忽略,只邀請有珍和靜雅,到現在都還覺得很不滿。後
來雖然靜雅因為媽媽的生日沒有辦法出席,但勝龍還是一副覺得自己受了委屈的樣子。
  還有三天左右才能離開滑雪場的工地現場,但是有珍和靜雅已經在整理行李了,勝龍不
高興地看著她們兩個。
  「因為就只有今天有時間啊,明天在馬爾雪公司進行完最終會議後就直接要下班了。」
  勝龍看著仍然沒有想到自己的靜雅。
  「學姐,勝龍好像在生悶氣。」
  「不是,他是在氣別的事,喂!我們是要去玩的嗎?」
  「學姐,這樣不行啦,勝龍,今天我們請你去喝酒!」
  有珍一說,勝龍好像已經等著個答案很久似的樣子。
  「我可不要隨便喝喝!我要喝好酒還要喝到爽為止。」
  「就算你不這麼說,我也打算說要聚集大家,來開心地Happy一下。」
  這下心情變好的勝龍,幫靜雅要放到車上的行李提了起來,往外面走去。
  靜雅和勝龍都已經有點醉意了。走到外面來的有珍扶著靜雅,靜雅則一如往常的吵鬧著。
  「在我人生中最燦爛的花樣年華是二字頭的那十年,現在已經快步入中年的三四十歲了
,我決定了,我要一個人活下去!」
  「學姐,我們再繼續喝吧!」
  「吵死了!沒有男人我也可以活的很好,鄭有珍!乾杯!」
  「這個女人瘋了,真的瘋了。」
  勝龍看著拿著酒杯面對著有珍的靜雅,說出了這句話。
  「勝龍啊,學姐好像喝醉了,我們走吧。」
  靜雅聽到了有珍的話,原本閉著的雙眼突然可怕地瞪得大大的。
  「這怎麼可以呢?走什麼?要走去哪裡?今天我可是把我人生隱藏的所有秘密都告訴你
們了,走,走吧!下一次我請客!」
  「啊,每天都請客--,你不要都光是用嘴巴說說,真的請一次好不好?」
  勝龍看著扶著靜雅走著的有珍,不斷嘀咕著。
  民亨在辦公室裡整理著資料。秘書把一個袋子拿給民亨。
  「上次拿去洗的照片我去拿了。」
  「謝謝,你先下班吧,我還要在這裡處理一些事情。」
  秘書一打開門走出去,民亨就迫不及待地撕開了裝照片的袋子。洗出來的相片是從上次
在滑雪場時,放在借給有珍穿的衣服口袋裡的底片洗出來的,民亨一張一張翻看著在滑雪場
的四處照的照片,在翻到照著自己的樣子的照片時,民亨的手停了下來。驚訝的民亨看著那
張照片,繼續地往下翻著。看著各種姿勢被照下來的照片,民亨的思緒突然變得複雜起來,
他把照片放到桌上去,出神的看著窗外,陷入深深的思考裡。
  「有珍老是模仿我,甚至連我喜歡的人她也跟著喜歡,到底為什麼她不和翔赫說和你一
起工作的事呢?」
  「對於心愛的人來說,彼此的心不就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家嗎?」
  民亨腦裡希望相信有珍,現實中卻又是相反的令人無法相信,思緒複雜的翻轉著。
  「你還沒下班哦?」
  金次長走了進來。
  「馬上就要去Happy了,要不要去喝一杯?」
  金次長興起了喝酒的念頭,看著民亨。猶豫了一下的民亨整理了自己複雜的思緒後,站
了起來。
  ***
  「前輩!有個女人看起來並不會很奇怪--,可是舉止卻很怪異。老是做一些表裡不一
的事,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在上次遇到有珍和翔赫的爵士酒吧裡,民亨把酒杯放在桌上,一臉心事重重地問道。
  「你現在是在問我啊?是你這個高手在問我嗎?她不會是要找你一起上床吧?」
  「我不是在說那個啦!」
  「少來了--?很可疑哦!到底是誰?是誰想搗亂高手的心思?來,告訴我。」
  民亨把酒喝光來代替了回答。
  (3)
  這個時候靜雅帶著朋友走了進來,找了位子坐下。桌子上的酒瓶轉動著,指著靜雅停了
下來。靜雅把酒杯拿起往嘴邊一靠乾了杯。
  「學姐,你這樣叫誰敢去喜歡你啊?」
  「是啊,每次都是我一個人在單相思,怎麼樣?喂!快點轉酒瓶!」
  再次轉動起來的酒瓶這次指向了有珍。勝龍大聲地歡呼著,好像轉的剛剛好一樣,把頭
轉向有珍。
  「對你我還真的有很好奇的事,十年來你真的只喜歡金翔赫啊?我好好奇哦!」
  有珍很為難。甚至想馬上就從椅子上站起來,有珍站了起來,避開了一直固執地問著自
己的勝龍。這時看到有珍站起來的金次長,對著有珍揮揮手。
  民亨和金次長換了位子來到有珍他們這桌來。
  「現在增加了新的成員,繼續剛剛的吧!」
  「繼續什麼?你們在玩什麼?」
  金次長問道。
  「真心話大冒險,要開始了嗎?」
  「等一下,剛剛有珍還沒說呢?說來聽聽吧,你的初戀。」
  有珍看著為難著自己的勝龍。
  「有珍好像不太想說,那麼監理代替她回答怎麼樣啊?」
  「我不記得了,現在喜歡的人比較重要吧,我不太想那種事的。」
  「不愧是花花公子,連愛情觀都俐落地毫不拖泥帶水,對於已經成為過去式的戀情一點
都不依戀--,不過現在我也對有珍小姐的答案開始感到好奇了耶,有珍小姐的初戀--。」
  金次長看著有珍說道。
  「有珍不會喝酒,所以用可樂乾杯!你喝可樂應該不會醉嗎?」
  「饒了她吧,她要是一聊起來會沒完沒了的。」
  民亨雖然一副像在開玩笑的樣子,不過冷冷的丟給有珍的話卻帶著刺。有珍再也忍不下
去了,然後吃力地把放在前面的酒給乾了,靜雅和勝龍驚訝地合不起嘴來。有珍喝完把酒杯
放下,瞄了民亨一眼,民亨也冷冷的回了有珍一眼。
  「果然,我就說女生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會喝酒的是假的吧,來,再喝一杯吧!」
  金次長又幫有珍空空的酒杯倒滿了酒。
  不知過了多久,桌子上躺著滿滿的酒瓶。大家雖然都喝醉了倒坐在椅子上,就只剩民亨
和有珍還沒有很濃的醉意。
  「監理,你是那種犯一次錯就不會再犯的那種人,還是一面想著不該再犯,卻還是犯同
樣的錯的那種人呢?」
  把酒喝掉的有珍又倒滿了酒,她一時視線模糊的不小心把酒杯丟出去,對著觀察自己的
民亨問道。
  「你問這個做什麼?」
  有珍的眼神迷迷濛濛的。
  「我失敗了一次就不會再度失手了,不會再犯同樣的錯--。」
  「這樣啊--那麼--心裡想著不應該再和某個人見面,不管你多想見到他,你都會忍
住嗎?還是會再去見他呢?」
  「我不會再去見他。」
  民亨又堅定地回答道。
  「這樣啊,真的不一樣耶--,真的不一樣!可是--,怎麼會長的那麼像呢--?」
  有珍喝醉了,小聲的喃喃自語著。
  「你說什麼?」
  突然間民亨不得不感到驚訝,因為幾天前彩琳對曾經對他說過的話,正一字不差地從有
珍的嘴裡說出。民亨用驚訝的表情看著有珍,有珍的頭抬起來,隨即又倒下去。
  「長得很像--,你和我認識的人,真的長得很像。」
  民亨冷漠地一等有珍說完,又問道:
  「和誰?」
  「我第一個喜歡上的人,第一次喜歡的人--」
  有珍哽咽的聲音混著淚水,癡癡的看著民亨。看著那樣的有珍,民亨冷漠地站了起來,
有珍想要跟著民亨也站起來,不過才站起來隨即又跌坐了下去,民亨把有珍給攙扶了起來,
帶著沒有辦法站直身體的有珍走了出去,民亨的表情有如冬天時的寒冷及冷漠。
  「喜歡的顏色是--白色,不是白色嗎?應該是白色--,不會錯的。喜歡的季節是-
-冬天對吧?--我也最喜歡冬天--」
  民亨抱著無法振作起精神搖搖晃晃的有珍,進了自己的飯店房間。把冰箱裡的啤酒瓶拿
了一罐出來,喝了幾口,之後把棉被拿來蓋在有珍身上,看了看熟睡著的有珍,正當民亨轉
過身時,有珍叫了某人的名字。
  「俊祥--!」
  回過頭的民亨眼神依舊冷漠。
  「幹嘛--?」
  有珍驚嚇地彈了起來:
  「這不是夢吧,溫柔的俊祥回應了我叫他的聲音。」
  民亨走近有珍。
  「俊祥--!」
  民亨溫柔的看著有珍。
  「真的是俊祥--是你吧?對不對?--是你吧?」
  有珍流著眼淚抓著民亨。民亨也抱住了有珍。
  「你怎麼可以這樣--我一次都沒忘記過你,從來沒忘過,這不是夢吧?」
  「你那麼想念我?」
  「為什麼你裝作不認識我?為什麼?我有多想念你,你如果知道我很想念你的話你不會
這樣對我的--!」
  「因為我有彩琳啊!」
  「你最喜歡的人不是我嗎?你忘記我了嗎?你把我忘記了嗎?」
  「沒有--」
  民亨把有珍的眼淚拭乾,一面把臉靠向有珍,有珍感覺到民亨的臉靠近,自然的閉上了
雙眼。
  「實在太容易了--鄭有珍小姐!」
  看著閉著眼睛的有珍,民亨冷漠地對著她說,冷冷地笑了一下,有珍嚇了一跳,呆呆的
看著民亨。
  「這個與初戀長的很像的男人的故事,你說完了嗎?--怎麼樣?這是我聽過的故事中
最難聽的!」
  「俊--祥--?」
  還不願相信的有珍對著民亨叫著。
  「夠了吧!你流淚也流夠了,喝酒的時候時機也抓的很準,長得很像的男人的故事也說
完了,你現在還剩什麼戲演給我看?難道你連好朋友的男朋友也這樣誘惑嗎?」
  看著緊抓著自己的手的民亨,有珍好像突然清醒了一樣,就這麼的看著李民亨。
  「李民亨?你在說什麼?」
  「是的,我就是李民亨,怎麼,很可惜嗎?那你要不要繼續演?我是沒有理由拒絕你,
我也不排斥啦。」
  有珍看著一步一步往自己逼近的民亨,急忙地掙脫後抓起了皮包,有珍是知道自己喝了
酒而失態,但她感到連自己心裡面初戀的記憶都完全被瞧不起時,她頓時感到很不能忍受。
再加上令她更不能忍受的是,民亨把自己當作隨便的女人,以為自己想要輕易地拿俊祥當借
口去勾引他的那種賤女人,這種心態真是令她無法原諒。
  「這不是你想要的嗎?」
  民亨抓住了有珍的手。有珍隨即狠狠的甩了民亨一個巴掌,已經受到傷害的靈魂顫抖著
身體,忍受不住痛苦的心情,開始流下了眼淚。有珍走到街上,淚水已經止不住了。沒有辦
法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民亨已經對把他錯認為俊祥的有珍,重重地傷害了她。
  ***
  已經快到上班的時間了,但還是看不到有珍的身影。民亨有點在意卻裝做沒事發生的樣
子,後來越來越無法忍受。金次長正開著會,這時有珍匆忙的跑來坐到位子上。連一眼也不
看民亨的有珍,表情泰然地看著開會的資料和設計圖。
  和同事做最後的確認後,會議結束,人漸漸往外面離開。
  靜雅站在門外等著有珍的到來,金次長也走過來問有珍來了沒,然後看看四周。金次長
看著指著會議室裡的靜雅,想起民亨難得出現的失望臉孔。
  在開會前,民亨問金次長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那時金次長心裡有了一種直覺,民亨的
心裡除了彩琳,又多了一個人。
  民亨和有珍之間互相對對方警戒著,兩個人站在蹺蹺板的中間,巧妙地維持著兩個人之
間的關係。民亨雖然先開了口,但有珍隨即說出了道歉的話。說著自己因為喝醉酒而失了態
,民亨看著有珍很誠懇的樣子,但還是一臉懷疑的看著有珍。有珍也不在意民亨的表情,和
他再次道歉著說因為自己有很久一來都一直想見到的人,所以才會產生錯覺。
  民亨問有珍確定是否昨天真的是因為喝醉酒而產生那樣的錯覺。因為有珍的眼神以一個
酩酊大醉的人來說,實在是太真誠了。
  「那麼,監理你是說我根本沒喝醉仍然對你那樣--?那種不可能的事怎麼會--」
  「我要確認的不是那樣的事,我是不希望這會影響到我們以後的工作--」
  有珍覺得很冤枉。好像反倒被訓了一頓般。
  「你看看這個戒指,我訂婚了,所以我不是那種人,加上彩琳是我的朋友,我怎麼會這
樣對她--?」
  「是啊,怎麼會這樣我也很想知道!」
  有珍一瞬間放棄了要辯解的念頭,突然從被冤枉的拘束中脫離出來。
  「對不起,我以為你能瞭解,因為你長得像他--就像他一樣瞭解我--因為你們真的
長得很像--不過原來這也是我的錯覺,很抱歉--我會盡力不影響到工作,並希望以後不
會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有珍話一說完就很快地離開了走出會議室。民亨又開始感到很困惑了。有珍真誠的樣子
,看起來實在不像在說謊。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39:10

【第六章】
  (1)
  「愛的逃避--!」
  「哇哇哇!不賴嘛,真令人羨慕呢。」
  有珍在走廊遇見俊祥,並和他一起進教室時,班上同學全都拍手喝采地逗他們兩個人。
兩人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時,老師走進了教室。原本喧嘩吵鬧的學生們全都回到自己
的位子上坐好,有珍跟俊祥也回到位子上。老師檢巡教室一圈之後,把點名簿重重地往講桌
上一摔,並大聲地怒斥:
  「你們兩個,給我出來。昨天連我負責的自習課都有不知死活的學生敢逃課--江俊祥
、鄭有珍,你們給我站起來!江俊祥,你好大的膽子,自己逃課還嫌不夠,居然煽動鄭有珍
跟你一起逃課?雖然鄭有珍常常遲到,卻不曾逃課,一定是你叫她一起出去的吧?對不對?」
  「對不起。」
  俊祥低著頭道歉時,有珍馬上打斷他的話說:
  「不是這樣的,是我自己也想出去,所以才會出去的。」
  雖然俊祥用眼睛暗示有珍不要說話,有珍還是執意說完。聽完有珍的話,老師更生氣地
對他們兩人吼道:
  「你們不但逃課,現在是怎樣?在我面前演起愛情戲了是不是?真不像話--罰你們掃
一個月的垃圾場。」
  ***
  「有珍,江俊祥是不是威脅你?」
  真淑用很凝重的表情走近正在洗手的有珍時,問了這一句話。有珍無可奈何地轉頭看她。
  「不是嗎?那你幹嘛跟江俊祥這種壞學生一起逃課呢?」
  「其實他並沒有你們想像中的壞。」有珍笑著說。
  「什麼沒有我們想像中的壞?我會幫你跟同學們解釋清楚的,你不用擔心。」真淑抓著
有珍的手講這些莫名其妙的話時,廁所的門喀啦一聲被打開,彩琳和幾個女學生一起走進來。
  「鄭有珍,你沒聽我說過江俊祥是我的嗎?」
  「聽過,怎麼?」
  「聽過?聽過還在他面前賣弄什麼風騷?」彩琳就好像被搶了男友一樣,氣呼呼地逼問
有珍。看到那樣的彩琳,有珍也只能自歎無奈。
  「風騷?」
  「我知道你們這種人,裝作是朋友的樣子接近男生,再勾引他們,這不就是你們這種人
的典型手法嗎?」
  「動不動就說自己知道什麼什麼,那麼厲害的話,不會照照鏡子看自己多騷啊?」有珍
走近彩琳,掀了她的裙子後就快速地走出廁所。被有珍突襲的彩琳生氣地脹紅了臉,瞪著消
失的有珍的背影。
  ***
  下午掃地時間。
  有珍跟俊祥一起掃垃圾場。俊祥掃落葉,有珍把落葉堆入垃圾場中焚燒。聞到焚燒落葉
冒出的煙味時,有珍臉上不自覺地堆起了滿足的表情。
  「嗯--就是這種味道啊。以前在念李孝石的《燃燒落葉》時,特好奇那到底是什麼味
道。有人說焚燒落葉時會冒出易熟的榛子味,但是我也不知道什麼是榛子味--現在終於知
道了。」
  有珍看著俊祥那好像有什麼話要說的臉,接著說:
  「那是爸爸的味道。小時候--爸爸偷偷背著媽媽抽煙被我發現時,一定會抱著我,跟
我說那是我和他之間的小秘密,要我好好保守,就跟當時爸爸身上的味道一樣。」
  有珍繼續滿足地聞著焚燒落葉時冒出的味道。
  「有珍!」
  「嗯?」
  「我有話想問你--你是那種犯了一次錯,就不會再犯同樣錯誤的人嗎?還是即使不想
再犯,卻總是一再地重蹈覆轍的人呢?」
  不懂俊祥突如其來的問題是什麼意思,有珍只好呆呆的看著他。
  「舉個例來說好了--下定決心不再和某人見面,卻很想他的時候,你會去跟那人見面
嗎?」
  「嗯--如果是我的話,應該會去跟他見面吧!」
  「為什麼--?」
  「就只是想見嘛,哪需要什麼理由。」
  有珍看著俊祥的臉笑著回答。這些話在俊祥心裡泛起了陣陣的漣漪,慢慢擴散開來。和
有珍分開後,原本往回家的路上走,卻壓抑不過心中泛起的那陣陣波瀾,而決定讓它決定方
向。停下腳步的地方是金教授的研究室門前。他猶豫了起來,好幾次想要敲研究室的門,最
終還是放棄要離開時,有人走了過來。正是金教授。
  「你不是上次來上過我的課的那個學生嗎?」
  金教授對自己的記憶絲毫不懷疑的,就抓起沒說話的俊祥的手,一起走進研究室。面對
著顯得有點尷尬,而正在環視研究室的俊祥,金教授邊把水裝進咖啡壺裡邊問道:
  「總覺得你很眼熟。怎麼沒想到你有可能是翔赫的朋友。對了,和我一起唸書如何?除
了上學之外,一星期和我見兩次面,一起唸書,對你的未來也會有幫助--」
  「為什麼您要這麼特別照顧我呢?」原本專注看著桌上翔赫照片的俊祥調過頭來問道。
  「並不是想要教你,不過是想和你說說話而已,所以不要感到有壓力。」
  看見俊祥的視線再度落到桌上的照片,金教授坐到他面前並說:
  「那是翔赫初中時的照片。他在學校表現如何?即使不像你那麼優秀,他也是個滿善良
、又跟同學相處融洽的人吧?」
  「我和他--不是很熟。」對於那麼冷淡直接的回答,金教授臉色顯得很難看,俊祥卻
不以為意。
  「您很疼愛翔赫吧!」
  「當然啊,他是我的獨子,而且有哪一個作父親的會不疼愛自己的小孩呢?你父親一定
也很疼你的。並不因為翔赫是我兒子,我才這麼說,他真的是個不錯的孩子,如果你們能成
為好朋友,一定會很棒的。」
  聽完金教授的話,俊祥的臉上充滿了悲傷。
  「獨子嗎?--」
  ***
  「這是你上次演奏給我聽的,對不對?」豎起耳朵聽午後廣播的有珍問俊祥。他則以滿
滿的笑容代替回答。
  「你上次說歌名叫什麼啊?」
  「--第一次。」
  「啊!沒錯,就是第一次,真的是一個很貼切的歌名,這首歌的感覺就跟第一次一樣呢
!」有珍像是在自言自語似地唸著,嘴上掛著一抹溫柔的微笑。
  「給你好不好?」看著有珍的表情,俊祥不自覺地脫口說出這句話。不過有珍有點不好
意思地搖搖頭拒絕了。
  「我比較喜歡你彈的。對了!突然想到,上次是我第一次蹺課呢!第一次踩著男生的背
爬牆,第一次牽手,第一次騎腳踏車,你是我那麼多的第一次呢!」講這些話的有珍,不僅
只是臉上,連脖子都泛著一抹淡淡的潮紅。看到有珍的反應,俊祥也感受到心裡有一股暖暖
的東西。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做愛。
  「星期六--要不要一起去看電影?我也是第一次說這種話。」
  看著有珍的俊祥,兩眼溢滿笑意。
  ***
  「媽--你喜歡爸爸什麼地方啊?」有珍托腮坐在縫補衣服的媽媽旁,突然這麼問道。
  「你問這個做什麼?」
  「突然很好奇嘛!」
  「你爸爸啊,該說他愛慕我嗎?總是偷偷地看我--」媽媽像是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似
的。
  「一開始總是對我很不禮貌,又冷淡,我還以為他討厭我呢。但是你爸爸說那是因為他
喜歡我,才會那樣子。」
  「沒錯!就是這樣,對不對?」媽媽的話一說完,有珍馬上大叫地附和道。媽媽略顯驚
訝又懷疑地看看有珍,輕輕地問她:
  「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哪--哪有。」
  「果然沒錯。」從有珍異常害羞的表情看來,有珍的媽媽更確定自己的直覺。
  ***
  「日子終於決定了。」不知何種思緒而整晚沒睡的勇國,一進教室就這麼對有珍說。
  「定什麼日子啊?」
  「就是決定星期六時,去彩琳他們家的別墅聯誼啊。你會參加吧?」翔赫雖早已認定有
珍一定會答應參加,但還是為求保險起見的問道。
  「啊!怎麼辦?我已經有約了。」沒想到卻得到出乎意料的回答。
  「有約?有什麼約啊?」有珍窘困地把話一說完,真淑看著翔赫邊問道。
  「到底是什麼約啊?家裡有什麼事嗎?」
  「嗯?」
  看到有珍語焉不詳地回到位子上,翔赫瞇起眼露出懷疑的表情。
  「真奇怪,剛剛江俊祥不是也說他有約嗎?怪了--該不會是他們倆--沒錯!一定是
這樣!」勇國在翔赫的耳朵旁悄悄地說著。聽到這些話的翔赫臉色愈來愈難看,他還是自顧
自地繼續說道:
  「江俊祥,江俊祥,今天的運勢,會在東邊遇到鬼--!翔赫,你猜那是誰,是有珍,
不然今天放學後你跟在江俊祥後面看看,一定不會錯的。」
  原本站在走廊的窗邊不知看著什麼出神的翔赫,臉色愈變愈難看,突然地轉過身子,剛
好看到了往運動場方向走去的俊祥。發了好一會兒呆的翔赫抓起背包,開始跟蹤俊祥。
  俊祥走進大學校園裡,在父親研究室的門口停下了腳步。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流竄在翔赫
的身體裡,在他跟著停下腳步,躲起來的時候,俊祥走進了父親的研究室。
  (2)
  翔赫出神似地躲在稍微開啟的門縫偷偷地看著兩個人。白板上亂七八糟地畫了許多圖表
跟符號,俊祥很認真地在解題,邊跟父親解釋他解題的方式,父親則是邊點頭邊仔細地聽著。
  「原來也可以這樣解啊。」父親愉快地看著俊祥微笑,俊祥的臉上也愉快地湧出笑意。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笑,你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以後要常常笑。」
  看到他和父親那麼互動又融洽的相處情形,翔赫像是要把俊祥看穿似的直盯著他,之後
無力地默默離開。
  「江俊祥為什麼要去父親那兒呢?他的用意是什麼呢?」好像有種說不出來、奇怪的感
覺。不過再怎麼樣也只能帶著這個未解的問題回家。回到家後的翔赫還是揮不去滿腦子下午
看到的畫面,心情很是沮喪。
  ***
  「看來你今天沒有家教?」翔赫坐在教室黑暗的角落,用手托著腮問剛走進教室的俊祥
。俊祥不解地看著翔赫。
  「不知道嗎?那我昨天在我父親研究室看到的是什麼?」翔赫冷冷地說道。
  突然被冷不防一問的俊祥非常吃驚。
  「你找上我父親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我--只是想知道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想知道他是怎樣的一個人?這算什麼理由?那根本不關你的事,你說!到底你真正的
原因是什麼?」
  「你--擁有的東西真的很多。」
  「什麼?」
  「每當我看到你這種什麼都不缺的人時,就有一種想把你們的東西搶過來的衝動,這就
是我的理由。」
  「所以你才去接近有珍?」
  俊祥不回答這個問題地盯著翔赫看。
  「你這爛人,對我有什麼不滿就衝著我來,為什麼要對有珍下手?你當有珍是玩具嗎?
」非常生氣的翔赫揪住俊祥的領口說道。
  「你只是因為想做給我看才接近有珍,並不是真的喜歡她,對不對?你回答啊,是不是
?是不是?」
  「沒錯--」俊祥冷冷地看著大發雷霆的翔赫回答。
  正當翔赫衝過去想狠狠地揍俊祥時,紅著臉的有珍開門走進來,她從一開使就站在門縫
邊看到全部的情況。
  有珍走近被翔赫放開的俊祥,用發著抖的聲音問他。
  「你剛剛說的話真的嗎?還是我聽錯了呢?」
  就在俊祥說不出話來時,有珍憤怒地舉起手,給了他一巴掌。三人之間瀰漫著一股沉重
又尷尬的氣氛。
  「看來我沒辦法廣播了,我會去拜託真淑幫忙。」對著翔赫講完這些話後,有珍本該走
出廣播室的,卻停下腳步。
  「對了,江俊祥,我忘記這星期六原本已經有約了,所以沒辦法跟你出去了。」
  雖然表面上裝得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的說這些話,有珍心裡卻難過極了,胸口像是有什麼
東西在打擊一樣。看到有珍離開的背影,雖然俊祥覺得很可惜,卻又好像下了什麼決心似的
深深吸了一口氣。
  ***
  「你看,漂不漂亮?」
  有珍的媽媽拿出一件漂亮的洋裝給剛從學校放學回家的有珍看,有珍看著洋裝不發一語。
  「約會的時候要穿洋裝才漂亮,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買這件,要不是我費了好大的功
夫,早就被買走了,如何?喜不喜歡?」
  「媽,我明天要跟廣播社同學一起去爬山,得穿褲子。」
  「你上次不是說要約會嗎?」
  「反正就是這樣啦!」
  有珍看到媽媽擔心地看著自己的表情,勉強擠出叫媽媽放心的微笑後,就回自己房間了
,直到背包放下,換校服時,眼眶終於忍不住開始氾濫。
  「真不敢相信,一定是我聽錯了--」雖然想要安慰自己,可是忍了一整個下午,現在
才開始氾濫的眼淚卻仍是不聽使喚地繼續流出來,只能全身發抖地嗚咽。
  ***
  「期待了那麼久,終於可以出發了。」等出發時間等了很久的勇國紅著臉開口說道。
  「火車也快來了,我們是不是該走啦!」翔赫看完手錶後也這麼說,彩琳馬上露出了不
對勁的表情說道:
  「江俊祥--還沒有到啊。」
  「他又沒說他要來。」
  看到翔赫的臉沉了下去,彩琳馬上接著說:
  「來了來了,俊祥來了。」她指著候車室大叫,望著候車室的有珍,突然像是心中大石
落地似地露出放心的表情。但是當俊祥眼神投射過來時,她又違背心意地把他避開。看著走
進月台的有珍,俊祥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坐落在山裡的別墅美得跟一幅畫一樣。
  「喂!孔真淑,為什麼有珍突然連看都不看俊祥一眼?發生過什麼事嗎?」一進別墅,
放下行李後,彩琳馬上關心的問道。
  「我也不知道。」
  「要我猜猜看嗎?一定是被江俊祥甩了,所以就下定決心討厭俊祥,該說這是一個受傷
的女人最後的掙扎嗎?」
  「被甩的人不是你嗎?」
  「才不是被甩,只不過是江俊祥還沒有做好對我負責任的準備,不知道就不要亂說--
」看著對自己說些亂七八糟的話後走出去的彩琳,真淑只能苦笑,心想她真是個無可救藥的
人啊。
  在二樓客廳的有珍看到彩琳往外面走,也想下樓時,在樓梯遇到正往樓上走的俊祥,雖
然俊祥好像想說什麼似地停下來,有珍卻別過臉的走下樓。俊祥看到不理睬自己的有珍時,
縱使原本已經有心理準備,還是覺得很難過,心裡的某個角落好像被挖空了一樣。
  大家以火堆為中心圍坐在一起快樂地玩遊戲故事接龍。有珍在輪完自己之後就悄悄地站
起來離開,看到這種情況的俊祥也在輪完自己後,馬上跟著悄悄的離開。
  有珍走到離別墅很遠的地方。
  「有珍。」突然有很熟悉的聲音在叫自己,轉頭看到俊祥站在黑暗的角落。
  「我那時候說的話,是誤會呀。」
  「誤會?什麼誤會?」
  「--」
  「你是說因為翔赫的關係,而來利用我這件事是誤會嗎?」
  「--」
  有珍看著沒有任何回答的俊祥,繼續說道:
  「看吧!你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看到我像個笨蛋一樣,什麼都不知道,這樣很快樂嗎,
我因為你說要跟我見面的,感到很高興啊。你覺得這樣很有趣嗎?」
  「我說那些話是出自真心的。」
  「真心?你懂那是什麼意思嗎?」
  「有珍!」
  「不要隨便說你是真心的,我不相信。」
  「不信也沒關係,但是你是不是應該聽我把話說完?」俊祥用一種豁出去的心情看著有
珍。
  「這次又想講什麼了?又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好吧!你說,到底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
的?」
  「為什麼你要這樣?連我的解釋都不聽就自己亂想?」
  「因為我不想再被你騙,不想再當一次笨蛋。」
  「好,我對你說過的話,跟你做過的約定,全都是謊話,這樣你滿意了吧?」俊祥因為
生氣而失去理智地說出自己根本沒那意思的話。但是那些話就像一把利刃的匕首一般,毫不
留情地刺進有珍的胸口,她沉著臉轉身跑向黑暗深處。呆了一會兒,說完話後悔不已的俊祥
追在有珍後面,不然就沒有再次跟有珍獨處的機會了。有珍不看路地流著眼淚在山裡亂跑。
滿腔的厭惡、忍不住對他的思念,全都讓有珍心情亂七八糟的不知如何是好。
  (3)
  「後面也沒有!」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江俊祥呢?他也不見了嗎?」大家沒看到有珍而出去尋找她時,發現俊祥也一起不見
了。
  「我去找找看。」看到翔赫拿起手電筒往外走,勇國也想一起去卻被他制止。
  「你們待在這裡。如果我們錯過有珍怎麼辦?」
  就在那時,俊祥開門走了進來。
  「俊祥,你有沒有看到有珍?」勇國問道。
  「怎麼了嗎?」
  「有珍不見了。」真淑帶著一臉哭相擔心地回答。
  俊祥聽到嚇了好大一跳。發一會兒愣之後的翔赫帶著手電筒走了出去。他邊叫著有珍的
名字邊環顧湖邊,更不知道在別墅邊徘徊、繞了幾圈,可是就是沒看到有珍。
  有珍好不容易穩定住心情要回別墅,但是環顧完四周卻不見別墅的影子,有種奇怪的感
覺流進有珍心裡,她邊審視四周邊移動腳步。感到又冷又怕,小聲地叫著朋友們的名字,卻
只是讓自己更害怕。這次換大聲地喊「救命啊!」,跟前一次一樣,只是讓更大的恐怖感襲
擊而來。好像聽到什麼聲音傳過來,有珍朝著那個方向跑了過去,害怕地看了看四周,還是
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努力忍著不讓淚水流出來的有珍,因為擔心跟害怕而沒辦法再走了。
她蜷縮著身體坐在山裡的角落,開始哭了起來。
  哭了一會兒之後,有一道微弱的光照向有珍身上,雖然不知道是誰,但確定是往自己這
個方向跑過來的。
  是俊祥。他的頭髮全被汗浸濕,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有珍跑向他懷裡開始哭了起來。
  「好險,我還以為找不到你了。」
  摟著因為寒冷跟害怕而發抖的有珍,俊祥疲累地說著,並安心地吐了一口氣。有珍一停
止哭泣,俊祥就把自己的圍巾圍在她身上。
  「有珍--」
  「--」
  「我很煩惱到底該不該來比較好。雖然有點晚,不過再不說好像就沒有機會了。我只是
想跟你說,我對你是真心的。」
  俊祥說這些話的時候,有珍只是呆呆地看著他。
  「俊祥--」
  「嗯?」
  「我--並不討厭你。」
  「我知道--」
  不好意思似的,俊祥一躍跳下陡坡。並對有珍伸出手,有珍害羞地紅了臉後,伸手抓住
他的手。兩個人手牽手地在山裡走。走一會兒後看到一片有蘆葦叢的丘陵地。不安的有珍東
張西望地問俊祥道:
  「你真的知道路嗎?」
  「不安嗎?」
  有珍沒有回答,只是點點頭。
  「你有沒有看到那邊有一個W模樣的星星?」俊祥指著天空問道。
  「那不是仙后座嗎?」
  「沒錯!那有沒有看到旁邊的Polaris?」
  「Polaris?」
  「就是北極星。在北斗七星跟仙后座的中間有一顆很大的星星就是了。看到沒?」
  「啊!看到了。」
  「以後如果在山裡迷路,就先找北極星,然後把雙手張開當成指南針。剛剛別墅在仙后
座的方向,所以沿著它底下走就可以找到別墅。」
  「但是星星的位置不是會隨著季節移動嗎?」
  「但是北極星的位置永遠都不會動,所以不管在哪裡都可以輕易地找到它,所以如果以
後迷路了就抬頭找找北極星,不論何時它都會在那裡。」
  如果迷路的話,就找北極星。不知怎地,有珍聽到俊祥的話時,心裡有種北極星就好像
是俊祥給的禮物的感覺。當有珍迷路害怕的時候,不論何時都會指引她的北極星、不論季節
遷移仍會在原處的北極星。有珍的北極星就是俊祥。
  有珍看著俊祥輕輕地點頭。
  「走吧!」
  看著俊祥走在前面,開始下山的背影,有珍的臉變得輕快了起來。
  「看來還是得去警察局報案了。」翔赫焦躁地掃視四周後這麼說著的時候。
  「啊!回來了!」真淑看到有珍跟俊祥牽手走回來的模樣後大叫著說道。
  大家看到之後全都嚇了一大跳。彩琳睜大眼睛看完後,頭也不回地往裡面走,翔赫則是
冷冷地看著兩個人。
  「有珍你會不會太過份了呢?你知不知道所有人為了找你有多擔心?--」
  「對不起。」
  「翔赫是最擔心的人。」
  「翔赫,對不起。」
  「沒關係,平安回來就好了。」翔赫雖然很努力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卻還是流露出
痛苦的樣子。看了看兩人後,就走進裡面了。
  ***
  在窗旁喝著咖啡的翔赫看到獨自一人在晨霧裡散步的有珍,心情馬上一掃昨晚陰霾,頓
時愉快起來。翔赫趕緊放下咖啡杯,抓起有珍的外套往外走。
  一到有稀薄水霧瀰漫的湖邊,有珍的腳步更緩慢了,原本安靜地跟在有珍身後的翔赫正
想開口叫她的時候。
  「你起得很早嘛?」
  有珍好像在跟誰說話的樣子。翔赫環顧四周後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俊祥正站在一團
團的霧裡。隔著有段距離的兩人彼此互望開朗地笑著,俊祥把自己原本穿著的外套披在有珍
身上。
  翔赫悄悄地往回走,留下在霧裡散步的兩人--
  ***
  「就這麼分手好像有點可惜,要不要一起吃個飯再走啊?」勇國對剛下火車的大夥兒這
麼說道。
  「權勇國,你會請客吧?」彩琳噘著嘴問道。
  但是真淑馬上打斷她的話說道:
  「當然不是啊,大家應該要各付各的嘛!哪有叫他請客的道理?」
  「我先走了。」翔赫冷冷地丟下這句話就走了。擔心的有珍用眼神跟俊祥示意後就跟在
翔赫後面跑了過去,有珍好不容易追上翔赫,但是翔赫不但不停下腳步,反而很快速走著。
  「走慢點。」雖然有珍這麼拜託他,翔赫卻走得更快。
  有珍突然停下腳步喊道:「金翔赫!」
  翔赫也停下腳步。
  「你為什麼要這樣?以前你從來都沒有這樣的。」有珍站在翔赫旁問道。
  「你不知道我為什麼這樣嗎?」
  有珍不解的搖搖頭「真的不知道?」
  看著翔赫的有珍馬上懂了似的說:
  「原來是因為俊祥啊--」
  「--」
  「翔赫,其實啊--」
  翔赫打斷她說道:「你忘記江俊祥是怎麼利用你的了嗎?」
  有珍想要反駁,翔赫卻不讓她有講話餘地地緊接著說道:
  「他對你說那是誤會?一定也跟你道歉了吧?很明顯,你又單純的相信他說的話了吧。」
  「不是那樣的。」有珍不知道該怎麼向他說明地著急著。
  「今天早上你們在一起的樣子也被我看到了,你為什麼要像個笨蛋一樣相信他說的話呢
?像江俊祥這樣的人是不可能對誰真心的。」翔赫又急又擔心地想說服有珍。
  但是有珍堅決地說道:
  「我喜歡他,我喜歡江俊祥。」
  不知是否因為受到打擊,原本看著有珍的翔赫慌張地跑走了。有珍沒抓到他,只能擔心
地看遠處翔赫房間的燈亮起後就回家了。
  有珍走近正在焚燒廢紙的俊祥,兩眼對視的兩人不發一語地繼續工作。
  ***
  「怎麼燒都燒不完呢。」原本看著朝天空飛去的餘灰的有珍,轉頭看到像小山堆的垃圾
時說道。
  「對啊。」
  「為什麼初雪還不下呢?不是應該要下了嗎?」
  「總是會來的吧。」
  「去年初雪來的時候和翔赫一起做辣炒年糕,但是辣得不能吃,都是翔赫放太多辣椒了
。但是他自己卻覺得很好吃,連我那份都被他吃光了。」講完話的有珍眼角泛著淚光,俊祥
看著看著,心裡好像有什麼計劃似的對有珍說:
  「我讓天空初雪下起好不好?」
  俊祥抓起裝滿落葉的布袋,站上垃圾堆,然後把落葉往空中一撒,讓它們簌簌地在天空
飛。
  「如何?很像下雪的樣子吧?」俊祥大聲地問道。
  「嗯!」有珍笑著看俊祥。
  「初雪來的話你要作什麼?」
  俊祥繼續把落葉像雪花一樣的撒向天空。
  「什麼?那你要幹什麼呢?」有珍仰頭看他並回問道。
  「我要去湖邊跟某人見面。」
  「你呢?」
  「我也是。」
  俊祥繼續撒著落葉。看著這樣善良的俊祥,有珍很意外地感覺到心裡變溫暖了。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39:45

【第七章】
  (1)
  滑雪場就像是白色的雪國。
  在工程正式開動前,和民亨一起來的時候,短暫到連好好讓心感受的時間都沒有,只是
走馬看花似的一下就走了。雖然公事歸公事,但是每每在民亨身上發現到俊祥的影子時,還
是覺得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現在不必再作那種傻瓜似的行為了,因為我已經證實他不是俊
祥了。
  有珍覺悟到李民亨不過是公司的客人罷了,工作結束後,再也不會有見面的機會。也感
覺到自己是多麼地荒唐,居然會把已經死掉的人跟他混在一起,這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愚蠢
想法,自己是怎麼了?怎麼會像傻瓜一樣作些不可能發生的白日夢呢?
  一想起俊祥就很痛苦,所以下定決心要把他忘了,但是偏偏越是努力忘掉的人,卻記得
越清楚越牢。有珍決定從現在開始要偶爾說說有關俊祥的事。因為既然怎麼努力都還是忘不
了的話,不如把記得的所有事情盡情地向可以聽自己傾訴的朋友說,這樣或許就會慢慢忘記
了吧。只希望俊祥不要再讓自己更痛苦了。
  是因為這麼想的緣故嗎?所以提著行李到房間,在走廊遇到民亨並跟他視線相對,他卻
別過頭去時,自己並不會覺得太難過。因為他不是俊祥,而是李民亨。
  回到自己房間的有珍,走到房間陽台盡情地欣賞這廣闊無際的雪國,有種好像自己已經
重新活過來的感覺。
  避開有珍眼神的民亨也選擇坐在一個可以把整個滑雪場盡收眼簾的咖啡廳,細細地欣賞
窗外景色。突然聽到有人在叫自己,轉頭一看發現是之前幫金次長算塔羅牌的靜雅,她說也
要幫自己算算看。
  民亨露出不相信算命的表情,淡淡地微笑著婉拒了,卻還是被她拉到有桌子的位子上坐
下了。
  民亨每抽出一張塔羅牌,靜雅就把牌推到民亨前面。民亨接連抽了三張牌,她馬上露出
既希罕又神奇的表情,用力地搖晃著肩膀,好像真的有多麼不可置信似的。民亨覺得應該是
算出來的結果很糟糕,所以靜雅才會有這麼誇張的表現,所以只是靜靜地在一旁看著她。
  「命運的車輪!」靜雅把塔羅牌的結果推到民亨前面並大叫著說道。
  「命中注定的那個人正朝著你走來。」
  原本聽著她說話的民亨突然大笑了起來。
  「怎麼?不相信嗎?」
  「不,不,我相信。然後呢?」民亨笑著說道。
  「監理,您命中注定的那名女子,現在正走向錯誤的地方,這樣是很容易迷路的,再加
上從她手裡沒有手杖看來,她正在彷徨不知道該往哪裡走呢,但是沒關係,你們一定會見面
的,一定會的。」
  看到靜雅收起其他的塔羅牌,民亨覺得有趣地問她:
  「我怎麼會知道她是我命中注定的那個人呢?」
  「命運的車輪會讓你知道。你只要看到持有和這張一模一樣卡片的女人,千萬不要錯過
哦。」
  「謝謝你,不過我想還是算了吧!愈接近命運時愈讓人覺得可怕。」
  從座位上站起來的民亨這麼對還在整理卡片的靜雅說道。重新回到原本的窗邊,欣賞窗
外的景致。有珍剛好開朗、愉悅地在外面散步。有著那種表情的女人--!民亨無法不懷疑
起來。
  「你覺得鄭有珍是一個怎樣的人?」依舊看著窗外的民亨突然這麼問靜雅。
  靜雅不解民亨到底想說什麼地看著他。
  「我的意思是說,她看起來好像戀愛史很豐富似的,不知道我是否也名列她目標上呢?」
  「你說這是什麼話?誰跟你亂說這些有的沒的?監理先生,你就這麼不會看人嗎?有珍
絕對不是那種亂七八糟的人,即使是玩笑話,我也不希望再聽你說第二遍。」看到靜雅那麼
生氣的反應,讓民亨嚇了好大一跳,鄭有珍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人呢?民亨更迷惑了。
  ***
  「什麼?您現在是叫我跟這些小鬼一起工作的意思嗎?」和滑雪場老闆一起聚餐的工頭
金班長,用拳頭重擊了桌子一下,不平地說道。
  民亨和所有人都被嚇倒,只是呆呆地抬頭看著金班長。
  「我不管你們這些人是不是很厲害地念了很多書,但是我在土木工程吃的這口飯,今年
已經是第二十八年了,現在你居然想叫我在這些小鬼頭底下做事,聽他們指揮?你也幫幫忙
,這可不是在玩過家家。」
  「我們也絕對沒有絲毫過家家玩的意思,您是因為我們年輕所以不願意呢?還是因為是
女孩子所以不願意呢?」有珍很有膽識地對金班長說道。
  大家大氣都不敢喘一個時,金班長突然站起來說道:
  「這丫頭居然還回嘴?我在這裡工作了二十八年,還是--」
  「您是說第一次看到這麼沒規矩的人嗎?」有珍打斷他的話站起來。
  「叔叔!您換換戲碼吧!」
  站著對看的兩人開始笑了起來。其他緊張地在一旁看著的人,全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看看你講話的樣子,還真有點樣子出來了呢。」
  「叔叔還是一點都沒變呢!」
  「不就是老樣子嗎?」原本氣鼓鼓的金班長,講話的聲音突然變溫柔了起來。
  因為工作關係,有珍常常在各個工地跟金班長見面,金班長素以豐富的經驗跟難纏的個
性著稱,但是像有珍一樣,能夠把所有的事情處理得服服貼貼的人,大概沒有第二個了吧,
在工地甚至有炸彈處理專家的封號呢。
  第一次跟金班長見面的時候一點都不順利,一直遇到挫折,各種問題更是從未間斷。其
實像一頭暴躁的獅子一樣咆哮的金班長在有珍面前不敢放肆是有原因的。如果是一般人覺得
他脾氣暴躁、難相處的話,就不會想要真正地去瞭解他,而只是淡得跟水一樣的接觸,自然
也無法一起做事了。但是像有珍這樣,心中充滿愛的人,不論遇到何種情況都不會輕易放棄
,特別是對人。
  因為像面臨死亡那樣深沉的痛苦,以及愛一個人愛到無法呼吸的程度,還有曾經被思念
壓得喘不過氣的人,是不會輕易放棄一個人的。俊祥就是一個例子。他外表看起來好像很冷
酷無情,但是實際上的他比任何人都還要來的善良跟熱情。他有時不輕易流露出來的微笑,
好像可以把整個世界都融化。雖然他不是對每個人都這樣,但是只要你對他表現出你的真心
,他也會不吝惜地把他的真心給你。
  那麼善良,充滿愛的有珍,是不可能輕易地放棄一個人的。
  酒過三巡後有人對著有珍勸酒,金班長馬上把酒杯搶過去,代替有珍一口飲盡。
  「鄭有珍有三件事是做不來的--酒、謊話、搶別人老公。所以請不要叫她喝酒,她一
喝醉是很可怕的,我就看過一兩次,要不要我講她喝酒後差點出事的事情給你們聽啊?」
  尷尬的有珍趕快站出來打斷金班長的的話,說道:
  「叔叔,我們來唱歌吧!唱歌好了!在下著雨的南行慢車上--」有珍把一支湯匙插在
酒瓶中,假裝那是麥克風地唱了起來,大家聽了之後全都搖晃著身子跟著哼了起來。看到有
珍這樣不假修飾又爽朗的樣子,民亨的腦袋就像蜂窩一樣,整個更混亂了起來。
  到底哪一面的鄭有珍才是真的她呢?彩琳在民亨來滑雪場的前一天去飯店找他,幫他準
備出差需要的必需品時,民亨問她,以前是不是真的有一個跟自己長得很像的人?她答說那
不過是有珍找不到話題跟他說,故意想引起他注意編出來的話罷了。聽完她的回答,民亨的
心涼了一截。這時彩琳突然流下淚說,雖然她喜歡有珍,但是也不願意看到她不擇手段接近
自己男朋友的樣子。
  聚餐結束後,有珍勾著金班長的手走出來,她很擔心工作時喝太多酒的金班長,一直在
他耳朵旁嘮叨要他少喝一些。每當這個時候,金班長就會跟有珍說,什麼都是我教給你的,
現在反而是你來教我呀。然後一定會再補上一句:不喝酒的話,活著還有什麼樂趣可言呢?
  從這兒看來,金班長跟有珍是有雷同的地方的。不管是沒有酒就活不下去的金班長,或
是沒有俊祥的影子就活不下去的有珍,都是孤單地過著生活的人。
  和金班長分手後,有珍在回去飯店的入口處,看到想事情想得出神的民亨。有珍聽到民
亨叫她,不過她轉身把頭別開。進去飯店的入口只有一個,可是有珍還是寧願轉過身去,民
亨看到之後,很困難地開口道:
  「我--不知道你不會喝酒。我為以前曾說你借酒裝瘋而向你道歉。」
  「不用了。我早就把它忘了,希望你也忘了這件事吧!」
  「我真的不懂,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人?是我第一次看到時,明亮爽朗的你呢?還是
--飯店裡--」
  「飯店?你到現在還認為我對你--?」有珍不想聽到那些她不願意再回想的事,不想
再因為那些事情而和民亨有瓜葛的,豈知現在又再一次剪不斷、理還亂了。
  「民亨--看來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重要的談話了?」
  轉過頭一看,原來是彩琳來了。彩琳因為不安,所以沒有預警地就跑來了。民亨出發到
滑雪場的前一天晚上,彩琳在他飯店房間裡撿到有珍的手冊,從那之後,彩琳就一直很不安
,為什麼有珍的手冊會掉在那裡呢?難道是她已經找上民亨的飯店房間了嗎?
  看到彩琳的有珍逃跑似地跑開了。
  金次長和靜雅硬把整天窩在房間理的有珍拖出來,他們說既然來到滑雪場,最起碼鞋底
也要沾沾雪才是。被強迫換上滑雪服的有珍,一走出來剛好看到穿著帥氣滑雪服的彩琳跟民
亨在雪地裡奔馳的樣子。不知道是否因為意識到有珍的視線,兩人滑一滑一定會濃情蜜意地
跌在一塊兒,搭纜車上山時,也一定會剛好搭有珍的前一班,然後在有珍面前情意綿綿地玩
得不亦樂乎。兩人一起走路時,彩琳也一定會緊緊地勾著民亨的手。
  看到兩人親密的樣子,有珍不發一語地默默回房間。在換衣服的時候聽到敲門的聲音,
原來是彩琳。
  兩人都沒開口說話地喝著咖啡。彼此之間瀰漫著一股尷尬的氣氛,彩琳看了有珍一會兒
之後,從包包裡拿出有珍的小手冊。有珍看到後尷尬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彩琳一副她什麼都
知道的樣子,問她在飯店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有珍覺得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畢竟自己又不是真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壞事。就一五一十
地把自己跟同事喝酒,喝醉後誤闖民亨房間的事,全部毫不隱瞞地講出來。彩琳相信民亨不
會背叛自己,所以相信他們兩個之間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但是有珍卻好像作錯事的人一樣
,一再地跟彩琳道歉。彩琳突然又在有珍心頭狠狠地刺了一刀似的說,不知道如果翔赫知道
了,會有多麼難過呢?有珍聽了後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要離開房間的彩琳,突然又裝出一副要安慰有珍似的樣子跟她說,她會盡力幫她跟民亨
解釋清楚,讓她以後可以好好地和他共事的,叫她不用太擔心。
  有珍在彩琳走後到工地現場去,可是卻怎麼樣也無法專心工作。真的很不安。不管是對
彩琳的歉意還是對民亨的各種紛亂的想法,都讓她沒心思工作。夜已深,好不容易安撫住漂
浮在半空中的一顆心,有珍回到房間正要脫掉外套時,看到窗外有人影在移動。是民亨。
  (2)
  雖然想問他是怎麼進來的,但是看到他那種冰冷到可以殺人的視線,有珍瑟簌了一下。
民亨很生氣,為什麼有珍要把在飯店的事告訴彩琳,她到底安什麼心?
  「我喜歡女人,但絕不是像你這樣的女人。」想起哭著鬧彆扭離開的彩琳,民亨在有珍
心裡又重重地刺了一刀。到底是怎麼回事,彩琳走後的民亨對有珍更加地不信任了。
  人們活著所能夠感受到的孤單,多到不是用言語就能表達的。如果說即使有人一直陪伴
在旁邊,還是感到無限地孤單跟彷徨,那麼也可以說,在現實生活中也有無法抑制孤單、彷
徨不安的人。還有也有對無法再見面,已經到另一個世界的人的思念跟孤單。每一個人都會
感到孤單,但卻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別人的孤單。
  有珍沒有辦法忘記俊祥,其他的人雖然不像有珍有那麼濃烈的思念,也只是覺得應該把
悲傷轉換。這也是沒有道理可言的。這是一個被孤單圍繞的人們聚集在一起生活的世界,看
到許多為了戰勝孤單而拚命搖晃著身體的人們。
  ***
  有珍接到工地的緊急通知跑向的地方,是一個被沙子掩蓋住,有著黑黑的煙煤痕跡的集
裝箱子旁。被蓋上毯子躺在角落,大家手忙腳亂的揉捏他四肢的,正是金班長。有珍真的嚇
了一跳。這可以說是事故了,一個親人都沒有,獨自生活的金班長如果因為這件事被炒魷魚
的話,該怎麼辦?
  雖然說是老婆的忌日,但是在所有的同事面前喝那麼多酒,出了這種事,是可以被說不
負責任而炒他魷魚的。比任何人都還懂金班長內心悲痛的有珍,一心只希望這件事能被人性
化地處理,還好並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但是有珍卻聽到公司要把金班長解雇的消息。
  安撫一下因為內疚而不知如何是好的金班長後,有珍朝民亨的方向跑了過去。她想去向
民亨求情,希望他能再給金班長一次機會。況且金班長是有珍僱用進來的,怎麼可能眼睜睜
的看著他被解雇。再加上如果金班長真的被解雇了,他以後的生活該怎麼辦呢?她絕不能讓
這事成真。
  有珍進入辦公室前,先深深地做了一個深呼吸。因為即使不是金班長的事,有珍和民亨
已經被許多事情糾結在一起,原本彼此間的關係已經不是很好的狀態下,現在又要來幫金班
長求情,可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還是要鼓起勇氣。因為自己實在看不下去事情的演變。
  民亨比有珍想像中還要頑固。因為金班長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大白天工作時間喝酒,無法
再給他機會了。有珍還是繼續求著民亨,雖然金班長真的作錯事了,但即使是同情他也好,
只求民亨能將解雇撤回,再做其他的處罰也行。
  但民亨還是說公事歸公事,私事歸私事是他的原則,而把有珍的話堵住並站出來。說什
麼想起去世的人,而流著眼淚喝酒的人,其實這才不是為了去世的人,只不過是他們用來安
慰自己的方式罷了--
  原本聽著他說話的有珍表情開始變了。
  「給去世的人最好的禮物不是眼淚,而是忘記他們,你懂不懂?」民亨示意有珍別再說
了,看著有珍這麼說道。
  有珍非常生氣。說什麼給去世的人最好的禮物是忘了他們?實在無法理解他怎麼能輕易
地說出這種話?深深埋在心裡的那股悲痛,又在隱隱蠕動。一點人性都沒有的人,有的只是
一大堆的什麼原理原則,當然更不可能有人類的感情。有珍覺得她無法再和這種冷血動物一
起工作而決定要和金班長一起離開公司,他轉過身冷冷地看著民亨並說道:
  「你還沒有真正的愛過一個人吧?一定是這樣的--所以才會輕易地說出那種話。」
  聽到有珍說的話,民亨--著實嚇了一跳,實在是因為有珍說那些話時的表情太認真、
太嚴肅了。
  「原本在你身旁呼吸、說話的人,有一天早上突然不見了,那種感覺你知道嗎?所有的
東西都一樣,不一樣的--只有少了一個人,這種感覺你懂嗎?--你不會懂的,你這種人
是不會懂的--」
  看到有珍不但認真,甚至哀傷地說著這些話,民亨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呆呆地看著她
出神。
  「那種心痛的感覺--是那麼不可原諒的嗎?--」
  有珍強忍心中的悲痛及快要潰堤的淚水,往外面跑去。
  有好一會兒時間,民亨什麼事都無法做。就像被煙熏得灰濛濛的辦公室一樣,民亨的心
情彷彿被囚禁在看不到路的霧裡一樣,也是灰濛濛的一片。從彩琳那兒聽來的有珍跟自己親
身遇到的有珍在腦海裡糾結在一起,讓他更加混亂了。想起有珍哀切地抖著身體說的那些話
,民亨的思緒被一種無法理解的心情拉到遙遠的地方。直到這時候民亨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有
真心愛過一個人。
  有珍失眠了。「給去世的人最好的禮物就是忘記他們。」當她想起民亨說的這些話時,
心裡的苦楚直湧到喉頭。
  「時間再怎麼流逝--會忘記嗎--埋在心裡的那個人,是永遠不可能忘記的--」
  一直忘不了爸爸的媽媽說那種痛是錐心刺骨的。原本一直強忍著的淚水在有珍的臉頰上
呆呆地流出來。不知不覺已經天亮了。
  ***
  「抽一張看看,你煩惱的東西就會出現。」靜雅走向坐在桌前由於沒睡好而帶著一臉憔
悴的有珍,把塔羅牌攤開,並對有珍說道。
  有珍憔悴地對雅靜牽動嘴角笑一下後抽了張牌。看到牌的靜雅驚訝地看著有珍並大叫說
,原來你煩惱的事情是愛情啊--
  靜雅叫有珍把抽到的牌給命運中的男人--翔赫,所以把塔羅牌塞到她手裡。那是一張
畫有「命運的車輪」的卡片。有珍隨意對靜雅擠出一絲微笑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把卡片
隨便塞到小手冊裡,然後就去工地了。
  工地現場因為新進木材的捆綁和搬移而忙碌不已。有珍吩咐工人們把他們隨便綁的木材
重新綁緊再堆好,不然鬆開了,砸下來很危險。但是工人們覺得那是一件很麻煩的小事,反
正都是要用的東西,現在綁緊了,等到要用時又得解開,豈不是自找麻煩嗎?但是有珍看到
他們這麼隨便,不放心地走過來又吩咐了一次。
  看到工人們並不心甘情願的動作後,有珍轉身要走時,金次長跑了過來。他告訴有珍,
因為公事去漢城的民亨撤回了解雇金班長的消息。
  有珍驚訝極了。鐵石心腸的民亨會撤回解雇金班長--呆呆地看著金次長跑去跟其他人
說的背影,有珍眼裡有一抹跟漸行漸遠的金次長背影一樣的,淡淡的哀愁。因為她清楚地記
自己曾對著跟俊祥長的一模一樣的民亨,說了那麼多令人心痛的話。
  ***
  民亨在帳本上蓋章時接到彩琳的電話,聽她的聲音,氣好像已經比在滑雪場鬧彆扭時,
消了很多似的。掛掉電話要去彩琳店裡的民亨,心情頓時輕快了起來。
  店員看到民亨開門走進來,高興地拿起電話說要幫他聯絡彩琳。民亨舉起一根手指頭放
在嘴邊暗示他們不要告訴彩琳,悄悄地上樓。
  原要踏進彩琳工作室的民亨停下腳步,因為他聽到裡面傳來彩琳跟真淑的對話。
  「有珍自己跟你說她去飯店的事?」真淑的聲音洩了出來。
  「有珍不是會講這種話的人,稍微暗示她說我已經知道了,她就跟個笨蛋一樣全都講出
來了,還一直跟我道歉呢--真是個傻瓜。」
  聽到彩琳的話時,民亨簡直不能相信自己耳朵的震驚,全身不由自主地發抖。因為彩琳
跟民亨說是有珍主動跟她說飯店的事--但是更震驚的是彩琳拿起外套要走出去時,轉身對
真淑說的那些話。她叫真淑絕不能跟待會兒會來的民亨透露有關俊祥的任何事。彩琳甚至用
威脅的。
  看到彩琳一往外走,原本躲在樓梯間的民亨,馬上走進工作室裡。嚇了一跳的真淑在倒
了一杯咖啡給坐在椅子上的民亨後,轉身就要離開。民亨輕輕地叫真淑的名字後說道:
  「是怎麼個相像法?」
  嚇一跳的真淑不解地呆呆看著民亨。
  「你們朋友裡面--有一個--跟我長得很像?有多像?--」
  民亨想從真淑那裡求證,所以這麼試探她。真淑被彩琳半威脅性地叫自己不要講關於俊
祥的事情,自己卻一不小心向民亨說溜了口,所以很高興地把全部事情一絲不漏的講出來。
  「我第一次在春川看到你時,還以為我的心臟要跳出來了呢,你們真的好像,真不敢相
信世界上居然會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民亨拿著杯子的手開始不由自主地發抖,原來這些都是事實,心裡的某個角落好像崩塌
了一樣,感到一股悲傷。
  「他是不是叫--俊--祥?」
  努力鎮定自己發抖的聲音一問,真淑馬上毫不猶豫的叫出江俊祥這三個字。那一瞬間,
民亨馬上想起在飯店時,有珍看到自己後叫出俊祥這個名字時的悲傷表情。民亨用蒼白的表
情再次看向真淑並問道:
  「聽說他跟彩琳很相愛?」
  真淑用一種很無奈的表情看著民亨並說道:
  「哪是跟彩琳相愛啊,他對彩琳根本沒感覺,他愛的是有珍。」
  看著善良的真淑說這些話,民亨臉上突然令人不解地開始笑了起來。
  「那他--現在在哪裡?」
  聽到這個問題的真淑,表情突然變得很沉重地說:
  「死掉了--」
  民亨的腦子一片空白。連彩琳都沒見到面地站起來,就轉身走出去開車了。高速往滑雪
場狂飆的民亨臉上夾雜了忐忑、歉意跟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表情。想起這段期間只聽信彩琳的
話,而對有珍說了那麼多過分的話。像要把自己看穿似的表情,喝醉後看著我直說著真的好
像、真的好像的那種哀痛欲絕的表情,在飯店打我一耳光,強忍住悲傷的表情,還有看到我
之後,懇切叫出俊祥的表情,種種有珍的模樣都讓民亨無法專心開車。
  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到達滑雪場的,停好車後調整好呼吸,腳步沉重地往房間走過去。
焦躁的民亨走到有珍房間門口按鈴。開門的不是有珍,而是翔赫。看到有珍跟翔赫在一起,
民亨什麼話都沒說就離開了。
  走到外面的民亨點起煙抽著。夜間滑雪的人們隨著民亨噴出的煙氣而移動。不知該從哪
裡開始解決所有的事情,他只是更加紊亂跟迷惑。
  回房間的路上看到有珍,她剛安撫完說不要走的翔赫,正往回房間的路上。躲起來的民
亨很想馬上跑過去有珍身邊。但是雖然心裡很想跑到有珍身邊,民亨的理智卻不准他這麼做
。因為雖然感到歉意、惋惜跟心痛,但是還沒有整理好自己的思緒,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始解
開自己和她的所有問題。
  能讓一向對自己很有自信的民亨感到彷徨的,是有珍那發著抖,悲傷的樣子。
  ***
  有珍從一早就為了找民亨,而在工地各處來回走著。雖然對昨晚好像有什麼話想說,卻
沒說地走開的民亨有點擔心,最主要還是因為自己曾因金班長的事,胡亂對他大聲咆哮這件
事,才是最令她放心不下的。
  看到在工地裡的民亨,有珍尷尬地朝他走了過去。看到有珍走過來,民亨面無表情的看
著她。
  有珍首先開口謝謝他撤回解雇金班長的事。聽到她這麼說的民亨,別過頭去氣鼓鼓地問
了一個很莫名其妙的問題。他問她未婚夫走了沒。不解他為什麼要問起翔赫,有珍沒有回答
,只是看著他。和民亨冷冷的眼神交會後,有珍趕緊收斂自己的視線,並再一次為了金班長
的事向他道謝。
  有珍向民亨點個頭準備轉身離開時,有一個東西從她的手冊裡掉了出來。民亨叫了渾然
不知的有珍,並幫她把東西撿起來。是一張卡片。無心地把卡片轉過來一看,居然跟雅靜給
自己的那張一模一樣,感到既神奇又驚訝的民亨,耳邊突然傳來了靜雅當時說的話:
  「命運的車輪。這張是監理命運中的卡片--」
  有珍慢慢地朝拿著卡片,露出一臉驚訝的民亨走過來。突然,綁著木材的繩子斷了,堆
得像小山丘的木材就要往民亨身上砸下去了。
  驚恐的有珍跑向民亨,用盡吃奶的力氣把他推開。就那麼被推開的民亨站起來時,木材
正好全部砸向來不及避開的有珍身上。
  民亨的耳邊不斷地盤旋著有珍跑向自己時大叫出來的話:
  「不行--!」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40:19

【第八章】
  (1)
  俊祥打開了郵局的門走了進去,遞給女職員一個包好的小包裹。
  「因為現在是年底的關係,可能會來不及到達哦,沒關係嗎?」
  女職員一邊在包裝紙上蓋著圖章,一邊希望他諒解那說不定會產生的情況。
  「沒關係。」
  只要想到這是送給某人的東西,就高興不已的俊祥一邊送上心滿意足的笑容,一邊回答。
  俊祥打開郵局的門走了出來,突然有一朵雪花往臉上飛來。他嚇了一大跳,於是便抬頭
望著天空。天空開始飄下了初雪。
  俊祥的臉突然像白雪一般變的明亮起來。
  ***
  「姐姐!下雪了!」
  打開門走進來的熙珍興奮地叫著坐在桌前的有珍。
  「真的嗎?」
  有珍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推開窗簾,就真的看到了白雪紛紛降下的情景。帶著比白雪
更明亮的笑容的有珍趕緊加快腳步趕往別的地方。有珍加快腳步所到達的地方是跟俊祥一起
去過的湖邊。一面回憶著過去的時光,一邊沿著湖邊走的有珍突然被人用雪球砸了一下。猛
然一抬頭,往前方一看,俊祥正帶著笑容站在前方。
  有珍是又驚奇又高興。因為站在那裡的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俊祥。那個似乎自己有
多靠近就會逃得多遠的俊祥就站在那裡。
  「你怎會在這裡?」
  言不由衷的有珍一面掛起面具似地看著俊祥,一面氣鼓鼓地問。
  「我跟人有約。」
  「啊--是嗎?」
  「你呢?」
  「我也有約。」
  「啊--是嗎?看來那人好像還沒到!」
  俊祥環顧一下四周後這麼說,但有珍立刻以冷冰冰的臉反擊回去。
  「馬上就會來的。」
  俊祥看著不斷在裝蒜的有珍笑了一笑,往前面走去。有珍跟著他的後面,突然踩起俊祥
的影子。
  「你在幹嘛?」
  「踩影子啊。你知不知道在影之國要想不孤單的話,應該要怎麼做呢?只要有人這樣地
把你記住的話就行了。」
  「真是謝謝你啊!」
  「只是用嘴巴說謝謝的嗎?」
  有珍滿懷笑容地問。
  「好好好,我知道了,那麼,我就代替那個跟你約好的人,陪你在這裡不就行了嗎?」
  「真是謝謝你哦!」
  兩個人就像是要確認約好的人就是對方一樣,一面看著討人歡心的鵝毛大雪,一面對著
天地大笑起來。
  兩人把雪滾來滾去地努力地製造起雪人來。把小雪球一放上,兩個雪人便做好了。
  「大功告成了。」
  有珍高興地向小孩子一樣拍起手來。現在只要在替他們加上眼睛鼻子還有嘴巴的話,就
是一個完美的雪人了。
  有珍把樹枝撿起來粘到雪人身上當作眼睛跟鼻子後,再替它作一個又大又圓的嘴巴。
  「這是什麼嘴巴啊?」
  「他啊是有話想跟你說,嘴巴才變這樣的。」
  「什麼話?」
  「以後我再跟你說。」
  有珍看了看俊祥後再笑著回答。然後俊祥就把自己做好的雪人跟有珍做好的雪人轉過身
,讓他們面對面後,再把他們擺成親嘴的樣子。
  「這是什麼?親嘴哦?」
  「你真是幸福啊。」
  俊祥一面摸了摸自己作的雪人的頭,一面露出羨慕的表情。有珍靜靜地凝望著正在看著
雪人的俊祥。他的臉上充滿了幸福。有珍突然親了親俊祥的臉頰再迅速離開。那是一瞬間的
事。嚇了一大跳的俊祥幸福地露出開朗的笑容。害羞的有珍不敢看俊祥,只是看著雪人問道:
  「現在你不羨慕了吧?」
  有珍依然裝模作樣地只是看著雪人。
  「有珍啊!」
  俊祥叫著有珍的名字。
  「嗯!」
  有珍一邊回答一邊轉過身看著俊祥。這時,突然轉頭的俊祥把自己的嘴唇對上有珍的嘴
唇。
  俊祥看著驚慌不定而瞪大眼睛的有珍,感受到這輩子第一次體驗到的幸福,這使他的胸
膛起伏不已。
  兩個人的初吻,在初雪降臨的日子裡,接受初雪的祝福而構成一副雪白的美景。
  以初雪來說的話,這場雪著實下了許多。彷彿是要祝福兩個人似的,茫然惆悵地降臨的
雪將整個世界覆蓋成一片雪白。從明亮透明的冬天天空所聚集到大地的白雪,把兩人純潔無
垢的愛情從這人世間推往永恆的瞬間。
  兩個人正在打著雪仗。
  有珍一搖動積著雪的樹枝,原本在樹底下的俊祥就會為了躲避從樹上掉落的雪花洗禮而
逃到別處。有珍這次把捏的緊緊的雪球丟往俊祥。胸口慘遭大雪球攻擊的俊祥因而以大字形
在原地倒下。然後,好一會兒一動也不動的。驚慌的有珍趕緊一步步地往俊祥那兒跑去。這
時俊祥把早就緊抓好的雪塞進有珍的後頸。天色越來越暗了,兩人趕緊返回到市區。
  好像還有什麼還沒作,什麼還沒說似的,,因此兩人興高采烈地邊聊邊走。拿著俊祥的
圍巾作弄他的有珍突然停住了腳步,往賣紅豆麵包的地方走去。兩人買完紅豆麵包後又再度
往市內出發,一樣邊走邊聊著。
  「俊祥啊,那麼你現在要我問什麼你就要同時回答什麼哦,我們來看看我們的想法一不
一致,那麼要開始了哦,最喜歡的顏色?」
  「白色!」
  「最喜歡的季節?」
  「冬天。」
  「最喜歡的食物?」
  「我什麼都愛吃。」
  「不行一定要選一樣!」
  「年糕!」
  「最喜歡的水果?」
  「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起回答的嗎?」
  俊祥擔心只有自己一個人在回答,所以看著有珍反問。
  「我就只是想要記住你喜歡的東西嘛。」
  有珍用關懷的眼神凝視著俊祥。
  「那麼你問我好了,這次我會回答的。」
  「這樣嗎?喜歡的花?」
  「白薔薇。」
  「喜歡的動物?」
  「小狗,你呢?」
  「人!」
  「人?是誰。」
  「十二月三十一號,你來這裡的話我就告訴你。」
  「這樣嗎?那麼我也會在那天告訴你。」
  「告訴我什麼?」
  「我喜歡的動物!」
  兩人四眼相交後,笑得彷彿雪般的明亮。
  (2)
  「你把這戴上再走,三十號那天晚上再給我就好了嘛。」有珍在家前面停住了腳步,一
邊替俊祥戴上自己的粉紅色手套一邊說著。俊祥看著戴上去的手套,好一會兒沒說話。
  「俊祥,你想不想吃完晚餐後再走?」
  有珍看著不想分離而正在猶豫中的俊祥說道。俊祥似乎也是在等待她問自己。他幸福地
展露出比陽光更明亮的笑容。
  家裡有熙珍。腋下夾著娃娃的熙珍看到跟有珍一起進來的俊祥後,一直看著他發了好一
陣子的呆。然後,突然緊緊地抱住俊祥,纏著他說:「我一定要跟哥哥結婚。」
  真是令兩人不得不笑了出來。
  「熙珍啊,不過這個帥帥的哥哥說他肚子很餓,在跟他結婚前,可不可以先給他吃飯?」
  有珍用認真的表情問了熙珍。然後熙珍就眼睛一閃一閃地點著頭。有珍跟熙珍一起走進
廚房。
  俊祥在有珍準備晚飯的那段時間裡,探頭看熙珍拿出來的相片簿。
  「哥哥!姐姐她小時候真的長得很醜吧?」
  「嗯,對,真的很難看!」
  俊祥跟熙珍看著有珍小嬰兒時期的照片還有與家族間的合照,兩人非常愉快。
  「我說我啊,我不像姐姐她愛偏食,又不喝牛奶哦,而且姐姐她啊,每天都睡懶覺遲到
,所以常常挨媽媽的罵--還有啊--」
  似乎是再也忍不下去了,原本在廚房的有珍衝了出來堵住了熙珍的嘴。可是,邊笑邊翻
相片簿的俊祥,突然在一瞬間表情凝結住了。
  「這照片是什麼?」
  俊祥所指的的照片是江美熙,金真佑,和鄭賢秀一起的照片。
  「哦,那個!那個是我爸的照片,翔赫的爸爸你上次看過了,你應該知道是誰--這太
太很漂亮吧?聽說他們都是高中同學!」
  俊祥腦袋變得亂糟糟的。
  「我爸旁邊這位太太,照我媽說的就只是很好的同學,可是你看他們勾著手臂照相的樣
子,不覺得像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嗎?看起來跟情侶沒兩樣!」
  又再度走回廚房的有珍,為了要讓俊祥聽到,故意提高音量。失魂落魄地低頭看著照片
的俊祥,用顫抖的手從口袋裡掏出那張被火燒過的照片。然後把它拿到相片簿旁邊比對看看。
  無疑地是同一張照片。
  俊祥從有珍的家裡跑了出來,站在路邊。然後發了瘋似地狂奔。到達了金真佑的研究室
的前面。
  雖然已經很晚了,但研究室的燈還是亮著的。俊祥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後便敲了敲門,坐
在桌前不知在寫些什麼的金真佑打開了門,露出了像是「你怎會來這裡?」的表情看著俊祥。
  進到裡面的俊祥不知因為什麼顯得非常緊張。他的一顆心只想立刻問清楚自己的媽媽江
美熙與金真佑的關係。稍微把呼吸調適過來後,俊祥壓下他那顆急躁的心問道:
  「教授,聽說你跟鋼琴家江美熙以前很熟嗎。」
  「江美熙,你怎麼知道呢--」
  金真佑被俊祥的話嚇了一大跳。
  「我在有珍家裡看到你們三位一起照的照片。」
  「原來那張照片還被留著啊。」
  金真佑像是喃喃自語似的小聲地說。
  「您們三位當年應該是相當要好吧。」
  「對啊--我跟有珍的爸爸當年是最要好的朋友。」
  「江美熙小姐呢?」
  「--」
  「雖然有珍好像是在開玩笑地說--不過,聽說江美熙小姐跟有珍的爸爸是非常親密的
朋友,那是真的嗎?」
  「你為什麼想要知道這件事?」
  金真佑尖銳地反問。
  「因為我太喜歡江美熙小姐的演奏。」
  「哦--是嗎?」
  金真佑像是安心似地露出了笑容。
  「教授,有珍的爸爸跟江美熙小姐真的曾經是戀人嗎?」
  金真佑還沒回答前先尷尬地笑了一笑。
  「你是有珍的朋友,可以跟你說這種事嗎?--賢秀他一結婚,美熙就離開了這裡。」
  坐在金真佑前面的俊祥不但臉色慘白,連手也在顫抖著。不過,金真佑卻猜不出俊祥的
真正意圖。因為那些事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麼,教授您呢?您跟江美熙小姐當年什麼關係都沒有嗎?」
  俊祥好不容易才心平氣和地問。
  「我是一個人單戀美熙,美熙則是喜歡賢秀--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了。」
  俊祥從研究室出來後便回家了,他把自己整個人深深地埋入了沙發。在恍恍惚惚回想著
的當中,早晨已逐漸到來了。
  俊祥對江美熙撥了個電話,用盡力氣說出他明天會立刻回美國後,感到自己無法壓抑那
逐漸湧上的憎惡感。臉上一直面無表情坐在窗邊的俊祥對於自己人生所被賦予的沉重正一滴
也不漏地默默承受著。
  ***
  「姐姐,你怪怪的哦。你該不會是要撇下我去跟那麼帥的哥哥見面吧!」
  熙珍看著站在鏡子前費心地打扮的有珍問。有珍既不能說是,也不能說不是。如果說不
是的話就是說謊,如果說是話熙珍就鐵定會纏著自己說一定要跟來。
  有珍用問熙珍她覺得哪一個圍巾比較漂亮來代替回答。熙珍看了一會圍巾後,打開房門
出去又再進來。
  「姐姐,兩個都不漂亮,不過我今天特別借這個給你,只有今天哦!」
  熙珍遞出了自己寶貝的兔子圍巾,有珍忍不住笑了起來。因為她讓熙珍沒有纏著自己說
要跟著去,反而使熙珍下了更大的決心。說這個一定要讓帥哥哥看到。
  十二月三十一號,有珍比約定時間還要早就到了約好的地點去等俊祥。初雪來的那天,
跟他一起做過的一切彷彿像是跑馬燈似地不斷閃過腦海。在雪白的冬天裡見面,與初戀一點
一滴地培養感情而度過的美好時光。但心裡也不是什麼都不掛念。
  在準備晚餐的那段時間,為什麼俊祥他一聲不響地消失了呢。有珍從一開始見到他的瞬
間開始,到目前為止,他的一切都深植在自己的心中。所以不管他做什麼,都能相信他等待
著他。如果說是有什麼讓人覺得事與願違的事話,她承認她想要被俊祥肯定自己的存在這件
事,其實像是一個人為不服輸所做的勉強掙扎。
  那天以後,俊祥毫無聯絡,也沒來找過她。絲毫不打算為自己辯解。不過,有珍卻是一
點也不會感到不安。十二月三十一號,因為他曾經說過他在約好的那裡有話要說,因為有珍
已經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所以一點也不會不安,也不會著急。現在只剩下把盤旋在心裡的
話化為聲音罷了。
  另外,她相信俊祥也一定會帶著激盪不已的心來找自己的。就像他一直在自己面前所做
的一樣,帶著那明亮的笑容。
  ***
  江美熙的司機把俊祥的行李裝到後車廂裡。雖然行李都裝好了,但俊祥獨自坐在自己的
房間裡,還有著稍稍地猶豫。雖然他說他再也無法忍受,要立刻離開春川,但好像還有著什
麼抓住自己的腳踝,所以心裡感覺不太舒坦。
  江美熙叫了俊祥。俊祥上了車。卻一直無法解除那凝重的表情。出發後沒多久,汽車卻
是一副不太想動的樣子。由於是年底的關係,交通堵塞得很嚴重。
  江美熙擔心飛機時間,趕緊催了催司機。即使知道那麼作並沒有用。車窗外慢慢地閃過
年底的風景,還無法解決心中的矛盾的俊祥,臉依然凝重著。「如果不是金真佑的話,那麼
到底誰是我的親生父親呢?」
  突然,思念的情懷緊緊著纏繞住俊祥,於是他把手伸進口袋裡。拿著有珍的二指手套。
一瞬間,俊祥的眼神開始閃爍起來了。
  隨著交通堵塞慢慢地被解除,汽車也逐漸開始加速,車窗外的招牌突然躍進眼裡。「一
路順風春川--」
  俊祥不禁緊緊抓住有珍的手套。好像下了什麼決心似的。
  「請停一下車。」
  美熙嚇了一跳,注視著俊祥。
  「媽,我要去一個地方,很快就會回來了。」
  「你!不行,沒時間了。」
  江美熙不管俊祥認真的表情,斬釘截鐵地說。
  「我跟人家約好了,我只去跟人家說一句話就會回來的。」
  「那種小事情,去機場後再打電話說就行了嘛。現在要來不及了,不行!」
  雖然俊祥懇求媽媽,但他的母親江美熙還是斷然地拒絕了。一瞬間,俊祥解開了安全帶
,打開了正在開動的車門,嚇了一大跳的司機趕緊急剎車。
  俊祥在車子停止之前,從車子裡跳了出來,在街上狂奔。
  ***
  有人拍了有珍的肩膀,有珍以為是俊祥,高興地回頭看。不是俊祥。是要人捐獻幫助窮
苦人家的人。有珍忍住失望的神情,給了捐款後又再度仔細看了看手錶。
  約定時間已經超過好一陣子了。一直以來都毫不擔心的有珍開始不安起來了。
  附近大樓戶外霓虹燈閃亮的招牌跟商店的招牌寫著「再見,一九九二」的字句。有珍擔
心湧過來的人群會使俊祥看不到自己,所以留心地注意經過的人們。夜晚越來越深了。有珍
的不安與擔心卻也越來越增大。
  招到出租車的俊祥進到了市區。進入市區的車輛因為嚴重的交通堵塞的關係,一點也動
彈不得。等得焦躁不安的俊祥下了車,避開堵塞在一起的車子,到處亂鑽。
  進到人行道來的俊祥一邊推開前方的人們,一邊前進,但人實在是太多了。
  電視上開始倒數計時了。十,九,八--
  俊祥一面喘著氣要衝過來的車讓道,一面往汽車開動方向的反方向逆向狂奔。實在是太
危險了。逐漸增多的車朝俊祥狂按喇叭。俊祥終於按住車子的前蓋跳了出去。五,四,三--
  像是一閃一閃紅燈似的,斑馬線也一閃又一閃的,俊祥穿過停下來的人的中間空隙,絲
毫不猶豫地狂奔。只是時間不斷地流動著。在十二月三十一號徹底過去之前他有話一定要對
有珍說。
  那時,快速開動的卡車在俊祥面前緊急煞車,急剎車的聲音被要永遠度過一九九二年的
鞭炮聲淹沒了。爆裂的鞭炮變成了閃光燈刺向了天空。在突然剎車的卡車後有許多台汽車引
起了連環撞擊。周圍瞬間亂成一團。飛到空中的俊祥的身體掉落在沒有融化的白雪上,瞬間
把周圍染成雪紅。
  「有珍啊--」
  那一瞬間,在車禍現場不遠的地方有珍因為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而轉過了身。可是,那
聲音慢慢地在爆裂的鞭炮聲中逐漸寂靜下來,最後在空氣中散開。
  注視著發出吵雜聲在空中爆裂的鞭炮的有珍,從她眼中慢慢地滾出了淚珠。這時有一台
救護車帶著嘈雜聲穿過了有珍的身旁。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40:54

【第九章】
  (1)
  有珍為了白色滑雪場的修復工程,離開了漢城,當她一離開,翔赫就被莫名的不安感弄
得心神不寧。同一計劃的負責人劉前輩看翔赫這樣子實在不行,就通融他暫時離開工作崗位
,把他送到滑雪場。翔赫簡直高興得要跳了起來,趕緊整理衣服後,準備要從電視台出來時
,劉前輩突然莫名地跟翔赫說:「都交往了十年,還是那麼想念女朋友啊。」
  翔赫對於爸媽都撒了謊也要去找有珍的理由,其實並不是像劉前輩所說的只是想看有珍
而已。更重要的是,因為他更擔心有珍跟與俊祥相像的民亨一起工作的關係。而且,有珍想
要透過民亨來尋找與俊祥的回憶的感覺,令翔赫不得不飛奔滑雪場而來。
  翔赫在有珍的房間裡等有珍等了好一會。為了要一起吃完中飯就去漢城,他一直在等。
他不能再等了,準備要收去擺好的菜餚時,門鈴響了起來。帶著喜悅的心情去開門,一看之
下卻是彩琳站在那裡,她急著往房裡跑來找民亨。
  翔赫驚訝地看著彩琳,彩琳卻說她現在要找有珍。確認了兩人都不在後,彩琳打算要出
去時,翔赫的手機響了起來。
  「您好--您是哪位?李民亨先生?」
  像是意想不到似,翔赫看著彩琳開口說:
  「是?你說有珍他怎麼了?」
  翔赫跟彩琳抵達醫院的時候,民亨跟靜雅掩不住焦急感,在病房前踱來踱去。
  「對不起,有珍因為我的關係--生命是沒有危險,但到目前為止還沒醒過來。所以-
-」
  民亨話還沒說完,殺氣騰騰往民亨衝過來的翔赫,眼神似乎已喪失了理性。
  「是為了什麼有珍才會變成這樣子的?」
  翔赫激動之餘也不顧彩琳跟靜雅的勸阻,只是瘋狂地抓住民亨的衣襟揮動。就在這時候
,護士喊道「鄭有珍的監護人!」民亨跟翔赫同時往護士方向轉頭。翔赫推開了民亨的肩膀
,向前走去,似乎是要大家聽清楚似的用力地說,自己是她的未婚夫。然後與護士一同進入
了病房。注視著他的背影的民亨,臉上浮現難以理解的愁容。
  當翔赫一進入病房,連靜雅都跟著走了進去。
  「你搞錯了,李民亨監理沒有任何錯。不管怎樣他也因為有珍代替自己受了傷,心裡十
分難受,如果連你也亂成一團的話,那該怎麼辦。」
  「你說那是什麼意思?代替他受了傷?」
  翔赫轉過身來,整個臉都變紅了。
  「我說有珍她推開了李監理,代替她受了傷啊。還好哪裡也沒傷到,真是謝天謝地啊,
這都要謝謝有珍啊。」
  「姐姐!他呢?他怎麼呢?沒有受傷嗎?」
  「啊!--啊--他沒關係--更重要的事翔赫他來了。他不知多麼擔心呢--?」靜
雅看著像是受到打擊呆呆地站在那裡的翔赫說。那時才看到翔赫的有珍一面說抱歉一面叫著
翔赫的名字。翔赫尷尬地看著有珍,臉孔稍微浮現出了一點笑容。
  民亨與彩琳走近了病房。
  原本冷冷地俯視有珍的彩琳趕緊收起了原有的表情,走向有珍裝模作樣地問候起來。又
幫她重新墊好枕頭,又摸摸她的額頭,表演出一連串像是很擔心的表情。聽到民亨說只要休
息幾天就可以出院時,彩琳又誇張地裝作出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有珍啊,實在太謝謝你了。首先謝謝你沒受什麼嚴重的傷,再謝謝你救了我們家民亨
--我雖然拜託有珍你好好照顧我們家民亨,但沒想到你這麼照顧他!」
  彩琳像是要民亨聽到似的,故意用誇張的口氣嘮嘮叨叨地說個不停。
  「有珍就算不是李民亨先生,即使是對別人,她也會那樣做的。」
  翔赫露出敏感的反應注視著民亨。兩人的眼神在空中絲毫不相讓地交會了。
  「我對兩位真是無話可說。我應該負責的,真是謝謝又對不起你們。我會找人來看護有
珍的。」民亨收起對翔赫的眼神,移到了有珍身上對她說道。有珍一感到民亨的視線停留在
自己身上,趕緊視線轉往下方。
  「我們的事我們自己會看著辦,兩位,現在該請回了吧!」翔赫看著民亨尖銳地說。民
亨跟彩琳一走出病房,翔赫立刻跟著走了出來。翔赫叫住了已經走到醫院外的民亨。
  「李民亨先生,剛剛我太莽撞了。我在此跟您道歉。另外,我希望李民亨先生不要覺得
有珍是替你受傷的。」
  民亨看著翔赫並送上了「你是什麼意思」的眼神。
  「我的意思是,有珍她救的人並不是李民亨先生。我是要告訴你不要讓有珍覺得有負擔
。那麼,請您慢走。」
  ***
  可真是不短的十年。
  我以為十年就應該夠了。我以為記住十年就應該夠了。可是,以後她還要記住他多久呢
,而且她還要珍藏那回憶多久呢,有珍還要讓我孤獨多久才會從俊祥身上解脫。翔赫開始對
有珍生氣起來了。
  無法抑制住怒火的翔赫斥責躺在病床上的有珍。第一次看這麼陌生臉孔。從來沒看過翔
赫那麼生氣的樣子的有珍只是呆呆地抬頭看著翔赫。
  翔赫不喜歡有珍從李民亨的臉孔中浮現起俊祥的樣子。另外,他更無法忍受有珍回憶與
俊祥有關的一切。翔赫用既冰冷又冷淡的表情俯視著有珍。
  「那麼--我應該怎麼做才好?」
  有珍也想如果能那麼做的話就好了。她也想如果能不想起關於俊祥的一切就好了。但是
就算想忘記,有珍的雙眼,有珍的心裡還是一直記著俊祥的臉孔,記著與俊祥在一起的事。
有珍一直都還記著關於俊祥的一切。但是,那要怎麼辦才好呢--。有珍想如果有人能教她
怎麼做才能忘記俊祥的話就好了。應該怎麼做呢。要怎麼做才好呢?
  在有珍眼裡滾動的淚水,不知不覺隨著蒼白的臉頰而流了下來。
  「我叫你忘了!」翔赫冷酷無情地狠狠地說。
  怎麼辦,怎麼辦?不管我多努力地想忘記都做不到。我以為看不到的話就能忘記了,但
越是那樣,俊祥的臉就越是清晰地浮現在我的腦海裡,該怎麼辦?忘不了的回憶該怎麼辦呢
?翔赫你能夠教教我的話就好了。連他呼吸的氣息都留在我的記憶當中--俊祥他孤獨的眼
神還一直停留留在我心中,你教我該怎麼忘呢--有珍歎了好長的一口氣。
  翔赫看到在無法忘記俊祥的痛苦中掙扎的有珍,什麼話都再也不說出來。翔赫像是煩悶
無比似的,猶豫不決的他把之前拿進來的背包往肩膀上一掛,留下一句以後再說好了,就走
出了病房。
  走出病房的翔赫卻怎麼也無法輕易移動腳步。緊緊抓住已經死去的俊祥的幻影掙扎的有
珍是那麼可憐,而一路守護著那樣的有珍的過去歲月使翔赫的腳步變得緩慢。好像是走進了
不能走的路的旅客一樣,來到要轉頭回到原來的出發點卻又實在是太遠的路的旅客,翔赫醒
悟到他只能默默地走,再也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了。
  但是,又要有多長的時間要看著有珍而心痛不已呢,又要有多少的時間要與緊緊抓著有
珍不放的俊祥的幻影在一起呢。從胸口深處慢慢升起的一大口呼氣震動了翔赫的身軀。
  (2)
  彩琳對於民亨沒有在自己工作室等待就直接回去這件事十分生氣,把真淑當成是出氣桶
在亂發火,而當她聽到民亨已經知到關於俊祥的事情後才回去時,突然從座位上暴跳起來。
彩琳整個心都沉了下來。彩琳雖然打了電話給民亨,電話卻是不通。彩琳想說民亨回到漢城
卻連自己都沒看就直接回去應該是有什麼緊急的事吧,但卻仍是感到相當不安。彩琳想到不
管事情變得如何,不能再悠閒地坐在服裝店裡工作,趕緊整理行李往滑雪場啟程。
  對於彩琳來說,現在自己為什麼要去滑雪場,有什麼非去不可的情況嗎?這些並不太重
要。就只是好像應該要去,必須要與民亨見面。
  來到滑雪場後,彩琳第一個先找的地方是有珍的房間。
  在那裡見到等待有珍的翔赫並聽到有珍在醫院的消息時,彩琳的心情遊走在天堂與地獄
之間。知道自己所說的都是謊話的民亨會跟有珍兩人離開我吧,這種想法不斷地從她腦海裡
浮現。但是聽到有珍在醫院裡,這是多麼幸運啊,至少他們兩人暫時無法逃到別處吧。
  對趕來醫院的彩琳,民亨的冷淡已經到了令人心寒的地步。不過,彩琳必須要忍耐。在
往宿舍的路上,民亨始終沒說過一句話。彩琳以抱著不知何時說不定會爆發的活火山的心情
,觀察著民亨的表情。只是一直凝視著窗外的民亨終於開口了。
  「你為什麼要對我說謊?」
  知道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彩琳像是堅定自己的心一樣,握緊了兩個拳頭注視著民亨。民亨
冷淡的眼神停留在彩琳的臉上不動,彩琳把心一橫,投入了民亨的懷抱中。說我是說了謊話
,但那個是因為有珍嫉妒自己,明明以前也不喜歡俊祥卻又裝作喜歡的樣子。彩琳又再度說
謊了。
  不管彩琳混合了淚水加辯解的攻勢如何猛烈,民亨像是一點都不相信彩琳的話似的,把
視線投往空氣中。有珍的行為並不是像彩琳所說的不愛一個人還可以做出那些裝模作樣的行
為。有珍第一次見到民亨的時候,眼淚先流了出來。而且又是閃躲民亨又是警戒民亨的。但
即使是如此卻又呆呆地凝視著--而且昨天還代替民亨受了傷。如果不是真心地愛著某個人
的話,是不可能有那樣的舉動,民亨這麼覺得。
  彩琳猜到這次民亨並不相信自己的話後,立刻正式展開眼淚攻勢。而且,還吐露俊祥也
是自己的初戀。但不說出來是因為怕被民亨誤會自己喜歡民亨的理由是因為民亨與死去的俊
祥相像的關係。這又是彩琳的另一套說詞。
  民亨實在是無法理解。不管是基於什麼樣的理由,怎麼能夠用那種方式去誣賴自己的朋
友,這對民亨來說,是連想像都無法想像的事。
  「我實在太不安了。我害怕民亨會被有珍搶走。我實在太愛民亨了所以才會如此。我不
想你被搶走。」
  彩琳無法放棄民亨。就算民亨一步一步地走向有珍。彩琳就算是眼淚也想要抓住民亨。
雖然早知道這是沒有用的,但是她實在害怕又有另外一種痛苦會降臨到自己身上。即使死纏
爛打地說自己錯了,民亨的眼神已經把彩琳推開了。
  「我們暫時分開一陣子好了。」
  彩琳被一次也不曾看過的民亨的冷淡表情嚇了一跳。民亨打算要離開自己。彩琳從他的
眼神中感到他可能再也不會回到自己身邊了。這瞬間,彩琳自私式的愛情終於結束了。
  對於收拾行李要回漢城的彩琳,民亨再也沒把視線投往她的身上。只是苦澀地朝著夜空
丟出「想要一個人靜一靜」這句話而已。
  回到辦公室的民亨實在理不清亂糟糟的思緒,便鬱悶地開始找煙。民亨找煙時從口袋裡
掏出的東西,正是靜雅所說的命運的車輪卡。真命天子正在靠近中--!
  民亨把這句話反覆地說了幾次,不斷地咀嚼靜雅說過的話。
  ***
  「恭喜你出院。」
  是民亨的聲音。有珍為了出院把行李整理好後,打算離開的那一瞬間,民亨拿著花站在
門前。
  「我還是第一次這樣拿著花站著等人。」
  民亨扶著拿著花坐在自己車前座的有珍說。有珍不發一語地稍稍看了自己一下後露出不
自然的表情,然後把臉轉往前方。民亨把車停在風景區像是有話要說似的凝視著有珍。
  從車下來的兩人走在被雪覆蓋的山坡路上。像是想說些什麼卻又猶豫不決的民亨終於開
了口。說那段期間裡,為自己無禮的態度行為感到很抱歉。有珍突如其來地停住了腳步,注
視著民亨。
  「雖然聽起來像是借口--但我對有珍小姐有許多誤會。所以才故意--有珍小姐,你
能原諒我嗎?」
  民亨無法鎮定住自己滿懷抱歉的心,好不容易才把話說出口。有珍看著那樣的民亨。
  「誤會並不是用來原諒的。」
  民亨希望有珍問他是怎樣的誤會。可是,有珍卻沒有問。鄭有珍這個人,一開始民亨所
感受到她就是現在這個樣子。民亨這蠢貨相信了彩琳而不相信自己所感受到的所知道的有珍
。民亨對於那段時間裡懷疑著有珍而痛苦的自己的愚蠢感到十分慚愧,因而無力地笑了一笑。
  「我真的沒想到有跟我如此相像的人。」
  民亨已經瞭解了,有珍在跟自己見面後就說要放棄這份工作及代自己受傷,還有那些痛
苦的事都是因為一個跟自己很相像的人關係。因此才更要請求她原諒。關於他誤會心裡難受
又痛苦的有珍。
  對於帶著一抱歉的心看著自己的民亨,有珍送上了溫暖的笑容。民亨對這個與自己相像
的人與有珍的初戀開始好奇起來了。他當然知道那個人除了外貌外,跟自己根本是不同的兩
個人,但即使是這樣,還是想透過有珍來確認那個人的存在。
  民亨對有珍遞出了手。他不是想要硬是賦予它什麼樣的意義。只是這好像是個新的開始
。不論是工作,還是愛情--。
  覽車在山頂停住了。
  先下來的民亨在確定了金次長跟靜雅下來後,抓住了有珍的手。看到那幅情景的金次長
跟靜雅聳了聳肩笑了出來。
  站在只有一些傢具零零落落地排列在一起的西餐廳的民亨跟金次長,環顧著沒有營業的
大廳。民亨聽了金次長說這樣做生意不太好後,打算把它裝潢成一個山莊。他一面說要把這
事交給北極星來負責,一面回頭看金次長。金次長像是知道似的,點了點頭。就在那時,民
亨的手機響了起來。確認了電話號碼後的民亨把電話掛斷了。金次長感覺有珍出意外後,民
亨跟彩琳之間就變得有心結似的,於是擔心地看著民亨。
  「你想說什麼?」
  金次長用反覆叫有珍的名字來代替回答。然後一邊換位子一邊像是想起什麼似地盯著民
亨看。
  「你已經知道鄭有珍訂婚的事了嗎?」
  民亨看著胡思亂想的金次長突然笑了出來。
  民亨與金次長一走進了西餐廳,就立刻聽到不知從哪裡傳來的鋼琴聲。往聲音傳來的地
方走過去一看,原來是有珍在積滿灰塵的鋼琴前彈著《第一次》的旋律。走向前的民亨說出
了像是知道有珍彈的曲子的名字的話。
  「你會彈這首歌嗎?」
  民亨一面露出了完全不會彈的表情,一面向有珍送上拍手的謝禮。他果然不是俊祥。如
果是俊祥的話,一定會二話不說地彈這首歌。
  「翔赫先生是哪裡那麼地吸引你?」
  民亨這麼問有珍。有珍一句也不回答,而民亨又立刻問說你愛翔赫嗎。像是在反問哪有
這種問題似的,猶豫了一下的有珍開始一一地列舉喜歡翔赫的理由。
  (3)
  翔赫比任何人都要瞭解有珍。而且天生就是個溫柔的人,又很體貼,責任感也很強--
有珍想想後才發覺真是多到難以列舉。
  有珍一一列舉完後,民亨突然無聲地笑了起來。因為他想到愛一個人的理由實在也太多
了吧。
  「那麼說說我的好處吧。」
  對於民亨毫無預警的問題,有珍除了不知所措還是不知所措。那麼一來,民亨就詭辯道
真的喜歡一個人是不用找什麼理由的。說完後,好像感覺氣氛有點尷尬,民亨就問喜歡江俊
祥的理由。一瞬間,有珍的表情變得淒涼起來。因為聽到民亨說真的喜歡一個人是不用找理
由的瞬間,她腦海裡又浮現起俊祥的樣子了。突然感到抱歉起來的民亨馬上對有珍道歉,有
珍只是淡淡地笑。
  民亨希望有珍對自己能夠不那麼拘束。想到江俊祥時就想他,想要重新品嚐回憶,就重
新品嚐回憶--
  有珍看著走在前面的民亨的背影,看著看著突然踩上了擺花的裝飾區,雖然危險地搖晃
了幾下,但有珍硬是穩住了重心。
  跟俊祥在一起做過的事其實並不多。所以沒有什麼可以特別重新品嚐回憶的。曾經在春
川家加附近的湖邊逃課去約會,初雪來臨的日子裡,一起做了雪人--真的沒有什麼一起做
過的事。不知不覺間,有珍的眼角開始一閃一閃的。
  似乎是前面突然變得模糊起來,讓有珍突然失去了重心,全身突然搖搖晃晃的。反射性
地把手遞出去的民亨抓住了有珍的手。驚慌的有珍想要避開民亨的手,結果失去重心倒在民
亨的懷裡。
  就像從前翻越學校的牆結果卻倒在俊祥的懷裡時一樣,有珍的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個不
停。一面感受到那種莫名的溫暖,有珍的一顆心一面像是跨大步似地霍然被拉到民亨的身上
。有珍鎮定住自己紛亂的心情後,凝視著民亨,卻在同一瞬間看到他的臉上也晃動著某種難
以理解的情感。至少大於有珍感受到的激盪,那是一種更為強烈的顫抖。
  ***
  「最後一首歌為你們送上最近我們節目常常播送的《第一次》,今天天氣很憂鬱,但小
心請不要連心都被變得憂鬱起來哦。下週起,將為各位觀眾奉上的主題是假期。」
  在電台播音室完成了錄音的翔赫與劉前輩一起走出了播音室。彩琳站在播音室前面。在
自動售貨機投幣買了咖啡的翔赫,把咖啡遞給彩琳。無法掩飾不安表情的彩琳激動地先說出
她的來意。
  「你這傢伙到底在搞什麼!」
  聽到彩琳不管三七二十一提高分貝大喊的聲音,翔赫的臉色變得黯淡起來了。彩琳像個
不知被什麼在追趕的人一樣顯得慌慌張張的。她又是叫翔赫趕緊跟有珍結婚,又是哭哭啼啼
地哀求翔赫幫助自己。她雖然是那個只管自己好,不顧別人死活的自私的彩琳,但在愛情面
前卻似乎顯得無能為力,只能一邊流著淚一邊懇求翔赫的幫忙。彩琳借此告訴翔赫因為有珍
的關係,民亨正在疏遠自己,又再一次醒悟到自己已經不得不接受這樣的事實。
  好不容易把彩琳哄走的翔赫,感到有一股痛苦的海浪從心底捲了過了。無言地苦惱了好
一陣子的翔赫突然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悄悄地叫了劉前輩出來。因為他在參加幹部會議
前,一定要堅定心裡的某種東西。
  「滑雪場?你好好的怎麼要去滑雪場?」
  正在看資料的電台幹部驚訝地看了翔赫。劉前輩看到翔赫緊張的表情,趕緊出面替他說
話。小劇場或是露天表演跟電台所負責的來比的話,規模是有點大沒錯,但總之能確定的是
,可以跳脫原有的小家子氣式的經營,的確也不賴。
  幹部朝著翔赫問說是誰的構思。翔赫說是自己想出來的構思。幹部立刻針對對外交涉的
困難度追問,為什麼一定要是滑雪場。
  「因為我女朋友在那裡,所以我非去不可。」
  翔赫毫不忌諱地斷然地回答。被翔赫的話嚇得合不攏嘴的劉前輩走出會議室時,丟了一
句話給翔赫:
  「老闆也會有可愛的地方。」
  事前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回答說因為女朋友的關係,所以要去。話說回來,一切還不是
可以不用擔心的時候。公演能不能順利進行,是個問題。歌手們的歌聲能夠順利開腔嗎?也
是個問題。
  對於劉前輩的憂心重重,翔赫更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唱歌出了問題,就播首華爾滋,
大家一起跳個舞總行了吧。」笑著抬槓的翔赫的臉上的笑容,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股詭
異的黑暗逐漸席捲過來。
  ***
  民亨看到有珍匆匆忙忙地要把鑰匙插入靜雅的車子。
  「有珍小姐!」
  民亨叫了有珍。正準備要插入鑰匙的有珍一轉頭看了民亨,鑰匙就立刻從有珍的手上被
民亨搶走了。然後轉身走向自己的車子。一想到就算自己跟有珍這樣開車很危險,有珍依然
會不顧一切地開靜雅的車,民亨就覺得頭痛。
  有珍會知道民亨是這麼地為她想的嗎?有珍毫無困難地就把身體塞進民亨的車裡。往春
川的路上,有珍的心十分不安。聽到媽媽昏倒的消息的瞬間,她的心就一直跳個不停。
  「媽,媽--」
  對有珍而言,媽媽是天、是安息處、是戀人。在爸爸過世後的十五年間,媽媽無時不刻
地在自己身旁守護著自己。
  有珍還記得。在菜市場跟客人為了三千元討價還價到面紅耳赤的媽媽,為了省錢吃泡麵
過活的媽媽,即使如此在自己的孩子面前卻掩藏所有的辛苦,一點也沒露出來。
  有珍很早就懂得媽媽是多麼吃力地在過活。不過她一直都裝作不知道。因為如果媽媽知
道有珍什麼都知道,能體會媽媽的辛苦的話,媽媽的心一定會很痛的。
  回想過去,媽媽的生命真的是一連串疲勞的連續。她已經習慣了貧窮。不過,她並不覺
得跟丈夫在一起時的貧窮是貧窮。能夠跟心愛的人在一起,擁有兩個漂亮的女兒,讓她並不
太迷戀物質上的享受。問題是丈夫因患病而過世後開始。媽媽從那時開始要一手包辦所有的
東西。雖然物質上的貧困也是問題,但讓媽媽最難過的事是爸爸已經不在的事實。
  有珍比誰都知道媽媽的寂寞。
  她可以從媽媽對歲月已流逝地令人無從記憶,卻對關於爸爸的雞毛蒜皮之類的事都還記
得的樣子,解讀出媽媽長年以來的寂寞。爸爸他喜歡吃什麼,討厭些什麼,最會唱哪些歌,
連看到孩子們活潑可愛的樣子時,爸爸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那些零零碎碎的事情,媽媽都
記得一清二楚,也正因為如此,媽媽才能忍受得了孤單。
  比誰都瞭解懷抱著回憶活下去,是多麼辛苦又是多麼孤單的有珍,她心疼母親的感覺彷
彿是心如刀割似的。
  有珍一下車就立刻衝進了家門。
  在客廳的熙珍看到有珍後,露出了像是抱歉般的尷尬笑容。由於自己胡鬧惡作劇的關係
,害有珍白跑一趟,只好呆呆地望著有珍。
  有珍這時才鬆了一口氣。放下心裡頭的大石頭。
  在有珍衝進家門時跑去停車的民亨這時跟了進來。熙珍看到走近客廳的民亨時,頓時瞪
大了眼睛問道:
  「俊祥--哥哥?」
  有珍看到民亨輕率地笑了一笑後,就解釋說他不是俊祥。熙珍只是像是無法相信似的搖
了搖頭。
  聽到聊天聲後,躺在裡面房間的媽媽立刻大開了門出來。看到有珍的媽媽以一副「你怎
麼會在這」的表情望著有珍。看到站在一旁的民亨後,再度把臉轉向有珍。聽了有珍解釋說
他是滑雪場工程的總負責人後,媽媽的表情依然看來不太愉快。
  媽媽回到房間做到位子上後還是免不了擔心有珍。不管是基於什麼樣的理由,跟翔赫以
外的男子一起回到家裡來就是令人擔憂的。
  再說,訂婚典禮因為有珍一個人搞砸,讓她覺得對不起翔赫與翔赫的父母親,所以作為
有珍的媽媽怎會有理由歡迎民亨的登場。媽媽帶著萬一的心情問了有珍,真的只是一起工作
的人嗎,而且也沒忘了囑咐她千萬別告訴翔赫。
  有珍輕輕地握住了媽媽的手。
  對於媽媽即使人不舒服,還始終惦記著自己的子女的母愛,有珍感到胸口被什麼堵住般
的難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媽,媽--,有珍仔細看著媽媽臉上的皺紋,內心感到一陣哽
咽。似乎是感到有珍內心淚水的擴散,媽媽露出淡淡的笑容說:「媽媽只擔心熙珍跟有珍能
不能變得幸福而已。」似乎是要有珍忘記關於民亨出現的不安似的,媽媽的手用力地抓住了
有珍的手。
  沿著湖邊的道路開車奔馳的民亨看著有珍。悶悶不樂的表情。突然想到什麼的民亨,嘴
角揚起了微笑對有珍說:
  「我們今天曠工吧。」
  民亨一邊注視著看著自己的有珍,一邊把車掉頭停在湖邊。
  民亨對坐在自己旁邊一直努力地仔細地看著自己的熙珍問道,真的那麼像嗎?熙珍用猛
力點頭來代替回答。對於民亨問道有珍真的很喜歡俊祥嗎?熙珍露出了悲傷的表情,像是心
痛到什麼也說不出來似的,暫時猶豫了一下。民亨從熙珍那聽到有珍在俊祥死後,悲傷到幾
乎要死去時,心裡起了一陣漣漪。
  好不容易鎮定住心緒的民亨向熙珍問了有珍常去的湖邊的位置。
  望著湖邊的民亨準備要下車時,有珍卻是猶豫不決。她透露出希望去別的地方的表情。
民亨笑著先下了車。他走近還不打算要下車的有珍,敲了敲玻璃窗。
  民亨帶著有珍在湖邊的周圍到處閒逛。
  有珍過去的記憶鮮明地復活了。鮮明到令人無法忍受。當與俊祥一起走過的路一出現,
有珍就立刻停住了腳步,出神地望著那條路。彷彿俊祥從遠處朝向自己走來。
  是民亨。民亨拿著從滑雪場借來的掛著眼鏡的夾克,跑了過來。
  「穿上吧,很冷的--」
  有珍接過民亨遞來的衣服,一穿上,旁邊就經過了騎著腳踏車的情侶們。與俊祥一起騎
腳踏車的記憶一浮現,有珍就轉過頭望著民亨。有珍似乎要借由民亨的樣子去浮現起俊祥的
樣子。民亨輕輕地叫了有珍。
  不知所措的有珍趕緊戴起了帽子。把眼鏡拉下來連臉也一起蓋住了。有珍不想讓人看到
她的眼淚。可是,戴上帽子後,結果發覺什麼都看不到,這時才發覺她待歪了。透過眼鏡,
能把這世上的所有東西都看的一清二楚。連民亨的臉也是。
  民亨裝作沒看到有珍臉頰上流下的淚。當他打算要帶有珍來湖邊時,他就預料到會這樣
的。因為民亨想要重新指出某些東西,所以明知有珍的痛苦卻置之不理。
  民亨想要替有珍佈置一個春天。他想要告訴有珍在天寒地凍的冬天過後,春天會到來的。
  「你有沒有聽過去影之國的人的故事?」
  有珍看了看樹影後,看著民亨問。
  「沒聽過,那是什麼?」
  「有一個人去了影之國,但是那裡的人都不跟他講話。」
  「所以呢?」
  「所以--他非常地寂寞。我說完了,很無聊吧?」
  「那個故事是從那裡聽來的?」
  「是朋友告訴我的。」
  「我懂了,那個寂寞的人就是你朋友,對吧?」
  「你說得對,那時我一點都沒察覺到,現在想起來,他那時好像非常地寂寞。」
  「那麼你朋友現在做什麼?」
  有珍無法回答。因為她知道民亨帶自己來這的理由。既然知道了那理由,就再也不需要
停駐在這了。有珍打算要回去,但卻被民亨抓住。
  民亨帶著有珍轉身,並注視著湖邊。
  陽光照在湖水上,顯得亮晶晶的。緩緩地流動的水,嘰嘰喳喳的鳥群,搖晃的樹葉--
全活生生地存在於美麗本身。
  這個世界是如此美麗,而有珍所看到的是什麼?只不過是過去的回憶。也不過就是與死
去的人一起度過的回憶罷了--
  民亨十分擔心有珍,因為她總是把自己綁在那個現實中不存在、充滿悲傷回憶的影之國。
  民亨望著那個把眼前美麗溫暖的地方棄之不理,一點也不打算脫離那孤單所在的有珍,
簡直是焦急到了要發火的地步。
  然而有珍不管民亨多努力,還是無法脫離白雪覆蓋的冰冷影之國。有珍一直都無法離開
獨自待在影之國的俊祥。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41:29

【第十章】
  (1)
  「我要結婚了!」
  翔赫下班後對金真佑說。金真佑被翔赫突如其來的話嚇了一跳,然後看著他的臉。說要
結婚的翔赫臉上著急的氣息可說是一覽無遺。金真佑覺得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事吧。
  翔赫在彩琳回去後,整顆心變得焦躁不安。因為他心中浮起了「這樣下去將會完全地失
去有珍」的不祥預感。所以他想要盡可能快點地跟有珍結婚。如果這樣繼續放著有珍不管的
話,不知會產生什麼變數,對翔赫來說,那是他無法預測的事。無論如何,要快點才行。
  可是,翔赫首先要越過的山並不是民亨,而是母親。
  母親,智英並不滿意有珍這個媳婦。再加上,她想到那場被搞砸的訂婚典禮,更是不能
接受有珍。她不會原諒有珍的。
  翔赫跪著懇求母親。希望媽媽看在自己兒子是那麼地喜歡有珍這點,原諒所有的事情。
智英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她生氣了。智英根本無法理解這被有珍灌了迷魂湯的兒子。真佑也
有點擔心突然說要趕緊結婚的翔赫。只有不想失去有珍的翔赫獨自心焦地加緊準備結婚。在
彩琳來電台前,他原本打算再多過一會兒的。他只是一直掙扎著,到底是一邊守護著有珍,
一邊活下去是對的呢?還是就算是空殼也要把它緊抓在手,才是對的?
  在滑雪場出意外的那天以後,翔赫就沒打電話給有珍了。因為要思考的事實在太多了。
想要弄清楚有珍替民亨受傷這件事並不簡單。他不覺得有珍只是單純地想到俊祥,所以替他
受了傷。當然絕不能忽視俊祥的影子,但是從有珍的舉動看來,就算不是俊祥,而只是一個
陌生人,她也是有充分的理由去做這樣的事的。
  有珍的聲音彷彿在耳邊盤旋似的。
  「那個人雖然跟俊祥一點關係也沒有,但是我不想看他受傷--我不想!」
  他希望有珍跟他說,不是因為他像俊祥的關係,而單純只是偶然而已。老實到過火的有
珍的話變成了柄匕首,插在翔赫的胸口。
  偶爾翔赫也曾經想過,就放有珍走好了。他再也不想看有珍即使跟自己在一起,也忘不
了俊祥那難過的樣子。因為他守候到現在其實也夠了。
  但問題是把有珍從自己的生命抽走後,就什麼也不剩了。他很清楚自己如果不抓住有珍
(雖然是那樣的有珍)的話,自己會承受不了的。翔赫不得不接受與有珍的相遇是自己的命
運。
  就算這樣一想再想,翔赫的結論也老是回到原點。就算只是邊思考邊生活,本身都會令
翔赫的思緒越來越複雜。對翔赫點燃這把火的是彩琳。
  送走彩琳後,翔赫的心中燃起了一股莫名的情感。是執著,執著且伴隨著嫉妒。光是想
到與藏在有珍心中的俊祥戰鬥的過去歲月,就已令人不寒而慄了,現在還出現與他相像的男
子來折磨他。
  因此才更無法離開有珍。不管有什麼事,他都要和有珍結婚,他想要接受這些年來自己
心底淌血刺痛的補償。就算這一切最後都會變得毫無意義。無論如何,翔赫似乎是無法離開
有珍。
  ***
  民亨與金次長在裝飾品放得亂七八糟的工程現場工作了一會兒後,稍作休息。民亨走向
垂著陽光的窗邊,往窗外一看,看到在角落打開老舊鋼琴蓋子按著鍵盤的金次長,正抬頭瞄
著自己。
  「你為什麼這麼孤獨。」
  民亨走往金次長的身邊。似乎有什麼要問他。民亨問金次長「明明你想說的不是這個,
為什麼一直繞著別的話題轉呢。」聽了民亨這麼說的金次長稍稍仔細地看了民亨的臉龐。
  「你聽誰這麼說的?」
  「誰?」
  看著民亨簡短的回答方式,金次長客觀地回答說。第一個可能性,你忘了要說的話。第
二個可能性,你有做錯的地方。第三個可能性,因為你喜歡誰。
  金次長說完後,問民亨是第幾個可能性,但民亨卻沒有回答。金次長說如果你不回答的
話,就不問了。他嘀咕幾句「幹嗎要問!」後,就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彈起鋼琴。金次長又突
如其來地,對面無表情地把視線轉回窗外的陽光的民亨問道,
  「那個誰就是鄭有珍,對吧?」
  金次長一提起有珍的名字,民亨就立刻轉移話題。民亨就斥責他說又不是什麼困難的曲
子,為什麼彈不好,氣鼓鼓地叫他好好地彈。
  「那麼你來彈看看吧。看看這是不是像你說的一樣容易?」
  「我沒彈過鋼琴。」
  金次長看著搖著頭走過來的民亨,像是要叫他好好在一旁看就行似的,又繼續彈起彈琴
來。民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注視著金次長彈了一會鋼琴後,又問他:
  「真心地去愛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
  「真心去愛一個人的話,總是會變得孤單的。」
  對於金次長毫不遲疑的回答,民亨沒有任何回應。然後,金次長亦以一副輕鬆自在的樣
子問民亨。關於剛剛我問你那個問題,你的答案是第三吧。
  裝作沒看到民亨大吃一驚的樣子,而繼續談著鋼琴的金次長從位子上站了起來。用一個
今天實在不行了的表情,向民亨送上離開的信號。
  金次長在整理衣服時卻聽到了鋼琴聲。金次長不斷地彈錯的部分,民亨全都正確地彈出
來了。
  「你明明說不會彈鋼琴?」
  金次長用吃驚的表情問他。
  「前輩--畢竟我是天才吧!」
  自己也不敢相信似地看了金次長後,送上一個荒謬的笑容。
  到了下午,滑雪場下起了紛紛大雪。
  一邊淋著雪一邊走路的民亨稍稍停下了腳步。因為他看到有珍在搭纜車的地方拿著相機
等著自己。從春川一起回來後,民亨跟有珍兩人有變得有點不自在。因為兩人都察覺到自己
的心正漸漸地被對方吸引著,所以感到不自然。
  兩個人都朝著對方前進。一步一步地越來越接近,卻在距離一點點時兩人不約而同地停
了下來。不自然的民亨先開了口「你等很久了嗎?」作答的有珍也很不自在地猶豫著。
  搭上纜車的兩人坐得有點分開,只是一直注視著窗外。但卻又一不小心與對方的眼神交
會上時,就露出尷尬的笑容。纜車下所閃過的這世界的容貌,通通都穿上了白色的衣服。積
滿白雪的滑雪場,還有森林的面貌也通通閃著白光。俊祥所喜歡的白色冬天,就是這個面貌。
  纜車停在西餐廳的入口。
  (2)
  從纜車上下來的兩人一邊環繞著西餐廳,一邊交換著關於工程方法的意見。
  「我覺得磚頭給人的感覺很好,希望能用磚頭來處理。還有柱子與柱子之間的間格似乎
要再寬一點才行。另外,山莊的底色希望用褐色來作。」
  「好的--那麼點色部分就用白色好了。」
  有珍話才一說完,民亨就呆呆地望著有珍。他腦海裡浮現出有珍曾經在喝醉時說過的話
。喜歡的顏色是白色,喜歡的季節是冬天。不過,好像沒有聽到她說喜歡的食物。
  「你喜歡的食物是什麼?」
  民亨笑著問,
  「為什麼這麼問?」
  「我只是想記住而已。」
  民亨說的「我只是想記住而已」讓有珍感到有顆大石頭押到自己的胸口般的沉重。那句
話是俊祥曾經對自己說過的,怎麼會--。
  以偶然來說的話,民亨的動作與說話習慣實在多到讓人忍不住錯覺他就是俊祥。但奇怪
的是他又不是俊祥。
  ***
  翔赫拿著電話,站了好一會。
  他在猶豫倒底要打電話跟有珍說再去,還是就直接去。仔細想想,好像已有好一段時間
兩人都沒聯絡了。
  正在苦惱萬一有珍接電話的話,要先說什麼才好的翔赫,所在的地方是勇國的獸醫院。
因為還是覺得直接去找有珍比較好的關係,翔赫帶著之前整理好的行李,來到客廳。正在看
報紙的真佑看著翔赫問說:
  「你現在要走嗎?」
  「對!」翔赫觀察著,把手插在胸前掛著一副不滿表情的媽媽的臉回答。
  「你也真誇張啊,真的是吃飽飯沒事幹嗎?」
  智英似乎對翔赫觀察自己的表情感到更不滿,硬是要諷刺他一句。
  「我不是去玩的。我是去作計劃考察的。」
  看著翔赫笑笑的樣子,智英更是覺得這孩子真可恨,大聲地斥責他:
  「沒出息的傢伙--」
  智英對一切都不感到滿意。
  一點缺點都沒有的兒子,翔赫,怎會被沒什麼了不起的有珍迷得團團轉。對她是真佑好
朋友的女兒也覺得不舒服。還有對窮得要死的有珍家也覺得可憎。
  雖然窮根本與人的意志並無關係,但是跟自家環境相比,有珍家實在窮得一點看頭也沒
有,實在是令人不快。仔細想想,真是沒一樣喜歡的。
  她相信有珍清澈純真的心一定在環繞她的環境的影響下,變得毫無光澤了。智英再次醒
悟到環境是很重要的。有珍是環境下的犧牲品,至少,智英是這麼覺得。
  只從訂婚典禮事件就能看出她的水準。
  她並不是喜歡有珍才答應他們訂婚的。只是愛惜這個獨生子的關係,無可奈何下只好答
應。不過,討厭的人就只會挑些令人討厭的事來幹嗎?把許多賓客叫來後,在公開場合讓她
丟臉,叫智英的心怎能舒服。
  還有老公真佑不管何時都站在有珍那邊,替她說話。不管何時,總是--
  翔赫跟父母道別後,真佑又說了一句如同在翔赫的背上推一把的鼓勵。
  「翔赫你這次小心,下禮拜就是你媽媽的生日,帶有珍一起來的話就更好了。」
  因為真佑已經知道他不這麼做的話,智英是不會叫有珍的。
  翔赫載了勇國到達了彩琳的服裝店前面。事前已經聯絡準備好的彩琳就載著真淑,跟著
翔赫的車一起出發。
  在開車的時候,彩琳想起了在留學時第一次與民亨相遇的情景。
  偶然在法國遇見民亨時,彩琳實在不得不大吃一驚。
  所以她一五一十地問清楚了關於民亨在美國哪裡出生,在哪裡長大。就像有珍第一次看
到民亨一樣,彩琳那是也是同樣地吃驚。
  彩琳馬上就跟親切體貼,與樣樣有自信的民亨成為要好的朋友。至少到彩琳歸國跟朋友
介紹民亨前,什麼問題也沒有。
  彩琳在學生時代對有珍一直存有被害意識。
  有珍根本沒有哪裡比自己強。可是卻一直存有被害意識。除了被窮苦人家出生的有珍在
功課上贏過自己外,應該是沒有其她的理由。不知是不是如此,跟與有珍的初戀相像的人交
往,讓她暗地裡產生自豪的想法。那是一個大錯誤。
  越接近滑雪場,彩琳的心就越變得錯綜複雜起來。
  夜色轉深,滑雪場刮起了粗暴的暴風雪。在山頂等待纜車的有珍跟民亨不斷地跺腳。正
在打電話聯絡的民亨用失望的眼神望著有珍。電話那頭說這是常有的事。等風一停,就會開
動,請等待。回到西餐廳的民亨將木頭夾進壁爐裡,開始燒起火來。坐在稍遠地方的有珍帶
著擔心的表情坐著。
  「你很擔心嗎?」民亨看著有珍問。
  「有一點,不能走下去?」
  「從這裡怎麼走下去?只要風平靜下來的話,纜車就能再開動了,稍微等一下吧。」
  「好。」
  用低弱的聲音回答的有珍依然坐的離民亨很遠,她像是與暴風約好似的只盯著窗外看。
  民亨偷偷地瞄了有珍一眼,燒著火問道:
  「跟我在你一起讓你不自在嗎?」
  「--」
  民亨看有珍沒有回答便接著說:
  「如果不是那樣的話,那就過來這一起烤火吧。」
  聽到民亨這麼說的有珍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然後說她去巡視一下二樓再回來後,就快速
地爬上了樓梯了。看著有珍的背影,民亨的心不知為什麼變得越來越沉重。
  ***
  有人在敲宿舍的門。
  打開門一看,是金次長,他像是在找誰似地看著裡面問道。
  「有珍小姐還沒回來嗎?」
  「剛剛不是跟監理一起上去看西餐廳了嗎?」
  回話的靜雅眼皮輕輕地跳了一跳。她腦海裡閃過似乎發生什麼似的不安感。金次長露出
為難的表情,歎了口氣。
  「聽說突然吹起暴風,纜車也停止開動了。」
  驚慌的靜雅趕緊拿了外套,與金次長一起出去。雖然找過了管理處,但那邊也是沒有別
的辦法。因為風而中斷纜車開動,可說是家常便飯。除了等風自然平息下來,也沒有別的辦
法。
  (3)
  靜雅與金次長從管理處出來的時候,翔赫正跟朋友們進到裡面。
  「靜雅姐姐!」
  靜雅對翔赫的登場真是不得不吃驚。現在她相當清楚有珍跟翔赫的關係,怎麼又屋漏偏
逢連夜雨地撞上民亨跟有珍一起在山頂的時候,對靜雅來說,這真是件讓人難堪的事。
  金次長也因為彩琳的登場,而沒做好準備,顯得坐立難安的樣子。看到翔赫尋找有珍的
表情,靜雅歎了一大口氣。到底該怎麼說才好,真令她為難。
  「那個--就是那個說,現在產生了點問題--」
  靜雅一面觀察周圍氣氛,一面講話講得結結巴巴的。
  「什麼問題?」
  「民亨在哪裡?」看到翔赫進來的彩琳問金次長說。
  金次長一面注意彩琳跟翔赫的表情,一面按照事實說明狀況。因為西餐廳的結構變更問
題,民亨跟有珍兩人上了山,但卻因為暴風的關係,纜車無法開動而無法下來。聽了金次長
說明的彩琳跟翔赫的臉都皺在一起了。
  金次長又去了一次管理處。雖然留下所有說要跟著過來的人,金次長獨自又去了趟管理
處,但還是只聽到因為暴風的關係,今天晚上絕對不能開動纜車的回答,他也只能就那樣折
回來。
  所有人從金次長狼狽的表情裡讀出了詢問的結果,都露出失望的神情。翔赫覺得怎樣都
不能再這樣等待下去,一想到這,他就突然從座位跳了起來。拿來外套就往外面衝。
  勇國追著翔赫出去。好像翔赫會闖下什麼大禍似的。在擔心地看著他們背影的真淑視野
裡,突然閃進了不懷好意的彩琳的身影。
  勇國抓住經過了暴風雪狂吹的工地往山裡奔跑的翔赫,邊喘息邊說:
  「你這小子,那裡怎麼能走上去啊!」
  勇國的聲音摻雜著風聲,然後消散在空中。翔赫甩掉勇國的手臂,懇切而焦急地吶喊著。
  「我要去,我一定要去。」
  勇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翔赫不斷地吶喊。翔赫像是喪失理智的人一般大吼大叫。勇國想
著,只能說的是絕對不能讓翔赫鎮定,於是就朝著翔赫揮了一拳。隨著「砰」一聲,翔赫的
理智像是回復過來了,但他的眼卻是充滿了絕望。
  他想起小時候,有珍在山裡迷路到處亂走的模樣。那個時候,是俊祥找到了有珍。如果
那個時候,不是俊祥,是自己先找到有珍的話,也不會發生現在這種事,就算發生也沒有理
由擔心。
  然而,就像已經過去的事是不能重來一般,現在所發生的所有事也都是無法重頭再來的。
  由挫折,痛苦,還有憎惡燒起來的翔赫的眼神,朝著山頂不斷地染起熊熊烈火。
  在二樓注視著窗外的有珍感到寒冷下來時,民亨戴著眼鏡,把身體埋在壁爐前睡著了。
  有珍走向民亨悄悄地把他的眼鏡脫下來。讓自己從民亨睡著的臉聯想到俊祥。有珍不禁
看了好一會俊祥的臉。那時民亨突然睜開眼睛望著有珍。與民亨四目相交的有珍慌張之下,
不知如何是好。
  「啊,我想替你摘下眼鏡啊--看來不太舒服的樣子--」
  民亨一語不發地地看著慌張之餘連說話都變得結結巴巴的有珍,然後把身子扶正坐穩。
  「你--」
  有珍一面努力想要裝作沒看到民亨直視自己的目光,一面把眼鏡遞給民亨。然後,就從
座位上站了起來。
  「你要到什麼時候--才會忘記那死去的人而生活下去?」
  有珍突然頓了一頓然後站了起來。民亨走向有珍繼續逼問她:
  「要忘記那個人真的那麼難嗎?」
  民亨對一句話也不說就打算出去的有珍用冰冷的眼神問道。
  「我只問你一件事。那個人如果還活著的話--現在也會還與有珍小姐相愛嗎?」
  「李民亨先生!」
  有珍用近乎嘶吼的聲音大聲地喊了民亨的名字。可是,民亨向外面刮著的狂風一般,席
捲有珍。因為俊祥死去的關係,不再存在這世上的關係,所以有珍才會那麼地執著。停止!
停止!拜託你停止好嗎?有珍懇求民亨。
  認真追究起來,這不是民亨該管的事。不管是執著,還是懷抱著幻象而活,都不是他該
管的事。可是民亨無法聽從有珍的哀求。
  「你不是說像我這種人,一定不曾真心愛過一個人?對,我不知道愛是什麼,不過在我
看來,有珍小姐忘不了死去的人就是愛嗎?」
  有珍再也聽不下去。她兩腳無力到快昏迷的地步了。
  不知不覺間,眼角被淚水淹沒了。前方變得模糊不清,心也變得模糊不清。彷彿要死去
一般。不,甚至覺得就這樣死掉還比較好。
  她不懂為什麼,偏偏是民亨把自己的心傷得千瘡百孔。在他的身上看到的是俊祥的模樣
--
  拜託不要再這樣,不然讓她閉上雙眼,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就好了。她這麼地
想。但有珍很清楚這是不可能的,於是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咬著牙對民亨大吼道:
  「你夠了吧!」
  有珍從位子上一屁股跌了下去。她再沒有可以支撐的力氣了。可是,民亨像是下了什麼
決心似的,要把有珍的傷口挖的更深。
  「有珍小姐所做的並不是愛,我說那不是愛,是執著,是捨不得,是自我憐憫。為什麼
你不知道呢?」
  「拜託你好好振作起來,看看現實是怎麼樣。那個人明明已經死了。」
  好痛。心也是,身體也是,全部都是。
  有珍吃力地走向民亨。然後抓住他,以淒涼的聲音吶喊著。
  「停止好嗎,拜託!我叫你停止!你為什麼要這樣,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我問為什麼
要這樣對我!」
  「因為我喜歡你!」
  民亨也不禁猛然把聲音提高起來。有珍的眼神停留在空中。
  「我--因為我愛你。」
  民亨自己也被自己把對有珍的心意化為聲音向有珍說了出來,嚇了一跳。民亨那時才感
覺到自己是真心地在愛著有珍。
  民亨看到忘不了俊祥而痛苦的有珍,感到又焦急又痛苦。但是,一邊痛苦著,一邊卻還
是不知道自己對有珍抱持著怎樣的感情。現在才終於恍然大悟,關於那是種什麼樣的情感。
  「因為我愛你--」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42:04

【第十一章】
  (1)
  民亨沒能抓住衝往外面的有珍。
  他直到好一會後,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我愛你這句話,或許對有珍來說只不過是強迫
她接受自己的感情。
  江俊祥,有珍心中已經有的另一個人。
  民亨不太瞭解俊祥這個人。不過,他是已經不在這世上的人了。雖然他不知道俊祥這個
人,是怎樣的人,喜歡些什麼,怎麼笑,說過怎樣的話,但是他準備要用自己的愛,來把他
從有珍的記憶中抹滅。
  從某一瞬間開始,民亨看到有珍容顏時,心中就不禁酸麻起來。然後,她的一顰一笑就
不斷地填滿自己的雙眼。
  每次看到她在回憶當中像溺水的人在水裡蹬腳掙扎的樣子,心中痛到能喘氣都覺得困難
。而且,她的言行舉止都一點一滴地一邊刺痛他的心,一邊沁入他的心房。
  就算她是在笑,就算他是在哭,她的一切看在民亨的眼裡都變成了心痛。
  鄭有珍,她終於成為民亨生命的痛苦,佔據了他的心靈。
  有珍並不像民亨準備的「稍微鎮定以後應該就會回來的吧?」一樣,衝到外面以後,過
了許久也還沒回來。
  凶狠地刮著大風的暴風雪聲聽起來越來越大了。不能再等的民亨打開門往外走出去。可
是,眼睛卻無法順利張開。只感到暴風雪白濛濛地充斥在眼前能看的任何空間。民亨的心猛
然地沉了下來。
  眼前似乎出現,在風雪交加的夜裡,漫無目的地邊闖邊哭像笨蛋一樣的有珍的身影。民
亨開始一邊挨著暴風雪的襲擊,一邊在黑暗中奔走。是與狂風同伴的可怕的暴風雪。
  不過,他必須要找到有珍。必須要找到像笨蛋一樣的她,要找到痛苦地處在比現實的寒
冷更為寒冷的雪世界的她。
  他撕裂著喉嚨般地呼喚有珍的名字。不過,終究分開散裂於暴風雪中的她的名字只是降
落在民亨心中的谷底。看不到有珍在哪裡。
  他漫無目的地不知道找了她多久?
  精疲力盡的民亨喘了幾口氣後環顧了一下四周,最後把視線停留在西餐廳的門前。那裡
有人的足跡。是有珍回來了。
  民亨一口氣衝到裡面。坐在壁爐前的椅子睡著的有珍的模樣映進了眼簾。民亨走向前把
自己穿著的外套脫下來替有珍披上。
  有珍連睡覺的樣子都看來不太安靜。他再也不能只是在一旁注視著她。因為她似乎會哭
泣。民亨覺得就算只是注視著她都令他心痛。所謂的愛就是這樣地令人心痛嗎?
  他曾經以為愛一個人就是心情澎湃,興高采烈,幸福快樂,他以為那就是愛的真實面貌
。那麼,是因為那種愛不是真正的愛才如此的嗎?
  民亨很孤獨。即使在自己所愛的人面前也感到孤獨,既不能撫摸,又不能靠近,只能在
一旁觀望的愛,比起凶狠的暴風雪,更讓民亨感到孤獨。
  在隱隱約約逐漸接近的陽光的照耀下,有珍睜開了雙眼。她確認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是
民亨的後,環顧了下四周。沒有看到他。
  打開門走到外面的有珍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昨晚凶狠的暴風雪的平息下來後,似乎連帶
著心也變得平息下來了。
  她感到自己昨晚的心情大概跟狂亂無法抑制的暴風雪一樣的紛亂。可是,有珍現在的心
並不是完全得到平息。有珍處在俊祥與民亨之間,腦袋只感到一片混亂,還沒有心理準備去
接受民亨。
  她移動了腳步。與特別拉長的民亨足跡方向相反,她轉身移動腳步。她每次移動腳步時
,原有的足跡就會陷下去。
  有珍心裡的俊祥又開始蠢蠢欲動了。我準備要記住--似乎是聽到他的聲音。稍微回頭
看了一下陷下去的足跡的有珍,她的嘴角輕輕地顫抖了一下。與俊祥的記憶,終於變成不準
備記住也不得不記住,無法清除的痕跡了。這彷彿像是深深陷在雪中的足跡一樣。
  有珍又開始移動腳步了。
  有珍就那樣地移動腳步,終於登上了山頂了。這裡吹起了比下面還稍強的強風。有珍好
長的一段時間就迎著風站在那裡。如果民亨不走過來的話,她不知自己會站在那個地方到什
麼時候。
  民亨原本準備走進西餐廳,卻發現一連串的足跡就跟了過來。因為他知道那是誰的足跡。
  「你知道我昨晚有多擔心嗎?」
  民亨又走近了有珍一點。事實上,在深山裡迷路的話,在誰都不在的狀況下時很難再重
新找到路的。民亨就是擔心這點。
  儘管民亨對有珍用了溫柔的方式說話,有珍還是毫無回應地起腳準備返回西餐廳。
  「有珍小姐!我對於昨天的事,並不打算說抱歉。雖然我知道讓有珍小姐難過了--但
我仍是準備要告訴你,我並不後悔。」
  停下腳步的有珍悲傷地望著民亨。似乎是因為自己對於民亨感情表達有問題,才引起了
民亨的誤會。
  有珍老是很好奇。關於如果俊祥還活著的話,現在會是什麼樣子呢。有珍只知道十八歲
的俊祥。她很準備知道如果俊祥也像自己一樣變成了二十八歲,會是什麼樣子呢。可是,只
能說是偶然,讓她看到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俊祥。所以她承認透過民亨讓她可以看到俊祥的
樣子實在是讓她好高興。
  但是那喜悅的錯誤表達方式似乎是造成誤會的禍首,所以有珍好像應該道歉。
  「對不起,如果我造成你的誤會的話--我對於民亨先生並沒有任何特殊感情。」
  說完話的有珍打算要溜過民亨的身旁,但民亨卻抓住了有珍的手腕。然後認真地問:
  「你一次都不曾喜歡過我嗎?不是對江俊祥,而是對李民亨一次都不曾喜歡過嗎?」
  有珍對民亨認真的眼神感到一片混亂。她必須要說些什麼,但卻無話可說。因為她已經
說了謊。對於民亨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感是騙人的。因為她從不是俊祥的民亨身上,感受到了
某種情感。
  「--我不曾。我不曾喜歡過李民亨。」
  有珍又口是心非地說了謊話。民亨的眼神像是察覺到有珍說這話並不是出於真心的,所
以又發出更強烈的光芒。
  是不是因為這樣,有珍堅定的眼神才開始晃動起來。為了不被看到他的動搖,她催眠了
自己。不管是誰都不能代替俊祥。
  民亨什麼都知道。有珍不準備從自我催眠中醒過來。
  「那麼,翔赫算什麼?」
  有珍閉上了嘴。催眠被解開了。
  「有珍小姐現在愛的人是誰?」
  民亨似乎察覺到有珍的自我催眠已經完全被解開了,用力地抓住了有珍的肩膀。
  「你說說看。是誰?」
  有珍又開始施展催眠了。她一邊施展比剛剛更為強烈的催眠,一邊甩開民亨的手。不過
,民亨卻更用力地抓住有珍的肩膀。他叫有珍說,他逼問有珍心裡的人到底是誰。有珍的眼
神開始晃動。催眠並沒有被施展。
  「你該放開手吧。」
  這時傳來了充滿著憤怒的冷酷聲音。翔赫正站在一旁瞪著民亨。兩人都不得不嚇了一跳
。翔赫也是看到兩人的足跡而跟了過來。
  早上坐了最早的纜車跟彩琳一起到達西餐廳的翔赫,開始尋找不見蹤影的兩人。雖然毫
不遺漏地搜過了西餐廳裡面,但卻無法找到兩人。走到外面的翔赫正覺得棘手時,就看到兩
人連成一長串的足跡。
  就算兩個人只是在一起,什麼事也沒有,翔赫的憤怒還是不斷地湧了上來。然後,看到
民亨強迫即將要跟自己結婚的人回答,令他覺得十分不順眼。
  翔赫拉住有珍的手。他準備盡快離開這個地方。
  「我還沒聽到有珍的回答。請回答我。有珍小姐喜歡的人--是誰呢?」
  民亨朝著漸漸地翔赫拉遠的有珍的背影說。似乎是忍不下去了,翔赫往民亨走過來。
  「那個為什麼要你來操心?」
  「因為我愛有珍小姐。」
  民亨的回答格外地堅決。雖然翔赫衝了過來抓住了民亨的衣領,但民亨依然不為所動。
而且又補上一句「有珍真正愛的人是誰--?」
  民亨實在太理直氣壯了,這讓翔赫說不出話了。應該要說什麼呢。至少要用愛一個女人
的男人的名義來警告他。翔赫咬著牙忿忿地說:
  「你不要給我再靠近有珍,我不允許。」
  翔赫放開了民亨的衣領後,拉著有珍的手漸漸地離開了民亨的視野。
  不管怎樣,民亨總算鬆了一口氣。還好。
  在民亨與翔赫產生火爆衝突場面的那段時間裡,有珍並沒有偏向哪一個人。民亨只要知
道這個就夠了。
  下了山的翔赫回到有珍住的地方後,把有珍的衣服都掃進了旅行箱裡。他不能在放任有
珍在這裡。翔赫無視有珍哀求著的樣子,依然打包著行李。
  然而又似乎是對有珍哀求的樣子起了怪異的感覺,翔赫停了手犀利地看著有珍。
  「為什麼?」
  翔赫簡短的質問是在問有珍為什麼無法離開這裡。
  「這工作對我是很重要的,你不也知道嗎?」
  有珍以為翔赫應該能諒解。可是,從翔赫嘴裡冒出的話,卻成了無法想像的匕首,刺進
了有珍的心底。
  「不會是你準備待在李民亨那人身旁吧?」
  翔赫像是對有珍臉色大變一點都不感興趣似的繼續逼著有珍。站在翔赫的立場是越想到
民亨說過的話,就越刺激他的神經。他怎麼能在有珍的未婚夫面前,說他愛有珍呢?
  翔赫相信有珍也有錯,他一點都不懷疑。看她是展現怎樣的容貌,做出怎樣的行為舉止
,才讓民亨說出那樣的話。
  對於翔赫的任意地為所欲為,有珍什麼也說不出口。不管說什麼,她想,對翔赫而言都
只會成為狡辯。
  翔赫把有珍的旅行箱拉到停車場來。雖然有珍拚命地懇求阻止他,但卻都無法讓翔赫回
心轉意。但就算這樣好了,她也不能就那樣被他拉走。
  有珍抓住了翔赫。因為似乎該談談。沒有用。翔赫一點都不理會有珍說要談談,就直接
把有珍的行李丟進後備箱,然後拚命地催促有珍趕快上車。
  有珍只能大叫了。對什麼也聽不到的翔赫的耳朵,除了靠大叫外,就沒有別的方法了。
那時,翔赫才注意聽有珍說。有珍覺得時間不多了,於是斷然地問:
  「你不能相信我嗎?」
  「對,我不能相信,你現在明明已經動搖你的心了。」
  有珍想要有自信地跟翔赫說,不是那樣的。可是,奇怪的是,那句話卻無法化為聲音傳
到空氣裡。有珍只是難過地望著翔赫。
  「另外,你剛剛為什麼不回答?--李民亨他問你說你愛的人是誰時,你為什麼不回答
?」
  翔赫眼神閃爍地問。
  (2)
  有珍一句話也不說。不,沒辦法說。因為她不曾想過,因為她不曾想過除了俊祥,她愛
誰。俊祥就是俊祥。因為他既不是民亨也不是翔赫。
  翔赫面對毫無回答的有珍,吞住在眼角擴大的淚珠再次問:
  「你愛的人真的是--我嗎?」
  在開不了口的有珍眼神閃爍的同時,翔赫的口裡喊出了悲痛的呻吟。翔赫勉強將搖晃的
身體塞進車裡,然後啟動。不知所措的有珍雖然叫了翔赫的名字,但車子已經遠遠脫離了有
珍的視野。
  讓呆呆地望著翔赫消失的地方的有珍轉過頭的,是她因為感覺到別人的視線。民亨站在
那裡。有珍帶著淚汪汪的臉走近民亨狠狠地說:
  「你問我我愛的人是誰,對吧?我會回答你的。我一定會愛的人是翔赫。」
  冷風吹起,有珍經過了民亨的身旁。民亨的心裡也開始刮起強烈的冷風。
  民亨回到了房間。然後坐在沙發的彩琳立刻站起來走向民亨。
  「等你的代價就只有這樣嗎?」
  彩琳在樹林聽到有珍跟民亨在山頂說的話,於是不容分說地跟民亨追究。走過彩琳身旁
脫下外套後,坐在沙發的民亨瞧著彩琳的臉。像是在問你什麼時候來似的。
  彩琳就算到了現在她也想說服民亨,再把他變成自己的人。可是民亨已經知道關於彩琳
的一切了。他已經知道了彩琳她並不是在注視著自己,而是透過自己在注視著俊祥,所以什
麼話都聽不進他耳裡了。不管自己怎麼說服他,民亨依然不為所動。彩琳於是像發狂似地質
問民亨,他到底為什麼要這樣。
  民亨只是無語地望著彩琳。要從哪裡說明?要說什麼來為自己申辯?民亨感到十分為難
。民亨希望彩琳能盡量不要太難過,早日理清自己的感情。對人來說,常常在自己都沒察覺
到的時候,被某人解開了心中的繩子。並且,無法知道繩子的終端會到達哪裡。但可以肯定
的是,一旦解開後,就無法再綁上了。現在對民亨來說,那個人就是有珍。雖然他不能保證
能否按照自己的意志觸碰到有珍,但繩子像民亨對有珍的情感一樣已無法回頭了。
  他不忍對彩琳說出,請你諒解我。但是他希望彩琳能懂得,他那無法再綁上的心,他已
無法控制那已伸向有珍的心。
  民亨從心裡拔出了刀。不是銳利的刀,是遲鈍的刀。雖然無法向切蘿蔔似的切得很平順
,但就算會傷害到她,他也必須切下去。
  「彩琳啊,我們分手吧!」
  真淑從沒看到翔赫跟有珍就開始擔心了。他們去了哪裡呢?她正擔心地望著勇國,這時
候有人打開門走了進來。是眼角一片濕潤的彩琳。
  彩琳像喪失理性的人一樣去找有珍。甚至對詢問理由的真淑大吼大叫起來。真淑正打算
說她不知道的瞬間,全身看來有氣無力的有珍卻走了進來。彩琳大步地走向有珍。然後不容
分說地一巴掌打向有珍。彩琳留著淚對吃驚地望著自己的有珍算帳。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是你叫民亨跟我分手的吧?我告訴你,不管你耍什麼手段,我都
不會放棄民亨的,絕對不會。你已從我身邊搶走了俊祥,我不會再讓你搶走任何東西的。」
  彩琳一句也不聽有珍解釋,便走了出去。吃驚的勇國跟真淑雖然跑到有珍身旁,有珍只
是緊緊地閉著雙眼。為什麼一切都事與願違呢?
  聽到有珍說翔赫已經先去漢城的勇國跟真淑趕緊跑去坐公車,而這時有珍立刻回到房間
對翔赫打了電話。打了幾次翔赫還是沒接,有珍只好留了言「真的對不起,能聽到我的留言
就立刻回電給我,我會一直等你電話的。」
  有珍放下話筒後,等了好長一段時候,電話還是沒來。
  有珍走到外面。她獨自走在空曠的路上,這時,在遠處的民亨原本站在原地卻看到有珍
,他朝她走了過去。他似乎一直在那裡等待。
  用樹枝點了火後的民亨正努力地添加著木頭。對看起來相當不自然的有珍,要從何說起
才好呢。他稍稍地準備了一下。
  「我今天跟彩琳提了分手。」
  民亨說完後稍稍猶豫了一下。這種話題會不會造成有珍困惑呢。他腦裡閃過了這樣的擔
心。
  有珍什麼表情也沒有。他想說真是好險。
  事實上,當他醒悟到他再也不會真心去愛別人時,他覺得,他必須快點把話說出口。雖
然在那瞬間感到的痛苦是不能用言語表達的,但他覺得那樣做至少能讓彩琳少受點傷。
  但是,但他對彩琳說出口後轉過身時,他才發覺事實不是這樣。那並不是為了彩琳,結
果這一切都只是為了自己。為了要減輕心中的負擔。
  告訴有珍自己喜歡她,不也是民亨為了讓自己舒坦而說的話嗎?因為不說出來的話,會
感到煩悶難受,整個心都被某種感覺堵塞住,所以他說了。但是,他卻沒想到那句話卻讓有
珍如此地難受。
  「真的很對不起,我在翔赫他面前說我愛你,我一點都沒有要傷害你的意思。雖然我對
有珍小姐的感情是千真萬確的,但以後我再也不會讓我的感情,使有珍小姐難受。所以,對
我你可以放輕鬆點嗎。你可以吧?」
  民亨再也不想看到因為自己說了什麼,而讓有珍感到痛苦。民亨無法讓長久以來都痛苦
地活著的人,因為自己而添加痛苦。民亨決定要忍住自己產生的所有感情。他不想再看有珍
難過的樣子。
  先從位子上站起來的有珍轉過身。仍然坐在火堆前的民亨的樣子映入了她的眼簾。她整
顆心像是要垮下來了一樣。有珍用悲傷的眼神望著民亨一會後,眼角湧出了莫名的委屈。
  ***
  民亨與金次長分手後才一轉身,走廊的角落卻傳來了有珍的聲音。是靜雅的聲音。你趕
快去解開翔赫的心結再回來。
  走到外面的有珍雖然朝著公車努力地奔跑,但公車卻仍是離開了。有珍用失望的表情望
著公車的後尾,這時傳來了喇叭聲。有珍確定是民亨的車後,只是用不自然的眼神望著民亨
。民亨感到上了車的有珍依然地不自在,就丟了一句話:
  「怎麼了?因為我不能載你到漢城,只能載你到公車站所以不高興嗎?我是很想載你到
漢城,但是我有會議要開。」
  有珍聽到民亨開朗的聲音後,心裡頓時輕鬆起來。一直到看見他孤獨地坐在火堆旁為止
,她一直有似乎無法再看到民亨開朗樣子的感覺。不過,他現在卻還會開玩笑。
  不過有珍卻無法置之不理。因為她知道民亨為了變得開朗,不知壓下了多少的痛苦。因
為她自己也是如此。即使知道他痛苦,一切卻依然無奈,準備到這有珍的心又開始沉了下來。
  民亨甚至囑咐她,到了漢城不要先打電話給翔赫,就直接去。他說如果突然出現在他面
前的話,即使準備生氣也生不出氣的。
  民亨買完票後,走向有珍把票遞給她。然後要有珍跟他約好,回來的時候,一定要帶著
笑臉才行。
  然後有珍終於看到了自己擔心的事。她終於看到,到她離開車站為止都一直揮著手跟她
打招呼的民亨,再轉過身時臉上卻換為錯綜複雜的表情。有珍的心痛到像是要麻痺住似的。
她不斷地感受到從民亨身上傳來的痛苦。
  有珍在電台等著翔赫。她終於看到翔赫一邊與人討論演唱會的事宜,一邊走出來的樣子
。當正打算要說些什麼的翔赫,把視線停留在有珍身上時,臉上就立刻開始變得越來越陰沉。
  來到咖啡店的有珍一邊觀察著翔赫的表情,一邊用開朗的聲音問:
  「看到我不高興嗎?」
  如果是以前的翔赫,當然是會高興的。光是知道忙碌的有珍刻意抽空來找自己,就可以
讓他高興地跳起來去迎接她了。可是,翔赫已經不是從前的翔赫了,他即使知道有珍為何要
來,卻還故意地對她冷嘲熱諷。你怎能放下滑雪場的要事跑來呢?
  對於民亨知道有珍來漢城,而且還知道是來與自己見面的,翔赫感到十分地不快。
  他問她:「你們的關係是要報告說你每天要與誰見面嗎?」然後,不應該說出的話開始
撕裂有珍的心。
  翔赫說他會改變的。他不會再只是懂得忍耐的人,他會為痛快大叫,受傷也會反擊的人
。翔赫已經變了許多。雖然她早知道他一定很生氣,但卻想也想不到翔赫會成這模樣。翔赫
對有珍說一起吃晚飯的提議,也說必須要錄音而拒絕了。然後,從咖啡店出來後,連一句自
己小心也不說,讓有珍先看到自己的車後,就留下她一個人而消失不見了。看到有珍一邊觀
察自己的表情,一邊手足無措的樣子,生氣的翔赫就更是要欺負有珍。只是一直注視著翔赫
的背影越來越模糊的有珍,只感到悲傷。是需要時間嗎?漸行漸遠的翔赫似乎不知道痛苦時
間的終點,就只是一股勁地向前奔跑。跟在有珍後面走著的翔赫注視著有珍毫無精神地越走
越遠的樣子。準備要衝向前抓住有珍的心情正折磨著翔赫。不過,他連那樣的勇氣也沒有。
他剛剛是怎麼對有珍的,現在又怎能抓住有珍呢?
  翔赫進到了酒館。他準備要用酒來安慰自己那顆痛苦難受的心。到底喝了多少。喝到連
身體都不能好好支撐的翔赫,開始搖搖晃晃地在大街上徘徊。
  他走到連眼前是那裡都不知道。然後讓他停下腳步的是有珍經常爬上去的欄杆。勉強拖
著連支撐都感到困難的身體而爬到欄杆的翔赫,準備張開雙手抓住欄杆,身體卻不聽話。
  然後,不管他怎麼把手伸出去,也沒有任何人讓他抓住。他的身旁沒有有珍。那只要他
伸出手就能抓到的有珍並不在。
  下了欄杆的翔赫露出毫無意義的笑容。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把身體靠在欄杆上。
  「有珍啊,是我。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好像喪失了理智。其實,我今天看到你
時實在太高興了!真到好高興啊,但是一切被我破壞了。真的對不起--我為什麼這麼犯賤
?我真的是犯賤。金翔赫--你真的是個大混蛋,對吧?有珍啊對不起--」
  翔赫的眼眶裡充滿著像是隨時要冒出來的眼淚,他留完言後,突然望著手機一會又按了
一個按鈕。
  「留言已被消除。」
  翔赫的臉上帶著無從瞭解的虛脫感,然後注視著夜空。只有不管怎麼呼喚也毫無回答的
有珍的名字在夜空中盤旋後又降到翔赫的心底。
  「你要跟我約好,回來的時候要帶著笑臉回來哦。」
  坐在公車裡的有珍的記憶裡冒出了民亨的身影然後又消失了。無意識地望著照耀著自己
臉龐的玻璃窗的有珍,淡淡地笑了笑。但其實她的臉卻笑不出來。她的兩眼凝結著一顆顆的
淚珠。
  有珍拉上了窗簾。因為她不準備看到自己的臉。
  有珍一到達滑雪場,就看到民亨已經在等她了。她雖然準備努力地露出笑容,但卻笑不
出來。民亨看到那樣的有珍便走向前遞給她一個淺淺的笑容。
  到滑雪場斜坡的咖啡廳,面對面地坐著。有珍一邊露出開朗的笑容,一邊說她按照民亨
教的去做,結果翔赫他好高興哦。
  民亨在有珍進到滑雪場時就已經猜測到了。雖然她的臉是在笑,心卻是在哭泣。但即使
那樣,有珍仍準備努力遵守與民亨約好的約定,這讓民亨的心刺痛地受不了。有珍忍住眼角
閃動的淚水。
  「有珍小姐,你現在最準備做的是什麼?」
  對民亨突如其來的問題,有珍只是無言地仔細看著民亨。
  「我就只是準備讓有珍小姐開心,如果是我能做的話。」
  依舊是仔細看著民亨的有珍,問民亨為什麼要對自己這麼好?
  「因為我喜歡有珍小姐。」
  民亨把視線停留在窗外的斜坡上。
  「雖然我喜歡有珍小姐--但有珍小姐在找尋的人並不是我。那麼,幫助有珍小姐做準
備做的事,準備完成的願望,好像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事吧。」
  一直注視著民亨的有珍的心又開始往下掉了。她似乎聽到民亨明明控制不住卻勉強壓抑
住喜歡自己的一顆心,正在痛苦呻吟著。
  露出孤獨般的笑容的民亨把剩下的茶喝完後,帶有珍去的地方,是製雪車正在撒著白雪
的地方。民亨對望著自己的有珍像是什麼都知道似的說。
  「有珍小姐準備要來的地方是不是就是這種地方?」
  有珍想說這是什麼意思。
  「有珍小姐現在不是準備哭嗎?」
  有珍的表情開始變了。
  「準備哭的話,這裡是最適合的地方。誰也聽不到。有珍小姐請盡情地哭吧。沒有人會
聽到你哭的。你懂我的意思吧?」
  看著民亨越走越遠的有珍轉過了頭,向前走了過去。走近製雪車附近停下腳步的有珍,
抬頭看著從製雪車噴出來後往下降的白雪。
  在那一瞬間,忍了又忍的眼淚,與下降的白雪混繞在一起,沿著有珍的臉流了下來。
  一切都令人悲傷。連呼氣都是那麼吃力。準備要包容自己的一切抱住自己的民亨的心也
令人感到吃力,無法忘記的俊祥的記憶也令人感到吃力,就是站在身旁守候的翔赫的身影也
令人感到吃力。真希望一切都是場夢。如果是場很長的夢的話。
  如果是那種醒過來後就什麼也不記得的夢的話--。有珍長久以來的痛苦的眼淚並不會
輕易停止。
  在後方靜靜地守候著有珍的民亨,雙眼開始流淚。他對有珍放聲痛哭的模樣感到悲傷得
難以忍受。民亨再也無法忍受那種像是被人掐住脖子般地窒息感。
  什麼時候,有珍又會需要這樣的地方呢?而自己又可以守護有珍到什麼時候呢,民亨感
覺自己與有珍像是相隔了千尺高的懸崖一樣。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42:40

【第十二章】
  (1)
  「你那口子跑到哪去啦,怎麼一個人啊?」
  與有珍正一起在油漆工程的地方看著圖面的靜雅,看著一個人走進來的金次長問:
  「李民亨監理,因為總公司有事的關係去了漢城--我以為我一個人來你會更高興的。」
  有珍聽到民亨沒有一起在滑雪場的消息的瞬間,心裡感到有點空虛。
  「有珍小姐,李民亨監理不在你很高興吧?」
  金次長看著有珍的臉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的有珍突然不知所措地瞪大了雙眼。比有珍
更感到不知所措的人是金次長。他只是基於上司不該很高興的心理,隨便問問而已,卻看到
有珍的反應實在太敏感了,反而覺得很抱歉。
  難為情的有珍趕緊站了起來,卻把旁邊的繪圖筒撞了下來。幸好蓋子是關的。有珍為了
躲避感到奇怪的金次長跟靜雅的視線,往洗手台走了過去。呆呆地望著從鏡子裡反射出來的
自己的臉孔的有珍,突然聽到叫著「有珍小姐」的民亨的聲音。有珍慌張地掉頭。不管在哪
裡都看不到民亨。為什麼會這樣呢。有珍對於民亨逐漸進到自己的心裡感到不安的同時,也
因為重新來臨的心動的感覺,悄悄地露出了無聲的笑容。
  ***
  計算完畢後的民亨走向窗邊。稍微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民亨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趕緊抓起
電話。這是,彩琳突然打開門走了進來。
  彩琳像是喪失理性的人。上次明明已經跟她說過為什麼要分手,卻還是繼續無理取鬧。
明明擔心自己,所以來漢城想要跟自己見面,卻又什麼不打電話給自己,彩琳不斷地說些諸
如此類的無理取鬧的話。
  民亨一邊聽著彩琳這麼說,一邊仔細地看著她。她的臉消瘦了不少。不過,他卻不能心
軟。如果不能表明自己立場的話,自己當然是不用說,恐怕連彩琳也不能從痛苦中解脫。
  按照彩琳說的,是能夠打電話給她,也能跟她見面。不過對彩琳而言,最需要的則是時
間--能夠忘記民亨的時間。
  民亨對用盡各種借口來纏住民亨不放的彩琳就只是丟下一句「對不起」,這是民亨能為
彩琳所作的最後的溫柔。
  彩琳無法接受。她無法承認民亨對於又哭又鬧的自己,就只是丟下一句對不起就保持沉
默。
  民亨不可能會這樣做。他不可以這樣做。
  民亨自始至終都沒動過。只是告訴彩琳希望她能夠好好整理自己的感情,兩人就能再輕
鬆地作朋友。
  回到自己服裝店後的彩琳一動也不動地,就只是坐在沙發上。看到彩琳那個樣子的職員
們便互相望了一望,想說「這又是怎麼搞的?」
  把手插在胸前像是在鑽什麼牛角尖的彩琳看來相當不安。彩琳在保持了那姿勢一段時間
後,輕輕地搖了搖頭。
  「你需要的並不是我,而是時間。」
  民亨的話再度浮現在彩琳的腦海中。她不甘心。現在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她似乎
無法就那樣原諒。鄭有珍跟李民亨兩個人都是。
  當再度湧上來的愛恨交織把她的心情弄得一塌糊塗的時候,真淑提著巨大的箱子走了進
來。她納悶那是什麼。真淑說是有珍媽媽送給翔赫媽媽的生日禮物。有珍媽媽叫真淑在有珍
回到漢城時,把禮物交給她。那一瞬間,彩琳的眼神開始閃爍像正在蠕動的狡猾感。
  翔赫媽媽的生日--!
  「金監製!你的電話。」結束廣播的翔赫正在與劉前輩聊天時,金作家把電話遞給翔赫
說。
  翔赫帶著「該不會是」的心情接了電話,因為他想到說不定是有珍打來的電話。可是,
當翔赫接到電話的瞬間,他的眼神頓時化為永不止息的熊熊烈火。
  迎接走近咖啡廳的翔赫的人是民亨。
  面對面坐著的兩個人好長一段時間都沒說話。先開口的人是民亨。但說的也不是他這次
的來意,而是些無關緊要的事。在翔赫問他這次來的目的前,他繼續挑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話
說。他只能這麼做,連到了跟翔赫面對面坐著為止,民亨都還無法下判斷自己來找翔赫到底
是對還是錯。
  但他想為有珍做點什麼,他沒有別的辦法。他仔細想想後,覺得自己能做的是別讓有珍
那麼難過。
  但他並不是毫不猶豫的。因為他知道如果輕率地對翔赫開口的話,只會造成有珍更大的
痛苦,所以他不得不慎重行事。
  民亨鎮定住了心情。他覺得如果就這樣與翔赫見面,什麼也不做就回去的話,有珍那痛
哭的神情依然會持續著吧。所以他不能什麼都不做就這樣回去。
  「翔赫先生!你真的愛有珍小姐,對吧?」
  「你說什麼?」
  翔赫感到真是莫名其妙。光想到自己為什麼要被他這麼問,就令他難以忍受。
  「如果你真的愛有珍小姐的話,就不要再讓她難過了。如果是因為我而生有珍小姐的氣
的話,就請你不要再生氣了。」
  如果是因為自己說的話,害翔赫讓有珍難過的話,不管怎麼做,他都想解開翔赫的心結
。不過,他立刻後悔了。因為他好像不該來找翔赫的。
  翔赫對於民亨的話頓時感到勃然大怒,像是喪失理智的人一樣開始破口大罵。你找我的
目的到底是什麼,你是什麼東西,你為什麼要這樣搞東搞西的,一邊假裝要安慰人的樣子,
一邊其實要耍什麼花招等等,痛罵了些盡讓人刺耳的話。
  奇怪的是民亨並沒有生氣。只是露出了苦澀的笑容。然後可以預料到,當自己轉身時,
翔赫會以凶狠的視線插在自己的背影。
  ***
  「生日快樂。」
  彩琳把自己親自做的衣服放進華麗的箱子裡,好好地包裝一番後,帶著它去找翔赫的媽
媽智英。
  智英似乎是因為收到許久沒見面的彩琳的貴重禮物,一直笑個不停。靜靜地觀察彩琳喝
茶模樣的智英像是滿意到極點似的不停地誇獎彩琳。
  「長得一副精明能幹的樣子,工作又有成就,臉也長得很漂亮--你現在就只差找到個
好男人把你娶走了啊。」
  聽到智英這麼稱讚的彩琳,覺得來翔赫家真是來對了。一不做二不休,她開始要施展她
編排好的招式。
  首先,先對翔赫展開奇襲式的攻擊。對很清楚智英一定很瞭解自己兒子是怎樣的人的彩
琳來說,她並不打算一針見血。
  「快點讓翔赫結婚吧,不然他的個性可能會變的。」
  智英瞪大了雙眼。彩琳感到自己正中目標,內心大叫爽快。然後開始說出再也無法收回
的話。
  彩琳說跟有珍一起工作的總指揮是自己的男朋友,兩人已打算要結婚。可是翔赫好像常
常懷疑自己的男朋友跟有珍之間有什麼曖昧,不斷地折磨有珍。彩琳當然不會遺漏說,其實
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但好像是因為翔赫跟有珍分開兩地工作的關係,才產生的誤會。既然
要結婚就快點讓他們倆結婚,這樣就不會產生任何誤會了。
  聽了彩琳這麼說的智英,表情一度僵硬的像石膏似的,然後又回到了原來狀態。
  「我們家翔赫不是那種沒證據會亂懷疑的人,你也不要太相信有珍,你可要好好看管你
的男朋友。」
  彩琳確實察覺到一度僵硬的智英表情下的隱藏的憤怒。不過,憤怒歸憤怒,智英身為翔
赫的母親當然要這麼說。
  不,或許對智英而言,說這種話實在是太理所當然了。彩琳從學生時代就早已知道,基
於自尊心,智英是絕對不會先發火的人。而且,智英現在正快要按捺不住已經冒到脖子的某
種怒火的樣子,都被彩琳的天線一五一十地捕捉到了。
  從翔赫家走出來的彩琳發出某種奇妙的歎息。
  有珍再次見到民亨時,是為了結構變更的事。這真是令她高興。再度見到民亨高興到令
人不知如何表達。明明他又不是去到遠處,但民亨不在的那段時間,有珍不禁感覺到了某種
空虛。這令有珍自己都不敢相信。為什麼如此地等待民亨。
  無論如何,能再度跟民亨在相同的空間工作只令她感到高興。
  「那麼有珍小姐你就先繞一圈M棟以後,再把它的風格變換一下。我是不是太過於使喚
你了。」
  民亨明亮的聲音讓有珍的心底都變得明亮起來。
  「好,那麼今晚自然就由我請客。」
  對於民亨說晚上要請客,有珍感到些許猶豫。因為她晚上已經有約了。民亨以為有珍猶
豫不安的表情是因為要跟自己兩人一起吃飯的關係。
  「再過三十分鐘,我們就能享受美味的晚餐,金前輩跟李靜雅小姐也一起來吧!」
  「我--」
  看有珍吞吞吐吐地說不出話來,於是民亨就只是靜靜地看著有珍。
  「我等一下要去漢城。」
  到目前為止一直都很開朗的民亨的臉,突然收起笑容。
  「翔赫他媽媽的生日嗎?」
  「是的--」
  有珍看著民亨失望的表情,心裡覺得很不好受。不過,民亨馬上用開朗的表情問有珍什
麼時候要出發。
  民亨想要載有珍到公車站。有珍的嘴裡毫不顧忌地說出一小時候要出發,像是已經在等
待民亨問她似的。
  民亨跟她約好一小時候會去敲她房門。看著有珍朝向房間的背影,民亨的心中的思念像
是潮水一般湧了過來。
  (2)
  在自己所愛的人身旁,卻只能凝視著她。為了要把所愛的人送到另外一個人身邊,所必
須要做的送行。被擺在這種命運面前的民亨,他究竟能忍到什麼時候呢,他究竟到什麼時候
為止能繼續壓抑住心中的思念呢。民亨靜靜地把眼閉上,沉浸在自我的思緒當中。從一開始
見到有珍,到現在為止的一切。
  第一次在辦公室裡見到有珍的時候,民亨覺得有珍真是一個美女。那是他們的初次見面
。因為是對方公司的人,所以不能隨便亂來,但無論如何,她感覺她是清秀美麗的擁有者。
清澈的眼神,對於工作的熱情,還有對人的體貼,甚至連憂心的愁容都是美麗的。
  他想起一開始只有兩人來滑雪場考察的那天,有珍說過的話。對相愛的兩人來說,對方
的心是最美麗的家。還有跟民亨有相同想法的地方,還有在許多誤會及衝突中,從不費力解
釋問題的她,擁有人類美麗的內心和外表的女人,鄭有珍--
  民亨在與有珍認識後,已經有所改變了。
  對事事帶有自信,完全不知道痛苦及人間陰暗面的民亨,有珍先教導他的並不是愛,而
是痛苦。與有珍一起工作,相識,讓民亨變成一個懂得包容別人的痛苦的成熟的人。還有,
當他瞭解到他所體味到的痛苦,就是對有珍的愛後,他不知如何面對這種新體驗的痛苦。那
痛苦比起他以前歷經過的痛苦不知還要強上幾倍。
  而更令他心痛的是,在現實生活中他明明那麼愛有珍,卻無法靠近她。民亨害怕自己靠
近的話,有珍就會感到痛苦,所以他無法靠近。遠遠地注視著她,是民亨唯一能做的全部。
  民亨從位子上站起來,試著要找尋放在抽屜深處的卡片。那張靜雅給自己的命運的車輪
牌,還有有珍在工地推開自己時所掉下來的一模一樣的那張牌。
  按照靜雅說的,靠近民亨的真命天子是有珍的話,應該要把她緊緊抓住,但卻又無法抓
住。如果真的像車輪牌一樣會滾過來的話,不管多久,他都能等待。可是,要怎麼解釋已經
來到了身邊卻又無法抓住無法觸摸的命運呢。
  民亨再度把抽屜裡兩張命運的車輪牌放進去。他相信總有一天他的真命天子總會靠近他
的。如果那個真的是命運的話,有珍總有一天會不得不靠近自己的。收拾好行李,換好衣服
的有珍正在稍作整理。這時傳來了敲門聲。低頭看了下手錶,還要等一會兒才到與民亨約好
的時間。
  帶著喜悅的心情開了門。站在那裡的不是民亨,而是翔赫。慌張的有珍把咖啡遞給翔赫
。尷尬的氣氛讓兩人更為陌生。
  「還好,我提早出發了,再晚一點的話,可是會錯過的。」
  有珍對著像是覺得很幸運的翔赫,露出了沒有感情的笑容。有珍很焦急。她只是對民亨
什麼時候會敲門感到不安。翔赫什麼都不知道,只以為有珍生自己的氣,所以顯得有點不自
然,於是他走近有珍,把她的手拉了過來。
  「有珍啊--對不起。我明明知道你因為我吃了不少苦--我也不知道我那時為何如此
。你可不可以原諒我?」
  「沒有,你別這樣說--」
  有珍知道翔赫因為自己的一句話心情就舒坦得像是春雪融化似的。
  民亨走出房門後,對於要去跟有珍見面只感到滿心地期待與興奮。可是,當他轉進走廊
轉角的瞬間時,看到跟有珍在一起的翔赫後,胸口又像被什麼堵住似的。
  民亨只好再回到房裡去。然後,什麼也不能做。吃也吃不下,工作也工作不下,頂多就
是呆呆地坐在那裡。
  他很不安。當他在有珍房門前,與翔赫相遇的時候,翔赫注視自己的冷酷眼神不過就只
是那樣瞄過一眼就已令他感到不寒而慄。翔赫的眼神讓他的心底深處都感到了不安。民亨懇
切地起祈禱。他從來不曾為誰祈禱過,更不曾相信過神。不過,現在不管那位神是誰,他都
好像要死命地抓住他,求他保佑翔赫跟自己不要發生任何事。
  ***
  有珍把禮物遞給智英,說是媽媽送的。智英一點都不感謝。不過,接到禮物如果不說個
謝謝什麼之類的,對智英更是件困難的事。就算是一句話,她也必須要說。
  「謝謝。」
  有珍看著對自己越來越冷淡的智英想道。大概訂婚典禮不愉快的記憶還留在智英的心裡
吧。看來要給她多一點時間。
  接受了道賀的智英從位子上站起來走向廚房。有珍也跟著站了起來,跟智英走進廚房。
不管什麼事,她都想幫點忙,結果智英卻冷酷地讓她連廚房用具碰都不能碰。但就那樣走出
廚房,又似乎顯得不太好看,所以有珍打算燙燙野菜,於是夾起了準備好的碗。但智英立刻
從有珍手上搶走那張碗,同時大叫道:
  「我說過不用了。」
  被智英的歇斯底里嚇了一跳的翔赫趕緊跑進廚房。智英看到翔赫跑進來,趕緊一邊變換
臉色,一邊把厭惡的情感壓抑住。智英解釋說有珍又還沒正式過門,在有珍正式成為這個家
的成員之前,她不喜歡別人隨便碰她的廚房用具。
  翔赫非常生氣。他覺得又不是普通的日子,是媽媽的生日。智英卻是如此地對待有珍。
他對於智英對待有珍的方式比以前更加冷淡,氣得簡直不能克制。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43:14

  可是,他又不能生氣。他除了帶著有珍從廚房走出來外,就沒有別的辦法了。看到翔赫
帶著有珍走了出去的智英,嘴角發出了哼了一聲。
  吃完晚飯後,在客廳喝茶的智英從位子上站了起來,走進了廚房。為了要切蛋糕。有珍
看到智英走進了廚房,也趕緊從位子上站起來,跟了進去。智英打算把蛋糕挪到盤子的那瞬
間,有珍向前遞出了盤子。智英靜靜地看著有珍。似乎是再也忍不下去了,於是她開了口「
有珍你最近跟誰一起工作啊?你是在滑雪場工作對吧?你光是工作而已嗎?」
  聽到智英又尖酸又冷酷的話,有珍什麼話也說不出口。她感覺到智英打算對自己要說什
麼。
  智英看著毫無反應的有珍,眼睛瞇得細細長長的。像是我就知道似地從嘴角擴散的詭異
笑容,讓有珍的心裡感到一陣寒意。
  「原來你無話可說啊?從你無話可說的樣子看來,我聽的消息看來是真的了。那麼,你
真的是在跟別人交往?」
  有珍依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她已經不知所措了,所以什麼也說不出來。就在那時,翔
赫帶著凝重的表情走過來。從廚房裡面傳出來的媽媽的片面之詞,實在是令翔赫感到很刺耳
。走近智英的翔赫開始爆發出他的憤懣。他終於把連不是要問智英的,而是要問自己的話都
通通宣洩出來。
  「媽!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對有珍?有珍她做了什麼讓你不滿意了?」
  智英覺得真是受不了。不管是對於替有珍出頭而無禮地對待自己的翔赫,還是對於不知
廉恥地進到自己家的有珍。智英真是不懂翔赫倒底哪根筋不對勁,要死纏著有珍不放。而更
令她無法忍受的是,為了那個不值一文的有珍,翔赫竟然對媽媽沒大沒小,目無尊長起來。
  「你醒醒好不好!你到底有沒有弄清楚有珍在滑雪場工作,還是跟別的男人交往?」
  「誰這麼說的?誰跟你這麼說的?」
  翔赫氣憤地嘶吼起來。到底是誰把那種狗屁不通的話告訴智英,讓有珍與智英的關係越
來越疏遠?
  看不下去的金真佑站出來斥責翔赫。因為他覺得不管誰對誰錯,用那種態度對待母親就
是不對。
  不過,翔赫與金真佑的想法不同,焦急地替有珍辯解。他害怕會因為智英這麼說的關係
,連父親金真佑都誤會有珍。
  翔赫看著金真佑咆哮。媽媽不知從哪聽來狗屁不通的謠言,現在正譭謗有珍。因為媽媽
無法拋開對有珍的成見,所以在譭謗有珍,他看著金真佑,像是在求饒似地說。
  在那個時候。智英走向翔赫,大力地打了他一巴掌。她覺得沉迷女色對父母沒大沒小的
翔赫,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在那一瞬間,一直一句話都沒說站在一旁的有珍發出近乎悲鳴的哭聲。雖然遮住了嘴,
想要阻止自己哭出來,但卻不能控制。
  她覺得所有的事都是因為自己才造成的,但卻不知該怎麼辦,什麼也想不出來。唯一記
得的是,從收拾好自己行李往外走的翔赫背後,傳來的智英尖銳的叫聲而已。她說她死也不
會接納有珍成為自己家的人。
  有珍甩開翔赫緊緊抓住自己的手臂。因為她感到就這樣走掉的話,就真的會變成毫無迴
旋餘地的局面。雖然她想要說服翔赫這樣不行,但翔赫卻根本不理有珍說什麼。
  翔赫反而把有珍推進車裡,粗暴地開著車,往未知的地方開去。
  民亨站在窗邊站了好長一段時間,他一直在注視著夜間的滑雪場。有珍跟翔赫兩人一起
往漢城出發後,他什麼也無法做,就只是無止盡地注視著窗外。他不該那樣送她走的--
  腦袋好像一片空白。混雜的想法與痛苦纏繞在一起,似乎讓他的腦袋變成不能自由運轉
的空殼。
  敲門聲響起。雖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他還是抱著萬分之一的心理往後一看,是金次
長買了一些啤酒正走進來。
  雖然他帶著的不會是有珍,但真的看到不是有珍時,民亨的心裡漸漸蔓延起空虛的感覺。
  金次長走向站在窗邊的民亨,說他想喝杯酒,但覺得一個人喝酒未免有點淒涼,所以來
找他一起喝。他又補上一句民亨好像跟自己一樣淒涼的話。
  民亨雖然承認他是像金次長所說的很淒涼沒錯,但他並不想喝酒。
  獨自喝著酒的金次長開始對酒跟水的差異作說明。
  (3)
  金次長想起自己曾經看過的電影中的台詞。那台詞是酒會讓人的身體變得火熱,水會讓
人的身體變得冰冷。
  「你要不要把身體變得冰冷。」
  金次長的話中之意是,如果不想把身體變得冰冷的話,就一起喝酒吧。不過,民亨的心
情跟金次長推測的不同。民亨必須要把心跟身體都變得冰冷才行。雖然不知道是今晚還是明
天。
  金次長呆呆地望著民亨。最近民亨不太正常,臉上常常變得陰暗,令他很擔心。他雖然
知道那是因為有珍才變得那樣,但他又無法出面干涉。
  金次長努力地喝酒來替民亨解悶。他連民亨的那份一起喝了,所以很快就感覺開始醉了
。在買來的酒都幾乎要喝光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醉之餘的關係,他看著民亨把藏在
心裡已久的話都說出口。至少若不是藉著酒醉之餘,他一定是不會說出口的。
  他把有珍的名字拿掉後問他。到底有什麼問題,他真正想問的是他跟有珍之間到底有什
麼問題。然後,他告訴民亨他會聽民亨說的,就把埋在心裡的話都一五一十地吐出來吧。
  民亨瞇著一半的眼睛望著金次長。似乎是買來的酒都喝光的關係,金次長就把腳攤在沙
發上躺著。不過,仍繼續說著話。
  「在我看來,你有很多問題。你都不說。最重要的是要說出來啊。要說啊。我--」
  金次長的話結束了。民亨想要把話對瞭解自己心情的他說。是真的,他想要說。替自己
所愛的人作任何事情是多麼地痛苦--
  自己也需要那女子--實在是太迫切了--但是他害怕那女子難受和痛苦,只是在一旁
守護是多麼痛苦的事。
  而且他不想讓她去翔赫那兒。他真的不想看那人抓住她的手的樣子。他想要把自己愛她
的心情都說出口。
  當破碎的心再也無法佔據住胸口的位置,從胸口跑出來徘徊在空氣中時,傳來了金次長
巨大的打鼾聲。要到什麼時候,所有的事情才能像金次長舒坦的床鋪一樣,變得舒坦起來?
  民亨拿著外套走到外面。
  他停住腳步的地方是製雪車製雪撒雪的地方。是有珍想哭的時候,他帶她來的地方。有
珍那時相信自己所說的沒有人會聽到的,所以放聲大哭。不過,民亨都聽到了。他把有珍從
心底吐露出來的痛苦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那痛苦的哽咽,不知讓民亨下了多麼強烈的決心。
  他絕對不要再有因為自己而讓有珍哭的事情發生。
  然而,現在站在製雪車前方的民亨的心底產生了不同的想法。他正在把到目前為止愛有
珍的那顆心搬移位置。他正在把那顆擔心她哭泣、痛苦,在一旁守護她的心搬移到其他的地
方。
  民亨又轉身回了房間。
  載著有珍從家裡出來的翔赫,把車開到漢江的河畔。有珍依然在說服站在河畔注視著江
水流動的翔赫。她叫他回家去求取父母的原諒。不過,不管是什麼話,翔赫都聽不進去。他
對母親生氣的理由並不只是單純的只對母親生氣。
  他真正想生氣的對象不是母親。他是在對有珍生氣。
  他很好奇這個叫李民亨的人,對有珍而言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到底事實的真相是不是有
珍真的沒有任何特殊情感,只是別人誤會有珍跟那個人呢,他全部想知道。
  翔赫以絕望的表情向有珍問:
  「你喜歡那個人嗎,你真的喜歡那個人嗎?」
  有珍沒有回答。不會說謊的有珍並沒有開口。翔赫的心混亂地纏繞在一起。翔赫的心中
開始產生像火一樣的憤怒跟嫉妒。受傷的翔赫粗魯地上了車。用不安焦急的眼神注視著翔赫
的有珍慢慢地上了車,翔赫立刻對她說:
  「我今天不會讓你走的!」
  翔赫粗暴地開著車來到了旅館前面。有珍像是既焦急又痛苦地望著翔赫近乎哀求地開了
口。
  「翔赫這樣不行,事情不是這樣的!」
  有珍說完後就只是看著翔赫然後什麼說都再也說不出來了。因為翔赫嘴裡吐出的話,讓
有珍的嘴跟心都凍結了。
  「你可以跟李民亨兩個人在山頂獨處一地,卻不能跟我在一起嗎?」
  對一切事情都死心的有珍跟著翔赫下了車。這個時候,有珍的手機響了起來。當她想接
電話的同時,翔赫把它從有珍的手裡搶走,放到自己的口袋裡。像是不允許任何人妨礙似的。
  有珍什麼抵抗也不作。拿了鑰匙進到旅館房間的有珍呆呆地望著從冰箱裡拿出啤酒喝的
翔赫。有珍打算要說服翔赫卻終究還是死了心,無力地坐在椅子上。低著頭坐著的有珍感到
一股怪異的氣氛,便抬起了頭。把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翔赫,讓她感覺很不舒服。
  有珍拿了放在一旁的皮包便慌張地跑進了廁所。靠在門上,仔細注視著鏡子裡反射出來
的自己的模樣的有珍,眼角開始浮現淚水。她很擔心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不過,沒有辦法
。只有焦急會越來越大。
  有珍從廁所出來的時候,聽到了翔赫的聲音。她走向翔赫。翔赫在床旁邊的窗戶上,一
邊俯視著窗外,一邊用有珍的電話跟別人在通話。
  「李民亨先生你是因為什麼事打電話給有珍呢?」
  翔赫的嘴裡一說出李民亨的名字,立刻讓有珍大吃一驚。
  「翔赫啊!」
  有珍一叫翔赫的名字,慌張的翔赫立刻對著電話大叫道。
  「有珍現在跟我在一起,她今天不能回去!」
  翔赫似乎喪失了理性。有珍衝過去想要把電話搶回來。有珍拿到電話時,電話已經掛斷
了。
  「怎麼?被李民亨發現跟我在一起,心裡不高興嗎?」
  有珍再也無法忍耐了。跟已經變得激動不可理喻的翔赫,說什麼都是沒用的。有珍拿著
皮包打算出房門的時候,翔赫衝向有珍,強吻了她。驚慌的有珍試著要推開翔赫,但無法抵
抗已經喪失理性衝了過來的翔赫的力氣。
  「翔赫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有珍像是在懇切又焦急地哭喊著。在有珍跟翔赫苦苦哀求的同時,有珍的身體不知不覺
間已經倒在床鋪的上面。
  翔赫急促的呼吸聲,打算要脫掉有珍衣服的粗魯動作,簡直令人作嘔。翔赫怎麼能那樣
--
  有珍憤怒地推開了翔赫,穿著被撕裂的衣服,邊哭邊衝出旅館房間,恍恍惚惚地在外面
亂跑。雖然聽到翔赫呼喚自己的聲音,但有珍並沒有回頭。
  衝到外面的有珍匆匆忙忙地搭上了出租車。拋下說著自己錯了,呼喚自己的翔赫,逃離
了旅館。
  雖然想努力地壓抑住淚水,但卻無法讓眼淚停下來。她只感覺一切都昏昏沉沉的。剛剛
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自己穿著那樣的服裝搭著出租車,對於這一切,她通通都想不起來
了。只是心好痛,淚水忍不住地流。
  有珍讓出租車停了下來。
  這是一個一次也不曾來過,非常陌生的地方。
  民亨在製雪的製雪車前站了一會,便往房間裡走。其實,他準備像有珍一樣站在那裡放
聲大哭。不過,民亨卻無法哭出來。
  就像自己那時一直聽到有珍的哭泣聲一樣,如果自己現在放聲大哭的話,有珍好像一定
會在某處心痛地守護著自己,所以自己不能這麼做。
  回到房間後的民亨在無法忍耐的思念的驅動下,給有珍打了電話。電話聲響起的瞬間,
就被掛斷了。
  民亨想有珍現在大概不方便接電話,所以等了好一會兒。但有珍一直沒打過來。雖然有
珍的電話應該會顯現自己的電話號碼,但現在看來,肯定發生了什麼事。
  民亨在焦急的心情的驅使下,再度打了電話。
  這次雖然接了電話,但有珍什麼也沒說。民亨先開了口。
  「有珍小姐,是我。你還在漢城嗎?」
  可是,回答的人並不是有珍,而是翔赫。慌亂的民亨趕緊說他要找有珍,但翔赫不容分
說地說有珍今天跟自己在一起,今天不會回去的。然後傳來了有珍慌亂的聲音,電話就被掛
斷了。他的心像是兩個平衡點中有一邊垮了下來,彷彿煩悶到快爆炸了。他想痛快地哭一場
,反正什麼也不能做。
  拋下仍然在打著鼾睡覺的金次長,民亨再度來到了外面。他把腳步停在製雪車前面。雖
然無法放聲大哭,但似乎能在下雪當中,掃清心中的疙瘩。即使站了好一會兒,心裡的疙瘩
卻仍是無法被掃清。
  「有珍,有珍!」只有民亨無聲卻又懇切的呼喚在雪中被散播著。
  民亨拿著手機。他感到他不能只在這裡而什麼都不做。他好像必須要跑向有珍所在的地
方。就算是跟翔赫在一起的地方,他也必須跑去。
  他打電話給有珍。隔了好一會,有珍接了電話。雖然聽到有珍親自接了電話,感到了暫
時的安心,但有珍呼喚自己名字的聲音當中卻充滿了嗚咽。民亨的一顆心頓往下跌。民亨並
不問其他的事,只是問你在哪裡。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民亨先生--」
  聽到有珍結結巴巴的聲音,民亨整個人被恐懼貫串了全身。
  「你哪裡也不要去,就待在那裡就好。我會找到你的,有珍小姐。」
  掛斷電話的民亨向發了瘋似地跑上了車。他的心在顫抖著。眼前彷彿浮現出在恐懼下嚇
得邊抖邊哭的有珍的身影,一晃一晃的。
  民亨開著車的同時,腦海裡閃過了無數的記憶。令人憐惜的有珍的模樣,像是在看照片
似的,栩栩如生地從眼前閃過。
  民亨將速度提到最高。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漢城。
  民亨把車停在空曠的道路旁的公園,東張西望地找尋著有珍。有珍終於映進了民亨的眼
簾。在只有路燈閃閃爍爍地亮著的陌生地方,有珍縮著肩,獨自在發抖著。有珍連民亨逐漸
靠近都不曉得,一動不動的。民亨就這樣一直望著有珍。像是感到什麼似的,把頭抬起來的
有珍看到了民亨便站了起來。民亨走向前,想要溫暖地抱住有珍顫抖的雙肩。他一想到她獨
自在恐懼中顫抖就覺得很心痛。
  民亨心痛地望著什麼也說不出只是看著自己的有珍,衝了過去。民亨用力地把有珍拉進
自己的懷裡,有珍痛苦的哭泣聲,從民亨的肩膀上一陣一陣地委屈地傳了出來。似乎是民亨
心如刀割般的痛苦傳到了有珍身上,於是有珍用手抱住民亨的腰。有珍只是茫然地哭。現在
她逐漸感覺到民亨肩膀的舒適感了。
  ***
  「仁川國際機場。」
  翻過來的寫著國家名的牌子停在New York上。在蜂擁而出的人群消失後,最後
出來的江美熙辦完了手續,坐在椅子上打了個電話。
  「我們家俊祥,過得還好吧?」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43:49

【第十三章】
  (1)
  一切依舊。如果將那空虛又淒涼的感受收斂的話,春川與十年前的景象相比,依舊是毫
無改變。抵達家門前的江美熙下了車後,用充滿傷感及懷念的眼神環顧了自己住過的家後,
一邊用指尖撫摸著庭園旁的山葡萄,一邊走進大門裡。冬天的陽光深深地滲進了前院裡。似
乎是因為如此,室內的氣氛比起戶外面更加顯得為安靜清閒。
  走進家裡的江美熙,第一個停住視線的地方是塵封已久的鋼琴。她走近了鋼琴,打開蓋
子試著壓了壓鍵盤。即使長久沒有人彈,它的聲音依然沒有改變。
  「我的爸爸是誰?」
  緩緩地壓著鍵盤的江美熙突然停下了手,她似乎聽到了俊祥的聲音。雖然俊祥現在已經
不在了,那個滿帶愁容,處在黑暗之中的少年俊祥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但江美熙卻悄悄地想
起了那時候的俊祥,然後慢慢地將鋼琴的蓋子蓋上。
  突然,江美熙走向以前常在窗邊與俊祥一起喝茶的飯桌,然後試著用指尖慢慢地撫摸俊
祥坐過的椅子。彷彿俊祥的體溫依然留在那裡似的,她坐了好長一段時間,靜靜地不動。是
在懷念俊祥的種種一切嗎?還是,只是單純地思念過去所發生的一切。有些令人無法猜透。
  俊祥總是坐在那裡。不管是在吃飯的時候,或是喝茶的時候,或是在思索些什麼的時候
。那個位子永遠是俊祥的位子。
  「對不起,俊祥--」
  不斷地在過往記憶裡奔馳的江美熙,不知不覺間,眼角凝結了淚水。那小小的水珠慢慢
匯成巨大的淚珠,從江美熙的臉頰滑落,江美熙並沒有察覺到,她仍停留在過去的歲月裡。
  十八歲的俊祥從來不曾對江美熙露出過一次溫暖的笑容、溫情的眼神,一次也沒有。唉
!他說這世上最討厭的就是媽媽或許是對的。
  過了十年的現在,如果一直處在不幸生活中的俊祥還活著的話,說不定還是依舊過著憎
恨自己的生活。想到這裡,江美熙慢慢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再一次撫摸著俊祥的椅子後
,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地收起了淚水,說了句:
  「對不起,俊祥!原諒我吧!」
  ***
  走進停車場的時候,有珍已經睡著了。她像是一個脆弱又悲傷的靈魂,在激流中不斷地
被沖刷推擠,終於筋疲力盡地進入了深沉的睡眠。民亨輕輕地呼喚了有珍的名字,但是她卻
毫無反應。
  「我想要相信有珍她也喜歡我--,我真的可以這麼做嗎?」
  民亨一邊看著熟睡的有珍,一邊像是自言自語似地說著。
  有珍依然沒有從睡夢中醒過來,就像是潛到深海中一樣。
  民亨看著那樣的有珍,慢慢地舉起了手,打算輕輕地撫摸她額頭上方垂下來的頭髮,那
一瞬間!有珍從夢中醒了過來。有珍的眼神裡埋藏著剛結束完漫長旅程般的疲憊,但是卻比
任何時候看起來都要更為舒適、更為安穩。
  不知所措的民亨頓時將手在停在空中。望著民亨的有珍也掩不住兩人之間的不自然。民
亨下了車。當他從自動販賣機買了咖啡回來,卻發現有珍已不在車上時,頓時感到慌張失措。
  有珍顯然離開了,只發現在後照鏡貼著一張有珍寫的便條紙:「今天謝謝你了」,民亨
想到當自己逐漸靠近有珍時,她卻立刻退縮回去,不禁獨自淒涼地笑了一笑。
  民亨再度見到有珍的時候,是在隔一天的晚上,在開著大燈的空曠滑雪場裡。民亨因為
聽金次長說有珍一整天都看起來很憂鬱,所以感到很擔心。
  與有珍在雪地上並肩而走的民亨,突然將有珍的身子轉過來。
  之前就一直坐在外面的有珍,全身早已像結了冰。她不知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專心,連
寒冷都感覺不到。有珍看起來像是在發呆,這讓民亨更為焦急。民亨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
替有珍纏上。慌張的有珍原本想躲避,但卻還是靜靜地任民亨將圍巾纏繞上去。有珍無法抗
拒民亨溫暖的眼神。
  「你知道如果脖子溫暖的話,身體才會更加溫暖。」
  讓她無法拒絕的是民亨的體貼。再度慢慢地移動腳步的民亨接著說,民亨他很清楚有珍
在苦惱些什麼。生命中總會遇見無數的歧路,人們在歧路口時難免會又掙扎又苦惱,但仍然
必須要選擇一條路才行。有珍現在就處在那種令人苦惱的岐路口上。
  民亨走向有珍,抓起了她的手。對於想要把手抽回而往後退的有珍,民亨向前再走近一
步,把有珍的手抓得更緊,就像是他本來就必須抓得這麼緊似的。
  「如果你很難做決定的話,那麼何不考慮走向會把你緊緊抓住的人,就像現在一樣!」
  民亨一點都沒有勉強有珍。因為要如何做決定是有珍的問題。
  ***
  幾天後,有珍接到了翔赫的電話,開始往漢城出發。有珍的心情非常複雜。她選擇自己
北上漢城與翔赫見面,是為了要讓翔赫確認自己的意志。對於有珍而言,翔赫不顧有珍的意
志,硬是要把結婚進行得像是搭東方特快車一樣,真是件難以忍受的事。
  像個罪人一般坐在一旁的翔赫率先開了口。翔赫對自己在飯店幼稚粗魯的行為道歉。不
過,有珍並不是為了要聽翔赫道歉才來的。那件事對她而言,只是一件不願想起的事罷了。
有珍覺得自己必須要告訴翔赫,自己的一顆心正緩緩地在改變。
  有珍於是向翔赫要求,希望能夠重新考慮關於結婚的事。
  她希望能夠像一開始一樣,做個像以前一樣的朋友,像個家人一樣的朋友。
  「你的意思是要跟我分手嗎?」
  聽了有珍這麼說的翔赫,跟有珍預料的一樣出現了相當敏感的反應。翔赫丟下一句「我
絕對不會允許」後,猛踹桌子,站了起來,然後翔赫像一陣風似地消失不見。
  看著翔赫背影的有珍,像是要堅定些什麼似地對自己大叫起來:「我的心是不會因此而
改變的。」
  與翔赫見面後,有珍無力地走進飯店的大廳,然後給民亨撥了個電話。她對民亨說雖然
已經很晚了,但我有話一定要對你說。民亨恰巧為了要和金次長一起去夜間滑雪,正做外出
的準備。
  兩人走進了咖啡廳。民亨點了杯熱騰騰的可可亞,因為他看到有珍憂鬱的臉孔,就覺得
有珍需要一杯又甜蜜又溫暖的可可亞。有珍只是呆呆地望著民亨。她覺得民亨是一個沒有什
麼缺點的男人。特別是她感到民亨對自己得溫柔跟親切已經超過了應有的程度。
  「我--喜歡民亨先生。」
  一陣猶豫之後,有珍終於還是努力地把話說出口。有珍的表情相當認真。當她想到她雖
然喜歡民亨卻不能跟民亨走的時候,她必須將不斷往心底下沉的痛苦吞住,同時再告訴民亨
那句話。她必須要跟民亨傳達雖然自己喜歡他,但卻不能跟他走。就像跟翔赫傳達,關於結
婚要重新考慮一樣。
  (2)
  有珍覺得就像不能跟翔赫結婚一樣,她也不能跟民亨走。
  如果跟民亨走的話,她會擔心翔赫,如果跟翔赫走的話,卻又會擔心民亨。她哪條路都
不能走。民亨聽了有珍的話,臉上漸漸垂下黑暗的影子。
  有珍不管對翔赫還是民亨都不想做壞人。她覺得現在雖然又辛苦又痛苦,但只要自己好
好忍耐的話,所有的事情一定能順利解決的。於是,有珍拜託民亨,希望他可以一個人好好
地過。
  「我不能接受你的拜託,那等於就是要我放棄你,而不是選擇。我不能幫助你來讓我自
己放棄你。」民亨的回答相當地堅決。
  民亨只要是有珍想要做的事,他都能幫忙,無論是什麼。但是,他無法要自己連放棄有
珍的事都幫忙。無法幫忙的另外一個理由是因為他覺得有珍一直擔心別人會不會受傷,卻不
能率直地按照自己的感情行事,而讓翔赫跟民亨兩人心亂不堪,同時也讓自己活得好辛苦。
  民亨看著那樣的有珍,無法說出其他的話來。雖然他想告訴有珍,不管她下了什麼樣的
決定,他都是一直愛有珍的,但他卻無法將這些話推到嘴邊。民亨所期望的是圓滿結果的愛
情,並非過程。
  跟有珍分手後,從咖啡廳出來的民亨既不能回家,也不能回滑雪場。有珍拜託他一個人
好好過這句話,一直不斷的在他腦海中盤旋。民亨覺得她是一個在考慮自己會不會受傷前,
先考慮到其他人會不會受傷、心地善良的大笨蛋。
  跟電台的工作人員一起到達滑雪場的翔赫,在卸下行李後立刻趕往某個地方。
  他停住腳步的地方是民亨工作的辦公室門面。
  正在看設計圖的民亨看到敲門後進來的人竟是翔赫時,眼神頓時沉重了起來。而另一方
面,翔赫的臉上則洋溢出莫名的自信感。
  民亨請翔赫坐。翔赫鄭重地拒絕,表明他說完他要說的,自然就會走。他從翔赫身上感
到一股從莫名自信感裡所散發出的理直氣壯,一種對人對事都毫無愧疚的感覺。
  翔赫一邊用銳利的眼神望著民亨,一邊慢慢地說明他的意圖。民亨如果是那種與彩琳交
往後,又可以理直氣壯的在自己面前說他喜歡有珍的人,像這種性格的擁有者,無疑就是無
法放棄自己想要佔有東西的人。他露出充滿自信的表情,像是要民亨記起,這就是自己與他
在性格上的差異似的。他又補上幾句,說自己是那種道德上不允許的事,絕對不去做的;不
是自己的東西,也絕對沒興趣;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一定只會守護自己東西的人。用他那毫
無愧疚又洋溢著自信的口氣。
  「所以你是想要跟我說什麼?」
  民亨用不悅的表情問翔赫他真正想說的到底是什麼。而翔赫卻說出了「江俊祥」這三個
字。他看著民亨,要求他不要再動搖有珍思念江俊祥的心了,這就是他真正一直想說的話。
  民亨像是不爽似地帶著苦笑,狠狠地瞪向翔赫。他告訴翔赫:「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不
是那種沒有自信到需要利用別人來動搖人心的人嗎?」
  翔赫留下「不管發生什麼事,有珍是無法離開我身邊的」和「請拭目以待」的話之後,
就走出了民亨的辦公室。民亨望著翔赫消失後的門,臉上浮現了擔憂的神色。他從翔赫豪氣
萬丈的行為中,感到有一股怎麼也甩不開的預感,似乎有一股巨大的考驗正逐漸接近有珍。
  翔赫把手擱在有珍的肩膀上,然後與一同擔任滑雪場公開表演計劃的劉前輩一起進入了
西餐廳。有珍像是不怎麼感興趣似的,表情顯得極為不自然。這頓晚餐是翔赫從民亨的辦公
室出來後,單方面勉強有珍赴約的約會。翔赫的理由是說,必須要跟擔任公開表演主持的劉
前輩打聲招呼,表演才不會出現什麼差錯--
  西餐廳裡面,民亨跟金次長正在吃晚餐。翔赫選了在他們前面的一張桌子坐了下來。就
像是完全不曉得有珍會因為民亨而感到不自在,翔赫坐在位子上,做出相當誇張的動作。這
些舉動都像是故意叫民亨把它看得一清二楚似的。
  「能在滑雪場廣播都是多虧了有珍小姐的幫忙,什麼時候請我喝喜酒吧?」劉前輩的話
傳到了坐在後面一桌的民亨耳裡。
  「別擔心,我們馬上會選個好日子的。」緊接著說的是翔赫,他的話是又大力又清晰地
打擊了民亨的耳朵。
  看到翔赫對有珍親切到令人覺得誇張的模樣,民亨再也吃不下任何東西。民亨從位子上
站了起來,對翔赫行了一下注目禮,然後轉身就走。對於民亨的動作,有珍只能又焦急又鬱
悶地望著。
  與劉前輩分手後的翔赫與有珍又回到了咖啡廳。翔赫像是知道自己的行為有點太過分,
但卻又開始莫名其妙地胡說八道起來。
  「我們不是說好不要這樣的嗎?」
  有珍感到翔赫完全沒把自己在漢城說的話放在心中,但還是勉強壓抑住不快的情感,然
後堅決地告訴翔赫。那聲音裡含著有珍希望翔赫接受她已經做好決定的殷切期盼。
  不過,翔赫違背了有珍的期望。他說他無法按照有珍決定的去做,然後突然動起怒來。
  被翔赫那樣的行徑深深傷害的有珍,從座位上站起來往外衝了出去。她與翔赫之間,再
也無法談下去。
  追到住所的翔赫抓住了有珍,然後把她按在原地,不過有珍卻粗魯地推開翔赫。翔赫不
管三七二十一,只打算說服有珍。
  「你一個人單方面說不能結婚,我就要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嗎?你是要我這麼做嗎?我做
不到!」
  有珍的臉因痛苦而扭曲在一起,望著早已經把自己全部心都掏去的有珍,翔赫像是陷入
了泥沼般的淒慘。
  「就算你不愛我也沒關係。我說就算你不愛我也沒關係!反正一直是我一個人在愛你的
嘛!」
  有珍的雙眼頓時瞪大起來。她對於翔赫怎麼能夠一直帶著那樣的想法,還說要跟她結婚
,完全不能理解。那樣的話,她就更不能跟翔赫結婚了。
  當翔赫只要求自己能在她身邊就好的哀求都被拒絕時,他立刻粗魯地推開有珍的肩膀,
然後狠狠地瞪著她。翔赫覺得有珍不管是拿李民亨或是其他的事情當借口,這一切他通通都
不能原諒。
  「你這是在做什麼?」從西餐廳出來吹吹風的民亨準備要回到住所時,看到完全不考慮
有珍心情,任意粗魯地對待有珍的翔赫後,像是要制止他的行動似的,用了強硬的口氣對他
說。
  民亨走近兩人,他望著有珍並送上一個叫她進去的眼神。
  有珍好像覺得不能按照民亨說的去做,就只是愣在那裡,然後就看到翔赫衝了過來,抓
住了民亨的衣襟。
  「想打的話就打吧,不管是多少我都會承受的,不過我不會坐視你隨便對待有珍小姐的
。」民亨冷冷地盯著翔赫看。
  「什麼?」翔赫氣得說不出話來,簡短地吐出了他的氣憤。
  「怎麼--?打不下去嗎?因為打人是不對的事,所以打不下去嗎?」民亨冷冷地笑著
對翔赫說。
  聽到民亨這麼說,翔赫不得不放開民亨的衣襟。因為他從民亨的身上看到從前俊祥的模
樣。
  翔赫覺得這真是令人難以理解的事。李民亨就是俊祥嗎?
  他想起十年前,在體育館發生的事。那個時候也跟現在一樣,翔赫抓住了俊祥的衣襟。
  「怎麼--?打不下去嗎?因為打人是不對的事,所以打不下去嗎?」
  那帶著挑戰意味的口氣,還有那判斷這世界的獨特尺度。
  兩個人實在太相像了。他不是俊祥嗎?感到不寒而慄的翔赫,在原地動也不動,像石膏
一樣僵硬。
  民亨把翔赫甩在一旁,就帶著有珍從翔赫眼前消失了。翔赫一直到有珍和民亨從自己眼
前消失為止,都呆站在原地無法動彈。他無法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跟所聽到的。
  金真佑的車開進了滑雪場,雖然距離公演時間還有很久,但金真佑帶著樸智英提早到達
了滑雪場。當智英跟真佑從車子裡下來時,翔赫立刻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翔赫打電話給金真佑是昨晚的事。自從昨晚看著有珍跟民亨從他眼前消失後,就感到焦
急不安,他忍受不住這一切。翔赫好長的一段時間像是在為了什麼鑽牛角尖似地不斷地沉思
,然後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突然拿起電話。
  金真佑一接電話,翔赫就跟他說有事情要稟告父母,拜託他一定要帶著母親一起來滑雪
場。聽到金真佑欣然允諾而感到安心的翔赫,這次則是打給了彩琳,拜託她跟朋友一起去春
川請有珍的媽媽過來,說他有東西要讓大家看。
  翔赫為了要跟父母一起去飯店,改變了方向。
  「等等,這位是--」
  金真佑看到跟有珍一起走過來的民亨,停住了腳步。
  「你不是江俊祥嗎?你常常來上我的課,你不認識我嗎?我是金真佑。」
  民亨露出尷尬的表情後笑了一笑,說他已經聽過很多人說自己跟那位江俊祥長得很像。
從翔赫那兒聽到民亨就是滑雪場總工程的負責人時,金真佑依然像是無法相信似地一個人繼
續地喃喃自語。
  「怎麼能有這麼相像的人--」
  翔赫從飯店的櫃台接過鑰匙,打算往電梯那邊走過去,看到了帶著有珍媽媽來到飯店的
勇國。旁邊則是真淑勾著彩琳的手正在三姑六婆式地閒扯著。
  「我叫人也請有珍媽媽過來了。」
  翔赫看著臉色微變的樸智英說。一直擺出一副不滿意表情的樸智英,當她的眼神與有珍
的媽媽交會時,立刻變成一股不自然的沉默。
  民亨與有珍看完位於飯店附近的S棟後,開始專心地陷入了沉思。他對於白天來找自己
的彩琳所說的話,感到十分地擔憂。
  (3)
  在辦公室處理業務時,彩琳來找過民亨,彩琳首先表明立場,說她是以朋友的身份過來
的。然後她告訴民亨,事情不會如他所想的順利,叫他千萬不要忘記一定要來看公演,似乎
會發生很有趣的事,叫他不妨拭目以待。
  想到彩琳說「有趣」的表情,民亨的心情越來越不安了。他回頭看看有珍,像是想要甩
開不安的心情似的,結果有珍用不安的眼神問:「有什麼事嗎?」民亨趕緊收斂起視線。
  「圍巾跟你很配!」
  民亨看到有珍戴著自己的圍巾,心情頓時開朗起來了。當民亨話還沒說完前,有珍便解
開了圍巾,像是要表示她一時忘記要還給他。
  雖然民亨表示他很喜歡看有珍戴著自己的圍巾,推辭著不接受,但有珍還是走近民亨,
把圍巾綁在他身上,好像交往許久的戀人似的。就在那個時候,樸智英偶然的看到了兩人親
密的舉動,雙眼冒出了熊熊的烈火。
  「天啊!這可惡的東西--!」
  樸智英跟金真佑兩人帶著有珍的媽媽走出了飯店,向公演的場地前進。樸智英走了幾步
路後,想起自己把錢包遺忘在飯店,就一個人先繞回飯店,拿了皮包之後,在前往公演的場
地時,看到了兩人。
  樸智英看到兩人在路燈照耀下親密的舉動,感到加倍的心寒。
  「前輩,不管怎樣,公演結束後你一定要按照我們約好的進行哦!」
  公演開始進行前的幾分鐘,翔赫不忘對擔任主持的劉前輩再三囑咐。
  「我知道,父母們都已經來了吧!未婚妻呢?」
  「我等會兒就會去帶她來。」
  翔赫用眼神向劉前輩送上一切都準備就緒的訊號。
  終於隨著照明的燈越來越亮,舞台也露出越來越耀眼的感覺。
  在觀眾的一片歡呼中,爵士交雜著古典樂的演唱會開始了。
  主持人以熟練的口才,介紹了第一位表演者著名鋼琴家演奏的《離開的路上》,平息整
個會場鬧哄哄的氣氛。
  在表演進行當中,翔赫跑到外面,開始沿著工地找尋有珍。然後,他看到了正在進行收
尾作業的一群人,民亨與有珍也在他們之中。翔赫表情瞬間冷酷到僵硬起來,裝作一副神情
自若的樣子走向有珍。
  翔赫抓緊有珍的手,加快腳步。然後又突然回頭對民亨說請他一定要到會場。自己有東
西一定要讓他看。
  民亨看著漸行漸遠的有珍與翔赫的背影,頓時感到百感交集。不管是彩琳的話,還是翔
赫的眼神,都讓民亨的心越來越沉重,思緒越來越複雜。
  進到會場的有珍,看到跟翔赫父母並肩而坐看著表演的竟是自己的母親,著實地嚇了一
大跳。雖然心中升起了莫名的不安感,但還是勉強平息自己不安的心情,在媽媽旁邊的座位
坐下。一會兒,與金次長一起走進會場的民亨選定了一個稍微與有珍有點距離的座位坐了下
來。彩琳看到民亨坐了下來,突然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在爵士歌手們瘋狂的表演後,演奏者在觀眾們熱情的掌聲中走下了舞台。
  翔赫送上手勢,主持人再度登上舞台。
  主持人表示由於時間關係,不得不結束公演了,不過請大家不要忘記工作人員的勞苦功
高,然後把從頭到尾都坐陣指揮的金翔赫導播叫上舞台。
  民亨看著翔赫登上舞台的模樣,表情逐漸凝重。就在此時,主持人把金翔赫導播的未婚
妻也叫了上來。白皙的看來有點失魂落魄的有珍在觀眾的歡呼聲中硬是被叫上了舞台。
  民亨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金次長一看到民亨這樣的舉動,就立刻悄悄拉住他的手,把他
按回座位裡。到目前為止還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最讓民亨按捺不住的是主持人竟然向翔赫
問起結婚日期是幾號。
  「我們下個月就要結婚了。」翔赫流暢的回答著。
  民亨雖然早料到翔赫就算不惜用這種幼稚又拙劣的方法,也要緊抓住有珍,但他仍是感
到這樣一來,包括自己在內的三個人都會受到傷害。
  像是被推上舞台的有珍,帶著絕望的表情,望著翔赫。但翔赫裝作沒感覺到有珍的視線
,硬是將目光盯向民亨。然後,向民亨擺出勝利者的笑容。
  民亨再也按捺不住,從會場走出來,直衝撒著雪白雪花的地方,他必須要壓下他即將要
爆發的情感。一段時間之後,金次長走向任由飄雪淋在自己身上的民亨。雖然金次長是有話
要說才過來的,但仍是歇了一歇。
  「為什麼?」
  聽到民亨低沉又悲痛的聲音,金次長又再度忘了他要說什麼,然後手在口袋裡翻來翻去
,像是要找香芋。
  「前輩!你不要這樣,說出來吧!」
  民亨看到金次長為了找根本沒有的香芋而努力翻動著口袋的樣子,直覺到他有什麼不方
便說的事。
  「我說,這個--現在發生了點問題--有珍小姐她好像情況不太好的樣子,你最好去
看看--」
  ***
  「不行。」
  樸智英毫無迴旋餘地的回答,只讓翔赫更是感到心煩意亂,他不知道媽媽到底為什麼要
這麼回答他,他覺得整個人快爆炸了。
  公演結束後,工作人員跟觀眾才剛離去,樸智英就突然從座位上跳起來,走到翔赫的面
前。「你說什麼下個月要結婚--這簡直是荒唐至極的事!」
  樸智英覺得想結婚的話,必須要先確定彼此的愛才可以。
  可是,在樸智英看來,有珍確實不愛翔赫。不知是因為被斥責的關係還是根本還沒弄清
狀況的關係,有珍的媽媽只是低著頭聽著樸智英斥責。
  「有珍,你現在倒是給我說清楚,你是真心愛我們家翔赫的嗎?」
  樸智英當著所有人的面前,又再一次問有珍是不是真的愛翔赫。一直在忍耐的有珍媽媽
,像是再也忍不下去似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拉著有珍的手臂打算離開。
  雖然金真佑試圖想阻止樸智英,但智英冰冷的聲音仍是繼續傳了過來。關於有珍喜歡別
的男人這件事她用她的雙眼把當時發生的狀況都看得一清二楚,然後用手指著剛好走了進來
的民亨說:「不就是那個人嗎?」
  看到不知羞恥地出現在這裡的民亨,翔赫感到自己的全身因憤怒而顫抖起來。翔赫鄭重
地向民亨拜託,請他現在離開這裡。
  「這裡好像發生了什麼誤會的樣子--如果是因為我的緣故,我在這裡向您道歉。我不
知道您在什麼樣的情況下看到我們倆在一起,但我絕對沒有做出會讓有珍被人誤會的事。」
  民亨不顧翔赫的拜託,只是說出自己應該說的話。其實,要不是在這樣的場合的話,他
是不會辯解什麼的,反而會不顧一切地說出他喜歡有珍。
  不過,他一想到有珍可能會因為他的言語而承受更多更大的痛苦時,他怎麼說得出口?
當民亨說出一切都是誤會時,這不算辯解的辯解,讓他心中感到無限的淒涼,因為那句話也
可以說是自己不喜歡有珍的意思。
  民亨的話一說完,翔赫立刻用恐怖的臉孔拜託民亨出去。
  這時,一直都低著頭毫不出聲的有珍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夠了,翔赫--拜託你停止好嗎?」
  在眼淚一串串流下來的有珍臉上,暗含著一股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悲痛。她對於一點都不
考慮自己的想法和自己說過的話,就單方面決定任何事的翔赫感到生氣;而最令她生氣的是
,她不能按照她的感情行事,她開始怨恨對於自己忍氣吞聲委曲求全的心情一點都不關心的
翔赫。
  還有,對於明明不是罪人,卻像罪人坐在那裡的媽媽,還有辯解說「因為我不愛有珍,
所以請不要誤會她」的民亨--全部都感到生氣。有珍的眼淚不知不覺間變成了哽咽。
  「我不能結婚,我沒有辦法結婚--」
  因為不想要傷害任何一個人,所以被迫放棄選擇權力的有珍,終於說出她要回到原點。
她覺得不能在心裡有著另一個人的影子而仍然與翔赫結婚。
  有珍的話才說出來,卻又忍不住發出另一次哭泣般的吶喊。
  「媽媽,對不起!--我不能結婚,真的很對不起!」
  有珍在一瞬間衝出了門外,而當所有的人都愣在那裡不知所措時,民亨立刻跟著有珍追
了出去。民亨在有珍離開座位的那一刻,他就覺得必須要緊抓住她。如果抓不住她的話,好
像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壓制不了一顆痛苦的心,有珍只是恍恍惚惚地奔跑著。民亨好不容易才把有珍抓住。急
促的喘著氣的民亨望著好不容易才抓住的有珍,感到一股巨大的痛苦。看著滿臉被淚水浸濕
的有珍,民亨的心像是被針刺痛一般,然後把搖搖欲墜的有珍用力地拉進自己的懷裡。
  「從現在起,我不會讓你走的。我會把你留在我的身邊。」
  民亨哭泣的聲音似乎安定了有珍的心,民亨把有珍的臉從胸前稍稍移開,然後用兩手按
住了有珍的臉。
  「從現在起,你就照我決定的做就好了。請你回答我,從現在起,就照我決定的做就好
了,知道了嗎?」
  有珍把濕潤了的雙眼望向一直凝視著自己的民亨,用此來代替回答,然後慢慢地點了點
頭。民亨再度把有珍擁入懷裡,只是看見有珍難過的神情,就足以讓他整顆心像是快要爆裂
一般。
  兩個人直到現在才確定,在那段時間內彼此辛苦地隱藏起來的愛意,纏繞在一起的線團
終於慢慢地解開。
  翔赫跟著民亨身後也衝到了外面,但環顧四周之後,卻找不到兩個人的蹤影,到處找不
到人的翔赫,最後看到的只是載著有珍與民亨的車開出滑雪場時的背影而已。
  在呼喚著有珍的翔赫聲音裡,埋藏著深深的絕望。
  離開了滑雪場的民亨把車停在自己的別墅前,然後帶著有珍走進別墅,當民亨打開門的
同時,有人也從裡面把門打開。
  民亨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大步。
  「民亨啊!」
  露出笑容把民亨擁進懷裡的不是別人,正是江美熙。
  「媽媽--!」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44:24

【第十四章】
  (1)
  雖然全身無力,筋疲力盡到像是隨時會一屁股跌倒在地,但翔赫還是必須得回到會場。
因為他必須回去向大家解釋,以免大家認為有珍跟民亨可能已經私奔。
  翔赫說了謊。他說他已經把有珍送回漢城家裡了。他並不是要袒護有珍,而是就算是為
了要維護自己受傷的自尊心,他也必須要這麼說。他要怎麼解釋清楚下個月就要結婚的未婚
妻在眾目睽睽之下,竟然跟別的男人跑出去然後在他眼前上車揚長而去的事實?翔赫除了說
謊之外,別無他法。
  「如果因此我跟有珍發生什麼事而不能結婚的話,我就再也不會見媽媽了。」
  對於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話,硬是要相信有珍是跟彩琳的男朋友私奔的智英,翔赫更是用
近乎威脅的口氣說明。然後他撇下露出一副莫名其妙表情的樸智英,轉過身面對真佑,為了
自己的自尊心又編織了其他的謊言。
  「媽媽生日那天,有珍來漢城的時候,我對有珍做了很可惡的事,那天晚上,我沒讓她
回到滑雪場。所以我們才不得不加緊腳步宣佈結婚日期,但是有珍還在氣頭上,所以才說她
不能結婚,真是對不起。」
  翔赫的話才真的像是炸彈般的宣言,那句話的威力強到把所有人的心都炸得千瘡百孔而
有餘。
  「你這該死的傢伙!」
  一邊瞪著翔赫,一邊不斷地發抖的樸智英,像一陣風似地消失不見了。這像是天塌下來
般的打擊,一直盯著翔赫看的有珍媽媽也忍不住衝到了外面。
  翔赫感覺到自己丟下的這句話似乎是傷害了太多的人了,好一陣子都像個失魂落魄的人
一般,將視線一動也不動地停留在半空中。一動也不動地,翔赫一直站著出神了好一會兒,
突然他像是想到什麼似地離開了位置。他必須向有珍的母親請求原諒,因為自己炸彈般的宣
言,已深深傷害到她。
  翔赫加緊腳步趕往有珍母親的房間,但走廊的另一邊卻有人向翔赫走了過來。
  「你剛剛是說謊的吧!對不對?」
  是彩琳。彩琳帶著一副你騙得了大家,就是騙不了我的表情,朝翔赫走了過來。翔赫用
冷酷的眼神狠狠地瞪著彩琳,他並不想跟彩琳打交道。
  他早已猜測到會向媽媽告密,透露有珍與李民亨關係的人就是彩琳,他也瞭解到,彩琳
並不是為了要把自己的男朋友重新搶回來,而是打算要拆散民亨跟有珍的,他知道彩琳只是
想把事情搞得一團糟。他只希望彩琳不要再把事情弄得烏煙瘴氣的。
  「你就給我裝作不知道,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聽到翔赫這麼說,彩琳打算想說些什麼,但翔赫像是不想再多談似的,消失了。
  當翔赫進到房間的時候,有珍的媽媽已經將行李都打包好了,她用不放心的表情望著翔
赫,然後緊緊抓住他的雙手。因為她早就知道翔赫是絕對不會做那種事的孩子,因為與其說
她相信翔赫,不如說她對自己的孩子有珍信賴無比。因為有珍絕對不是那種會做出這種行為
的孩子。只是令她感到不安的是,有珍現在並不是在漢城的家中,而是跟李民亨在一起。
  雖然她望著翔赫,希望翔赫能給她點說明,不管是什麼樣的說明都好。但翔赫依然沒開
口。想到自己的猜測似乎真的成為事實時,有珍媽媽開始感到有些絕望,她無法直視翔赫的
眼睛,拿著行李從座位上站起來。
  翔赫雖然企圖阻止她,但是因為有珍媽媽的一句話,讓他再也不能阻止。
  「現在最起碼我得做出有珍真的回到漢城的樣子,如此一來有珍才不會更丟臉,不是嗎
?」
  他不能違背關懷有珍的母親的心,有珍的媽媽似乎想說什麼,但翔赫卻終究只能呆呆地
望著有珍的母親含著淚搭上出租車,因為他已經知道有珍母親想說的是什麼。
  「媽媽--我也不想要失去有珍!--」
  翔赫那顆懇切又焦急的心化為哭聲,慢慢浸透在黑暗之中。
  ***
  江美熙對於深夜裡民亨帶著有珍來到深山的別墅感到不太高興,雖然他們兩人解釋說是
工作的關係,但是她對於血氣方剛的年輕小伙子在這個時候來別墅的行為就是不高興,她的
眼神正是如此地表現。江美熙的眼神偶爾銳利地盯著有珍看,並帶著一股難以理解的警戒心
。民亨看著對江美熙的臉孔感到相當陌生的有珍,突然像是想到什麼好主意似的,眼神不斷
地晃動著。
  「這附近的風景實在是很迷人,媽媽一個人獨享的話,不免有點貪心,那前面有一條江
,是很有名的釣魚場地,夏天到的時候,游泳的話--」
  民亨帶著一副可惜的表情看著有珍東扯西扯的,但江美熙卻想到這孩子真是還沒長大,
於是斥責道:
  「你七歲時,掉進那條江裡差點淹死,那時你不知吃了多少苦頭,結果現在你還沒學會
教訓嗎?」
  民亨完全不曉得江美熙在說些什麼,那件事不是在美國去河邊玩的時候發生的嗎?以為
自己從來都沒來過韓國的民亨露出了感到奇怪的表情,江美熙頓時感到不知所措。雖然她立
刻試圖說是一時把那件事跟其他事情搞混在一起,想要矇騙過去,但是她的表情看起來依然
不太自然。
  當江美熙聽到有珍從前是在春川唸書時,臉孔瞬間變得慘白。然後她就立刻做好了要離
開別墅的準備。搭上車子的江美熙,吐出一口很長的氣。開到大路的時候,江美熙看到認識
的人走過去,立刻把車子停了下來。
  一位中年鄉下男子因為看到江美熙開車門打招呼,掩不住喜悅之情跑過來。但是當那個
男人向自己的兒子俊祥問好時,江美熙的心情立刻變得不舒服起來。江美熙在跟那男子說著
自己一直沒忘記你的恩惠的同時,臉上依然被黑色的影子籠罩著。像是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
秘密。
  江美熙一離開別墅,民亨就立刻把身體轉向有珍,突然抓住她的手。「就算媽媽沒出現
,你也已經累得筋疲力盡了吧!連媽媽都把你弄得不知如何是好,這不知讓我有多不放心。」
  民亨從一抵達別墅開始,就一直想對有珍做一件事,那就是想要把有珍的雙手緊緊握住
。他想要抓住她的雙手和看著她的雙眸來撫慰她。他想要用他自己一顆溫暖的心來安慰疲憊
不堪的有珍。
  民亨抓著有珍的手,來到水池附近路旁的長椅,兩人並肩坐下。民亨把外套披在看起來
很冷的有珍身上,心中還幻想著「如果再冷一點的話,有珍就會緊緊地靠在我身上吧?」他
靦腆地一面笑著,一面抬頭望著天空。因為看起來似乎會下雪的樣子,所以一顆星星都沒看
到。
  「你知道北極星嗎?北極星?」
  有珍抬頭望著一顆星星都沒有的夜空,然後再望向民亨說道。
  「嗯!我當然知道,北極星。」
  民亨笑著用手指指向有珍。
  有珍再度抬頭望著天空,因為她想起了俊祥。俊祥曾經跟她說過,在山裡面迷路的話,
只要找到北極星就行了。因為每當季節變換的時候,其他的星星都會改變位置,只有北極星
是絕對不會移動,它總是在那裡。他說當你迷路的時候,只要找到北極星就行了。然而,現
在有珍的身邊並沒有俊祥,並沒有當她在迷路徘徊時,可以成為她的北極星的俊祥。
  想到俊祥,有珍的眼神開始閃爍。一直用悲傷的眼神望著有珍的民亨在這個時候對有珍
問道:
  「有珍小姐好像以前曾經迷過路?」
  民亨輕輕地把有珍的臉轉過來時,看到有珍一邊勉強地露出笑容,一邊卻又裝出一副輕
鬆自在的表情。有珍認為傷害自己珍惜的人將會比自己受傷更加痛苦,而當她想到她再也沒
有機會接受他們的原諒時,心中頓時難過得不得了。
  民亨凝視著痛苦地流著淚水的有珍的臉,然後伸出雙手把有珍環繞著抱了起來。
  「你說就算所有的星星都移動了位置,北極星還是永遠在那個位置上,對吧?就算其他
的人不能原諒有珍小姐--不能理解,而離開了有珍小姐--如果我一直為有珍小姐守候在
那裡的話,有珍小姐可以找到路嗎?」
  民亨看著令人心疼的有珍,眼角不知從哪一刻開始已經凝結了淚珠。
  「你--可以相信我嗎?」
  有珍用點頭來代替回答。她不停地點頭,像是要讓點頭化為聲音,停留在空中。民亨輕
輕地吻著有珍的額頭。
  這深深的一吻是為了成為有珍北極星的誓約。
  當有珍早上睜開眼睛的時候,原本在二樓睡覺的民亨已經不在了。有珍來到客廳拉開了
窗簾,冬天的陽光耀眼且猛烈地照射進來,有珍的心頓時也變得開朗起來。
  有珍想著昨晚民亨說過的話,睡醒之後,心情自然變好了。就像民亨說的一樣,當看到
早晨陽光的那一刻,有珍的心果然變得較為開朗。
  當有珍準備要坐在沙發上時,表情變得更加明亮。擺在桌上的水果還帶著些許露珠,反
射著早晨的陽光。有珍用手捏住一個小蕃茄,把它送進嘴裡。她好久沒有真實地感覺到自己
真的如此完整地活著。
  不過,有珍那顆變得開朗的心也只不過維持了一下子,現實生活的沉重對有珍而言,實
在是難以承受。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打開電源的那一刻開始,有珍再度醒悟到自己所必須承擔
的現實實在是太沉重了。有珍被一個接一個冒出來的訊息嚇到,她再度把電源關掉。這是她
所無法承擔的現實。
  「你醒來了啊?」
  民亨打開門對著一度陷入沉思的有珍問道。民亨的兩手提滿了東西。
  他來到廚房,把手上提的大包小包都解下來,為做料理開始清理材料。民亨開始了他那
笨拙的刀法。他完全不讓在一旁的有珍插手。
  (2)
  有珍一邊看著想要用笨拙的手藝展現些什麼而努力動刀動鍋的民亨,一邊感受到幸福的
氣氛。就在那個時候,民亨突然發出短而急促的尖叫,他割到了手。民亨把被割到的手指送
進嘴裡,面對在一旁擔心看著的有珍,噗嗤地笑了出來。像是表示他一點事都沒有。
  有珍將民亨推開。她把衣服捲上了手臂,然後稍稍看了民亨一下像是叫他好好觀摩似的
,就開始拚命地揮舞起刀子來。
  那是非常熟練的功夫。
  「原來就是這種感覺--」
  民亨在一旁帶著滿足的心情看著有珍努力做菜,一邊自言自語地說。這一瞬間大部分男
人所期待的美夢,在民亨身上全都被實現了,那感覺就像是當自己下班回家後,能夠和心愛
的人一起共享著咕嚕咕嚕冒著煙的味增湯。而民亨則是透過有珍努力做菜的倩影,終於體驗
到那種幸福的感覺。
  對於與人一起共享早餐的記憶早已變得模糊的民亨,從有珍身上接到這個叫做「早餐」
的禮物,喚起了他喪失已久的感動。
  ***
  「有珍小姐的家在哪裡?」
  有珍從靜雅那邊聽到媽媽現在人在漢城的消息後,搭著民亨的車往家裡出發,剛抵達有
珍家附近就不斷觀察周圍環境的民亨看著有珍問道。有珍用手指了指三樓。民亨看著有珍用
手指指向的家,久久不能把眼睛移開。
  「你會回來吧?」
  在焦躁的心情催促下,民亨看著有珍的眼睛問道。
  「我馬上就會回來的。」
  民亨焦急地望著刻意露出一副開朗樣子的有珍,小心翼翼地把手伸了出去抱住有珍。
  有珍的呼吸聲輕輕地搖晃了民亨的心。
  有珍移動腳步,走沒幾步路回頭一看,看到用溫暖的眼神守候著有珍的民亨正站在那裡
,像是他總是在那裡一樣。
  正在爬著樓梯的有珍又再度回頭往民亨站的地方俯視了下去,民亨依然站在那裡。有珍
的心好痛,為什麼會這樣呢?看著民亨的樣子令她像是痛到連呼吸都不能的地步,有珍又爬
上了一個階梯,然後低頭望著民亨站著的地方。這次她並沒有看到民亨的身影。
  民亨已經感受到有珍正在俯視的同時心中難過的心情,連有珍輕微的呼吸聲都記得一清
二楚的民亨怎會不知道此刻她正在難過呢。
  有珍好一陣子出神地望著民亨站過的地方,然後打開了門,走進了家裡。
  「媽媽--」
  媽媽對於回到家裡的有珍完全沒發脾氣,因為她覺得生氣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事。媽媽很
納悶,那個人到底是哪裡好,讓有珍深深地傷害了翔赫,她想要直接聽有珍說。有珍的眼裡
已經滴滴答答地掉下了又粗又大的眼淚了。
  「媽媽--我--我不愛翔赫。」
  那個就是理由,不需要其他任何理由。
  傾聽有珍訴說的媽媽頓時感到彷彿天塌下來了。媽媽把行李收一收,快速地下了公寓的
階梯。有珍雖然一邊叫著媽媽,一邊從後面追了出來,但媽媽沒有任何回答。
  「你--你真的是我的女兒嗎?你真的是我的女兒有珍嗎?」
  有珍看著回過頭來正質問自己的媽媽,臉上全是一行行的淚痕。
  「媽媽--」
  媽媽不管有珍是多麼急切地呼喚著自己,就是不斷地向前走,離開了公寓那一帶。她無
法相信不是別人,偏偏是自己深愛的女兒這樣傷害別人的心,而且還嫌不夠似的,還更殘忍
地說自己不愛十年如一日像影子般守在自己身邊的男人。
  有珍看到壓抑不住一顆受傷的心,而像風一般快速消失的媽媽的背影,呆呆地站了好一
陣子之後才回到公寓,結果立刻撞見了翔赫和其他朋友們。
  「是怎麼樣的理由讓你做到這種地步?」
  走進有珍房間的翔赫,把視線停留在窗外問道,自己到底那裡不好,為什麼要讓自己愛
得這麼苦。有珍用搖頭來代替回答,因為事情不是這樣的。
  翔赫這次則問她喜歡李民亨的理由是什麼?他問有珍,他又不是俊祥,為什麼偏偏是李
民亨呢?有珍無法回答,因為喜歡一個人是找不出理由的。
  呆呆地望著翔赫的有珍,眼睛裡開始泛起淚水。
  「要不要我放你走?」
  翔赫冰冷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慄,對現在的翔赫而言,連看到有珍從雙眼流出淚水都覺得
討厭。他討厭有珍那種淚水總是比語言還快,總是優柔寡斷地先展現眼淚給別人看,以示自
己的軟弱。
  還有他守候著不斷思念俊祥的有珍所度過的無止盡的歲月,他忍受那些痛苦的歲月,結
果就換來這樣的代價。翔赫似乎剩不下一絲一毫的力氣了。
  「要不要分手?」
  「對不起--」
  看著有珍滴滴答答地流著淚的翔赫,覺得他再也忍不下去了。翔赫逐漸地在放棄有珍。
  「我不會原諒你的,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
  翔赫再也不問了,也不說了。只是稍稍地看了有珍一下,就粗暴地把門打開走了出去。
在門前一五一十地聽到他們兩人所有對話的勇國跟真淑,臉上一覽無遺地露出「她可以那樣
做嗎?」的表情。
  有珍把套在手指上的戒指拔了下來,然後把它放進戒指盒中,再把戒指盒收進抽屜裡。
在這一刻,她想起了說著絕對不會原諒自己的翔赫的臉。有珍的腦海中浮現出翔赫那令人不
寒而慄的冷酷面孔,歎了一口長長的氣,像是把心中的委屈都歎出來似的。
  「翔赫啊!絕對不要原諒我!」
  從位子上站起來的有珍,一走到客廳,就看到真淑提著很大的包包站在那裡。於是有珍
叫了真淑一聲。
  「對不起--我實在是沒有心情跟你說話,我會有一段時間暫時住在彩琳的服裝店裡。」
  有珍只是呆呆地望著真淑。
  「雖然你也是我的朋友,但翔赫也是我的朋友,對不起。」
  真淑用淚眼汪汪的臉稍稍看了有珍一下,然後硬是把眼淚忍了下來,就快速地衝到外面
去了。有珍現在再也哭不出來了,媽媽、翔赫,還有真淑通通離開了。
  難道愛一個人一定要如此地不被眾人原諒嗎?一定要償還如此昂貴的代價嗎?只有心好
痛而已。
  ***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44:58

  到達滑雪場的民亨好一陣子無法從車子裡出來。他把有珍送回家後,找向江美熙所在的
旅館房間時,突然有一股詭異的感覺一直盤旋在腦海之中。
  當有珍對江美熙說自己在春川唸書時,喜歡的人跟自己長的很像但已經死去時,在那一
刻,江美熙打翻了拿在手上的咖啡的樣子一直令民亨相當在意。另外,江美熙在別墅時整個
人也怪怪的。不管是關於他童年時溺水的經驗,還是看著從前在春川唸書的有珍的眼神,這
所有的一切都令人感覺到有不尋常的地方。
  為什麼會那樣呢?
  民亨因為江美熙的詭異行動,無法安穩入睡。把身體埋在沙發上,像蝦子一樣彎曲著身
體睡覺的民亨,起了身拉開窗簾,然後耀眼的早晨陽光立刻射進了房間裡面。
  在四周到處打量的民亨的眼裡映入了有珍的倩影。民亨趕緊找了件衣服穿上後,打開門
走了出去。有珍依然在那裡。民亨在遠處稍稍望了有珍一下,然後跟有珍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跟在她的後面。有珍經過了樹影而走進滑雪場的森林小徑裡,正在越過看起來小小的木頭橋
。民亨依然跟著有珍留下來的足跡在走著。
  聽到漸漸變大的腳步聲,有珍停了下來,轉過身,是民亨站在遠遠的那端。
  「我以為你不回來了,一直感到好不安哦!」
  有珍對神態自若地說著話的民亨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你--還好吧?」
  有珍努力地露出笑容來代替回答。民亨看到那樣的有珍,漸漸感到心酸了起來。民亨走
向有珍,他把手伸向並沒有迷路而找到自己的有珍。有珍抓住了民亨遞出來的手。兩個人開
始在雪田裡漫步,兩個人的足跡並排地留在白雪的上面。
  原本一直抓著有珍的手走著的民亨稍稍消失了一下,不知去了哪裡。突然手裡拿著緊緊
捏好的雪球出現在有珍面前。「接好我的禮物!」民亨把雪球往有珍身上丟了過去。冷不防
地被雪球砸到的有珍又把雪球丟向民亨,然後民亨再度把飛過他身邊跑到遠處的雪球找回來
,再次往有珍身上丟了過去。然後,民亨帶著明亮的笑臉對有珍比了個要劈開雪球的手勢,
手上拿著那顆雪球的有珍,將雪球放在手掌上,跟著用另外一隻手把雪球截了開來。那一瞬
間,從裂開的雪球當中,閃耀著北極星項鏈的白光。
  有珍望著民亨,表情變得更加燦爛,像是純白的雪絲。而望著有珍的民亨,表情也像有
珍一般燦爛,兩個人真的已經好久沒有用燦爛的表情一起笑了。
  ***
  「有珍啊!有人找你。」
  靜雅走向正在咖啡廳裡進行自己工作的有珍說道,她抬起頭朝著靜雅指的地方望了過去
,發現在玻璃窗那邊的人是樸智英,把棉手套脫下來走出去的有珍,表情顯得非常凝重。
  「我們家翔赫--他住院了。」
  這是有珍進到咖啡廳後一坐下來,樸智英對她所說的第一句話。有珍的一顆心彷彿不斷
地往下掉。她以為翔赫已經整理好自己的感情了,但現在樸智英說的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
  幾天以前勇國也打過電話,跟她傳達了翔赫狀態不太好的消息。他說翔赫也不吃飯,也
不說話,也不睡覺,就只是一直坐著發呆。他還說不僅如此,翔赫連工作也辭掉了,幾乎已
經變得跟廢人沒什麼兩樣,所以勇國向有珍表示,希望有珍能幫忙。不過,有珍表示自己無
法幫忙而拒絕了。
  然而,這次甚至到了住院的地步。
  樸智英抓住有珍的手,哀求她一定要救活翔赫。邊說著自己錯了,拜託她不要再讓翔赫
痛苦了,回到翔赫身邊好嗎?有珍沒有任何回答。
  (3)
  樸智英看著一語不發的有珍,接著用眼淚攻勢來呼籲,她苦苦哀求有珍說只要她再見翔
赫一面,他一定會回心轉意的。一直低著頭聽著樸智英說話的有珍,聲音輕輕地顫抖著。
  「對不起--」
  懂了有珍意思的樸智英收起了眼淚,便從位子上站起來。
  然後狠狠地留下一句「你們倆在一起的時間有多久了?」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廳
。有珍無法回答,靜靜坐在位子上忍住淚水。
  金次長對過來找有珍的翔赫媽媽一直感到很在意,因為他知道她特意來到這裡,絕對沒
什麼好事。從咖啡廳裡返回辦公室的金次長翻著資料,忽然停下手邊的工作,走向民亨。跟
著沒頭沒腦地說起朋友養小狗的故事。
  他說朋友的小狗雖然是動物,但十年來跟朋友一起吃飯睡覺,結果比人更會吃粥。但後
來朋友好不容易被分派到公寓住宅,自然必須要搬過去住,不過那裡卻不能養小狗,無可奈
何下,那朋友含著淚把小狗拜託給認識的人照顧,結果沒幾天小狗就死掉了。大概是不能承
受全然不同的環境壓力吧!
  「十年的歲月是很可怕的,真的是很可怕的--何況是人而不是動物,那羈絆又豈會是
如此簡單。」
  一直聽著金次長說的故事,民亨這時把資料蓋了起來。
  「所以你想說的是什麼?」
  金次長一邊說著翔赫的母親來找有珍的事,一邊仔細觀察著民亨表情的複雜變化。
  「有珍她的反應如何?」
  「你選一個答案吧。第一是很擔心,第二是很對不起,第三是漸漸變得沒有自信。如果
你沒有正確答案的話就算了。」
  民亨走出了辦公室。「所謂的十年歲月--」
  不斷地反覆思量金次長說話的民亨,在咖啡廳的工程現場前面停住了腳步。透過玻璃窗
,在那一頭,獨自坐在位子上的有珍的身影映入了民亨的眼簾。有珍坐在昏暗的照明燈下方
,看起來失魂落魄的。原本想走上前跟她打招呼,民亨卻又不忍心走過去,因為有珍正茫然
而惆悵地靜靜流著眼淚。民亨看到有珍這個樣子,一顆心都要碎了。有珍不管怎麼哭,卻還
是會有令她不得不哭的事相繼而來,令人看了不禁感到無限地哀傷。民亨掉頭而走。民亨搭
上停在停車場的車,在夜晚的道路上拚命地狂飆。最後來到了翔赫住的醫院。
  確認了翔赫住的病房後,民亨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房門。在開門的那一刻,民亨差點就大
叫了起來。因為翔赫躺在病床上病奄奄的樣子,已經憔悴到了令人不忍目睹的地步。而在旁
邊拿著方形的碗,叫翔赫就算一是口也要吃的樸智英焦急的聲音,聽起來跟呻吟沒有兩樣。
  民亨既不忍看到翔赫憔悴的臉孔,也不忍聽到樸智英心焦如焚的聲音,於是轉動了腳步
。民亨的心很痛,躺在病床上的翔赫有多痛苦,他就有多痛苦。他完全想不出應該要怎麼做。
  他想到人想要守護自己所愛的人實在是太困難了,自己都已經是如此地痛苦了,而有珍
的心情又將會是如何呢?民亨一想到這裡,硬是把自己一顆紛亂的心安定住,然後加緊腳步
離開。
  民亨再度抵達滑雪場的時候,滑雪場正下著雪。民亨從車上下來,獨自往微暗的步道走
了過去,但是沒走幾步路,民亨就停住了腳步。
  因為民亨在前面不遠的地方,看到了有珍淋著雪任由寒冷侵蝕著自己的身體。稍微停住
腳步的民亨再度邁向有珍,用雙手把她的雙肩緊緊地抓住。有珍並沒有回頭,依然一動也不
動地站在那裡。這時傳來了民亨低沉又溫柔的聲音。
  「你先從右腳開始動,右腳,然後左腳,右腳然後左腳--」
  有珍按照民亨教的不斷地移動著腳步。
  「你知道這樣一步一步地走著走著匯聚成什麼嗎?」
  有珍轉過頭來。
  「是時間!」
  一個人自問自答的民亨,表情顯得平靜又從容不迫。民亨只羨慕翔赫一個地方,他對於
翔赫跟有珍過去一直在一起的時間實在是太羨慕了。就像一次無法走兩步路一樣,他既不能
否認也不能抗拒,翔赫跟有珍在一起相處過的時間。那些時間原原本本地不曾改變過,都是
有珍跟翔赫的。在民亨訴說著翔赫病情的同時,他望了望一直低著頭的有珍,然後像是下了
什麼決心似的,對有珍問說:
  「你不想去看看嗎?」
  民亨看著一邊搖搖頭一邊從眼角泛出淚水的有珍,心中的劇痛頓時不斷地增強,雪白的
雪花像是體會民亨的痛苦似的,在民亨的臉上變成了一顆顆的淚珠。
  和有珍分手後,回到房間裡的民亨怎麼也睡不著覺。每個人都在承受著痛苦,不管是民
亨、有珍,還是翔赫。
  民亨相當地清楚,這痛苦一定要有人先做出不同的決定或選擇,三個人的矛盾才會終結
,所以他才更加地痛苦。但是不管民亨自己多痛苦,他更是不能忍受有珍承受痛苦,他希望
有珍的痛苦都能成為自己的痛苦,他寧可一切都成為他的痛苦,這樣他似乎才有辦法支撐得
住那些痛苦。
  不管是那一種決定,只要從自己下決定的那一刻開始,自己就肯定會跌落到痛苦的深淵
裡。可是就算將來會對那樣的決定後悔,至少他現在願意相信那樣做會讓有珍的痛苦減少一
點。
  民亨決定帶有珍去看翔赫,就算有珍看到翔赫後,像自己看到翔赫時一樣地感到心痛,
因而決定再度回到翔赫的身邊。但是為了減少有珍現在的痛苦,他似乎只能這麼做。
  民亨相當害怕。因為他已經知道有珍將不會回到自己的身邊。因為對於他們倆一起度過
的十年歲月,民亨又能以什麼樣的資格與力量去打破他們之間的羈絆呢?忍著像是從胸口積
滿的痛苦正不斷地湧出來而壓迫到喉嚨般的痛,民亨必須要迎接即將要來臨的早晨。
  民亨開車載著有珍抵達的地方是翔赫住院的醫院前面,慌張的有珍望著民亨。已經察覺
到民亨的心境轉折的有珍,眼角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開始泛起淚光。
  「我可以的,我會在這裡等你的。」
  「如果我不能回來呢?」
  民亨的心又開始往下跌,雖然他已經做好了萬全的心理準備才來這裡的,但是直接從有
珍口中聽到那種話時,一瞬間他的神智感到越來越模糊。
  「我,看到翔赫的臉的話,說不定就沒有辦法再回到你身邊了,那時該怎麼辦呢?」
  「就算是那樣也沒關係,與其讓我看到你痛苦的神情,我覺得你這樣做還比較好。」
  民亨硬是掩飾自己的痛苦,然後用手指指著有珍貼在駕駛座上頭,星星模樣的大頭貼。
  「你應該可以找到北極星吧?」
  有珍的雙眼開始簌簌地流起眼淚,她彷彿看到民亨因為自己而產生的悲傷與孤寂,所以
更是無法停住自己的眼淚。
  「我沒有關係的--所以你去吧!不過你應該不會忘記回來的路吧?你找的到吧?--
就算歲月不停地流逝,在很久以後,你應該可以找的到吧?」
  民亨的眼角開始泛起淚水。
  「我會回來的,我一定會回來的。」
  有珍把民亨留在車上,自己一個人下了車。稍稍地停下了腳步的有珍,辛苦地忍住想要
轉身的心情,然後加緊腳步走進了醫院。
  民亨痛苦地望著有珍背影,終於無聲地流出了他一直忍住的眼淚。
  走近病房的有珍,一看到翔赫憔悴的容貌,就立刻流出淚水。病情一目瞭然地躺在病床
上的翔赫,真是令人不忍目睹。
  原本在睡覺的翔赫,輕輕地睜開了眼睛。抬頭看著有珍的翔赫,找不到看人該有的正確
焦點。
  「你還好嗎?」
  有珍心痛地問道。
  「你不需這樣,如果你是因為我媽媽哀求你過來看我的,或是其他的朋友打電話告訴你
說是為了你我已經病得快死才來的話,其實你不必這樣做。」
  「對不起!」
  翔赫一聽到有珍又說對不起,他那原本模糊的焦點立刻集中起來。他討厭有珍連在分手
的時候也用對不起來代替回答。
  「你不要說這種話,如果你是為了讓自己舒服才說的話,那麼你離開後我又要怎麼辦,
你會像現在一樣一直在旁邊陪我嗎?」
  「對不起!」
  「你快點滾,滾!因為我明天就會出院的!看到你只會讓我更痛苦!」
  翔赫對於有珍的「對不起」那三個字,實在是感到無法忍受般地討厭。那句話不就是為
了要讓有珍自己心裡舒坦點,說出來好證明自己來過嗎?即使看到自己躺在病床上,有珍還
是絲毫沒有回心轉意的跡象,對於那樣的有珍,翔赫更是感到無比地怨恨。如果是一起度過
十年歲月的人,又怎能這麼狠心呢?
  有珍承受著翔赫冰冷的眼神,走出了病房。但是她也不忍心就這樣地回去。有珍坐在病
房外面的椅子上,試圖鎮定住自己痛苦又紛亂的心。當她對於因翔赫無法放棄自己而感到從
悲傷逐漸轉為憐憫時,在那一瞬間,她看到醫生和護士急忙衝進翔赫的病房。有珍也立刻跟
著進去。
  翔赫把點滴拔掉,整個人幾乎虛脫。醫生像是要有珍好好記住似地鄭重說道,如果繼續
這樣又不吃飯,又不打點滴的話,生命真的可能會受到危及。
  有珍走近躺在病床上的翔赫。
  「你這是幹什麼!我問你這是幹什麼--你這個大笨蛋--為什麼這麼笨--為什麼?
--」
  從有珍的雙眼,湧出了她一直忍住的淚水。
  真的是跟笨蛋一樣,愛上一個不值得珍惜的女人就連自己生命都打算要結束的愚蠢無比
的大笨蛋,有珍終究還是無法回去。
  民亨在車裡繼續等待有珍,雖然從早上就開始等待,但中午過去了,讓貼在駕駛座上,
那星星模樣的大頭貼都露出閃閃發亮的夜光。夜晚也來臨了,但是有珍依然沒有回來。該來
的總會來。民亨慢慢地發動起汽車。
  ***
  有珍在高掛北極星的出入口大門旁的鏡子前,觀看自己的容顏。她的脖子上北極星的項
鏈正在閃閃發著光。稍稍輕撫項鏈的有珍把它塞進了讓人看不到的衣服裡面。然後開始打包
行李。
  有珍已經回到滑雪場好幾天了。
  那段期間裡,她除了幫忙翔赫辦理退院外,還連他辭職的事都幫他處理好,所以花了幾
天的時間。
  然後,現在她已經把滑雪場的工作做個簡單地整理,接著打包要回去漢城的行李。雖然
她想要把所有的工作都處理完才走,但是她想大家都能體諒現在的翔赫,並不是能夠等待她
許久的狀態,這反而讓她更堅定了自己的決定。
  「都整理好了嗎?」
  靜雅走進房門問。有珍用點頭來代替回答。
  「李民亨監理呢?」
  有珍沒有回答,然後試圖把話題轉移。
  「靜雅姐,我的行李很多,你會幫我載吧?那麼我先出去了。」
  有珍提著巨大的行李箱,往外面走了出去。當她的眼簾映入民亨的房間時,心裡稍稍地
動搖了一下。不過,沒向民亨道別的有珍認為民亨會原諒她的。
  她覺得早在民亨載自己到翔赫住院的醫院時,就已經理清心中的感情了吧!有珍搭著電
梯,來到停車場。
  已經在停車場等待的金次長,幫忙有珍一起將行李放進靜雅的車內。知道民亨跟有珍發
生的一切事情的金次長,看著要離開的有珍,心裡感到不太舒坦。
  「真是令人依依不捨啊!該怎麼辦呢?」
  打算要跟金次長道別而把頭轉過來的有珍,與在遠處守候著自己的民亨四目相接。有珍
想著,反正總是要撞見一次的。有珍跟民亨在雪地上一語不發地走著,這也是她和民亨走過
幾次的路。
  「我,不會對你說抱歉的。」
  「--」
  民亨面無表情地望著有珍。
  「因為你把我最重要的東西帶走了--因為你把我的心帶走了--所以我一點都不感到
抱歉。」
  「--」
  有珍望著依然一語不發的民亨,掉下了眼淚。
  「我--愛你。」
  直視著民亨的雙眼,站著把這句話說完的有珍經過民亨的身旁,打算要離開的那一瞬間
,民亨猛然把有珍拉進自己的懷裡。
  「謝謝你--謝謝你告訴我。」
  民亨的聲音彷彿正在哽咽著。
  有珍輕輕地抬起手臂,抱了民亨一下後,迅速地從民亨的懷裡離開,往遠處離去。留下
滿心悲傷的民亨一個人在雪地裡,有珍頭也不回地走了,那背影正漸漸飄到遠方。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45:31

【第十五章】
  (1)
  沒有辦法抓住。對於在寒冷的雪白冬天裡,留下自己一個人獨自離開的有珍,民亨沒有
辦法抓住她。他應該死命地糾纏有珍,說我沒有辦法讓你走,但是腳步卻一直無法移動。民
亨擔心如果自己繼續糾纏有珍的話,要離開的有珍將會更痛苦,所以他只能像石膏一樣站著
不動。
  民亨為了要讓有珍走,替有珍考慮了很多事情。雖然他真的不想讓有珍走,他沒有自信
在有珍走後自己是否能依然堅強地生活下去。不過,比起看著有珍不斷痛苦的神情,讓有珍
走應該是更明智的選擇吧!民亨他是這麼想的。但無論如何,有珍擔心被留下來的民亨會傷
心難過,於是把自己的心留下後才離開。
  那並不是顆虛幻的心,當有珍一邊在自己身邊呼吸著、說話著,一邊與自己共度過美好
時光時,在那些幸福時光中與民亨共同分享過的心情。她把那些心情通通留在民亨的心中。
如果有珍連那些回憶都不留給民亨的話,民亨大概會像是死命掙扎似地抓緊要轉身而走的有
珍吧。
  那是對於知道真心愛一個人該如何,真愛的本質是什麼都體會得不能再深刻的有珍的最
後禮物。民亨緊緊地抱著禮物,就算他痛苦得彷彿要死去一般,他也會好好地珍惜這唯一的
禮物。民亨沿著有珍留下來的足跡,開始慢慢地走起來。然後,民亨在再也看不到有珍足跡
的地方停下了腳步。在那裡,有珍的腳步與其他無數的腳步混在一起,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跡
了。
  在那裡民亨並沒有東張西望,那裡是民亨必須要走到的地方。民亨轉過身,用淒涼的臉
孔望著與有珍在滑雪場一起走過的路,他腦海裡浮現出有珍正在走路的樣子。
  原本一直很微弱的風雪,突然刮起一陣強烈的暴風雪。民亨像是想要把心中的傷痛掃清
似的,再度調換了行走的方向。
  他走近雪原積滿雪的地方。他以前就算想哭,也因為擔心有珍看到自己哭泣的臉孔會傷
心難過,所以都不能哭,但是他現在終於能哭了。因為就算他放聲大哭,原本會在身邊的有
珍也已經不在了。
  悲傷從胸口湧上喉嚨化為哭泣,不斷溢出來。
  「我這樣讓有珍走,真的是對的嗎?有珍你走的路如果太辛苦,走不下去的話,請你一
定要回到我身邊。我無論何時都會在那裡守候你的。」
  靜雅載著有珍開始遠離滑雪場的範圍。有珍把視線停留在窗外,回頭看著已經逐漸遠離
的滑雪場。雙眼已經哭到充滿血絲,卻仍然毫不止息地流淚。她無法停住不斷流出的淚水。
  等到完全離開滑雪場的範圍時,有珍痛苦得像是快死去一般。緊緊壓迫著胸口的疼痛讓
她感到呼吸困難。雖然身體是往漢城前進,但她放在民亨那裡的心,似乎正在民亨空曠的胸
口深處痛苦地盤旋著。
  「民亨,下輩子,我一定會待在你身邊的。真的很抱歉,這輩子我不能在你身邊陪你,
民亨--」
  就像無法倒轉已經過去的時間一樣,正在進行的時間也是無法停住的。離開滑雪場的那
天,彷彿會死去的痛苦又在不斷流逝的時間中一點一滴地被減輕了重量。
  ***
  有珍有好長一段時間都一直坐在桌前。不過,她除了把滑雪場的收尾作業轉交給勝龍以
外,什麼也沒完成。她實在無法順利工作。
  有珍失魂落魄又兩眼無神地坐著,習慣性地把手機拿出來看了一下。結果她看到有四通
沒接到的電話。她按下確認的按鈕,發現全是民亨打來的電話。
  她出神地望著手機,突然傳來從樓梯上下來的聲音。是翔赫。出院以後,第一天上班的
翔赫為了跟有珍一起下班,而特意來找有珍的。
  「媽媽叫你一起來吃晚飯,工作都結束了吧?」
  看到毫無預警就來到的翔赫,有珍稍稍地感到了慌張。在搭著翔赫的車子往翔赫家開去
的這段時間內,有珍連呼吸聲都不敢大聲。對民亨的思念與對翔赫的抱歉在同一時間裡,折
磨著有珍。
  樸智英自從翔赫出院後,不,應該說從有珍回到翔赫身邊以後開始,對有珍的態度變得
簡直是天壤之別。她再也不是那個從不曾給有珍好臉色看過的樸智英。她把有珍當作是兒子
的救命恩人來祀奉的態度,讓有珍倍感壓力。這是不想再度失去兒子的母親明智的選擇。
  不過,樸智英說要買新屋給他們兩人的時候,翔赫卻說要出國留學而感到遺憾。她覺得
這個不懂體貼媽媽的兒子真是無情。不過想到怎樣也比他難過要好得多時,她就覺得似乎不
是那樣地遺憾了。
  從翔赫家走出來的有珍,到回家為止,一直都沒講過半句話。如果因為翔赫沒跟她商量
就跟父母說要去留學這件事而責怪他的話,似乎她也該負責,有珍覺得一切都是因為自己才
會變得如此。
  這是因為翔赫清楚地知道有珍無法消除心中另外一個人的影子,才作的選擇。
  下了車後的有珍呆呆地望著翔赫。她覺得翔赫真是令人可憐,他以為只要離開這塊土地
就能忘記有珍內心深處有別的男人佔據她的心。翔赫以為這樣就能暫時忘記自己十年來都與
有珍以及她背後的影子共同生活著。
  「留學挺不賴的吧?你以前不也希望多念點書嗎?」
  似乎因為感到抱歉的關係,翔赫觀察著有珍的神色如此說著。
  「好。」
  這是肯定的回答。不過翔赫的耳裡卻不是那樣聽到的。
  「結婚的準備簡單就好了,就當作移民好了。」
  有珍這次也簡短地回答。她說她沒關係,照你的意思去辦就好。在那一刻,翔赫想到有
珍的心還是沒有完全理清自己的感情,臉色開始變得不安起來。
  有珍現在對於任何東西,都無法附有生命的意義。她決定就按照翔赫母親所希望的,翔
赫所要的--只要陪在翔赫的身邊就行了。她想那是她目前所能盡得最大努力。
  另外,她覺得如果她的生命注定是在自己所愛的人面前卻又無法與他相愛的話,那麼她
就應該要陪在需要自己的人的身邊。她想如果愛一個人是種過度的貪心,而她不得不拋棄這
種貪心的話,那麼她就應該要跟守候自己十年之久的翔赫走。
  「你後悔了嗎?」
  翔赫把打算要進入家門的有珍叫住,這麼問她。出神地望著翔赫的有珍,眼裡捲起了波
濤洶湧般的海浪。
  「不。」
  面對翔赫等待自己回答的冰冷表情,有珍簡短地回答著。
  事到如今,說這種話有什麼用呢?
  爬上樓梯的有珍眼裡掉下了傷感的眼淚。這眼淚是她剛望著翔赫只能忍住內心痛苦而流
出的淚水。
  她希望誠如母親所說的,並不是只有愛情才是珍貴。自己對於翔赫而言像是絕對般的存
在,有珍願意相信自己能夠對另一個人是如此地珍貴也是一種緣分。
  (2)
  深夜裡,民亨在黑暗中狂奔著。有珍離開後,只剩自己一個人黯然的感覺,以及對有珍
的思念,讓他什麼也無法做。
  民亨來到與有珍一起共度幸福時光的別墅,走進又暗又淒涼的室內。民亨慢慢地把燈打
開,在那瞬間,民亨的眼睛突然閃爍著,窗邊好像站著一個人。是有珍!大吃一驚的民亨才
正想走近有珍,有珍卻已經消失不見了。
  在民亨的心底還深深地留著有珍的身影,幾乎已到了令他錯覺有珍就在他眼前的地步。
民亨再度把燈關上,因為他想把有珍留在黑暗之中,民亨好一陣子就那樣站在黑暗之中。彷
彿黑暗之中有著有珍的倩影。
  天亮了。民亨把釣魚用具帶齊後,就往水池出發。
  這時,有個中年男子往垂著魚竿沉浸在思緒中的民亨走了過來。數著民亨所釣到的魚,
像是說在好釣場只釣到這一點點似地往民亨望了過來。民亨露出淡淡的笑容。
  「天氣再冷點的話,這裡也可以冰釣嗎?」
  他只是隨口問問而已,但是中年男子的反應卻很激烈。
  他一邊說著這邊的水與你看到的不一樣,一邊像是回想到什麼似的,說其實裡面很深,
每年都會淹死幾個人。中年男子又像是要炫耀自己二十年前曾經救過一個小鬼的事跡似的,
自言自語地說道,那個小鬼到現在都沒來跟救命恩人道過謝,真是令人覺得不值,救別人的
性命又有什麼用呢?
  「俊祥那傢伙,一次都沒來跟我道過謝,現在他也差不多該娶老婆了吧?」
  當民亨從中年男子的嘴裡聽到俊祥這兩個字時,在那一瞬間,他不自覺地放掉了手上所
拿的釣魚竿。民亨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仔細地端詳中年男子的臉孔。
  「你剛剛說你救了誰的性命?」
  中年男子對於民亨驚慌地追問而感到摸不著頭緒,歪著頭回答道:
  「俊祥--那傢伙的名字是俊祥吧!怎麼了?」
  民亨的臉變得蒼白起來。所有的一切都開始在腦袋裡複雜地纏繞起來。想到「難道那小
孩--」,民亨趕緊離開了位子。
  然後著急地向某人打電話。
  ***
  從走廊走出來,看到貼著江美熙歸國鋼琴獨奏會海報的金真佑,找到了公演會場。公演
前,工作人員正忙碌地到處活動著。就和真佑所估計的一樣,工作人員告訴他在公演前不能
會客,而當他打算掉頭就走的時候,後台的門頓時被打開了,江美熙從裡面走了出來。
  當他想向前打招呼的時候,翔赫卻走了過來。好久不見的高中同學江美熙跟金真佑,還
有為了要採訪江美熙而來的高中同學的兒子,翔赫。他們都在同一場合裡相遇在一起。在偶
然的名義下。
  翔赫與江美熙的秘書約好時間後,就回去了。翔赫才一回去,金真佑就立刻往江美熙走
近一步。他對於剛剛聽到工作人員之一告訴江美熙他的兒子打電話說他要過來這件事,感到
十分好奇。
  他沒聽說過江美熙結過婚,現在居然說她有兒子!當他正還想問些什麼時,卻傳來了工
作人員說公演就要開始的聲音。
  金真佑對打算要上台的江美熙說,她知不知道鄭賢秀在十六年前已經死了的消息。驚訝
之餘而忘了要說些什麼的江美熙,發呆的表情上閃過了深深地苦惱。
  「賢秀,原來已經死了啊!--」
  在觀眾們的一片掌聲中,公演結束了。在正打算離開音樂廳的江美熙身旁,聚集了許多
贊助廠商與記者。
  正當記者們正要開始問江美熙問題時,被工作人員圍住要被護送到場外的江美熙突然昏
倒了。
  ***
  民亨一臉擔心地望著轉回飯店房間修養,正吊著點滴的江美熙。醫生說是因為壓力太大
的關係,才會突然昏倒。還好,身為主治醫師的安博士正好在現場聆聽江美熙的獨奏會,及
時做了適當地緊急處理,所以不必太擔心。
  安博士是從江美熙二十幾歲就為她治療的精神科醫師。民亨隨著走出門外的安博士出來
,然後對著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一直照顧媽媽的安博士猶豫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自
己是不是媽媽唯一的兒子--
  民亨等到安博士回去後,就一個人來到飯店的下方,他腦海裡浮現把他思緒弄得一團糟
的母親的神情,在別墅裡說完關於民亨溺水的事後,臉上冒出不知所措的神情,聽到跟自己
相像的俊祥出車禍過世時,把手裡的咖啡弄翻的模樣。還有自己在水池附近聽到的俊祥的名
字,民亨腦海裡稍稍閃過了難道俊祥是自己的雙胞胎兄弟?
  到目前為止,沒有一件事是正確的。所有的一切都亂得一團糟。民亨一口氣喝下了很大
口的酒,當他繼續倒酒時,電話聲響起了。民亨簡單地就掛斷了與不知在努力說些什麼的彩
琳的通話。
  彩琳走到了正在喝著酒的民亨身旁。坐在民亨一旁的彩琳用擔憂的眼神望向民亨。民亨
像是自言自語似地對彩琳說,如果江俊祥真的與自己那麼相像的話,如果他與自己相像到令
人忍不住產生錯覺的地步的話,會不會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呢?說不定是遠親,還是彼此不知
道自己存在的雙胞胎兄弟,還是他就是俊祥--說著說著,民亨似乎也覺得自己說的事情真
是莫名其妙,於是露出了一臉像是虛脫般的笑容。而從頭聽到尾的彩琳對他冷嘲熱諷地說:
  「你想要抓住有珍,已經到了就算成為俊祥也無妨的地步了嗎?」
  民亨並沒有任何反駁。彩琳對於民亨的反應感到荒唐,就繼續諷刺他說,馬上跑到有珍
面前,跟她說你就是俊祥。聽到這句話的同時,民亨突然放聲大笑。
  「對,還有這招,那樣一來有珍就會回到我身邊了嗎?」
  民亨又再度把酒杯倒滿,他甩開彩琳勸阻他再喝酒的手,一杯接著一杯地喝。他想要一
個人獨處,不管彩琳是擔心他,還是勸他,這一切都令他討厭。不是有珍的話,不管是誰他
都討厭。彩琳仍陪在民亨的身邊,但民亨卻甩開她的手獨自走到大街上。
  在大街上徘徊的民亨,不知從哪一刻開始,已經開始朝有珍家前進。有珍家窗外的燈火
仍是亮著的。他凝視了好一會後,突然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有珍為了送翔赫,正從樓梯上下
來。民亨在那一瞬間裡立刻把身體往樹後躲藏。
  翔赫伸出手把替自己整理服裝的有珍抱在懷裡。在翔赫的車離開之後,打算要進到家裡
的有珍突然停住了腳步,往後一看,像是要找尋誰似地不斷注意四周。有珍自己尷尬地笑了
一笑,進到了家門。
  一直躲在暗處守候的民亨,眼角開始蔓延起淚水。是因為酒醉的關係嗎?他真的思念有
珍到了不能克制的地步,就算是在遠處偷看,他也想要看到有珍。他真的就和彩琳所說的一
樣,只要可以的話,就算是變成俊祥,他也想要待在有珍的身旁。
  對於自己深愛的人,他想見她,想撫摸她,想直接感受她的存在。他對有珍的愛實在是
太迫切了。一開始與有珍在辦公室相遇的時候,從有珍頭髮裡散發出來的洗髮精香氣,還有
她的體味,這一切都讓民亨無比思念。
  ***
  有珍拿著包包準備要去上班,真淑卻從後面跟了上來。明明有什麼要說,卻又老是一直
吞吞吐吐的。有珍仔細地端詳起真淑的臉孔,真淑像是再也忍不下去似地終於開了口。
  「彩琳好像跟那個人又復合了。」
  雖然聽到這句話的那一瞬間裡,有珍稍稍頓了一下,但立刻露出從容不迫的表情。有珍
很清楚真淑在擔心些什麼。
  「你不要擔心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46:04

  有珍笑著說的臉孔似乎讓真淑感到安心,她的表情也變得活潑起來。
  在搭著公車的時候,有珍的心裡浮現起真淑剛剛說的「那個人」。翔赫也跟她說過他在
鋼琴演奏會場看到了「那個人」。翔赫想知道有珍的心。
  有珍對於大家在擔心些什麼都一清二楚。有珍很清楚如果她在聽完「那個人」的消息後
,無動於衷的話,那反應對大家而言將會成為謊言,如果她緊張得不得了的話,又有人的心
情會變糟,所以有珍努力地用平常心來聽關於「那個人」的消息。雖然她不能一輩子這樣下
去,但有珍知道無論何時,自己的心中都留下了一個角落,那是用來保存對於那個人無法消
除地思念,但是有珍已經下定決心要裝作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因為如此一來,其他人才會比
較自在些。
  整個早上實在是太忙碌了。可說是忙到手忙腳亂的地步。
  不管怎麼打點東西,還是有東西會漏掉,有時候還會把不該寄的東西寄出去,真的可說
是亂得一塌糊塗。有珍好不容易喘口氣,打算要坐回位子的那一刻,彩琳打了電話過來。有
珍已經料想到彩琳打電話是要跟自己說什麼,彩琳打算要跟自己炫耀說,自己又跟民亨復和
了。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彩琳居然懇切地拜託她說自己想要幫助為了有珍而痛苦不已的民亨
,但是民亨卻老是把自己推開,不知怎麼辦才好。彩琳說她並不要有珍幫自己忙,而是為了
一不小心可能會毀掉的民亨來向她拜託的。
  彩琳回去後,有珍又變得無法工作了。她只是深深地歎了口氣而已,然後什麼事情也做
不了。
  就算只是聽到民亨的名字都覺得痛苦得難以忍耐,何況現在聽到彩琳說民亨為了自己是
何等地難受,有珍更是感到胸口被銳利的物體割開般地疼痛。
  她一想到事事有自信,又從容不迫的民亨因為自己深深地受了傷,她就覺得難過得快撐
不下去。
  (3)
  十年前,俊祥因為車禍死去的時候,她難過到以為自己會死掉。還有,與民亨約好兩人
永遠走在無法相遇的平行線上後離開滑雪場的時候,也是真的難過到以為會就此死去。她想
到民亨此刻正一個人心痛著,就覺得整個人要垮下來一般。但有珍能做的只是叫彩琳回去而
已,有珍已經鐵了心,決定如果按照彩琳說的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民亨的話,那她更是不
得不這麼做。
  有珍這時覺得如果連一旁守護著民亨的彩琳都不在的話,那民亨只會更痛苦而已。有珍
慢慢地按下了電話號碼,雖然響了好多聲,但是民亨卻沒有接電話。
  有珍正打算把電話放下的時候,就在那一刻,傳來了民亨的聲音。她的呼吸彷彿要停止
一般,整個胸口嗡嗡作響。把電話放下後的有珍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她完全想不起她剛剛說
了些什麼。她耳朵邊只剩下民亨剛剛說「現在已經來到漢城了,三十分鐘之後見面」的聲音
在盤旋著。
  走出辦公室的有珍在四周東張西望,然後招到了一輛經過她前方的出租車。在前往約定
地點的途中,她的心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有珍要去跟把自己的心帶走的人見面,並不是要
留在那人身邊,有珍只是要去見那個人而已。這一切真是奇妙的感覺,心裡既是波濤洶湧般
地期待,又是萬分恐懼般地害怕。雖然僅是一剎那,有珍浮起了自己並不只是去見他,而是
要去停留在他身邊的預感。
  有珍從出租車下來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走進了咖啡廳。他用那溫暖得像是悲傷的
眼神望著有珍。當有珍感受到他眼神裡傳達出來的感情,一瞬間整個人在座位上搖搖欲墜。
  雖然她想興高采烈地笑給民亨看,抓住民亨的手,但她不能那樣。
  有珍浮現起彩琳說的話,然後穩定住心情。有珍把包包打開,掏出了項鏈。然後正打算
說明她打電話的目的時,民亨先打斷她要說的話。
  「在你說明之前,我能不能就這樣稍微看著你想像一下?我能不能想像說你來見我,並
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只是想我而已?」
  有珍的胸口彷彿被什麼堵住一般。她想倒在民亨的懷裡,她想要完全不考慮翔赫的心情
,就倒在自己所愛的人的懷裡,跟他說我愛你,我無法忘記你。可是有珍很清楚自己並沒有
那樣的勇氣。
  有珍從包包裡拿出民亨送給她的北極星項鏈放在桌上,因為現在這再也不是她的東西了。
  民亨完全沒有看項鏈一眼,民亨一刻也不曾把眼睛從有珍的臉龐上移開過。
  像是想要把不知何時會再見面的有珍的臉一五一十地記清楚似的。
  「我想重新開始。」
  這時傳來了民亨低沉又悲傷的聲音。有珍的胸口又再度被堵住了,她硬是忍住即將要爆
發的淚水,同時說著關於彩琳跟民亨的事。可是卻無法狠下心來說,我要做個結束。
  民亨用「有珍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能夠為你做到,但是只有回到彩琳身邊這件事是不
可能的」來截斷有珍的話。他說同時這也是為了要讓彩琳快點理清自己的感情,所以這件事
是不可能的。
  「有珍你最近過的怎樣?」
  「我很好,你呢?」
  「我也是。」
  說完這句話之後,就再也什麼話都說不出口的兩個人,眼角開始被悲傷浸濕。兩人走到
了外面,因為兩個人都不想確認對方的眼淚。兩人一直等待紅綠燈變綠燈,但無論怎麼等就
是不變燈,紅綠燈似乎是故障的樣子。民亨提議走另外一條路,不過有珍搖了搖頭。
  「反正我要去的地方已經被決定了,就算它故障了,我必須要走的路應該也就是這條路
,因為如果選擇其他路的話,說不定我又會開始徘徊不定,疲憊不堪。」
  有珍抬起充滿悲傷的臉望著民亨。然後,像是逃走一般,不顧一切地衝過還沒變換信號
的紅綠燈,民亨終究是又讓有珍離去了。在重新走回想要與有珍見面而帶著小鹿亂撞般的心
情而走過來的那條馬路上,民亨實在是感到無比吃力。他感到回去的路是無限遙遠。
  翔赫在有珍家前面等待著有珍。他壓抑住從心底深處燒起來難以忍耐地憤怒,然後一直
等待著有珍。想到「她居然仍然跟民亨在見面」翔赫就覺得忍無可忍。
  翔赫帶著從劉前輩那奪來的演奏會門票,走向有珍的辦公室。他想要替那段期間歷經風
風雨雨而筋疲力盡的有珍好好抒解一下心情。原本想先打給有珍再去的,但他為了要讓有珍
驚喜,就決定直接前往辦公室。這個時候,有珍正好走出了辦公室。翔赫連叫有珍的時間都
沒有,就看著她搭上出租車揚長而去。
  覺得奇怪的翔赫便跟著有珍坐的出租車。有珍到達的地方是一個壁面都用玻璃來裝飾的
咖啡廳前面。透過玻璃窗,翔赫看到有珍走向坐在裡面已經在等待她的人,表情開始僵硬起
來。坐在有珍前面的那個人就是民亨。翔赫粗暴地駕駛著車子,把車子停在有珍家前面。翔
赫一發現有珍有氣無力地走過來,立刻下了車。有珍因為看到翔赫頓時變得慌張,而這更令
翔赫感到生氣,但他並沒有發脾氣。他只是呆呆地望著有珍然後把手遞給有珍。
  當有珍的手抓住翔赫的手的同時,翔赫的臉上浮起像是鬆了一口氣的笑容。在有珍心裡
為自己蓋的房子,不管是多小多不起眼的房子,只要在有珍的心中的話。翔赫都可以忍耐。
不過,翔赫又重新體驗到在那讓既小又搖搖欲墜的房子裡,偷偷地生活是多麼得痛苦。雖然
能夠安慰翔赫的孤寂與痛苦的只有有珍一個人,但是有珍已經在別人的心中蓋了一棟房子。
  「你一定要把這手緊緊地抓住,不要讓它晃動。千萬別放手。」
  看到翔赫的車漸行漸遠,有珍進到了家裡。她轉過身拆開翔赫給她的禮物,是項鏈。有
珍的心頓時感到一陣不安。幾天前,翔赫摸著掛在有珍胸前的北極星項鏈,像是問她這項鏈
哪來似地望著她。翔赫很清楚有珍的個性,像這種小飾品,如果不是人家送的話,是絕對不
會戴的。所以他看到時覺得相當意外。看到翔赫驚訝的表情,有珍就把項鏈收到衣服裡面去
了。
  有珍對於一面把項鏈遞給她,一面說他好孤獨的翔赫,感到的歉意,這讓自己變得更加
空虛。有珍習慣性地摸著脖子。她感覺好空虛,什麼都摸不到。
  現在她終於迷路了。
  連北極星都似乎被黑暗的夜空遮掩住了。有珍大概不會再度離開她現在所站定的地方了
。因為她不想再度歷經迷路的彷徨和心痛。
  對於樸智英來說,有珍不管怎麼說都是兒子的救命恩人,她對有珍的謝意已到了三不五
時就要不斷地謝謝有珍的地步。
  所以連有珍周遭瑣碎的小事,樸智英都幫她一手包辦。樸智英自己也想還有珍這個人情
債。是不是因為這樣,樸智英聽到翔赫跟有珍說要去春川時,立刻準備了黃魚給有珍帶去。
有珍並沒跟她說過那天是父親的生日,但她卻連禮物都幫有珍準備好了,有珍看著這樣的樸
智英,有珍醒悟到隨著人怎樣下定決心,許多事情都有可能變得不同。
  不曾給人家好臉色看的人改變了心態,周遭的人都變得舒坦起來。樸智英在度過守護著
因失去有珍而彷徨不安的翔赫那段時間後,整個人都變得截然不同了。有珍對此感覺到很好
奇。
  「如果讓一個人改變心態是所謂的時間的話,那麼想要改變一個人的心又需要多少時間
呢?要在多少歲月流逝後,才可以讓周圍所有的人變得舒坦呢?」
  不過,當有珍聽到結婚典禮已經剩下不過一個月時,那一瞬間,有珍的心再度開了一個
大洞,感到越來越空虛了。又回到了原點。到底需經過多少時間,她才能忘記民亨,讓周遭
的人們心情愉快?還是一開始就是遙不可及的事?有珍的心中刮起了一陣冷風。
  正在跟金次長一起喝酒的靜雅,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打了個電話給有珍。因為如果她
明天出發去進行滑雪場收尾工程的話,她大概就會有好一段時間看不到有珍,所以可能的話
,她希望能再見有珍一面才走。不過靜雅擔心有珍因為李民亨監理而不來,便刻意隱瞞了李
民亨在的事實。不過,有珍卻說她不會過去的。
  金次長從靜雅那裡聽到有珍不來的消息,便拿起了電話。
  「我們應該把可憐的李民亨監理叫來好好安慰他。」
  兩個人都已經喝得微醺了,這時民亨走進了酒館。金次長幫民亨倒酒。金次長看著民亨
慢慢地把酒送進嘴裡的神情,心裡只是更加鬱悶。如果真的做得到的話,他倒願意化身為喜
鵲幫民亨搭起讓牛郎走向織女的那座橋。民亨痛苦的神情,實在是令人不得不感到心疼。
  就在那時,帶著一副像是「這樣不行」的神情望著民亨的靜雅,兩眼突然瞪大起來。翔
赫抓著有珍的手走進了酒館。靜雅的確聽到有珍說要回家去,但現在不知怎麼搞的,有珍居
然跟翔赫一起出現在酒館。吃驚的人不僅是靜雅而已。民亨、金次長、有珍、還有翔赫,全
部的人都呆在那裡,只是望著對方的臉孔發愣。
  民亨迎著翔赫冰冷的眼神,率先打了招呼。然後看著黯淡地收斂起自己視線的有珍,從
座位上站了起來。反正他只是打算向要出發去滑雪場的金次長和靜雅打聲招呼才來的,所以
邊說著他要先走了,便打算要離開座位。而翔赫毫不相讓地直視民亨的雙眼,用非常公式化
的口氣說道:
  「如果是因為我們的關係才說要先走的話,那麼讓您感到不方便的是我們,我們應該先
離開才對。有珍我們走。」
  翔赫像是在表演給眾人看似的,大力地拉起有珍的手便往外走。民亨直視著兩人消失的
那方向,心裡不自覺地變得說不出得複雜。走到外面的翔赫把剛剛還緊緊抓住的有珍的手,
用力甩開。翔赫打開車門後又轉過身來像是忍無可忍似地對有珍大吼大叫起來:
  「你到底打算要騙我到什麼時候?你要讓我難過到什麼時候?」
  有珍感到非常無奈。因為她壓根兒沒想到民亨會出現在那裡。
  從翔赫家出來後,搭著翔赫的車回往自己家的路上,接到了靜雅電話的有珍,說她不想
喝酒,拒絕了靜雅。那個時候反而是翔赫說要去的。翔赫聽到有珍說只有金次長跟靜雅兩個
人時,反而調轉方向盤說至少該去打聲招呼。不過,民亨居然出現在那裡。
  有珍安撫著激動的翔赫。
  「我沒有騙人,我事前也不曉得,我不知道李民亨--」
  翔赫立刻堵住了有珍的嘴。
  「那麼你跟他在咖啡廳裡見面的事又算是什麼?」
  有珍不自覺地吐出一口氣,那件事她還不曾跟翔赫說過。
  她拿到翔赫的項鏈時,就決定要找個機會跟翔赫說。現在有珍不管說什麼都無法安撫住
翔赫。她感到現在不管說什麼,翔赫只會聽成都是自己多餘地辯解。有珍在遺憾的心情籠罩
下,只是注視著翔赫。
  「我因為你痛苦得快死掉了,你把我的心情當做是什麼?耍猴戲嗎?我只要有你一個人
就夠了,但你有了我還不夠嗎?是那樣的嗎?」
  有珍想要告訴他事情不是那樣的。但是翔赫連回答的機會都不給有珍,就獨自開著車揚
長而去。有珍望著漸行漸遠的車子一會兒後,快速地往大街走去。有珍心裡很著急,她不能
讓翔赫就這樣離去。她好像應該要追上去,並告訴他事情不是那樣的。雖然她試著要快點去
叫出租車,但一直被別人推開。她慌慌張張地跑到路旁準備要招出租車時,有一輛車快速地
向有珍開了過來。就在那個時候,有人大力地把有珍往後拉。然後,有珍終於被那個人完全
抱進了懷裡。是民亨的體味。是民亨站在那裡。
  有珍無法面對民亨的視線,她只能裝作沒看到。民亨則是一直望著那樣的有珍。
  民亨不忍見有珍在自己的身旁倍感壓力生活的樣子,所以才心痛地讓有珍走。不過,民
亨現在感到有珍離開自己後,情況一點好轉都沒有。他想要再度緊緊抓住她,他真的不願讓
有珍離開他。
  但是民亨卻沒有按照心中想的去做,他走到大街替有珍叫住出租車。然後一語不發地打
開了出租車的門。有珍搭上了出租車。民亨雖然知道有珍現在要去哪裡,但是他卻不得不送
有珍走。有珍一直到搭著出租車離開為止,始終迴避著民亨的視線。民亨心痛地望著那樣的
有珍,雙眼凝結了淚水。然後淚水乘著冬天的風,冰冷地從民亨消瘦的臉頰流了下來。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46:38

【第十六章】
  (1)
  春川的冬風很凶狠。吹向毫無人跡,被隔絕成獨立地方的冬風,冷到把人的心都凍結起
來。
  江美熙在鄭賢秀的墳墓前面,已經迎著這凶狠的風,站了好長一段時間。她一直站在鄭
賢秀的墳墓前,抱著一束白菊花。
  在公演那天,從金真佑那裡聽來關於鄭賢秀已經過世的消息時,江美熙感到整個身體湧
上了一股虛脫感。
  現在她卻在鄭賢秀的生日這天,站在他的墳墓前。自己活生生地站在已經死了十六年之
久的鄭賢秀面前。自己已經愛他愛到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但如今自己仍好好地在這世上,
他卻已經埋在冰冷的土地中。
  江美熙很擔心這樣的自己。她這些年來一直用以為鄭賢秀還活著的心情在過活。江美熙
對於自己還記得他的生日感到可悲。如果鄭賢秀還在世的話,不用說一定會狠很斥責還記得
自己生日的江美熙。
  不過,這對江美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因為她無法忘記關於鄭賢秀的任何東西。因為她
絕對無法原諒鄭賢秀,所以這些年來她是靠不斷地回想她記憶中的一切而活過來的。江美熙
並不知道這樣做是在折磨自己。就算是見不到他,就算是感覺不到他,江美熙仍是無時無刻
地,憎恨著活在自己記憶中的鄭賢秀,這些年她是一路這樣走過來的。
  「希望一切都結束了」,她一直是靠著相信「鄭賢秀已經忘了自己,對自己在或不在,
都毫不在乎得好好地在過他自己的生活」的信念驅使下,憎恨著鄭賢秀。但現在他已經不在
了。他好久以前就已經死了。江美熙希望這一切都結束了。
  離開鄭賢秀沉睡的地方,江美熙慢慢用身體迎著風向下走,這時旁邊有一輛汽車經過了
她的身邊。
  ***
  有珍搭著民亨替她招來的出租車,往翔赫家前進。她腦海裡浮現民亨打開車門站在一旁
一語不發的臉孔時,只是低著頭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明明知道有珍是要去找誰,卻還替她招來出租車的民亨。
  有珍後悔沒有拒絕他的親切。她那時候應該要拒絕的。她應該要幫民亨早日理清對自己
的感情。不過,有珍做不到。一想到如此一來對民亨是多麼地殘忍,有珍的心不禁地感到一
陣心酸。
  有珍在後悔些什麼?是為了有珍一切都可以付出的民亨感到後悔嗎?還是對於不管自己
做什麼,民亨都會在某處守候,自己卻又如此自私而感到後悔呢?有珍對於自己的行為感到
無比後悔。出租車停在翔赫家門前。
  「你剛剛發那麼大脾氣就跑走了,一定會覺得很對不起我吧?先發脾氣的人總是對不起
別人嘛!」
  對著打開大門出來的翔赫,有珍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似的,用開朗的聲音打破了僵局
。翔赫一句話也沒說。拋下有珍一個人回家的路上,翔赫已經感到後悔了。
  在愛情的領域裡,只有愛情的話是不夠的嗎?伴隨著懷疑而成長的愛情,並不是翔赫所
希望的愛情。俊祥用完整無缺的愛填滿了有珍的心胸,翔赫對於俊祥愛有珍的方式感到說不
出的羨慕。不,應該說更羨慕與俊祥相像的李民亨,但就算李民亨不是與俊祥長的如此神似
--
  有珍走向了翔赫,然後溫暖地抱住翔赫。她並沒有對翔赫解釋關於他誤會她的一切,只
是靜靜地抱著翔赫。不過在翔赫肩膀上方的有珍眼角滾動的淚水,卻無聲無息地掉落下來。
有珍心裡在想著民亨。這真是難以理解的事。自己被擺置在人力難以改變的命運的洪流中,
身體是給翔赫,心卻是給民亨,想到這裡,有珍無法抑制紛亂的感情,把身體抽離了翔赫。
  ***
  隔天,有珍去電台找翔赫。為了要一起去春川。
  有珍看到翔赫整齊體面的裝扮,重新體驗到翔赫成熟穩重的一面。
  「現在真的要去跟爸爸打聲招呼了啊!」
  兩個人到達的地方是有珍爸爸鄭賢秀沉睡的墓地前方。然而,墳墓前面卻留著別人來過
的痕跡。似乎是還沒離開多久,因為墳墓前的菊花還散發著新鮮的香氣。
  爸爸過世後第一次發生這樣的事。除非是祭日,不然記得爸爸生日的人就只有媽媽而已
。因為媽媽並不知道自己跟翔赫來拜訪爸爸,所以不會是媽媽。
  「看來是爸爸的朋友來看過他。」
  翔赫只是對著搖著頭的有珍隨口說說。但是有珍卻不斷地升起奇怪的感覺。有珍跟翔赫
敬完禮後,倒了酒。
  「爸爸,我是翔赫。我來跟您稟告我要跟有珍結婚了,我會一直陪伴有珍留下美麗的回
憶的。」
  有珍呆呆地望著朝向墳墓說話的翔赫,眼裡泛起小小的淚珠。希望誠如翔赫所說的,有
珍的結婚消息能夠成為爸爸美好的生日禮物,有珍懇切地盼望著。
  ***
  民亨送走有珍後,帶著一臉陰鬱的表情走進了飯店。金次長露出一副等了許久的表情,
站在民亨的房門前。他像是對民亨的心情無比清楚似的,問民亨說酒是不是喝得不夠,然後
就把民亨往外拉。
  「我寧可這一切都沒發生,我希望我完全想不起關於有珍的任何事。」
  民亨喝著酒說。
  「是有方法的,第一,喝酒忘掉吧!第二,與別的女人交往吧!第三,接受治療吧!從
你的個性上來看,接受治療應該比較好吧!去精神科接受治療吧!」
  民亨像是叫他別再鬧了似地露出了有口難言的表情。但是金次長卻不是在開玩笑。實際
上,真的有很多人接受過那種治療,並不是精神病,而是遭受一些慘不忍睹的重大打擊時,
有把舊有的記憶消除,然後植入新的記憶的治療方法。金次長認真地說明著。
  這個時候,鋼琴演奏開始了。金次長想起了他在報紙上看到民亨的媽媽是有名的鋼琴家。
  「怪不得,那時候你彈鋼琴的時候,我覺得以一個第一次彈鋼琴的人來說,你彈得實在
令人歎為觀止。還害我真的以為你是天才,原來是偷偷學的。」
  金次長回頭看著正欣賞鋼琴演奏的民亨,露出一副怪不得的表情。可是民亨說他真的沒
彈過鋼琴。
  「你不是沒彈過,應該是不記得了吧!」
  金次長只是隨口說說,但是民亨聽到那句話的一瞬間,表情開始凝重起來。
  「你是說我記不得以前發生的事嗎?」
  籠罩在濃霧中過去歲月的記憶。民亨逐開始懷疑自己的過去,自己現在記得的東西真的
是自己的記憶嗎?
  民亨找到江俊祥以前就在春川就讀的第一高中。因為他開始越來越想知道關於江俊祥的
事情了。他向學校借了江俊祥的生活記錄簿,好不容易找到住址的民亨,往江俊祥的家找去。
  抵達江俊祥家的民亨,打開大門,走進了前院。幸虧門是開的。然而,奇怪的是,民亨
升起全然不陌生的感覺。好像自己曾經來過這裡一般。他推開了走向室內的門。環顧室內的
民亨把視線停留在鋼琴上面。已老舊的鋼琴,蓋子是打開的。
  他小心翼翼地走向前,伸出手指按了一個鍵盤。那時,門那邊閃過了人影,民亨回首一
看,竟然是江美熙。
  「民--民亨啊!--」
  這真是難以理解的事。他記得以前問媽媽知不知道江俊祥時,媽媽斬釘截鐵地說她不知
道。看到民亨而大吃一驚的江美熙,臉上閃過了絕望感。感到莫名其妙的民亨打算走向媽媽
,卻突然撞倒了掛在鋼琴旁邊的東西。民亨將它撿起來一看,表情變得非常凝重。那是江美
熙的畢業演奏會照片。
  民亨的視線與江美熙的視線在空中交會在一起。兩個人一時之間都還不能從震驚中恢復
過來,只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地互相望著對方。一會兒,民亨先開了口。
  「這是什麼?這個為什麼在這裡?媽媽請你告訴我,為什麼在江俊祥的家中有你的照片
,這裡到底是哪裡?是哪裡?」
  民亨看著驚嚇之餘一屁股跌在位子上的江美熙繼續追問。
  民亨完全無法相信怎麼會有這種事發生。
  「江俊祥是誰?到底是誰?李民亨是誰?我到底是誰?」
  民亨的聲音漸漸高漲起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俊祥。」
  浸濕在眼淚裡的聲音正不斷地發抖著。
  「我--你說我是俊祥?我真的是俊祥嗎?」
  瘋狂地吶喊的民亨衝到了外面。他無法相信。怎麼會有這種事,怎麼偏偏會是媽媽犯下
這種天大的錯誤,他完全無法理解。他已經搞不清什麼是什麼了。
  江美熙跟著衝出去的民亨,用著近乎於哀痛欲絕的聲喊著俊祥的名字。江美熙的聲音在
寒冷的冬天天空裡消散的一乾二淨,連回音都沒有。
  (2)
  在往漢城的路上有珍偶爾注視著正在開車的翔赫,令她感到陌生。在父親的墳前敬完酒
後,回到春川的家時,翔赫遞給了有珍的母親一個紅包。他說這是自己的薪水,希望在有珍
母親準備結婚時能派上用場,不要覺得有負擔。
  原本還有點猶豫的有珍媽媽,在被翔赫的心意感動下,就把紅包收下了。對於翔赫雖然
獨斷獨行卻又無比柔情溫馨的舉動,有珍因感到太過於陌生,而有點手足無措。翔赫像是知
道有珍的想法似的,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他露出一副只要相信我,跟著我走就行的表情。翔
赫確認有珍的表情已經變得比較開朗後,就提議說要去別的地方,然後遞給有珍盒子要有珍
找地圖。打開盒子的有珍在找地圖的同時,突然發現了江美熙演唱會的小冊子,於是仔細地
端詳了一下。
  「原來是鋼琴家啊!」有珍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著。
  「你認識她嗎?」
  翔赫用意外的表情瞧了有珍一下。
  「以前曾經見過她一次,他是李民亨的母親。」
  想起了那天在演奏會會場上江美熙跟爸爸金真佑所說過的話。
  「十年前有一個叫江俊祥的學生來找我,我那時覺得他是你的兒子。」
  翔赫感到很慌張,心拚命亂跳。他忽然說自己忘記有一個約會,就立刻把車子掉頭。然
後在寓所附近把有珍放下後,就瘋狂地飆車開往某處。
  翔赫抵達的地方是第一高中。正好在學校走廊上遇見魔頭老師,在他的幫忙下,很快就
找到江俊祥的相關資料。當翔赫從學校人員那裡拿到相關資料的同時,聽到稍早有人也借了
江俊祥的資料後,翔赫就立刻被一股虛無飄渺的不安感籠罩住,心裡撲通撲通地亂跳著:「
是誰呢?」
  翔赫打開江俊祥的資料一看,表情立刻暗了下來。在江俊祥的監護人那欄白紙黑字上寫
著「江美熙」三個字。
  他無法相信。李民亨就是江俊祥。江俊祥以李民亨的身份活著。翔赫對於現在發生的所
有事情,都感到是置身於夢境之中。他完全無法相信。他想到從李民亨身上感受到的江俊祥
的氣息。翔赫腦海裡開始一五一十地浮現出他從李民亨身上所感覺到江俊祥。原來如此,是
這樣的啊!
  「那麼有珍又會變得如何呢?會再度被那個人搶走嗎?」
  翔赫的心裡亂哄哄的。加緊速度走到學校運動場的翔赫,腳步就像在夢境中行走一般不
實在。
  ***
  有珍從翔赫車子裡下來後,看著在一旁經過的公車,突然想去一個地方。在有珍猶豫的
同時,公車已經來到了她的面前。前門打開了。搭上公車的有珍選擇了最後面的座位坐下。
那裡好像有什麼人似的,但是一個人也沒看到。有珍抵達的地方是瀰漫著與俊祥回憶的地方
,是充滿民亨哀傷的輕聲細語的湖邊。有珍看著反射著陽光而閃爍不停的湖水,想起了民亨
說過的話。這個時候,有一個人背著被湖水反射而閃爍著不停的陽光走了過來。
  是民亨。確認了彼此的兩人,像是被釘子釘在原地一樣,只是一直望著對方。民亨望著
想要勉強露出微笑的有珍,表情裡混雜著喜悅與紛亂。「怎麼會有那種事?」一直認為這種
荒唐的事只不過是小說裡的題材,如今叫他怎麼接受這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他的心只是一
片混亂。
  「我就是江俊祥!」
  民亨依然什麼話也說不出,只是看著有珍發呆。有珍感到奇怪。
  「你,怎麼了?」
  「有珍,我--我很奇怪吧!」
  「--」
  「我真的很奇怪吧?」
  民亨的眼角開始濕潤了。
  「你那裡不舒服嗎?」
  有珍用擔心的神情問說。
  「--」
  民亨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輕輕地呼喚著有珍的名字。
  「有珍如果說--,如果我--」
  在民亨辛苦地把話說完前,有人叫了有珍的名字。民亨從有珍肩膀的後頭看見了翔赫。
民亨無法再說下去。
  靠過來的翔赫望著民亨「這個男人就是江俊祥?」翔赫又稍稍地凝視了民亨一下。翔赫
就好像在看他遙遠記憶中的俊祥似的,他望著民亨陌生的眼神漸漸陷入沉思。
  片刻他又回到現實中來。翔赫帶著怕民亨把事情的真相告訴有珍的恐懼感,回頭望著有
珍。發覺有珍似乎還不知道。
  「媽媽跟我說你在這裡。」
  翔赫對望著自己像是在問你是怎麼找到這來的有珍說:
  「我們又見面了,李--民--亨--先生。」
  翔赫刻意用力地說著李民亨三個字,然後他抓住有珍的手。
  「時間晚了,我們早點回去吧!」
  翔赫拉著有珍的手,著急地離開了那裡。有珍那帶著遺憾的眼神深深地留在民亨心中,
民亨出神地望著有珍漸漸消失。
  翔赫非常粗暴地開著車。看起來像是被什麼追趕一樣。他對有珍叫他慢慢開車的話完全
置之不理,連紅燈都闖了,瘋狂地奔馳著。翔赫顯得極為不正常。好不容易到了火車經過的
軌道前,他才把車停在路邊。
  從車上下來的翔赫,用顫抖的手點著煙。把煙深深地吸進去後,翔赫突然朝有珍丟了一
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你,喜歡李民亨哪裡?不是因為他跟俊祥很相像你就喜歡他吧?你從他身上感覺到什
麼?」
  「--」
  「如果俊祥還活著的話--你要怎麼辦?你還願意留在我身邊嗎?」
  有珍對於翔赫突如其來的問題感到不知所措。於是有珍走向翔赫,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
。不過,翔赫的表情依然只是不安。
  「翔赫,俊祥他不是死了嗎,你不需要這麼問我?」
  有珍的話並不能安慰得了翔赫。翔赫的眼角泛著淚光。有珍彷彿會被人搶走的不安感一
直籠罩著他。
  有珍在車上的時候,一直咀嚼著翔赫剛剛問她的話。你喜歡民亨哪裡?
  這是無法用言語說明的事。看到俊祥就會有種小鹿亂撞的心情。她認為自己對俊祥產生
的那種心情與心臟跳動的感覺,就是愛,就是命運。而她以為俊祥離開後,她再也找不到那
種愛情了。但是與民亨相遇以後,她的心又開始如同小鹿亂撞一般瘋狂地跳動著。那種感覺
並不是因為他們的臉很相像而產生的,而是一種心智所無法控制,心在拚命亂跳的感覺,她
在民亨身上重新找到像俊祥在她身邊一樣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
  她完全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明明是不同的兩個人,但有珍在兩個人身上都感到相同的
東西,同樣地愛他們。
  俊祥在有珍的心中與民亨是相同的人。
  ***
  有珍消失以後,民亨開始整理自己的思緒。既然知道自己就是俊祥,他就不能坐以待斃
。他覺得安博士應該瞭解這一切的前因後果。
  民亨趕緊到安博士的醫院。聽到護士說安博士正在做心理治療後,民亨就前往治療室找
安博士。當他輕輕打開房門的時候,看到安博士正在對患者施展催眠。看到民亨的安博士露
出像是「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表情。
  「你一開始被判定跟死亡沒兩樣,事實上,你在那時還是俊祥。兩個月後,你突然從昏
睡狀態醒過來,不過卻喪失了記憶。我就在你媽媽地拜託之下,把你的記憶變成了李民亨-
-對不起,雖然催眠治療多是用於喚醒記憶,但你的情形比較特別。」
  從醫院出來後,民亨連站都站不穩。整個身體搖搖欲墜。
  因為催眠治療而喪失過去的記憶,然後十年的時間裡江俊祥都以李民亨的身份生活著,
這一切讓他感到無限淒涼。
  民亨好不容易理清自己的思緒後,再度前往俊祥的家。歷經了十年歲月,如今才要回歸
本位的民亨坐在俊祥用過的桌子前,開始翻動著抽屜。找到一個錢包。裡面有一張又黑又冰
冷,俊祥十八歲時的照片。他好像從哪裡聽到有珍的聲音。
  「傳說從前有個人去了影之國,但那裡卻沒有半個人肯跟他說話,--所以他非常的孤
獨。」
  呆呆地望著照片的民亨眼眶開始變紅。那個人就是自己。
  不知不覺間,民亨的眼裡茫然又惆悵地流出了淚水。
  ***
  民亨好一陣子一直一語不發地看著拼圖。他想記得的東西實在太多了。這時,金次長拿
著決算資料,走了進來,看到民亨憔悴的臉孔後,擔憂地問說:
  「你到底跑到哪去了?」
  民亨依然只是看著拼圖,露出苦澀的笑容。
  「我要去找一個人。」
  「我是不知道你要去找誰,但你在找別人前。能不能先把李民亨監理找回來。你這是什
麼鬼樣子--你在這裡簽名,簽完後趕快回家休息。」
  金次長遞出了決算資料。民亨接過來後正打算簽名時卻突然停住了手。他看到在簽名欄
寫著斗大的李民亨三個字,就突然跑了出去。他沒有辦法簽名。因為李民亨已經不再是李民
亨。
  (3)
  從辦公室出來後,民亨到了飯店。他轉到走廊的轉角,正打算要進自己房間時,眼裡卻
映入了翔赫的身影。
  翔赫雖然叫了民亨,但民亨卻裝作沒看到他,置之不理。
  「江俊祥--!」
  翔赫叫住了打開房門正打算要進去的民亨。停住腳步的民亨慢慢地轉身看著翔赫。
  「果然是你--」
  兩人走進房內。翔赫率先對注視著窗外的民亨開了口。
  「我就知道你已經探聽出來了,當我去春川學校裡找尋江俊祥的痕跡時,就聽到那邊的
人說有人先來一步了,我就知道是你。你是怎麼把江俊祥的一切都忘得一乾二淨的?你喪失
了記憶嗎?」
  民亨依然只是看著窗外。
  「你想要的是什麼?」
  民亨轉過身面對著翔赫。而翔赫立刻站了起來。
  「李民亨先生。」
  翔赫只是望著民亨。事實上,民亨變成了俊祥對翔赫並沒有什麼不同。問題在於有珍。
  「有珍的話絕對不行,請你絕對不要再出現在有珍面前。請你不要再折磨她了。」
  民亨聽到有珍名字的那一刻,心中感到一陣心酸。
  「那是為什麼呢?」
  「你沒有資格,不管你是李民亨還是江俊祥--有珍,那個笨蛋她是真心喜歡江俊祥,
但是你卻只是利用有珍。這是你親口跟我說的。因為你討厭我,所以你要利用有珍。」
  民亨感到一陣淒涼。他想不起來。
  「江俊祥那麼說嗎?我想不起來,我利用有珍?」
  民亨一說完這話,翔赫就跪在地上。翔赫覺得他不能再讓有珍被喪失記憶的民亨,不,
重新回來的俊祥再度傷害。他也不能再被俊祥搶走有珍。
  「這十年還不夠嗎?」
  民亨對著跪在地上的翔赫丟下如同匕首般的一句話,就離開了自己的房間。
  離開民亨房間的翔赫在有珍家前面等著有珍。等了好一會後,翔赫才發現真淑跟有珍走
了過來,就立刻三步並兩步地跑到有珍身邊,然後用力地把有珍抱住。
  就算他不這麼做,有珍也因為一整天都沒跟翔赫聯絡上,正在擔心著他。今天是要試穿
結婚禮服跟小禮服的日子,但有珍卻一直聯絡不上翔赫,只好一個人去了彩琳的店。量著長
度的彩琳突然對有珍說,叫她好好照顧因為有珍的事還處在不安中的翔赫,所以有珍擔心翔
赫不知有什麼事。而現在--
  彩琳跟朋友約好的時間已經快到了,趕緊做好外出準備。
  這時,民亨爬上了樓梯。民亨說有事要問彩琳,但是彩琳高興之餘,連說話的機會都不
給民亨就一個人霹靂啪啦地亂扯起來。她打電話告訴勇國,打算說她不能去赴約了,但民亨
卻把電話搶過來,說要跟彩琳一起過去,然後就把電話掛斷。搞不清楚狀況的彩琳,頓時瞪
大著眼睛。
  彩琳一直到上了民亨的車還是不太心甘情願。她真的是好久沒跟民亨見面了,所以不想
跟朋友們在一起。她只想兩個人在一起。
  「你說你有事要問我?到安靜一點的地方不會比較好嗎?」
  彩琳依然不能輕易割捨對民亨的眷戀之情。
  「我仔細想想後,我問你的朋友也是一樣的。」
  彩琳覺得民亨很奇怪。他到底想知道些什麼?
  走進酒館的民亨向真淑跟勇國坐的那張桌子走過去,向他們說道:
  「看到你們同學們之間的聚會,讓人感覺很好。大家都是廣播社的吧?不過聽說除了在
場這些朋友外,還有一位是廣播社的--叫什麼來著?江俊祥,你們和他很熟嗎?」
  民亨講話也不是特別帶刺,但大家對民亨的言行感到不像是民亨,當場嚇了一跳。朋友
們在民亨與翔赫眼神交會的那一刻全都摒住呼吸似地靜靜地看著他們倆。
  「看來好像不太熟的樣子!--話說回來,有珍怎麼沒有一起來?」
  民亨把視線停留在翔赫身上,然後露出淺淺的笑容。
  「我們常常見面嘛!李民亨先生。」
  在翔赫冰冷冷地叫著民亨的表情上,浮現出一股黑暗的影子。民亨對現場的氣氛如同翔
赫的臉一樣陰暗並不太在意。他並不打算要把自己喪失真實身份的錯誤怪在他們身上。只是
對他們並沒有正確地確認每天一起相處的人的生死,感到遺憾。
  「怎麼沒有人想過要確認呢?--不是說是朋友嗎--?」
  民亨再度開始針對俊祥的話題閒聊。他很好奇俊祥跟翔赫的關係如何。
  「你不覺得你討論死去的人的態度太過於隨便了嗎?李民亨先生?」
  勇國用一副聽不下去的表情截斷了民亨的話。那一瞬間,民亨的臉上泛起奇妙的笑容。
  「你們說是死去的人--不過,你們確認過那個人真的死了嗎?就我這樣聽來,沒有人
去了喪禮嘛!誰能確定他真的死了呢?」
  大家臉上驚訝的表情顯露得一覽無遺。
  「你們沒想過搞不好江俊祥沒有死,還活在這世上嗎?患了記憶喪失症,或是換了個名
字--舉例來說就像是李民亨這樣的名字。」
  民亨注視著翔赫,眼神裡不斷泛出刺眼的閃光。所有的人都瞪大了雙眼,用忍不住驚訝
的表情,望著李民亨。
  民亨帶著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露出了若有若無的笑容,然後邊收斂起笑容邊站起來。
  「不過--有這個可能嗎?遺憾的是,我是李民亨,那麼我先告退了。」
  民亨頭也不回,走向電梯。他感到被自己搞的一團亂的人們正把視線狠狠地插在他的後
腦,從容地走出了酒館。
  民亨看到有珍從出租車上下來,便向她走了過去。雖然兩人之間蔓延著不自然的氣氛,
但民亨看到有珍悲傷的笑容後,眼神就不自覺地晃動起來。那是種讓人心痛地晃動。
  「跟我談一談。」
  民亨突然抓住了有珍的手臂。慌張的有珍本能反應地把手臂甩開。
  「你不像平常的民亨,你怎麼了?」
  望著民亨的有珍,眼神帶著不安感。「你怎麼了?」
  「像李民亨什麼?像李民亨的話該怎麼做?」
  悲哀地吶喊著的民亨,看來既陌生又令人心緒不寧。有珍知道民亨絕對不是那種隨便亂
來的人,所以看到民亨如此,只感到好心痛。
  有珍難過又心急地看著民亨,民亨的雙眼裡,緩緩地滾動著淚水。
  「有珍--我是俊祥!」
  好不容易才開口的民亨眼中卻已流下了淚水。對於在他想不起來的過去歲月裡,對於在
那段時間裡自己深愛的有珍,對於如今什麼都想不起來的自己卻站在她的面前,面對這一切
,民亨心酸的胸口裡下起了委屈的雨水。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47:13

【第十七章】
  (1)
  好像剛經過一場暴風雨。一場帶著狂暴的風雨侵襲而來,又突然止息的暴風雨。
  民亨一離開位子,剩下的人表情全都立刻變得凝重起來。光是想像李民亨就是江俊祥,
那詭異的感覺就足以讓他們起雞皮疙瘩了。而且,仔細想想,就算照民亨所說,把民亨當成
是俊祥,兩人似乎也真的有很多相像的小地方。
  從偶爾流露出來的冷酷表情,到那副就算用針刺他也絲毫不為所動的撲克臉表情,都完
全跟江俊祥一模一樣。再加上不知從哪出現逼近的感覺,只有跟江俊祥一起相處過的他們才
能感受到那種感覺,的確是如此。
  民亨用一副不可能的眼神望著自己的有珍,只能以遺憾且受委屈的眼神懇切地凝望著。
民亨知道一切都沒改變。不過,他如果不把真相說出來的話,他會受不了。而且,看到有珍
時的那一瞬間,有珍起了焦急的感覺。他想要把自己懸在半空中的心情傳達給有珍知道。有
珍對於那樣的民亨,只是把他當作是為了自己而喪失神智,連毫不可能的事情都說出口。
  民亨很清楚對於自己都還不能輕易接受的事實,告訴有珍只不過是件毫無意義的事。這
時,從酒館跟著民亨走出來的翔赫,看到民亨跟有珍正面對面說話的情景時,立刻以僵硬的
表情走過去。雖然在「民亨會不會把一切都告訴有珍?」的不安情緒驅使下,讓他稍稍猶豫
了一下,但他覺得無論如何他不能就此撒手不管。
  「李民亨為什麼是江俊祥呢?」
  翔赫狠狠地盯著民亨問說,你現在才醒悟到有珍真正喜歡的人是江俊祥嗎?民亨覺得這
真是豈有此理,比誰都清楚自己為何這麼說的翔赫,竟然會說出這種話,而想到翔赫居然把
自己的行動解釋為:為了抓住有珍,故意硬說自己是江俊祥,又說自己這樣做實在太可笑,
像是神志不清的人做的事一樣,他就湧起一股按捺不住地憤怒。
  翔赫對於在歷經千辛萬苦後才弄清楚自己就是江俊祥的民亨,連最基本地憐憫與同情都
已經消失了。突然!民亨對翔赫揮了一拳,然後又再一次抓住往後倒的翔赫的衣襟,準備再
補上一拳時,有珍卻對他大吼起來。
  「你這是在幹什麼?」
  有珍把翔赫扶起來後,用冷淡的目光看了民亨一會兒後,用冰冷無清的聲音說道:
  「我真的對你很失望。」
  民亨看著有珍帶著翔赫離去的背影,卻只能一動也不動得呆呆地站著,然後就一屁股跌
在地上。整個身體彷彿都虛脫了一樣,絲毫無法移動。
  有珍把翔赫送回家後,回到自己家中,看到媽媽睡在自己的房裡。有珍出神地望著母親
,不知不覺間,眼裡已流下了如雨滴般的淚珠。
  有珍在出租車裡幫翔赫擦藥的時候,翔赫對有珍說道,不要再去想俊祥。他叫有珍跟他
約定,就算俊祥還活在這世上,她也會回到他身邊,不會離開自己。當翔赫聽到有珍說她會
那麼做時,他立刻把有珍擁入懷裡,一邊調整煩亂的呼吸,一邊無聲地啜泣著。「為什麼他
會如此呢?究竟是什麼事竟然讓翔赫在自己的面前哭出來呢?」有珍的心感到十分不解。
  另外,從真淑口裡聽到民亨在酒吧把大家的心情搞的烏煙瘴氣後,有珍的心情就變得更
加沉重。有珍聽到真淑問說民亨到底是受了多深的傷,才會變成這副模樣時,感覺到這句話
似乎化為一根鐵釘,狠狠地刺進自己的心裡。因這句話深深地刺傷了她。
  有珍連衣服也沒換,就躺進了母親的懷抱裡。有珍感受到在睡夢中也把手臂借給自己當
枕頭的媽媽的呼吸聲後,才穩定住自己紛亂的心情,然後準備再度轉身躺過去時,這時手機
響了起來。
  「有珍小姐。」
  電話那端響起了熟悉的聲音,是民亨。有珍拿著手機小心翼翼地不敢發出腳步聲地走到
了客廳,然後蜷縮著身體坐在地上。
  「民亨?」
  有珍確認了是民亨打來的電話後,一顆心開始往下沉。民亨用略帶哽咽的聲音向有珍哀
求著。拜託有珍現在出來,說他不會再亂來的,請有珍一定要跟他見面。
  有珍卻已經下定決心自己一定要幫助民亨忘記自己,別再讓他難過。然後,無情地告訴
民亨說他跟俊祥有多麼地不同,她開始告訴他,為什麼他不能成為俊祥的原因。
  有珍告訴他說俊祥絕對不會叫自己有珍小姐,也不會勉強自己的感情,更不會去折磨其
他的人。俊祥老是感到不安,看起來像是隨時處在危險之中,搖搖欲墜的樣子,他放心的時
候也不太會笑。對於民亨說不管是什麼,他都會好好地聽,但是希望能見面再說,有珍只是
打斷他的話,繼續地接著說。
  比起有珍所認識的俊祥,民亨根本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她覺得民亨不可能成為和俊祥一樣的人。
  有珍再度狠心地痛下決定,即使她聽到民亨近乎絕望的喘氣聲,她也不得不那麼做。因
為她只有那麼做,一切似乎才會結束。
  「就算現在俊祥他回到我身邊,我依然不會離開翔赫的,我已經選擇了翔赫。民亨先生
,你自己不也讓我回到翔赫身邊嗎?你就放過我吧!--我希望這次是最後一次了。」
  有珍辛苦地壓抑著隨時都想衝向民亨的衝動,這時連聲音都痛苦地顫抖起來。聽到民亨
說他會等有珍的同時,就把電話掛斷了。但是有珍卻無法控制她那顆跟她冷酷的言語截然相
反的心,她拿起了掛在床旁邊的大衣準備出去。可是卻又突然停在原地不動了。是媽媽!媽
媽緊緊地抓住了有珍衣角。
  媽媽知道有珍是要出去跟民亨見面,所以她無法放任有珍,讓她出去。可是,有珍的心
已經飛到了民亨的身邊。有珍邊說著她見完民亨最後一面就會回來,邊把媽媽的手拿開。就
在那個時候,拚命攔住有珍不讓她走的母親,突然昏倒了。有珍看著母親昏厥過去,就一屁
股地跌坐在地上,委屈又不甘心地放聲大哭起來。
  當翔赫接到真淑的電話趕到醫院的時候,醫生已經替有珍的母親做好了緊急治療。當他
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表情看著有珍的時候,有珍的眼淚卻讓翔赫毫無抵抗能力地默默地接
受了有珍的悲痛,一時之間,他再也無法向她詢問些什麼。然而坐在一旁真淑的表情,卻讓
翔赫的心變得更孱弱無力。
  民亨即使很清楚有珍獨自先掛斷電話的舉動就是代表了她不會來了,但他仍是一動也不
動地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坐了好久。他無論如何都想要跟有珍傳達那些還沒告訴她的話,那
些留在他心底彷彿隨時要爆裂般的話。他等了好一會,有珍依然沒來。
  民亨腦海裡浮現出有珍說過的話:就算俊祥回到她身邊,她也無法離開翔赫,頓時從座
位上站了起來。民亨為了拋開心裡那紛亂不堪又痛苦無比的感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了好
一陣子,然後回到了飯店,這時翔赫已經在那裡等待著他了。
  翔赫是因為有珍母親為了阻止有珍跟民亨見面而昏倒的這件事而來的。翔赫希望讓民亨
清楚地想起,如果他自己不能控制自己的話,最痛苦的人一定是有珍。還有,讓他再度思考
讓有珍那麼痛苦的愛,是不是就是民亨愛有珍的方式呢?翔赫強調民亨在身為俊祥的時候,
就已經帶給有珍許許多多無法洗清的傷口了。
  「因為你已經死了!」
  翔赫的話在民亨的耳旁不斷浮現、盤旋。
  翔赫是要清楚地告訴民亨,你如果終究什麼都想不起來的話,你無論如何也無法成為俊
祥的。
  民亨把翔赫送走後,癱倒在沙發上,像是昏厥過去似的,連呼吸都感到困難。他看不到
終點到底是什麼。到底要收拾些什麼?理清些什麼?所有的東西才能回歸到它們原來的位置
,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民亨開著車在月夜下奔馳著,來到了俊祥的家。江美熙已經先到了那裡。江美熙看著對
自己冷笑的民亨勉強先開了口。
  她說當時對她而言,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她覺得與其讓俊祥喪失記憶地生活著,倒不
如替他植入新的記憶,她也是在痛苦無奈的情形下才做出的決定,她強調最重要的是,她不
想再放任以私生子身份出生的俊祥繼續活在不幸當中。
  以前的俊祥是很不幸的。帶著私生子身份的陰影,他在成長過程中顯得既憂鬱又孤獨的
。似乎是因為如此,俊祥一直是抱著世界上最憎恨的人就是江美熙的想法在生活。
  似乎也是因為如此,江美熙在俊祥喪失記憶的時候,內心深處反而抱著樂觀其成的想法
。因為她跟姓李的人結婚後,就能帶給俊祥他一直想要的父親了。
  民亨看著江美熙的表情稍稍變得舒坦了一些。便叫母親把俊祥的記憶都還給他,然後把
李民亨的一切都帶走。民亨不知不覺間已經對於母親產生憐憫。
  聽到母親說失去了俊祥讓她痛不欲生,但得到了民亨卻又讓她變得幸福,民亨的心中流
下了痛苦的眼淚。
  民亨覺得自己應該收起對想不起來的俊祥記憶的不捨。有珍對他說他不是俊祥,而且就
算現在俊祥回到她身邊她也無法離開翔赫,還有翔赫對他說什麼都記不起來的你,根本就不
是俊祥,這一切都讓民亨執著的心開始產生變化。再加上剛剛江美熙說出了她對於俊祥心痛
的回憶,也動搖了民亨的心。
  他覺得他再也沒有必要去尋找對所有的人都只留下痛苦回憶的俊祥。他好像必須要把那
些在大家心中留下的心痛的痕跡,消除得一乾二淨才行。
  (2)
  第二天,民亨緊緊地抱著要離開的江美熙。民亨聽著母親用輕聲叫自己回到美國的同時
,用回到知道俊祥存在於自己記憶深處以前的民亨應有的模樣替母親送行。
  進到房間的民亨,背著陽光走進俊祥以前用過的房間。他坐在位子上把俊祥以前用過的
東西,一一掏出來看。俊祥所用過的第一高中的徽章、學生證、還有寫著江俊祥三個字的作
業簿,還有被整齊地疊在箱子裡的便條紙。
  民亨無心地打開了便條紙中的幾張便條。那是有珍寫給俊祥的便條紙。
  江俊祥,別打瞌睡!
  你今天又翹課沒去廣播社的話,真的就死定了。
  謝謝你剛剛在我翻牆過來的時候幫了我一把!
  啊!對了!我還是第一次這樣在上課時間裡寫便條給你。
  你應該高興地歡呼起來吧!
  你放學後要做什麼?
  今天跟我討論看看吧!一邊吃著麵包討論吧!
  當然麵包是你要買的!
  看著便條紙的民亨,淚珠在眼中不停地打轉。民亨打算把便條紙重新放回箱子時,又從
便條紙之間找到了一卷錄音帶。民亨把錄音帶放進錄音機後,才坐回椅子上準備聽時立刻傳
來了鋼琴的演奏聲。是《第一次》。然後又過一會兒之後,傳來了俊祥的聲音,民亨的眼光
開始閃爍起來。
  有珍啊!雖然晚了點,這是聖誕禮物,啊!不是這個,
  有珍啊!這是一首叫《第一次》的曲子。
  你一定很喜歡吧!--又錯了。又要再重來一次,
  啊!啊!真是的,不是這樣的。有珍啊!雖然晚了點,
  這是我的聖誕禮物。你一定要幸福哦!
  民亨坐在椅子上聽著錄音機裡傳來的俊祥的聲音,眼角開始泛起淚水。他聽到俊祥反覆
地練習錄音帶的聲音,以及鋼琴聲,深深地感受到俊祥真摯的感情,然後淡淡地笑了起來。
  民亨把錄音帶拿起來放進了口袋裡。
  從俊祥家出來後,民亨前往的地方是第一高中。民亨注視著學校一會兒後,開始慢慢地
走進學校裡面。
  在一顆想要回憶起有珍與俊祥過去寶貴記憶的心驅動下,民亨開始不斷地踩著那時候的
足跡。
  民亨繞過空曠的焚化場後走進了教室,朝向一台已經老舊的鋼琴走去。他正打算要按下
鍵盤時,喇叭裡傳來了廣播。民亨靠在鋼琴上靜靜地聽著廣播,那是莎拉泰茲一首叫做《第
一次》的詩。
  「請用思念的眼神轉身確認緊跟在你身後的我--萬一--我的初戀再度呼喚我的話,
該怎麼辦呢?」
  廣播結束後,民亨便走出了教室,在校園圍牆四周走了一圈後,就淒涼地走出了校門。
環繞校園不斷地回憶過去時光的民亨,原本臉上充滿了悲傷,但每走出校門一步,便開始一
點一滴地從臉上消散了。民亨下定決心要把這次當作是最後一次對俊祥的依戀。
  有珍跟勉強撐著身體的母親回到了春川的家。然後,有珍想說既然已經回到了春川,就
順便把喜帖拿給老師,於是朝向學校前進。有珍從公車上下車後,只是用懷念的目光注視著
學校,沒有立刻進去。難道是因為有珍已經感受到民亨為了要找尋過去的時光而正在環繞著
學校嗎?
  有珍在教職員室沒找到魔頭老師,便前往廣播室。但是老師也不在廣播室裡。下午,在
廣播室裡聽著學妹們發牢騷的有珍,告訴她們要感動老師的好辦法就是朗讀關於愛情的詩。
學妹們聽到有珍說只要把所有的廣播都像朗誦詩詞一樣念出來,老師就算聽到的是新聞,也
會被感動時,大家頓時拍手叫好。
  這時一個學生拿了詩集走了進來。打開麥克風開始朗誦《第一次》。
  「萬一,我的初戀再度呼喚我的話,該怎麼辦呢?」
  聽到朗誦有珍陷入回憶,眼角開始濕潤了。有珍從位子站了起來,經過了焚化場,走進
了放著鋼琴的教室。她按著鍵盤感到一股莫名的氣息。是一種有人剛剛在這停駐一下又走的
氣息。而且還是一種絕不陌生的氣息。
  明亮的陽光比稍早更強烈的光芒射進了教室。陽光實在太耀眼了,讓有珍睜不開雙眼,
這時有珍突然滴下了一滴眼淚。
  她立刻闔上了鋼琴的蓋子,鋼琴頓時發出了厚重的聲音。
  ***
  「你真的給我搞失蹤?你有種就再出現看看。」
  擔心完全聯絡不到民亨的金次長,開始抱怨起來。
  這時,穿著整齊乾淨西裝的民亨開了門走了進來。嚇了一大跳的金次長看著民亨一副什
麼事情也沒發生過的樣子,就坐在桌前開始處理業務,他搞不清楚民亨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民亨說他已經決定要回美國,拜託金次長替他處理關於滑雪場末期工程的相關業務。知
道民亨是因為有珍而打算要離開韓國的金次長,不發一語地只是用可惜的目光注視著民亨。
  「因為這是最好的辦法,所以我才選擇離去的。」
  民亨的臉上浮現出不自然的笑容,然後又迅速消失。
  然後充滿自信地在所有的資料上快速地簽上自己的名字。民亨從辦公室出來後,來到電
台給翔赫撥了個電話。他聽到了複雜心情依然留在心中翔赫的聲音。
  「我放棄了江俊祥。」
  民亨對走進咖啡廳的翔赫先說明了他的來意。
  「我是李民亨,我知道我是李民亨就夠了。」
  民亨看著仍然一語不發的翔赫繼續說道,他用李民亨的身份愛過有珍就夠了,他已經醒
悟到與其用他自己想都想不起來的江俊祥的記憶對有珍繼續執著,還不如祈求有珍能夠幸福
地活著才是更正確的事。
  等到翔赫說出「謝謝你」這句話的民亨,暫時地屏住了呼吸,努力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
樣子說道:
  「我馬上要去美國了,而且不會再回來了。」
  民亨又再度止住了呼吸。雖然也沒有說多少話,但民亨的呼吸不斷地變得急促起來。因
為他必須要把湧上喉嚨的某種東西推回他心底深處。
  民亨想著有珍說過就算俊祥會回到自己身邊,她也會選擇翔赫後,就對翔赫說叫他一定
要讓有珍幸福。他說完這話後便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翔赫也隨著他站了起來,然後朝民亨伸出手。民亨稍稍地注視了翔赫一下然後握住他的
手。
  「俊祥--!」
  臉上表情原本一直複雜的翔赫,這時臉上蔓延出一股得到安穩的感覺。
  「謝謝你還活著,我由衷地感謝你。」
  民亨終於把他一直往心裡頭推進去的某種東西,通通都壓抑進去了。民亨勉強地壓抑住
自己心中的某種東西,離開了那裡。
  民亨接著走向下一站,彩琳的服裝店。當他走上二樓的時候,那裡一個人也沒有。他轉
過身正準備要出去的時候,試衣間裡面的門被打開了。
  「真淑把這拿走。」
  是有珍的聲音!有珍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民亨,呼吸彷彿要停止一般。穿著白色結婚禮
服的有珍,看起來是如此地耀眼美麗。民亨直視著有珍。與民亨四目交接的那一瞬間,藏在
有珍逐漸濕潤的雙眼中的悲傷,一點也沒遺漏地傳達給了民亨。
  民亨對即將要成為別人老婆的有珍,禮貌地打了招呼。而驚慌的有珍打算再回到試衣間
,卻因為太慌張的關係穿在腳上的鞋子不小心掉了出來。她趕緊想要把鞋子重新穿好,卻因
為穿著禮服的關係無法順利地把鞋子穿上。
  民亨慢慢地走向有珍。他蹲了下來,一語不發地小心翼翼地替有珍把鞋子穿好。有珍又
從民亨這樣的舉動想起了俊祥。
  俊祥一語不發地替坐在牆邊的自己把鞋子穿上的身影與民亨重疊在一起。
  兩人好一陣子一句話也沒說,就只是注視著對方,然後並肩坐在椅子上。
  「有珍小姐,我有一件事想要問你,你可以回答我嗎?」
  民亨開了口。民亨像是讓有珍安心似的,他說事到如今,他這麼問完全沒有特別的意思
。他問有珍能不能回答他,說喜歡自己,跟自己說我愛你的理由是因為自己跟俊祥相像的關
係嗎?然後用就算有珍不回答也沒關係的溫柔眼神看著有珍。
  有珍清楚地告訴民亨,俊祥是俊祥,民亨是民亨,她兩個人都喜歡。民亨把有珍的話深
深地刻在心底只為了不再忘記似的。
  (3)
  從飾品間拿著一堆頭髮裝飾用品走出來的真淑,看到有珍跟民亨坐在一起,立刻露出錯
愕的表情。民亨向充滿疑惑的真淑解釋道:我是想跟彩琳打聲招呼才來服裝店的,說完後,
就轉身走向門邊。
  「打招呼?是什麼事啊?」
  似乎是感到民亨的不尋常,有珍立刻跟著民亨站起來問道。打算要說出原因的民亨稍稍
地猶豫了一下,然後朝有珍送上淺淺的笑容後就隨即轉身。民亨走了兩步路後,又停了下來
再度轉過身來:
  「恭喜--你要結婚了。」
  民亨開朗的笑容裡卻透露了無限悲傷。
  ***
  有珍想要在結婚以前都一直跟媽媽住在一起,於是前往春川。在公車上不斷地回想著的
有珍,下了車後走了好一陣子。
  她覺得既然決心要結婚了,那麼就應該要消除對其他人的記憶。似乎要那麼做才是對一
直守候著自己的翔赫,應該有的禮儀。
  春川晚上的街道,相當地冷。不過不久後,寒冷應該就會退去。因為世上並不是只有寒
冷又難受的季節。就像季節並不是你催促著它快來就會快來一樣,世間萬物總是會按照應有
的道理運行。就像民亨所說的,人第一次並沒有辦法走兩步路一樣。
  雖然有珍並不能把所有的回憶磨滅掉,但是她至少要盡力去做。因為她不能永遠在又冷
又黑暗的影子國度生活下去。
  有珍一面整理著自己的思緒,一面往家的方向走。在家前面,撞見了金真佑。金真佑來
春川的大學辦完事後,因為擔心有珍母親的健康,順便來探望她。
  擔心有珍母親健康的金真佑突然沒頭沒腦地向有珍問起李民亨。
  「現在還一起工作嗎?」
  有珍對於金真佑毫無預警的問題感到緊張。因為她以為金真佑在問她跟民亨還有在見面
嗎?
  聽到有珍說沒有機會再一起工作時,金真佑的臉上竟然露出了可惜的表情。他拜託有珍
如果有機會見到民亨的話,替自己傳達關於在滑雪場誤會他的事,感到很抱歉。
  「一定要替我跟他說。奇怪的是這件事一直令我掛心。是因為她跟江俊祥太相像的緣故
嗎?即使過了那麼久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那個人不就是俊祥嗎?因為有些事情憑感覺就能
知道的。」
  有珍聽到金真佑的話,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地說,她很想知道以前俊祥跑去教授研究室
是為了什麼?
  「我那時候也很不解,怎麼這樣?聽到的時候已經太晚了,所以也不能去參加喪禮。你
們大家都去參加了喪禮了吧?」
  有珍只是一語不發地搖搖頭。
  有珍回到房間後,心情開始紛亂了起來。她對於自己為什麼一次都沒感覺過那樣的想法
感到不解。
  「我真的以為那個人不是俊祥嗎?那種事,憑感覺就能知道的。大家都參加俊祥的喪禮
了吧?」
  「我是江俊祥,我說我是江俊祥。」
  有珍無法擺脫當民亨說自己就是江俊祥時湧起的怪異的感覺。
  控制不了越來越煩悶的心緒,於是用雙手掩住了臉。
  在民亨用詭異的言行把朋友們弄得不寒而慄的那天,腦中陷入一團混亂的彩琳也是同樣
地感到了懷疑。當民亨說著「是患了記憶喪失症」,或者是「我就是江俊祥」這樣的話時,
在那一刻,從她腦海裡浮現翔赫曾經問自己民亨跟俊祥真的是毫不相干的兩個人嗎?即便彩
琳覺得這真是毫無道理的想像,卻又快速地行動起來。彩琳撥了個電話,託人做身份調查。
  彩琳與一名男子面對面坐著,手不停地顫抖著。
  「那麼,有沒有什麼證據能證明這兩個人是同一個人?」
  彩琳像是恐懼得不停晃動的眼神向那名男子問道。
  「當媽媽再婚的時候,會整理自己的戶籍,為了要變更姓氏,偶爾會有這種情形。這兩
個人就是同一個人。」
  與那名男子分開後,從樓梯走下來的彩琳顯得搖搖欲墜。
  心中像是被什麼東西瘋狂地敲擊著,眼前也一片白濛濛的。她肯定是在做噩夢。她完全
不能相信怎麼會有這種事發生呢?
  她完全不能理解這世上怎麼會有母親把好好活在世上的兒子,製造成已經死亡的樣子。
這真是天方夜譚。她覺得一定是哪裡有問題。
  彩琳帶著蒼白的臉孔回到服裝店的時候,真淑正在與人講電話。什麼聲音、什麼言語都
已經聽不到的彩琳,在她耳旁只是不斷地響著「死人記錄」這聲音。
  彩琳看著掛上電話的真淑,眼神不斷地晃動著。
  「你問我說想要找死人記錄的話,要怎麼找?死去的人,是俊祥嗎?」
  真淑搖晃著頭。
  「有珍在哪?我問你有珍現在在哪?」
  彩琳從服裝店衝了出來,一邊給翔赫打電話,一邊衝到停車場。彩琳聽到翔赫反問她說
有珍終於知道了時,感到非常地生氣。原來翔赫老早就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有珍到了學校後,看到魔頭老師跟彩琳在一起。有珍聽到彩琳對自己說有事情來春川,
所以順便來看老師,聽到有珍也來了學校就想跟有珍一起回漢城,有珍感到一股詭異的感覺
。彩琳不像是一個人會來找老師的人,而且更不可能會是那種想到有珍而特意來學校的人。
  有珍對魔頭老師遞過了喜帖。「嗯,那傢伙。」
  彩琳立刻說出魔頭老師想說的話。魔頭老師心中升起彩琳一點都沒變的感覺,卻把原本
要說的話給忘記了。不過,他並沒有忘記長久以來的印象。他邊說著遲到大王鄭有珍如果擔
心結婚典禮會遲到的話,自己要千萬小心不要遲到,邊露出頑皮的笑容。
  走到運動場的彩琳,轉過頭看有珍。
  「既然都來了就把要處理的事處理完再走,那以後就不必再來了嘛!」
  有珍不太想開口,把話鋒一轉。
  「你要回去漢城嗎?」
  「嗯!一起回去吧!」
  彩琳像是感到不安似地望著有珍。彩琳露出像是把有珍一個人丟在春川會發生什麼大事
的表情。然後聽到有珍說她並沒有要回漢城而在春川家時,彩琳也親切地把她送回家去。
  ***
  民亨把一堆行李都整齊收拾好後,打了個電話。
  「是的,媽媽,我明天會回美國的,是的,請您放心。」
  民亨掛完電話後,把從春川家裡拿來的錄音帶放進了包包裡。然後握住放在一旁的北極
星項鏈,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民亨稍稍地望了窗外一下,就開始寫信給某人。好一會兒之後,停下筆的民亨把信放進
旁邊的盒子裡,小心翼翼地包裝起來。
  他把包好的禮物放在桌子上,拿著一瓶酒走向窗邊。思念的心情像潮水般湧了上來。民
亨把電話拿了又放下,反覆幾十遍後,只是歎了一口氣,始終按不下電話的按鈕。
  ***
  家門前面停著翔赫的車。這個時候翔赫應該沒有理由來春川的。有珍準備要打開大門時
,翔赫先打開了門走了出來。說他原本想要帶有珍一起去學校。
  有珍又再度感到奇怪。彩琳也是如此,翔赫也是如此。
  有珍搭著翔赫的車向可以不用回去的漢城前進。翔赫跟彩琳都是用一副如果有珍留在春
川的話,會發生什麼大事一樣的表情,希望有珍跟自己回漢城去。
  有珍對於翔赫沒有告知自己一聲就去了學校一趟的事情感到很在意。聽到翔赫解釋說忙
著準備結婚就一時忘記時,不知為什麼,有珍感到他的表情看來既是不安又是陰沉。
  翔赫看到有珍回到家中後,就像是安心似地深深地吐了口氣,把車子掉頭後,就慢慢地
消失在黑暗之中。
  有珍確認了翔赫消失在黑暗中後,來到大街上叫住了出租車。在奔馳的車子裡,一直握
緊雙手,掩飾不住不安與急躁神情的有珍,當車子一停下來後,趕緊從車子上下來。
  有珍下車後抵達的地方是民亨所在飯店的房間。
  她走上前去打算要按電鈴,但又按不下去。她一想起民亨說「恭喜你要結婚了」時露出
的淒涼笑容,就好幾次把抬起來要按下電鈴的手又放了下去。
  在出租車上的時候,有珍腦海裡一直浮現民亨說自己就是俊祥,還有翔赫跟彩琳詭異的
舉動,以及金真佑問去過俊祥的喪禮嗎等等。
  有珍終究還是按不下電鈴,衝出走廊跑到了電梯前。搭上電梯的有珍抓著反射著自己容
貌的鏡子,開始屏聲息氣地痛哭了起來。
  「到了現在,我還是那麼想要抓緊那個人嗎?像個笨蛋一樣,就算是把他錯覺當成俊祥
,也是那麼想要抓緊他嗎?」
  在他面前無情地說出「就算俊祥回到我身邊,我還是無法離開翔赫」這樣冷酷的話,又
怎麼能這樣--
  哽咽地哭泣的有珍,心中有無數的矛盾在掙扎著。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47:48

【第十八章】
  (1)
  有珍恍恍惚惚地奔跑著,然後停下了腳步。看到在對面的路上,正拖著行李走著的民亨
,像是要出遠門似的。
  「俊祥!」
  有珍放聲大叫俊祥的名字。聽到有人在叫「俊祥」的名字而轉過頭的民亨,被早晨的陽
光照射得無法自然地張開雙眼,這時有珍已經從路的那一邊衝了過來。她怕民亨會就此消失
不見,她已經無法再回頭了。
  從後面追過來的翔赫,驚慌的神情與經過一旁的大卡車的喇叭聲敲碎了冬天清晨的寧靜
。在喇叭聲響起的同時,民亨衝進了車道,推開了已嚇得不知所措的有珍。民亨的身體被彈
到了空中。
  一瞬間,什麼聲音也聽不到。只是不知從哪裡傳來俊祥焦急的聲音,然後一瞬間又消失
無蹤。
  「有珍!」
  ***
  早晨金次長看著正在整理資料跟行李的民亨,表情裡透露得依依不捨顯得一覽無遺。像
是觸到電似的,金次長看到民亨的手勢大吃一驚,趕緊把目光隨著他的手勢移動。
  民亨拜託他幫忙處理滑雪場的末期工程,自己也突然把目光停留在自己快速揮動的手上
。滑雪場,這個即使他努力地不願想起,卻又讓他想起許多回憶的地方。這個讓他在短暫的
時間裡,歷經了許許多多事情的地方。
  既然他沒有辦法磨滅這地方的記憶,那就永遠地記住吧!
  他永遠忘不了那裡的白色冬天。
  民亨把整理好的包包背在肩上,然後稍稍地環繞了辦公室一下,走向金次長向他伸出了
手。金次長看著民亨邊說著謝謝邊伸過來的手,故意把臉轉了過去,但表情上透露出來的依
依不捨卻顯露得一覽無遺。
  民亨無奈地拒絕金次長一定要送自己到機場的好意。他擔心自己會對親近的朋友留下更
多的不捨。
  他不顧金次長邊說你實在太過分邊露出的遺憾的表情,轉過身去停頓了一下,然後望著
掛在牆壁上的拼圖。
  「我以前一直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玩這個,但現在仔細想想,原來是因為自己想要一塊
一塊記起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像個笨蛋一樣--」
  像是感到可惜似的,民亨的嘴角露出了淺淺的笑容,又立刻消失不見。
  民亨從辦公室出來後前往北極星公司。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做。雖然是合作夥伴的公司,
但他卻第一次親自登門拜訪。雖然現在也是最後一次。幸運的是,他沒有看到有珍。
  民亨從包包裡掏出包好的小禮物遞給了靜雅。靜雅從民亨手上接過禮物後,像是早知道
似地出神望著民亨。轉過身準備出去的民亨,耳邊傳來靜雅問他有珍知不知道這件事情,靜
雅的話輕輕地在耳邊盤旋著。
  民亨轉過身來用明亮的笑容來代替回答。
  ***
  隨著翔赫突然回到漢城的有珍,避開了上班時間去了辦公室一趟。她既然回到了漢城,
就有些必須要整理的事。
  靜雅不斷地瞄著努力整理桌子的有珍。她在想有珍是因為未能將桌子整理好而顯得心緒
不寧嗎?就算不是這樣有珍的心應該也是紛亂不堪的吧?
  不過靜雅覺得很慶幸。她可以不用把民亨要她轉交的禮物用寄的或是另外再找時間見面
交給她,現在她能夠直接把禮物交給有珍。靜雅把禮物遞給有珍。
  迷迷糊糊地收下禮物的有珍,抬頭看著靜雅。
  「李民亨監理叫我拿給你,他剛剛來過又走了。」
  「不是道別禮物吧?」
  「道別?」
  聽到那句話的瞬間,有珍掩飾不住自己吃驚的表情,直盯著靜雅看。這與她看到李民亨
監理表情所推斷的不一樣,有珍什麼都不知道。
  「李民亨監理說他今天要去美國,是一點鐘的飛機--」
  在靜雅還沒說完前,有珍的目光已經飄到手錶上?現在還不到早上十點。有珍的臉上湧
起了一團黑雲。她想到這次真的是最後一次了,心裡亂糟糟的。
  有珍避開用擔心的表情看著她的靜雅,撕開了包裝紙。是一張CD。上面寫著《第一次
》的CD--
  有珍把CD放進唱片機裡。聽著CD的有珍無力地打開了盒子,從裡面掉下了某個東西
。是一封信。
  有珍小姐:
  雖然我不知道這禮物什麼時候會交到你手上,不過那時候我大概已經不在國內了,雖然
我想禮物可能會成為有珍小姐的負擔--但我還是無法把它帶走。
  雖然我不能像俊祥一樣,把它錄在錄音帶裡再交給你,
  但我還是想送給你當禮物。
  請你要幸福哦!
  讀完信後,像是對一切都死心的有珍,在把信塞回CD盒子裡後,有珍臉色開始起了變
化。有珍再度把信從CD盒子裡掏出來,手裡不禁輕輕地顫抖著。
  「靜雅姐--我沒跟人說過,俊祥他給我錄音帶的事,我沒跟任何人說過。」
  從座位上站起來的有珍,眼角開始濕潤起來。有珍帶著被淚水弄糊的臉孔,衝到了外面
叫住了出租車。
  是俊祥。她如此思念的俊祥就是李民亨。這真是令人無法相信。李民亨就是俊祥。她跟
笨蛋一樣竟然認不出他來--她的心彷彿要爆裂開來。呼吸彷彿要停止一般。她怎麼會在憑
著心中的感覺來到他的房間後,卻又什麼也沒做地就回來了--
  她感覺到機場的那段時間,比她十年來思念俊祥而活的日子還要長。從出租車上下來的
有珍衝進了機場大廳。她瘋狂地撥開走在她前面的人們,到處找著民亨的身影。哪裡都找不
到。哪裡都沒看到那個人,李民亨,江俊祥。
  提早到了機場的李民亨,進了咖啡廳點了一杯茶。他還是第一次有多餘的心力去回顧一
路忙碌奔馳過來的歲月。
  仔細想想後,自己的生命中似乎有許多事情都是這樣,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雖然自
己記不起來,但是初戀的女人也成了自己現在最後的戀人--有珍。
  搖著頭的民亨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為了要確認機票跟進行登機手續的民亨,從咖啡廳走
了出來,面無表情地一步一步地走著。他走了一會後,不知從哪冒出來了一雙鞋子擋在民亨
的腳前。是女孩子的鞋子。坐在椅子上玩著鞋子遊戲而把鞋子弄丟的小女孩,不好意思地望
著民亨。原本面無表情的民亨臉上露出了笑容。民亨把鞋子撿起來後,走到女孩面前蹲著替
女孩把鞋子穿上,這時他突然閃過一股奇異的感覺。腦海裡閃過自己替誰在穿鞋子的畫面。
雖然看不到那個人的臉,但無疑地自己的確在替某人穿鞋子。民亨壓不住亂糟糟的思緒,走
到登機門口,準備開始排隊,但這時卻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俊祥--你是俊祥對吧?真的是你吧?」
  有珍站在後面。雙眼充滿淚水的有珍,正呼喚著自己。民亨看到有珍哭泣的神情,雙眼
裡也不禁流下淚水。
  有珍想要移動腳步往民亨跑去。但身體卻不聽心的使喚。
  整個身體全都虛脫無力,只剩下思念與急迫感。再也撐不下去的有珍,頓時跌倒在地上
。抓著跑過來的民亨吃力地站起來的有珍,發出像呻吟般的哭泣聲說道:
  「俊祥,真的對不起,我沒把你認出來!--」
  有珍在民亨懷裡的哭泣聲,也傳進了民亨的心中。有珍好長的一段時間就躺在民亨的懷
裡不停地哭。
  有珍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她居然能夠再度見到俊祥。有珍不斷地像是自言自語似地叫
著俊祥的名字。民亨繼續看著只是不斷地叫著俊祥名字的有珍的臉,他想要仔細聆聽有珍那
無法順利說出口的話。雖然他想不起來,但是對於有珍想說的話,他都想聽。
  (2)
  有珍依然只是呼喚著俊祥的名字。這是她多麼想要放聲呼喚的名字啊!又是她多麼懇切
的願望啊!雖然她每次思念俊祥的時候,都想要放聲呼喚他的名字。但是怎麼叫也沒有回答
,讓她感覺俊祥似乎真的是死了,所以她不能叫。她不願相信俊祥已經死了。那是不可能的
,她明明跟俊祥約好了要見面的,俊祥不可能會失約的--
  民亨用焦急的目光望著有珍。他依然什麼都記不起來,這令他痛苦地喘不過氣來。
  不管是約好要一起見面的事,還是他彈鋼琴給她聽的事,還是蹺課去騎腳踏車的事,還
是他伸手扶起她的事,他通通記不起來。
  「我什麼都沒忘記,我全部都記得--」
  民亨的心裡又嗡嗡作響起來。他緊緊抱住哭泣的有珍,他心中十年的悲痛,全部痛苦地
湧了上來。
  哭到筋疲力盡的如小孩子一樣的有珍,不知不覺間已經在民亨的懷裡睡著了。民亨小心
翼翼地把有珍放在床上,替她把棉被蓋上後,在焦急又痛苦的心情驅使下,用顫抖的手輕輕
地把有珍的頭髮拂到後面。然後,只是惆悵又茫然地注視著有珍沉睡的臉孔。這是他認識她
以來,第一次從她身上看到那安穩的臉孔。
  民亨怕吵醒有珍,悄悄地推開了房門,到客廳向某人打了個電話。
  「我是李民亨。我要回去美國了。有珍小姐現在睡著了。我不想吵醒她,你明天早上可
以來接她走嗎?你可以等到那時候嗎?」
  掛完電話的民亨,再度回到有珍睡著的房間裡,坐在椅子上。然後好長一段時間動也不
動地,只是凝視著有珍沉睡的臉龐。
  不知不覺間,早晨的陽光已經從窗簾中鑽了進來。
  在車子裡度過整夜的翔赫用憔悴的臉孔望著飯店的入口,他整夜都守候著,直到夜色慢
慢轉白。
  深夜,當翔赫接到民亨電話的時候,是他剛抵達有珍家的時候。他原本在家裡睡覺,真
淑打了電話給他,說有珍到現在還沒回家。
  因為擔心而跑到有珍家看的翔赫,遇到接到通知已經先抵達的勇國,正準備跟勇國打聲
招呼時,手機卻響了起來。是民亨。當翔赫確定有珍已經通通曉得的那一瞬間,整顆心被絕
望蔓延著。然後在自暴自棄的心情下,告訴了勇國跟真淑,事實上,民亨其實就是俊祥。
  翔赫拋下吃驚之餘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的朋友們,離開了有珍家。就算說有珍已經知道了
事情的真相,他仍是想要緊緊地抓住有珍。他無法把有珍從自己的生命中放開。
  在看得到飯店黑暗的道路上,翔赫等待著不知何時會出來的有珍,從深夜等到破曉。
  穿著外套整理行李的民亨,再一次望了望還在沉睡中的有珍,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出了飯
店。傷痕纍纍的靈魂靜靜地走進耀眼又充滿透明感的冬天早晨。
  從窗簾的縫隙鑽進來的晨光,在房間裡隨意地遊走著。醒來的有珍環顧周圍。在茫然不
安感的驅動下立刻起身的有珍,雖然嘗試著找尋民亨的痕跡,但哪裡也找不到他。她感到一
顆心不斷地往下沉,角落桌子上的一封信映入了她的眼簾。有珍用顫抖的雙手打開了信。
  有珍,有珍啊!--我以前都是這麼叫有珍小姐的嗎?
  有珍啊!--有珍啊!--可是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即便我就是有珍小姐如此思念的江俊祥,
  而另一方面我也不是江俊祥。
  如果我失去了我們在一起的共同回憶,
  那麼就算我是江俊祥,
  我也不過是具有江俊祥的名字罷了。
  --對不起!不過,
  我很感謝在我什麼都想不起來的過去歲月中,
  有你與我相隨。我是真心地--真心地--
  讀完信的有珍,臉上凝結成一片痛苦。有珍恍恍惚惚地衝出飯店,翔赫看到有珍滿臉慌
張,他趕緊從車裡下來向有珍追去。有珍甩開想要抓住自己的翔赫,只是不顧一切地往前跑。
  她不能讓民亨又一個人前往那無法相見的地方。
  一被送到醫院,就立刻接受緊急治療的民亨,像是死去一般靜靜地沉睡了。因為腦袋受
到撞擊的關係,除了等待他的意識回轉外,就別無辦法了。
  有珍像是失魂落魄的人一樣只是一直望著民亨,雖然心痛地望著有珍的翔赫,試圖安慰
她不會有事的,但這時有珍的耳朵裡是什麼也聽不見的。
  這時,接到通知的朋友們走進了病房。真淑跟勇國走進來時,比起民亨,他們更擔心有
珍。不過,彩琳可不一樣。她氣得如同怒不可遏的人一樣,用尖銳的聲音狠狠地罵著有珍。
她像失去理智似地問有珍,是不是害了俊祥一個人還不夠,還要害民亨也出車禍才甘心,彩
琳連不該說的話都通通一股腦兒罵了出來。
  「有珍你可真幸福啊!最好利用這次機會讓民亨想起俊祥的記憶,那你就再幸福不過了
嘛!」
  翔赫狠狠地瞪著彩琳。氣的說不出話來的勇國跟真淑,把彩琳往門邊推出去。可是,有
珍抬起了一直低著的頭。
  「對,我很高興,看到俊祥為了救我變成這樣,我實在太高興了,我像個笨蛋一樣,根
本認不出民亨是俊祥,不但沒有好好對他,還不斷地傷害他,但就算是這樣,我還是很幸運
地找回俊祥,我實在太高興了。我都這麼說了,你滿意了嗎?夠了吧?」
  有珍回頭一邊用著銳利的眼神看著彩琳,一邊忍住眼淚說。彩琳看到有珍突然的大轉變
,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然後轉身走了出去。大家看到有珍的轉變,淚水開始在眼眶裡
打轉起來。
  翔赫送走朋友們後,在附近買了粥帶進醫院。因為有珍從早上開始就什麼也不吃。有珍
從俊祥的病房走了出來,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不停地發抖著。她害怕俊祥會不會就此--翔赫
看到那樣的有珍,遞給她買來的粥。有珍搖搖頭。看到毫無意識的俊祥,覺得自己光是毫髮
無傷地坐在這裡就已經夠對不起他了,又怎麼吃得下東西呢?
  翔赫硬是把湯匙塞進有珍的手。然後一邊大聲地說道,你不是要吃東西才有力氣守著他
嗎?一邊忍住眼淚轉過身。轉過身的翔赫眼裡一直滾動的淚水,終於化為巨大的淚珠掉落在
地板上。
  「我跟有珍就這樣結束了嗎?」
  有珍看著翔赫的背影,把湯匙放在一旁,一會後,開始吃起粥來。她忍著淚,一口一口
地把粥往嘴裡送。她覺得若想要對自己毫髮無傷地活著不感到羞愧的話,至少要好好地守護
著現在自己所站的位子。
  走進病房的有珍,慢慢靠近插著氧氣管躺在床上的民亨,然後抓住他的手。她好擔心。
  「不要放開我的手,你一定要找到我,你知道了嗎?我現在已經把你的手緊緊地握住了
,所以你不要忘記我,一定要來找我!」
  有珍無論如何努力,再也擋不住眼淚一直沿著臉頰流了下來。
  ***
  江美熙走進了病房。她原本在進行海外公演,在聽到消息後沒有辦法在第一時間內立即
趕來。
  看到民亨只是像是睡著般地躺在床上,江美熙的表情在痛苦與焦急的混雜下逐漸陰暗起
來。她轉過身看著有珍的眼神也令人感到不舒服。她討厭有珍口口聲聲叫她「俊祥媽媽」。
  江美熙覺得既然你感覺到的人跟名字都不一樣的話,那麼禮貌上不是應該把他當成另外
一個人嗎?江美熙感覺到被人知道他是俊祥終究只會引起意外事故的那一瞬間,甚至開始懷
恨起有珍來。
  江美熙對於有珍的道歉,只是冷冷地截斷她要說的話,然後拜託她回去。然後對秘書下
達了請一個專業看護者的指示。
  有珍卻不能就此離去,她一刻都無法離開俊祥,不,是民亨的身旁。
  「他是我思念了十年的人。現在我終於找到他了。我不會叫他俊祥的,我也不會說他讓
我想起俊祥之類的話,所以請讓我在他身邊。我拜託您。」
  被有珍懇切又真摯的眼神嚇了一跳的江美熙帶著較為柔和的表情走出了醫院。江美熙很
久以前就很清楚,要一直等到病人意識恢復的那一天,其中所需忍受的煎熬,臉上蔓延起深
深的悲傷。
  隔了幾天,再度來到醫院的翔赫,看到民亨舊態依然的病情,心裡感到五味雜陳。
  而且翔赫心裡還有著如果不對有珍說就不會舒坦的負擔。
  他必須要向有珍坦承他隱瞞了民亨就是俊祥的事實。翔赫曾經對民亨說,如果他想不起
過去的記憶,他就不是俊祥,翔赫就叫他應該要離開有珍。翔赫覺得如果自己沒曾說出那樣
的話,那民亨也不會決心要離開。
  翔赫把所有的事實都告訴有珍後,仔細地端詳著有珍的臉孔靜靜地問道,你不討厭那樣
的我嗎?你不生氣嗎?
  不過,有珍似乎知道翔赫為何要如此。翔赫稍稍猶豫了一下,望著有珍問道,如果俊祥
一直沒醒過來的話,她怎麼辦?
  不過,有珍的意志超乎想像地堅定。她說不會有那種事的,她叫翔赫也要那麼相信。
  與有珍分手後走出醫院的翔赫腳步無比地沉重。雖然還不清楚,但是民亨,不,俊祥也
有可能就此沉睡不醒。那麼無疑地,有珍也不會離開俊祥身邊。就算俊祥醒過來,現實依然
毫無改變。真是如此的話,很明顯地可以判斷出有珍不會回到自己身邊的。與其變得再也無
法看到有珍,倒不如像現在一樣,俊祥永遠不要醒過來,至少他還能一邊看著有珍,一邊生
活。
  翔赫是這麼想的。
  翔赫暫時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醫院。然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這時,電話響了。是出
乎他意料的來電。
  翔赫掛斷電話後,趕去的地方是彩琳正在喝著酒的酒館。
  彩琳已經爛醉了。然後用令人目瞪口呆的話來迎接翔赫,她一邊說大家都是失戀中人,
應該要一起喝一杯,一邊又叫了瓶酒。
  不知是笑容,還是哭泣,彩琳的嘴角奇妙地揚起了令人不解的神情。一邊說自己好痛苦
,想要去看躺在醫院的民亨也不能去,一邊倒著酒的彩琳眼光便開始閃爍起來。而那閃爍的
眼光的真實身份是淚水。彩琳奇妙地揚起的嘴角,終於哭出了聲音。
  (3)
  沒有位子。民亨的心底完全沒有彩琳可以進去的位子。因為有珍是那位子的主人,所以
彩琳進不去民亨的心中。俊祥並不只是有珍的初戀,他對於彩琳也是初戀。但是有珍卻為什
麼可以在俊祥的身邊,自己卻不能待在他的身邊,想到這裡,彩琳的心感到一片淒涼。
  翔赫抓住了不斷喝著酒的彩琳的手。
  這時,彩琳用充滿淚水的雙眼,望著翔赫說,要不要跟她交往?同樣是失戀的人互相安
慰看看如何?彩琳在一語不發地用溫柔眼神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翔赫,把所有的委屈都爆發
出來。
  她對於為什麼不管是翔赫還是俊祥,都一定非有珍不可,還有為什麼只喜歡有珍一個人
,感到既生氣又委屈。已經到了幾乎想死的地步。原本還留著委屈的淚水的彩琳突然從座位
上站起來,衝到了外面。
  衝到外面的彩琳,因為酒氣的關係,恍恍惚惚又跌跌撞撞地移動著腳步。緊跟在後面的
翔赫雖然抓住了彩琳,但卻沒有用,彩琳不停地喊著,我要去死,我要去死,我不想活了,
我要去死,然後衝進了許多車在快速奔馳的車道。
  焦急的翔赫為了抓住彩琳,也衝進了車道。到處都響起喇叭聲,不過翔赫都不管,這時
翔赫突然醒悟到自己跟彩琳並沒有不同。就像彩琳如果沒有民亨的話,就活不下去,翔赫沒
有有珍的話也活不下去。翔赫在車道裡把彩琳撲倒在地。
  「翔赫,我好痛苦,我真的好痛苦,我想要待在民亨的旁邊,我想要在他旁邊看護著他
,為什麼我連在喜歡的人旁邊都不行?」
  彩琳的眼淚茫然又惆悵地流了下來。望著彩琳的翔赫,眼角也蔓延起淚水。
  ***
  有珍的媽媽從真淑那聽到俊祥的事後,到醫院去找有珍。
  雖然令人難以置信,但辛酸的是俊祥的故事,千真萬確地在現實裡發生了。
  媽媽很擔心有珍。她覺得不管怎樣,有珍不能像住在醫院裡一樣看守著俊祥。因為這對
即將要跟有珍結婚的翔赫來說,是件很殘忍的事。
  媽媽的眼角泛著淚光,她實在太心疼有珍了。望著媽媽的有珍心裡也感到一陣酸痛。但
是,有珍不管怎麼想,還是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命。她試著要說服媽媽,如果這時離開俊
祥的話,就等於是第二次殺死他,所以無論如何,自己不能離開俊祥。
  有珍什麼也不願想。她只想著俊祥會活過來。就算俊祥不愛自己也沒關係,就算他什麼
也不記得也沒關係。只要他肯為有珍活過來,就夠了。
  「媽媽你說過我會有報應的?不管是什麼報應,我都會接受的。」
  有珍對心急地望著自己的母親,像是發出呻吟似地吃力地說。
  原本抓住有珍手的母親突然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她的歎氣聲裡摻雜著她那煩悶無比的心
情,她歎完氣把眼淚擦乾,開始移動沉重的腳步。她心情沉重到連有一位戴著黑色太陽眼鏡
的陌生女子,幾乎差點撞到自己都不曉得。
  再度來到病房的江美熙,表情比起上次要溫暖許多。有珍與在走廊遇見的江美熙準備一
起走進民亨的病房那一刻,醫生和護士們突然緊張地衝進民亨的病房。驚慌的兩人也趕緊隨
著他們跑進病房。民亨的身體正劇烈地在晃動著。
  民亨越來越痛苦得劇烈地晃動著身體。醫生和護士忙著檢查民亨的身體狀態。
  驚慌的江美熙不顧一切地推開醫生,呼喚著兒子的名字。
  有珍站在一旁呆呆地看著江美熙。她因為太害怕了所以無法走向前。這時,護士回過頭
看著有珍說,除了監護人以外,一律請出去。
  有珍只好撇下痛苦的民亨,走出了病房。她只感到不安與焦躁的感覺快把她逼瘋了。有
珍十指交叉地坐著。這時她感到應該要有人,不,老天爺要展現奇蹟才對。
  「老天爺求求你救活他,拜託你救活他。」
  如果喪失意識的民亨痛苦地翻滾是意識回歸的過程的話,那麼求老天爺不要讓它停止,
求老天爺不要把連著他意識的那根繩子鬆開,不管他會以俊祥的身份醒過來,還是民亨的身
份醒過來,都沒有關係。有珍懇切地向老天爺祈禱只要讓他活過來就好。
  病房的門被打開了。江美熙連病房都不能進去,只能在外面等候,有珍走了過去,江美
熙告訴她民亨已經恢復一定程度的意識,雖然還沒到可以把人完全認清的地步,但總之已經
度過了危險關頭。
  有珍的眼裡淚水正打轉著。只要他活下來就夠了。有珍看著在秘書的扶持下轉身的江美
熙的背影,走進了病房。她決定不管民亨這狀態是如何地反覆持續,她都會把他當成是還好
好地活在這世上。她想只要有那麼一點活著的生命跡象,生命的繩子就不會被切斷。
  有珍走近已經拔掉氧氣管安穩地沉睡中的民亨身旁坐下。
  她抓住了他的手,感受到民亨的體溫。
  活著正是這種感覺。有珍好一陣子就這樣抓著民亨的手,只是凝望著他,然後肩膀抽動
著,發出了無聲的哭泣。她實在太感謝民亨為她活下來了。
  有珍抓著民亨的手趴在病床上睡著了。有珍直到早晨陽光彷彿在搔自己癢時,才睜開了
雙眼。有珍突然瞪大了雙眼,觸碰自己臉頰的並不是陽光,而是民亨的手。民亨輕撫著有珍
的臉龐。有珍吃驚之餘,從位子上彈了起來,仔細端詳著民亨。
  「民亨--」
  「--」
  「民亨先生,你醒過來了嗎?你知道我是誰嗎?」
  對於有珍吃驚的聲音,民亨只是無力地點了點頭。有珍實在太高興了。她什麼都想不到
,只想到民亨回答了自己的話。
  有珍一時之間不知該先向江美熙打電話,還是先叫醫生過來,手足無措之餘,只是先著
急地往大門走去。
  「有珍--!」
  有珍停下了腳步。她聽到了他的聲音,非常熟悉的聲音。
  有珍露出了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的表情,然後慢慢地轉過了身體。
  「有珍,是我--」
  她又再一次清楚地聽到他呼喚自己的聲音。
  「你是俊祥嗎?」
  有珍勉強鎮定住顫抖的一顆心,放聲大叫俊祥的名字。他終於呼喚自己的名字了。他的
的確確叫了自己的名字。他不是以民亨的身份,而是以江俊祥的身份呼喚了自己的名字。
  民亨的眼裡開始泛起淚光。民亨用充滿淚水的雙眼注視著有珍,輕輕地點了點頭。說他
是俊祥,說他是江俊祥。
  有珍慢慢地走向俊祥。在那一瞬間,有珍跟俊祥的的心裡開始閃過兩人一起度過的記憶。
  騎著腳踏車的樣子、在公車裡打瞌睡的有珍、打雪仗的有珍、把落葉當成雪來撒的樣子
、彈著鋼琴的樣子、還有牽著她的手的樣子--所有的回憶都清晰無比地閃過兩人的心中。
  雖然難以相信,但全部都是事實。有珍穩定住自己顫抖的一顆心,然後把臉埋在用充滿
淚水望著自己的俊祥的懷裡。
  所有的事真的都是事實。不管是俊祥的回來,還是他仍好好地活在這世上,這一切都是
事實。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48:22

【第十九章】
  (1)
  放手是正確的嗎?
  翔赫長久以來處在自我矛盾裡,無法從中解脫。他必須要快點承認自己其實並不是有珍
的「那個男人」,並不是那個在訂婚典禮前一天,在街上遇到的陌生婦人所說過的「那個男
人」,有珍命運裡注定要相逢的那個男人。如果他那時就能承認的話,自己說不定現在早已
做好心理準備,但是心裡卻沒辦法允許自己,他沒有辦法放手,要如何把有珍從自己的生活
裡送走。
  因此,翔赫不想對有珍照實說,他不想說出民亨就是俊祥的事實。他希望有珍就這樣一
直不知道的過下去。最好不要放手,也不能放手。
  翔赫聽到俊祥找回記憶的消息之後,跑到醫院,他想要親眼確定。雖然翔赫不想看到有
珍和俊祥甜蜜的模樣,但似乎非得這樣自己才可以放得下手。
  當翔赫看到兩個人甜蜜的樣子,以及互相深愛著的明亮身影,那一瞬間,翔赫就決定要
讓步了。
  自從十年前俊祥離開後,翔赫從沒看過有珍這麼幸福的模樣。畢竟,自己對有珍投入的
感情還是那麼的執著。翔赫不想要對方先放手,所以懷疑對方、傷害對方,而且一直相信著
那才是所謂的愛情。
  一直佇立在醫院門外的翔赫,叫住了為了整理東西而正想走進醫院的有珍。
  雖然不能笑著放手,但至少為了表示出自己對那份曾經認為是愛的執著,好像應該還是
要心平氣和地讓有珍走。可是不管別人怎麼說,對於翔赫來說,有珍對自己的愛不是執著堅
定的,是唯一不變的事實是,有珍是翔赫的初戀,永遠都是這樣。
  翔赫對沒有和有珍說民亨就是俊祥的事,並不感到後悔,萬一又有同樣的狀況發生,翔
赫還是不會說的。因為有珍是自己的初戀,因為那是不管如何忍下心,都很難放手的愛。
  翔赫看著有珍,雙眼癡癡地流下了眼淚,好像冷冷地流過翔赫骨子裡一樣。
  「我讓你走,你不能再次讓俊祥離開你身邊。」
  有珍不能再次經歷那段歲月,那段失去了俊祥而徘徊的漫長歲月。
  有珍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難過的流著眼淚看著翔赫,有珍覺得自己好像應該說點什麼話
,像是謝謝翔赫讓她走,或是謝謝他的諒解,但是有珍卻無法說出口。
  「我會得到報應的,傷你那麼多,我會得到報應的。」
  最後,有珍不得不藉著對自己的審判,來安慰翔赫受傷的心,但是有珍的那番話卻使翔
赫的心更痛苦。與其放手讓有珍走,翔赫更不願看到有珍流淚,那真的讓翔赫心痛。
  翔赫看著有珍茫然又惆悵地流著眼淚,他的心空虛到像因為體力不支而倒地的人一般難
受。
  翔赫想想還真是有趣,俊祥為了想起有關有珍的記憶而努力著,自己卻得努力地把有關
有珍的記憶磨滅掉--
  翔赫一面避開有珍看著自己的視線,一面繼續自己的話。
  翔赫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過去,但他說自己會努力,不管翔赫半夜打電話給有珍、跑
去找她,或是向她伸出手,都叫有珍絕對不要接受,不要深情地對翔赫微笑,也不要讓翔赫
看到有珍流淚--
  翔赫暫時停住了說話。
  翔赫的悲傷已經淹沒到喉嚨,使得他無法再繼續說下去。
  翔赫忍不住地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這是我最後一次讓你哭了,我對你說過要一直在你身邊的約定
,沒有辦法遵守了,對不起。」
  看著低著頭抽泣的有珍,翔赫無法克制住自己顫抖的身體,衝向門外。
  冬天正午的陽光無比耀眼。
  翔赫的身體被痛苦緊緊地壓擠著,就像站在烈日底下喘不過氣一般。這是最後一次了,
因為他再也看不到有珍了。
  翔赫抬起頭再次看著天空,透明的陽光從灰暗的雲間裡透出,就好像天空明白自己的心
情一樣。
  從四周傳來刺耳的救護車的聲音,翔赫站在路中央。他專注聽著那聲音,緩慢的移動了
腳步。不管如何,他還是必須要活下去。因為如果自己就這麼死了,只會讓有珍套上無法洗
清的痛苦枷鎖,儘管再怎麼難過、痛苦也要活下去,也算是為了有珍。
  不知道是淚還是微笑,開始從翔赫的嘴邊流露出。
  ***
  「當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還只是一個那麼可愛的小女孩--」
  有珍從檢查室走了出來,看到站在窗邊的俊祥,那一刻有珍的心浮現了一絲不安。有珍
擔心著,說不定叫俊祥的名字他也不會回頭。
  俊祥恢復記憶的那一天,叫出了有珍的名字,而且想起了初次見到有珍的那天。
  「我,我是俊祥對吧?曾和你一起做過的所有事--都沒錯吧?真的太好了,有珍,我
記起來了,真是太好了。」
  俊祥擔心著自己的記憶會消失不見,他只想起見過有珍這一丁點模模糊糊的記憶,俊祥
怕他想不出其他的記憶,而對此感到非常不安。
  有珍抓著俊祥的手,對他說只想起這一些就已經很足夠了,安慰著俊祥叫他不要感到不
安。有珍也同樣不安著,深怕連那一丁點的記憶也會消失不見。
  「俊祥!」
  俊祥深情地看著有珍。
  但是俊祥的表情卻不開朗。想起的只是一些模模糊糊的記憶,俊祥的心情顯得異常沉重。
  有珍對俊祥的樣子感到疼惜,有珍心想自己也感到不安的話,俊祥會更不安的。有珍努
力地不讓自己的不安表露出來,她靜靜地向俊祥走去,擁抱著俊祥,輕撫他的背,安慰他一
切都會好轉,說著也一定會想起更多,一切都會好轉,把自己的心貼近俊祥擁抱著他。
  江美熙眼角濕著走進了病房,她很感謝兒子沒有辜負自己的期待。很久很久以前,在俊
祥沒有意識的兩個多月裡,俊祥也從未放棄模糊意識裡的最後一點神智。雖然所有的人都說
不可能,但是俊祥終究還是將不可能踩在腳下,硬是抓住那意識裡模糊的一角而清醒了過來。
  「媽--」
  兒子的聲音濕潤了江美熙的心。
  俊祥有事情想問江美熙。那張在俊祥記憶中出現的陌生臉孔,那個模糊的映入他腦裡的
那個人,究竟是不是他的父親。
  俊祥問出口了,他的父親是誰。江美熙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顯得不知所措,摸不著頭
緒。就如從前俊祥向江美熙問起的時候一樣,從前俊祥即使這麼問道,江美熙也從沒說出俊
祥的父親是誰。現在又再次問起的人分明是俊祥,而非民亨。
  江美熙感到很難過,不知道要怎麼向俊祥說才好。
  (2)
  江美熙年輕的時候有一個喜歡的人,到現在都一直沒有忘記過的人,喜歡到連自己都沒
有辦法相信的程度。然而那個人傷害了她並離開了她,離開了她且忘了她,那樣還不夠,現
在那個人甚至消失不見了。江美熙對於那個人忘記了自己且可以得到幸福,感到不服氣又有
幾分難過,經過了數十年,到現在心中都還隱隱作痛,甚至難過到想死的地步。
  但是她還是活了下來,就是因為俊祥在她身邊。看著並想著兒子俊祥,一面努力的活了
下來。
  江美熙認為,俊祥的爸爸是誰並不重要。俊祥是自己的兒子,只要俊祥在自己的身邊就
好了。俊祥是自己的兒子這個事實才是重要的。
  俊祥看著臉色變得黯淡的江美熙,感覺到自己的這個問題碰觸到了媽媽的傷口。心中覺
得很抱歉。俊祥體會到除了確認了自己在媽媽心中的存在,不要再讓父親的事情讓媽媽難過。
  但是,俊祥心中像是蠢蠢欲動般地湧出對父親的懷念,卻無法吐露出來。父親的身影一
直浮現在模糊的記憶裡,偶爾還是會讓俊祥的心中感到不知所措。
  雖然俊祥對父親是誰感到很好奇,但是對於江美熙曾對民亨說過,那句想給他一個爸爸
的話,也令俊祥十分在意。從前去春川時,江美熙分明地說過那句話,說想給民亨一個爸爸。
  爸爸指的是誰,還有那句想給民亨一個爸爸的那句話代表著什麼,俊祥的腦裡開始變得
複雜。模糊的拼圖,得一塊一塊的填補起來才行。
  檢查結果沒有特別的異常。
  俊祥牽著有珍的手走出病房,回到了媽媽為他準備的家裡。只有薄薄的窗簾,隨著從門
縫吹進的風搖曳著,整個屋裡空蕩蕩的。
  俊祥和有珍一起環視了整個家。事實上,自己還是李民亨的時候,從未想過像家這種東
西是必要的,然而俊祥卻不同。
  現在有了家,讓俊祥的心情格外的好,因為能和深愛的人一起在相同的空間裡生活。
  俊祥心想一起呼吸著、撫摸著、感覺著,就好像兩個人一直在一起的樣子,俊祥看著有
珍,眼神閃耀著。
  有珍則好像正在想著和自己所想的不同的東西。她像個專家似的,想著要用什麼來填滿
這個一無所有的家。
  「這樣的話也不錯--」
  俊祥想起有珍說過的話,有珍曾說過對於心愛的人來說,對方的心就是最好的家。俊祥
對於這寬廣的家裡只有兩個人,感到非常開心,覺得和自己深愛的人在一起是一件何其幸福
的事。
  「我們什麼都不要放如何?有那顆可以取代任何東西的心在啊!」
  忙碌的一天。
  把傢具搬進來,然後整理家裡,也做了大掃除。相隔好久,終於過起像是普通人一般的
一天。
  有珍慢慢地整理還沒有整理好的東西,看著俊祥,同時也整理著記憶中的拼圖,
  級任老師的名字是誰,還有老師曾經給過他們兩個人的處罰是什麼--?
  俊祥什麼都答不出來,雖然努力是試著回憶,但還是徒勞無功。
  級任老師的綽號是魔頭、他們倆受的處罰是打掃垃圾焚化場--俊祥聽了兩個人曾被罰
去打掃垃圾焚化場的事情後,笑出了聲音來。
  「原來,我們以前是不良學生啊?」
  有珍聽了俊祥的話正經的站了起來,辯解著俊祥以前是有一點不乖,不過自己可是個模
範學生。
  「你啊!你都在撒謊吧?欺負我都記不起來?」
  俊祥瞇著眼睛笑著和有珍說道。
  「你不相信的話就自己想起來--還有下初雪的那天,我借給你的東西是什麼?」
  「那個只有兩個手指的手套。」
  俊祥意外的很輕鬆就回答出來了。有珍睜大著圓圓的眼盯著俊祥看,一副問著俊祥是否
真的想起來的表情。
  俊祥開始覺得抱歉了起來。他並不是記起了消失的記憶,而是想起了有珍曾提過她曾經
借給俊祥手套,然而俊祥沒有辦法還給她。有珍曾說俊祥沒有出現在約定的場所,而沒有拿
回手套的那句話--。
  有珍的表情失望,喃喃自語的一個人感歎著:
  「你說過有話要對我說的--」
  俊祥呆呆地看著有珍的臉,俊祥的臉上染上了一抹悲傷。
  「那天,自己到底是想說什麼話呢?」
  有珍明白俊祥想不起來,穩住自己偶爾不免燃起的期待。
  「沒關係,反正我都還記得。」
  有珍安慰著民亨和自己,但心裡的一角還是抽動著。
  彩琳聽到俊祥恢復記憶後,就有一陣子獨自喝著悶酒,安慰自己。她哭著要求民亨而非
俊祥回到自己身邊,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沒有用的事,但如果彩琳不那麼做的話,自己會
承受不了。
  不知何時開始,彩琳埋首於工作中,她想反正為了自己,也為了其他人,這樣做對誰都
好。
  彩琳整理新商品,來回各個賣場,奔忙地一天又一天的過去,當她暫時坐在椅子上休息
的時候,電話響起了,是魔頭。
  今天是教師獎的頒獎典禮,來到了漢城想順便找他們這群孩子。魔頭也經由勇國口中一
一知道了有珍和翔赫的事。
  「有珍這小鬼怎麼還不來啊?」
  喝了酒的魔頭看著手錶問道。突然間大家的表情都嚴肅了起來。魔頭看到所有人的表情
後,看著翔赫。對於魔頭本身來說,翔赫和有珍都是自己的學生,雖然沒有辦法詳細知道兩
個人的內心想的是什麼,不過他認為該解決的事還是要解決。
  這時有珍和俊祥一起走進了咖啡廳。魔頭正高興地看著有珍,而當他看到站在一旁的俊
祥時感到大吃一驚。
  「江、俊、祥!」
  老師一眼就認出俊祥來。魔頭握著俊祥的手,並安慰著失去記憶的俊祥,然後像想起以
前的種種般,說著不論是以前或是現在,一直照顧著俊祥的人除了有珍就沒有別人了。不想
聽到這些事的彩琳,怒視著有珍和俊祥,從位子上站起身往外頭走了出去。不久後,翔赫沒
有辦法直視著有珍的眼睛,也坐不住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魔頭察覺到了不尋常的氣氛,對於自己安排的這次聚會反而造成大家不愉快感到過意不
去。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是作為一個老師,還是希望讓學生們和解,但那卻不如想像
的那麼容易。
  雖然老師對遲到和翹課的學生做處罰並打他們的頭,但現在學生們都長這麼大了,對學
生來說老師的作用好像已經不重要了。魔頭一直到離開位子的時候,還不停地說著如果用勸
說的不行的話,就算用拳頭也要讓該學生們的事和解。正因為他們是魔頭深愛的一群學生。
  魔頭、彩琳及翔赫都離開了位子後,有珍感到很抱歉。她沒有想到是全部的人都要來,
所以才會把俊祥也帶來了。
  「真淑、勇國,對不起。」
  俊祥基於虧欠的心理向他們道歉,有珍也為俊祥對大家做了解釋,說俊祥還只能記得起
一點點過去的事。
  「我還以為是俊祥,原來你還是李民亨啊?」
  勇國接二連三的把酒一杯杯喝光,藉著酒意把心裡的話全都說了出來。甩開了真淑地勸
阻,勇國又再次說道。
  「你啊!你想起了什麼來?」
  俊祥僅僅想起自己是江俊祥,還有有關有珍的一些片段記憶,勇國對此感到很生氣。他
想不起真淑和自己也無所謂,但是卻想不起他曾經讓翔赫受傷,和因此而難過的翔赫,讓勇
國感到很生氣。
  (3)
  俊祥活著回來後,如果說他能把該想起來的事想起來自然是令人高興的事。但不管別人
怎麼說,對勇國來說,比起什麼都不記得的俊祥,翔赫和彩琳比俊祥更為重要。
  俊祥死後最難過的人雖然是有珍,但是翔赫、彩琳,所有人也都很難過。江、俊、祥這
個名字,所有的朋友們都無法忘記地度過了十多年。他不單單只是要記得有珍,應該也要記
得大家才對。曾經讓翔赫受了多少傷,曾經朋友們多麼地喜歡俊祥,這一切,俊祥都通通要
記得才對。
  勇國看著像罪人似的坐著的有珍和俊祥大聲喊著:
  「你給我回到十年前我們全部一起去山林裡露營的那晚,那個時候的你。全部給我想起
來,我叫你回到那個時候的你啊!你這傢伙!」
  勇國忍不住哭了出來。仔細追究誰也沒有做錯,但卻讓所有的朋友承受痛苦,勇國不忍
心看到大家這個樣子。而且對有珍和俊祥像罪人一樣地坐著聽著自己的話,勇國也一樣心痛
,痛到實在很想捶胸頓足。
  勇國站了起來,無法就這樣平靜住地拖著身體往外走去,真淑擔心的也跟著站了起來。
俊祥看著一個個離開的身影,深深地歎了口氣。
  「有珍,江俊祥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只會一味地讓朋友受傷呢?」
  俊祥感到無比難過。一點以往的記憶也想不起來的自己竟給了那麼多人傷害。
  隔天早上俊祥提早叫醒了有珍。俊祥和有珍說想借用有珍的記憶來幫助自己,如果有珍
和自己說自己以前曾經做過了什麼,可能對他恢復記憶會有幫助。
  有珍把自己所有記得的事一件一件的告訴俊祥。從第一次在公車上遇見開始,坐在公車
最後面的位置,靠著俊祥的肩膀睡著的事,打瞌睡醒來卻發現到了陌生的地方,因此而遲到
的事等等。有珍下了公車帶著俊祥去學校的圍牆下,俊祥臉上一副不知道的表情看著有珍,
有珍很有精神的和俊祥說道:
  「你彎下腰!」
  有珍把半蹲著的俊祥壓了下去,讓俊祥彎下腰去,然後有珍脫了鞋踩上了俊祥的背,跳
上了圍牆。
  俊祥幫坐在圍牆上的有珍穿上了鞋。
  這次有珍帶俊祥到湖邊的樹林間小路去。有珍帶著肉眼看不到的排球,就像當初一樣認
真地打著排球,用盡心思地想幫俊祥找回失去的記憶。
  再來是他們曾經做過小雪人的地方。俊祥努力地想要想起在那個地方曾經做了什麼,但
最後還是沒有想起。
  「我們做了小雪人啊!你一個我一個。」
  「他們是有珍和俊祥囉!」
  「你還讓小雪人接吻哦!」
  俊祥聽著表情明亮了起來。
  「我們沒接吻過嗎?」
  俊祥怎麼問這種討人厭的問題,有珍難為情的只是笑了笑。
  「親過了啊?怎麼親?這樣--這樣?」
  俊祥開玩笑地抓住有珍,把嘴唇靠近了有珍的嘴,有珍則呆呆地望著俊祥。感到真的一
點都想不起來的俊祥覺得很可惜。在初雪以令人嫉妒得美麗容顏降下的那天,她害羞地與俊
祥分享了初吻。俊祥仍然想不起來。
  有珍不想給俊祥負擔,眼淚卻不知不覺間在眼眶中打轉。但是看著還在記憶的另一頭的
俊祥,心中雖難過,但連眼淚也不能隨意地流下。
  俊祥感受到有珍的心情,攤開了自己的手,露出好像掉入絕望地獄中般的表情。
  有珍帶俊祥到了夕陽西下的湖水邊。那是很久以後,很久很久以後,即使俊祥恢復記憶
,也無法知道在湖水邊曾有過什麼事的地方,因為那時俊祥不在那裡。那裡正是朋友們一起
送走俊祥的地方。是他們為俊祥舉辦葬禮的地方。葬禮是在他們不知道俊祥還活著的情況下
舉行的。但是奇怪的是有珍並沒有留下眼淚,好像知道俊祥還活著般,有珍那個時候一滴眼
淚都沒掉下。
  俊祥想像著有珍痛苦的回憶,比起失去記憶的自己,俊祥更為有珍的痛苦感到難過。十
年中有珍傻傻地以為自己死了,經歷著無比地痛苦,自己卻還要和有珍說自己一點都記不得
這樣殘忍的話,這讓俊祥感到很痛苦。
  有珍想起民亨說過的話。
  這裡那麼美麗,為什麼要只想起痛苦的回憶?那個時候很不想聽到這句話,但仔細想想
民亨說的並沒錯。放著這麼美麗的景色不好好欣賞,一味地努力地為了找尋從前的記憶,有
珍覺得毫無意義。
  有珍看著一心想要找回記憶的俊祥,心裡感到很疼惜--
  有珍覺得那是毫無意義的。
  有珍不是不明瞭俊祥想要恢復記憶的那份心,但是,雖然從前的記憶也很重要,但未來
要一起創造的回憶卻是更為重要,有珍覺得應該不要再浪費時間徘徊在記憶的另一端了。
  「找尋記憶的日子,到這裡結束吧!我喜歡的不是記憶中的俊祥,而是現在在我面前的
你。」
  ***
  「咦,跑去哪了?」
  靜雅慌張地翻找著這個那個的,努力地在找著什麼東西。
  有珍把桌上的資料遞給了靜雅,靜雅拿到資料後「呼」的一聲放下了心,靜雅用哀傷的
眼神看著有珍。像是說你這個玩了一個月左右又回來工作的人,比起長久以來一直埋頭苦幹
的自己要幸福多了。
  就在那個時候,某個人咚咚咚地從樓梯走了下來,是俊祥。靜雅和有珍驚訝地看著俊祥
,俊祥轉頭看著靜雅,問她是否可以帶走有珍。
  靜雅不瞭解俊祥的含義,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俊祥跟在靜雅的後面抓住了有珍的手,離
開了辦公室。
  「去春川吧!--我有東西要還你。」
  俊祥也不聽有珍的回答,已經往外跑了起來,緊抓著有珍的手。
  俊祥從馬爾雪公司出來,在人行道前等著紅綠燈。俊祥一邊坐著一邊等著紅綠燈,他無
意地往外看了一下。小女孩和像是小女孩媽媽的人站在公共電話前的樣子,映入了俊祥的眼
簾。
  那女人在和某個人通電話,小女孩則玩弄著掛在脖子上的手套,媽媽掛下電話拿過小女
孩的手套,戴在小女孩的手上。
  那一瞬間,有個人的影子鮮明地浮現在俊祥的腦海裡。他想起從離開春川往機場路上的
車裡,自己拿出手套的樣子。不管在後頭鳴著陣陣喇叭聲,俊祥出神地帶著嘴角的微笑,打
了電話給某個人。
  「媽媽,是我!」
  接到俊祥電話的江美熙正聽著秘書報告著行程。
  「媽,你說過我以前的東西都還保管著吧?」俊祥問自己出車禍的時候所穿的衣服是否
還保管著。江美熙說有是有,不過不清楚放在哪裡,話都還沒說完俊祥就掛了電話,跑向了
有珍身旁。
  有珍踏進俊祥以前住的家,心情有些緊張。她好像感受到俊祥的氣息,俊祥呼吸著,生
活過的全部,全都感受到了。俊祥到處翻找的同時,有珍走進了俊祥的房間。俊祥為了找東
西而翻得雜亂的桌上,亂得令人眼花繚亂。
  有珍撿起了寫有「江俊祥」三個字的名牌,心裡感到很震撼。真的,真的是俊祥沒錯。
她從未對俊祥感到懷疑,但是在看到寫有俊祥名字的瞬間,為什麼心裡會湧起真的是江俊祥
的感覺,有珍也不知道原因是什麼。是因為難以置信吧!因為那一刻確認了一直以為已經死
去的人,真實地活著回來的事實。
  那裡有俊祥的學生證,也有相片,還有有珍曾傳給俊祥的紙條。有珍隨意的打開了其中
一張,又再次確定那是自己的字跡時,有珍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了起來。
  那時在家裡尋找東西的俊祥走進了房間。
  「找到了嗎?是什麼?」
  有珍轉頭向俊祥問道。俊祥身後好像藏著什麼東西似的,緩緩地點點頭。俊祥面對著好
奇的有珍,拿出了陳舊的一雙手套。
  「俊祥!」
  有珍用顫抖的手接過了手套,從眼裡靜靜地留下了眼淚。
  那天,十二月的最後一天,原本要在見面拿回手套的--有珍不知道那天該發生的事會
在今天發生,只有命運之神知道。
  這真是令人感動。俊祥心中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如何訴說,他的眼角結了顆顆淚珠。淚珠
化成了淚水流下的瞬間,有珍再也管不住心中紛亂的感覺。滿心期待這不是夢的心願,無聲
無息地編織在即將消逝的冬天天空裡。
  有珍和俊祥站在十年前約定的場所。
  「這裡是哪裡你知道嗎?」
  有珍看著環視周圍的俊祥問道。俊祥一副想不起來的樣子,做了個抱歉的表情。
  「沒關係,你馬上就會想起來的。一件一件的事情想起來的時候,就好像收到禮物的心
情一樣。」
  有珍安慰了俊祥。但是俊祥的表情依然黯淡。有珍想喝了杯溫暖的咖啡或許會好些也不
一定,留下了俊祥往便利商店走去。
  俊祥看著有珍的背影,用懇切的眼光看著周圍,希望回想起記憶來。那時天氣預報也沒
預測到的,突然開始下起了雪來。俊祥張開了雙手,抬頭看著天空的瞬間,在傍晚的夕陽光
閃爍之間,突然有什麼東西閃了過去。
  那是正在和有珍聊天的記憶片段。
  「你喜歡的動物是?」
  「人。」
  「人?是誰?」
  「十二月三十一日在這裡見,那個時候我再和你說。」
  俊祥和有珍的眼神交接,表情開始有了變化。俊祥記起現在他站著的地方,正是當初和
有珍約定見面的地方。
  有珍買了溫溫的咖啡回來,叫了背對著自己的俊祥。
  「俊祥!」
  俊祥慢慢地轉過身,眼中泛著淚光。瞬時有珍的心似乎讀出俊祥的表情。
  俊祥哽咽的聲音溫柔地傳進了有珍的心裡。
  「有珍--我愛你!」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48:57

【第二十章】
  (1)
  有珍的媽媽代替有珍去翔赫工作的廣播電台找他,她把禮物和他給自己拿來準備結婚的
錢還給翔赫,並用很抱歉的眼神看著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太過於疲累,翔赫的臉很憔悴。
  翔赫沒對金真佑和樸智英說過自己要離開有珍的這件事,但對有珍的媽媽表露了自己難
過的心情。說自己會將有珍的手放開讓她走。
  對不起,我一直把你們都當做我的孩子,現在卻讓你很傷心,真的很對不起。有珍的媽
媽緊緊地抓著翔赫的手說道。
  有珍的媽媽這份抱歉的心,不知道能給翔赫多少安慰。她覺得如果他們不是因為誤會而
分手,卻是在為了彼此好的權衡後所做的選擇的話,那只能祝福他能好好地過下去。
  即使很辛苦,為了有珍也為了翔赫,翔赫覺得這是值得的。
  如果分手了還是很執著,因此而傷心的話,就不只是結束兩個人的問題而已,會使得周
圍的人都很吃力,這一點媽媽可是清楚得很,因為和某人也曾有過這樣的經驗。
  很幸運,翔赫並不是那樣子。不執著也不痛苦,而且避過了那些令人痛苦的崎嶇道路走
了過去。
  媽媽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媽媽很抱歉地看了翔赫一會兒,沒移動過她的步伐,僵硬地站在那個位子,迎面走來穿
著打扮很時髦的江美熙也停住了腳步。
  有珍的媽媽先向江美熙打招呼,接著,似乎沒在聽的江美熙,也打了簡短的招呼。江美
熙看著有珍的媽媽擦身而過的背影,翔赫看到江美熙堅硬的表情,懷疑地說道:
  「您知道鄭有珍吧?--她是有珍的媽媽。」
  江美熙的表情用力地皺了一下,這麼說,有珍是鄭賢秀的女兒囉?
  「你是說,她是有珍的媽媽?」
  ***
  「我有多麼想跟你說我愛你啊!」
  十年前埋在心裡的那句話到現在才轉為言語形成了聲音,傳達給彼此。
  有珍淚眼汪汪的緊緊地握住俊祥的手,好像不會再把緊握的手鬆開了一樣。
  「你還記得其他的事嗎?」
  有珍想到有人說過:一個失去記憶的人,只要想起一點點事情,其他的記憶也會馬上恢
復。
  俊祥想起了很多事情。
  被老師處罰,轉學的第一天和有珍在陌生的公車站下車,還有和大伙們去山林裡露營,
還有彩琳、勇國、真淑--所有的記憶都恢復了。
  做錯的事、讓有珍很傷心的事、北極星--俊祥如今可以成為有珍的北極星了,俊祥下
定決心不要再讓有珍迷路而徘徊彷徨了。
  有珍握著俊祥的手往公車走去。
  有珍和俊祥並肩坐在公車後面座位,靠著俊祥的肩膀舒服地睡著了。相信對於俊祥再也
不會感到不安了,能在俊祥的肩膀安安穩穩地休息了。
  俊祥撫摸著入睡的有珍的頭,記憶又再度浮現,他看到某個人正在講課的模樣,閃過自
己向江美熙追問父親到底是誰的模樣,對翔赫揮拳的樣子也浮現在眼前,還有從有珍家奔跑
出來的模樣--快速的在眼前掠過。
  俊祥因為這些沒來由而不安的回憶,撇過頭去。
  俊祥來到了有珍的家門口,都還一直無法放下那顆忐忑不安的心,是那樣嗎?從有珍家
跑出來的模樣又浮現在眼前。
  俊祥正為無法解讀記憶中自己的行為而感到苦悶時,有珍的媽媽走了過來,她正要去找
翔赫。
  「這怎麼回事?」
  有珍的媽媽問著失去聯絡的有珍,用滿是焦急的眼神看著俊祥。
  「怎麼啦?」
  有珍的媽媽對一點聯絡也沒有的有珍問道。她看著俊祥,眼神充滿了憐惜。
  「你身體還好吧?」
  俊祥很瞭解有珍的媽媽擔心的是什麼,和她媽媽打聲招呼後,用眼神暗示有珍趕快進屋
裡去。
  俊祥看著有珍和媽媽一起進去屋裡後,慢慢地邁開腳步,走沒幾步又停了下來,轉過身
朝有珍的家向上看,心頭被不知名的東西纏繞著。
  江美熙感到很不安。
  自從在廣播電台遇上有珍的媽媽之後,心裡一直無法平息下來,她既然確認了有珍的確
是鄭賢秀的女兒,她就無法坐視不管。
  江美熙猶豫了好幾次,終於打了電話給民亨,民亨接到電話,說現在自己正在春川。霎
時,江美熙很不高興,因為聽到春川這個那麼遠的地方,再加上他身體還沒痊癒,還跑去那
麼遠的地方。
  江美熙出發去日本之前,曾說過一定要跟俊祥見一面,她覺得現在如果不見面的話,以
後不知道會不會發生更令人不安的事。
  第二天,準備好要出國到日本的江美熙走出飯店大廳,要求秘書盡量把行程縮短,江美
熙不知怎麼覺得心裡很不安,好像不能把俊祥一個人留在這裡那麼長的一段時間。
  那時候俊祥和有珍一起朝著江美熙跑過來,江美熙的心裡很不自在,視線落在幫她搬行
李的俊祥的背影上,對有珍說了一些話。
  江美熙說有珍長的很像爸爸。有珍完全不清楚她到底在說什麼,直盯著江美熙的臉,江
美熙驚慌失措,一下子委婉地轉變了口氣,問有珍是不是長的像爸爸。
  有珍對江美熙的悔恨表情感到很陌生。那並不像她。江美熙從俊祥那走過來,看了有珍
一眼,說要和有珍聊聊,有珍的心感到不自然了起來。有珍就算和江美熙打招呼,美熙也沒
有回答,故意無視有珍的存在,然後用冷冰冰的表情登上了車子。這一切都看在俊祥的眼裡
,他也是感到古怪。
  ***
  金次長說明著滑雪場工程預定的結束時間,視線停留在俊祥的桌上。
  俊祥的表情很沮喪,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拼好了拼圖又再度把拼圖打散。
  自從找回記憶之後,俊祥常常把拼圖打翻,看起來有些不安。像個還得找什麼拼上去似
的人一樣,埋著頭找尋著,讓金次長心裡很不自在。
  「學長!你明天會在漢城吧?」
  金次長聽到俊祥柔軟的聲音時,心裡的那份不安頓時消失了些。
  「應該吧!」
  俊祥看著資料,抬起頭看著金次長。
  「請你把時間空出來,我想請你到我家吃頓晚飯。」
  金次長眼睛瞪大了起來,一副瞭解其中涵義的模樣。
  新家裡,要舉辦祝賀喬遷的小宴會,金次長挑挑眼問道現在是不是就缺還沒結婚這件事。
  「就算順序不對了也沒有人會說什麼話,你就先照著你能做的去做吧,反正是預演嘛!」
  金次長如往常般令人心安地笑著,又多看了俊祥一眼後,走出辦公室。
  「預演?」
  俊祥重複著金次長的話獨自笑了起來。做完手邊的事後,從會議桌坐到自己的辦公桌去。
  然後又開始拼起拼圖來。
  (2)
  一塊、一塊地拼著拼圖,俊祥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想藉著搖晃著頭把複雜的思緒都拋開
,因為記憶又一件一件地浮出腦海。
  俊祥的腦海裡很快地閃過了自己盯著翔赫看的樣子、在研究室裡和金真佑談話的自己、
被火燒過的金真佑和江美熙的黑白照片、還有從有珍家裡跑出來的自己。那樣的片刻記憶到
底存在著什麼樣的涵義,俊祥根本無法知道,只是這樣悶在心中。
  「你在想什麼?想到連我叫你都不回答啊?」
  有珍走近俊祥問道。俊祥在大型市場裡挑東西,還停留在自己的思緒中的俊祥,挑著挑
著發起呆來。尤其俊祥拿了自己可以吃一個月左右的食物,有珍看著俊祥,問他是不是買太
多了。
  「別擔心,我全部都會吃光的。」
  有珍忙碌地把放在桌上的戰利品一一收到冰箱中。
  俊祥呆呆地望著有珍努力收拾的模樣笑了起來,像是一個人喃喃自語著。
  「好像要結婚一樣。」
  俊祥的感覺的確如此。和有珍一起購物,整理買回來的東西,真的好像結了婚一樣。好
像是招待三五好友來參加新婚派對,應該要接受祝福的氣氛一般。
  而且,俊祥真的不想再孤獨地過下去了。
  李民亨在媽媽的眼裡,是個細心且溫柔的兒子,為了一點小事就感動,感到幸福的他,
絕對不會成為做事魯莽草率、不正直的人。江美熙所記得的俊祥就是那樣的孩子。
  但是孤獨的事情是無可奈何的。充滿自信又細心溫柔的俊祥身邊的朋友,特別是以女生
為多。不過俊祥無法從那些女孩子身上感到什麼特別的感覺,讓他不孤獨的感覺。不過都是
從身邊擦身而過的緣分。
  在滑雪場靜雅拿著塔羅牌時感到難以置信,然而不管是誰看到有珍拿著和民亨一模一樣
的卡片,不論是誰自然都會覺得命運是各自存在的。
  遇見了命運中注定的戀人而想結婚的心情,想結束孤獨的心變得急迫起來,心地善良且
單純的鄭有珍,正是命運中注定的那個人。想從有珍那得到慰藉,怎麼填補也填補不完的孤
獨,希望能藉著有珍將心中的孤獨填滿。俊祥看著有珍的手持續不停地動著。有珍整理好後
,心想著什麼時候才能吃完那些東西,擔心地看著俊祥。
  「明天我就會把它們都吃光。」
  有珍氣得只是苦笑。
  「明天是我生日!」
  有珍看著寂寞地笑著的俊祥,臉上令人難以理解地悲傷一閃而過。
  為什麼?因為有珍從來沒想到,對俊祥來說還有生日。有珍感到抱歉和難過,茫然地看
著俊祥。
  「明天,金理事說要準備吃的,你會幫我吧?」
  俊祥說完話,看了看手錶,打開了收音機,從收音機裡流出了古典音樂。
  「翔赫真懂得選曲子,讓它繼續放著吧。」
  俊祥若無其事地開了收音機,整理著周圍的東西,有珍看著他開始覺得心痛。因為有珍
感受到俊祥對那些一直掛在心上的朋友們,特別是翔赫,感到無法釋懷地抱歉。
  ***
  翔赫為了和勇國見面,在繁華的街道上走著,突然翔赫的眼神被某種事物吸引著而亮了
起來。原來翔赫看到了在人山人海的縫隙中,有珍正在往某個地方走去。翔赫撥開了人群開
始追逐著有珍的身影,不想錯過任何機會地追了過去。但是確定了那女人臉孔的一瞬間,翔
赫身體充滿了無法言喻的虛脫感,那不過是穿著和髮型與有珍極為相似的女人而已。
  翔赫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如失魂般站在那裡好久。
  相信有珍從前也是如此,發現俊祥後心裡不知是多麼焦急地追在俊祥的後頭。
  而翔赫覺得,當有珍看到和俊祥很相像的人而漫無目的地找尋他時,那個時候一定和自
己此刻的心情一樣吧!有珍那時心裡的痛,也許比現在自己的心還要痛。
  要不是勇國剛好經過,認出翔赫的話,翔赫不知道會在那站到什麼時候。
  「你還好吧?」
  勇國和翔赫一起到了酒吧,對著翔赫問道。
  「就是還好才是問題。」
  翔赫一邊接過勇國的酒杯,一邊說道。
  事實上,翔赫還未從和有珍分手中解脫出來。有珍不在身邊的事都還覺得很不真實,即
使已經分手了,但卻又感覺好像還在一起一樣,他之前也因入伍而有六個月沒和她見過面,
但也不曾感到兩個人是距離得如此遙遠。
  翔赫很想見到有珍,想到只要看到和有珍相像的女人都會追過去的地步。
  「勇國,時間久了會比較好嗎?要過多久才會比較好呢?要過了比我和有珍在一起的時
間還要久,才會好一些嗎?」
  「要經過多少時間,才能忘記那段時光?」如同翔赫喝乾的酒杯一般,他心中的眼淚隨
著灰濛濛的香煙煙消雲散。
  翔赫坐在電台的播音室裡,跌進了思緒中。
  一早勇國的電話就來了,說今天是俊祥的生日,那時翔赫正在做傍晚的錄音,所以斷然
地說自己不能去,但是內心是多麼的想去啊!因為去就能見到有珍了,就算是藉著俊祥的生
日宴會,他也想見有珍。
  跌入煩惱中的翔赫,雙手粗魯地揉捏著自己的臉頰。然後從位子上站了起來,他的心動
搖了,翔赫來到俊祥的家。
  翔赫按下了門鈴等著門開的同時,又開始煩惱起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來。對於門打開的
時候該用什麼樣的表情,應該先說什麼話,翔赫實在感到非常苦惱。
  門開了。
  「你過的好吧?生日快樂,江俊祥!」
  翔赫開朗地笑著,拿出了鮮花遞給了俊祥。
  餐桌上已整整齊齊得擺好了蛋糕和各式各樣的食物。
  有珍和翔赫靜靜地坐在客廳裡。俊祥為了留給他們一些空間,走進廚房煮咖啡。
  翔赫心平氣和地看著有珍。翔赫的表情看起來還算開朗。
  「聽說你擔任新的職位了?」
  有珍的聲音,好一陣子沒聽到那有珍溫柔的聲音。翔赫仔細地看著有珍的雙眼,一副有
珍怎麼會知道的樣子。
  「俊祥說過你的那個職位很不錯。」
  「是嗎?--有珍,你很幸福吧?」
  俊祥已經煮沸了三杯咖啡,他對翔赫並非只有負面的想法而已。俊祥只要想到翔赫不知
道是猶豫了多久才來到這裡,不要說三杯咖啡,就算是煮一百杯咖啡,他好像都能繼續為翔
赫煮下去一樣。謝謝,我的朋友,翔赫,真的謝謝你。俊祥心裡這麼想。
  (3)
  翔赫喝了咖啡後,說著自己還有錄音的工作後站了起來。翔赫拜託了送自己出來的俊祥
,要他好好照顧有珍,不要讓有珍流淚難過。
  俊祥點點頭,翔赫又轉過身對著俊祥說道:
  「你媽媽江美熙女士來過我們的電台做過訪問,她真是個很棒的人,她和我爸爸是高中
同學,你不覺得這是個很有趣的緣分嗎?就像你和我一樣。」
  俊祥看著翔赫離去的背影,並沒有轉過身走進家裡,反倒是站在原地。他想起了在滑雪
場的事,那個時候,第一次在滑雪場見到的金真佑,問自己以前不是都來他研究室找他嗎?
  有珍想,就算其他人不知道,她也想告訴真淑今天是俊祥的生日。才剛吃完早餐正揉著
眼睛的真淑,接到有珍電話,一下子她的精神全都來了。就算有珍沒打電話來,她也正想給
他們打電話。真淑自從上次和勇國吵架,大家變得生疏尷尬了,她希望大家能恢復以往的樣
子,有珍的電話反而是幫她一個忙。
  而且聽到有珍說俊祥記起所有朋友的那一瞬間,真淑嘴邊洋溢著愉悅的笑容。彩琳因為
受到俊祥地打擊,因而像瘋了似地一天中就去賣場三四次,把自己投身在工作中,所以要帶
那樣的彩琳去應該是有點勉強,但是要她帶勇國去應該是有可能。而且勇國也把翔赫說服的
話,應該也可以一起過去。
  有珍正擔心著自己會不會準備太多東西了。
  「萬一一個人也沒來,我也可以把它全部吃光。」
  俊祥用開朗的臉看著擔心的有珍說道。有珍的眼淚突然在眼眶中打轉起來,有珍很明瞭
那句話的涵義是什麼。十年的歲月,俊祥雖然嘴上不說,但還是想找回那段失去記憶的日子
,不管是朋友,還是過去那段時光。
  翔赫走後,真淑和勇國突然來到俊祥的家,金次長和北極星的職員也都來到了俊祥的家
。在一片嘈雜聲中,裝著食物的盤子一個一個被清空。
  來祝賀俊祥生日的人們一口氣全都湧到門外。等到全部的人一離開,俊祥立刻把腳步移
往彩琳的工作室,因為照有珍說的,現在應該把那唯一剩下的那名朋友找來。彩琳透過真淑
知道了俊祥的生日,出神地坐在灰暗的桌前。
  俊祥打開門走了進來,彩琳一看到他就諷刺地朝他丟了一句話,問他來做什麼。俊祥對
彩琳感到很抱歉,而且現在俊祥想對所有的朋友致歉,想要找回以前的朋友。
  「我不需要江俊祥這個朋友,對我來說我需要的只有李民亨。」
  彩琳明知道是不可能的,卻還是希望俊祥能回到還是民亨的時候。俊祥覺得對於流著淚
苦苦哀求自己的彩琳來說,應該還需要很多時間才能接受這個事實,自己好像應該要再過一
陣子才來找這個朋友。他難過地望著彩琳,眼睛像是在透露著自己想說的話。
  ***
  樸智英抓住下了班回到家裡的翔赫,把他按在椅子上,然後拿給他一張照片,要他去相
親。樸智英無法看著翔赫因為有珍而每天低垂著肩膀喝著酒的模樣,樸智英希望他能認識別
的人,然後開心地結婚。翔赫說他會當作沒聽到這回事,然後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金真佑無奈地看著跟在翔赫身後叫著翔赫的樸智英,他不知為什麼這麼不瞭解自己的兒
子。
  金真佑抬頭看著兒子走上的二樓,之後敲了翔赫的門。他想和翔赫聊聊,不,是想要安
慰翔赫。金真佑比任何人都明白讓心愛的人離開並不是一個簡單的決定,他對於兒子的痛苦
無法視而不見。
  很久很久以前,江美熙離開自己身邊時,自己不也歷經過那樣的痛苦嗎?
  「命運這回事雖然我一直不相信,不過好像還是存在著,你知道李民亨嗎?就是和俊祥
長得很像的人。事實上俊祥就是李民亨,我們都以為他出車禍死了,其實他是失去了記憶。」
  「那是說江俊祥還活著囉?那個時候在滑雪場見到的那個人--」
  「是的,那個人就是江俊祥,你一直都知道江俊祥的媽媽是江美熙女士吧?」
  驚訝的金真佑聽到了那句話,從翔赫的房間走了出去。他沒有辦法相信,腳開始發軟,
心臟就像要停止了一樣。
  「怎麼會有這種事--」
  隔天,金真佑來到安排江美熙公演計劃的公司。他們說江美熙去國外做公演了所以不在
,金真佑拜託了職員,好不容易才和江美熙通上電話。
  金真佑馬上和江美熙追問她隱藏俊祥是她兒子的事實,問江美熙是不是也隱藏了其實俊
祥就是自己的兒子。江美熙用冷冷的聲音回答,說和他無關。
  「那麼,他是誰的兒子?」
  金真佑緊接著問道,江美熙的聲音依然冷淡。堅決地說那是個沒有必要問的問題。
  金真佑掛掉了電話,還是覺得有些部分很可疑,無法安下心來,他決定親自去江美熙安
排公演的公司。俊祥也正往公司走來。
  金真佑著實嚇了一跳,像個受到驚嚇的人,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
  同樣受到驚嚇的俊祥也一樣。
  當俊祥從有珍口中聽到,自己當初從漢城轉學到春川,是為了要找尋自己的親身父親,
俊祥的心中頓時感到五味雜陳。俊祥心想自己如果對爸爸那麼好奇,甚至到為這件事轉學的
話,那麼當初自己應該對爸爸有極深地思念吧!儘管是如此,現在卻成為聽起來相當陌生的
字句,雖然已經是陌生的字句了,但他對這陌生字句的主人--父親,又再度感到好奇。
  因此,曾經有一度想問曾和江美熙是同學的金真佑,有關自己父親的事。他一直這麼想
著。而如今俊祥卻偶然地在這裡撞見他,實在令俊祥不得不感到驚訝。
  「我一直都很想見你。有些事想問你--上次在滑雪場見面的時候,你曾對我說過,我
去你的辦公室找過你的事吧?那個時候,我是不是曾提起有關我父親的事呢?」
  俊祥坐在咖啡廳裡,先開了口。
  金真佑聽了俊祥的話,表情驚訝地問俊祥,她媽媽有沒有說過他父親是誰。
  「媽媽好像是不想提起已經過世的人。」
  「你剛說已經過世了?」
  「是的,我是那麼聽說的。」
  金真佑想起了他和江美熙說鄭賢秀死掉的消息時,江美熙那慌亂的神情。
  在和俊祥分手時,金真佑還不忘叮嚀俊祥,如果他媽媽沒有提起的話,叫他千萬不要主
動提起想瞭解這件事。
  因為可能會對母親造成傷害--等過了一些時間,再問她要不要說出來。
  和俊祥分手後,金真佑回到研究室。金真佑看著自己和江美熙、鄭賢秀一起照的照片,
同時想起了俊祥的臉龐。
  ***
  對於俊祥也不告知一聲,就把辦公室就這麼空著,金次長怎麼想也想不透。俊祥已經找
回了記憶,找回他所愛的人吧?
  那麼俊祥來回奔走著到底在找什麼,金次長感到很好奇。
  「爸爸!」
  俊祥也不是在青春期,為什麼會對爸爸感到那麼好奇,金次長無從得知,心裡像是被什
麼東西壓抑著一樣,感到悶悶的。
  金次長「噗」一聲地笑了。好像知道要怎麼治療心痛的方法似的。
  「等到你成為小孩的爸爸後,就自然而然地會痊癒了。你是因為想要成家所以才會這樣
的。」
  「學長?」
  「為什麼要尋父三萬里?這跟你的風格不符合哦!--啊!剛剛鄭有珍小姐打電話來,
你手機不在身邊,是拿來裝飾的啊?真是令人擔心。」
  俊祥看著金次長的背影,還是心緒雜亂。心裡想著自己是否真的要尋父三萬里。
  俊祥自己會這麼懇切地希望轉學到春川去,應該不是為了要找尋已經過世的人。因為如
果是要去找已經過世的人,根本沒有轉學的必要。而且如果是死掉的人,反正也見不到面。
  俊祥對於隱瞞事實的母親?感到很不能理解。
  即便江美熙和俊祥說她只要有俊祥一個人就足夠了,但也應該體諒沒有父親的俊祥的心
情才對。母親的一生一路守候著唯一的兒子而活過來,那麼不是至少要願意聆聽兒子想要的
東西才是對的嗎?俊祥這麼判斷著。總而言之,俊祥的腦裡像蜂窩般的複雜。
  ***
  「你到哪去了?」
  一整天都聯絡不到俊祥,讓有珍擔心了一整天。有珍一看到俊祥就交叉著手瞪著俊祥看。
  俊祥抓住了有珍的手,代替了回答。
  「我們去散散步吧!」
  俊祥緊緊地抓著有珍的手,將她的手放進自己外套的口袋裡。一段時間沒有說話的有珍
,在走進一個人也沒有的街道上時,突然笑了起來。
  有珍想起媽媽和爸爸約會的模樣。就像現在俊祥和自己一樣。
  有珍想起爸媽約會時,身上也沒有錢,但又不想分開。所以就像現在她和俊祥兩個人一
樣,手牽手繞著附近的街道走個幾圈來當做約會。媽媽說算算走過的路,說不定比繞地球十
圈還要多,有珍對這句話記憶猶新。有珍從這句話可以感覺到他們兩個堅深的愛情。
  「你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
  俊祥看著有珍笑,自己也跟著笑起來,然後對有珍問道。
  有珍的爸爸和俊祥一樣也是個溫柔的人。某個下初雪的日子,媽媽背著熙珍,有珍則被
爸爸背在背上,那個時候,有珍才初次知道爸爸的背是那麼得溫暖、寬廣。後來,有珍雖無
法再次感受那溫暖的體溫,但是記憶中的爸爸就是那樣的人。
  「原來有爸爸是那樣的感覺啊!--」
  有珍瞇著眼,沉浸在回憶裡。俊祥看著那樣的有珍,表情有些落寞地喃喃自語道。
  有珍突然想到,俊祥最近感到辛苦全都因為父親的緣故。
  自己還可以回想以前,但是俊祥卻無法像有珍那樣做,以前也是這樣,現在也是。
  俊祥從未體驗過有爸爸的感覺,有珍很明白俊祥的心情。
  俊祥說過自己是為了找尋爸爸才轉學到春川,有珍忘不了俊祥說那句話時的神情。他的
眼神充滿了思念,看起來非常悲傷。雖然媽媽再婚,有了新的爸爸,但是俊祥還是無法將在
他心裡深深地佔據了一個位子的親生父親給磨滅掉。
  有珍用力地抓住了俊祥的手。
  兩個人走了許久,像是忘記了寒冷般,緊抓著的手不曾鬆開過,一直在街道上散步。在
莊嚴風琴聲嗚嗚傳開的教堂前,他們兩人停下了腳步。
  「真好聽的聲音--我們去瞧瞧吧?」
  兩人走上樓梯,輕輕地推開了教堂的門。在莊嚴的教堂裡點燃的蠟燭前,準備結婚的新
郎與新娘正在預演著結婚彌撒。
  風琴的聲音低沉地鳴著。
  新郎嘹亮的回答「是的,我願意」,聲音連續三次,傳遍了各個角落。「你願意在高興
的時候、難過的時候以及不論健康或生病的時候,一生愛著他,尊敬他,遵守誓約嗎?」在
唸完了宣言後,結婚彌撒的預演結束。
  俊祥羨慕地看著練習的兩個人,等到他們走出教堂,他走到前面,唸起他們剛才放在講
桌上的宣言。
  俊祥的嘴邊泛起了一絲微笑。
  有珍閉起雙眼,安靜地祈禱著。不論相不相信神,有珍曾經體驗過祈禱的力量為何。因
為俊祥出車禍而痛苦的時候,那時有珍第一次真摯地祈禱過,祈禱神讓俊祥活著,然後如今
祈禱的內容成真了,俊祥活過來了。
  現在與其央求新的願望,有珍更想感謝讓她能和俊祥在一起。有珍想感謝主,讓她能像
現在一樣和俊祥在一起。
  俊祥守在一旁,跪坐在有珍的旁邊,自己也像有珍一樣閉上了雙眼,雖然之前俊祥從未
跪下也未曾發出聲音祈禱,他初次發出了聲音祈禱著。
  「我愛著一個女人。我想和她一直在一起,直到她變成白頭髮的老人。我想和她生下和
她一樣有著清澈、明亮眼睛的小孩,然後作為那小孩的父親。我希望能成為我愛的女人和小
孩們得溫暖的雙手,以及堅固的橋樑。」
  有珍聽到俊祥祈禱的聲音,睜開雙眼看著俊祥,心中不禁漸漸感到心酸起來。因為一個
男人希望將自己的全部,獻給深愛著自己的所有的女人,和與她相像的子女,這個願望傳到
了有珍的心裡。
  那是個帶著真摯情感的祈禱,俊祥要成為溫暖的雙手和堅固的橋樑,讓她們不會獨自一
人孤獨的留在世上。
  「--我愛你。」
  俊祥悄悄地睜開眼,看著淚流滿面的有珍做了告白。然後牽著有珍的手,走到剛剛新郎
新娘所站的聖台前。
  「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俊祥為有珍戴上了北極星項鏈。那是有珍等待了很久的時刻,但是真摯地看著北極星項
鏈的有珍,卻回答不出來。她生怕自己回答的那一瞬間,現在的所有都會消失不見。
  有珍靜靜地點點頭,代替了回答。
  直到他走了過來,在自己的嘴唇上留下了愛的痕跡。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49:34

【第二十一章】
  (1)
  深夜裡門鈴響了。打開門的那一刻,有珍的媽媽頓時面如土色。江美熙背著黑暗的夜空
,帶著冷冰冰的臉孔站在門外。
  連打招呼的聲音都隱含著冷酷無情的感覺。
  有珍的媽媽把準備好的茶放在江美熙面前時,手指輕輕地顫抖著。因為江美熙的目光停
留在鄭賢秀的遺照上,久久不能離去。
  「你知道我為什麼來找你嗎?」
  有珍的媽媽對於江美熙為何要來找自己,連猜測都無法猜測。很久以前,她們便斷了聯
絡,她只是透過報紙斷斷續續地得到江美熙的消息。然後,偶然在翔赫工作的電台,遇見了
江美熙。這就是全部。
  「江俊祥是我的兒子。」
  江美熙把提起的茶杯放了下來,然後看著有珍媽媽的雙眼開始瞇得又細又長。有珍的媽
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江美熙既然把江俊祥是自己兒子的事揭露出來,也就不必再說其餘的
話了。因為只用這件事就足以說明自己為什麼要來找有珍的媽媽了。
  江美熙一回去後,有珍的媽媽立刻對金真佑打了個電話。
  她完全不知道現在應該做些什麼。不過她覺得金真佑應該是可以幫她的忙,金真佑對江
美熙跟鄭賢秀之間發生過的事都瞭若指掌。雖然她覺得因為有珍與翔赫的事對金真佑有些無
地自容,但除了金真佑,她也沒有其他人可以拜託了。跟金真佑約好明天見面後,掛上電話
的有珍媽媽怎麼也鎮定不住不安的思緒。
  江美熙,令人不寒而慄的名字。這名字令人不舒服的程度已到了會令人在睡夢中驚醒的
地步。就在已逐漸從記憶中消失的前一刻,卻又看到她的臉孔。有珍的媽媽終於瞭解到使自
己莫名不安的禍首。
  有珍的媽媽完全沒察覺到黑夜是如何度過,早晨又是如何來臨。
  她趕緊趕往漢城。她並不是已經決定了要怎麼應對,只是擔心曾經把自己折磨到幾乎崩
潰地步的江美熙,再度登場又會以怎樣的手法來報復她呢?
  「江美熙女士來找我了。」
  在咖啡廳裡,有珍的媽媽與金真佑相對而坐,在猶豫了一會兒後,吃力地把她的來意說
明。
  提起茶杯的金真佑,表情開始凝重起來。
  「美熙她是為什麼來找你?」
  有珍媽媽又感到猶豫了。
  「真是抱歉,我們家小孩跟江美熙女士的兒子兩個人正在交往中。」
  「怎麼會有這樣的--」金真佑的眼睛頓時瞪大起來。
  「所以美熙她說了些什麼?她說了些什麼?」
  「她希望我阻止他們兩人,要我反對他們兩人交往。」
  「我也這麼覺得,有珍跟俊祥絕對不能結婚。」
  與金真佑分手後,坐在公車上的有珍媽媽,心裡感到更加地不安。因為她沒想到不但江
美熙反對,連金真佑也反對兩人結婚。
  如果有珍與翔赫之間的緣分就到此結束,那也是無可奈何的。而金真佑應該沒有理由反
對有珍跟俊祥結婚,有珍的媽媽不懂金真佑是在什麼樣的考慮下,說出那樣的話。
  她原本一直相信金真佑能夠助她一臂之力。她以為不管如何,如果是金真佑的話,應該
能夠提供她讓有珍與俊祥在不受傷害的前提下,找出解決問題的方法。她感到一陣心潮起伏。
  ***
  一顆心變得和纏繞在一起的線團一樣複雜。
  俊祥突然從睡夢中驚醒。整個身體都被冷汗浸濕了。在夢裡,那些不鮮明的記憶碎片,
像是底片倒轉似的,毫無秩序地在腦裡橫衝直撞。最近以來,那樣模模糊糊的夢的片段常常
折磨著俊祥。
  「你的眼睛看來充滿血絲,你昨晚沒睡嗎?」為了完成滑雪場末期工程,往滑雪場出發
的有珍看著俊祥問:
  「我可是夢著你了,睡了一個好覺。」
  有珍即使聽到了俊祥那麼說,還是無法擺脫擔心的感覺,不安地看著正抓著方向盤開車
的俊祥。
  到達滑雪場後,兩人把行李卸到房間,走到了外面。
  環顧四周的俊祥,看了一下雪地上被撒滿的白雪,頓時開懷大笑起來。這個經常跟有珍
吵架的地方--他以為不能一起再來了。
  有珍也跟俊祥想著同樣的東西。這是個兩個人都十分想念的地方,不管是白雪還是冬天
的冷風,李民亨時候的江俊祥--。有珍喜歡冬天原原本本的樣子。
  她討厭冬天離去。十年前俊祥死去的時候也是這樣,冬天把俊祥送走後沒多久就自行離
去,而春天也立刻緊接著到來。
  所以她這次忽然感到一種不安,似乎冬天結束後,所有的東西也會就此消失不見的不安
感,所以她討厭冬天離去。
  一直觀察著有珍表情的俊祥,向有珍跨了一步,然後伸出了手指。
  「跟我約好,我們從現在起再也不要分離。」
  兩人在充滿思念的冬季裡,訂下了只屬於兩個人的誓約。
  有珍跟俊祥露出了幸福的表情,搭著纜車朝在山頂的西餐廳前進。工程已經結束了,而
山頂的模樣也變得與以前截然不同。
  來到外面的兩人開始在雪花之間穿梭個不停,他們不再是十年前在春川湖邊互相追逐玩
樂的青年情侶,而是已經成為大人的戀人在雪地裡邊穿梭邊打著雪仗。他們撒著雪,一步一
步地製造出只屬於他們倆的回憶。
  搭著纜車回到山下的兩個人,走進完工後的咖啡廳。金次長跟靜雅已經在環顧著完工後
的佈置。有珍看著設計圖確定了室內已經完工了,但抬頭卻發現還沒連接好的照明設施。
  「俊祥!照明什麼時候可以弄好?」
  沒有回答。有珍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直覺開始四處尋找俊祥。不知從哪裡傳出了鋼琴
聲。有珍才把頭探進傳出聲音的地方,俊祥就立刻大叫「新娘入場」。同一時間,響起了結
婚進行曲。
  有珍擺了一個優雅的結婚典禮的走路姿勢,然後走進去跟觀禮客人們打招呼。那一刻,
鋼琴硬生生停住了。
  「為什麼停止了?我還想玩到最後。」
  「走!我們去春川,去請求媽媽的允許。」
  俊祥向金次長拜託負責處理剩下的事。金次長看著俊祥又特別請求他幫忙完成私人的事
務,臉上不禁露出愉快的笑容。
  有珍感到很不安。
  不管是對於俊祥跳得太快速的心跳,還是自己不停發抖的身體,她都感到莫名的不安。
即使抱住了俊祥,她還是無法擺脫這種不安的心情。
  即使母親一聽到俊祥說想要跟有珍結婚,就想也不想叫俊祥回去的那天,有珍也沒有如
此地不安。令有珍開始感到不安的是,母親聽到俊祥說會努力讓母親接受他時,母親卻毫不
考慮地打斷他的話。
  母親用一句「事情不是那麼簡單!」堵住了俊祥的話。然後,只是反覆對俊祥說她會把
一切都告訴有珍,你就先回去吧!
  俊祥離開了有珍的家。看到俊祥的背影,有珍感到更加的不安。
  母親等有珍送完俊祥回來後,遞給了有珍一張照片。是有珍爸爸--鄭賢秀,還有與他
勾著手臂的江美熙,以及翔赫的爸爸。
  「就算我允許你們結婚,江美熙女士也絕對不會同意的。」
  看著照片的有珍,露出一副不懂母親意思的表情,望著母親。
  母親稍稍陷入回憶後,露出不想說卻又不得不說的悲傷表情。
  有珍的爸爸--鄭賢秀、翔赫的爸爸金真佑和江美熙三個人從小時候開始就是非常要好
的朋友。有珍的爸爸--鄭賢秀跟江美熙訂了婚。有珍的爸爸一直到與有珍媽媽相遇結婚之
前,一直與江美熙是很好的朋友,同時也是她的未婚夫。但是等到有珍的媽媽、爸爸結婚以
後,江美熙的執著卻達到令人害怕的地步。那執著令有珍的媽媽跟爸爸都感到很痛苦。最後
終於在江美熙的自殺騷動下結束了他們之間的一切恩怨。
  「您說自殺騷動嗎?」
  有珍無法置信似的,用愣住的眼神望著母親,然後打個寒顫問。
  「最後是靠著翔赫的爸爸把打算投水自盡的江美熙救了起來,結束了所有的事件。」
  所以媽媽總感到似乎虧欠了江美熙什麼。如果江美熙反對俊祥跟有珍結婚的話,站在有
珍媽媽的立場上,媽媽是沒有資格說任何話的。她當時是多麼得痛苦,甚至想要自殺。而更
令有珍不寒而慄的是,江美熙留下「一輩子都會憎恨著爸爸跟媽媽而活下去的!」這句話就
離開了故鄉。然而,事到如今,想要說服江美熙去接受一個她憎恨一輩子的人的女兒去作為
自己的媳婦,根本是不可能的。
  有珍聽完媽媽的話後,只是歎著氣,一口近乎絕望的氣。
  她的心悶到像是不能呼吸。她也擔心夜晚過去後早晨會到來。
  她寧可就此把自己埋在黑暗之中,看不到早晨的到來。她該怎麼去見俊祥呢?
  ***
  有珍到了滑雪場後,換了衣服就去找俊祥。聽到金次長說他大概在咖啡廳,有珍就前往
咖啡廳,打開看起來黑漆漆的咖啡廳的門。她沒有看到任何人影,打算關上門出來的那一刻
,所有的照明燈都亮了起來。放置在咖啡廳中間的餐桌上,有著俊祥準備好的晚餐。俊祥想
要把兩人一起完成的咖啡廳的第一道晚餐,送給有珍做禮物。當然如果這道晚餐包含媽媽的
祝福的話就更好了--但他想,如果晚餐中,可以相互約定永遠一起扶持,感受對方的心情
,直到最後一刻,相信也是很不錯的。
  (2)
  是相當豐盛的晚餐。不過,似乎有什麼東西卡住喉嚨,令美味的食物不容易下嚥。兩個
人都清楚地知道那是什麼,所以趕緊用完餐,便走出了咖啡廳。兩人在滑雪場裡散步。
  有珍像是要找什麼,翻了翻口袋,掏出了一個硬幣。她想起某部電影裡的情節,裡面用
擲硬幣來占卜能不能結婚。如果是正面的話,就注定他們能夠結婚,反面就是不行。結果,
主角們擲出了正面,終於與女主角結婚了。
  有珍也想要擲硬幣看看。她一向運氣都還不錯,所以她心中默默地祈禱著一定要出現正
面,鄭重地把硬幣往上丟。但是,俊祥立刻把丟出去的硬幣接住,看也不看就從自己口袋掏
出一個硬幣,翻到正面那一面,然後把兩個硬幣重疊在一起。
  「你原來沒仔細看那部電影啊?電影裡面只是把正面那一面的兩個硬幣黏在一起,你這
個笨蛋,如果是出現背面的話,你就不跟我結婚了嗎?」
  「不是那樣的--」然而俊祥現在想聽的事並不是用硬幣來占卜,而是想知道母親跟她
說了些什麼。但有珍卻無法痛快地說出口。
  卻又不能不說。雖然是難以置信的故事,卻又只能讓人無奈地接受。
  光是有珍的爸爸以前曾跟俊祥的媽媽訂過婚這件事,就足以讓兩個人的媽媽都反對他們
結婚。
  掩不住驚訝的俊祥,把視線拋向一顆星星也沒有的夜空。
  那是一個不會輕易再移動的視線。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
  有珍混雜著歎氣的話,讓俊祥收回了視線。
  「有珍,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因為我沒有任何過錯,所以你也不用擔心!知道了嗎?」
  就算俊祥不說出口,有珍也很清楚他受到的打擊有多大。
  但即使是如此還是安慰自己,俊祥的愛正一點一滴地傳達到有珍的心底。
  兩個人停住腳步的地方,是有珍房間前。有珍打開門,想要走進房門的那一刻,俊祥抓
住了有珍的手臂。慢慢地轉過身的有珍,還有望著有珍的俊祥,兩人的眼裡都混雜著那顆想
要對方,懇切又急迫的心。俊祥輕輕地撫摸著有珍的頭髮,然後移到了有珍的臉上。俊祥的
指尖開始晃動兩人逐漸激盪的心。
  不過懇切又急迫愛的飢渴,卻就此打住。他們不能如此。
  雖然他們的心是那麼的懇切又急迫,但是他們不能。拋下俊祥不自然的笑容,走進房間
的有珍,把背靠在關上的門邊站著。
  俊祥懇切又急迫的呼吸著,在有珍已關上的房門前久久不能離去。
  ***
  俊祥一大早載著有珍出了滑雪場。然後把車停在離滑雪場最近的一家老舊的照相館前面
。仔細想想,他跟有珍連一張照片都沒照過。
  「不過,我們要紀念什麼呢?」
  「現在--因為我們現在最幸福,所以要紀念現在,我們進去吧!」
  照相館裡面並不如在外面看到的一樣老舊。照相師也不是滿頭白髮的老爺爺。意外地是
一位穿著時髦的年輕男子。
  照相師開始天花亂墜地扯了起來,說兩人長的好像,不過看來又好像不是兄妹關係,是
已經結婚了嗎?
  「你覺得我們看起來像什麼關係呢?」
  俊祥問。
  照相師開始說明會這麼問的情侶們的特徵。
  一種是還沒舉行典禮,第二種是熱戀中的情侶想要接受其他人的肯定,第三種是違反道
德,被周遭人反對的情侶。
  有珍跟俊祥相顧一笑。照相師就像是活半仙一樣。
  照相師依舊天花亂墜地閒扯著。兩個人實在是太相像了,一定是愛到令人嫉妒,然後對
有珍擺了個露出笑容的手勢。有珍努力地想要露出笑容,但是眼淚卻搶先一步流了出來。在
快門喀嚓聲響起的同時,泛著淚光的雙眼硬生生地掉出了眼淚。
  像是愛到令人嫉妒的人才能露出的表情。俊祥笑得有些孤獨的表情也隨著喀嚓一聲,消
失在照片之中。
  兩人從相像館出來後,回到了滑雪場。俊祥把有珍一個人放了下來,他因為要處理緊急
的公事,要趕緊回漢城去。有珍想要跟他一起去。即便有珍知道這樣做是不行的,但仍有股
莫名的衝動想去。
  有珍一再地問俊祥是不是今天就會回來。從車上下來的有珍,望著俊祥漸行漸遠的身影
,一直無法把目光移開。俊祥也從後照鏡裡一直注視著有珍像被釘子釘住的模樣,直到變成
一個小點。
  ***
  俊祥在馬爾雪公司裡處理工作時,翔赫突然找他喝一杯。
  俊祥把做到一半的事快速處理後,就跟著翔赫離去。
  「恭喜你!」
  點好的酒一送來,翔赫就立刻把酒杯滿滿地倒上,然後望著俊祥。他說他聽到兩人要結
婚的消息,這次是由衷地恭喜俊祥跟有珍要結婚了。然後他問俊祥是否能遵守一定不能讓有
珍哭的約定。
  俊祥坦白告訴他,他什麼也做不到,每天都害有珍哭。從兩位父母的反對,到自己的媽
媽跟有珍的爸爸有過曾經訂過婚的奇妙緣分,一五一十地告訴翔赫。「如果是我的話,只要
有珍喜歡我的話,我會把父母朋友通通拋下,帶著她逃走的。」
  俊祥淒涼地笑了笑。
  「帶她逃走嗎?但是,不知為什麼總是感到不安,我感到像是逃到很遠的地方也會有某
種東西繼續追過來般的不安,為什麼會這樣呢?」
  喝醉酒的兩個人搖搖晃晃地走在大街上。走到兩人必須要換走不同方向的岔路上,兩人
面對面地停了下來。
  「我們現在是朋友了嗎?」
  翔赫對俊祥伸出了手。
  「剛好是十年嗎?好的是花了好長一段時間。」
  俊祥握住翔赫伸出來的手,接下去說。
  翔赫一邊大叫著不要真的逃走,一邊用力揮著手。露出背影,已經往前走了一段路的翔
赫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地轉過身對俊祥大叫說:「就算媽媽反對你們結婚,也得要感謝媽媽
,不然媽媽跟有珍爸爸結婚的話,你們倆個人不就成為兄妹了,至少你要感到慶幸。」
  聽到翔赫的話,俊祥突然醒悟到一直令他感到不安,像是從後面在偷襲他的敵人的真面
目到底是什麼。這一瞬間,他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雖然他試著用力搖頭,但他越是搖頭,就越感到那敵人的真面目清晰地在腦海中浮現出
來。「聽說他們倆以前訂婚了,聽說她那時還想自殺--我爸爸去世了--」
  俊祥又不安又害怕,怎麼也睡不著覺。夜晚實在是太漫長了。但夜色終於慢慢退去,俊
祥立刻衝往一個地方,是金真佑的研究室。
  金真佑還沒上班,於是助教帶著俊祥先到研究室。房間裡滿佈著早晨的陽光,看來是如
此耀眼。俊祥看著窗外。陽光實在是太耀眼了,俊祥皺了皺眉頭,不得不移到書架那邊。他
看到了裝著翔赫小時候照片的相框。俊祥把它拿了起來。
  這時相框後面「咚」的一聲,像是掉下些什麼。是照片。
  當俊祥把照片撿起來的那一瞬間,感到被人襲擊後腦袋般的衝擊。是金真佑、鄭賢秀,
還有與鄭賢秀勾著手臂的江美熙,三個人的照片。
  從研究室出來後,走在走廊的俊祥,感到雙腳不停晃動。
  這種感覺像是走在又黑又長的隧道裡,那隧道像是沒有盡頭。
  俊祥已經恍惚到連自己怎麼去江美熙那裡都不記得了。
  「我爸爸是誰?」
  「--」
  「我爸爸是不是鄭賢秀?」
  「--」
  「媽媽,我的爸爸是不是有珍她爸?」
  「--對不起,俊祥。」
  「那麼,我對有珍所感覺到的一切都是因為血緣關係嗎?請您回答我?」俊祥的吶喊無
聲地消散在虛空之中。
  ***
  結束了別墅內部工程檢查,準備回到房間的有珍,望著在滑雪場的一個小角落,正在噴
撒著白濛濛的雪,停下了腳步。
  她感到這或許是這個冬季最後一次看到的雪。這個冬季似乎也快要結束了,無論如何,
冠上最後這兩個字的話,不管是什麼都看起來像是很悲傷似的。
  有珍慢慢地走向噴撒著白雪的地方,耳裡似乎傳來了熟悉的聲音。民亨說「沒有人會聽
到的,所以你可以盡情地哭」的聲音。民亨的聲音在虛空中稍稍地停留了一下子後,立刻消
失了。已經有好幾天俊祥沒跟她聯絡了。他告訴她將很快會回來後,就音訊全無了。手機也
打不通。
  她那時感到很不安,想要一起跟俊祥上漢城。--她開始埋怨起俊祥,他把自己一個人
留在冬季的盡頭中,讓自己在不安中顫抖,然後便音訊全無了。
  她實在是好想俊祥,實在是太思念他了。她一刻也不願和他分離,俊祥卻離開自己這麼
長的時間,實在是太令人討厭。
  她連睡覺時都擔心手機會不會在這時響起,所以只好雙手緊緊地握著手機睡。就算只是
聽到開門的聲音,她都會想是不是俊祥回來了呢?趕緊回頭去看。
  (3)
  她很害怕俊祥會不會又消失不見。她想哭卻又不能哭,她怕俊祥真的又會消失,又會再
一次地到遠方,所以她不能哭。
  「俊祥啊!俊祥啊!你在哪兒?」
  不安的有珍眼裡映入了某個人在夜晚的風雪中,吃力地行走的身影。「是誰呢?」有珍
帶著高興與安心的笑容,朝向俊祥走過去。
  「俊祥啊!」
  隨著有珍的呼喚聲而回頭的俊祥,眼裡滾動著淚水。有珍怕自己問他的話,他會難過,
有珍不忍心問他為什麼要哭。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
  她故意笑著說。她知道俊祥是說謊--她像是不知道許多雪已經在他的衣服上凍結起來
了。
  「難道你也是想哭才來這裡的嗎?」
  有珍笑著問。
  「不,沒有讓我難過到要--哭的事。」
  他的表情明明那麼悲傷,口裡卻只說不是。有珍的心像是涼了半截。
  「你怪怪的哦!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有。」
  他的表情像是明明有什麼東西湧到了喉嚨,卻又一口一口地把它塞回去似的。
  「你怎麼了?」
  「太冷了。」
  像是隨時會哭出來的聲音。
  「你這笨蛋,我好擔心。我好想你說。」
  「--對不起。」
  有珍再也忍不住了。她走向前把俊祥緊緊抱住。俊祥的心跳好微弱。不知為什麼,她感
覺俊祥離她好遠,俊祥微弱的心跳,像是隨時會停止一樣。雖然是那麼思念對方的兩個人,
但卻因各自陷入不同的思緒而感到悲傷。有珍因感到俊祥似乎哪裡有點不同而悲傷,俊祥則
是因把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實埋在心中而感到痛苦。兩人只能如此心痛地相愛著。如果那是上
天給他們倆的懲罰,那未免也太過分了。
  ***
  「我們結婚吧!」
  吃著早餐的俊祥,突如其來地說道。一開始有珍以為他是開玩笑的。她對俊祥突然換上
一副陌生的臉孔心急地要結婚的樣子感到奇怪。她以為俊祥是因為大人們都反對而感到生氣。
  俊祥說他不想等太久,說他現在就需要有珍,所以想立刻結婚。反正兩人已經決定要結
婚,那麼就不要讓他等得心急如焚!他這麼說服有珍。
  不過,有珍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忍不住擔心起來。她逐漸地從俊祥身上感受到深深的
苦惱,這讓她好擔心。俊祥到底在煩惱些什麼?到底是什麼讓俊祥的臉孔變得如此慘淡無光?
  有珍無法瞭解,無從得知。
  「你們相愛吧?--那麼不就可以了嗎?」有珍以為像靜雅說的一樣,俊祥愛有珍,有
珍也愛他的話就可以了。然而即便兩人是相愛到了這個地步,卻還是不能解決所有的事情。
  想到這裡,有珍的心變得更加不安了。
  俊祥一整個下午都待在房間裡,一步也沒出去。俊祥把窗簾拉上,遮斷了陽光,沉浸在
自己深深的思緒裡。
  在金真佑研究室裡看到的照片,還有從江美熙那裡燒掉的照片中找到的被燒成一半的照
片,自己的媽媽看起來像是有珍父親的女朋友的感覺,還有從有珍看照片看到一半衝出來的
自己,這一切都不斷地在俊祥的腦海中穿梭。
  俊祥不忍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他只是閉上了眼。即便是他閉上了眼,眼淚卻仍是不停
地流出來。完全無法控制的痛苦帶領著俊祥茫然又惆悵地不斷流著淚,俊祥只感覺自己的心
中像是被大石頭緊緊塞住似的。雖然他試著要握住在胸口裡不斷悲痛的心,但卻依然無法從
痛苦中解脫。
  這時,突然有一道陽光照到俊祥的臉上。就在那一刻走了進來的有珍,拉開了窗簾。俊
祥覺得很慶幸,因為他可以不用把眼睛大大地睜開。似乎是長時間阻隔陽光的關係,要把眼
睛細細地瞇起來,才能看得到前方。如果不是陽光的話,那麼剛剛俊祥哭泣的樣子就會被有
珍察覺。
  「你把門全都關上在這裡做什麼?」
  有珍笑著對俊祥伸出了手。
  「--我們出去吹吹風吧!」
  兩個人一起登上了像是要矗立到天空的山頂。從這裡放眼望去,可以感到這裡的視野把
四周的一切景物都收進眼裡。景色十分優美。恰到好處的山風也讓心情變得爽快起來。
  好一陣子,兩個人只是一語不發地走著。是有珍先開口。
  「很美麗吧!--對吧!」
  「嗯!」
  「你說要跟我結婚--是認真的嗎?」
  俊祥突然感到猶豫。有珍的爸爸跟自己的媽媽勾著手臂的照片,像幻影一樣在俊祥的眼
前閃了過去。
  不過,俊祥以像是下了無比堅定的決心似的,他用表情回答說,我是認真的。
  「好,我們結婚吧!」
  有珍躺在俊祥的懷裡回答著。俊祥始終無法放有珍離去。
  如果有珍離開自己的話,自己大概到死為止,都會在天地之間漫無目的地徘徊著吧!俊
祥是這麼想的。
  下班後回到家中的翔赫,在金真佑的書房前停住了腳步。
  他直視著帶著歎氣聲掛斷電話的金真佑。
  「爸爸--您為什麼反對有珍跟俊祥結婚呢?」
  翔赫搞不懂。金真佑積極地出面干涉有珍跟俊祥結婚的理由是什麼?如果是因為翔赫的
關係的話,應該是沒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翔赫只是感到納悶。
  「我不是因為你才這樣做的。」
  從爸爸帶著複雜表情的臉上,吐出一口長長的氣。
  「對,就算我反對,也沒有什麼用吧!有珍她媽也不知道我真正反對的理由是什麼。」
  「為什麼?到底是為了什麼?」
  翔赫的聲音在顫抖著。
  「你可以答應我,我告訴你的話,你一定要阻止他們倆結婚嗎?」
  翔赫突然感到一陣恐懼。
  「爸爸?」
  猶豫不決的金真佑終於像歎氣一樣把話說了出來。
  「俊祥他是賢秀的兒子,他跟有珍是兄妹。」
  爸爸到底在說些什麼,翔赫以為自己聽錯了。但如果真是聽錯的話,金真佑的表情未免
也太淒慘了吧!
  費盡千辛萬苦才勉強自己放有珍走的翔赫,如今一想到有珍又要受傷害,他的心又開始
垮了下來。這件事不可以這樣。
  翔赫從家裡衝了出來,趕緊發動車子。「噗!」一聲發出的同時,翔赫就瘋狂地出發了
,一路上他怎麼也無法擺脫心急如焚的感覺。他不知道他是在怎樣的心情下,怎樣的考慮下
,奔向有珍。他只知道必須把俊祥從有珍身邊帶走。他害怕有珍又會受傷。
  進到滑雪場的翔赫,把車子隨便交給一個人停車後,就從車子裡下來了。然後瘋狂地到
處找有珍。哪裡都沒看到有珍。
  俊祥站在教堂的祭壇前點燃了蠟燭,正在等待有珍。教堂的門被打開了。俊祥把身體轉
向門邊。穿著白色婚紗的有珍在脖子上戴著北極星項鏈,露出難為情的笑容,一步一步地走
向俊祥。明亮又潔白的新娘的臉龐,看起來是如此的耀眼。
  慢慢地走向俊祥的有珍,與等待著有珍的俊祥面對面站在一起。
  「上天!--請原諒我!」
  俊祥對誰都無法說出的吶喊,在教堂裡無聲地盤旋著。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50:09

【第二十二章】
  (1)
  「我,鄭有珍發誓願意嫁給江俊祥為妻,一輩子,不論痛苦、快樂,都會珍惜並互相扶
持,盡身為妻子的義務。」
  帶著美麗花冠的有珍所說的誓言,每一句都深深地刺痛著俊祥的心。
  「我,江俊祥發誓願意娶鄭有珍為妻,一輩子不論痛苦、快樂,都會珍惜並互相扶持-
-互--相--扶持--?」
  俊祥無法把婚姻誓約講完,只是一直重複地講前面所講過的話。站在與自己雙手緊握、
兩眼相視的有珍面前,即使得到老天爺的赦免,俊祥的婚姻誓約還是講不出口。不!是自己
都守護不住的誓約,怎麼可能說得出口呢!
  教堂的門突然被粗魯地打開了。表情一臉複雜的翔赫大步地走到吃驚的兩人面前。然後
把有珍的手抓過來,硬是要把她帶出教堂。被翔赫拖著走的有珍,轉頭用眼神拜託俊祥叫翔
赫別這樣,可是俊祥的視線只落在翔赫身上。
  「翔赫--」
  俊祥那無力的表情,停留在翔赫的臉上。
  「你們絕對不可以!」
  俊祥有著一種翔赫已經知道所有事實的感覺。所以無法從翔赫身邊帶回正在反抗的有珍
。有珍被翔赫硬生生帶走了,但是她哀怨地叫著俊祥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聲音卻還是在教
堂裡、俊祥的耳邊不斷反覆盤旋,直到讓俊祥耳朵痛起。教堂裡安靜得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有珍高聲喊叫的聲音,不知何時也消失不見了。
  金次長走向茫然呆坐著的俊祥旁。他對急急忙忙去向他詢問有珍跟俊祥去處的翔赫臉上
的表情很掛心,所以才會來的。
  環視教堂一圈,還是沒看到他們兩人,只見到俊祥一個人呆呆地坐在那兒。不知為何,
有種不安的感覺,該不會是--
  「我以為沒有任何人知道的--」俊祥像是自言自語一般,低聲喃喃著。
  金次長不知道俊祥在說什麼。
  「我真的以為沒有任何人知道的--」俊祥全身發抖著,重複地說著讓人不解的話。
  看到俊祥這樣子,金次長莫名地心情也沉重了起來,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俊祥站起來,
稍稍安撫了擔心又惋惜地看著自己的金次長,突然不知朝著哪裡地跑了出去。
  用盡力量把有珍帶走的翔赫,開車載她回到漢城的家。有珍真的無法理解翔赫的行為,
到底現在還想做什麼?難道是他到現在還沒有想通嗎?有珍很無奈地想,難道自己一樣認為
最瞭解的翔赫是這樣的人嗎?真的不知道他這麼做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翔赫實在不忍心把事實說出來,因為如此一來有珍一定會受傷。所以只好避開有珍的視
線,開始編些謊話來安撫她。
  他說他不願意看到她跟俊祥結婚,原本的確曾想過要成全他們,但是真的看到他們要結
婚了,這時才發現自己還是無法忍受,他實在無法這麼大方地成全他們,並叫有珍要跟俊祥
分手。
  「做不到。」
  是翔赫預料中會聽到的話,而且也是很冠冕堂皇的話,但是有珍這麼堅決的態度卻把翔
赫推向憤怒的邊緣。
  「為什麼做不到?大家都反對不是嗎?而且沒有一個人願意祝福你們,不是嗎?」
  聽到翔赫這麼尖銳帶刺的話,有珍忍不住哭了起來。她哭著說沒有人肯替他們祝福沒關
係,即使大家都反對,她還是有信心不會怎麼樣。因為她只要有一個人就夠了,只要有俊祥
,她一點都不會感到悲傷和難過,也不需要別人的祝福。
  看著有珍的翔赫,禁不住像下雨似地流下熱淚。
  「有珍,不行!你們真的不行!」
  有珍驚訝又疑惑地看著邊掉眼淚,哀戚地說著話的翔赫。
  無法把事實告訴有珍的翔赫離開了有珍的房間。原本等著他的勇國跟真淑十分不解,一
直盡力忍耐的翔赫會突然變這麼多的理由是什麼,所以有點手足無措了起來。
  翔赫希望他們兩個什麼都不要問,只要相信他就好了,但是怎麼可能呢?無精打采的翔
赫下樓來到車前,不知是否因為所有的事情都亂七八糟,自己再也忍耐不住了,突然重重地
用拳頭往車上一捶。為什麼俊祥是有珍他爸爸的小孩!這麼傷人的事實如何告訴有珍--無
法再做任何思考的翔赫抬起頭,毫無表情地看著天空時,突然有人走到他面前來。
  是俊祥。
  兩人移到附近的椅子上。
  「你也知道了嗎?」俊祥不知要看向哪裡,看向黑夜地先開了口。
  「你父親知道嗎?」俊祥再次問沒有回答的翔赫。
  「嗯--」
  「原來如此--原來你們早就知道了--你們該不會已經跟有珍講了吧?」原本看著那
一片漆黑的俊祥把視線重新落到翔赫身上。
  「沒有,沒說,不!是講不出來!那種話當著有珍的面怎麼講得出口?」
  俊祥很慶幸、放心似地吐了一口氣。但是翔赫那火炬般的眼光又將俊祥帶回現實黑暗的
隧道裡。翔赫那有什麼打算似的眼神,讓他感到無比沉重的壓力。
  「如果我說只要你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想帶著有珍逃到沒有人認識我們倆的地方
,你會怎麼做?你願意放過我們嗎?」
  他想求翔赫讓他們走,如果真的可以的話,如果這樣做可以結束所有的事,他真很想這
麼做。
  「俊祥--」
  聽到翔赫帶著悲傷的聲音叫自己的名字,即使他沒有說出來,俊祥也瞭解。
  ***
  有珍的緊張快到極限了。打電話到滑雪場去時,靜雅明明就說俊祥回漢城了,可是卻怎
麼找都找不到他,既不在滑雪場,也不接電話,俊祥到底去哪兒了?真是擔心死人了。
  有珍想了想之後,突然站起身,因為她無法再等待了,跑到俊祥家去按門鈴,狠力地敲
門,還邊喊著俊祥的名字,卻還是沒有奇蹟出現。
  離開俊祥家後,有珍又去了公司。可是俊祥也不在那裡。聽秘書說他沒來上班,也沒有
來電話,有珍以一副快死掉的表情找上江美熙的工作室。
  在抑制不住內心的不安時,江美熙把門打開,讓她進了客廳。有珍感受到江美熙凌厲的
視線,以一種微微發抖的聲音向她鞠躬打招呼。
  「你有什麼事?」還是一樣冷冷的聲音。
  有珍努力鎮定自己極度害怕不安的心情後,問她是否知道俊祥的去處。俊祥既不在滑雪
場,也不在公司跟家裡,更無法跟他取得聯絡,有珍焦急淒慘地看著江美熙,求她告訴她。
  江美熙不但沒有回答,還質詢她說,明明她已經告知有珍的媽媽反對你們的婚姻,難道
你們還在交往嗎?
  「對不起,我們真的不能沒有彼此--」
  江美熙聽了有珍那堅決的聲音後,想到可能俊祥並沒有告訴她,為何她要反對的理由。
  「阿姨!」
  有珍急切地叫江美熙。
  「求求你告訴我,俊祥到底在哪裡?」
  「我也不知道,況且不知道對你比較好。」江美熙冷冷地走出客廳。
  離開客廳的有珍無力地走下樓梯,感受到完完全全的絕望。她手裡抓著北極星項鏈,不
小心和上樓的人撞在一起,項鏈也從手裡掉落。驚慌失措的有珍,趕忙跑下樓去將項鏈撿起
來,同時忍了很久的眼淚也從眼裡滑落。星星掉了。這是她多麼珍貴的寶貝,小心翼翼地將
少了星星的項鏈拿在手裡,再也止不住繼續滑下的淚水。這時候有珍心裡極度不安,好像是
再怎麼哭還是沒有任何幫助的感覺。教自己迷路的時候找北極星的俊祥也不在身邊時,居然
連項鏈上的北極星都不見了,有珍跌入了無限的絕望中。
  看著車窗外掠過的街影,江美熙的心情無以言喻的複雜,想起了俊祥來問自己是否真是
有珍她爸爸的兒子這件事,當時江美熙既沒否認,也沒承認,只是向他說對不起。俊祥把江
美熙的意思認定為默認。
  江美熙假想鄭賢秀,即有珍的爸爸,也是俊祥的爸爸。以致於使俊祥錯認鄭賢秀是自己
的父親。一開始的時候,江美熙也曾考慮過要不要否認,最後還是寧願選擇將錯就錯地放任
下去了。
  覺得如果自己要整理跟鄭賢秀有關的所有事情,這是唯一的方法了。真的是一個自私的
母親,為了想要忘記自己過去的情人、為了想要脫離痛苦,居然講了這麼令人髮指的謊話,
她到底想要把俊祥的人生搞砸到什麼程度才甘心呢?真是令人無法理解。
  (2)
  江美熙下車進到屋裡的時候,俊祥站在窗邊盯著一顆星星都沒有的天空。江美熙輕輕地
開口說道:
  「有珍今天來找過我。」
  當從母親嘴裡聽到有珍的名字時,俊祥把視線從天空轉回自己母親身上,說道:「去找
你了啊?」
  「--」
  「媽媽知道你很辛苦,很難過。」
  俊祥嘴裡揚起了一絲苦笑,很懷疑母親那句話是真的懂自己的辛苦才說出口,他仍仰頭
看天空。看到自己兒子的反應,江美熙態度又變了,因為她心想,反正這是他必須經歷的事
情。毫不猶豫地要他跟有珍趕快分手,因為不管怎麼說,他和有珍的事情只會越拖越糟糕,
只會讓他們兩人更痛苦。江美熙不理會驚訝地轉過頭來看著自己的兒子,繼續堅決地說道,
如果他不跟有珍分手的話,她要直接去找有珍,告訴有珍他們兩個不能在一起的原因。
  江美熙殘忍地問著,明知道絕對不可以告訴有珍的俊祥,是不是真的要她去跟有珍說,
他才願意分手?在兩人彼此猛烈地僵持下,俊祥先豎起了白旗。他聲音充滿絕望地說道:
  「有珍--一定受不了--這個打擊的--」
  連一絲反抗的力氣也沒了。有珍在這段期間因為自己所遭受的磨難,一一地從眼前掠過
。對於只要一下子沒看到自己,就會不安、傷心地掉眼淚的有珍,俊祥真的不忍心再讓她受
苦了。即使是埋怨自己也好、討厭自己也罷,如果能以這股力量支撐她活下去,或許會是比
較好的吧!俊祥只要一想起有珍,整顆心就會揪在一起,連呼吸都感到困難。如果讓有珍知
道事實的真相,那是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俊祥突然對自己仍然活著這件事也感到淒涼了起
來。
  「看來還是得分手了--」俊祥就好像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洞裡徘徊似的。
  有珍在以為自己已經死掉的十年時間裡,仍像個傻瓜一樣深深愛著自己。如果這樣的和
有珍分手了,她該怎麼熬過每一天的日子呢?--俊祥深深地知道自己無能為力幫有珍作些
什麼。「有珍啊,有珍--即使是死掉了,我們如果再見面的話,我保證那時候一定會捍衛
我們的愛情,有珍,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雖然我活著,卻無法好好地捍衛我們的愛情,
真的很對不起--」
  終於看到俊祥了。
  有珍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看到他,又是埋怨、又是放下心地流下眼淚。
  「什麼嘛!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對不起--」俊祥心痛得想不出其他借口。
  當有珍問他連聯絡都沒有就消失不見,是去哪裡時,他就說有事。問他有什麼事時,他
又回說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她又問他是不能讓她知道的事嗎?他就回說是有點複雜的事,不
過現在已經都處理好了,叫她不要擔心。
  即使是兩人都清楚地提問跟回答,有珍還是問,俊祥還是答。這就是兩人的愛。一方講
,另一方相信,就是這兩人相愛的模式。
  只有一件事不一樣。
  面對著說沒事回來就好的有珍,俊祥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地只能把她拉進懷裡緊緊抱著。
他實在不忍心告訴有珍,不是沒事回來,而是為了離開而回來。
  「我們去看海好不好?」
  第一次的海邊,同時也會是最後一次的海邊。俊祥背著有珍偷偷地嚥下哽咽。
  兩人深夜在國道上疾駛後,來到了海邊。東方魚肚白要爆開似的,水波在海面上揭開新
的一天序幕。
  像跳舞一樣舞動著光波,海浪不間斷地把一個個白浪花推上岸。成群飛舞的海鷗在兩人
周圍盤旋,就像歡迎他們到海邊來的客人一樣。
  不知什麼時候,太陽已經在天空中露出它的臉,兩人被那莊嚴的樣子感染,心情好像接
受了一場太陽神世界的招待。高掛天空的太陽跟海面貼著,俊祥看著景色突然自言自語起來
,說這是跟有珍的第一次,第一次來到海邊。
  「真的啊!這是我們第一次的海邊--」
  「也是最後一次--」原本看著遠方海邊的有珍聽到俊祥的話而回答他時,又有另一個
陌生的聲音在俊祥心裡浮出來。
  兩人以手當枕頭躺在沙灘上,看藍藍的天空、感受海水的氣息、偶爾也看看遠方擋住天
空的飛機。即使是平常稀鬆可見的東西,一到海邊也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從沙灘上站起來的
兩人,從現在開始要好好享受屬於兩人的時光。就像俊祥說的,這是為了讓現在呼吸空氣的
生活變得更幸福。
  兩人漫無目標地在海邊散步,有時候跳開突然來襲的大波浪,有時候跟海鷗們一起跑步
,就像是一對非常幸福的戀人。
  有珍突然在海浪退走時的沙子裡,發現一個硬幣,她高興地拿去給俊祥看,俊祥也去找
到銅錢丟給有珍。於是睜大雙眼的有珍努力地翻動沙子,找看有沒有其他的硬幣。
  有珍帶著撿到的所有硬幣,跑向坐在沙灘上的俊祥,並向他炫耀。
  「現在是秋天--只有這些硬幣是夏天啊!」苦笑的俊祥把心裡的話丟向深海。
  看著俊祥的有珍故意用開朗的聲音問他:「這麼多硬幣,我們該做什麼啊?」
  看著遠方的海,俊祥有想買一艘船的念頭。買一艘船後,一輩子都待在海上。但那是不
可能的,就像有珍說的一樣,我們有太多想見的人,所以我們一定會很心痛難過。
  俊祥把手機掏出來,打電話給翔赫。因為俊祥事先告訴過翔赫,所以他知道這是兩人最
後的離別旅行。俊祥拜託翔赫明天晚上到海邊來。
  「你還好吧?」翔赫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沒關係--不!是總會變沒關係的--」
  俊祥故意用爽朗的聲音回答他,然後又低低地拜託他一件事。之前什麼都沒想地就把自
己跟有珍一起拍的照片寄到有珍家去了,現在應該差不多寄到了,拜託他可不可以在有珍看
到之前,想辦法把它藏起來,因為俊祥不想留下任何可以讓有珍想起他的東西。
  有珍突然在俊祥掛完電話時,呆呆地在俊祥前面冒了出來,原來她用撿來的硬幣買了即
可拍相機。
  「這是已經走的夏天要給你的禮物。要你好好記住這個秋天。」
  俊祥的心裡很激動,因為他明明不想留下任何可以喚起有珍回憶的東西。
  「很棒吧?」
  俊祥悲傷地點點頭。
  「還有這個是我要給你的禮物。」
  從口袋裡翻出了一個五百元的硬幣,放在俊祥手掌上。
  「翻過去看看!」
  這是一個將兩個硬幣貼合,只有正面的硬幣。
  「這麼做就可以戰勝命運了,你丟一次看看,一定只會出現好結果,現在命運都跟我們
站在同一邊了。」
  俊祥拿著相機把有珍的模樣記錄起來。把有珍調皮擺姿勢的樣子深深地記在自己的心裡
、腦海裡。有珍把相機從俊祥手上搶過來,將一直說不要拍照的俊祥的模樣,瞬間變成永恆。
  兩人跑進鄰近海邊的一家老舊的旅館。雖然因不太有客人上門,而有點髒亂,但由於這
是只屬於兩人的空間,所以兩人還是很高興。因為我們是夫妻,有珍不管別人說什麼,都已
經認定自己和俊祥是夫妻了。
  隨意靠牆坐著的兩人,視線有點不好意思地對在一起。有珍先把眼睛別開了。不知是否
即使這樣還是覺得有點尷尬,俊祥懇切地叫了正在環視整個房間的有珍的名字。
  有珍一轉過身來看著俊祥,俊祥就用一雙溫暖的手開始撫摸有珍的臉,從頭髮、臉頰、
嘴唇全都疼惜地撫摸一遍之後,把有珍一把擁到懷裡。
  為了想要記得有珍的所有事情,俊祥的心一直搖擺不定,有一種莫名的東西,一直在妨
礙著他。把有珍從自己懷裡拉起來後,俊祥又用兩隻手溫柔地捧著她的臉龐。然後又開始輕
輕地、溫柔地再撫摸一次有珍的臉頰。
  慢慢地感受著愛的撫摸,最後視線停留在有珍的眼睛裡,停下了雙手的動作。看到有珍
誠懇信賴地看著俊祥,並等待著他。好像告訴俊祥她已經準備好似的,有珍慢慢地閉上眼睛。
  俊祥強烈的氣息在有珍的唇邊止住了,因為他實在不忍心再繼續下去,悲傷又心痛的只
是看了看有珍的臉後,轉身走出去。
  俊祥看著遠遠漆黑的海面抽著煙,把煙像一口氣一樣,長長地吐出來。開門走出來的有
珍從背後抱住俊祥,並說道:
  「我什麼都不怕,什麼都不怕--只要我有你--」
  聽到有珍這麼誠摯的聲音,讓俊祥閉起了雙眼。
  這是一個陽光強烈到讓人睜不開眼的早晨。好不容易張開眼睛的俊祥把房門打開,看到
耀眼地站在院子裡迎著朝陽的有珍,有珍感受到視線,轉過來看時,馬上被俊祥溫暖的微笑
包圍住。
  「今天想做什麼呢?」從鄉下市場裡一個亂哄哄的小飯館吃完早餐走出來時,俊祥這麼
問有珍。不管什麼,能替有珍做的時間,只有今天一天而已。
  「那麼--先去買鯛魚燒給我。」
  俊祥又好氣又好笑地說:
  「不是剛吃過飯嗎?」
  「吃鯛魚燒的胃跟吃飯的胃是不一樣的。」
  俊祥去幫有珍買鯛魚燒時,有珍沒辦法把視線移開地追隨著俊祥的背影。突然有人碰了
有珍一下,是一個老婆婆拜託有珍幫她拿行李。有珍沒有想太多地就幫老婆婆拿起行李,跟
著走在她後面。比起想像中的距離還要遠。再次回到原本的地方時,到處都看不到俊祥,有
珍開始在街道上徘徊。俊祥也在發現有珍不見時,到處徘徊尋找有珍。手上拿著已經冷掉變
硬的鯛魚燒,恍惚地在市場的每一個角落到處尋找。就像以前尋找在別墅旁迷路的有珍一樣
,俊祥焦急地到處跑來跑去。
  找了有一陣子之後,到處徘徊的俊祥看到遠遠地,也在徘徊的有珍。俊祥氣得流下眼淚
說道:
  「找不到我,就要在原地等我才對呀!」
  兩人離開市場後,再次走到海邊附近。閃著銀光的水浪吸收著刺眼的陽光,不斷地閃耀
著。偷偷觀察俊祥臉色的有珍看著海邊,手裡摸著掉了星星的北極星項鏈,並開口說道:
  「這個項鏈的星星掉了,所以我昨天跟今天才會一直在街上徘徊的,看來一定要把它修
一修。」
  有可能這樣嗎?送給有珍的北極星項鏈預知有珍的未來,也預知自己的未來。那一瞬間
,俊祥有種自己好像是被丟入深井裡的硬幣一樣的感覺,如果說這是命運的話,我想要拒絕。
  「有珍啊!那個項鏈可以給我嗎?我幫你修好。」
  俊祥裝作若無其事地想把項鏈搶過來,不但討厭預知未來的東西,更討厭以後能喚起有
珍對自己記憶的東西。有珍道現在為止已經經歷過太多痛苦了,這樣已經夠了,俊祥不願意
再讓有珍受到其他的傷害了。
  「真的嗎?你修好要趕快還我哦!」
  就像第一次幫有珍戴上一樣,俊祥再度從有珍脖子上把那條項鏈移到自己手裡。現在有
珍身上已經沒有自己遺留的任何痕跡了。有珍要自己趕快修好還她的聲音一直在痛擊著自己
的胸口。
  (3)
  黃昏太陽剛落在水平線時,兩人回到了旅館。什麼都不知道的有珍還是偷偷地觀察俊祥
的臉色。因為自己迷路而讓俊祥生氣這件事,一直讓有珍覺得很掛心,但是他第一次對自己
發脾氣的這件事,並不只是讓自己覺得難過而已,還有一種覺得自己被愛的感覺,所以很高
興。雖然俊祥如果聽到可能會更生氣。
  「明天我們要做什麼呢?」
  原本沉浸在思考中的俊祥,從有珍口中聽到「明天」這個詞時,肩膀因為自己紛亂複雜
的心情而搖動,然後輕輕地叫了有珍:
  「有珍--」
  俊祥叫了有珍之後,隱藏不住自己陰沉的表情,但還是鎮定自己後開口說:
  「你以後不要邊走路邊想事情,不然會迷路。也不要一看到神奇的東西就出神。東西之
類的要好好保管,拒絕別人的方法也要多學學,還有--」
  「你真的很奇怪哦!好像要遠行的人似的--還有,為什麼都只講不好的地方?難道沒
有好的地方嗎?」
  「沒有。」
  俊祥的喉嚨哽住了。這麼單純又善良的有珍該怎麼辦呢?
  不知何時,有珍睡著了,因為她說要在夢裡好好想想明天要做什麼。
  等到她睡著才能盡情地看她的臉,這是最後一晚,要用她現在的樣子當做結束才是。
  即使是巧遇也不應該再見面,也不該因為想念而難過,更不應該再在她家門前駐足。只
要知道她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過得很好就夠了,不應該再被心痛的記憶包圍後全身發抖。
  很感謝老天爺讓他出生在這個世界,因為能跟有珍相遇,跟她相愛。雖然像死亡一樣的
痛苦,還是得找到應該活著的理由,好好活著才是。
  應該不要笑得太快樂,也不要太悲傷地活著。「對不起,我無法捍衛我們的愛情,但是
我下輩子無論如何都會誓死捍衛我們的約定。即使你不在我身邊讓我覺得活著是一件很辛苦
的事,我還是會試著好好活著,因此你也一定要好好地活著。」
  「有珍啊!--對不起--」
  俊祥輕輕地在睡著的有珍臉上作最後一次的道別,然後邁出了自己沉重的腳步。
  天地相連的秋天海邊夜裡,海浪雖然不可怕,卻彷彿會把所有東西都捲走似的寂寥淒涼
。俊祥把有珍給的只有正面的硬幣掏了出來,往天空一丟,又接住,低頭看自己握著硬幣的
手,他有些失神。然後把硬幣擲向遠遠的海裡,還有即可拍相機、北極星項鏈,全都丟進海
裡。寂寥的深夜海面,一下子就把所有的記憶吞噬了。
  俊祥眼角滑下淚水,雖然他嘗試咬緊牙關忍下來,還是跌坐在沙灘上。海浪無情地抽打
著俊祥的心口。
  ***
  坐在書房的金真佑為了想要忘掉混亂的心似的搖動肩膀。
  他實在無法理解江美熙的話。
  想起了鄭賢秀結婚那天,金真佑救起了想要投水自殺的江美熙,他安慰不想活的江美熙
,並和她過了一夜,從小他就很喜歡她,深深愛著她,但是江美熙的心裡只有鄭賢秀。
  那天過後,江美熙就像逃走似的離開了故鄉。所以金真佑在猜想俊祥會不會是自己的兒
子。
  「那天就已經懷有俊祥了嗎?」在咖啡廳裡,金真佑這麼問江美熙。
  但是江美熙沒有作任何答覆。
  「我本來以為你只是單純的因為賢秀被搶走了而想死,原來並不是那樣,你那時候已經
懷有俊祥了,所以才會想自殺。
  「前陣子跟俊祥見面之後,才知道他是賢秀的兒子。為什麼不說呢?你明明就那麼愛他
,為什麼不跟他說呢?你不是說你想跟賢秀在一起嗎?如果你當時告訴他,你有了俊祥的話
,他就不會離開你了。」
  像是在回想以前的日子,只是靜靜聽著金真佑說話的江美熙開口說道:
  「你知道你跟賢秀的差別在哪裡嗎?相愛的人的特徵就是相信對方所說的任何話,雖然
你愛我,但是賢秀並不愛我,這就是你跟他的差異。」
  金真佑的眼睛微微顫抖,這是我跟鄭賢秀的差異--?
  正在煩惱的時候,翔赫走進書房。
  「俊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他跟有珍是兄妹的?」金真佑疲累似地問坐著的翔赫。
  「好像是不久前恢復記憶知道的。」
  真是出乎意料的回答,這麼一來,是說俊祥以前的記憶裡已經知道他跟有珍是兄妹嗎?
金真佑原本一直以為江美熙從未對俊祥說過有關他父親的任何話。
  「是這樣的嗎?--」
  翔赫直到現在還是無法置信。只要浮現有珍痛苦悲傷地叫著俊祥的模樣,心就會刺痛。
如果早知道會這樣的話,當初無論如何都不應該讓有珍離開的,那麼就不需要經歷這麼令人
惋惜又悲傷的事了。翔赫要離開書房的時候,金真佑轉過來看著他問道:
  「俊祥跟有珍年紀不一樣,怎麼會同屆呢?--」
  「不是的,他們本來就同屆。」
  瞬間金真佑的臉變蒼白了。
  樸智英在翔赫進到他父親書房後,就準備飲料往書房的方向走,要進去的瞬間聽到從書
房裡傳出這驚人的秘密,嚇了好大一跳。聽完這些話之後,她開始仔細地想起什麼來。
  不能繼續的放任那種出身的有珍,繼續在翔赫身旁一直徘徊,加上樸智英原本就不願有
珍介入翔赫的生活,對從一開始就不是那麼喜歡有珍的她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
  ***
  隔天樸智英就積極地準備外出去有珍家。
  「媽,請喝茶。」
  有珍叫她的聲音讓她覺得很刺耳,冷冷地看著她說道:
  「現在不是媽媽了吧?」
  有珍道歉般地垂下肩膀。
  看著這樣的有珍,樸智英無情地開口說,如果是因為結婚問題的話,沒有那個必要,自
己並不是為了聽她說對不起才來的,繼續說道她想知道為什麼她繼續跟翔赫見面的理由,她
非常不滿每當有珍需要翔赫的時候才去找他。
  樸智英知道有珍跟俊祥交往又分手的緣由,但還是無法容忍有珍為了得到安慰而把翔赫
一起拉進去攪和。翔赫跟有珍的緣分已經盡了,不管有珍跟俊祥是不是兄妹,或是否有其他
更驚人的事,反正就不能是翔赫。
  原本聽著樸智英說話的有珍,突然雙眼圓睜問道:
  「您說什麼?」
  「我聽說你跟那個叫俊祥的是兄妹了。我也大吃了一驚,不過如果你要埋怨的話,應該
去對你父親埋怨,怎麼可以把我們家翔赫拉進去一起攪和?」
  「您剛剛說什麼?我和俊祥--請您再說一次好嗎?--您剛剛說--」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50:45

【第二十三章】
  (1)
  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是很順利的。如果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如自己所願地順利發展的話
。那世界上的人會不知道痛苦的滋味,就沒有所謂順利的感覺,但每一個人都有追求享受幸
福的權利。那有珍也不例外。
  有珍衝出家門,因為她必須去證實從樸智英口中聽到她和俊祥是兄妹的這件荒唐事,她
必須去證實這是不可能的事。從出租車上下來的有珍,朝俊祥家的方向狂奔。
  眼睛已朦朧模糊的有珍上樓梯時,不小心扭到了腳跌坐在地上,有珍還是咬緊牙再次站
了起來。雖然心裡希望相信那是件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全身卻還是像白楊樹似地顫抖。焦急
地用拳頭敲了門。
  過了有一會兒之後,江美熙把門打開了。
  「是真的嗎?俊祥真的是我父親的兒子嗎?」進到屋子裡以後,有珍直直地看著不理睬
她的江美熙,全身顫抖著。
  「不是,對不對?不是--對不對?他不是我父親的兒子,對不對?」有珍對著仍舊不
理睬自己的江美熙哭喊。說不是,不會是真的。江美熙卻冷酷無情地要求哭鬧的有珍放棄俊
祥,告訴她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有珍只好再次衝出俊祥的家門。在街上徘徊的有珍,腳步是顫抖的,就彷彿是做了一場
很可怕的噩夢一樣,如果不是做夢的話,怎麼會有這麼荒唐的事一再發生。有珍有十年的時
間以為俊祥已經死掉了,把他深植在心裡地活下去。好不容易見到了還活著的俊祥,經歷了
這麼多風風雨雨,這麼多大大小小的誤會以後,總算確定他就是俊祥了,而他卻又說他對於
過去的事已經沒有記憶了,想從自己的身邊離開。即使他說記不起來跟她在一起的那些時間
,她還是放不下他。
  後來俊祥發生車禍,奇蹟似地回復意識時,也慢慢地一點一點找回原本失去的記憶,但
由於父母親的反對,讓兩人的交往倍感辛苦。這些都還不夠,現在又說彼此那麼相愛的兩個
人是兄妹,真的是受到詛咒了嗎?
  現在我還沒有做好要接受處罰的心理準備--老天爺對我們的處罰真的太嚴酷了。比生
命還重要地深愛著他時,卻要接受老天爺的處罰,這是多麼無法想像的事情啊!
  拜託,求求您--如果這只是一場夢--
  有珍顫抖的雙腿在馬爾雪公司前停下腳步。雖然像快癱瘓一樣,身體已經不聽使喚了,
還是用盡所有的力氣上樓梯,無視秘書說監理不在的話,有珍把俊祥的門打開了。
  他原本憔悴地深陷在椅子裡坐著和金次長講話,看到有珍後突然站起來。把金次長送離
開後,對著死盯著自己的有珍冷冷地說道:
  「來這裡有什麼事嗎?你沒聽到我要翔赫轉告你的話嗎?所以你不要再一直來找我了。
」俊祥認為除了這麼說好像已經沒有其他方法了。
  俊祥便停頓一下,做了深呼吸後,把話接著往下說。
  「還有,我要去美國了。」
  有珍太瞭解俊祥是多麼辛苦地把這些話說完,因此她什麼都說不出來。
  「這是不可能的,你不要再掙扎了。」
  「為什麼不可能?」
  「因為我不愛你。」
  這不是個恰當的理由。但是俊祥轉過身不看有珍,好像找不出比那句更合適的理由似地
說道。
  「你說謊!」
  「我沒有說謊!」俊祥心想該不會有珍已經知道事實,而轉過來把視線定在她臉上。
  「你明明就是說謊--你愛我不是嗎?--你明明就愛我,我們什麼都不要管就這樣相
愛也不行嗎?」
  「有珍,你--」
  「是真的嗎?--」
  不忍心說出口的俊祥點點頭,同時忍了很久的淚水,從俊祥臉上潰堤而出。看著俊祥的
有珍好像連最後一絲力氣也失去似地跌坐到椅子上。
  俊祥想走過去從位子上站起來,但是他無法過去,因為他和全身發著抖叫他不要離去的
有珍之間,彷彿有著像千里般遠的距離。
  好不容易爆發出來的淚水是不易止住的,因為這好像是被陷在一個又長又漆黑的隧道裡
一樣,不是簡簡單單就可以停止的淚水。俊祥只是一直重複同樣的話。
  求求你不要再哭了--
  有珍有一種感覺,不管她再怎麼走,還是一直停留在只有沙子的沙漠上一樣。沒有風,
沒有樹,也沒有人的沙漠。站在這樣的沙漠上,一個人被害怕緊緊包圍地發著抖,盡力去理
解令人無法理解的事情。
  隨著自己的腳步,有珍的身體帶著她往春川的家走去。她一打開門走進去,原本帶著不
安表情在院子裡洗衣服的母親,表情馬上明朗了起來。實在是令她非常擔心的有珍回家了,
讓她放了不少心。
  有珍嘩一聲地哭出來,雖然有珍沒說她為什麼哭,媽媽還是很清楚地知道。媽媽的臉上
有著會等她盡情哭個痛快的滿滿的愛。
  媽媽把她抱進自己溫暖的懷抱,要讓有珍可以像雪地裡盡情下的大雪一樣,盡情地哭個
痛快。其他人也不會問有珍原由地抱著她,直到她停止哭泣。
  有珍媽媽也知道她跟俊祥分手是因為父母的關係,只有一件事她不知道,就是俊祥是鄭
賢秀的兒子這件事。
  有珍沒辦法告訴媽她所知道的事實,因為當問她是否還愛著爸爸時,媽媽回答說爸爸以
及有珍,是她生命的全部。有珍埋怨起父親來,怎麼可以不知道只愛著他的媽媽的心,在做
出這麼荒唐的事後,自己離開這個世界?
  把有珍丟在海邊獨自回來後的俊祥,過了好幾天的流浪生活。酒也喝不醉,想睡覺卻又
更清醒,完全失眠了,因為她是俊祥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愛過的女人,更讓他不得安眠。
  他以為只要回來閉上眼睛就可以忘記,但在黑暗裡,有珍的身影卻更清楚鮮明。俊祥知
道眼睛看不到,心裡也就會看不到的這句話是騙人的。
  但是該怎麼辦呢?原本俊祥以為自己趕快整理就緒後,趕快地回到美國去,有珍就不會
知道她和自己是兄妹的事實。但是這個方法也失敗了,俊祥還是看到有珍知道了這個事實後
那種禁不起打擊,心痛的模樣,但是俊祥能做的只是遠遠地看著跌坐在椅子上哭泣的有珍。
  從此之後俊祥再也不能把有珍緊緊地擁入懷裡,也不能親密地聞著有珍的氣息,他只能
轉過身來看著有珍離去的背影。
  他最愛的女人的最後一面。
  回到家的俊祥不願意看到說對不起的江美熙,不理會他母親地躺到床上,他不想再把眼
睛張開,因為活著呼吸這件事,實在是太痛苦了。
  睡了個非常深沉的覺。被不斷響起的鈴聲吵起來,俊祥看了看時間,整整睡了一整天,
起身開門的腳步非常不穩定,他全身都冒著冷汗,好像一下子就要昏倒似的,非常的吃力。
  好不容易把門打開了。金真佑卻站在門前。吃了一驚的俊祥停頓了一下,跟著金真佑要
坐到椅子上時,突然失去意識地倒下去。
  俊祥被救護車送到醫院後,馬上移到病房。擔心的金真佑問醫生俊祥要不要緊。一到預
約好的病房前,有一個醫生轉過來問道:
  「請問您是病人父親嗎?」
  在聽到父親這兩個字的瞬間,金真佑的呼吸好像停止了一樣。即使醫生不問,這也是原
本也一直懸掛在心裡,正想要去問俊祥的事。
  金真佑進到病房裡後,主治醫生告訴他這好像是車禍的後遺症,不過確切的情況還是得
做進一步的檢查才能知道。金真佑無法同意,因為他知道當初車禍時已經做過一樣的檢查了
,出來的結果是說沒有任何異常。
  「所謂的車禍後遺症並沒有想像中的簡單。」
  聽了主治醫生了話,金真佑嚇了一大跳。
  「病人的父親,請您不要太擔心。」好像是因為金真佑的表情很沉重,醫生為了要安慰
他似的又說道。無心地說出父親這兩個字的主治醫生,無論如何也不會瞭解金真佑的心情有
多複雜。但是因為那一句話而生出了勇氣說道:
  「我--,想再多做一件檢查。親子血液檢查。」
  翔赫開啟On Air的燈後,正在跟劉前輩吵嘴時,有人來找他。原來是因公去日本
回來的彩琳。她從真淑那裡聽到俊祥跟有珍分手的消息,好奇地來要一探究竟。翔赫因為彩
琳的話而感到困惑不安時,手機突然響起來。
  「什麼?俊祥現在在醫院?」
  接到金真佑電話的兩人大吃一驚後,急忙趕往醫院,當金真佑想幫俊祥拭去額上的汗時
,翔赫跟彩琳一起跑進病房。
  把俊祥交給兩人後,金真佑走出病房,翔赫跟在後面走出來叫住他,因為他覺得父親為
了俊祥的事很費心。
  「現在所有的事情都已經慢慢在解決了,俊祥跟有珍也已經分手了,請父親不要再擔心
了。」
  金真佑的表情變得很複雜,因為他心想事情已經演變成這樣了嗎?彩琳敏感地問送走金
真佑之後,回來問翔赫,這段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翔赫跟在金真佑身後走出去時,彩琳一直在幫俊祥擦汗,聽到俊祥不斷邊呻吟,邊焦急
地叫著有珍的名字,如果照翔赫告訴她,兩人是因為不相愛才分手的話,在這麼微弱的意識
時,有珍不應該是被記得的名字才對。但卻正好相反。
  「他們是兄妹。」走出病房的翔赫這麼對彩琳說。
  看到因為驚嚇而合不上嘴的彩琳,翔赫再次清楚地重複說他們兩個是同一個父親所生的
。俊祥是江美熙跟有珍的父親所生的小孩。
  雖然非常令人無法置信,不過卻都是眼睜睜的事實。不論彩琳有多討厭俊祥跟有珍在一
起,也不該是這樣的。最起碼彩琳並不是這麼期望的。為什麼連這麼荒唐,令人無法想像的
事也會在兩人身上發生呢?彩琳為他們感到很心痛。
  隔天,彩琳去醫院幫俊祥辦理出院。俊祥一直向替他整理行李,又送他回家的彩琳道謝
。突然間,彩琳的眼眶充滿了淚水說道:
  「寧願你是直接對有珍說這樣才是。和她一起私奔吧!--什麼都不管的私奔吧!--
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就可以了?你們什麼都不知道不是嗎?」
  聽完彩琳的話,俊祥臉上閃過一絲虛脫的微笑,心想所有的人都已經知道了,我們還能
逃到哪裡去呢?
  「俊祥啊,那樣做不行嗎?你去試試看啊!傻瓜。」
  從彩琳口中聽到俊祥這個名字,他又再度閃過一絲虛脫的苦笑,因為一向叫他民亨的彩
琳,突然叫他俊祥,好像讓他重新找到一個老朋友,似乎重新接受她這個朋友也沒關係了。
但是即使把朋友全部找到,還是有一個永遠都找不到的人。俊祥悄悄地閉上雙眼,看到獨自
站在那兒的有珍。
  ***
  「爸爸--爸爸--!」
  坐在墳墓邊的有珍呼喊著沉默不語的父親。因為她想告訴他做夢般的事。和俊祥一起去
找父親,也喝一點小酒,讓父親看兩人殷實生活的模樣。
  雖然現在不應該再做這種夢了,還是很想問父親。一開始就那麼喜歡他的原因,是因為
同一血脈的關係嗎?
  有珍久久地看著依舊沉默不語的父親。就像遠遠的江水悄悄地流過數千年一樣,如果一
定要熬過歲月流逝才可以的話,似乎也沒有其他辦法了。現在無法改變的事實,也惟有那樣
做了。
  「俊祥--再見--」
  回到漢城的有珍過著一段沒日沒夜的忙碌生活,雖然也是拖了很久的事情,但如果不把
自己全部投入工作中的話,一定會熬不下去。但是有珍知道這樣對工作沒有太大的幫助。突
然醒悟到她需要時間,好好休息一陣子,想想自己能做什麼,該做什麼才對。在那之前有一
件她必須做的事,於是她去廣播電台找翔赫。
  因為這件事需要翔赫的幫忙。看到有珍到電台找自己時,翔赫的表情明亮了起來。有珍
無法忘記即使受了很多傷,還是想盡辦法隱瞞俊祥身份的翔赫。
  「能讓我跟俊祥見面嗎?」
  再次從有珍口中聽到俊祥的名字,翔赫的臉馬上困惑地垮下來。有珍有一定得見到俊祥
最後一次面要對他說的話,可是完全聯絡不到他。
  「不要。我討厭你再跟俊祥見面。」翔赫討厭有珍在見到俊祥後,又要受傷。
  「翔赫--拜託--」
  有珍走後,翔赫煩惱了起來。因為翔赫知道說著最後一次拜託的有珍是認真的。她知道
俊祥在躲她。但如果下定決心,要見到俊祥也不是一件那麼困難的事。即使這樣,有珍還是
找上自己幫忙,一定有她的理由。
  可以說這意味著她要告訴俊祥或翔赫,她已經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了,不然就是她想讓俊
祥能安心地離去。再次仔細地想想,好像也不全然是壞事。於是翔赫打電話給俊祥。
  當時俊祥正在和金次長討論要賣掉公司的事,金次長覺得如果就這樣把公司讓給別人的
話,會損失很多,所以金次長承攬了所有的事情。
  (2)
  金次長整理好資料站起來後,看了正在整理東西的俊祥一會兒,遺憾地說:「兩個人到
底得難過到什麼程度才是終點呢?」
  金次長走了之後,從位子上站起身要去窗邊時,俊祥的手機響了。他確定來電號碼後接
了起來,是翔赫。
  有珍把自己的東西整理好,移到角落。仔細地看著以前設計到一半覺得太花錢而覺得不
可能,所以中斷設計房子的模型。靜雅吃驚地跑下樓來時,有珍馬上故意裝出開朗的表情說
道:
  「反正早晚會被炒魷魚,不如早點打包行李。」
  難過地看著有珍的靜雅,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靜雅姐,你記得這個嗎?我現在--決定放棄這件不可能的事--」
  有珍接受什麼話都講不出來的靜雅替自己送行,手上拿著房子的模型走出公司。深深吸
了一口氣之後,有珍走向附近的一個公園。
  她把房子模型放在旁邊,坐在公園的長椅上看著玩得興高采烈的小孩們。坐了好一會兒
之後,有珍從椅子上站起來環視四周時,看到俊祥站在那兒。
  「過得好嗎?」
  有珍微笑地看著走向自己的俊祥,兩個人坐在椅子上,有好長一段時間只是盯著彼此看
。俊祥偶爾用手摸摸放在旁邊的房子模型。
  「你要不要帶走它?因為它是不可能的房子。可笑吧?」
  笑著說話的有珍,眼角有小小的淚珠。
  俊祥點點頭表示回答,不知何時他的眼角也掛了淚珠。
  「有珍,對不起。原本不想讓你知道的,都是我沒有把你保護好。」
  「你--還好嗎?」喉嚨哽咽的俊祥問有珍。
  「你呢?--」
  兩人都知道對方過得一點都不好,還是互相詢問對方。這樣的兩人,視線一直落到地上
去。
  「俊祥,我愛你。」
  沒有擦拭滑落的淚珠,有珍無力地仰頭看著俊祥突然說出的話,讓他嚇了一大跳。
  這是事實,不管是過去、現在或以後,她永遠都愛俊祥,不管別人說什麼,和俊祥的相
愛一點都不令有珍覺得羞恥或丟臉。之前的心情是多麼的忐忑不安,多麼辛苦又遺憾,還有
,這又是一個多麼珍貴的回憶--
  「希望你記得,我真的很愛你。」
  「--」
  喉嚨哽咽的俊祥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回憶是我的,我會一點都不漏掉地全部記得牢牢的,你可以記得我嗎?只要記住我就
好了,因為直到死都會好好地珍藏我們的回憶。所以可以答應我嗎?」
  「嗯,我答應你,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忘了你。」
  「真的--很謝謝你。」
  「我也謝謝你。」
  兩人流著眼淚把那段期間亂成一團的事情解開,連以後的事情都做了一個完結,兩人都
會好好地珍藏回憶的。兩人從椅子上站起來背對背站著,俊祥手裡拿著有珍給的房子模型。
  「俊祥,再答應我一件事。就是上次我們分手的時候搞得亂七八糟的,我不希望那是我
們最後的模樣,所以我們不要將背影當我們最後的模樣,不然真的很討厭,我們兩個都絕對
不要回頭!」
  「嗯--」
  轉過身後的兩人都流下眼淚,但是都沒有回頭看,直到覺得那是最後一次的那一瞬間。
  ***
  「這是真的嗎?」金真佑臉色蒼白地看著醫生問道。
  醫生說親子血液檢查雖然不是百分之百吻合的東西,但是金真佑的檢查結果,幾乎已經
接近百分之一百的肯定了。
  這對金真佑的衝擊是無法用言語表達的,原本懷著不安與懷疑俊祥是否真的是鄭賢秀的
小孩才做的檢查,結果居然是那麼大的衝擊。
  金真佑去找江美熙,狠力地把門敲開。原本在練鋼琴的江美熙蓋上琴蓋後站起來說道:
  「你來做什麼?還有事嗎?」
  金真佑用有點敏感的聲音問說。
  「真的嗎?」
  「--」江美熙像是不懂金真佑在說什麼似的冷冷地看著他。
  「我問你那是不是真的?俊祥是我們的小孩?」
  在金真佑什麼都已經知道的表情下,江美熙無法再隱瞞下去了,於是自暴自棄地承認所
有的事情。
  「沒錯--俊祥是你兒子--」
  連江美熙都承認了,金真佑因為無法承受這麼大的打擊而腳步顫抖。
  ***
  和有珍分手回到辦公室後,俊祥把拿回來的房子模型放到桌上,走到窗邊無目標地看著
外面,沒有明確的目標,他的視線在虛空裡飄渺。
  再次回到桌上看著房子模型,俊祥悲傷的兩眼中縈繞著各種感情。好不容易不再流淚的
俊祥腳步突然不穩,雖然曾努力嘗試抓住重心,還是呯的一聲昏倒在辦公室地板上。
  被用救護車送到醫院後的俊祥,馬上被移到病房裡,沒多久他就恢復意識了。主治醫師
說為了要跟他說檢查結果,曾經打了很多通電話,但一直聯絡不上。一會兒,俊祥走進了診
療室。
  主治醫師把他MRI的檢查結果拿給他看,特別指出一塊黑黑的地方說道:
  「這叫慢性硬腦膜血腫--這裡就是血積在一起以後凝固的地方。因為這種血腫是在事
故之後,血慢慢凝固產生的,所以不會在事故之後馬上出現,也就是說跟當初的檢查結果是
沒有關聯,這種--」
  「很危險嗎?」原本沉默聽著的俊祥問道。
  「快點進行手術比較好。」
  「如果進行手術會完全康復嗎?」
  「再怎麼說都是很危險的手術,有可能損傷腦部的機能,也有可能危及生命,但是如果
就這麼放任不管的話,血塊會壓迫眼球而造成失明。除了手術之外,沒有其他方法了。」
  「我會考慮看看。」
  「時間很急迫,得快點決定。」
  俊祥離開醫院之後,沒有目標地在街上徘徊。到現在為止所經歷的痛苦還不夠,現在又
多了一樣車禍後遺症。
  俊祥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了。他問突然掠過的風,沒有得到回答。低飛過的風也有它低飛
的理由,但是自己卻連自己要活著的最小理由都找不到。痛苦就像又長又深的隧道一樣,看
不到它的結束。
  從醫院出來之後一直在街上徘徊的俊祥,看到在自家門口不安地踱來踱去的金真佑而停
下腳步。走近向他打招呼,看出他的眼神似乎很沉重似的。
  (3)
  進到屋子裡還是一樣,有種和以前不一樣的感覺,突然金真佑擦擦眼角的淚水。俊祥趕
緊拿一條手帕給他,他反覆不斷不停地一直道謝再道謝,一直默默觀察金真佑臉色的俊祥開
口說:
  「教授,請問您怎麼了?」
  從俊祥口中聽到他叫自己教授,金真佑本能反應地猛盯著他的臉。
  「教授?」
  看著一直叫自己教授的金真佑,喉嚨開始哽咽。之前不知道這個事實時,一直覺得很奇
怪,俊祥怎麼會長得跟已經過世的父親這麼像?所以只是一直對他很關心,卻愚蠢到沒有認
出他是自己的兒子,白白浪費了這麼多時間。
  「俊祥--你--是我兒子。」金真佑用發抖的聲音做了這麼大衝擊的告白。
  看著金真佑的俊祥有種好像被擺了一道似的呆呆看著他。
  「昨天在醫院知道的。已去向你媽媽證實過了,你不是賢秀的小孩,是我的。」
  俊祥好像不相信他似的,無可奈何地看著,把眼鏡拿下放在手上,抽泣著的金真佑。到
底哪時才有結束的一天?為什麼會這麼複雜又吃力?以一種贖罪的心情留著眼淚的金真佑,
大概是因為實在太瞭解俊祥曾經歷過的苦痛吧!
  ***
  「媽!您為什麼要對我說謊?」好不容易勉強把自己的憤怒強壓下來,俊祥走進江美熙
的練習室裡大吼道。
  江美熙這個人實在令人無法理解她到底在想什麼。從一開始直到最後,一直都在說謊,
從這中間她到底得到了什麼?真的真的是無法理解。
  「俊祥--對不起。」
  只不過是一句對不起,一句對不起可以讓一切重來嗎?明明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楚知道所
有事情--
  「現在才來跟我說對不起?你把我和有珍逼到這個地步,最後還害我們分手--只是一
句對不起嗎?」
  江美熙無話可說,因為這不但是一件羞恥的事,也是一件無恥的事。長長的沉默過去了
。如果可以把心掏出來給俊祥看的話,她真的想這麼做,那一顆惟有相信他是賢秀的小孩,
才活得下去的心,只有那樣,她才能不放棄俊祥地活到現在--
  因為自己的固執,才會和一個自己一點都不愛的人有過一夜情,假使這個事實真的清楚
呈現的話,她就找不到自己該繼續活下去的理由,這就是江美熙不能放棄俊祥,繼續活下去
的理由。雖然身為母親來說,這是非常羞恥自私的。
  江美熙慢慢走向俊祥,很艱難地對俊祥開口說道:
  「俊祥--我知道我錯了。」
  想用一句話來安慰因為痛苦而拚命搖晃著身體的俊祥,看來也是很難的。
  ***
  翔赫拿起話筒後,猶豫了一下,因為他一直很在意有珍白天到廣播電台找自己,說她已
經決定好留學的地點時,自己對她說的那些根本不是自己心裡的話。他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跟
她說太好了,恭喜她這種話。翔赫在看到自己手上仍然戴著訂婚戒指的瞬間,感覺到一股原
本已經遺忘的感情在心裡蠕動著,必須要讓有珍就這麼離開的事實在他原本平靜的心裡掀起
了波紋。翔赫直到現在還是忘不了有珍。
  抖了抖肩膀,乾嚥一口後,翔赫按下了電話號碼並想去見她。在有珍家前面等她的時間
,好像是比自己活到現在還要多好幾倍長的時間。
  「什麼事?」
  看著明朗笑著的有珍,翔赫的眼裡有著火花似的閃耀著。
  他什麼話都沒說地盯著有珍看。原本等著的有珍正要開口時,翔赫突然開口道:
  「我們--可不可以重新來過?」
  有珍因為驚嚇而圓睜雙眼。同時遠遠地站在樹後像定住的影子,不知是否也因為驚訝,
也輕輕地顫抖著。那是俊祥。
  他和江美熙分開後就趕快衝來有珍家。因為他已經知道自己和有珍不是兄妹,可以重新
和有珍再來過也沒關係,於是好一段時間站在開著燈的有珍家前不安地踱步。
  但是也不捨地想到以後可能又會讓有珍過得很辛苦。自己問醫生如果接受手術能不能痊
癒,醫生也只能說他會盡力。這些話一直在俊祥腦海裡反覆縈繞著,也穩住了他的理智。
  他無法再讓有珍傷心。在做決定的瞬間,從翔赫口中聽到的話讓他的理智完全清醒了。
世界上一定會有以人類的力量無法對抗的事。俊祥跟有珍就是例子。之後俊祥帶著沉重的腳
步轉身離去。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51:51

【第二十四章】
  (1)
  翔赫覺得自己實在太心急了。雖然他知道有珍為了俊祥而吃了很多苦,也知道她永遠都
不可能忘了俊祥,但是他們兩人是命中注定無法結合的,所以希望自己能夠守護著有珍。
  他不會叫有珍忘了俊祥。只是希望她能在辛苦或是傷心難過時,不要獨自一人承受煎熬
,能讓他給予她安慰。就僅是這樣而已。他不想看到有珍獨自一人難過的樣子,想要在她身
邊陪著她。而且也不是要她馬上就作決定。
  但是有珍的回答讓他明白她還沒有調適好自己的心情,她說光是想起俊祥就覺得身體好
像要裂開似的,什麼都無法想。
  回到家的翔赫因為心情很苦悶,好長的一段時間只是坐在車內,然後突然像不知下了什
麼決心似的下車了。
  他敲了金真佑的書房門後,走了進去。原本在看從醫院拿到的親子血液檢查報告的金真
佑,慌張地趕快把資料藏起來。
  「爸--我--有話要跟您說。」
  翔赫表情凝重地看著金真佑,而金真佑也面無表情地看者翔赫。
  「我想跟有珍重新來過。」
  原本沒說話的金真佑,表情微微地顫抖著。翔赫以為父親的變化是因為自己所說的話,
所以繼續接下去說希望他能幫他阻擋母親的反對。金真佑的表情整個沉了下去說道:
  「有珍也答應要重新來過嗎?」
  翔赫猶豫了起來,因為如果照事實說的話,就顯得自己愛得很悲哀似的,但也不能說有
珍到現在還為俊祥的事難過,更說不出來有珍和俊祥直到現在還很相愛。
  「那麼,你和有珍不行,把她還給俊祥吧!」
  實在是太出乎意料的回答,怎麼可能從金真佑的口中聽到這句話?他可是比任何人都還
要知道他們兩人的關係--
  「都是誤會--都是誤會--」用發著抖的聲音說話的金真佑,表情因為痛苦而扭曲。
  翔赫不懂父親到底在說什麼地看著他,突然心中有股不祥的預感。
  「俊祥--是我兒子。」
  翔赫不祥的預感實現了,又是一個讓人感到晴天霹靂的事實。翔赫衝出家門,原本帶著
慘白的表情,坐在椅子上的金真佑,呆了一下後趕快追了出去,因為他想到不知道翔赫會不
會闖出什麼禍來。
  用力把門打開衝出去的翔赫,不理會金真佑的呼叫,粗暴地開著車不知往哪裡消失了。
看到這種情況的金真佑,肩膀再度無力地垂了下來。
  事情悲慘到沒有辦法一一陳述,原本以為把事實講出來會讓自己的心裡好過一些,卻沒
想到反而把金真佑推向更悲慘的境界。
  他這麼做並沒有其他目的,只是希望能夠補償他而已。俊祥在過去的時間裡因為沒有父
親而承受的那些痛苦,已經是無法挽回的事實了,即使晚了點,從現在開始,他也想在能幫
他的地方盡全力幫助他。
  高中時候的俊祥常常圍繞在金真佑附近,當時的他想必一定很渴望父愛。想起因此常常
面帶憂鬱,反抗心又強的俊祥,讓金真佑因為內疚跟羞恥而不知該如何自處。即使長大了還
是一樣,那段期間光是金真佑看到的俊祥,就已經承受了太多的考驗與磨難。原本只以為他
是一個朋友的兒子,所以沒有現在這麼大的遺憾感,現在知道他是自己的兒子,卻經歷了這
麼多的苦難,心就像要裂開似的發疼。
  一點能為他遮風避雨的東西都沒有的俊祥,是怎麼克服這麼多迂迴曲折的困境活到現在
,金真佑感到非常無法想像。對於這麼悲苦又令他深感歉意的俊祥,他怎麼可以讓他連心愛
的女人都不保呢?他絕對無法丟下俊祥一個人,讓他自己孤單的奮鬥,所以才會把事實告訴
翔赫。用一種不管結果是什麼都甘願承受,一心只想幫助那個可憐靈魂的心情,把事實全告
訴了翔赫。
  整理自己紛亂的思緒走進客廳後,又有另一個考驗在等著他。樸智英拿著從書房桌上看
到的親子血液檢查報告,全身發抖地看著金真佑。她為了要鎮定住自己發抖搖搖欲墜的身體
,緊握著拳頭慢慢走近金真佑。
  樸智英突然昏了過去。因為無法抵抗浮上心中的那種被背叛感、抑鬱感,以及說不盡的
悲慘,她彷彿陷入深谷裡。
  翔赫衝出家門後開車來到漢江邊。他真的很生氣,而且難過,無法理解這種事怎麼會像
開玩笑似的一再地發生?如果努力想要去理解的話,只會讓自己更憤怒、悲痛。翔赫的腦子
裡縈繞著各種紛亂想法,等他抬起頭來時,天已經亮了。
  他發動車子,即使一整晚沒睡,腦子還是亂哄哄的一片,毫無頭緒的翔赫。把車開到有
珍家前,好長一段時間他只是呆坐在車內。雖然按照心裡的意願來到這裡,但是卻一點頭緒
都沒有,自己該怎麼辦才好。能確定的只有他現在的感情已經戰勝理智了。
  按了門鈴。對著開門後有點尷尬地看著自己的有珍,翔赫把自己的心意講了出來。他說
要向公司辭職也和有珍一起去留學,說他不管如何都不願意跟有珍分開,之後就很快地離開。
  然後他去了俊祥的辦公室。俊祥不在。秘書說他一會兒就回來了,所以翔赫就進去辦公
室裡等著。正要坐下去時,俊祥回來了。
  很清楚地可以看到俊祥看著翔赫時,眼裡所流露出來的慌張跟手足無措。他先開口問翔
赫過得好不好,甚至連翔赫父親都提及。翔赫突然臉色一變地要俊祥幫他跟有珍重新來過,
要他去勸有珍讓她跟他一起出國留學。
  「有珍--要去留學?」聽到有珍要出國留學,俊祥露出了敏感的表情。
  「我要去法國,幫我跟有珍說,叫她跟我一起去。」
  俊祥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怎麼可能對有珍說出那種話?
  怎麼可能看著有珍,還能夠殘忍地說出那些話?
  翔赫盯著什麼話都沒說的俊祥說道:
  「在讓那麼多人吃苦,甚至受到傷害之後,為什麼講不出口?即使你們不是兄妹,結果
還是一樣的。你對我造成的傷害有多大?你又是怎麼把我們家搞得四分五裂的--」
  光是把有珍從身邊搶走這件事就已經狠狠地傷害過他了,現在又說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
弟--不知不覺大吼起來的翔赫在俊祥的眼神下,無法把話說完。因為俊祥雖然什麼都沒有
說,但是他那種心痛的表情一直在翔赫心裡翻攪著。
  「你也知道了啊!--所以才會這樣!」
  俊祥呆呆地看著翔赫,好像可以瞭解他的心情似的,因為如果翔赫不那樣的話,說不定
就會因為承受不住這麼多事情而崩潰了。這輩子最尊敬的父親,居然也是俊祥的親生父親,
這是翔赫連想都沒想過的事。
  「對不起,翔赫--我該怎麼補償你呢?我該為你做什麼?只要你說出來,我全都答應
。」眼淚突然要掉出來似的,俊祥的聲音很悲傷。
  翔赫的眼裡也不由地盈滿了淚水,他咬著牙說自從俊祥出現以後,把原本屬於他的東西
全都弄得亂七八糟,只要他把那些全回復到原狀就好了。
  翔赫把想對俊祥說的話全說出來,更令人生氣的是那些根本全都不是俊祥的錯。但是這
令他更加生氣,因為自己像個傻瓜一樣。
  (2)
  躺在床上的樸智英,雙眼無神地流著淚。她無法原諒自己的老公,不敢相信他怎麼會做
出這種事來。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的話該有多好,如果可以擺脫現在這種淒慘黯淡的現實的話--那麼
長的一段時間,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地咬緊牙關生活過來,那真是段讓她厭惡到氣得發抖的歲
月。
  這彷彿是天塌下來似的感覺。特別因為金真佑是個慈祥、溫柔善良,什麼不良習慣都沒
有、敦厚的一個人,所以讓她對他的失望也越大。樸智英心裡更痛苦的是她真的無法相信這
個事實。
  金真佑從樸智英房裡走出來後,叫住了連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翔赫。並不是為了求得翔
赫的原諒,因為不管他說什麼都會被認為是在辯解。但他還是很想跟翔赫說說話。仔細想想
,金真佑也是受害者,不!應該說是在這次事件裡,沒有人不是受害者。
  過去曾經相愛的痕跡經過幾十年後,突然在這時候引發這些問題,讓大家都受傷害,是
讓人想都想不到的,而且還是自己最親近的人--
  當然翔赫也是其中一個。金真佑這種心情,翔赫比誰都還要清楚知道,自己最愛的女人
一輩子都深愛著另一個男人,他們只能無奈地輸給命運。但是翔赫還是依舊反抗他父親。因
為他深愛有珍,所以想跟她結婚後一起去留學,為此翔赫甚至找上比任何人都遭受過更多磨
難的俊祥,硬是要求他幫忙。面對這樣的翔赫,金真佑除了道歉的話之外,沒有其他的話可
說。但是這句話還是被翔赫扭曲,認為他只是自私地想要讓自己好過一些。
  ***
  醫生把裝有診療紀錄跟X光片的袋子推到俊祥面前說道:
  「你想得很對,去美國治療會比較好,那邊雖然應該會再做一次檢查,把這裡的診療記
錄帶過去還是會有幫助的,如果還有需要協助的地方,請跟我們聯絡。」
  不知是為了減輕心理負擔,還是因為想到跟自己小孩一樣的年輕人得經過這麼艱苦的試
煉,醫生對說要去美國動手術的俊祥非常慈祥。
  俊祥問他如果進行手術能完全康復與否?
  「這個嘛!完全康復可能有點困難,即使手術成功了,可能還是會有嚴重的後遺症。」
  這並不是意料之外的回答,但再一次聽到還是讓俊祥覺得很害怕。
  「我最近有時候會覺得眼睛很模糊,那這個也是--」
  「那是因為血塊壓迫到眼球產生的症狀已經開始出現了,動手術的事請你趕快抓緊,不
然也有可能失明。」
  醫生很鄭重地說這些話,不知是否因為沒辦法給俊祥他想要的答案,所以又說了一句話:
  「有人說心可以治療身體,所以請你下定決心,努力地接受治療吧!」
  拿起資料走出醫院後,俊祥停下腳步抬頭看醫院。為什麼會這樣,自己也不知道。難道
是因為有種被宣判死刑一樣的感覺--
  很晚了,回到辦公室的俊祥仔細地看有珍給的房子模型,突然模型的形體變得很模糊,
閉起眼睛再張開,還是一樣。想起了醫生說這些症狀已經開始的話。
  俊祥咕嚕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攤開一張白色的紙,開始描繪有珍所給的房子模型。因為
他想到如果現在不畫的話,它可能會是一張永遠都完成不了的藍圖。有珍說的那是不可能因
而不再做的話,像幽靈一樣悄悄地在整個辦公室裡盤旋。
  埋頭畫圖的俊祥連時間的經過都不知道,甩甩頭髮把身體靠在椅背上。外面的黑暗已經
被打破,黎明正在來臨,俊祥也正在把不可能的事一步步推向可能。
  俊祥再次拿起紙跟筆,手在桌上已經畫好的圖上快速地移動。咬牙忍下倦意,眼睛稍微
閉起來的瞬間,金次長進到房間裡問他怎麼那麼早就來上班?問的瞬間,他突然發現自己問
錯了,擔心地低頭看俊祥。
  「這也不是進行中的工程,怎麼做到熬夜?--不過畫得真不錯,你的實力果然沒有生
疏。」
  看著喃喃自語似的金次長,俊祥對他露出微笑說道:
  「總覺得我好像一不小心就會畫壞了似的。」
  金次長不懂他是什麼意思,只能看著微笑著的俊祥。
  ***
  「喂?」
  雖然是一句很短的聲音,有珍還是很清楚地聽出聲音的主人是誰。
  「俊--俊祥--」
  因為交雜著高興跟慌張,有珍不自覺地連話都結巴了。是俊祥。是魂牽夢縈的俊祥。掛
掉電話之後有珍的表情既快樂又不安。假裝沒看到在一旁擔心的真淑,有珍換上了自己最美
麗的衣服。想要在俊祥心裡留下一個最美的模樣。
  但是到咖啡廳跟俊祥見到面後,有珍感到心裡像被撕裂般地疼痛,因為俊祥的臉看起來
像是生重病的人一樣蒼白,雖然他說是由於最近工作比較忙,所以累一些罷了。有珍還是感
到很不安。
  再加上想到過了今天後,明天就真的再也見不到俊祥了,眼淚馬上盈滿整個眼眶。即使
這是本來就知道的事實,還是忍不住。
  「聽翔赫說你要去留學?」
  明朗笑著的俊祥有一段時間只是沉默地看著有珍。想要把她深深地烙在心裡,因為說不
定再也見不到了也不一定。
  俊祥浮現了第一次見到有珍的回憶。他覺得有珍很漂亮。
  甚至想說怎麼真的可能有那麼漂亮的女生。然後再次在北極星看到獨立認真工作的有珍
,又覺得她真是耀眼。即使有很多悲傷的回憶,有珍還是說她覺得很幸福。這些話讓俊祥更
心痛。
  「有珍,我有一件事想拜託你,你可以答應我嗎?」
  「嗯,我什麼都答應你。」
  「和翔赫一起去留學吧!」
  「俊祥!」
  「如果是翔赫的話我才能安心,因為我知道他有多愛你,所以我才能安心啊!比起其他
任何人來,翔赫一定會好好地保護你的。」
  「不要。」
  「有珍--」
  「這件事不行,我不能答應你。」
  「聽我的好嗎?如果是翔赫的話,一定可以讓你幸福的,就當做是為了我好嗎?為了我
,你要努力讓自己過得幸福。」
  看著俊祥的有珍眼裡流下熱淚。
  俊祥開車送有珍回家的上,什麼話都沒說,有珍也是。
  兩人好像被壓制在沉默的世界裡似的,不知何時四周變得一片寂靜。
  天色很暗。好半天兩人沉默不說話地呆坐在車內,俊祥先下車幫有珍把車門打開。就好
像是活著能為有珍做的最後一件事一樣。
  「明天不要到機場送我。因為我可能無法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獨自離開,那對我而言
是件很痛苦的事。」好像要催眠自己似的,俊祥看著有珍說道。
  「好。」
  「還有,你要答應我不管你在哪裡,都會好好吃飯,覺也好好地睡,很勇敢地生活才行
。」
  「我答應你。」
  「還有,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只要記得我們在海邊的幸福模樣就好了,不要再見面
,只留下最美好的回憶。」
  喉嚨哽咽的俊祥,聲音沙啞地說道,
  「可以做得到嗎?」
  「嗯。」
  「謝謝--我走了--再見!」俊祥低低的聲音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對有珍說的最後一句
話。
  然後他離開了有珍的身邊,邁開一個腳步時,有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她想叫他別走
,想留住他。但是有珍看到俊祥轉身看著自己的悲傷表情,讓她沒辦法繼續抓著他不放。於
是她輕輕地把手放開。
  回到房間的有珍一屁股跌坐下去,把頭埋在膝蓋上放聲大哭了起來。就這樣讓他離開是
對的嗎?

作者: edvx    時間: 2011-9-1 20:52:40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9-1 20:54 編輯

  俊祥把行李都整理好之後,環視整個房間一圈,想起第一次進到這間屋子裡時,和有珍
一起做的那些幻想。因為知道那些都已經是無益處的想法,一切也不可能重來一遍,深深地
歎了一口氣。他把香煙掏出來含著,從嘴裡吐出來的煙霧在瞬時間把四周都變得虛無縹緲了
起來。
  (3)
  俊祥打了一通電話給金次長向他辭行,他就像父親一樣,不論何時總是很關心自己,曾
給自己很多安慰,是個很令人感到溫暖的人。他果真是持續到最後仍不忘記給自己希望,俊
祥不會忘記金次長要他康復之後再回來的那顆溫暖的心,也不會忘記他給的充滿希望的話。
  「請您保重,前輩。」俊祥向他在這個世界上所遇到的人中,最感激的人做最後的辭行。
  金次長是他生命中遇到最好的人,俊祥又再次地向他道謝。
  掛掉電話後,俊祥把機票拿起來看一看後,提起行李站起來。
  要離開曾經充滿不捨與思念的這個空間,那種遺憾的心情讓已經什麼都沒有的心更加孤
單。
  出了家門後,俊祥去翔赫工作的廣播電台。從播音室走出來的翔赫,看到站在走廊底的
俊祥的背影,表情有點尷尬的看著他。走上跟天空最接近的屋頂,兩人隨意站著仰頭看天空。
  有點尷尬的沉默。
  「現在已經不是冬天的天空了啊!」俊祥首先打破沉默。
  「這裡的冬天天空很棒。明明就很透明,可是卻反常地看起來很高,不過我好像再也看
不到這樣的天空了。」
  翔赫嚇了一跳,不懂他是什麼意思地看著他。
  「我現在要走了。永遠不會再回來。有珍就拜託你了,如果是你的話,我就能放心地離
開了。好好疼惜她,不要讓她感到孤單和難過。」
  看著俊祥的翔赫,眼角微微抖動。俊祥輕輕地把兩手搭在翔赫肩上,然後把視線停在翔
赫眼裡。帶著悲傷眼光的俊祥看了翔赫一會兒後,又輕輕地把手放下來。
  「保重,我走了--」
  俊祥毫不遲疑地轉身跨步離開。原本看著俊祥背影的翔赫突然叫住俊祥:
  「俊祥!江俊祥!」好像要崩潰似的,翔赫的聲音哀怨地叫道。
  俊祥轉過來看著他。
  翔赫叫他不要走--他會對什麼辯解都不做的俊祥說出那麼傷人的話,做出那麼任性的
行為,實在是因為他太羨慕,也太嫉妒俊祥能得到有珍的愛,所以才會那樣說的。如果俊祥
就這麼離開了,他慢慢地會因為心痛而無法忍受下去的。
  俊祥瞭解翔赫的心情,但還是決定要離開,因為如果不離開的話,好像又會讓大家受傷
似的,所以只給了他一個悲傷的微笑。
  「為什麼?因為我跟你是兄弟,而我喜歡有珍,所以你把她讓給我嗎?」
  翔赫擔心這麼相愛的兩個人是因為自己的貪心因而被分開的。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怕,討
厭起自己。
  「並不是把她讓給你,只不過是現在能幫助她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因為比起我來你能
陪她更久。」
  看著表情一點都沒有變化的俊祥說這些話,翔赫開始流下眼淚。
  「走吧!」
  翔赫只能遺憾地看著俊祥離去的背影,無法抓住他。俊祥就這麼離開的話,有珍一定熬
不下去的,明明知道不能讓他就這麼離開,還是無法留住他。因為俊祥臉上有著不走不行的
表情。
  下班後的翔赫把車停在家門前,過了很久還是沒有下車。
  總覺得很擔心。說著「不會再回來。」
  「因為比起我來你能陪她更久。」這些話的俊祥,他的表情一直在心裡揮之不去。
  翔赫帶著難過又複雜的心情進入家裡。電話突然地響了起來,醫院不知道找父親金真佑
有什麼事。原來是想跟俊祥聯絡卻老是聯絡不到,才打來這通電話。翔赫突然有一股不祥的
預感,強壓住不安的心問究竟是什麼事?
  對方答說因為俊祥要去美國進行手術,給他的資料裡面不小心漏了一些重要的東西,必
須趕快拿給他。翔赫嚇了一跳,腦子裡浮現俊祥說他再也不會回來的話。
  掛掉電話的翔赫急忙往外衝。翔赫問醫生那是什麼手術,醫生說俊祥現在表面上看起來
雖然沒事,事實上已經是很危險的狀態了,還說除了手術外別無選擇,手術的成功率也無法
保證。
  翔赫急忙地開車飛奔至有珍家。不能讓俊祥就這麼走了。
  出乎意料地有珍很平靜。即使她知道俊祥是搭今晚飛機離開,還是把眼睛定在時鐘上以
一種平靜的表情坐著。
  不應該是這樣的,真的不應該是這樣的。他心想為什麼大家都要像傻瓜一樣,並流下眼
淚。不管是就那樣離開的俊祥,或是認真遵守不到機場送行約定的有珍,為什麼兩人都要像
傻瓜一樣?這種念頭幾乎要把翔赫的心擠破了。
  「有珍,對不起,我騙了你。」
  不知道翔赫在說什麼,有珍只是呆呆地看著他。
  「我很怕再度失去你,所以--不!是我實在禁不起俊祥是我哥哥的事實--所以我-
-什麼都沒跟你講。」
  有珍的臉因為受到太大的打擊而扭曲。
  「俊祥是我爸的兒子,是我哥--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翔赫繼續說出衝擊更大的話:
  「說不定俊祥會死掉。」
  有珍的心「呯」的一聲全部垮下來,這又是什麼意思?
  「俊祥病得很重--說不定會失明,也說不定會死掉,所以才會為了動手術去美國,所
以才會什麼都不跟你講就離開。」
  翔赫的心臟像要跳出來似的撲通撲通跳。
  現在還有時間,快!
  翔赫開車載著有珍飛奔到機場的路上,有珍的臉上夾雜了痛苦跟悲傷,連聲音都發不出
來。
  兩手捂著胸口好不容易才安撫住自己緊張的情緒。「求求你,俊祥,你一定要等我。拜
託。」
  俊祥站到出國手續台,把護照跟機票拿給工作人員看後,腳步停住了一下子。有種好像
有人會一直看著自己,然後叫聲「俊祥!」,跑向自己的感覺。可是沒有人。偶爾違約一次
也沒關係的她就是那種一定會遵守約定的傻瓜。俊祥露出虛脫的笑容,想到自己都已經到這
個地步了,怎麼還會有如此愚蠢的想法。
  俊祥為了和這片讓他經歷許多痛苦歲月以及留下許多悲傷回憶的土地做最後的道別,再
次轉身把周圍看了一遍。然後轉身慢慢地走進登機門。
  有珍和翔赫好不容易到達機場大廳。四處尋找不到後,還跑到出境手續台前面找,但是
還是沒見到俊祥的影子。跑向詢問台詢問俊祥的行蹤,結果說俊祥已經在十分鐘前登上往紐
約的飛機了。
  有珍虛弱地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但是卻反常地掉不出一滴眼淚,不像第一次因為車禍
而失去俊祥時,哭得那樣慘烈。
  現在她眼裡連一滴眼淚都掉不出來。
  「俊祥--俊祥啊!我都明白,因為你實在放不下我,所以無法不這麼離開,我也知道
你愛我勝過愛你自己。你知道嗎?雖然你的人不在我身邊,但是你的心留在我心裡,成為我
溫暖的手跟強壯的腿。即使我沒有你,也有充分活下去的理由,因為你溫暖的手已經成為身
體裡支撐我堅強的力量,如果我難過或是受傷害,在我身體裡的你也會吃苦,所以我答應你
,我一定會勇敢地活下去。就像你說的一樣,為了你好好活下去,為了我身體裡的你。因為
你會一直在我身體裡活著,在我身體裡呼吸,所以你並不算是離開。別擔心,我會好好活著
的,會為了我深愛的你,幸福地活著,再見--俊祥--」
  ***
  整理好要離開的行李後,有珍坐在位子上,拿起往法國的飛機票看著。聽到有人的聲音
,原來是翔赫。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一張往紐約的機票拿到有珍面前。
  (4)
  「去吧!去找他--有珍,現在當場就去找他吧!」
  有珍知道翔赫非常的自責,所以沒有拒絕,心想這樣才能讓他心裡舒坦一些。於是她拿
起機票對翔赫擠出一絲苦笑。
  「翔赫啊!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是沒有這個必要,如果我決定要跟著他去的話,早就去
了。我還是決定照原定計劃去法國留學,不只為了我,也是為了我身體裡的另一個他。」
  下定決心留下心痛的媽媽離開,也是因為這個緣故。最後還是為了我自己,因為惟有那
樣,他才能在我體內展露笑容。
  有珍相信大家心裡留下的傷痕會慢慢痊癒的,往後的日子一定會從以前那些痛苦中解脫
出來,不再那麼紛亂複雜。
  有珍把翔赫給她那一張飛往紐約的機票,放在機場大廳的椅子上,搭上了前往法國的班
機。
  ***
  真淑的女兒智嫻已經三歲了。有珍高興地和第一次見面的智嫻打招呼。看到原本抱著她
的翔赫帶著歉意的表情,雖然有點不知所措,仍是很高興。人們活著所能感受的快樂跟幸福
,其實是最平凡的東西啊!
  時間是不休息勤奮地繼續向前走的,所以有珍才能回來。
  如果時間不再流動,或是停住的話,她是不可能回得來的。
  「智嫻,跟阿姨在一起好不好玩啊?真不好意思,居然叫你們這兩個還沒當父母的人幫
忙顧小孩。」
  買完東西回來的真淑跟勇國走向在自家門前跟女兒玩耍的有珍跟翔赫說道。
  「我們快點進去吧!」
  勇國跟真淑走在前面上樓,走在樓梯上的有珍突然停下腳步,這跟三年前每天來來回回
走動的感覺不一樣。好像有什麼在後面,轉過去看卻什麼也沒有。
  四周的景致一點都沒變,那到底是什麼讓我停下腳步?突然莫名心痛了起來,一顆豆大
的淚珠也在嘟一聲後滾落腳邊。
  「真的很反常,怎麼會這樣呢?」
  剛剛感受到一股思念的氣息出現後,又突然消失了。跟以前曾有過的感覺一樣。
  剛回國沒幾天,該做的事情一大堆,所以在真淑家吃完飯後,有珍又回到辦公室。
  靜雅還在辦公室裡,不知道專注地在看什麼東西。原來是本建築雜誌,靜雅一看到有珍
,就把那本雜誌拿到有珍跟前。
  「你看,這不是你以前唯一親手設計過的那間幾乎不可能被完成的房子嗎?」
  有珍接過雜誌後,仔細地觀察。
  「這絕不會是偶然,該不會是誰偷了你的設計吧?你曾經給誰看過?」
  有珍嚇了一跳,除了信賴的人之外,就只有一個人看過那間房子。
  「靜雅姐--,你知道這間房子在哪裡嗎?」
  這是坐落在蔥鬱林子裡的一棟房子。原本這是一間不可能的房子,被用行動證明了它的
可能性,堂堂地站在那兒。在那房子裡面,有個人用手跟腳在摸索它。
  「如果到那裡的話,就可以看到掛在牆上要給你的禮物,你非常喜歡的一個東西。」
  原本在摸索牆壁的他,摸了摸一幅大拼圖後,高興地笑了起來。但是他不知道有一小塊
拼圖沒有放好,用手摸了之後不小心掉到地上了。蹲下想要尋找掉到地上的那塊拼圖,在地
上摸索了一會兒,還是找不到。他放棄地轉向有陽光撒進來的窗邊,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感受從開啟的窗子吹進來舒爽又宜人的海風,他露出了世界上沒有人比得上的笑容。強
烈的陽光跟輕撫著皮膚的海風,還有明朗的笑容。他把放在桌上的茶拿起來喝。
  「因為你笑起來的樣子很漂亮。」
  好像聽到誰的聲音在耳邊盤旋。鳥叫聲、風聲,還有海浪聲,都烙印在他心裡。因為公
司裡有事情,所以暫時回國一趟的他在離開前,才有機會到自己所設計的這棟林子深處的屋
子來看看。雖然沒有辦法親眼看到,但是他還是想用雙手、雙腳,還有他的心來感受這棟房
子。
  出發的時間到了,他走出去之後把房子周圍摸索感受了一遍,也用指尖把圍繞在房子周
圍的各種花輕輕拂過。
  「喜歡嗎?」
  她說這是給彼此相愛的人最好的房子,也是她夢想中的房子,現在終於完成了。
  司機走向坐在大門前的他,引導他走向車子,並把行李放到後車廂裡。過了一會兒後,
那棟房子前面又重新恢復寧靜。
  從車上下來的有珍,走在一大片蔥鬱樹林裡的小路上。山林裡的各種聲音清楚地傳過來
。抬起頭來看樹林,可以看到從葉子縫隙裡撒下來金黃色的陽光。一通過這茂密蔥鬱的樹林
,遠遠開著窗的房子馬上映入眼簾。就是那棟房子。就是那棟我原本覺得不可能實現的房子
,現在它不但實現了,還發出一股昂揚的氣勢站著。有珍看著這棟房子,心裡撲通撲通地跳。
  有珍慢慢地走進房子裡。裡面非常乾淨,而且裝飾得很漂亮。環顧室內的有珍,視線停
在壁上掛著的一幅拼圖。是他。
  一定是我三年都沒有一天忘過的俊祥。有珍走向拼圖,細細地看著它。雄偉聳立的圖案
讓人聯想到古城。但是拼得好好的拼圖卻少了一小角。有珍看了看四周,找到了掉落在地上
的那一塊拼圖。把那一小塊拼圖撿起來之後,有珍的腦海裡浮現了一個以前的回憶。把原本
空著的拼圖放上去的瞬間,俊祥便會像魔法似的出現的回憶。
  有珍把那塊撿來的拼圖放到拼圖裡。她為了讓自己交雜太多想法的腦子清醒一點,走向
傳進海浪聲音的窗邊。窗邊的桌上放有一個喝過的杯子。
  有珍莫名地感到一陣悲傷,就像剛回國時,去真淑跟勇國現在的家,以前自己曾住過的
那間房子時,曾感到那陣無來由的悲傷一樣。有珍站在窗邊,久久地看著遠方的海面。
  在海邊和他一起度過的那段幸福回憶像海浪一樣湧上來。
  照在海浪上那耀眼的陽光,好像要把有珍的心撕裂似的。
  ***
  他又再次回到房子前。因為有東西不小心忘記拿了,所以折回來拿。
  「您放在哪兒呢?我去幫您拿。」司機這麼說道。
  「不用了,在這裡我可以自己找到。」
  他摸索地進了屋子裡。小心翼翼走了幾步後,心裡清楚地往右邊的角落轉過去。突然間
,他感覺到有人在裡面,是一個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味道。
  但是他什麼都看不到。不管是誰來到這裡,他都看不到那個人的臉。
  原本站在窗邊看著海面的有珍,也感覺到有人慢慢走近而轉過身來,不小心碰到放在桌
上的茶杯。看到走進來的他,有珍站在原地,全身僵硬得跟石頭一樣。他現在也確定了真的
有人在屋子裡。
  「請問--你是誰?」
  有珍在看到他的瞬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當她把拼圖放上去之後,再一次像魔法般出
現的他,有珍面對這樣的命運,說不出話來。可是站在有珍前面的這個人現在已經看不到有
珍的臉孔了。
  「是誰?」他又再問一次。
  這次有珍也沒回答,因為她知道他會知道是自己來了。他的表情開始變得明亮了起來,
嘴角浮起了笑容。
  「是--有珍嗎?」他的眼裡、聲音裡充滿的都是思念。
  「是俊祥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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