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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匪兵兵)道魔傳[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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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19 10:02:42
標題:
(匪兵兵)道魔傳[連載中]
本帖最後由 孤單的芯 於 2011-9-19 17:02 編輯
第一卷 殊途 第一章 遇險(一)
韓家少爺韓一鳴,十八歲的時候,第二次離開韓家莊。初次離開韓家莊,是他十六歲時。那一年縣試,韓老爺親自帶著獨生子到縣里去應試。雖說韓一鳴打六歲起家中就請了先生啟蒙,卻是資質平平,任先生百般引導,學了幾年,不過能幫村人寫寫家信而已。縣試之後,名落孫山。他讀書雖是不行,在莊中人緣卻極好,性情和善、對鄉里眾人,無論貧富都一視同仁。
韓老爺有些家資,特地給請識文斷字的先生給兒子取名為一鳴,實指望他有朝一日能夠一鳴驚人,謀個一官半職,祖宗地下有知,也顏面生輝。但縣試落第,只得打消這個念頭。
轉眼兩年,韓老爺見與愛子同年的莊中小伙伴都已成家,尋思村中所識人家與自己門戶皆不相配,特地托了鄰縣的舊交,替他尋一門親事。
過不多久,一位舊交差了人來,說是在縣里尋了一門好親,請韓老爺前去相見。听說那邊也是鄉紳之女,姿容端正,年方十六,家私門戶也匹配得上,連八字都是十分般配。韓老爺挑了良辰吉時,叫下人備下財禮轎馬,帶著韓一鳴往親戚家里去。
韓家村雖是個中等村莊,卻也是方圓數十里最大的村莊。住著百來戶人家,莊子邊上都是沃野田疇,田野盡頭,便到了連綿不斷的青石山。青石山的山峰與高大巍峨相去甚遠,也沒有奇峰怪石。便如同天下普通的山脈一般,只是連綿不斷的低矮山峰。韓老爺心寬體胖,在馬匹上騎了不久,已累得渾身酸痛,在馬車上又顛簸了一日,眼見紅日西斜,便招呼余管家尋找過夜的地方。
爬上一座小小山頭,遠遠望去,依舊沒有人煙。順著山頭下來,卻見路邊雜草之中,有一條條的田塍,韓老爺不禁道︰我記得這里曾是一個小村落,有十來戶人家。村中第五家人家姓王,兩年前一鳴縣試之時我們途經這里,還在他家住過,怎麼現下卻是這景象?余管家道︰確實如此,只不過這地方太小,滿打滿算也開不出幾畝好田來。棄了此地,另尋他處,也是有的。
原來韓老爺這晚本打算在此過夜,此時見田畝荒毀,從前的十來家人家都沒了蹤影,甚而他們住過的屋子都早已倒塌朽爛,只得又向前走。又走了半個時辰,已是日薄西山。轉過一道山坳,一條寬約三丈的河流自對面山坳之中轉了出來。河面上架著一座簡陋的獨木小橋,對岸有幾間簡單的木屋。
韓老爺見木屋前養有雞狗,依著牆堆著柴草,門前空地上還晾曬著谷物,便對余管家道︰你前去問一問,多許給人家好處,今晚咱們便在這里歇罷。余管家頗為猶豫,道︰老爺,這里前不挨村,後不挨店,獨有此一家人,只怕有些不妥。韓老爺道︰青石山方圓幾十里,沿路只有幾個小村莊,還相距甚遠。這戶人家門前養有雞狗,堆著谷物柴草,想來也是一戶普通的農家獵戶。今晚若不在這里歇下,便要在荒野中露宿了。余管家一想不錯,便去向那家人家借宿。
那家人家中只有一個男子,十分爽快,道︰天下沒有帶著屋子趕路的行人。我家中人少,又是獵戶,別人都進山打獵去了,這一兩日只怕回不來。什麼酬謝不酬謝,若不嫌棄只管住下。又道︰我前兩日打獵之時,被一匹狼咬傷了腿,走動不便,不能過去迎接,只能在此相候。若是不傷了這條腿,今日也隨了家人進山去,這閉門羹你們是吃定了。余管家與他說話,卻留心細看,見他拄著棍子,腿上包著厚厚的布帶,走路時身體歪斜。屋中確無別人,心中有些忐忑。但這回出來,因有車馬財禮,還帶了六七個從人。他不過一人而已,便是生了歹意,自己人多,不會吃虧。終強過在荒野之中露宿,若遭遇狼群,這幾個莊丁雖是強壯,卻也無濟于事。思量權衡利弊了一陣,才過去接了韓家父子與車馬從人過來。打掃房屋,安排晚飯。余管家十分小心,連從人弄飯都多加了一倍小心在一旁盯著。
韓老爺向來便少勞累,吃過晚飯不久,便沉沉睡去。韓一鳴雖說極少出門,頗為興奮,但在馬背之上顛簸也極是辛苦,不久之後便睡得沉了。隔壁余管家卻是提心吊膽不敢入睡,支撐了一陣,見無異樣,慢慢才合下眼皮來。
正睡得香,忽然听見門外有些微聲息,一驚而醒,只听雜沓的腳步聲走進堂屋里來。余管家始終有些擔心,悄悄爬起身來,摸到門邊,順著門縫向外一望。只見堂屋之中進來十來個人,都是布衣麻鞋,身形魁梧。帶頭一個聲音粗豪,對那坐在堂屋之中傷了腿的人道︰胡大哥,門外怎有這許多車馬?胡大哥道︰有客人前來借宿,那是客人的車馬。
那聲音粗豪之人立時便壓低了嗓子,道︰可曾……胡大哥道︰不曾。我原不知你們何時回來,我又傷了腿,對方有八九個人,不敢輕動。不過你們既然回來了,咱們不如……
余管家大吃一驚,背上冷汗直冒。韓家父子素來養尊處優,手無縛雞之力,六七個從人也只是健壯莊丁,並無高人一等的本事。他一路小心在意,萬不料還是落在了賊窩之中。此時方曉得為何總是心神不寧,這戶人家不見女人,實在有些奇怪,無論是何等人家,都該有女人在屋中才對。只是這個時節方想明白,已然晚了。見他們都各自去拿了刀棍出來,向這邊走來,在門後急得滿頭冒汗,卻是無計可施。
韓家父子累了一天,一夜好睡。清晨醒來,已是日上兩竿。兩人穿好衣裳鞋襪,卻不見余管家前來敲門,韓老爺道︰想來是昨日累了,今日起不了身。揚聲叫了兩聲,屋門當一聲被人推開,幾條大漢凶神惡煞地闖了進來。他們都手提刀棍,一進屋來,一條漢子便撲上前來一把抓起韓老爺,道︰你叫些什麼?
韓老爺先是一驚,卻並不愚笨,片刻之後醒悟過來,便道︰諸位壯士,有話好說,若是要我們隨身帶的財物,只管拿去。只是他未曾見過這陣狀,話聲不免有些發抖。那人道︰你們隨身帶的?你們哪里還有隨身帶的。告訴你們,進了這門,便跟我們姓了。韓老爺定了定神,道︰是是是,都是諸位壯士的。那人道︰你們自己送上門來,怪不得我。將他們上下打量。
韓一鳴何曾見過這陣狀,嚇得瑟瑟發抖。那人一把揪住韓老爺,道︰你們是三十里外韓家莊的罷?這方圓幾十里,就只有韓家莊還算得一個中等村莊,有些錢財。又將韓老爺上下打量,道︰你們穿成這樣,家里想必有些富裕。
韓老爺听他如此相問,壯著膽道︰諸位壯士,若是放我們回去,傾我所有,也毫不吝嗇。那人向一同進來的幾個人望了望,笑道︰好,這宏願可是你發下的,我便成全你。來,你與我來,咱們出去談罷。你的獨子在此,我也不怕你跑了。眼楮向韓一鳴一掃,伸手扯了韓老爺便向外走。韓一鳴正要跟過去,卻被一條蓬頭垢面的漢子用刀背在臉上拍了拍,將他往床上一按,哪里還跟得上去,坐在床上,眼睜睜看著父親被扯出去了。
第一卷 殊途 第二章 遇險(二)
這日中午,那條漢子拿了兩碗粗米飯來,連菜都沒有。韓一鳴見他面帶微笑,鼓起勇氣來,小聲問道︰我,我爹爹呢?那漢子道︰真是少爺,你家老爺回去了。你慢慢等著,他拿錢來贖你。說著上下打量了一陣,忽然伸出手來,將他劈胸抓住,全身上下搜了一遍。翻開衣領,見紅繩吊著一個碧綠的玉牌,一把抓在手中,細細看了一看。玉牌正面刻了牛的形狀,栩栩如生。又將玉牌翻轉過來,背面刻著一行小字。便道︰這是什麼?
韓一鳴顫聲道︰這,這是我的生辰八字。那漢子一听,用力便往下扯。韓一鳴忙雙手護住,道︰這,這是我爹娘……一句話未說完,臉上早吃了兩個耳光。那漢子左手抓著他胸前衣裳,右手啪啪一連打了他無數耳光,方止住手,罵道︰不知死活的東西!用力將紅繩扯斷,抬腳要走,卻又轉回頭來,對他看了兩眼。將手中的玉牌塞入懷中,一把將他揪了起來,動手將他身上的綢袍剝了下來,揉成一團,拿在手中,方才出去。韓一鳴滿臉紫漲,頭暈眼花,只能躺在地上,任他胡為。
他在地上躺了一陣,方才有氣力坐起來,臉上火辣辣的,一坐起來,鼻中便有東西流了下來,低頭一看,一連串血點已滴在胸前的衣裳上。又驚又怕又掛念父親,眼中止不住掉下淚來,卻是無能為力。
一連十幾日,每日里都有人送來兩碗糙米飯,若是平日,他哪里吃得下去,但餓得狠了,也抬起碗來就吃。屋門大開,走到門前,早見門前有大漢手持守候。有一回他走得離門近了些,那守在門外的大漢便呲牙笑道︰你要去哪里?聲音凶神惡煞,韓一鳴十分文弱,只得又退回去。
挨近窗口,卻見窗下守著兩人,一人便坐在窗下,另一個對窗而坐。見他挨了近來,那對窗而坐之人便抬手揚一揚手中的刀。他們白天晚上,換人守候,吃飯也是拿到門外來吃。韓一鳴便是睡覺,也須大開門窗。他初時不知,關上了門窗,片刻之後,那搶他東西的漢子一腳踹開屋門,奔進屋來,一把將他抓起,又是啪啪無數耳光,打得他口鼻流血,滿臉掌印,方將他向地上一扔,惡狠狠地道︰你再敢關門閉戶,小心我打斷你的手腳!說罷,揚長而去。
到第十七日上,那漢子進來笑道︰好了,你回去罷。韓一鳴在此間雖是度日如年,盼著早些離開,但猛然听他如此一說,竟不敢置信。那漢子笑道︰我這兩個兄弟送你回去。”不由分說,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將他自屋中拖了出來,對門外兩條漢子道︰你們送他回去罷,定要送到家中。
那兩條漢子向他看了一眼,韓一鳴見他們目露凶光,似有些不懷好意,腳下便有些發軟。兩條漢子罵道︰真是個小兔崽子,還得勞駕咱們架他出去。各自上前一步,伸手在他腋下一架,便將他架了起來。他並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但心中害怕,哪里還有力氣走路,被那兩條漢子直架出木屋來,過了小橋,卻向與來時相反的方向而去。
韓一鳴回頭望了一望,道︰我,我家不在這邊。其中一條漢子轉過身來,對他狠狠地瞪了一眼,揚了揚手中的刀,道︰你家在哪里你說了不算,大爺我說了才算!韓一鳴大驚,說不出話來,任由他們架著轉過山坳,又向山上走去。
那兩條漢子也不與他說話,架著他直走到半山腰,方將他松開,道︰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周年了。記著,怨不著我們。你家老爺也太過吝嗇了,不肯出錢贖你。冤有頭,債有主,你若是有靈,便尋你家老爺去罷。韓一鳴先是說不出話來,但大禍臨頭,用力逼出一句話來︰我爹爹,萬萬不會吝嗇!那人對他看了一眼,道︰你這身衣裳倒還是繭綢的,剝下來給我罷,好過白白便宜了啃吃你的野獸。”邊說邊笑起來,想動手剝他衣裳。手方伸出來,另一條漢子伸出手來一攔,道︰胡二弟,你就是這般不開眼。穿將死之人的衣裳,你也不嫌晦氣。干脆利落些了結了罷。那姓胡的漢子訕訕然干笑了兩聲,縮回手去。提起刀來,向他頭頸砍來。
韓一鳴早已癱倒在地,看著他刀而前面。忽然頸後一涼,一陣輕風吹過,又輕又軟又涼,似有幾片花瓣在他頸間輕輕擦過頭頸,還有淡淡幽香。韓一鳴早閉了眼楮,咬牙等死,頸上涼了一涼,又火辣辣地痛了一下,忍不住大叫起來。叫了一聲,睜開眼來,卻見前面兩條漢子都睜大了眼看著面前地面。韓一鳴順著他們的眼光一看,只見地上有半截殘鐵,已沒了刀刃的形狀。那姓胡的漢子滿面不可置信,手中的刀卻沒了半截。
兩條漢子愣了一陣,又對四周看了看,另一條漢子道︰快,結果了他,咱們走。那姓胡的漢子眨了眨眼,忽然害怕起來道︰算了罷,咱們走罷。這樣文弱的一個人。咱們又,又都拿到了。還是,還是……他聲音顫抖,說不出來的害怕。
另一條漢子道︰你忘記了咱們的規矩,斬草要除根麼?留下這條根,會留下什麼禍患,你是知道的。鐘老大那條腿便是教訓,賠了那條腿不說,還得讓眾兄弟們四處去散布疑陣,才算過了兩天平安日子。再說,這小子回去,鐵定不會善罷甘休。說著,上前一步,提起刀來,對著韓一鳴,劈頭蓋臉砍過來。
忽然遠遠的有人道︰干什麼?還想殺人?聲音清脆,是一個女子。韓一鳴只覺眼前一花,不知從哪里過來一個人,轉眼便出現在面前。韓一鳴只看見她的背影,她穿著一件素色衣衫,從背後看去,十分苗條。那兩條漢子對望一眼,手持長刀的漢子對這女子喝道︰閃開些,擔心大爺手下不留情,誤傷了你。
那女子冷冷地道︰作孽。那漢子手中刀一揮,便向那女子腰中砍來。韓一鳴嚇得眼楮都不敢一瞬,只是呆呆看著。那女子也不說話,韓一鳴正要尖叫,卻見那刀刃砍到她面前三寸便停住了。韓一鳴也知那漢子並非善類,但他手的刀砍到那女子身前便不再向前砍,確也出乎他的意料。向那漢子一看,卻見他兩手握著刀柄,用力向前推,直憋得滿臉通紅。
那女子慢慢伸出手來,手指輕輕在他刀鋒上一抹,便收回手來。刀刃上微微一亮,竟變了形狀,開始如冰水一般熔化,縮小變短,片刻之後,竟也從中變成兩斷,半截殘鐵落在地上,只剩下連著刀柄的半截殘鐵還握在那漢子手中。
兩條漢子都嚇得面如土色,愣在當地。那女子喝道︰還不滾?兩條漢子哪里還能奔跑,轉回身去,走了幾步,便摔倒在地,也不敢停留,手腳並用,狼狽不堪地爬下山去。那女子回過身來,對韓一鳴道︰你怎麼樣?還能走路麼?韓一鳴此時方見她面目,她眉似柳葉,端鼻櫻唇,容顏似玉,光潔柔潤。
她看了韓一鳴一眼,抬眼環顧四周,邊看邊道︰你歇息一會兒,自己下山去罷。說罷,對著一個方向看了片刻,眉頭一皺,道︰我要走了。你不必怕他們再轉回來,他們尋不著你的。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19 10:03:32
第一卷 殊途 第三章 遇險(三)
韓一鳴此時方清醒過來,一伸手便拉住她衣裙下擺,道︰請恩人帶我離去,我,我……那女子淡淡地道︰我不能帶你離去,你怕他們尋著你再加害你麼?放心好啦,他們再尋不著你的,切記不可出聲。伸出一只手來,兩根白玉般的手指上掂著一片花瓣,遞到他面前來。
韓一鳴雙手本牢牢拉住手中的衣裙,見她遞過東西來,只得伸出右手去,那片花瓣落入手心,竟似是雪花飄落,轉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韓一鳴眨了眨眼,卻見手心多了一個花瓣形狀的白點。縮回手來,又牢牢抓住她的裙擺。正要說話。忽然覺得手中的衣裙下擺沒了,低頭一看,手中確實還牢牢抓著那素色的裙擺,卻變得透明起來,轉眼手中便空無一物。
大驚之下,抬起頭來,只見那女子似還立在面前,但整個人已變得有如琉璃一般隱隱透明,再一眨眼,她身後的山石樹木都清楚地透過她的身體映了出來。韓一鳴大為驚異,伸出手想去觸一觸,看她還在不在。手伸出來,手背上便火辣辣痛了一下,低頭一看,手背上白了一道,再抬起頭來,面前已沒了人影,仿佛她不曾出現過一般。
猶如做夢一般,這個女子來去無蹤,他心中卻沒有絲毫驚怕。在地上坐了一陣,站起身來,向來路走去。走了沒幾步,忽然前面山路上走出幾個人來。韓一鳴這一看,嚇得一跤跌坐在地。為首的正是那打他耳光的漢子,他身後跟著十來條漢子,都手持刀棍。他們一路走來,四周環顧。韓一鳴手腳並用,要爬到旁邊草叢中去躲避,但他素來文弱,又受了這許多驚嚇,有心沒力,爬了幾下,那些人已走到面前。
韓一鳴癱在地上,瑟瑟發抖,只等他們動手來抓自己。哪知他們卻從他身邊穿過,眼楮四處亂看,口中罵罵咧咧,對他視如不見。那打他耳光的人四周看了一看,對著將他架上山來的兩條漢子破口大罵︰沒用的東西!連這麼一個不能還手的小崽子都滅不了,還害得咱們又跑一趟!他身後那兩條漢子低著頭,小聲道︰刀砍上去,都變成廢鐵,怪不得咱們罷。”卻不敢大聲,只是口中嘟囊,垂頭喪氣地用手中的刀,拍打面前的草叢。
韓一鳴見了這些人,早嚇得沒了魂魄,哪知他們在身邊走來走去,卻總也走不到自己身邊來。有時明明是向自己身上撞來,但到了跟前,卻又不知怎地偏了開去,總是有一兩寸距離橫在中間。
他們在那里搜尋了一陣,便在韓一鳴身邊走來走去。他先是嚇得手足酸軟,無力爬動,這下卻是不敢亂爬,想起那個女子說的“他們尋不著你”,心中略微安定些,只是還不能發足狂奔,小心翼翼地縮成一團,避開挨近來的刀棍和手腳,不發出一點聲息。
忽然兩條漢子走到他身邊來,都站住了腳步,其中一人道︰我便不信,這小崽子弱得跟小雞子一樣,這片刻之間能走到哪里去?”另一人道︰只怕就在這附近,藏在草叢里也說不定。”說罷,提起刀來,便向身邊拍打。
這一下相距甚近,他手中的刀便向韓一鳴身上拍來。韓一鳴大吃一驚,卻還是忍住了不出聲。刀拍到身邊,又向一邊偏開。韓一鳴輕輕呼出口氣來,不敢再在此地逗留,悄悄站起身來,提著衣襟,躡手躡腳,向他們的來路走去。走了幾步,忽然听見那打他耳光的漢子罵道︰你們兩個廢物,這下尋不著他,大禍臨頭了。不說咱們滅了他家這些人,單說他回去看不見他家老子,便定會報官。給我找!
韓一鳴一听這話,不禁止住了腳步,什麼叫做看不見他家老子?他們不是放了父親回去了嗎?難道,難道他們膽敢,膽敢……不敢接著想下去。只是不想倒也罷了,一想之下,全身都禁不住發抖。站在原地,連一步都邁不出去。
只听一人道︰他這樣軟弱,便是逃了出去,也沒什麼打緊的。回不回得去,都不一定。正是那曾要剝他衣衫的胡姓漢子。話音剛落,先前那漢子轉過過頭來,抬手便打了他一記耳光,道︰你胡說些什麼?他家管家說,這小兔崽子是讀過書的。這種人看上去軟弱,實則不然,逃了出去,必定難以善罷甘休。何況咱們還殺了老兔子,他一回家,便什麼都知道了。還有咱們的安寧日子嗎?殺了他,咱們還得趕緊換堂口,都是你們壞了事!
這話不听見則已,一听之下,韓一鳴眼前發黑渾身顫抖,站立不住,身不由己地倒在地上。過得片刻,才哭出一聲來。他一哭出來,腦海中啪地響了一聲,眼前一亮,十來條漢子都轉回頭來,對著他看來。那打他耳光的漢子回過頭來看了看,笑道︰在這里了。兩步走到他身邊來,彎腰伸手抓著他的手臂,將他提了起來。
他那里還管得了這些,對著那漢子聲嘶力竭地哭道︰你,你殺了我爹爹!你殺了我爹爹!那漢子冷笑道︰這有什麼,老子還要殺了你!手一松,將他扔在地上,雙手握著刀柄,便向他頭上砍來。
忽然听得一聲輕笑,那漢子的刀一頓,回頭一看,一棵松樹之後,走出來一個青衣少年。那少年面如冠玉,英俊異常,對著眾人笑道︰你們就是這麼欺侮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麼?幾條漢子同時罵道︰小兔崽子,少管閑事,活膩味了麼?
那少年收了笑容,對著他們上下看了兩眼,道︰你們若是放了他,我也懶得管這閑事。一條漢子罵道︰你這個小兔崽子,我們放不放他關你屁事?咱們不止不放他,連你也一塊兒剁了。剁了你如同捏死只雞一般輕松,你看著。他邊說邊將手中的刀也提了起來,向那少年走去。
第一卷 殊途 第四章 業報
少年冷冷地望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本不想殺生,你倒來惹我了?你們身上都帶了血腥暴戾之氣,這是殺人越貨之後才會有的。我便管一管這樁閑事,也算是功德一件。說罷,忽然大喝一聲。
他張口大喝,卻不是嘿、哈之類的聲音。韓一鳴听不到半點聲響,只是腦海中轟響不絕,眼前昏暗,似乎連天空都黯淡下來。片刻之後,眼前亮了起來。依然是陽光明媚,山青樹綠,他也好端端的站在原地。
但身邊的十幾條漢子,卻都手腳抽搐,兩眼翻白,抖了一陣,臉色發黑,七竅都流出血來,一個接一個倒了下去。韓一鳴錯愕不已,說得出話來,向那青衣少年看去。他對面前的情形看都不看,一派毫不在意的樣子。過得片刻,那些倒在地上的漢子身子都慢慢縮小。他們本來身形魁梧,這時卻突然就干枯扁癟了許多,衣服變得空蕩蕩的。放眼望去,象是在地上胡亂攤著些破舊的衣褲鞋襪,而那些漢子都已縮成小小一團,只是衣服中一個的突起。
韓一鳴愣了一陣,又驚又怕,牙關打戰,身體顫抖,看著那少年。那少年面如冠玉,眉清目秀,說不出的風流俊逸。他的所作所為,竟是如此可怕,甚而比那十多條漢子還要可怕。韓一鳴和少年本來各自站在一邊,但他心中害怕,不覺又向後悄悄退開幾步。青衣少年道︰你怕什麼?他們是惡人,早就該死了。他們不是險些害了你嗎?韓一鳴道︰可是,可是,他們並沒有能夠害著我,懲戒他們也不用一定要他們性命罷。
青衣少年哈地笑了一聲,雙手一拍,地上的衣服鞋襪都沒入地底,沒了蹤影,他看了韓一鳴一眼,道︰虎狼屯于階陛尚談因果。你的好心也未免太……忽然收住了口,抬頭看了看天空,眉頭一皺,轉過頭來伸手一抓。韓一鳴只覺手臂被什麼用力一扯,力度強大,竟然身不由己,雙足離地,撲到他身邊。那少年抓著他的手臂,向後便倒,韓一鳴禁不住張口欲呼。
他張開嘴來,卻發不出聲音。眼看就要硬生生倒在地上,摔個灰頭土臉。忍不住咬緊牙關,閉起雙眼。哪知身體觸及地面,卻是十分柔軟,如同倒在了水中。他的身子一觸及地面,便慢慢沒了進去。里面也不是堅硬的泥土山石,無從著力,想要用手撐一撐爬起身來,卻是陷得更深。接著眼前一黑,便什麼都看不見了。
似乎只是片刻,眼前一亮,身子也豎立起來。韓一鳴看得清清楚楚,自己竟是從地里冒了出來。那少年站在面前,正對著他細細打量。
再見青衣少年,韓一鳴已是渾身冷汗。這人雖是一派溫文儒雅,與他年紀仿佛,可在他眼中,說不出的可怕。見自己離他越來越近,不止身上瑟瑟發抖,連牙關都發出的的的聲響來。那少年也不說話,一雙眼楮,只是將他上上下下反復打量。
等了一陣,見他並不動手,卻又稍稍放下心來。青衣少年忽然道︰你不用怕,殺他們,乃是我的功德。他們都是深負罪孽之人,累累血債,死不足惜。了結了他們,也少些人受害,強如救人性命。若放了他們回去,無異于放虎歸山,倒霉的還是手無寸鐵之人。好了,我來問你,你這一生,可是從沒有和別人爭執過麼?韓一鳴愣了半晌,他說的也有道理,心頭略微一松,卻還是嘆了口氣。
他先是提心吊膽,後又被這少年所為震驚,緊張到了極點。此時心頭一松,腳下不禁一軟,便向地上癱去。少年微微搖頭,伸出右手,食指對著他輕輕一勾,韓一鳴身子晃了兩下,雙腿僵直癱不下去,竟站住了。少年嘆道︰你不用如此驚怕,我對你並無歹意。我只問你,你可是從來不曾與人爭吵過麼?韓一鳴定了定神,道︰是。
他張開嘴來,卻發不出聲音。那少年看了他一眼,右手食指對著他的嘴唇輕輕一揮,一個是字自他口中滾了出來。那少年點了點頭,道︰你也不曾與人有過爭斗了?韓一鳴點了點頭。
那少年百般不解,道︰你從來不曾與人爭斗、吵嚷、生氣,實是難以想象。你又不是得道高人,怎能做到這般?韓一鳴听他說了兩句話,怯懼之心已去了一半,道︰“有何有爭可吵的?”那少年微微點頭,道︰也是。那少年又道︰你也不怨恨他人麼?比如適才要害你之人。韓一鳴嘆了口氣,又點了點頭。
少年道︰他們害了你家人,你卻不恨他們,這是何因?韓一鳴道︰他們必然也有說不出口的苦衷,不得已才為之。誰不想過些安穩日子?他們沒能夠平安度日,提心吊膽、東躲西藏,已是佛經所說的業報。但他們都回歸地府了,恨他們已于事無補。他們要想財物,只要好生說起,家父力所及,都不會吝嗇。他們拿了回去好生過活,我也能和父親回家,這豈不是皆大歡喜麼?想到父親,眼淚止不住掉下來。少年听了這話,嘆了口氣道︰你說的沒錯,可是世事卻永不會如你想的這般。
韓一鳴掉了一陣眼淚,又听那少年道︰你抬起手來讓我看看。韓一鳴抬起左手,那少年搖了搖頭道︰是右手。他拭去眼淚,將右手手掌攤開,只見本來掌心中那個花瓣一般的白點已變淡了,中心又透出肌膚的色澤來。只是邊緣一道白線還保持著花瓣的樣子。
少年微微一笑,對著他掌心吹了口氣。韓一鳴只覺掌心一熱,癢了起來,似有小蟲爬過。便彎回手指來,握成拳狀,在手心按了幾下。再攤開手心來,忽然掌心一輕,一個空心花瓣自掌心中飄了起來。少年笑道︰白櫻又有長進了。也伸出右手來,在那個空心花瓣上點了一下,空心花瓣本來已有些黯淡,他手指一觸,便白得耀眼。花瓣邊緣也向內聚攏,變得與那個女子才遞過來時一般無二。
那瓣花瓣變得飽滿之後,中心又出現一個黑點,向四周擴大,再變作先前的空心花瓣。少年點了點頭,抬起右手來一握。韓一鳴不由自主跟著他,右手抬起,向花瓣上迎去,用力一握,將花瓣握在手心里。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19 10:04:03
第一卷 殊途 第五章 歸家
少年點了點頭,隨手一拈,不知從哪里拈過來一片樹葉,手指一彈,樹葉便向韓一鳴飛來。韓一鳴莫明其妙,手掌卻迎著那片樹葉張開來,那片樹葉般的東西落在手心,變成一個水滴,轉眼便將那個白點蓋住,滲入肌膚,無影無蹤。
那少年道︰這是我給你的第一樣東西。韓一鳴嚇了一跳,搖頭道︰我不能要。那少年哈哈一笑道︰現下說不要已然晚啦。韓一鳴不知所措,那少年道︰這件東西你不能推卻,沒了這件東西,我送你回去便要大費周張了。
韓一鳴听他這話,心中一跳,忙道︰你要送我回去嗎?那少年淡淡地道︰我不送你,你回得去麼?韓一鳴難以置信,搖了搖頭,道︰我回不去。那少年道︰對呀,因而我來送你回去。
這話于韓一鳴來說,無異于倫音天降。他不辨南北,站在這里,連韓家莊的方向都找不到,更談不到回去。此時少年說送他,當真是讓他無比歡喜。愣了一愣,道︰“受人之恩,當涌泉相報,只要你送我到家,我父母定會傾盡所有,謝你相救之恩。”原來他雖听到那漢子說殺了他的父親,雖是又驚又急,卻因關系太大,不敢輕信。總想著父親已回到家中,正和母親一起焦急等待自己回去。這也是他多日來唯一的願望,每日偷偷在心內暗暗祝禱。
那少年看了他片刻,微微搖頭,道︰不必如此,我豈是貪圖你財物之人,你家中還有何人?韓一鳴道︰家母,家父都在家中。他先說了母親,想著父親,又說了出來。少年欲言又止,停了一停方道︰好,我這便送你回去。你家住在何處?
他未說出這句話之時,韓一鳴心中有些忐忑,生怕他會反悔。畢竟二人不過是萍水相逢,他若是不送自己,也不為過,但也希望他能送自己回去。這本是人之常情,他于世情全然不通,遇此大險,脫險之後,唯一想的便是回家。俗話說的在家千日好,出門動步難,于人人都如此,于他更甚。
因而對少年道︰我受人恩惠,都要盡力回報。一飯之恩是恩,何況你送我回家。你隨我回去,我家中所有,盡皆給你,以償你的救命大恩。少年默了一陣,嘆了口氣,道︰也好,你若真想報我的救命之恩,只須一句話便可。韓一鳴道︰“恩人只管說出來,我定然答應。”見那少年看著自己,又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只要你開口,我無有不應承的。
少年道︰好,那你自今往後便要隨遇而安了。韓一鳴心中奇怪,他素來便是隨遇而安,不止他,身邊的人也大多如此,不須他如此交待囑咐。這話先便是金玉良言,自己也承諾在先,便點頭道︰好。少年伸出掌來,韓一鳴知他要擊掌為誓,伸出右手來與他擊了一掌。雙掌相交,韓一鳴只覺頭腦中微微一暈,轉瞬便又如常。少年道︰你家住何方?
韓一鳴道︰我家住韓家莊。那少年道︰哦,離此不過幾十里地,我適才路過,只是不曾留意,這便送你回去。走開幾步,選了個平坦些、雜草也生得稀疏的地方,伸出手指,彎腰在地上畫了一個兩尺見方的圓圈。畫好一個圓圈,又接著在外面畫上另一個圓圈。
少年一個圓圈接一個圓圈地畫下去,越畫越大。韓一鳴看了一陣,不覺有些頭暈,抬起頭來,向旁邊山石樹木看去。少年畫完六個圓圈站起身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土道︰許久不曾如此費力了,可惜,可惜,不然,幾十里地,瞬息便到。他說話前言不搭後語,搖了搖頭,轉身對韓一鳴道︰你來。韓一鳴走到他身邊,少年道︰你可看見這外面的圓圈?韓一鳴道︰見了。少年道︰好,我畫得窄了些,你自己小心。你家離此不過五十多里地。你每一步都均須踏在兩個圓圈當中,不可踩踏我畫好的圓圈。一步步走進去。
圓圈畫得甚窄,一腳踏上去,必然踩到兩個圈子,韓一鳴看了片刻,橫過右腳腳掌,小心翼翼,踏了進去。腳掌一落地,迎面便吹來一陣狂風。韓一鳴從來不曾遇到過如此大風,風中並不裹挾沙土,卻吹得人東倒西歪,直不起腰身,連眼楮都睜不開。含胸彎腰,左手拉著右手衣袖攔在面前,直到風頭過去,才直起身來,張開眼楮。
眼前一片漆黑,適才的所有景致都消失不見。低頭一看,腳下幾個圈子發著白光,忽然眼前一亮,那少年浮在身邊黑暗之中,他身上發出一圈淡淡的白色光暈。韓一鳴哪里還敢往前走,回頭看著那少年。
少年微微一笑,道︰你不必如此害怕,韓家莊離此有五十多里,我畫了六個圓圈,每一個圓圈便是十里,你一步走出十里,自然會被狂風吹拂。只要走完這六個圈子,便到你家左近了。我若想害你,早便害了,何須費這些事。
韓一鳴心知確是如此,思家心切,想著父母相扶在門前守候,越發想早些到家,可以心安。低頭看了看腳下,小心翼翼又邁出一步去。這回有了準備,將衣袖攔在面前,雙眼盯著腳下的白圈,強風吹拂之時,便不再如適才那般狼狽。他每一步都邁得極小心,不敢有絲毫偏差,最後來到最里面那個圓圈,先踏出左腳,踩在圈中,又將右腳也踏了進來。
他右腳一落地,眼前大放光明。青山綠水一一顯出來,放眼一望,只見前面田疇齊整,田地盡頭,乃是一片相連不斷的房屋,身邊不遠處就有農人在地里耕種。這是他自小到大看慣了的景象,他已站在了韓家莊外的一條小路上。
他心中並不曾懷疑少年所能,但乍然見到韓家莊熟悉的景象,還是又是驚喜,又是意外。只怕是一場夢,不敢出聲。愣了一陣,見農人在田地中走動,方清醒過來,轉過身來,要請少年跟他回去家中相謝。
第一卷 殊途 第六章 殊途
卻見那少年對著莊里看了兩眼,眉頭一皺,道︰你家可是最大的座北朝南的院子?韓一鳴此時已知此人極有能耐,異于常人,道︰正是,請隨我前去,家父定然敬若上賓。少年搖了搖頭,道︰不去也罷,依我說,我不去,你也不要去了。韓一鳴愕然,心中一凜,這少年極有神通手段,他若是不讓自己回去,自己定然難以回去。還未想出如何央求,那少年又道︰非是我不讓你回去,實是你回去也于事無補了。韓一鳴見他不似要攔阻自己,忙道︰恩人救我性命,再送我回來,我懇請恩人隨我一起回去,家父定會傾盡全力感謝恩人。
少年嘆了口氣,沉吟片刻,道︰好,我隨你一同回去。你也是如此固執,唉。他又長長嘆了口氣,韓一鳴听他應了自己,哪里還會留意他的嘆息,早就歡喜無限,拔腳便走,引著少年向家里走去。
韓家乃是此地最大的地主,素日里門庭若市,然而此刻來到家門前,卻見平日敞開的院門,關得緊緊的。韓家門前向來都有家人,農人來往,而此時竟一個人影都沒有,往日里穿梭出入的景況大相徑庭。韓一鳴只覺一股涼意,自腳底升起,心中害怕起來。站了一陣,猶猶豫豫地伸出手來,欲要拍門,手伸到中途,停了幾回,都不敢落在門上。
那少年道︰不用拍了,你隨我來。左手在韓一鳴伸出來的手上輕輕一彈,韓一鳴的手拍到厚厚的朱漆門上,便沒入其中,好似門忽然消失了一般。定楮一看,自家的朱漆大門依舊豎在面前,兩扇門扇都合著。韓一鳴大驚,忙將手抽回來,向手上看了一陣,卻見手依舊好好的,吁了口氣,再伸手拍門,眼睜睜看著手觸到門上,卻還是如同沒有門扇一般,直接便沒入其中。又將手抽了回來,再看一回。這回不敢再用這只手,換了一只手,向門上拍去。
忽然手臂上一緊,卻是那少年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拖了他,便向里走去。那少年拖了他,他竟無力掙扎,身不由由己隨著他向前撲進去。待得站穩腳步,兩人已自緊閉的朱漆門外穿了進來,站在前院內。
院內空無一人,韓一鳴愣了一陣,本就不安的心中,越發害怕起來。四周環顧,只見院內空蕩蕩的,連人聲都听不到。堂屋的門窗大開,前院內本來種著的幾株芙蓉,此時正是開花時節,他的母親最愛芙蓉花,每每見了落花都要拾起來放在窗邊。但此時滿地皆落的都是干枯殘敗的芙蓉花,連堂屋邊的水溝里都落了無數。
韓一鳴愣了一陣,那從腳心而起的寒意越來越濃,連牙關都打起戰來。站了一陣,竟不知哪里來了力氣,拔腿便向後院里奔去,邊跑邊叫道︰爹爹,母親,鳴兒回來了!他從前院跑到後院,又自後院奔至前院,始終不見一個人影。後院的屋子也是門窗大開,連父母的臥房也是這般。
再來到前院,慢慢走入堂屋。只見堂屋內的桌幾上都空空如也,上面的陳列都沒了蹤影,光亮的漆面上蒙上了一層灰土,一看便知已有時日無人打理了。韓一鳴站在堂屋內,又急又怕,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少年站在一邊,冷眼看他奔出奔進,最後在屋中站定,方走到他面前道︰適才便與你說過了,不來才好。韓一鳴愣了一陣,道︰我爹娘是不是去,去走親戚了?他心中憂急,已然要掉下淚來,去向別人問自己父母的去向,實在是愚不可及,但他此刻便是盼望少年說是。兩眼望著少年,少年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你是想听真話,還是想听假話?
韓一鳴答不出來,只是怔怔看著他。那少年淡淡一笑道︰我在村口便已知這里沒人,當然也知道他們去向。只不過我問你,你是要听真話,還是要听假話?韓一鳴道︰真,真話。他心中害怕,口吃起來。
少年道︰你是家中獨子罷,你的父母都已經去世了。韓一鳴只覺耳中如雷聲轟轟,目瞪口呆,看著那少年。半晌,愣愣地道︰怎會如此?你騙我的,你法術高強,是你騙我的。那少年冷冷一笑道︰我騙你做甚,于我有何好處?
韓一鳴道︰我父母都身體強健,並無疾病。便是從前算命先生與父親算卦,都道他老人家有八十高壽,怎麼可能如此便,便……咬住牙關,說不下去。那少年道︰我說與你听罷,令尊今年年至不惑罷,便是令堂也有三十七歲了,對也不對?韓一鳴從未說過父母的壽數與外人,這少年卻一語便說了個正著,哪里還搭得上話,呆呆望著他。
少年見他不言語了,方道︰算命先生,若真有些天分看懂了命書,有真本事,倒也能夠斷人壽數。這個先生便是個有些本事的,只不過他說的八十,或許是將令尊的壽數翻了一倍,大家听著歡喜些。哪里有人會說別人短命的?好了,你若不信,現下便出門去問一問近鄰,令尊令堂可算是暴斃?韓一鳴竟不敢出門去問,站在原地眼淚長流。
少年見他不動,道︰其實你問與不問,我說的都不會錯。韓一鳴眼前一黑,暈倒在地。
待得他醒來,太陽已偏向西方。那少年浮在屋內的半空中,他盤膝打坐,雙手擱在膝蓋上,拇指與食指相扣。韓一鳴翻身起來,那少年睜開眼來,道︰你離家有十七日了罷?韓一鳴一想,果然不錯,真是有十七日了。
少年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你還欲見你父母一面麼?韓一鳴打了個機靈,雙膝跪倒,道︰恩人,恩人若能讓我再見他們一面,便是要我的性命,也隨恩人拿去。少年道︰我要你的性命做什麼?我好人做到底,便再幫你一回。
四周看了一看,道︰你先去尋一件干淨衣衫穿上,收拾干淨清爽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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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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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04:29
第一卷 殊途 第七章 相見難
韓一鳴又奔入後院,來到他住的屋內,在衣櫃內胡亂尋了一件外袍穿上,又去尋了些水來,洗漱過了,來到那少年面前。少年坐在堂屋內的半空中,見他進來,上下打量了兩眼,點了點頭。抬起手來,身子便向下沉,挨近地面。少年伸展身體,站了起來。
他自堂屋內出來,在院中四周望了一望,向著西方走去。院中用青石板鋪了窄窄一條甬道,平日眾人都在上面往來,甬道兩邊地上都長著綠草。少年來到土地之上,看了一看,對韓一鳴道︰你來。韓一鳴一直跟在他身後,依言過去,在他身邊站住。那少年道︰你自這里挖下去,只能用手,要快些,太陽下山了便不行了。
他伸手一指,指的乃是西邊院牆下水溝旁的泥地。韓一鳴蹲下身子,對著他指定那塊地方,便用手挖。韓一鳴從來不曾做過粗活,此時用手挖泥土,挖了幾下,指尖被磨得生疼,卻是不敢停下來,眼看著地上牆影越來越長,牆角下的光線也越來越暗,卻只挖開了一小塊。但為了再見父母一面,咬著牙關,用力向下挖去。
少年站在一邊,看他挖了一陣,道︰好了。韓一鳴抬起頭來,那少年向他挖的那個小坑看了一眼,不過寸許來深,點了點頭道︰你看看下面有什麼?韓一鳴向下看去,只見泥土,不見其他,便道︰並沒有什麼。那少年道︰下面的泥土松軟,你輕輕拂開便是。韓一鳴依言伸手一摸,下面的泥土果然濕潤松軟,不似先前挖的泥土那般堅硬。輕輕用手拂開那層浮土,里面蠕蠕而動,有好些蚯蚓聚在一起。
少年道︰你挑最細的那條拿起來,小心些,不要弄壞了。韓一鳴對著這許多蚯蚓,不禁有些惡心,忍了一忍,伸手去撥了一陣,將那些蚯蚓撥散開來,在其中仔細挑了一回,挑最細最小的一條,用兩個手指輕輕捏著,提了起來。那條蚯蚓在他兩指間扭來扭去,韓一鳴喉頭發毛,險些便嘔了出來。強行忍住,把它放在另一只手的手心里,捧給少年看。
少年看了一看,道︰你先捧著罷。忽然右手食指向空中一指,呱的一聲,一只黑色的鳥自空中掉落下來,正落在那少年腳邊。卻是一只烏鴉,肚皮朝上,掉了下來。烏鴉雙翅張開,僵直地躺在地上。少年眉頭一皺,道︰你等著我。話音一落,韓一鳴眼前一花,他已消失了蹤影。
韓一鳴小心翼翼捧著那條蚯蚓,站在原地。地上那只烏鴉僵了一陣,腳爪抖動,接著翅膀也抖動起來,抖了幾下,翻過身來,在地上撲騰了幾下,拍了拍翅膀,飛了起來,轉眼便越飛越高,飛出院外去再也看不見了。
又等了一陣,已日落西山,只有天邊還有些許紅霞。韓一鳴站得腿腳酸麻,在原地踱了幾回步子,卻是不敢走開。忽然眼前一花,那少年從天而降,落在他面前。少年手中抓了一只鳥,渾身白色羽毛,呱地叫了一聲,卻還是烏鴉的鳴叫。還是一只烏鴉,卻是一只白烏鴉。
少年額頭微微有汗,看了看天色道︰還好,還趕得及。兩手提住烏鴉的雙腿用力一撕,將那白烏鴉生生撕成兩片,對韓一鳴道︰伸手過來。韓一鳴見那烏鴉的翅膀、腳爪還在抽動,心頭又是一陣惡心,。那少年道︰快些。韓一鳴只得把蚯蚓倒在右掌之中,伸出左手,少年道︰接住鴉血。把白烏鴉提到他的手掌上方,韓一鳴手掌掌心下陷,讓鴉血流在手心里。腹中雖是翻江倒海,卻是還是強忍著。
他手心接了幾滴鴉血,少年便將烏鴉扔在一邊,讓他將蚯蚓放在鴉血中壓碎。韓一鳴心中作嘔,咬了咬牙,依言而為。少年又道︰咬破你的指尖。韓一鳴右手上沾著鴉血和蚯蚓泥土,骯髒不堪,但此時卻顧不得骯髒,將食指伸入口中用力一咬,少年教他將指尖上的血液混入鴉血和蚯蚓中,抬起右手在他手中一指,口中念念有辭,蘸了一點鴉血,點在他的眉心,道︰你閉上眼楮,把鴉血涂在眼皮上。
韓一鳴依言涂抹完畢,那少年道︰好了,你就在那屋中坐著等罷。
進入屋中,正要向椅上坐下,那少年道︰須得坐在地上。又道︰你記住,今晚所見,萬不能與他人提起。韓一鳴道︰我絕不吐露一字。少年道︰好。雙足離地,浮在空中。片刻之後,沈沈暮靄將天邊的一絲霞光掩去。少年壓低了聲音道︰你不要怕,有我在這里,便百無禁忌。說罷,右手握拳,一點藍色的光暈自他拳頭慢慢散了開來,他張開五指,伸手在韓一鳴眉心一點,便收回手去,整個人靜靜浮在空中。
韓一鳴回到自己家中,已不再象在山上那般害怕,抬起頭看他靜靜浮在空中,按捺住忐忑不安的心情,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來,忽然見地上一亮。只見面前地上顯出一只腳印來,緊接著旁邊左右,一只只腳印亮了起來。有大有小,有寬有窄,慢慢地,這屋里竟全是腳印,越來越多,連屋外也亮了起來,一只只腳印,都閃著瑩火蟲一般綠瑩瑩的光芒。將已暗得看不清分明的前院,都照得亮了起來。
又過了一陣,許多腳印都黯淡下去,唯獨兩道腳印,卻越來越亮。一道腳印飽滿周正,相隔寬些,是男人的腳印,另一道又瘦又窄,步子也小些,是女人的腳印。這兩道腳印在這屋中也是頗多,往來反復,有的還重疊在一起。
韓一鳴一看,便知道這是父母雙親的腳印。他白天哭不出來,又兼這少年層出不窮的古怪行徑,竟沒有掉淚。此時看見這些腳印,心中百感交集,諸般隱忍都涌上心頭,忍不住掉下淚來,嗚嗚哭泣。
第一卷 殊途 第八章 離別苦
他只管對著地下流淚,痛哭不止,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覺得喉頭一悶,聲音便哽住了,抬起頭來,只見那少年正收回手去,對著外面指了一指。
隨著他一指,韓家堂屋及外面的的院牆都變得慢慢模糊,直至透明。韓家堂屋本來便對著村口,只見遠遠地來了三個光點,兩個白色的大些,一個綠色的小些。來得極快,轉眼便來到村口,只見一個綠色光點是一盞燈籠,在前面飄飄搖搖。後面的兩個大些的光點,已看出來是兩個人的形狀。
這三點光亮都來得極快,片刻之後,來到韓家門外,那盞綠色燈籠都在門外靜靜浮著。後面的兩個人影徑直自木門上直穿過來,穿堂入室,走了進來。
前面一個面目慈祥,身形肥胖,面目正是韓老爺的樣子,韓一鳴一見,淚如泉涌,便要跳起來撲上去。卻覺身上沒了知覺,跳不起來,低頭一看,身子已經變成了石頭。韓一鳴心知是那少年對他施了法術,只是頭還可以轉動,轉頭看那少年,意欲央求他不要讓自己變作石頭。只見他靜靜浮坐在空中,雙眸合著,對眼前的一切,不聞不看。
韓一鳴既不能出聲,又不能動彈,只能流著眼淚無聲哭泣。看著父親慢慢走進院內來,四周環顧。跟在後面進來的中年女子面容慈祥,正是母親。她走進院來,伸手撫摸牆壁廊柱,似是戀戀不舍,兩人在院外看了一陣,便向屋內走來。韓一鳴一見母親,眼淚流得更凶,只是少年將他身子變作了石頭,不然他定會跳起來,去跪在母親腳下,抱著母親的雙腿,再不讓她離去,也不再離她而去。
二人進得屋來,到平日坐的座位坐了一坐,依舊是母親坐在右邊椅上,父親坐在左邊椅上。坐了一坐,便都站起身來,向後面走去。韓一鳴轉著頭看他們,淚眼迷朦,卻是不能抬手擦拭,只能努力睜大眼楮,以圖看得清楚些,看得分明些。見他們走到後面去了,便是將頭轉到最後面,也看不見了。正在焦急,身上一輕,已經變做石頭的身子飄了起來,在空中轉了過來,面對著他們走去的方向落下來。堂屋後方的牆壁也變作透明,杜老爺夫婦向後院走去,每一間廂房都去過,連廚房都去了一回。他們每走到一間屋內,便在屋內站著四處看望,然後退出來,向另一間屋內走去。
來到韓一鳴的書房,不過一看,便匆匆來到旁邊他的臥室。他們在他臥室之內站了許久,韓一鳴見父親似乎嘆息,母親垂淚,雖听不見聲息,卻心如刀絞,卻無能為力,只能對著他們流淚,連小手指,都不能動一動。
站了許久,他們都不動身,只是對著他床,他的桌椅嘆息垂淚。韓一鳴肝腸寸斷,早知如此,當日在家,便多叫幾聲父母,哪怕他們煩不勝煩,只是現下後悔已是遲了。正自胡思亂想,只見父母都抬起頭來神情都十分擔憂,向院外看去,又相對看了一眼,同時向外走來。韓一鳴見他們從後院過來,本來後院中地上遍布地面的腳印一一消失,雖不知其所以然,但也心知不妙,大驚失色,轉頭向少年望去。
少年睜開眼來,看了他一眼,微微嘆息,搖了搖頭,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畫了一個圈。隨著他的手指,一個晶瑩剔透的圓圈浮現出來。少年將那個圓圈拿在手中,對著韓一鳴便扔了下來。
那個圓圈越來越近,挨近一些便變得大一些。來到他的頭頂,便擴大開來,兜頭套了下來,將他圈在其中。落在地面上,變成一個黑色的圓圈,韓一鳴不覺有異,抬頭向那少年看去,他卻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也看不見了。轉回頭來,卻見父母已走到跟前,兩人相扶對著他上下打量。母親還伸出手來,似是輕輕在圈外撫摸他的頭頸,眼中含著眼淚,卻顯出笑意來。父親也對著他掂須點頭,笑容慈祥,若不是二人身上都有淡淡的白色光暈,與從前在生時一般無二。
他們對著韓一鳴看個不夠,韓一鳴惟有淚眼相對。不知過了多久,似乎听見有叮叮的鈴聲自遠處傳來,韓老爺夫婦相看一眼,又回頭看了一看,都現出無奈的神色來,向他望一望又向外望一望。韓一鳴眼前一黑,地上那個黑圈忽然自他身下騰起,越過頭頂,消失得無影無蹤。韓一鳴眼睜睜看著父母四處看望,似是焦急尋找,卻不能找到,回頭看了門外一眼,都低頭向外走去。韓一鳴祈求那少年再助他一臂,在心中磕了無數個頭,但依然眼睜睜看著父母一前一後向門外走去。他們走到門外,本來滿院的腳印便全部都消失無蹤。
如來時一般,他們走到門外,那個燈籠便向來處而去。韓一鳴全身無力,用力睜大眼楮,卻只見父母都跟在後面燈籠之後,也向那邊而去。他們去得極快,不多時,都消失在遠處。
韓一鳴無聲哭泣,忽然眼前一亮,少年不知自哪里冒了出來,右手食指對著他的嘴唇一揮,左手在空中劃了幾下,張嘴對著一吹,韓一鳴只覺身上猶如被風拂過,低頭一看,石身又變做肉身,也不及多想,先跪在地上,對他磕頭,哭道︰恩人,求你幫我讓我再見爹娘一面。”
少年搖了搖頭,道︰見過一面,又有一面,須知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骨肉之親,終也有散的一天。韓一鳴听他這樣說,哪里還說得出話來,痛哭不已,又跪在地上磕頭。少年嘆道︰他們早該離開這里,再世為人了。只是至死都沒能見到你,放心不下,因而總是來看。咱們要是晚來一天,你也見不到他們這一面。我不忍讓他們心懷遺憾去入輪回,因而讓他們見了你一面。見你平安,他們可以毫無牽掛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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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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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04:51
第一卷 殊途 第九章 相見不相識
韓一鳴愣了一陣,道︰你這樣大的神通,定然會有別的方法。說著趴在地上,磕頭不止。這時節,只要少年還能助他,便是要他性命,他也毫不吝嗇。
良久,不听少年出聲,微微抬起頭來,只見少年怔怔看著遠方,面色變幻不定。又過了一陣,只听少年嘆了口氣道︰我若真有你說的那樣大的神通,又怎麼會淪落到今日。說罷又嘆了口氣,微微搖頭。韓一鳴道︰那,我若是不洗臉,不將你為我施的法術洗去,豈不是明晚還能再見?我便不洗臉也不會怎樣。
少年哈哈一笑︰哪有這種說法,這個法子只能用一次,便是現下他們再來,你也看不見了。不過,他們也不會再來了,他們在這世間的一切蹤跡都已被他們帶走,不能再回來了。你不用再做這無用之想。韓一鳴想法單純,因而會有適才的想法,但听少年說不能再見,傷心難忍,又落下淚來。
少年道︰你心生怨恨了罷?你不是說,你不恨他們麼?韓一鳴一愣,之前說不恨他們是因自己並不相信父親為他們所害,可是現下知道父親確為他們所害了,心中自然有了怨恨。少年道︰我還以為你與別人不一般,果真不會有怨恨。可是你畢竟還是和別人一般無二,是呀,這世間本就沒有真正能心平氣和之人。
韓一鳴拭去淚水,道︰我怨恨他們又有何益,他們現下也都不在人世了。我是怨恨我自己。少年怔了一怔,道︰怨恨你自己?韓一鳴道︰是。我只能怨恨自己,軟弱無能,但凡我真有能力,也不致如此。少年道︰你果然不恨他們?韓一鳴嘆了口氣道︰我確實有些恨他們,若是不是他們,我一家人還是好端端的在一起。可是他們都已死了,我恨他們又有何益?難道便能讓我的父母重回人世嗎?只是我還是不能不恨我自己,引頸就戮不說,連自己父母都不能保護。”
少年點了點頭,道︰你看得倒是明白。韓一鳴此時哭過了,心中的傷痛略微好些,只是還是一片茫然。抬起頭來見東方已微微發白,忽然想到曾與少年說過要盡力感謝。若是從前,這話自是能夠實現,只是現下,除了這所空屋,哪里還有別的東西可以酬謝他。嘆了口氣,對少年道︰恩人,我原來許諾要酬謝你,如今我除了這所空屋再也拿不出別的物件來了。恩人如不嫌棄……
少年哈哈笑道︰我幫你,本來只因看不過去。你看我象貪圖財物之人麼?韓一鳴面上一紅,道︰我,我……少年嘆道︰你心地干淨,我便是開口要了你這所屋子,讓你一無所有,你也不會說半個不字,也不會心有不甘。可我要來何用?這些身外之物,于我並無絲毫用處。”韓一鳴道︰那,請恩人留下姓名,好讓我朝夕焚香祝禱。
此言一出,少年更是哈哈大笑,笑了半天,方道︰你把我當作什麼?享受青煙香火的泥菩薩麼?真菩薩都不享受這些人間煙火,何況我不是菩薩。他哈哈大笑,韓一鳴面紅透耳。少年笑了一陣,止住笑聲,道︰“姓名便是我麼?姓名于我來說可有可無。”韓一鳴更是尷尬。
停了一停,少年嘆了口氣道︰我知你乃是好意,想以此謝我。可我救你,並非圖你謝我。就如同你不恨他們一般。韓一鳴嘆了口氣,道︰受人恩惠不能相謝,心中實在不安。少年道︰受人恩惠,可以再惠及他人。嘆了口氣,又道︰非是我不留姓名,留與不留,原也沒什麼分別。我目下已到大限,咱們就此別過罷。韓一鳴心中驚異,此人神通廣大,他不殺人罷了,還能有人殺他不成?愣了一愣,才道︰恩人對我有過大恩,若有人前來為難恩人,我粉身碎骨也要為恩人效力。話一出口,也覺可笑,他有什麼本事為少年效力?不禁臉上紅了起來。
果然少年笑道︰你要替我去死麼?韓一鳴嚇了一跳,但想父母都已不在人世,自己一個人在世上孤伶伶的活著,日子也是難熬。但若真替他去死了,反倒有些安心。可這一樣來,豈不是借謝他的名義,來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麼?那又能說是謝他嗎?不如說是害他。
正在想著,只听少年道︰你若是借我之故代我去死了,便真見不到你的父母了。韓一鳴一愣,少年道︰他們已輪回轉世,再世為人了,你再盟死志,便真是與他們天人永隔了。韓一鳴大驚,顫聲道︰當真麼?真的麼?少年道︰我騙過你麼?只是他們再世為人,凡人都會有眾多波折,你理當在將來相遇之時相助。韓一鳴止不住掉下淚來,道︰我真會與父母相遇麼?
少年道︰你所見過之人都是前世曾與你相遇的,你當然會與你的父母再相遇。只不過他們不識得你。韓一鳴搖了搖頭道︰我只知他們是我的父母,至于他們識不識得我,卻不緊要。只要我識得他們便可。少年笑道︰果真麼?韓一鳴道︰實在是我心中所想,並無虛言。”少年點了點頭,道︰那麼你依允我兩件事。韓一鳴道︰只要是我能做到的,絕不反悔。少年微微一笑,道︰好,先說第一件與你。若是將來有人問起我來,你能否不透露只言片語?
韓一鳴心道,想是有人要與他為難,若是找到我頭上,我當全力為他遮擋。便對少年點頭道︰絕不透露只字。少年點了點頭,右手在左手掌心慢慢寫了幾筆,寫畢,對著看了一看,便向他面前伸過來。韓一鳴向他左掌心一看,乃是一個沒字,正自奇怪,那個沒字猛然間大放金光,韓一鳴眼前除了亮光,其余皆視而不見。閉上眼楮,眼簾之中還是一片金色。
第一卷 殊途 第十章 莫測
他睜不開眼楮,只得緊閉雙眸,忍了一陣,眼簾中那片金光慢慢消失,方才睜開眼來。少年早就收回手去,站在一邊。見他睜開眼來,道︰“昨日種種皆為大夢幻,今日種種也皆是虛幻,隨風而逝罷。他說完這句話,雙手對著韓一鳴拍了一拍。韓一鳴又是一陣頭暈目眩。少年道︰待我去後,你記起我來,關于我的話,便一個字都說不出,寫不下了。不是我信你不過,只因我大限到了,你說出來只會給自身帶來無窮禍患。
韓一鳴本不就是聰明之人,更想不到他如此行事。只是這一天來,少年行事每每出人意料,見過他的神通,也知他必有他的用意,只能任他擺布。少年道︰我給你一樣東西。說罷將一件東西遞到韓一鳴手中。韓一鳴只覺入手沉重,低頭一看,卻是一把短劍,劍刃如霜,閃著冷淡光華。連忙推辭,少年道︰此劍與你只是有緣,有份無份,還要將來才知。你便不必推辭了。韓一鳴抬起手來向那短劍看了一看,便遞回給他,道︰我,我不要別人的東西。那少年手指順著劍身輕輕撫摸,顯然愛不釋手。他的手指所過之處,劍身都泛起五色光澤。少年將短劍拿在手中翻來覆去,看了一陣笑道︰我也說過了,這柄劍也不是別人的。可以算做無主之物,將來誰是這柄劍的主人,現下還說不定。
少年雖這樣說,韓一鳴卻還想推卻,君子不奪人之所好,這少年對這柄短劍如此珍惜,必然是心愛之物。只是他口齒並不伶俐,正在措辭間,少年又道︰你不是要答應我兩件事麼?韓一鳴點了點頭,少年道︰好,那麼你答應我,絕不將此劍交與他人。韓一鳴又是一愣,這樣一來,豈不是收下了這柄劍?正在猶豫,少年道︰你還真是拘泥不化,不是已與你說了麼,這柄劍不見得便是你的,你只當放在你處便可。說罷,又將短劍交在他手中,韓一鳴收回手來,心中卻還是忡怔不安。
少年嘆了口氣,道︰與其交給別人,真不如交給你。你放心好啦,將來這柄劍自會認主,到時候你留也留它不住。韓一鳴半信半疑,少年又道︰我之所以交與你,乃是因為你心地平和,拿了這柄劍,不會前去為害他人。你還要推辭嗎?韓一鳴听他這麼一說,不禁暗自想了一想,他如此慎重托付,只怕此劍真是不能隨便交與別人。他說的也對,要是別人拿了去為非作歹,倒不如自己先收在身邊。他也說將來這柄劍會認主,雖說並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但也不再推辭。少年微微一笑,抬頭向窗外望去。
東方的窗欞已有些發白,西邊卻還是天色沉暗。少年忽然抬起右手來,右手食指對著屋頂一指,指尖綻出一道金光,片刻之間屋頂已被掀得沒了蹤影,金光直沖雲宵。這道金光比起先前他手中那個沒字的金光更加明亮,韓一鳴眯了眼楮向上看去,整片天空都被染成金色,絢麗無匹。過了一陣,那少年周身都泛起金光來,整個人如同燃燒起來一般,只是所有的金光都匯集到他右手的指尖上源源不斷直沖而上,整個蒼穹都變得金光閃亮,耀眼生輝。
過了一陣,少年指尖涌出的金光變得黯淡起來,不再如先前一般明亮。又過了一陣,源源不絕的金光終于止住歇住了,他收回指來,輕輕嘆了口氣。韓一鳴一直看著他的手指,此時回過眼來,卻見他面上頗為疲憊。
少年收回手來,天空便暗了下來。明亮之後的天空,比起先前越發暗沉。忽然遠遠的空中閃了幾下,出現幾個亮點,迅速向這邊飛來。韓一鳴先前已見過父母來時先便是光點,心中一喜,轉回身來。正要對少年說話,手臂忽然一震,手中握著的短劍跳了起來,劍鋒透出五色光芒,劍身透出淡淡的氤氳霧氣。韓一鳴大吃一驚,正想問那少年怎麼會如此,短劍刷的一聲彈了起來,劍鋒顫動,震得他手心發麻。轉眼便已脫手而出,向天上飛去。它越飛越高,轉眼已化成一點流星。
韓一鳴抬頭仰望,那點流星飛入高高天際之後,又向下掉落來。飛上去極快,落下來比飛上去更快,瞬息之間,便已落到頭頂之上。韓一鳴大叫一聲,他分明看見短劍劍尖對準了少年。而少年卻對著遠遠飛來的幾點亮光,對飛快落下來的短劍看都不看。韓一鳴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力氣,撲上前去,雙手向他一推。
這一推正推在少年胸前,少年一跤跌坐在地上。韓一鳴只見眼前光芒閃耀,不及細想,兩眼望準了劍柄,伸手便抓。他的手指一踫到劍柄,便覺得心頭微微一熱,連手指都熱了起來。短劍飛快向少年刺去,他用盡全身力氣,用力向後拖,還是拖不住短劍,被它拖著向前撲去。
緊接著便見短劍輕易便扎進了少年胸口。韓一鳴頭腦之中嗡的一聲,呆呆看著那少年的面孔。少年面上浮現出一個淡淡的微笑,韓一鳴手中握著劍柄,連動都不敢動,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猛然想到他神通廣大,莫非又是施了什麼法術,便道︰恩人,你不要再……只覺手背上一陣寒涼,似是有水噴在上面,低頭一看,只見自劍割破之處,涌出大片水來,濺在身上手上,冰冷刺骨,慢慢變做白色。
他本想說你不要再嚇我,但見大片的水涌出來,這句話就再說不出來。看著滿身都濺上白色,腦海中冒出一個念頭來,這是血嗎?這是他的血嗎?有了這個念頭,更說不出話來,駭得魂飛魄散,連手指都不能動一動。
又過得片刻,撲通一聲,少年倒在地上,再無聲息。韓一鳴手持短劍,呆呆跪在他面前,一動也不動,心中既麻木又混亂。呆了一陣,低下頭來,看見自己滿身滿手都是白色的血跡,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作者:
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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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05:13
第一卷 殊途 第十一章 短劍
那少年的身體里已不再有血噴涌出來,胸前傷口觸目驚心,四下散落的大片白色血跡斑斑點點,閃著白光。韓一鳴呆了一陣,腿一軟,再也站立不住,跪倒在他面前。兩眼漫無目的地四處張望,屋內早已桌椅翻倒,一片凌亂。他害怕看到倒在地上的少年,但不知不覺目光還是看到他身上來,看著他灰白的面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我殺了他。我,我怎麼會殺了他?他救了我,我卻救不了他,與殺他有何區別?胸前一陣緊縮,眼前發黑,再也站不住,撲倒在他面前。他這一生,不要說殺人,連雞也不曾見過,在這緊要關頭卻不能救有恩于己之人,一時間全身無力,連站都站不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人問︰是你殺了他嗎?韓一鳴本來思恕混亂,但這一聲卻听得清清楚楚,似乎便在近前。緩緩抬起頭來,離他不遠處,站了一個人。
那人身著青袍,手拈頦下長須,對著他上下打量。韓一鳴愣了一陣,低下頭,嘆了口氣道︰我。後面的字卻一個都吐不出來。他本是想說︰我沒能救得了他。但只有一個我字說了出來,後面的幾個字都被哽在喉頭。那人對他看了片刻,慢慢走近來,卻在距他們三尺開外停住腳步,對著那少年的尸身又看了幾眼。
他看了幾眼,又問︰是你殺了他?韓一鳴呆呆看著他,卻見他面上滿是掩飾不住的失望。韓一鳴默默低下頭來,向少年面上望去,本來神采飛揚的面容如今看起來已沒了生氣。忽然一縷寒光在眼角一閃,抬起頭來,只見那青袍人手持長劍,慢慢挨近,他走上前兩步,卻又止住了腳步,向少年望了一望。
青袍人躍躍欲試卻又十分戒備,想要挨近來,卻似乎又有些不敢。韓一鳴見他兩眼望著少年,神色又是急切又是猶豫,心中也警覺起來。青袍人在原地停了一停,又走近兩步。忽然又一個聲音道︰靜軒老兄,何須如此費事,讓我來。韓一鳴抬起頭來,才見身邊早已圍了幾個人,他們不知何時而來,雖是站得遠些,卻把他們圍在了中央。
說話的這人滿臉麻子,一雙眼楮卻是滴溜溜亂轉,看看少年,又看看韓一鳴,眼光最後停留在那被喚做靜軒的青袍人身上。靜軒道︰天花道兄,你何苦急成這樣?好好好,讓你來。你來。韓一鳴見那人滿臉都是大麻子,心道︰難怪叫做天花。這不是出天花留下的麻坑嗎?倒也貼切。天花道人道︰我來就我來。卻也不敢挨近來,遠遠便站住了。右手往胸前一豎,食中二指指天,其余三指相扣,口中念了幾句。韓一鳴只見他嘴動,卻听不見聲音,緊接著他右手在面前一繞,向韓一鳴一指。
隨著這一指,他背後騰起一道亮光,韓一鳴看得分明,也是一柄劍。那柄劍飛上半空,忽然變為無數把小劍,飛快向這邊飛來。眨眼已飛到面前,韓一鳴大驚失色,卻是動彈不得,眼看著十幾把小劍都戳入自己胸口。
韓一鳴張口結舌,胸前已是一熱,小劍沒入胸口,又麻又熱,卻是轉瞬即過,再無別的感受,也不見傷痕。但還是把他驚得心頭撲撲亂跳,定了定神,才見無數把小劍連綿不絕地沒入那少年的尸身,竟如下雨一般密集,沒完沒了。那少年出手相助他許多回,他心存感激,此時見少年的尸身被如此對待,出離憤怒,喝道︰你,你干什麼?住手!他見天花道人其貌不揚,卻不料這麻臉道人手段使得飛快,還如此狠辣。
天花道人看了他一眼,道︰怕什麼?斬魔劍只斬魔不傷人。韓一鳴怒道;你若是傷我,我不與你計較,但你怎能如此對待……說到這里他字又說不出來。天花道人也不理他,片刻之後,只見少年身上騰起一層霧氣,韓一鳴心中一喜,只當他又活了。卻見自少年身上飛起一把長劍,唰地一聲,沒入天花道人背後。天花道人嘆道︰唉,他果然死了。
只听周圍的幾人都紛紛驚道︰啊?真的嗎?有人道︰怎麼就死了呢?咱們還是來晚了。有人道︰緊趕慢趕,到底沒趕上。韓一鳴耳中全是嘆息之聲,十分不解,若說他們對這少年十分惋惜,那天花道人也不該出手如此狠辣。偏偏他也在其中長吁短嘆,還一幅扼腕痛惜的模樣。韓一鳴越看,心中就越胡涂,實在不明白這些人到底是這少年的朋友,還是這少年的敵人。
過了一陣,又听有人道︰好事,好事,他還是死了好,死了最好。終歸是死了。韓一鳴大怒,有心要罵他們性情涼薄,陰狠刻毒,只是話到口邊,卻是一個字也罵不出來。那幾個人都圍攏了來,對著那少年看了又看,過後又向他看來。
他們看了一陣,都同時開口問︰是你殺了他嗎?韓一鳴道︰我……下面的話又都說不出來。忽然有人道︰咦,這是什麼?韓一鳴向他望去,只見他怔怔看著自己的手,滿臉疑惑。低頭一看,也是大吃一驚。
此時天邊已了起來,韓一鳴看得分明,自己手中拿著一柄木劍。他明明記得那少年交與他時,是一柄短劍,入手十分沉重,劍刃有如寒霜,閃爍光芒。哪知此時一看,卻是一柄木劍,木紋清晰,拿在手中也不如先前那麼沉重。那人也不說話,一伸手便將他手中的木劍奪了過去,拿在手中細看。眾人都圍上去,對著木劍仔細端詳,有的搖頭,有的點頭。末了,那人轉回身來問道︰你自何處得來這把木劍?
他開口一問,眾人又都轉回身來對著韓一鳴,韓一鳴猛然記起那少年將此劍托付給了自己,叮囑自己絕不能將此劍交與他人。便伸出手對著那人道︰短劍還我。那人道︰你若是告訴我們是誰殺了他,我便將短劍還你。
第一卷 殊途 第十二章 桃木劍
韓一鳴素性老實,不會說謊,便要想說︰是他給我的。哪知張開了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明明心中有話要說,可是卻是說不出來。停了一停,再想回答,仍舊說不出來。這幾人都等著他回答,他張了幾次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韓一鳴十分詫異,忽然想到那少年曾對他說過關于我的話,便一個字都說不出,寫不下,心中恍然大悟,心道︰既然如此,我便什麼都不說罷。嘆了口氣,道︰將我的劍還我。
幾人等了他一陣,不見他回答,又去看那木劍,對他索要木劍的言語听而不聞。拿著木劍的人,將木劍在手中顛來倒去,看了又看,搖頭道︰原來是柄桃木劍。另一個身體肥胖的人道︰怪不得能夠將他了結,只是這桃木有些蹊蹺,拿來我看看。先前那人便將木劍遞到後來發話這人手中道︰黃松濤道兄,你也仔細看看。
黃松濤接過木劍,細細看了一回,道︰是紫桃木劍。用手輕輕撫摸劍身,自劍格起直撫摸到劍尖,搖了搖頭道︰比起其它桃木劍來,也沒什麼特別。紫桃木有破魔攻效,因而此劍也該有破魔之功。只是,單是此劍怎能殺得了他?說著,向地上少年的尸身看了一眼。轉而問韓一鳴道︰你如何殺了他?
韓一鳴知自己說不出話,也不回答,只是低頭看著地上那少年。黃松濤等了一陣,見他不回答,道︰你怎地不說話?韓一鳴也不搭理,只是對著少年發呆。旁邊有人道︰松濤,你便不要問了。你看他此時方才轉回臉色來,想來也是嚇得不輕
黃松濤對著韓一鳴上下打量了一陣,他的目光咄咄逼人,韓一鳴不禁有些瑟縮。黃松濤又搖了搖頭道︰我便是想不明白,就他這沒有絲毫靈氣之人,也能殺得了魔星?咱們這干人等,都要算是廢物了。旁邊幾人都隨著他搖頭嘆息,好似錯失了千載良機一般,越發讓韓一鳴莫名其妙。他們嘆息了一陣,靜軒道︰咱們遠遠便見他的蹤跡,且是如此驚人,偏偏追過來卻已是萬事俱休,真是可惜。只是,他一向謹慎,咱們和他也兜了兩個月圈子了,這家伙狡猾之極,幾乎不留蛛絲馬跡。咱們每次與他失之交臂,都是只差毫厘。明明算著他便要束手就擒,卻總是又讓他兔脫,讓人十分惱火。這回為何會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來?莫不是遇上了強敵不成?說著四處張望。
先前拿桃木劍那人伸手自黃松濤手中將紫桃木劍拿過去,道︰須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現下也不過只是一魔星而已,並非無人能敵。萬物生死,乃是有定數的,他耗盡了魔力,便與普通人無異,被何人所殺,皆是他命中所招,咱們又何必大驚小怪。眾人點頭稱是。
韓一鳴听他們說魔星,心里不禁想道︰魔星是什麼?這少年是魔星嗎?只听一人嘆道︰咱們追了他這些時候,費神費力不說,還沒有絲毫所得,真是……他臉上掩飾不住失望,搖了搖頭,對那手拿桃木劍的人道︰江魚子道兄,把木劍給我看一看,如何?
江魚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普天下所有的桃木劍,再沒有比平波道兄你的黑桃木劍更好的了,還有什麼可看的。他們全然不理韓一鳴,自顧自說話。韓一鳴只得站在旁邊,若不是少年親手交與他的劍此時拿在這些人手中,他早走開了。
听江魚子這麼一說,韓一鳴不禁向平波道人看了一眼。果見他背上背著一把劍,其實面前眾人都身穿道袍,背上負長劍,只是他們出現得突然,韓一鳴又是魂飛魄散之際,不曾注意到這些。此時向平波道人背上看了看,他背上也負著一柄木劍,色澤黑沉沉的,沒有劍鞘。
平波道人笑道︰江魚子道兄說的是什麼話?有了這柄黑桃木劍,小弟還不能看別的兵刃了不成?他說著自己動手,將江魚子手中的木劍拿到手中。江魚子眉頭一皺,卻也不說話。平波道人細細看了一回,又用手在劍身上摸了一陣,眉頭皺起,道︰實在看不出什麼玄妙來。這樣罷,這柄劍便給小弟了罷。說著將紫桃木劍收入寬大的衣袖之中。
韓一鳴大急,道︰那是我的劍!你,你還給我。他一出聲,江魚子也道︰平波道兄,你這看一看,未免也看得太霸道了罷,看完就成你的了。若要按你這麼看法,便該論個先來後到,這里誰先看見這柄劍的,這柄劍便該歸誰所有。
平波道人笑了兩聲,道︰若是一柄伏妖斬魔的寶劍,小弟自然不會與諸位道兄相爭。只是這柄劍,實在是平平無奇。既沒施過符咒,也沒有絲毫靈力,這樣的東西,隨處都是,小弟斗膽向諸位道兄討要,諸位不會不給小弟這個面子罷?韓一鳴急道︰那是我的劍,還給我。
平波道人看也不看韓一鳴,只對著眾人道︰好歹我也帶著門下弟子奔波了這些年了,終不成讓我門下一點好處都沒有罷?你們諸位都有過好處,為何這杯羹便不能分與我一口呢?他剛說畢,另一個人冷笑道︰平波道兄,難道我陳如風又得到了什麼好處不成?每次誅殺魔星,我陳如風也沒有少出一分力氣,與你一般四處奔波勞累。我也沒有得到絲毫好處呀。不是麼?我既沒有收誅魔弟子,更沒能得到你所說的伏妖斬魔的寶劍。既然這柄劍沒什麼奇特之處,不如給我罷,我帶了回去,對辛苦多日的門下弟子也有所交待。說著,向平波道人伸出手掌攤開來。
平波道人笑道︰陳道兄,你天劍派門中那麼多好東西,不至于還要來和我爭這個不起眼之物罷?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19 10:09:30
第一卷 殊途 第十三章 劍與人
陳如風冷笑道︰平波道兄,你門派中難道沒有一兩件上輩師尊留下來的鎮派之寶麼?那些東西又與這把木劍有何相關?你的黑桃木劍已是木劍之中的極品,你也認為這柄劍不起眼,不如便將它給了小弟罷。平波道人被他這麼將了一軍,無話可答,只是嘿嘿笑了兩聲,便不再言語,袖中的紫桃木劍,全然沒有拿出來的打算。韓一鳴急出一身汗來,偏偏他說的話,這幾人都當他沒有說過一般,全無反應。
這幾人此時都不說話,眼楮望著平波道人,江魚子道︰平波道兄,拿出來罷。你這些言語,瞞得了誰?在這里的人,誰不知道越是不知端底的東西,難說越是厲害。因而你只管拿出來,咱們都是修道之人,向來講求緣法,紫桃木劍要是與你有緣法,你只管拿去,沒人跟你爭搶。
平波道人面上頗有些猶豫,陳如風冷冷的道︰平波道兄,你只管拿出來,此物若是與你無緣,你也留不住。你以為強行將它收在袖中,它便算是你的了麼?江魚子道︰平波道兄,你也有道行了,隨緣罷。你若不是拿出來,可不要怪我們不講情面,大家一起幫你拿出來,可不大好看。
他聲音平穩,仿佛講的只是吃飯喝茶之類的小事。韓一鳴雖不聰明,但也听出來要是這平波道人不拿出紫桃木劍來,江魚子便要叫眾人一起動手搶奪。何況江魚子話一說完,眾人都向平波道人看來,雖不出聲,卻都似乎贊同江魚子的提議。韓一鳴雖知他們要是爭搶起來,自己更難要回紫桃木劍來,卻是無能為力,只能旁觀。
平波道人嘆了口氣,皮笑肉不笑地道︰不就是一把紫桃木劍麼?也值得諸位道兄這麼認真,拿出來便拿出來。我可沒你們這麼小氣。說著,將紫桃木劍自袖子拿出來。江魚子一伸手,平波道人又縮回手去,道︰我已拿出來了,怎麼道兄這是不相信我了?江魚子道︰我已試過這柄劍了,它與我沒有緣法,因而我是不會將它強行據為己有的。我該是最公道的人了,我拿在手中,你們誰有緣分,能拿了去,便拿了去罷。如何?
平波道人還要說話,其余幾人都已紛紛叫好,只得冷笑一聲,將紫桃木劍遞給江魚子。他交出劍來,便道︰這回我佔個先,我先來試上一試,諸位沒有異議罷?江魚子笑道︰既然講緣法,便與先後無關,你先來也罷,後來也罷,並沒有分別。平波道人伸出手來,握住劍柄,突然又道︰若是咱們都跟這柄劍沒有緣法,這劍又算誰的呢?
眾人面面相覷,韓一鳴忽然道︰這柄劍本來就是我的,你們憑什麼想拿就拿?他在一邊站了半天,眾人對他都視若無物,對紫桃木劍竟如對無主之物一般,自行拿取,也不先問過他。他心中十分焦急。想著那少年的囑咐,再見這些人這樣爭執,而自己竟無能為力,情急之下,也喊了出來,卻恰恰在他們靜下來之時出聲。
他一喊出聲,幾個人都對著他看過來,他們先是有些訝異,但是片刻之後,居然都顯出歡喜的神色來。雖說各人都不說話,眼中卻是喜色浮動。他們先是對他視而不見,此刻卻又是都對他神色古怪,似是看到了什麼寶貝一般喜形于色,令他十分不解。
正在暗自奇怪,只听江魚子干咳了一聲,道︰諸位道友,這位小朋友說的對,這劍也該有他一份才是,這樣罷,要是咱們都與這柄劍沒有緣分,那麼這柄劍便算是小朋友的罷。韓一鳴大吃一驚,他萬萬沒有料到這個江魚子居然也會提到自己,還居然將自己也算入他們之間,實在是出人意料。
只听江魚子又道︰咱們先看過咱們之中,哪位道友與這柄劍有緣分,再看這位小朋友與哪一位道友有緣分罷。此言一出,他們更是喜笑顏開。韓一鳴就算是再愚笨,也听出江魚子話中之意,若是他們拿不到這柄劍,便要將自己連人帶劍一同帶走。驚詫莫名,本來對江魚子的感激之情,頓時化為烏有。
江魚子道︰平波道兄,你先來拿劍吧。平波道人伸手拿起劍來,對著劍身念念有詞,雙手比了無數個手勢,在劍身上弄了一陣,不見紫桃木劍顯出什麼異樣,只得又放在江魚子手中,訕笑道︰陳道兄,你來試上一試。他雖是退了開去,兩眼卻緊盯著這柄劍。
陳如風冷冷地道︰試便試。走上前來,也是對著紫桃木劍忙了一陣,紫桃木劍也沒有絲毫變化,只得走開。靜軒、黃松濤、天花道人也走了近來。韓一鳴提心吊膽,捏了把汗,生怕他們用什麼法術讓這柄劍認了主。雖說少年曾說過這柄劍將來會自行認主,但這幾個人在韓一鳴眼中,皆是無比丑惡,實在不願意這柄寶劍認他們中的任何一人為主。
也不知是他的祝禱起了作用,還是這柄寶劍對這幾個人也不屑一顧,無論他們在一邊如何比天比地,念了無數咒語,這柄劍自始至終都沒有絲毫變化。
江魚子笑道︰小朋友,這柄劍還是歸還于你罷。說著便將劍向韓一鳴遞了過來。韓一鳴道︰這本來也不是你們的。伸手接了過來,牢牢握在手中。只听江魚子笑道︰小朋友,你可願跟我回去?我派中也是弟子眾多,都與你年紀相若,你也可以有個伴兒。韓一鳴正要說︰我不去。忽然覺得耳中轟響了一聲,似乎有人對著他的耳朵大喊了一聲,眼前一花,險些就倒在地上。
他閉了閉眼楮,再睜開來,只見江魚子的笑臉慢慢變大,對著自己點頭。他一點頭,自己心中就是一陣迷糊,似乎他每點一下頭,自己身上的力氣就喪失了一點。用力搖了搖頭,卻听江魚子的聲調變得十分甜蜜,對著自己道︰來吧,來吧,你也是個好孩子。韓一鳴明明不曾見他嘴唇啟動,卻覺得那聲音從他嘴里出來,直鑽入自己腦海中。
第一卷 殊途 第十四章 歸派
韓一鳴用力閉了閉眼,將滿腦江魚子的笑臉甩開,再睜開眼來,只覺得滿眼都是金光耀眼的去字,去字後面有兩個熟悉的身影,模模糊糊的輪廓已讓韓一鳴心情起伏。那些去字爭先恐後地向他涌來,韓一鳴用力向那些字後面看去,可是總有一個大大的“去”字擋在他們的面目之前。一個細細的聲音道︰說出來,說出來你就可以看見他們了。
那個聲音極盡誘惑,韓一鳴張了張嘴,去字已來到嘴邊,他抬起頭來,對著江魚子,正要說出來,卻又看見江魚子那得意的面容。一看見這張面容,韓一鳴立時便清醒過來,眯起了兩眼,對著適才看見熟悉身影的那一方看去。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心里明白江魚子對他施了法術。一時間憤怒不已,明白地道︰我不去。
江魚子面色一變,但當著眾人的面,也不好就真的發作,哼了一聲,走開了去。韓一鳴剛吐出一口氣來,一張麻臉湊了近來。這麻臉坑坑凹凹,十分可怖,韓一鳴不禁向後一縮。天花道人笑道︰小朋友,先借你的桃木劍看一看?韓一鳴下意識地握緊了紫桃木劍,道︰你已看過了,還看什麼?
天花道人左右看了看,笑道︰我門下沒有弟子,也沒有傳人,你也未必會跟我去。我這點微末手段,施展出來也沒什麼意義。你把你的劍再借我看上一看,我反正要走啦,看一看又不會吃了它。韓一鳴一怔,天花道人已將他手中的紫桃木劍拿了過去,細細看了幾回。
只听一個聲音冷冷地道︰天花道兄,你的弟子、傳人到哪里去了,不說也罷。咱們彼此之間都是深知端底的,你就不用再這般矯情掩飾了。反正這個小朋友,是怎麼也不能跟你去,去了反正也會化為烏有的,咱們也不能讓他跟你去送死。說話的人正是陳如風。他面帶鄙薄之色,對天花道人說不出的厭惡。
天花道人笑道︰陳道兄,我不過就是多看兩眼,並不是要據為己有。可惜咱們來得慢了些,不然分了他的修為,人人都會大有進益,何必爭這點小東西,可惜,真是可惜。韓一鳴雖听得半懂不懂,但听他如此說來,還說得堂而皇之,心中也是無比厭惡,忍不住道︰你,你怎能如此無恥。見紫桃木劍還被他拿在手中,便道︰還我的劍來。
天花道人面上一紅,將紫桃木劍遞還他,干笑兩聲,道︰還你,還你。說笑罷了,此事既已了啦,在下便先行告辭了。說罷,騰空而起,左手向前一指,一柄長劍自他背上飛了出來,托著他化成一道白光,便向所指的方向而去,不多時消逝不見。
場中一片寂靜,過了一陣,靜軒道人笑道︰天花道兄就是這樣,這麼多年了,還是口無遮攔。他話音未落,眾人都又附和起來,紛紛道︰是呀,是呀。他向來說話都是信口胡謅。靜軒道人轉回頭來,看了韓一鳴一眼,眉頭一皺,道︰你的右手給我看一看。韓一鳴將桃木劍交在左手中,抬起右手來,掌心中央有一個花瓣般白點。正是昨日接住那個女子遞來的花瓣時留下的。
韓一鳴明明記得這個白點昨天已變成一個空心花瓣,不知為何,此時又顯現出原來的樣子。靜軒道人道︰原來是白櫻道友的標記。話音未落,韓一鳴手心的那個白點一亮,慢慢從他掌心飄了起來。果然是一片花瓣,輕盈柔軟,在他手掌上空輕輕旋轉,越轉越高。漸漸的,那片扁扁的花瓣充盈鼓脹起來,鼓成一個小球,又轉了一圈啪的一聲,爆了開來。
只听有人笑道︰我來晚了。眾人都回頭去看,只見數丈開外一個人影顯現出來。他初來的時候,身形面貌都有些模糊,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趕來,片刻之後,清晰起來。他向這邊走來,越走便看得越分明。韓一鳴一見他身上那身素色衣衫,與那個救他的女子的素色衣衫十分相似,愣了一愣。轉眼,這人已來到面前,神清氣朗,身形挺拔。
靜軒道︰盧老兄,你不見白櫻的標記,是不會出來的。那素衣人一笑,也不理他,徑自過來,對韓一鳴道︰讓我看一看你的手心可好?韓一鳴自己也向手心看去,卻見那個白點又已變成一個白色圓圈。
素衣人道︰你怎麼會有這個標記?韓一鳴心道,他們說的白櫻,就是救我的那個女子嗎?不由得對他多了點好感,道︰她救過我。素衣人笑道︰是了。緣起于此。靜軒道人也笑道︰如此說來,你盧月清也要收徒不成?盧月清對他道︰你不收他,我便收得。我問他一問,如若有這個機緣,收下他也未嘗不可。吳道兄收的人難道少麼?吳靜軒道︰好好好,咱們既然講究緣法,這里大家便都問問他,看他願隨誰而去,如若他誰也不跟,我便帶他回去。這總可以罷?
盧月清笑道︰可以,諸位道友都沒有異議,便這樣辦罷。現下到哪位道兄問了?眾人都相互望了望,吳靜軒笑道︰咱們也沒有論先來後到,你現下便可以問他。韓一鳴一連拒絕了兩人,眾人都有些猶豫起來,想上前問他,又怕自己也被拒絕。可是不上前問他,最後卻是吳靜軒撿到一個天大的便宜,眾人心中又都有些不情願,正在遲疑之時,盧月清插了進來,便都道︰你先問,你先問。
盧月清轉回頭來問道︰你家住哪里?家中還有何人?韓一鳴嘆了口氣,道︰此地便是我家,我家中沒有別人了。盧月清道︰你可願隨了我去?韓一鳴愕然,隨了他去,去往何處?他又是什麼人,自己都一無所知。他從未離開過家,這次不過離開了幾十里地,便慘遭家變,哪里還敢胡亂答應。正在想著,耳中卻已听到自己的聲音清清楚楚答道︰我隨你去。一言既出,他自己都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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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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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10:25
第二卷 靈山 第十五章 去處
不說他自己吃驚,周圍眾人也都面面相覷,誰也說不出話來。盧月清笑道︰好了,這便是咱們有緣法了。你隨我去罷。向眾人笑道︰承讓承讓。對眾人一一拱手。平波道人冷笑道︰真是起個大早,趕個晚集呀。咱們都是枉為他人做嫁衣衫。吳靜軒也冷冷地道︰哈哈,還是趕晚不如趕早呀。陳如風道︰這就叫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盧月清微微一笑,並不與他們計較,只是笑道︰多謝各位道友。眾人心里暗自後悔,早知如此,便搶先去頭問,施個小小法術,或許便會得到這個結果。只是現下悔之晚矣,卻是有言在先,不好反悔。江魚子首先御使寶劍,向東方而去。緊接著眾人也都各自駕御自己的寶劍,騰空而去。
片刻之後,只有盧月清與韓一鳴還站在原地。韓一鳴環顧左右,這些人突如其來,又在瞬息之間走得無影無蹤,他來不及反應,只有發呆。忽然盧月清伸手來拉了他的右臂,笑道︰咱們也走罷。拔腿就向院外走去。
韓一鳴大驚失色,用力掙扎,要從盧月清手中掙脫,卻哪里掙得出來。眼看過盧月清不過是輕輕拉著他的手臂,他卻覺得似是被鐵箍牢牢箍住了一般,身不由己,跟著他向外走去。轉眼便出了院門來到門前的大道上,韓一鳴又驚又急,猛然見迎面走來一個老人,卻是認得的,乃是在村中住了幾十年的王伯,便叫道︰王伯,王伯。哪知王伯卻充耳不聞,徑直與他擦身而過。
韓一鳴莫名其妙,扭頭去看王伯,卻見他遠遠的與另一個人打招呼。盧月清雖不制止他,卻是扯著他向前走去。走出去幾十步,又見一個熟人,卻是與韓一鳴一同長大的陳吉。韓一鳴心道︰王伯老了,耳背些,听不見也是有的。陳吉定能听見。對著陳吉叫道︰陳吉,陳吉。陳吉竟然也充耳不聞,扛著肩上的農具,悠悠閑閑地自他身邊走過去。韓一鳴急出一身汗來,不知該如何是好,正在想伸手去拉他,只听那盧月清道︰他們看不見你,也听不到你叫喊。不用叫了。韓一鳴一怔,抬起頭來看著他。
盧月清道︰你與他們的緣分到此為止了,因而他們再見不到你。你也拉不住他們了,你要不要試試?說著松開了手。韓一鳴待他松開自己的手臂,便向陳吉跑去,跑到他身邊,伸手拉他的衣袖。拉了一下,被有拉住。韓一鳴心中害怕起來,回頭看了看盧月清,卻見他手拈頦下長須遠遠站著。轉回身來,看準了陳吉的衣袖,伸手去拉。
他看見自己的手觸到了衣袖,可是手上卻沒有觸到什麼,空空如也。韓一鳴屏住呼吸,伸手一拉,卻見自己的手從陳吉衣袖上穿了出來,哪里拉得住。不可置信,呆了一呆,又伸手拉了一回,依舊見自己的手透過陳吉的衣袖穿了出來。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卻是怎麼也拉不住。韓一鳴驚慌失措,換了一只手,依舊拉不住,眼睜睜看著陳吉搖搖晃晃向前走去。
呆了一陣,轉回頭來,盧月清道︰這可不是法術,你與修道之人有了緣法,又沒有了親人,自然沒了塵緣。韓一鳴心中空蕩蕩的,茫然四顧,不知該怎麼樣才好。盧月清嘆了口氣道︰走罷,咱們走罷。韓一鳴回過頭來,道︰我不跟你走,我要留在這里。
盧月清搖了搖頭道︰我不帶你走,你也留不在這里。停了一停,又道︰我一走,他們又會回來。到時候,你便是不願意走,也由不得你了。韓一鳴大吃一驚,盧月清道︰他們都想把你收入門中,因而現下看起來是走了,其實都在左近窺伺。你既沒有了家人,不如隨我去罷,在我派中,尋一個自己喜歡的事情,慢慢修煉。你只管放心,我絕無害你之意。他滿面微笑,韓一鳴卻是心里一片寒冷。
過了一陣,盧月清道︰我對你使了個應聲法,因此我一問,你便是不願意去,也會說與我同去。你心里多少有些不然,但在場之人都會對你用法術,我也不能算是無恥下流。你還是有些不情願,這原也怪我。不過當著靜軒,我也不能明說。他修了回聲術,若是他問你,你便會重復他的最後一個字,他只要將去字放在最後,你便會說出去字來。不過你便是不回答他,結果也留不下來。到最後你誰都不跟,平波道人便可以名正言順帶你回去。只是他們不知我的應聲法進來大有進宜。況且向來搶收弟子他們兩人都是出手極快,花盡心思。好在今日人多,都是同道中人,大家修為相當,又有言在先,不能食言而肥,他們不敢妄動。
韓一鳴默默不語,盧月清道︰白櫻便是我同門,她既救了你,我又怎會害你?韓一鳴也知他說的有理,若不隨他去,也別無去處。何況親眼見平波道人一干人等對自己虎視眈眈,只得嘆了口氣。盧月清道︰你可想明白了?韓一鳴心中百般不願,前思後想,卻還是點了點頭。
盧月清帶著他邊走邊道︰你若不信我,到了我派中,你便去尋白櫻,她若肯收你,你便做她的弟子罷。其實她救你乃是你與靈山派的緣分起始,投在她門下,你總該放心了罷。韓一鳴心中一動,白櫻出手救他,可見心地正直,比起適才的平波道人一干人等,實在是天壤之別,既無法可想,不如去投在她門下,總強過在平波道人手中。想到這里,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見他點頭應允,盧月清微微一笑,道︰本派喚作靈山派,已有自有靈山之日起至今,已有千年。不要這麼驚異,修行本來便是悠悠漫長的,幾百年不過是彈指一揮間。靈山派中弟子都是與本派有緣方才入派修行的。你也是有緣法之人,入派之後自會明白。忽然抬起頭來看了看,轉身問道︰話盡于此,靈山派與你有緣無緣,你立刻便知。
第二卷 靈山 第十六章 靈山
韓一鳴十分奇異,盯著他看了一陣,忍不住道︰“我如何能即刻便知?”盧月清笑道︰“咱們這就要上靈山啦,因而說即刻便知。”韓一鳴吃了一驚,他們此時不過剛走至韓家莊外,他十多年來都在莊中生活,村外的景物也是熟知,此時听說便上靈山,哪里會相信,但看盧月清一如初見時那般面帶微笑,神情自如,並不似用虛言支應。不由暗自懷疑︰“難道靈山便在莊外麼?不至于罷。”
盧月清道︰“你現今已有了道緣,而你的道緣自靈山派而來,你即刻便能看見靈山。無緣之人,皆是視而不見,至而不覺的。”韓一鳴驚奇不已,道︰“是麼?”盧月清道︰“是。你有了道緣,因而能看見我。你若是沒有道緣,便如同你路上所見的那些近鄰一般,對我不見不聞。”韓一鳴這才明白為何王伯、陳吉都對自己的喊叫拉扯沒有回應,原來是從此與他們已是陌路,不由得深深嘆了口氣。
他嘆了口氣,便回頭向身後韓家莊望去,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返回,對著自小便熟悉的情境,早已淚眼模糊。畢竟這里是他生身之地,十分留戀。盧月清並不相勸,只是站在一邊。韓一鳴看了一陣,道︰“我從今往後,都不能再回來了嗎?”盧月清道︰“這里畢竟是你的出處,與你的緣分也是非比尋常,將來你若想回來,也還可以再回來。”韓一鳴想到村中眾人都對自己再也看不到,心中如刀割一般難受。原來身處其中卻不被身旁之人看見,是如此痛苦。
盧月清笑道︰“他們看不見你,乃是了卻你的塵緣。但未必將來你就與他們無緣,修道之人重在兼濟天下,有了一定的修為,便要運游四方,兼濟天下。到時候塵緣另起,他們便又能看到你了。那時你無論身在何方,也定會這里回來,凡人對于自己的出處,總有一種無法釋懷的留戀。幾百年後方能釋懷,那叫處處無家處處家,你現在還不能明白,因而不必想這許多。到時候自能體會。”
韓一鳴嘆了口氣,點了點頭。盧月清道︰“你想通了麼?欲上山了麼?”韓一鳴回頭望了一望,一咬牙,轉回頭來,道︰“好,這便走罷。無來處,也無去處,不過如此而已。”他本是隨心而嘆,盧月清卻笑道︰“有些明白了,卻也不算明白。好,那就走罷。”說罷,走到他身邊,伸出右手,在他眼前一遮。
韓一鳴見他的手遮在自己眼前,欲想後退,腿上卻不听使喚,連動一動都不能。轉動眼珠,只見那只手遮不住的地方並沒有什麼變化,自己也好端端站在地上。忽然那只手自左至右移了開去,就如輕輕在他眼前一抹而過。
一座高聳入雲,蒼翠壯麗的山峰出現在眼前。韓一鳴驚異萬分,他自幼在此居住,韓家莊本是一馬平川,因而得以成為方圓幾十里最大的村莊。四周的山崗雖說綿延不斷,但都低矮平坦,並沒有一座這樣高大的山峰。這樣高大的一座山峰,便是沒有人爬上去過,也該有人傳說過才是。
可韓一鳴就從未听說附近還有這樣雄偉的山峰,驚異的張開了嘴,眨了眨眼楮。山峰極高,抬起頭來,竟看不見山頂。山腰便已隱沒在繚繞的雲霧之中。雙眼所及之處郁郁森森,盡是參天樹木,參天大樹上還生長著各式蒼翠欲滴的藤蔓。藤蔓與樹木纏繞生長,一眼望去,竟然看不見樹底的泥土,只有形狀各異的枝葉,將這座山妝點得莊嚴秀麗。韓一鳴瞠目結舌,看了一陣,轉回身來,向來處望去,身後依然是韓家莊。實在是難以置信,又轉過頭來看了一回,確認靈山便在面前,回頭再去望身後的韓家莊。這回再望,韓家莊依然還在身後,卻已籠罩在一層霧若有若無的霧氣中,不如先前那麼清晰了。
他呆了好一陣,才道︰我在此生長十八年,竟不知此地有人修仙。盧月清哈哈一笑,道︰靈山一派,只是修道,並非修仙,你切莫再說修仙二字。韓一鳴奇異︰修道與修仙有何區別?盧月清笑道︰仙,乃是集天地靈氣衍生的靈物,並非修就能修成的。若不是靈異之物,經歷非凡遭遇,鐘天地之靈氣,得日月之精華,也難以稱之為仙。修道則是加深個人的修為,歷煉各人的內心。萬物各有其道,只是有的有為,有的無為。集身邊無為之力為己所用,便是得道。
韓一鳴對修道一事一竅不通,但听盧月清這麼說,也不禁點了點頭。盧月清笑道︰你已看見了靈山,足以證實你與我派有仙緣。你若是見不到靈山,便與我派無緣,我怎會強拉你上山?初入靈山派者,若與靈山有緣法,皆是心到身到。不瞞你說,靈山並不在此。靈山乃是方外之山,不在三界五行之中。是祖師窮一生心力而成,亦真亦幻,飄忽不定,見過的人極少,別派都很是眼紅。越是對此山口耳相傳,越是眼熱,卻越是無緣親臨親見。
這兩日奇遇連連,韓一鳴只道再不會為身外之事驚嘆,卻還是忍不住對著靈山目瞪口呆。看了一陣,回過神來,還是忍不住又回頭向韓家莊望了一眼,這一望又是大吃一驚,韓家莊依舊在身後,而自己與村莊之間卻已一片浩淼煙波。定了定神,細細一看,只見腳後已是碧綠的湖水,每走一步,湖水便跟過來一步。而向湖水走一步,湖水就退去一步,連走了幾步,卻見韓家莊就如湖泊中的一座飄流的小小島嶼,他走近一步,它便漂遠一些,多走幾步,它飄得越來越遠。收住了腳步,它便停在原地,後退一步,它又挨近一點。韓一鳴看得分明,嘆了口氣,深知再不能回頭。閉目片刻,將滿眶的淚水忍了一忍,睜開眼來,對著韓家莊目不轉楮凝望。凝視了一陣,緊咬牙關,轉回身來,將右手中的紫桃木劍插在腰間,向靈山山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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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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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10:52
第二卷 靈山 第十七章 塵埃不見
盧月清道︰若是別人,來到此地,都須自己覓路上山,此為修行起始。你卻不能在這里逗留,實是不能放心你一個人在這里,我帶你上去。他兩手張開,拇指食指在胸前合成一個圓圈,雙目一閉,騰空而起。自他雙手合成的圓圈中,飛出一只金色的圈子,在空中轉了幾轉,從中向左右分開,變為兩個圓弧,各自旋轉了兩圈,飄到韓一鳴面前。
盧月清道︰你抓穩了。韓一鳴遲疑片刻,慢慢伸出手來,輕輕踫了踫那兩個圓弧,堅硬之極,似乎是玉石的質地。向盧月清看了一眼,伸出雙手各抓住一只圓弧,入手沁涼,恰好一握。盧月清右手向下一繞,掌心向上,輕輕做了個招手的手勢,兩只圓弧猛然向上飛去。韓一鳴猝不及防,身體便被向上拉起,肩膀扯得生疼,被圓弧帶著向上飛去。
韓一鳴頭暈眼花,靈山青翠的參天大樹都飛快自從頭頂向腳下而去,那圓弧飛得極快,片刻之後,眼前白茫茫一片,身上寒冷起來,已飛入雲霧之中。豆大的雨點劈頭蓋臉打來,打得他臉上身上生疼,片刻之間,全身上下都濕透了。雨點密集,打得他睜不開眼楮,抬不起頭來,只能閉著眼楮低頭忍受。
忽然耳邊一聲霹靂,韓一鳴嚇得一個哆嗦。剛哆嗦過,又是一聲巨響,均在耳邊。韓一鳴戰戰兢兢,將眼楮睜開一線,那密如聯珠的雨點早已不知所終,眼前的天空色澤深灰,烏雲翻卷。一聲又一聲的霹靂連接不斷,滾滾而來,都是聲震環宇,韓一鳴瑟瑟發抖,那無所不在的強大聲勢,讓他驚恐萬分。他本就不是膽大之人,此時更是嚇得全身緊縮,咬牙閉眼,抖個不住。
緊咬牙關飛了一陣,耳邊忽然沒了聲音,耳中漸漸傳來自己粗重的呼吸、跳得與兔子一般快的心跳聲,悄悄睜開一只眼楮,眼前的依舊是深濃的天色,仿佛暴雨將來之前。但沒了那震耳欲聾的巨響,心中稍稍放下來些,吐出一口長氣來。他此時心中依舊十分驚怖,不知下來會遇上什麼。
正想間,眼前一道白光閃過,便什麼都看不見了。韓一鳴忍不住大叫起來,只見那片強光閃過之後,眼前又是那深如濃墨的天色,忽然又是一道強光,卻是長長的一條,在他正前方閃起。韓一鳴驚慌不已,眼睜睜看著那道閃電與自己僅僅幾尺相隔,緊接著周圍都閃了起來,一條條強烈的白光在或遠或近,或前或後,閃個不住。
韓一鳴此時方覺自己有多麼渺小,每一道閃電,都是巨大無比,自己身置其間,簡直如蟲蟻一般微不足道。一道道閃電閃過之後,天空恢復那深濃的色澤。忽然遠處一閃,一道閃電炸了開來,這道閃電如同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電光並不是一條,而是由一個地方四散出無數道閃電,向天空中任意伸展。一道閃電,便將眼前的大半天空都覆蓋住了。一道道電光由腳下而起,向上伸展開來,有的筆直,有的扭曲,卻又盤根錯節,極似一株絢麗無比的珊瑚樹。這道閃電還沒過去,另一道閃電又閃了起來,還是同樣的籠罩大半個天空,絢麗之極,也可怕之極。
數道珊瑚樹般的閃電過後,韓一鳴眼前一亮,已從那濃黑的雲層中飛了出來。他驚魂未定,那壯麗無比,也可怕無比的霹靂和閃電雖然沒了蹤影,他卻還是十分害怕、瑟瑟發抖。四處張望了一陣,才吐出口氣來。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尖嘯,他早就被驚嚇過幾回了,一听這種可怕的尖嘯,腳下便是一軟。方才平復下來的心,又劇烈跳動起來。偏過頭一看,只見右邊天空中的雲層正在卷動,向著自己而來。
卷動的雲層之中,有一個小小的圓圈。那個小小圓圈帶著周圍的雲層卷動,向著他的頭頂罩了過來,還離得遠,耳中便已全是尖利的嘯聲,一股大力將他的衣服都吸得向那邊飄蕩。先前的霹靂和閃電都沒有挨近他,已將他嚇得魂不附體,此時眼看要被卷進那翻騰不已的雲層中去,大驚失色,急忙環顧四周,尋找盧月清的身影。
忽然眼角一片素色衣角一閃,韓一鳴正要呼喊,一股巨大的力量已盤旋到了他的頭頂,身不由己,已被卷入其中,連他大聲的呼喊,也是才從口中呼出,便被那強大的力量吹得無影無蹤。仿佛一只大手,一伸手便將他的呼喊自他口邊奪了去,連他自己都听不見。一被卷入那翻滾不已的雲層中,便是天旋地轉,此時是頭上腳下,彼時又是頭下腳上,身不由己。
韓一鳴頭暈目眩,身子在雲中忽上忽下,眼中全是如波濤一般翻涌的雲浪。頭上、身上、臉上都被狂風吹拂,臉上痛得如刀割一般,耳邊全是呼呼風聲。心中不由得又是驚怕,又是後悔,早知如此,便應緊緊拉住盧月清的。這樣至少也有一個安慰,此時上不著天,下不著地,身邊能有一個人,就是依靠,就是安慰。哪怕他比自己還不如,哪怕他還要依靠自己,也比一個人身處這樣的境況要好。
忽然腳下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向下扯去,韓一鳴低下頭來,向下一看,只見腳下已有萬仞之高,深灰色雲浪翻涌中,一個深黑的小小黑點正向自己靠近。韓一鳴本就不能自主,那小小黑點越挨近來,就變得越大,其中漆黑一片。韓一鳴再向下望,已見那漆黑是一片虛空,什麼都沒有,卻仿佛是一張大嘴,正在將周圍的雲層都向那片虛空之中吸進去,越挨近那片虛空,周圍的雲層翻滾得越快越凶。韓一鳴雖是身不由己,但手上一直都緊緊握著盧月清的兩個半圓,越是害怕,握得越緊。到了後來幾乎是僵硬地握著,越是頭昏腦脹、身不由己,越是緊緊握著它們。這是他唯一能夠依靠的東西,因而輕易不會松手。這時卻不知從哪里來了一股大力,在他已僵硬的手上一撞,手中便空空如也。
第二卷 靈山 第十八章 湖中眼
韓一鳴雖是近乎于沒了知覺,但手中唯一的依靠失去,卻是立刻便清醒過來。向手上看了一眼,空空如也,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凍成了冰塊。緊接著眼前一黑,便覺全身無力,身上又酸又麻,他已被吸入了那一片虛空之中。
那其中也不能算是虛空,韓一鳴目力所及,都是無窮無盡翻滾著的深灰色雲濤。他先前就無力自主,此時全身又酸又軟,更是無力掙扎。只有咬牙忍耐,連絕望的念頭都來不及去想。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將這可怕的境遇熬過去。忽然間腳下的雲層翻涌得越發厲害,韓一鳴的身子一落入其中,也隨著雲層翻滾個不停,眩暈得不能自持。轉了幾圈眼前已是金星亂冒。
他無能為力,只能任憑那翻卷不息的雲層將自己卷來卷去。再轉了一陣,頭暈得不能自持,連神智也迷糊起來,閉上了眼楮。眼前雖然看不見了,可是還是覺得暈眩不止。忽然覺得身子急速下墜,向一個無止境地的地方落去。韓一鳴睜不開眼楮,到了這個地步,就算是摔個粉身碎骨,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忽然覺得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韓一鳴全身酸麻,半晌才睜開眼來,盧月清正站在身邊,一只手抓著他的手臂,對他笑道︰嚇壞了罷,初次上靈山的弟子都會這樣。只不過別人是為上山之路煩惱,而你,卻是因為這麼快上山而飽受驚嚇。韓一鳴驚魂未定,怔怔地發了一陣呆,才算是回過神來。
那反復無常的雲卷早已不知去向,眼前依舊是一座秀麗的山峰,滿目青翠。韓一鳴幾乎要認為適才經歷的可怕是噩夢一場,抬頭向上看去,除去高不見頂的靈山,便是如洗碧空,極目所至碧空盡頭,有幾絲淡得幾乎看不出來的薄雲,薄得如同透明的薄紗一般。悄悄向腳下望去,只見腳下已是萬仞之高,下面一朵朵白雲緩緩移動,白雲之下,有清亮的水光直透上來,竟是一片寬闊的水面。雖是美不勝收,卻也讓他頭暈難支。盧月清笑道︰你初上靈山,又是我帶你飛上來,免不了看見靈山上重重封鎖的結界。待你踏上靈山,便不會再與這些結界相遇了。韓一鳴想起適才經歷的可怕,忍不住悄悄打了一個寒噤。
盧月清笑道︰你是叫做韓一鳴嗎?韓一鳴點了點頭,吃了一驚,一直未曾向盧月清提過自己的姓名,不知他是從何處得知。盧月清笑道︰你不知我是從何處得知你的姓名罷,我問你第一句話的時候,你就已告知我了。韓一鳴細想,總也想不起來自己哪一句話帶出了姓名。忽然又听見盧月清道︰你沒有一句話道出自己的姓名,但你心里明白寫著自己的姓名。你只要回答了我的話,並且是心平氣和地回答,你的姓名就是不宣之秘了。
雖說韓一鳴自青衣少年處已見識過法術的神妙莫測,但盧月清這樣一說,還是令他驚愕不已。盧月清對他笑道︰咱們慢慢上去,你也好好看一看靈山罷,我想你在別處,都難見到這樣美景了。說罷,托著他的手臂,向上飛去。
這一回並不似先前那般飛得快,韓一鳴只見層層茂密林木,都自上而下消失,腳下雖是萬仞之高,卻沒了先前那樣暈眩。飛了一陣,一泓藍得猶如天空一般的湖水出現在眼前。陽光照耀之下,湖面上波光粼粼,湖面有如鏡面一般平靜。湖邊的樹叢竟是紅橙黃綠青藍紫各色,十分耀目。韓一鳴一生之中,哪里見過如此景色,不僅不曾听說過七色的樹木,也不曾見過湛藍的湖水,呆呆看著。
忽然鏡面一般的湖心翻起波濤,一條長長的陰影浮現出來,水面上現出一只碩大的眼珠,如一張圓桌般大,對著他看來。韓一鳴忍不住啊了一聲,幸好他是隨盧月清向上飛去,離湖面越來越高,那顆眼珠在湖面上停了一陣,又沉入水底去了。韓一鳴被那只眼楮盯得心驚肉跳,見它沉入水底去了,這才舒出一口氣來,抬起頭來,只見上面樹林之中已顯出一條小路來。
飛至面前,盧月清笑道︰好了,咱們一同走上去。拉了韓一鳴邁步就走,韓一鳴學著他邁出腳步,腳下雖是空蕩蕩的,但卻不下沉,凌空向前走了幾步,落在那條小路上。
小路兩邊蒼松如蓋,地上綠草如蔭。韓一鳴抬頭一望,看不見路的盡頭是什麼。松樹的清香撲鼻而來,林濤陣陣,十分安靜。他本來驚駭不定的心,不知是聞到了松脂的清香,還是因腳踏實地了,平復下來,也不再害怕。跟在盧月清身後向上走去。這條小路斜斜向上,走起來卻十分輕快,落腳十分輕軟,並不覺得疲累,來到盡頭,已是平坦開闊的平地,一片十分茂密的桃林,一個白牆黑瓦的小小院子,掩映在桃林中。
穿過桃林,進入院內,不過一個小小的四合院子,十分安靜,只有兩個正在灑掃的素衣人。見他們走進來,都停住手中的活計,走上前來,道︰師叔回來了。盧月清點了點頭,帶著韓一鳴進了正面中間的那間屋子。
那屋里兩邊各放著兩把椅子,每把椅子旁邊都有一只木幾,正面卻是門戶大開,原來是個穿堂。盧月清也不在此停留,徑直走過穿堂,在門前停下。韓一鳴一看,那穿堂外面便沒了土地,一座窄長的木橋自穿堂而起,向對面延伸過去。木橋盡頭,又是一間屋子。
木橋是最簡單的樣式,只有橋面,兩邊沒有欄桿,橋面也沉沉的。橋下雲霧繚繞,濃濃的雲霧之下,想必就是萬丈深淵了。韓一鳴看了一眼,又不禁有些頭暈,遲疑著不敢邁出步子。盧月清笑道︰你只管向前走,這橋是祖師用千年紫杉木鋪成,不會斷的。而且無論你走向何方都不會掉下去。說罷,自己先向橋上走去。
作者:
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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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11:21
第二卷 靈山 第十九章 翠薇堂
韓一鳴先向橋面上看了看,橋面不過四五步寬,這一看心里便十分害怕。但見盧月清在橋上勝似閑庭信步,悠然自得,深深吸了口氣,也小心翼翼向走上橋去。他十分緊張,兩眼緊盯著橋面。走了幾步,這並不寬闊的橋面,既無起伏跌宕之感,也沒有身在高空的搖晃,似乎連吹過來的風都十分輕柔,只是吹得自己遍身清涼,他適才驚嚇過度,全身是汗,此時遇上輕風,才覺背心全是汗濕。又走了幾步,十分穩妥,提著的心方放下來。忽然見盧月清在前面並不走直線,也不看著腳下,眼看著腳步便落在橋邊,韓一鳴大吃一驚,想要叫他,又怕驚嚇了他,反倒不好。正急得滿頭是汗,猛然想起他有飛行之術,便是摔下去也無虞,又忍住了。
盧月清轉回身來,微笑招手︰你來,來。韓一鳴心中害怕,哪里敢走過去。盧月清笑道︰無論你怎麼走,始終都走不到橋邊。韓一鳴向他腳下一看,果然距離橋邊約有一步,定了定神,小心翼翼也向橋邊走去。他兩眼盯著自己腳下,走了兩步,第三步邁出去,便要落在橋邊,心中又揪了起來,腳步落下來便有些猶豫。哪知他明明見橋邊就在腳下,一步落下來半個腳掌便要落在橋面外,但腳掌落下來,卻不是如此。他的腳掌依舊踏在橋面上,前方還有一步的距離才到橋邊。雖說盧月清已聲明在先,但韓一鳴還是驚訝不已,忍不住又向前邁出一步。木橋並不寬闊,他一步接一步橫向走去,始終距邊緣有一步之遙。他仔細看著橋面,也不見橋面變寬,卻怎麼都走不到橋邊。
盧月清笑道︰我初上靈山之時,也是對這橋十分著迷,想破了腦袋,也不知怎會如此。曾橫著走了整整一日,都不曾走到邊緣。後來才听大師兄說,這叫做萬向橋,就算窮我一生,也走不到橋邊。韓一鳴驚異萬分,盧月清笑道︰祖師通天徹地的法術,包羅萬有,你將來好好領悟罷。這橋不過是他老人家的一個小小法術而已。
二人說話間已走過萬向橋,自萬向橋盡頭的另一個穿堂穿出來,首先撞入眼簾的便是一片一人高的碧綠竹林。這片竹林方方正正,一條曲折小路將竹林一分為二。透過竹林已見盡頭有幾間屋子,也是白牆青瓦,屋門前站著幾個素衣人。韓一鳴見那竹子比尋常所見的竹子矮小,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竹竿濃綠,卻晶瑩玉潤,竹葉也與普通的竹葉不一般,筋脈處色澤深濃,其它地方則隱隱透明,這一小片竹林上方,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霧氣。知道又是異樣品種,也不再問,只隨著盧月清穿過竹林中的小道,來到屋前,屋梁上懸著一塊原色木匾,寫著三個墨色深濃、酣暢淋灕的大字︰翠薇堂。
屋前的幾個素衣人中,早有一個迎了上來,眉目清秀,不過二十多歲,對盧月清施了一禮,道︰三師叔,師父與諸位師叔已恭候多時了,請。盧月清點了點頭,對韓一鳴道︰你跟著我來。說罷,舉步踏上台階,韓一鳴跟著他踏上台階,進入屋內。
進得屋來,已見屋內正面掛著一幅字,上書甘露之泉,滌貯胸匯八個字,韓一鳴一進屋來,見的便是這八個字。八個字一氣呵成,揮灑自如,空靈飄逸。匆匆一瞥間,竟覺八個字並不是寫在紙上,而是浮在紙前,墨跡之下還發出淡淡金光。那幅字的前方,空著一張木椅。屋子左邊坐著三人,右邊坐著一男一女,兩人中間,還有一張空椅。看見他們進來,只有左右兩邊最里面的兩人不動,其余的人都站起身來。
韓一鳴進入屋內,竟不知不覺早早低了頭,不敢細看這些人。只听盧月清道︰師兄久等了。我早該回來的,只是見了這個孩子與靈山有道緣,為了帶他回來,耽誤了些時刻。一個聲音道︰哦,月清師弟辛苦了,你先坐下休息。孩子,你叫什麼名字?這後一句話卻是對著韓一鳴問來,聲調十分和藹慈祥。韓一鳴悄悄抬起頭來,坐在右邊最里面的那人對他微微一笑。
那人面相十分清雋,須發烏黑,面色紅潤,雙目有神。身上也穿著一身素色袍服,十分簡單,與盧月清的服飾一般無二。他一雙眼楮向韓一鳴看來,韓一鳴低頭避開,但卻覺他的兩道目光如同清泉一般干淨,對著自己一看,竟覺自己被他看了個透,那人等了一陣,又道︰你叫什麼名字?聲調更加溫和,仿佛怕驚嚇了他一般。韓一鳴正要回答,那人道︰哦,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了。你叫一鳴是不是?韓一鳴點了點頭,那人又道︰一鳴,你是如何誅殺了魔星的?
韓一鳴看了他一眼,不言不語。那人道︰你抬起頭來。韓一鳴抬起頭來,那人對他看了片刻,一雙眼楮,對上韓一鳴的雙眼。韓一鳴頭腦中啪地響了一聲,那人的眼光突然變得異常清亮,對著他眼中直看進去。他的眼光清亮得縴塵不染,又似是冰水一般清涼,將自己的五髒六腑都看了個透,自心中生出一股清涼來。韓一鳴本想低下頭去,卻低不下頭去,只能迎著他的目光。那人看了片刻,微微搖頭,又點了點頭,抬起右手,在左手上寫了幾筆,道︰一鳴,你來看一看。將手掌向他攤開,韓一鳴上前兩步,向他掌上看去,上面寫著一個淡淡銀白色的封字。只是左右分得很開,倒像是兩個字。
那人收回手去,又問道︰你如何誅殺了魔星?韓一鳴心中一動,無數話語在心頭涌動,便要脫口而出。哪知張開口來,仍然是張口結舌,一個字都吐不出。那人又對著他看了一眼,轉而問盧月清道︰師弟,你是如何尋到他的?
第二卷 靈山 第二十章 隱身符
盧月清道︰這還是多虧了白櫻師妹,若不是白櫻給他下了一道符,他早便被他們帶了去了。吳靜軒是何等樣人?黃松濤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殺了魔星,已是有道緣之人。便算是沒有道緣,誰又不想把他引入自己派中呢?誅魔弟子,他們都想據為己有。轉而對座在自己身邊的女子道︰白櫻師妹,他能來到本派,還是多虧了你。
這女子正是日前救了韓一鳴的白櫻。她還是一身素色衣裙,面容端莊,坐在木椅上。韓一鳴一見她,心中涌上感激之情,轉身對著她,恭恭敬敬施了一禮︰多謝恩人相救。”白櫻站起身來道︰不需如此,豈有見死不救的?又對眾人道︰那日我忙著追趕魔星,只是給他下了一道隱身符而已。只有一日的功效,難道還在嗎?又對韓一鳴道︰符咒該已消失了。韓一鳴悄悄向手心看了眼,卻見還有一個小小的白圈在手心。他這一低頭偷看,白櫻也看見了,眉頭皺起,道︰你伸出手來讓我看看。
韓一鳴伸出手掌,掌心那個白圈還是一片花瓣的形狀。白櫻看見那個白圈,也伸出手來,對著他的手心抬起食指,輕輕一勾,不見絲毫動靜。白櫻咦了一聲,顯然十分詫異,走近兩步,對著他的掌心又看了一看,伸出雙手,雙手的拇指和中指相扣,形成一個圓環,便向他手掌上套來。
白櫻雙手猶如白玉一般,十指縴長,左手手腕上套著兩只木鐲,極是樸素。韓一鳴有心要後退,卻不知怎麼腳下連一步也挪不動。白櫻雙手套到他手掌上方,韓一鳴掌心一熱,低頭一看,花瓣形狀的圓圈在手心發出淡淡的白光。忽然手心痛了一下,那個白圈帶著淡淡白光騰空而起,白櫻見了,飛快地將右手向白圈上招去。
她出手極快,那圓圈在韓一鳴手心上方輕盈緩慢地旋轉,她的手對準了這個圓圈一招一收,便將那個圓圈抓在手中。她收回手來,忽然手中一點白光一閃,那個圓圈透掌而出。又在空中轉了兩圈,落回韓一鳴的掌心中,一落在掌心便沒入肌膚,連一點痕跡都不留。
韓一鳴只是呆看,掌心一熱,那個圓圈沒入肌膚,整個手掌都熱了起來,但片刻之後便恢復如常。掌心的那個花瓣形圓圈也不再顯現,仿佛不曾有過那個圓圈一般。抬起頭來,卻見白櫻也是滿臉驚異。她對著自己握成拳的右手看了看,又對著韓一鳴掌心看了一看,抬頭對那個向韓一鳴說話的人道︰大師兄,我施的不過是個隱身符,本來只有一日功效,早該失效了。可是不知怎麼,並沒有失效。不失效倒也罷了,我還收不回來,這是什麼緣故?那大師兄沉吟片刻道︰收回來收不回來,也沒什麼分別。也好,也好。也難說便是因你的隱身符,他才與本派有了仙緣。月清不是說過嗎,若不是因了這個隱身符,他早被別派帶走了。你不必擔心了。對著門外道︰清泉。
門外走進一個人來,正是適才對盧月清施禮的素衣人,他進得屋來,便在韓一鳴身邊站住︰師傅有何吩咐?那大師兄道︰“你帶他在堂外稍事歇息。清泉道︰是。對韓一鳴道︰你隨我來。韓一鳴隨著他自屋內出來,清泉將他帶到屋外,帶到那矮竹林邊的一塊平滑的大石和幾個石墩旁,道︰請坐,你就先在這里歇一歇罷。
那塊大石有半人多高,周圍都凹凸不平,只是向上的那一面平滑晶瑩,輕輕用手指按一按,冰涼滑膩。韓一鳴見旁邊的幾個石墩都高不過兩尺左右,想來那塊大石是作桌子用的,便在旁邊站住。他並不疲累,站了一陣。始終听屋里靜悄悄的,並無聲息。等了一陣,問清泉道︰請問師兄,里面各位尊長是否是在相商我的事情?清泉笑道︰這個我也不知道。師長們要相商什麼事情,是師長們的事情。我們做弟子的修為低下,哪里听得見。哦,你坐一坐,我拿茶來給你喝。說罷,轉身走開。韓一鳴見門外其余的弟子都還在原地站著,便走到竹林面前,對著一株竹子細看。
忽然听到翠微堂內白櫻的聲音斷斷續續︰他……不會……師兄……接著另一個聲音道︰魔星……無事……清靜……他們的聲音都帶著波動起伏,斷斷續續傳入耳中。韓一鳴回過頭來,想听得清楚些,卻是不能。想起顧清泉的話來,便不再刻意去听。
片刻之後,清泉捧著一只茶壺,兩只茶杯自屋後轉過來。來到面前,笑道︰喝杯茶罷。對了我姓顧,叫顧清泉。將手中托盤放在石桌上,提起茶壺來,倒了兩杯出來。韓一鳴道︰有勞師兄了,小弟姓韓,叫一鳴。拿起茶杯來,還在手中,清新茶香已撲鼻而來,喝了一口,入口甘苦,甘苦片刻,茶香沁人心脾,直透腦門。
韓一鳴道︰好茶。顧清泉一笑,正要說話,只听見翠薇堂內那大師兄的聲音道︰清泉。顧清泉放下手中茶杯,走入屋中。過得一陣,從屋里出來,對韓一鳴笑道︰師傅說你遠道而來,今日累了,隨我先去休息罷。引著他來到翠薇堂後。堂後還有一間小屋,但顧清泉並不引他進去,引著向旁邊一條長長的木梯走去。
這條木階梯與萬象橋一般凌空而架,所用的木頭也是色澤深沉。一頭連著腳下的土地,另一頭遠遠地伸上去,連著對面陡峭的山壁,中間是深不可測的深淵。顧清泉踏上木梯,便徑直向前走去。韓一鳴只得也踏上木梯,悄悄用力踏了一下,倒也十分結實,只是下面便是滔滔雲海,不覺有些頭暈眼花,閉了閉眼,定了定神,再睜開眼來,顧清泉已回過頭來笑道︰不要害怕,摔不下去的。你若是害怕,便抬頭向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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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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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15:58
第二卷 靈山 第二十一章 靜心院
韓一鳴依他所言向上看去,卻也不敢看木梯後的山壁,又眼緊緊盯著木梯,一步步向上走去。走了近百來步木階,來到木梯頂,眼前平坦開闊,一連十數間瓦房呈“門”字形排開,正中那間屋子門楣上掛著的木匾上寫著“靜心”兩個字。屋子中央圍著一片碧綠的草地,靜悄悄地,沒有人影。顧清泉笑道︰“這里便是靜心院,師兄弟們大多住在此間。現下各位同門都還在修煉,吃飯的時候,就都會回來。”
韓一鳴提心吊膽,走得滿身是汗,此時方透出一口氣來,隨著他走進一間屋子。屋內有一張書桌,兩把木椅,桌上放著文房四寶和兩本書,牆上卻掛了刀劍兩般兵器。顧清泉笑道︰“我派修行與別派並不一樣,每人資質不一樣,因而修行的方式也不一樣。派中分為文修、武修、心修、身修、術修之分。各人挑適合自己的修行方式。我便是武修,大多數時間都耗在武學上。”
談到修道,韓一鳴便只能洗耳恭听了,自然也不明白分門別類有何意義。但見牆上的那把長劍劍身上有著淡淡的虹光,便看了一陣。他也看不出有什麼玄妙,轉過頭來,對窗外看了一眼。這間屋子,門在院內,窗與門相對,穿外面郁郁蔥蔥的林木。顧清泉笑道︰“我的資質在眾同門中,算是魯鈍的,只能自武修開始,修了這些年,不過如此而已。”說著抬手對著牆上一指,掛在牆上那柄長劍的劍鋒顫抖不住,發出“叮叮”聲響,片刻之後,那柄劍自牆上彈起來,變做兩柄。
顧清泉雙手食中二指前伸,其余三指相扣,左手豎在面前,右手圍著左手繞了兩圈。兩柄長劍隨著他的手勢,在屋中也一前一後飛快地繞起圈子來。繞了幾圈,又由兩柄劍變做四柄,再變做八柄,轉眼變成十六柄。顧清泉雙手前伸,向窗外一指。十六柄劍一齊飛出窗口,向屋後的樹木飛去。顧清泉兩手四指對踫,“啪”地一聲,每兩柄劍,劍尖兩兩相對,踫在一起,變成兩柄,再兩柄劍劍尖相對,踫在一起,越變越少,最後變做一柄,飛回屋中。
韓一鳴並不驚異,雖說這一手已是十分驚人,但他曾見過天花道人片刻之間便斬魔劍出鞘,比起顧清泉這一手來不知快了多少倍,僅是出劍的數目,也是顧清泉的數倍。顧清泉也不是招搖,而是想讓他看一看修煉之後會能夠有多麼厲害。見他並無異樣神色,轉而笑道︰“你帶劍上山,給我看看可好?”韓一鳴解下腰中桃木劍,遞到他面前。
顧清泉接過桃木劍來,翻來覆去,細細看了一回。修道之人大多見過桃木劍,形狀與一般寶劍無二,有的劍身上刻上字符。只是這把紫桃木劍卻與一般的桃木劍略有不同,劍柄比尋常的劍柄縴細,劍首本該有一個圓環系掛闢邪之物,不知怎麼損毀了,只剩下一小半連在劍柄之上,看上去十分殘破。劍身寬闊,比是一般桃木劍的兩倍,而劍刃卻只有一般桃木劍的三分之二。劍身上沒有字符,只有桃木本來的紋路,色澤比一般桃木劍深沉些。顧清泉看了一陣,將劍遞還他︰“倒也是桃木劍,只是形狀色澤有異。這是你一向使的麼?”
韓一鳴搖了搖頭︰“我從來就不曾用過。”顧清泉十分驚異︰“哦,那你可听別人說過什麼?”韓一鳴道︰“只听別人說是紫桃木劍,也許因是紫桃木,色澤便深沉些。”顧清泉“啊”了一聲,臉上現出艷羨之色,道︰“紫桃木的嗎?我可听說紫桃木劍極少見。一般桃木劍都用于闢邪、斬妖。而紫桃木卻與生俱來便有破魔降魔之力。可否讓我再看一眼?”韓一鳴又將紫桃木劍遞過去道︰“有何不可?”
顧清泉伸手來拿,忽然听得空中有人哈哈大笑道︰“顧師弟,你又看見什麼好寶貝了?口水都要淌出來了。垂涎三盡,也不過如此呀。哈哈。”韓一鳴听得聲音是自屋外傳來,便向門外看去,門外空無一人,忽然一個人從天而降,一身素袍,頗有些道骨仙風的樣子。他雙腳踏在一柄寶劍上,待得落到地面,寶劍便彈起來,彈回他手中。
韓一鳴不禁向上看去,只見窗外的半空之中,不斷有人飛來,都如這個人一般雙腳踏在寶劍上,隨著寶劍飛到院子的上空,慢慢落下來。只是有的人來得快,直接便落下來,有的人卻是慢慢自空中打著圈子下來,還有的在空中與別人招呼。韓一鳴回頭一看,顧清泉正與後來這人一同看紫桃木劍,便走至窗外,抬頭向上方望去,高高的天空中,隱隱有幾座小山峰飄浮著。那幾座山峰周圍都雲霧繚繞,因而看上去似有似無。但還有人絡繹不絕地從高高的天上浮著的山峰上向著這里飛下來。
忽然听見顧清泉道︰“杜師兄,你比小弟見多識廣,當然不會大驚小怪。小弟不過是看這柄木劍有些異樣,與尋常所見的桃木劍大相徑庭,因此想多看一眼而已,可沒有對這柄劍動什麼心思。師傅說過,萬物皆有緣法,能有目見的緣法,不也是緣法嗎?”那人笑道︰“說笑而已。”對韓一鳴看了一眼,笑道︰“這位是新入門的師弟嗎?”
韓一鳴向顧清泉看去,顧清泉笑道︰“這位師弟姓韓,名叫一鳴,師傅雖還沒有將他納入門中,不過他誅殺了魔星,入咱們派是遲早的事了,這聲師弟我便先叫上了。”對著韓一鳴笑道︰“你不怪我罷?這是我四師兄,杜青峰。我們的師傅是師祖最大的弟子,你和我們的師傅說過話了。”
杜青峰一听韓一鳴誅殺了魔星,便向他上下打量。顧清泉這句話一說出來,院中已落在地上的弟子都向這里圍來,雖不進屋,卻都對著韓一鳴看來。杜青峰滿臉好奇地問︰“韓師弟,魔星是什麼樣子?是否三頭六臂?面目猙獰?”韓一鳴想起青衣少年是少有的溫文俊秀,儒雅風流,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第二卷 靈山 第二十二章 一飯之恩
杜青峰等人等了片刻,不見回答,又問道︰“你是如何殺了他的?是用的什麼法術?”韓一鳴只見眾人都目光灼灼盯著自己,想來他們都是修習法術的,因而說到法術,人人都期盼他說出一個玄妙法術來。可惜他生性老實,只能對著眾人期待的目光,簡單地回答︰“我不會法術。”
眾人都面面相覷,顯然十分詫異,對他看了又看,目光中皆是不可置信。韓一鳴明知他們並不置信,卻也不能解釋。若是清楚明白地解釋自己兩日前並不知道世上還有這些法術,他們必然又要追問誅殺魔星的經歷,那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的。不如不答,因此只是不言不語。眾人等了一陣,不見他的下文,紛紛散去。
杜青峰笑道︰“師弟,你不要見怪。咱們也不是愛管閑事之人,只是听說魔星都魔力高強,法術變化無方,極難對付。因此各修道門派聯手去對付他,繞是如此,追了幾個月,都沒能追上。三師叔和六師叔一去便去了幾個月,門中人人都知道。咱們修道之人,就想看一看這些高強的法術,開闊眼界,以期從中能夠得到一星半點的領悟。並沒有別的意思,你不要多心。”
韓一鳴道︰“我不多心。”顧清泉道︰“好啦,我看師弟也十分疲憊了,讓他歇一陣罷。”韓一鳴確實十分疲憊,此時听顧清泉一說,才覺自己疲憊不堪。顧清泉笑道︰“師弟,我這屋里一直空著一張床,你就住這里罷。”將空床指給他看,又問︰“要不要吃過飯再歇?”韓一鳴搖了搖頭,杜青峰笑道︰“師弟,你去洗洗臉罷。靜心院後便有兩眼泉水。”一句話提醒了韓一鳴,忽然想起自己一直沒有洗過臉,臉上肯定是一塌糊涂。
只是他也沒有心情沮喪,自屋內出來,走到靜心院後,果然看見兩眼泉水,清澈透明。韓一鳴蹲下身來,對著泉水一望,果然自己臉上骯髒不堪。只是一看見臉上的骯髒,不禁想起這骯髒為何而來,捧起水來澆在臉上,淚水已經忍不住掉下來。淚水一掉下來,悲從中來,跪在溪水邊,失聲痛哭。
狠狠痛哭一場,回到院中,院中又是空蕩蕩的。回到屋中,在空床上倒下,又累又乏,一覺睡了過去。待到睜開眼楮,屋內光線黯淡,已是夕陽落山了。對著對面雪白的牆壁呆了半天,總覺得那少年和後來的一干人等都是自己的噩夢。呆了一陣,見顧清泉自外面進來,才又回過神來。
不多時有人送來飯菜,顧清泉笑道︰“你便住在我屋中罷,咱們也可以搭個伴。反正也有一張空床。咱們師兄弟今天就一起晚飯罷,你中午什麼都沒吃。就算是我為你接風,你可不要笑我借花獻佛。”
桌上一盤葷菜兩盤素菜和一碗湯,十分簡單。韓一鳴自昨日起便粒米未進,上了靈山也只喝了兩杯茶水。經歷離奇,怪事不斷,哪有心思顧到這些,總不覺得餓。此時見了飯菜,忽然覺得十分饑餓。雖說那幾個菜看上去簡簡單單,普普通通,吃在口中,卻是說不出來的美味。蔬菜是前所未有的清脆甜嫩,肉片無比鮮嫩,連米飯都是香味撲鼻,一連吃了三大碗飯,這才有些飽足。
顧清泉笑道︰“怎麼樣?味道不錯罷?”韓一鳴道︰“十分美味。”顧清泉笑道︰“當然了,丁師兄的手藝,誰吃了都說好。這便是身修的一種。”韓一鳴大奇,道︰“這也算修行?”顧清泉笑道︰“怎麼不算?文武皆可悟道,那就沒有什麼事情不能悟道。不瞞你說,這便是靈山派與別派不同的地方。別的派中,修道就只有文修、武修、文武雙修。別派的術修,就是指專修法術,至多不過加上燒丹煉汞。而我派的祖師說所謂道,便是各人對自己專心至致的事情的領悟。有了領悟,便是有了起悟。由起悟,推及身周事物,慢慢參透,方叫入道。至于悟道,師尊們都說,祖師說過要真正參透道,不止修為要極高,還要極為聰慧,恰逢了機緣,方能悟道。咱們差得遠著呢。”
韓一鳴也不由得點頭,片刻之後問︰“哦,那這位丁兄便是專心至致修習廚下之事嗎?”顧清泉笑道︰“難道師弟認為此事難登大雅之堂,便算不得悟道嗎?”韓一鳴確是如此所想,他自小到大,都遠離庖廚,認為此等事務都是三六九等中的末等,因此听見由此入道,不覺十分訝異。
顧清泉笑道︰“術本無高低貴賤之分,道也就不該有高低貴賤之別。因此從何處起悟,皆是起悟。丁師兄自小家中貧困,家中原有四個姐姐,後來也不知流落何方去了。其實在這里的師兄弟,大多都曾經歷過貧困。他自小便沒學過書字,後來又遇災荒,一家人四處乞討,父母都沒能活下來。幸而他年輕力壯,四處乞討,總算是活了下來。
丁師兄活下來之後,四處做苦力,這日正好買得一小罐糙米,在棲身的破屋子里煮來吃。正煮著,下起大雨來,五師叔自他門前路過。他見雨大,就邀請五師叔進破屋里來避雨,待飯熟之後又請五師叔同吃。五師叔分得他一碗米飯,便問他為何會招呼一個路人同吃?他說,他當年肚餓極了之時,什麼都吃過。他能活下來,也全靠好心人省出來的一口米飯,自那之後他只要有吃食,都會分給路人。
有嫌棄的,也有如不嫌棄的,比如咱們五師叔。五師叔便問他最想做什麼?他說如若可能,甘願做一個好的廚子。當年餓怕了,只想能夠吃飽,後來能夠填飽自己的肚子了,卻做得很難吃,白白糟蹋了這些糧米。五師叔也問他,別人不領他的好心,他又如何?他卻說管不了這許多,別人要怎樣想,那是別人的事。
他從來都不去想別人會怎樣看待,他說這是他在還當日乞討時所得的一飯之恩。五師叔又問他,別人不受這恩,又當如何?丁師兄只說,這只是還昔日所受之恩,不是施恩。別人不受,不強人所難,不該因自己有這樣的念頭勉強他人。受與不受,也全由個人。他人若受授,他心中歡喜。他人不願受授,他也不會傷心難過。”
作者:
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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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16:37
第二卷 靈山 第二十三章 不共戴天
韓一鳴不覺听得愣住了,心中似有所悟,卻說不出來。顧清泉笑道︰“五師叔听他的話中已起悟了,便帶了他回來。自此他在這里就只管做飯,他雖然是投在我師父門下,卻始終沒能我們一同修行。不僅不與我們一同修行,師父、師叔們也不曾指點過他。他也不在意,總認為能夠做出好飯菜來,自己吃了高興,同吃的人也高興,便是最快樂的事情了。我听師兄們說過,他初來之時,做的飯菜實在難吃,他在廚房內忙得滿頭大汗不說,常常讓大家餓著肚子等候到半夜。但師傅和師叔們都囑咐師兄們不許催促抱怨。及至後來,果然大大改觀,不僅準時開飯,也不再要師兄弟們相幫,一個人便能將派內數十人的飯菜都安排得十分妥當。師伯們也有身修,不過似乎與他的方式相去甚遠。身修十分艱苦,各人所修不同,因而無人指點。丁師兄須得自行參悟修行,著實令人佩服。”
停了一停,顧清泉笑道︰“師弟,你可知派中連上師尊們,共有多少人?”韓一鳴搖了搖頭,顧清泉道︰“除去祖師雲游在外不算在其中,師父師叔與眾位師兄弟,連上今天來的師弟你,共有九十八人,除去雲游的師兄弟,一日派中也有六七十人等吃飯呢。”韓一鳴驚異無比,一派之中這許多人的飯食,竟都由一人安妥當,實是難以想象。
顧清泉笑道︰“本來派中伙食由眾人輪游當值,開始也是師兄弟們一起做飯,只是別人都是輪流上陣,他卻是日日都當值。听說那時他每日里苦思冥想的就是做飯,但凡開口說話,說的都是廚中諸事。半年之後,便不再用別人相幫,只須每日里有師兄弟當值去拿來分給大家便可。從前師兄們都極怕廚下的活計,自他手段好起來後,大家得以專心修道,都十分開心。且听說他如今已諳熟各種食材的習性,在食材最美味的時候采摘下,用最適合的方式烹飪出來,因此他的飯菜實在是一絕。派中大家都吃同樣的飯菜,便是師尊們,吃的也與我們一般無二。這許多人,竟沒有一人不喜歡他的飯菜。便是有客前來,也都道他的菜實在是十分美味可口。真是所謂的眾口再不難調。”
韓一鳴不禁拿起筷子,將剩下冷菜夾了一筷放入口中,雖說菜已涼了,卻依然十分鮮美。起初他餓得不堪,雖說也覺十分美味,卻不及細細品味,這時再品,味道依舊不變,不由嘆道︰“果真是如師兄所說的,術不分高低貴賤。若是換了我,再想不出來這樣也可以入道。”
顧清泉笑道︰“丁師兄早便算是起悟了,並非要肚中有才,學識豐富之人才能起悟。也難說才學豐富了,反而不能起悟呢。五師叔便是听了他的一席話內有了起悟,才帶他入派的。他現今自己還栽種些蔬菜,雖是不多,但是都十分異樣難得的品種。他不識字,卻為了種這些愛若心肝寶貝的異樣蔬菜,請教各位師伯,學習呼風喚雨之術。師伯們都說他心地空明質樸,有求必應。這呼風喚雨,口訣十分復雜繁難,有的師兄弟都還不曾學會。他不通書字,不曾學過簡單些的法術,更是十分煩難。但真是功夫不負苦心人,居然學會了,好玩的是,他每次喚來的雲團小小一朵,剛好就只能澆淋一棵蔬菜。我們問他何不喚朵大些的,他說他沒有那個本事,也不敢有非份之想。”
兩人說了一陣,皆是顧清泉說,韓一鳴傾听。眼見天黑透了,顧清泉道︰“好了,天也晚了,你歇著罷。我明晨要早起,不能陪你說話了。”韓一鳴道︰“師兄請自便。”顧清泉自在一張床上倒下,不久便呼呼睡去。
夜晚,韓一鳴翻來覆去好久。想起去世的父母和那少年,先是十分傷心,後又是些許惆悵,再想起那些被青衣少年殺了的強人,深深嘆了口氣。都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可是他們此時與自己確實沒有共戴頭上青天了,自己又能怎麼樣?
他們還活著的時候,听到他們殺了自己的父親,自然是又恨又怒,巴不得與他們同歸于盡。哪怕就算不是同歸于盡,能夠殺他們一個兩個,也能出胸中一口惡氣。可是少年彈指之間,便讓他們都魂歸地府了,連怨恨他們的時刻都那麼短暫,失去家園的深刻仇恨,片刻之後就不知該對誰而發。他們的死,如同錐尖一般將他鼓漲的仇恨戳破,他強烈的仇恨開始的片刻便已告終結。沒有了仇人,仇恨實在是很難持之以恆的。如若他們都還活著,他大可借這仇恨不停地磨練自己,將這些仇恨都化為修行時的刻苦,將來去尋找他們報仇。可是現今這些都不用再想了,仇人也丟了性命,他卻不快樂。他們活著,似乎才有仇恨的理由。可是他們都死了,死得那麼快那麼及時,連他仇恨的種子都還沒發芽,一切就都結束了。只剩他孤伶伶的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沒了親人,沒了故友,連仇人都沒有了,也沒人還知道他還活著,難以言喻的寂寞傷感油然而生。
想起這些事情,自然又想起青衣少年來,他的神通廣大,親眼所見。因而後來听別人呼他為“魔星”,也不是十分意外。但這“魔星”對自己卻甚好,只可惜最後卻沒能救得他活下來,雖說救下來之後,後面來這許多人尋他的晦氣,也不一定就是好的結果,但似乎自己盡了一份心,也可以讓自己心中不是那麼難過。韓一鳴嘆了口氣。又想到“魔星”當日的所作所為,他是魔星,可他有仁善之念。比起平波道人、江魚子一伙人來,似乎他更可信些。
他們都在韓一鳴身上施過法術,可是只有魔星的法術,真是相助,沒有誆騙。其余眾人,包括盧月清在內,都是誆騙。若不是來到靈山,見了這許多人,盧月清果然與其他人絕不相似,靈山派中人也真比那些人強了許多。韓一鳴便是自靈山之上跳下去,也不會在這里多呆片刻。
第二卷 靈山 第二十四章 師尊
他整整一夜輾轉反側,很久才模糊睡去。
次日清晨,韓一鳴醒來時,院中眾人相互招呼傳入耳中。起身來,顧清泉已不在屋中了,走出屋外,只見眾人正陸續向那飄浮在高高空中的山峰飛去,此時看得清楚,各人駕御的兵刃都不相同,以寶劍居多。他不通武藝,對兵刃只識得幾樣,能分清刀槍劍,別的便一概不識得。
正值旭日初升,抬起頭來,頭頂上碧空如洗,只是清晨霧色濃重,連頭頂那幾座山峰都半掩在白霧中。眾人駕御著各自的兵刃,迎著朝陽,向上而去,清朗的晨風將衣襟都吹在身後,素衣長劍越發顯得仙姿飄逸,這許多人同時飛在天空中,確實蔚為大觀。片刻之後,這些身影都沒入濃霧之中,看不見了。
忽然身後有人道︰“師伯請韓兄前去相見。”韓一鳴回過頭來,又一個素衣人站在門外,對他施了一禮。這人也是面目清秀,卻不是顧清泉。韓一鳴連忙還了禮,方想起自己還未梳洗,走進屋中來,卻見一盆清水,一小碟青鹽放在桌上,也不及多問,便忙著洗漱了,端正了衣裳,隨著那人走出靜心院,向翠薇堂而去。
那人與顧清泉的開朗灑脫全然不同,一路上一語不發。韓一鳴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便道︰“這位師兄,請問顧師兄今日上哪里去了?”那人停住腳步,回過身來,道︰“顧師兄麼?今日不是他當值,他自然是去修煉去了了。韓兄若是要尋他,只須等他回來便是。”韓一鳴見他雖是說話,卻還是一派淡然,不好再問。只得隨在他後面,順著昨日來路,回到竹林前。
那人在翠薇堂外的台階下便停住腳步,道︰“韓兄請在此等候。”韓一鳴收住腳步,他已轉身走上台階,對屋里道︰“師伯,韓兄已請到了,請師伯示下。”只听屋里有人道︰“請韓公子進來。”那人轉身對他彎了彎腰道,道︰“請。”韓一鳴也彎腰答謝︰“多謝。”踏上台階,走進屋內。
屋內與昨日一般無二,雖是清晨,光線卻並不昏暗,與昨日他來時一般明亮。屋內兩邊各坐了六人,連昨日帶他來的盧月清也坐在椅上,正面椅子還是空著。韓一鳴進入屋中,眾人都對他看來,盧月清便對他微微一笑,只听那坐在右邊最里面的人便道︰“你昨夜歇得可好?”韓一鳴不覺低了頭道︰“很好。”那人又道︰“你今後可願在我派中修行?”韓一鳴本來有些忐忑,一來他身無長物,平平無奇,只怕靈山派不肯收錄。二來是對修道之人全無好感,想平波道人一行人,心中早已退避三舍……但昨晚听顧清泉講了那丁師兄的過往,有了改觀,便有幾分願意。他好歹讀過書,若那丁師兄能夠入道,那麼自己也能入道。此時听到這句話,便要答道︰“願意。”
他張開了嘴,正要說話,忽然一陣風吹來,嗆了兩口,喉頭發癢,咳嗽起來,“願意”二字便說不出來。他咳了幾聲,只听那問話的人道︰“平波道兄,何苦如此作弄一個孩子呢?”邊說邊抬起右手來,向著他的喉嚨虛指了一指。
韓一鳴只覺喉頭發癢,仿佛有毛發卡在了喉嚨中,用力咳嗽。那人一指之後,喉頭一緊“哇”的一聲,用力咳了幾聲,一樣東西從喉嚨中掉了出來,吐在面前的青石板地上。那東西色澤碧綠,飄然落地,卻是一片桃葉。桃葉落在地上,便化為灰燼。問話那人嘆了口氣道︰“平波道兄,你的桃木劍又開花長葉了麼?作弄一個小輩,何苦呢?玄樞道兄,你也在一邊麼?”他口中說話,右手抬起來,輕輕一揮,五指如揮過琴弦一般,姿態瀟灑,從容大方。“當”的一聲響,屋內先是一亮,接著似乎有個黑影在亮光中一現,便消失了。那人收回手來,幾縷烏黑的須發飄落下來。
他張口一吹,幾縷須發都隨著飄出門去,一飄出門去,便沒了蹤影。那人搖了搖頭,又對韓一鳴道︰“孩子,你可願在我派中修行?”韓一鳴雖不聰明,也知若是說個“不”字,平波道人一伙便會又想方設法,將他納入各自門下。便道︰“願意。”那人點了點頭,對盧月清道︰“月清師弟,他是你領來的,你來給他引見罷。”
盧月清立起身來,道︰“是。”走到韓一鳴面前,道︰“一鳴,這位是本派的大師兄,目前你還未定認哪一位做你的師父,便都稱為師尊罷。”說罷伸出手來,遞到他面前來。他手上面寫著“秦無方”三個字,閃爍著淡淡金色,韓一鳴便知是大師伯的名誨。便跪下施了一禮,道︰“弟子拜見師尊。”
盧月清等他站起身來,將他引到左邊第一把椅前。椅上坐著一個身材略胖的男子,眉目舒展,頦下三綹長須。盧月清道︰“這是二師尊。”伸出手來,在他面前一照,他手心里寫了“黃靜玄”三個字。韓一鳴依舊施禮。
再來是右邊第二把椅子,盧月清道︰“這是本門的第四位師尊。”將手心里的“程蔚宇”三個字給他看。韓一鳴見程蔚宇也是神清氣朗、氣宇非凡,不由得暗嘆這一派怎麼有如此多出色的人物。向他施了一禮。
盧月清的座位之下,乃是靈山派的第五位弟子,趙浩洋。這位師尊看上去十分年青,眉宇間頗有劍氣,韓一鳴也見過禮。再見接下來便是白櫻,不待盧月清引見,韓一鳴便對著白櫻施了一禮,白櫻淡淡地點了點頭。
韓一鳴見完了師門眾人,盧月清道︰“你來,你來。”韓一鳴走到他身邊,盧月清引著他來到屋中,對著那幅字道︰“這是咱們祖師的手筆,可惜他老人家三百多年前便雲游四方去了,你不得見。你對著這幅字磕九個頭罷,這便算你入了咱們派了。”
作者:
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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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16:58
第二卷 靈山 第二十五章 傳音
韓一鳴走到屋子中央,端正衣冠,對著那幅字,便要拜下去。忽然听得不知哪里傳來話聲,听不真切,是一個男子聲音,時而低沉時而尖銳。韓一鳴一听,就覺得心中十分不舒服。只見屋中各位師尊都站了起來,秦無方略略搖了搖頭,道︰“是哪位道友賜教,靈山派洗耳恭听。”那聲音道︰“你靈山派收多少弟子咱們管不著,可是若是想收他,須得同道中人點頭同意方可,你私下里收他,不知是何用意?”秦無方道︰“收徒乃各門派的私事,怎敢勞動諸位仙友大駕?”
那聲音又道︰“哦,你靈山派要將此人強收在派中,我們自然管不著。不過魔星死的時刻只有他在旁邊,魔星身上的法寶去了哪里?咱們可要問一問了。總不能這樣便被你們據為己有罷。”秦無方向盧月清看了一眼,盧月清搖了搖頭,秦無方道︰“靈山派做事向來光明正大,並不曾看見什麼法寶,更不會據為己有。”那聲音冷笑道︰“若是如此,何必偷偷摸摸,忙里忙慌將這個弟子收入派中呢?”
這時不知哪里又傳來一個聲音,卻是一個韓一鳴曾听過的聲音,那個聲音道︰“無方道兄,休听他們胡說,今日你派中新收弟子,不請我喝上一杯嗎?”韓一鳴只覺耳熟,卻是想不起來。秦無方微微嘆了口氣,道︰“收一個弟子而已,也能驚動這許多人。”對著外面道︰“平波道兄,非是不請你同飲一杯,只是這等小事,不好有擾諸位。”
秦無方一出聲,韓一鳴便想了起來,這正是平波道人的聲音。他極厭惡平波道人,忍不住眉頭一皺。先前那個聲音“哈哈”笑了兩聲,又道︰“無方道兄,尋常弟子,你靈山派收錄千百個,大家都可以不聞不問,但你現下要收的這個弟子,可是誅殺了魔星之人。豈能如此草草了事,咱們都等著看看他是怎生模樣,有何等奇異之處。再問問他誅魔之時,可有異相。你悄無聲息便想將這人收歸門下,不是私心是什麼?從前道兄也曾去喝過別派誅魔弟子的拜師酒,今番想滑脫麼?道兄也不是不通曉人情世故,卻如此不近人情,便怪不得咱們起疑心。”
秦無方緩緩搖頭,嘆了口氣,道︰“諸位道友勿怪,都是我年歲大了,竟有些糊涂了。只當收錄一個弟子,小事一樁,不好驚動大家,考慮有失周詳。既然如此,道友們便都請回去,待我擇個日子,廣發結緣貼,請道友們同上靈山來,到時候再擇定師傅,收他入門如何?”
那聲音道︰“好,既然如此,我等恭候道兄仙音。”說完這句之後,便再無聲息。
屋中眾人面面相覷,都默默不語。站了一陣,秦無方道︰“我本想悄悄收錄了一鳴,卻是不行,總有人在旁邊覬覦。有什麼法寶在那魔星手中麼?怎麼我等不知?”盧月清道︰“師兄,當時在場的人多,一鳴又不是修道之人,不識得這些事物。只怕是被別人拿去了,可我在一邊看著,也不曾看見他們拿了什麼呀。我看到魔星現出行蹤,幾乎是與在場的眾人一同趕到,確實沒看見有什麼寶物。”
秦無方道︰“師弟,法寶想來不過是個借口。各派都想將一鳴網羅進去,拿法寶前來刁難而已,無非是想同時上靈山來發難,便讓他們來看一看罷。原是我想錯了,想等收了弟子再請他們前來,也省去些無謂的爭執。哪里省得了,他們雖然都上不來,但玄樞道友的仙鏡大法,平波道友的隨風傳聲,都在這個時候發作,看來是都一直等著呢。沒有出聲的也不見得就不在左近。就這麼辦罷,按咱們從前收徒的規矩,七天之後讓一鳴認師。”眾人都道︰“是。”
秦無方對白櫻道︰“師妹,咱們這便廣發結緣帖,請他們七日之後來罷。”白櫻站起身來,道︰“是,我這就下去準備。”轉身出去。秦無方轉過來對韓一鳴道︰“一鳴,你是帶劍上山,可否拿你的劍來看上一看?”
韓一鳴一摸腰間,方想起來昨日晚間顧清泉看過紫桃木劍後自己隨手便將劍放在了屋內的桌上,今日也不知師尊們要看,不曾帶來,便道︰“師尊,紫桃木劍並未帶來,容弟子去取。”秦無方對他點了點頭,微微一笑,對黃靜玄道︰“靜玄師弟,煩勞你取來咱們看一看罷。”
黃靜玄抬起雙手,兩掌遙遙相對,轉了兩圈,右手向前一伸,手掌便沒了蹤影,但看他身上,衣衫齊整,右手的衣袖也是完好如初,只是右手手掌憑空便不見了。片刻之後他收回手來,右手又一點點現出來。他右手中抓著的,正是韓一鳴放在桌上的紫桃木劍。
黃靜玄將紫桃木劍遞與秦無方,秦無方接在手中,一雙眼楮,沿著劍柄直看到劍尖,又從劍尖看到劍柄,搖了搖頭,道︰“諸位師弟,都來看一看。”眾人都圍了過去,只有韓一鳴站在原地。
眾人圍著看了一陣,秦無方嘆道︰“不知是不是我老眼昏花了,這柄劍並沒有什麼奇特之處,也全無靈氣。除了木質略有些不同之外,我竟看不出這柄劍與別的桃木劍有何差異?這不該算是法寶罷。”
盧月清道︰“師兄說的是,我也細細看過,紫桃木雖說難得,有破魔之效。可是這柄劍實是平平無奇,咱們派中也藏有幾把桃木劍,看上去只怕還比這把要好些。蔚芋師弟,你對兵刃比我更熟,你也看看。”程蔚芋右手握住劍柄,左手順著劍身撫過,他的手掠過之後,紫桃木劍劍身上忽然有幾個小小亮點,亮了起來,卻是片刻之後又恢復原狀,陳蔚芋也搖了搖頭道︰“連普通的符咒都沒有附上去過。”
秦無方道︰“一鳴,這把劍是你從何處得來的?是不是你一向用的?”韓一鳴正想說“不是”,張開嘴來,卻發不出聲音,只得搖了搖頭。
第二卷 靈山 第二十六章 引路符
眾人都回過頭來看他,秦無方的目光清明澄澈,黃靜玄若有所思,目光帶有極大的吸力,讓韓一鳴回避不得。盧月清卻是一派溫和慈祥,程蔚芋的眼光銳利異常,上上下下將韓一鳴看了一回,韓一鳴心生膽怯,卻是不能拔腿便跑。好容易避開他的目光,卻遇上趙浩洋冷冰冰的眼光。韓一鳴渾身是汗,這許多師尊同時看來,竟讓他全身無力,無所遁形。
眾人對望一眼,正要說話,忽然眼前人影一閃,白櫻手捧一迭素箋走了進來。
她走進屋來,對秦無方道︰“師兄,結緣帖都準備好了,還有其他吩咐麼?”秦無方道︰“帖子上加個引路符罷,一道符只能引一位道友前來。雖說咱們人多,但還是不要他們成群結黨的上來,局面方不會失控。就算當日鬧將起來,他們本來就有些勾心斗角,難以糾集起來同時向咱們發難。”白櫻點頭道︰“是。”轉身走到門前站住,片刻之後雙手撤開,素箋便靜靜飄浮在她胸前。
她雙手緩緩抬起,拇指食指中指相對,無名指和小指卻如蘭花花瓣一樣翹起,兩手慢慢挨近,合了起來,只是雙掌中間鼓起,如一個花苞一般。韓一鳴悄悄挨近兩步,看她要做什麼,忽然見她雙手如蘭張開,一只只白色的蝴蝶自她手心飛出,向那疊素箋飛去。飛到素箋之上,便圍成一個圓圈,撲扇著翅膀。
白櫻張嘴對著那疊素箋一吹,右手在面前劃了個圓圈,素箋在那個圓圈中散開,各自飄浮。那群蝴蝶都自上而下對著素箋飛去,轉眼飛入素箋,消失不見。白櫻右手食中二指豎在面前,口中念了幾個字,韓一鳴只見她櫻唇微動,卻听不見她念的什麼。她右手飛快向前一伸,道︰“去。”那迭飄浮的素箋都從中一折兩半,折成兩頁的素箋竟象蝴蝶一般,兩邊頁片上下扇動,順著白櫻所指的方向,向屋外飛出去。
韓一鳴又看得目瞪口呆,只見那迭素箋飛出屋外,在竹林前方繞了三圈,四散開來,各自飛走。轉眼便消失在遠處。
秦無方道︰“一鳴,你去門外候著。”韓一鳴依言出來,在台階下站著。忽然見屋子的另一邊走出一個小小女孩來,韓一鳴不由得奇異︰“師兄,咱們派中還收女弟子麼?”他身邊站的便是引他前來的那位師兄。師兄看了他一眼道︰“派中素來都有女弟子,只不過她們大多隨在白櫻師叔身邊。”韓一鳴向那小小女孩看了一眼,只見她不過四五歲的樣子,又想︰“這小小年紀就來修行嗎?”不由得又向她看了看,只見她收住腳步,彎腰自地上摘了一朵花拿在手中,又跑到屋後去了。
忽然屋內飄出秦無方的聲音來,他道︰“一鳴這個孩子,單純之極,心地也是難得的平和善良,可為何我總覺得看不透他,他身上又明明沒有絲毫的修為,這看不透,就有些蹊蹺了。”韓一鳴心中一驚,向身邊那位師兄看了一眼,只見他依舊看著前方,對屋內的話聲毫無反應,既不回頭來看他,面上也沒有思索之狀。
只听另一個聲音道︰“師兄的顧慮極有道理,我卻也有疑惑。他的那把桃木劍上,沒有一星半點的靈力,我用手摸過劍身,如附有靈力劍身當閃閃發亮,如有字符,也都會跳出來顯現。但無論我怎麼催動,卻都沒有反應。甚至不如咱們收藏的斬妖劍、追魔劍。這把劍上也有少許魔星的靈力。只是少得近乎于無,想是誅殺魔星時沾上的,沾上他的血液,便會沾有他的靈力,因而這點靈力倒也不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可若說到是一鳴用這柄劍誅滅了魔星,我萬難能相信。幾十年世上才有魔星現世,又都是極有天資、靈力極高的魔道中人才能稱之為魔星,慢說他的桃木劍殺不了,便是咱們的斬妖劍在魔星面前,只怕都不能傷他分毫。我實是想不通,他如何誅殺了魔星的?”卻是陳蔚芋的聲音。
盧月清的聲音道︰“此事不止師兄弟們納悶,連我與當時在場之人亦是不解。魔星被誅殺之前,這許多人都在追尋他的蹤跡。這個魔星狡猾之極,靈力又極高,所到之處,幾乎不留蛛絲螞跡。有時我們明明見到他的靈力在前方一閃,等趕上去,早就沒了他的蹤影,因而多次追尋都是一無所獲。他被誅殺之時,我們都不在近前,只是先是看見他靈光一點,在極遠的前方。我與眾道友都即刻便追趕上前去,才追及一半,前方遠遠便見強大的靈力涌現。他的靈力實在強大,涌現之時眾人都站立艱難,不敢直視。目所能及的天空,都在他的靈力籠罩之中。說出來也是有辱師門,咱們師父那包羅萬有的法術傳到了我們身上,都難及他老人家萬一。待得這股靈力消散,我趕過去,就看見一鳴這個孩子,而魔星已被誅殺了。正想現身,各派眾人都趕到了。我思量是不是有極有能耐之人與魔星斗法,將他靈力消耗殆盡之後遁去,便不曾及時現身,在四周看了一回,什麼也不曾看見。我也有許多不解,但卻是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秦無方的聲音又道︰“可惜咱們師父雲游去了。好了,此事到此為止。咱們還是好生等待七日之後同道們前來觀禮罷。胡松濤本不是什麼磊落漢子,靜軒、平波等人俱也是貪心之輩,便是玄樞、鶴翔的手段我也是知曉的。此番他們皆要來,也定會使些手段。不過當初他們問話之時,未必便不使手段,一鳴皆不答應,卻偏偏答應了月清師弟,他與咱們確有緣分。有了這點緣分,咱們便不用怕他們再次對一鳴使手段。”停了一停道︰“月清,一鳴現今還沒有認師,暫且由你先照看幾日罷。”盧月清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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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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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17:19
第二卷 靈山 第二十七章 小徑
韓一鳴听得心頭亂跳,各位師尊都在瞬間便將自己看了個透徹,可見法力高強。可那青衣少年不過寫了個“沒”字,便讓自己說不出話來,讓他們都看不透自己。法力更是高深得不敢料想。想到那少年,始終無法把他與眾人口中的“魔星”認作同一個人。
他素來坦誠,不善欺瞞。可這回卻大大地欺瞞了眾人一回,心中十分不安。但听諸位師尊言下之意,雖說有些顧慮,卻也沒對他有什麼猜忌,心中略微安定些。想要合盤托出,卻是無能為力,忍不住嘆了口氣。轉過身來,卻見門外的幾位師兄都對里面的談話都似是充耳不聞,連眼光都不曾對他看過來,面上神情一如初時。猛然想起顧清泉對曾對他言道︰“師尊們要相商什麼事情,我們做弟子的修為低下,哪里听得見。”那麼師兄們听不見,自己卻听得清清楚楚,便也是師尊們的安排了,只可惜師尊們不知他們的疑惑,也是自己的疑惑。
正搖頭嘆息間,听到翠微堂內秦無方的聲音叫道︰“一鳴。”韓一鳴略一遲疑,旁邊的師兄已道︰“進去罷,大師伯叫你。”韓一鳴心頭亂跳,忐忑不安。卻只能深深吸了口氣,壓住心頭所想,走上台階,進翠薇堂來。
他進得屋來,便不敢抬頭,低著頭走了幾步,便止住腳步不再往前。秦無方對他道︰“一鳴。你雖還未認師,但已算是靈山門下弟子,這幾日便在靈山上好生歇息。修行也不爭這幾日。”韓一鳴低著頭道︰“是。”秦無方又道︰“月清,你好生照顧他。”盧月清道︰“是。師兄,我這便帶他下去了。”秦無方道︰“去罷。對了,這把桃木劍還你,你自己好生保管。”將紫桃木劍遞到他面前。韓一鳴接過來,對眾位師尊行了禮,方退出來。
片刻之後,盧月清也自屋內出來,對他道︰“你暫且在我門下罷。這幾日你可以四處去走一走,靈山也頗有景致可看。”韓一鳴道︰“多謝師尊。”盧月清笑道︰“不過,有一個地方,你萬勿走近。”韓一鳴抬起頭向他看去,盧月清笑道︰“靜心院後面有兩條小徑,左邊一條向下通向你來時看見的那個湖泊,右邊一條向上通向後山。後山是本派的禁地,自祖師在日,便不讓弟子接近,便是我大師兄,也不曾接近過。因此,你哪里都可以去看一看,只有後山,不能踏足。”韓一鳴道︰“弟子謹記。”
盧月清十分健談,與他邊說邊向靜心院來。兩人走了片刻,已來到靜心院外。盧月清道︰“一鳴,你這把木劍未必便合適你用,你將它收起來罷,畢竟它是你帶上靈山唯一的物件。靈山也收藏了一些兵刃,到你用時,可以前去挑一件合適的。不論你是哪種修行方式,都要挑一件趁手的家伙。到時候你好好挑一把便是。”韓一鳴奇道︰“師尊給弟子什麼兵刃,弟子便用什麼兵刃。弟子怎麼敢前去挑選?”盧月清笑道︰“一鳴,咱們倆說話時你不必如此小心謹慎,便是你說錯了,我也不會怪你。但凡人都會有錯,錯了重新改過就是。你不懂得,你與兵刃,乃是互相挑選,不單是你挑選兵刃,兵刃也會挑選你。”
韓一鳴大為奇異,盧月清道︰“修道之人的兵刃,並非只是兵刃之用,不僅止用來對敵。挑選合適的兵刃,于修行實是大有好處的。入門弟子首先要學的便是御劍術,在別派用的都是寶劍。但是在靈山派,御劍術中的這個劍字,並不僅止寶劍。還有鞭、刀、鉤、 、抓等,這些兵刃也都具有靈性,可以與寶劍一同飛上天空。只不過大家都不約而同先擇了輕兵刃,在這些兵刃之中,最輕的還是莫過于劍。一來攜帶方便,二來嘛,看起來也漂亮些。一把大斧在天上飛來飛去,那不僅沒有半點輕靈漂亮,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韓一鳴不禁道︰“那,丁師兄選的是什麼兵刃?”盧月清笑道︰“你已听說過丁五了嗎?他與門下弟子不一般,他是術修,立志要做一個好廚子,因此選擇的乃是一柄菜刀。你若是想術修,可供選擇的就更多了,也可以不選兵刃。比如白櫻便是術修,她善于蒔花弄草,因此她便沒有用兵刃,用的是別的物件。不過她與眾不同,法術雖是異樣,卻也厲害非常,不亞于別人的兵刃。”韓一鳴恍然大悟︰“難怪白櫻師叔所有的法術看上去都賞心悅目,原來如此。只是弟子並無所長,實在不知道該修哪一類法術,甚而不知該如何修行。”盧月清笑道︰“祖師說過,各人均有所長,只不過自己不知。修道本身,便是對自己的心性、所能加以修煉,以至運用自如。再借天地之力,為己所用。因而你的擔心很是不必。”韓一鳴本有些許擔心,听他這麼一說,倒放下心來,點了點頭︰“謹記師尊教誨。”
兩人來到靜心院前,盧月清道︰“這山上隨處都有好景致,你自己去看一看罷。”韓一鳴道︰“是,師伯請便。”盧月清騰空而起,向頭頂上飄浮著的一座山峰飛去。
韓一鳴眼看著他消失在雲端,這才轉回自己住的屋里來,將木劍放在桌上。此時正值上午,風和日麗。便信步來到靜心院後,走過院後的兩股清泉,又向前走了片刻,一條小徑出現在面前。韓一鳴明明听得盧月清說是兩條小徑,怎麼到了近前,卻是一條,不敢冒然踏上,站在原地仔細看了一陣,這才發現在這條小徑的右邊,隱約還有一條小徑向右延伸上去。只是這條小徑已經不能稱之為路了,地面上長滿了雜草,已無路可尋,只有前方兩排對峙的樹林能看出是刻意而為,勉強能辨出下面似乎曾是一條小徑。左邊那條土路十分齊整,土路兩邊長著高大的柏樹,樹下生著齊膝的艾草,散發著淡淡的清苦氣息,平坦的土路便夾在艾草和柏樹中。
第二卷 靈山 第二十八章 丁五
土路上十分寧靜,除去陣陣林濤,與偶爾的鳥鳴,便只有他輕微的腳步聲。雖說輕風陣陣拂面而來,腳下卻塵土不揚。順著土路走了不過一頓飯功夫,已越過一道山梁。再走了片刻,前面現出一片不大的平地來,這片田地都一條條翻了開來,每一條田壟中都整齊地種著些菜蔬。田地盡頭是兩片果林,一片桃樹,一片李樹。韓一鳴見樹上掛著果實,忽然想起家門外不遠處,也有這樣一片果林,心中一陣傷感,眼中一陣酸澀,瞬間便模糊了雙眼。嘆了口氣,收回眼來,換了個方位看去。
這個方位有三間小屋,矗立在田地盡頭。這三間小屋連白灰都沒涂,十分簡樸,因而並不顯眼。韓一鳴向前走了幾步,屋子那邊牆角下一個肥胖的背影顯現出來。這個身影肥胖高大,穿著一件灰衣,背對著自己,低著頭正在喃喃自語。忽然那身影前方探出一個小女孩的頭來,對著自己看了看。
那個小女孩的頭上梳著一雙丫角,面頰如隻果一般鮮艷,她一手拿著一個還沒紅透的桃子,桃上還有她咬過的痕跡,此時她不再咬那個桃,一雙烏黑的大眼楮,自那肥胖的身影邊露出來對著韓一鳴上下打量。正是韓一鳴在翠薇堂前見的那個小女孩,她另一只小手還緊緊抓著那個肥胖身影的一片衣角。韓一鳴愣了一愣,忽然覺得頭頂上一涼,一滴水落在頭頂,還未抬手去擦,又一滴水落在胸前,韓一鳴正想說︰“下雨了。“只見一小團灰色已從頭頂飄開,向那小女孩飄去。
那是兩個手掌並在一起一般大小的一小團灰色,點點滴滴向下滴著水,飄過那肥胖的身形便看不見了。韓一鳴大為驚訝,向前走去,走到那人側面,只見那人雙手在胸前握著,兩手粗壯的拇指、食指和中指對著那小團灰色,口中念念有辭。那一小團灰色,正停在他胸前,淅淅瀝瀝地向下灑水。韓一鳴猛然想起顧清泉對他說的“丁師兄”來,這朵雲朵果然是自己見過最小的,如若是飛上天空,只怕再好的目力,都難以尋找到它的蹤影。只是目前,這朵最小的雲朵,正對著地面的兩片淡藍葉子下雨。
下了一會兒,丁五將雙手向前移動,那朵雲朵帶著點點滴滴的雨滴便向前飄去,對著一叢朱紅色的草葉下雨。他對身邊的一切都不聞不問,專心對著那團雲朵。韓一鳴對著雲朵看了片刻,轉而向丁五看去。只見他面闊身寬,兩道眉毛十分濃密,眉尾散亂下垂,一雙小眼楮盯著那團小小雲朵,一個肉乎乎的鼻子下面,一張大嘴微微開合。
那團小小雲朵又灑了一陣雨滴,色澤變淺,變成白色,只是白中還帶著少許灰色。只听丁五道︰“哎呀,你辛苦啦,回去罷,謝謝你啦。”如同對一個人道謝一般,他先前說的任何一個字韓一鳴都听不見,這句話卻听得清清楚楚。那團小小雲朵陡然間飄上天空,轉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丁五又低頭默默念誦了一陣,這才抬起頭來。見韓一鳴站在不遠處,便道︰“你是新入門的師弟罷,我從來不曾見過你。”韓一鳴施了一禮道︰“丁師兄。”丁五道︰“你這是要去哪里?”韓一鳴道︰“我隨處走一走。”丁五道︰“是要去七彩湖麼?我才來的時候,也很愛去那里。哎呀,你一個人去,定會被小乖嚇一跳的。讓如莘陪你去罷。小乖就喜歡嚇初來的師兄弟取樂,我就見過好幾個師弟被它嚇得魂不附體。”韓一鳴見他果然如顧清泉說的那般一片赤誠,便道︰“多謝丁師兄,我自己去罷,就不煩勞如莘師兄了。”
丁五道︰“哎,不可不可,小乖會嚇壞你的。”蹲下身來,對那個小小女孩子道︰“如莘,你陪他去罷,小乖好歹還听你的話,你去看看它罷,不要讓它嚇壞了新來的師弟。”韓一鳴有些吃驚,他本以為如莘也是一位師兄,哪知卻是這個小女孩。如莘一雙大眼看著丁五,對著手中的桃咬了一口。丁五抱起她來,好言相哄︰“好如莘,他是新來的師弟,小乖等著嚇他呢。回來我給你做五彩花糕吃,你同他一起去,七師叔那些奇花異木,才不會被踩壞。”如莘又在手中的桃上咬了一口,邊嚼邊看他,點了點頭。
韓一鳴見如莘孩子滿臉都是孩子氣,丁五對她哄了又哄,便道︰“師兄,我獨自己去便可。”丁五對他道︰“師弟,你等一等,我給你帶上點東西。”說罷,也不待韓一鳴再說話,便抱著如莘進屋去了,將韓一鳴留在原地。片刻之後他自屋內出來,右手中抱著如莘,左手中提了一個竹籃,來到面前,遞給韓一鳴道︰“這是兩包吃的,小的那包是一包點心,要是你和如莘餓了,將就著吃些。大的那包是小乖喜歡的,你喂小乖吃罷。它最貪吃,你喂過它,它便記得你了。”韓一鳴接過來,十分沉重,竹籃內是荷葉包著的一大一小兩包東西。丁五將如莘放在地上,又對他道︰“你只管走便是了,不要管如莘。她自己會走,你若叫她,只叫如莘便可。”
如莘一落地,便就邁開步子,向前走去。韓一鳴忙謝了丁五,提了竹籃,跟在後面。兩人走在小路上,一前一後。韓一鳴見如莘不過四五歲,擔心她年幼體弱,走不動。卻不料她走起路來,猶如足不沾地一般,輕巧之極。全然不似自己一般,落足沉重,狼狽不堪,她如一只蝴蝶,始終輕輕巧巧走在前面,不快也不慢,總與韓一鳴有三步之遙。走了一陣,韓一鳴已經氣喘如牛,口干舌燥,手中的竹籃也越發沉重。不得不道︰“如莘,咱們,咱們歇一歇。”如莘在前面回過頭來,站住腳步,韓一鳴已在地上坐倒。
作者:
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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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17:58
第二卷 靈山 第二十九章 湖水
坐在地上喘了一陣,這才發現地上的草葉都是紫色,周圍的樹木早已不是柏樹,抬頭向四周一望,放眼所及,皆是紫色的枝葉,各式各樣,每種都是一棵,最多的也不過兩棵。看了一陣,都不識得,竟叫不出一個名字來。抬起頭來,也許是看了太久的紫色,眼前的天空也竟有些淡淡的紫色的。那紫色的枝葉還有深淺濃淡之分,韓一鳴不禁問如莘道︰“這是什麼?”卻不听她回答,她蹲在地上,也不看韓一鳴。只是低頭弄地上的草葉和小花。
歇了一陣,韓一鳴道︰“咱們走罷。”站起身來,如莘站起身來,手里拿著一朵粉色小花,蹦蹦跳跳,向前跑去。又走了片刻,韓一鳴眼前一亮,已踏進一大片橙色的草木中。環顧四周,滿眼都是跳躍明亮的橙色,連陽光都分外明亮。韓一鳴問道︰“如莘,這是什麼?”如莘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並不作答,又轉回身向前跑去。
一路走來,穿過了黃、綠、青、藍、紫各色草木,韓一鳴雖說家境甚好,但也是在農莊中長大,雖是五谷不分,但草木莊稼總是見過許多的。春季之時,萬物新綠,看了心中便是暖融融的。夏季時韓家莊四周那碧油油綠色,賞心悅目。秋季的金黃,更是讓人心懷喜悅。便是連飄蕩在空中的氣息,不同的季候,都不相似。有時是青草的氣息,夾雜著泥土的氣息,有時是麥秸的氣味,一點點干燥的香氣。
但他從來未曾想過草木還有這許多顏色,這些草木還結著同色的果實,散發著一種若有若無的奇異香氣。這種香氣令人身心都十分舒適,他早起便不曾吃東西,走了這許久,肚中饑餓,聞到這股香氣,頓時不覺餓了。仔細聞嗅,卻又聞不到了,除去清新的空氣,再無別的氣味。可當他又去看身邊那些色澤奇異美麗的花草時,那股奇異的香氣,又出現在鼻端。
走過一片紅色的草木,盡頭有一片寬闊的湖水。那片湖水色澤深濃,近乎是深深的濃黑,韓一鳴險些懷疑這是一湖墨汁。極目四顧,只見湖邊的樹木,那些鮮艷顏色,火一般的紅色、亮麗的黃色、郁郁蔥蔥的綠色、天空一般的藍色和如洗如畫的青色,這明明便是他昨天飛上靈山在半山腰見的那個湖泊,周圍的七色草木十分獨特,萬萬不會記錯。可是他昨天看見時,湖水藍得耀眼。若不是周圍的七色草木,韓一鳴定然認為自己走錯地方了。
他昨日見了那碧藍的湖水,心曠神怡,因而今日便來尋找。哪知到了面前,水色卻是深得象墨汁一般的,不禁大失所望,嘆了口氣。忽然湖心一亮,湖水涌動,一波波的涌動中,深濃的墨色漸漸變淡,片刻之後,湖水竟變成紅紫色。韓一鳴驚異得說不出話來,由湖心那個亮點起始,一波波紅色的浪花向周圍擴開,紅波過後,紫氣盡消,湖水變做透明的紅色。
韓一鳴目瞪口呆了一陣,轉過頭來,只見如莘蹲在旁邊草地上,對湖水看都不看。只是對著地上的一個東西,她伸手去踫了一踫,那東西跳了起來。韓一鳴看得分明,乃是一匹小馬,雪白的顏色,白得耀眼,連四個蹄腳,都是雪白,只是體型太小,只有他的一只手掌那麼大。忍不住也湊近去看,那匹小小白馬正在啃咬如玉的手上的花朵,啃得津津有味,見他挨近來,向後退了兩步,撒開四蹄,箭一般奔入草叢中去了。
如莘跟著奔了過去,彎腰在地上找了一陣,伸出小手,在草叢里掏了一陣。韓一鳴見草叢雖不深,藏不住什麼蛇蟲,但這樣伸手在草叢中亂翻,也怕草葉邊緣鋒銳割傷了她。正想出言招呼,如莘已自草叢中將那匹小小白馬掏了出來。
她一只手抓住小白馬的一條前腿,將它拖出草叢。小小白馬在紅色的草葉中,更顯得白得沒有一絲雜色,它哆哆嗦嗦,四條小腿打著顫,一雙小小的黑眼楮望向如莘。如莘只將她手中那朵小花遞在它面前。小馬猶豫了一陣,小小的頭顱對著韓一鳴望來。韓一鳴先前驚嚇了它,此時哪里還敢再驚嚇它,一動也不動站在原地。小白馬看了一陣,見他不動,才對著送到面前的花朵咬去,想是見他不動了,放下心來。
它對著那朵花啃了一陣,將花瓣啃得干干淨淨,只剩下花蕊不吃。如莘摸了摸它的頭,在它的小小馬蹄上捅了捅,小馬撒開四蹄便奔向前去,如莘跟在後面。小白馬跑得極快,身形小巧又十分靈活,看看如莘追不上了,又停下來等她。如莘與小白馬一追一跑便在草木之中玩耍起來。
韓一鳴見如莘跑開了,便轉過身來。他一轉身,便與一物面面相對,頓時渾身冷汗。
那東西有一人多高,竟是一個橢圓的頭顱。這個頭顱硬梆梆的,頂上光溜溜的沒有頭發,左右兩邊臉上沒有肉,各自長著一片巨大的鱗片,兩只圓溜溜的眼楮長在那兩片巨大的鱗片當中,每一只眼楮都大得可以將他整個人都裝進眼內。正面有兩個碗大的鼻孔,沒有鼻梁,整個臉都向外凸出來。碗大的鼻孔下面,有兩條跟韓一鳴身子差不多長短的須子,再下面是一張闊約五尺的大嘴,對著他開合不住,露出嘴里層層疊疊參差不齊的細碎牙齒。
韓一鳴魂飛魄散,對著那個巨大的頭顱呆了一陣,腳一軟,“撲 ”一聲,倒在地上。眼看那個東西挨近了來,一個大眼楮里黑白分明的眼珠貼到自己身上來,上上下下地細看。這眼珠冰涼、堅硬,被這樣的東西貼在身上,嚇得韓一鳴連叫都叫不出來。那巨大的嘴,忽然對著他一咧,滿口的尖尖牙齒都露了出來,一眼望去,少說與有百來顆。韓一鳴眼前一黑,險些暈過去。
第二卷 靈山 第三十章 小乖
忽然耳邊響起“咭咭咯咯”的聲音,韓一鳴哪里動得了,躺在地上,只願自己從未見過這個怪物。忽然如莘走了近來,在他身邊站住,道︰“小乖,小乖,不要嚇他了。”這是她初次開口說話,雖是小女孩子童稚的聲音,口吻卻與個大人一般無二。韓一鳴心頭撲撲亂跳,他以為先前見如莘逗弄那匹小白馬,以為小白馬是小乖。哪知這個巨大的怪物才是小乖。小乖搖擺起來,又發出“咭咭咯咯”的聲音,它的兩個大大的嘴角上翹,便將滿口尖利的牙齒都露了出來,韓一鳴心有余悸,生怕它一口吞了自己,想要挪開些,卻是動彈不得。
片刻之後,一個小孩子的聲音道︰“第九十八個。”如莘“格格”笑個不住,伸手拍了拍它。小乖猛然飛身一躍,躍入天空。韓一鳴只見長長一條黑影自眼前升起,直沖藍天。那是一條金色的身體,一人多粗,似蛇又似魚。周身覆蓋著巨大的鱗片,背上一條長長的背鰭,也是金色。金色的鱗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背鰭兩邊,有著數點巨大的紅、黑二色斑點。長長的金色身軀,竟有數丈長短。在空中略略彎曲了幾下,又向上躥起幾丈。韓一鳴忽然想起昨日見的那只巨眼,只怕就是這個小乖的眼楮。此時才知,原來他適才面對的,不過是小乖的頭罷了。
小乖在半空中扭動了幾下,調轉過身子,頭朝尾朝上落下來。它來勢極快,韓一鳴眼見它這一落下來,便要激起極大的浪花,想要後退,剛站起身來,小乖落入湖心。不過只激起一片小水花,它落水輕巧,水波不興。轉眼,它又游到岸邊,見韓一鳴還站在原地不能動彈,碩大的頭顱又搖擺起來,發出“咭咭咯咯”的聲音,末了,剛才那個小孩子的聲音又道︰“嚇壞你了,嚇壞你了,好玩,好玩。”韓一鳴四周一看,除卻如莘,這里再無別人。
轉回來,卻見小乖兩個嘴角咧開,滿湖里打滾,攪起陣陣浪花。它並非是在湖里翻攪,就是橫著它巨大的身軀,像個調皮的孩子一般滾來滾去。“咭咭咯咯”的聲音自它身上傳來,時遠時近。韓一鳴恍然大悟,剛才那個聲音就是小乖的聲音,這放肆的“咭咭咯咯”乃是它的笑聲。把自己嚇成那樣,它卻開心成這個樣子,滿湖里亂滾,還笑得死去活來,韓一鳴不禁哭笑不得。
好容易它笑夠了,游到岸邊,把它碩大的眼楮眯起來,對著韓一鳴道︰“沒把你嚇個半死,算你走運。”韓一鳴又好氣又好笑,自己竟然被它數落了。有如大人被小孩子數落的一般,它也奇異,明明不是人,卻能夠說人話。忽然想起丁五遞給他的竹籃,扭頭一看,籃子好好地放在一邊。便先抖了抖衣裳上的灰土,將竹籃拿過來,先打開那個大的荷葉包,里面包著幾大塊肉。也不知丁五用些什麼香料熬煮,雖說切得粗糙,但荷葉一打開來,便香氣撲鼻,連韓一鳴都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小乖兩只圓圓的大眼楮變做兩個向上彎的彎月亮,碗大的鼻孔張得更大,大嘴上面兩道長長的胡須翹得老高的,連它大嘴的兩個嘴角都向上彎去。它口中流出一連串透明的水來,一條帶著紫色斑點的長舌頭也從里面伸出來,舔了舔嘴角,竟是一付饞相。韓一鳴拿了一塊肉在手中,正不知如何喂它才好,它已向前一湊,對著他的手便一嘴咬了過來。韓一鳴嚇了一跳,不及縮手,大半手臂和肉被它咬在口中。
轉眼間,它便退了回去,韓一鳴低頭細看自己的右手,還好完好無損。抬起頭來,小乖已將那塊肉吞進肚中,兩只大黑眼珠都擠向前來,盯著他手中的荷葉。韓一鳴拿起一塊肉來,向上拋去,雖說知道它不會傷害自己,但被一個龐然大物吞下手臂,實在是可怕。小乖並不躍起身來,只是張開大嘴,對著肉塊一吸,便把肉塊吸在口中。
韓一鳴喂完小乖,肉香撩動得自己肚中也饑餓起來,便打開小的荷葉包,只見里面包著數個簡單的小餅,外表粗糙,轉頭對蹲在一邊弄草的如莘道︰“如莘,吃些點心罷。”拿了一塊遞給如莘,自己也拿了一塊,一咬開來,一陣花香自其中飄出來,對著點心一看,只見酥皮內裹著餡,餡內卻有一整朵玫瑰花,色澤鮮艷,花瓣嬌嫩,當是今天才摘下來的,吃在口中,十分清新。餡料不知是什麼做的,與花香絲毫不相擾。食指大動,吃完一塊,又拿了一塊咬開,內里卻包著一張竹葉的清香,也不知丁五用了什麼法子,竹葉吃在口中,清香軟糯,全然沒有竹葉的粗礪硬韌,只有竹葉的清香。
湖心攪起一朵雪白的浪花,小乖自湖面上滑過,長長的身體在湖面上一閃,它一只圓圓的眼楮盯著韓一鳴手中的點心。如莘不過吃了一塊便不吃了,跑到那邊的草地上玩去了,叫她她根本連頭都不抬,充耳不聞。韓一鳴便將剩下的點心都拿起來,向小乖拋去,小乖歡叫一聲,自湖里一躍而起,將那些點心都吸入口中,又落回水里,片刻之後還從湖水里冒出來,意猶未盡地對著空籃子看了一眼,才沉入湖底。
那一日,韓一鳴一人坐在湖邊,眼看著小乖在湖中起起落落,湖水由紅變黃由黃直變綠,最後又變為深紫,一日之間,湖水在七種顏色間變幻,十分美麗。這才明白為何丁五叫此湖為“七彩湖”。
在湖邊坐到紅日西斜,才跟著如莘回來。兩人穿出七色樹林,走了不遠,一陣山風吹來,帶來一陣輕輕的水霧。韓一鳴中午並沒吃飽,走路不免有些緩慢。如莘卻是腳步輕靈,向著水霧便跑,叫她她連頭都不回,只得跟在她後面向前走。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19 10:18:24
第二卷 靈山 第三十一章 高齡
如莘腳步不停,轉過一條小道便不見了,明明不是來時路,卻只能跟在後面。
轉過小道,耳中已有水聲,又走了幾步,眼前一亮,一條寬約二尺的山泉,自高高的山上面懸掛下來,如一條白綢一般。下面是一個小小水潭,清澈見底。一見了水,便覺口渴難耐,韓一鳴蹲下身來,抄了些水在手中,喝了幾口,清甜甘美,精神為之一爽。抬頭向上看去,這條山泉遠遠地自山上掛下來,看不到盡頭,上面依舊是雲霧繚繞,靈山的山頂依然籠罩在雲霧之中。
歇了片刻,如莘的白色身影在前方一閃,她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又向前走。韓一鳴站起身來,跟在後面。只見她小小的身影在前面東一轉、西一繞,依舊輕盈,他跟在後面倒也還跟得上。只不知她要向何處去,偏偏叫她她又是充耳不聞。
忽然見面前出現一片桃林,韓一鳴定了定神,只見桃林之外有一片墾開的小小田地,桃林旁邊幾簡單的小屋,他雖知走的路不是來路,可此時卻到了丁五小屋外的桃林中。飯菜香氣自屋中飄出,有數個素衣人正進進出出,將一只只盛滿飯菜的木桶搬出來,有的已在一邊施展法術,帶著木桶飛走,有的還在地上忙碌。韓一鳴不由得想到丁五每日的這個時刻都會忙碌不已,這時候前去打擾未免有些不好,但如莘回來,總要告知他一聲。抬起頭來,走在前面的如莘早已沒了蹤影。
走入丁五的小屋內,他正滿頭大汗地分飯菜,面前一排木桶,韓一鳴四周一看,並無如莘的身影,只得小聲地向一位師兄道︰請問師兄,可曾看見如莘進來。那師兄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道︰不曾看見。韓一鳴只得又向別人詢問,都是不曾看見。
在一旁站了一陣,始終不見如莘身影。正想出門尋找,丁五已將飯菜分完,等候著的師兄們各自提著木桶出去,丁五擦了擦滿頭的汗珠,走過來問道︰師弟,你玩得可好?小乖沒嚇你罷?韓一鳴點了點頭,道︰如莘不見了,我明明見她走在我面方,哪知到了這里,卻不見了她的蹤跡,問別的師兄也都說沒見。我這便去找。丁五笑道︰你不用管那小丫頭,她定是回去了,她向來都是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的。她不住這里,只是白天總來我這里玩。畢竟是個孩子,和小乖一樣貪吃。留他吃飯,韓一鳴知道自己的飯菜已送往住處去了,謝了他,推辭了出來。
回到住處,顧清泉早已回來。對他笑道︰我等你很久了,等你回來一起吃飯。對了,你去了何處?韓一鳴道︰我去了七彩湖,讓顧師兄久等了。顧清泉道︰七彩湖?你說的是幻鏡湖罷?丁師兄不識幻鏡湖三個字,便叫它做七彩湖。你不曾被驍鰩嚇壞麼?哦,驍鰩便是丁師兄口中的小乖。韓一鳴道︰那如莘也不是如莘了?卻又是哪位師姐?
顧清泉道︰如莘便是如莘,不止丁師兄喚她如莘,咱們也是喚她如莘,連師伯們都喚她如莘。據說她是師祖雲游之前自山下拾回來的棄嬰,說來也巧,靈山本就飄忽不定,忽然一日清晨,師祖听到山下有小孩啼哭,下山一看,便見了如莘。師祖拾了她回來,給她取名如莘,大家便這麼喚她。
也怪,若是喚別的,或在如莘二字前後加上別的稱呼,她一概听不到。她與丁師兄極有緣分,派中這許多人,只有丁師兄能夠與她說話,能把她抱起來,听說各位師伯都沒能抱過她。別的人,連她的身邊都走不近。我初來的時候,不知深淺,她陪我去寶鏡湖,我看她還太小,怕走長路將她累壞了,想抱她回來,哪里抱得著。
韓一鳴奇道︰她不過就是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子,有何怪異?顧清泉道︰自我入靈山派至今,已有許多年月了。歲月長久得我都不記得上山的日子了,不過我初上靈山之日,她便是個四、五歲的孩子。如今,她還是四、五歲,還不夠奇異麼?韓一鳴大驚︰她,她,她……說不出話來。顧清泉笑道︰我初初也是嚇成這樣,問過派中的師兄才知道,幾百年來,她都是這個樣子,並無改變。
韓一鳴驚道︰幾,幾百年?這,這不是,不是……顧清泉道︰師祖外出雲游已有三百三十年了,便是師伯師叔們,也都是幾百歲高齡了,因而我們稱為師尊是一點都沒錯,這樣大的年歲,確實該被尊敬。韓一鳴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幾位師尊看上去十分年輕,秦無方、黃靜玄、盧月清都貌似不惑之年,陳蔚芋與趙浩洋看上去都是英氣逼人,十分年輕,似乎還不到而立之年,哪里想得到他們竟是如此長壽高齡,不得不驚訝感嘆。
他驚異了一陣,顧清泉笑道︰吃飯吃飯。韓一鳴不由得想這顧師兄難道也是百歲高齡麼?只是不好問出來。顧清泉笑道︰你第一次去幻鏡湖,驍鰩定會出來嚇你,它怎會放過這難得的機會?靈山可不是時常收弟子的,這三百三十年來,不過收了三十多名弟子。其余的師兄們,可都是師祖還在山上時,師父們下山游歷時收來的。
韓一鳴將小乖把大眼楮貼在身上嚇他之事告訴顧清泉,顧清泉笑道︰驍鰩也是淘氣,幾百年了,還是長不大。听說它是修行有靈的鯉魚與金龍相交的後代,是魚頭龍身,只是沒有龍爪,也是祖師爺救回山上的。龍素來不與龍之外的生靈通婚,便是同是龍種,金龍也不與金龍之外的其它龍種通婚,因而它被眾多金龍圍攻。祖師看見了,救回來便養在幻鏡湖中。
它跟著祖師,學會了人語,只是淘氣得很,每一個靈山弟子,它都要嚇上一回。听說連我師父都被他嚇過,那時各位師尊都已修行有年,他照樣一個個嚇過來,不曾放過一個。祖師對它也不加約束,反而總是把它沒見過的弟子派去湖邊,讓它嚇上一回兩回的,慣得它越發淘氣了。
第二卷 靈山 第三十二章 封印
韓一鳴回想小乖那得意非凡的笑聲,先前只以為它嚇了自己一跳,此時才知它竟是將上靈山修行的弟子都嚇了個遍,忍不住問道︰師兄,你也被它嚇過嗎?顧清泉笑道︰它哪里會放過我呢?我上靈山之時祖師早已下山雲游去了。我信步走到湖邊,在湖邊草地上睡了個午覺,是它用兩條長須把我捅醒,還用長須頂在我肋上把我頂起來,沖著我做鬼臉,露牙齒,我也是嚇得半死。不過這都算好的了,趙宏寶師弟被它大嘴一張咬在口中,嚇得屁滾尿流不說,還被它吐了滿身黑水,說他的屁尿臭死了,無法忍耐,它就是這麼不講道理的。韓一鳴不禁笑了起來,顧清泉道︰咱們也不會去跟它計較,並非是怕它,而是因它是靈山上的靈物,雖說不拘小節些,但還是該敬。因而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敬而遠之。
後幾日,韓一鳴每日起身後就漫步去幻鏡湖,每次路過丁五的小屋,丁五都托他帶食物前去喂小乖。坐在湖邊,看著湖水變幻莫測,看著小乖長長的身軀在湖里沉沉浮浮,不由得不嘆息,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真還是幻,可是不論是真還是幻,只要看到了,都不得不驚異這天功造物的神力,不得不欽佩靈山祖師那超越眾人的想法和法術驚異。
雖說他已知道小乖的真名其實是叫做驍鰩,可先入為主,還是認定它叫做小乖。它漂亮的身軀在湖水中忽隱忽現,攪得湖里水花翻騰。
這日下午,小乖在水里玩了一陣,浮出頭來,對著岸邊游來。它巨大的頭顱挨近岸邊,一只圓眼楮瞄了韓一鳴一眼,韓一鳴道︰小乖,你已經有幾百歲了嗎?小乖停住了,兩個大黑眼珠都擠到前面對著他︰幾百歲?那是你們的算法。對龍來說,一百年才算一歲。我現在才五歲。它停在水中,晃動著背鰭。韓一鳴道︰師兄們常常來和你玩嗎?小乖道︰他們不常來,我也不理他們。我嚇過他們之後,他們都怕我,不敢接近我。因而我總是等著新弟子入門,可以好好嚇他一回。
韓一鳴已知並非眾師兄害怕不敢接近,乃是因為它是祖師在數百年前就收入派中的靈物,眾人都敬而遠之,便如同對如莘一般。可轉念一想到它這三百多年來,獨自在這湖里,師兄們都不來看它,只有找新來的弟子就嚇唬一回開心一回,實在是孤單。對它道︰小乖,今後我無事之時,都來和你說話可好?小乖側開頭去,一只圓桌面般的大黑眼珠對著他看了一陣,忽然變成彎彎的小月亮,說︰好呀。從前,他天天都會來湖邊和我說話,跟著他我學會了說話。現在你來跟我說吧,總是如莘來,她又只愛玩,不愛說話。韓一鳴听小乖說到的這個他,知道是祖師。
小乖看了看他道︰他去雲游的時候我兩歲,如今五歲了,還是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難道他忘記我和如莘了嗎?韓一鳴道︰祖師定不會忘記小乖和如莘的。忽然一條黑影自眼前躥起,卻是小乖自湖中一躍而起,向天空躍去。
陽光下,它長長的身軀有著耀眼的金光,背鰭邊巨大的紅色二色斑點十分醒目。它一躍而起,頭微微向兩邊擺動,身體也隨著頭,向兩邊搖擺,躍起數丈高。忽然長長的尾巴向兩邊搖動,一股強風自上而下襲來。它躥得更高,韓一鳴仰頭而望,它在空中停了一停,向湖中墜落,飛快地掉下來。
韓一鳴見它龐大的身軀向下落來,不禁尋思後退。它躍得這樣高,落下來定會將湖水濺出極大的浪花。剛要轉身,已見小乖離湖面不過兩三丈了,忽然它腰一彎,碩大的頭顱向下,腰一伸,尾巴已彈上半空,接著“唰”地一聲,鑽入水中,如同初見的時候一般,只有一圈漣漪向湖邊漾開,並沒有水花。
片刻之後,它又從水中冒了出來,對著韓一鳴。口中咬著一只渾身翠綠的鳥。小乖一仰頭,將那只鳥兒吞進肚里,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巴,兩個嘴角向下一彎道︰不好吃,不好吃。韓一鳴道︰丁師兄煮的肉塊,你天天都吃,怎麼還要吃這只鳥?小乖兩個嘴角下彎,道︰你什麼都不懂,這是普通的鳥嗎?這叫翠鵠,肯定是上靈山去偷听偷看的。不吃掉,還真讓它上去麼?”韓一鳴道︰你怎麼知道?
小乖道︰凡是靈山派弟子帶上山的生靈,我都會看一看,不過看而不動,他們自己帶上山的,該不是壞人。獨自來的,有靈山引路符的,我也都放過去。別的……哼哼,靈山是誰都能上來的嗎?翠鵠從來都飛不高,能飛到這里的,肯定不是翠鵠了。反正我吃也吃了,你還想叫我吐出來麼?它前面說得頭頭是道,後面忽然變成耍賴的口氣。韓一鳴還真不能回答,只得道︰你躍得那麼高,似乎會飛一樣。
只見小乖兩個嘴角撇得越發向下,它驕傲地道︰我真會飛的,從前會,我還常常飛上天空看太陽升起,雲濤翻涌。後來他說怕他離開後,我飛到外面去,再被金龍追趕,他不能回來幫我,所以他封印了我的翅膀。適當的時候解開封印,我就有翅膀可以飛了。你听說過龍不會飛嗎?我的父親可是金龍呢。韓一鳴無語,它雖有飛上天空的本事,翅膀被封印,不能遨翔天際,自由自在,著實令人傷感。
小乖抬起頭來,向著他身後看了一眼,又低下頭來,嘆了口氣。它的聲音一向童稚、無憂無慮,听見它嘆息,實是意外。向它看去,只見它搖了搖頭說︰我從前就這樣看著他走近來,我等了這麼久了,他卻再也沒來過。韓一鳴不由得想到它幾百年來,都會時不時抬頭這樣望去,又是這樣的失望,心中難受起來。輕輕伸手想要撫摸它的頭,卻又忍住了。小乖忽然道︰你以為你和丁五才叫我小乖麼?驍鰩是我的大名,他也叫我小乖呢。你若是和他們一樣叫我驍鰩,我才懶得理你!說罷,滑入湖中,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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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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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19:00
第三卷 十日(上) 第三十三章 駕臨
轉眼間便到了第七日清晨,韓一鳴早早起來,洗漱完畢,已有師兄前來帶他到翠薇堂。順著山路下來,來到翠薇堂前,平日蒼翠欲滴的竹林早已不見,只有幾叢修長碧綠的竹子長在翠微堂兩邊,猶如兩扇屏風。翠薇堂前空出來的大片空地上,長著一株株桃樹,都是掛滿花蕾,含苞待放。台階前早就放下了兩溜木椅,六位師尊都站在台階下。
眾人依舊是素色袍衫,只有白櫻烏黑的秀發上別著一根三寸左右長短,流光溢彩的金色羽毛,將她端莊的面容襯得十分靈動。
他來到堂前,秦無方便道︰一鳴。韓一鳴走上前去,秦無方道︰一鳴,待客人來了,咱們便拜師罷。你不要嫌我羅嗦,你心中可有別的打算?若有,現下告訴我罷。韓一鳴道︰弟子沒有別的打算。施了一禮,站在一邊。秦無方點了點頭道︰你若有了別的打算,便不能再留在靈山,待會兒各位道友都會詢問你,你心中不堅定,必然就會給他們可趁之機。便是我想留你,你不能再留在靈山了。韓一鳴心中想起山下的韓家莊來,一時之間,難以割舍。但靈山諸位師尊強過平波道人等人,與其給他們可趁之機,不如自己先就堅定心神。對秦無方道︰弟子別無他想。施了一禮,站在一邊。
秦無方微微一笑,道︰好。在場眾人都不言語,過得一陣,只听得鳥鳴聲聲,秦無方微微一笑,道︰來了。黃靜玄等人都伸出手來,雙手在胸前,兩掌掌心一上一下虛虛相對。秦無方右手中指在空中寫了幾個字,韓一鳴挨得近,看得清清楚楚,乃是若有似無四個字,寫完之後,他手一揮,黃靜玄等人都雙掌上下對調方位,對調三次之後,本來建在山邊做穿堂之用的幾間房屋都拔地而起,向上飛去,轉眼便消失得無影無蹤。眼前一片開闊,萬向橋上雲霧繚繞,向下一望,除卻靈山上的參天古木,皆是白茫茫一片。
那白色雲霧中,出現幾個黑點,向上飛來。飛得近了,最近的一個乃是吳靜軒,他身著青袍,手持拂塵,端坐在一只灰鶴上。後面一個卻是黃松濤,站在一把連鞘劍上。後面一個身著道袍,滿面麻子的是天花道人,他雙腳踏在一柄如琉璃一般隱隱透明的劍上,向上飛來。再後面,卻是一個身著黑袍,懷抱一把烏黑木劍的道人。正是平波道人,跟在天花道人之後,也越來越近。這四個倒罷了,最後一個卻是一個深紫色的身影,踏在一團圓圓的黑影上而來。
白櫻眉頭一皺,秦無方道︰師妹,凡事都不要做得太絕。她是必然要來的,還要正大光明地來,因而我又出了請諫單請她來。這五個人轉眼飛到眼前,依次圍著桃林轉了三圈,落下地來。秦無方拱手道︰鄙派收錄一個弟子,驚動諸位道友都光降此地,感激不盡。吳靜軒與黃松濤一下來,便對著韓一鳴看來,兩人目光銳利,似乎目光中都藏著一只手,只待時機成熟,便要搶了他下山去。韓一鳴本就懼怕這二人,哪里敢抬頭,只是垂著頭站在秦無方身邊。
盧月清走近二人身邊,笑道︰二位道友,請坐。二人見無隙可入,寒喧了兩句,在左邊兩把木椅上坐了。天花道人只是拱了拱手,便自去坐下了。平波道人卻走到秦無方面前,道︰無方道兄,別來無恙,咱們可是有年頭不曾相見了。秦無方微微一笑,道︰平波道兄,請坐。他幾百年修行,涵容寬大,但知今日來者不善,只在心中說道︰咱們前幾日可才在鏡前見過,道兄真是健忘。他用了心語術,平波道人心中便听到這句話,但他道行也有幾百年了,臉皮極厚,並不以為意,呵呵一笑,到一邊坐下。
第五個身影落在地上,卻是一個女子。韓一鳴看得清楚,她穿著一襲深紫色的衣衫,腳下踏著一個蒲團似的東西。她款款自上面走下來,伸出手來,輕輕一招,那個蒲團似的物件飛起來,變為極小的一團,落在她晶瑩剔透的手指上。她抬起頭來。兩道黛眉之下,一雙深紫色的眸子,向韓一鳴看了一眼。韓一鳴也曾听說有人的眼眸會是近乎黑色的深藍,但從未听說過何人的眼眸是深紫色。這女子膚色白若霜雪,越發襯得雙眼如紫水晶一般閃閃發亮。
秦無方笑道︰紫裳道友,你能大駕光臨,實在是令我意外。師妹,你陪紫裳道友坐下。白櫻略一遲疑,走上前來,對紫裳道︰請坐。紫裳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多謝。在一張椅上坐下。
在座諸人相互招呼了片刻,又來了五人。韓一鳴看著秦無方招呼,這五人里,只有一人識得。這人便是江魚子。
眾人坐定,秦無方道︰今日,本派要收錄一名弟子。各位道友都駕臨這里,實在是本派的榮幸。他話音一落,自翠薇堂內走出兩名弟子,托著茶盤過來,在每一面前敬上一碗茶,又徐徐退回堂內。秦無方道︰一鳴,過來給諸位師長見禮。
韓一鳴正要舉步,在座十人都轉過頭來,眼楮向他身上看來。他們目光灼灼,看得他渾身是汗,舉步唯艱。正在無法開交之時,秦無方的聲音道︰一鳴,去給各位長輩見禮罷。他聲調溫和,韓一鳴聞言抬起頭來,只見他面上笑容親切,心中一定,便走進場院中,給各人行禮。
他這里才彎下腰去,就听一個尖利的聲音道︰無方道兄,在下有些許話,不妨說完了再見禮罷。秦無方左手微微握拳,韓一鳴已覺手腕上一緊,轉回身來,秦無方笑道︰好說,好說,不過那日我並不在這孩子身邊,玄樞道兄若有疑問,讓盧師弟回答可好?
第三卷 十日(上) 第三十四章 相問
玄樞還未回答,另一個人道︰好好好。玄樞道兄,你說出了咱們的想法。那日我與宏波道兄也不在場,對此事也頗有些意外。不趁今日問個清楚,只怕是難以明白了。不知盧道兄可能讓咱們問一問這個孩子?咱們對你沒什麼疑問,要問還是問這個孩子才是。
秦無方微微一笑,向盧月清看了一眼,道︰鶴翔道兄,你只管問便是了。鶴翔道︰好,你過來。這話卻是對韓一鳴而發。韓一鳴心中忐忑,向秦無方看了一眼,只見他面帶微笑,道︰一鳴,諸位師長有話問你,你要據實而答。韓一鳴道︰是。
玄樞哈哈一笑︰無方道兄,這位一鳴是否已拜在你靈山門下?若是還不曾拜,你便不能說這樣的話。只有他的師長方能如此說話。秦無方微微一笑,盧月清上前兩步,道︰玄樞道兄,一鳴這孩子在我靈山派內住了這些時日,我師兄關懷他些,也不足為奇。”陳如風冷冷地道︰關懷?好,怕是關懷斬犀劍罷。盧月清道︰陳道兄,話可不能這麼說。斬犀劍與收弟子有何相干?你放不下一把斬犀劍,靈山派可未必把這柄劍放在眼里。
鶴翔哈哈笑道︰咱們都知道你靈山派素來多有珍稀之物,便是神兵利刃也未必放在心上。咱們也不宜做這口舌之爭,待我問完他話,便知端底。對著韓一鳴道︰你是如何殺了魔星的?我那日不在,倒要勞煩你,說與我听一听。這句話,韓一鳴早听別人問了多遍,卻是一句話也答不出來。此時听他再問,也不抬頭,只是站在原地,低頭等待他問下一句。
鶴翔等了一陣不見他回答,便道︰你抬起頭來。韓一鳴抬起頭來,只見鶴翔兩眼對著自己看來,他的兩眼本來有些昏暗,此時卻是炯炯有神,一雙眼楮如磁石一般,直盯著韓一鳴雙眼。韓一鳴被他看得頗不自在,想要移開眼光,哪知略略偏開一點兒,卻又不知不覺變做直視他的雙眼。過得片刻,只覺他的眼中似有無數碎片飛出,向自己眼中飛來,想要避開,身上卻是挪不動分毫,連眼珠都挪不開。眼睜睜看著那些碎片飛到面前,撞在自己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星星點點泛起來,卻是無法閃躲。
片刻之後,鶴翔冷笑道︰月清,你們對他下了金口難開咒,倒叫我們來問,也好意思。盧月清笑道︰鶴翔道兄,若說是我靈山派對這個孩子下什麼金口難開咒,那真是可笑了。不瞞你說,當日這孩子被歹人追殺,白櫻師妹確實在他身上下過一個隱身符。你也是修道多年,道行高深了,不至于不知道隱身符能在他身上停留多久罷。自下隱身符至今已過了八日,早失去了作用。最早見到一鳴的,都坐在此地,你何不問問他們,他們可曾從這孩子口中問出個子丑寅卯來?
盧月清口齒伶俐,鶴翔冷笑一聲,依舊對著韓一鳴看個不休。忽然又有一人道︰讓我也來看上一看。卻是江魚子。盧月清笑道︰“道兄那日不是問過麼?今日怎的還要再問?江魚子笑道︰怎麼,月清是怕我問出什麼來嗎?盧月清哈哈笑道︰哪里,問吧,請問。
江魚子笑道︰多謝,多謝。對韓一鳴道︰你走近些。聲調溫和,面容慈祥。韓一鳴極是反感他,不敢走近前去。江魚子微笑道︰來,來,來。韓一鳴抬起眼來,只見他雙眼眯得像是一條線,正在猶豫間,兩只腳卻已邁步向前走去。他心中又驚又急,欲要收住腳步,卻偏偏收不住。忽然心中響起秦無方的聲音︰一鳴,去罷,不要害怕。回頭看了一眼,秦無方面帶微笑,韓一鳴眼前一花,似見他點了點頭,仔細一看,卻見他在與吳靜軒說話。忽然又見他對著自己點了點頭,他似是有兩張面孔,一張與吳靜軒說話,一張對著自己點頭。
轉回頭來,已走到江魚子面前,江魚子對著他看了看,道︰好孩子,斬犀劍呢?魔星的斬犀劍呢?韓一鳴奇道︰什麼是斬犀劍?我不知道。江魚子笑道︰魔星交給你什麼了?韓一鳴有心要說句他什麼都不曾交與我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江魚子眉頭一皺,雙目閉上,片刻之後睜開來,眼中兩點銀光,自瞳仁深處亮起。韓一鳴只覺刺眼,卻是轉不開眼楮。眼睜睜看著那兩點銀光自他眼中飛出,撞入自己眼中。銀光耀眼閃爍,韓一鳴閉上眼楮,都覺眼中一片銀光,半天才睜開眼楮,眼前一片昏暗,半晌才看清眼前的江魚子。
只見他依然笑眯眯地看著自己,韓一鳴竟覺全身冷汗,身不由己想向後退。
兩點銀光進了韓一鳴眼楮,韓一鳴初時並不覺得異樣,哪知片刻之後,只覺那兩點銀光滿身游走,所到之處,都會有銀光自皮膚閃現出來。忽然听見江魚子的聲音又問道︰魔星是怎麼死的?他的聲音猶如加大了數倍,每一個字說出來都讓韓一鳴覺得心里一抖。
他面容慈祥,哪知他卻讓韓一鳴不寒而栗,心中一動,似是有什麼要傾泄而出,卻又只是一動,便不再有動靜。江魚子問過這兩句話後,韓一鳴只覺全身血脈簌簌跳動,低頭一看,銀光游走過的地方,都開始慢慢膨脹了起來,象是長了一個個水痘一般。水痘越長越大,連成一片,韓一鳴只覺自己全身都脹大起來,連胸口都脹了起來,每一口氣都吐不出去,十分憋悶。正自伸手抓自己胸口、喉頭,忽然听見盧月清笑道︰道兄,他一個孩子,你何苦作弄他呢?只听江魚子哈哈笑了兩聲,韓一鳴眼中疼痛不已,忽然兩眼前一黑,似是眼珠脫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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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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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19:22
第三卷 十日(上) 第三十五章 桃花
他驚得要大喊出聲,心中卻響起秦無方的聲音道︰一鳴,別怕。他的聲音像清水一般自韓一鳴的心底擴散開,韓一鳴心中一陣清涼,再也喊不出聲來,待得片刻之後,睜開眼來,適才眼前所見的一切都又是本來面目。
盧月清笑道︰幾位道友,都問過一鳴話了。如何?可還有哪一位道友有什麼不明白之處要問這個孩子?一個陌生的聲音道︰好,幾位道兄問過了,在下便不重復問了。不過小弟听人說,他隨身攜了一把劍,不知可否拿出來與我們看上一看?在下那日不在當場,不曾見過這柄劍,特求一觀。韓一鳴順著話聲看去,卻是那個叫作宏波的道人。
盧月清笑道︰好說好說,二師兄,請你將木劍取來,大家再細細看上一看。古道兄,你可要先看?古宏波道︰這倒不必。盧月清笑著向黃靜玄看了一眼。黃靜玄伸手一抓,憑空便將韓一鳴的紫桃木劍抓了出來。他松開手來,紫桃木劍靜靜浮在他手掌上方,道︰請問,哪一位道友先看?
古宏波對著紫桃木劍看了兩眼,似乎在思索要不要伸出手去拿在手中,平波道人先站起身來,笑道︰小弟僭先了。靜玄道兄,我可以再看一回罷?黃靜玄笑道︰有何不可?請看。右手中指在紫桃木劍上一彈,刷的一聲,紫桃木劍彈了起來,在空中轉了兩圈,飛到平波道人面前。平波道人也伸出手指一彈,紫桃木劍啪地一聲落在地上,劍尖扎入他面前的泥土中。平波道人道︰見笑了。
他右手食中二指捏個劍訣,向天一指,又向地下一指。他懷中抱著的烏黑木劍忽然直沖雲宵,飛上空中,片刻之後,自天下掉下來,卻是劍尖向下,扎入地里,與紫桃木劍相距不過三寸。白櫻神色鄙夷,對他道︰平波道兄,你怎能用這種方式來看紫桃木劍?你的黑桃木劍擅于吸取靈力,靈山之上,萬物有靈,你這般讓黑木劍吸取靈山的靈力,到底是要看劍?還是要偷靈力?
平波道人哈哈一笑道︰白櫻道友,我的黑桃木劍自來都是這麼使的,怪不得我。白櫻向秦無方看了一眼,伸出雙手,道︰那你也休要怪我。她右手抬起來,對著空中一招,一株桃樹樹身搖晃,在枝稍末端長出一個花苞來,與別的花苞相比,小了許多。
白櫻左手輕輕在空中一引,右手捏握成拳。韓一鳴已見插在地上的黑木劍上一道道字符亮起來,亮得耀眼,忽然劍首長出一枝桃樹枝來,幾個小小花苞自桃枝上慢慢生長出來。再向白櫻看去,只見她左手一引之後,那個小小花苞已出現在她面前。在一個水泡般的圓球中,白櫻左手輕輕伸在圓球下方,右手慢慢張開。圓球中的花苞輕輕綻開來,粉嫩的花瓣一片片向外張開。
乍然間,周圍桃樹上本來含苞待放的花苞都慢慢張開,隨著白櫻的手慢慢張開來,卻是淡淡的綠色。白櫻雙眼只望著左手中的那個圓球,右手五指微彎,卻都張開,停了一停,又慢慢再握成拳。那圓球中的桃花綻開到了極至,慢慢變萎變黃,末了,變作一個葉芽。
桃樹上所有的桃花都跟著枯萎,長出嫩芽來,轉眼又長出碧綠的葉子。韓一鳴看那桃花開謝,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已是滿樹濃綠,嘆為觀止。見葉子長出來,方低頭來看黑木劍。黑木劍上本已亮得耀眼的字符都黯淡下去,平波道人還在持咒,黑木劍卻再也亮不起來。連長出來的枝葉都又慢慢縮了回去。
白櫻收回手來,道︰平波道兄,你不必再白費勁了,我已將此地的靈力都讓碧桃樹吸光,你的黑木劍吸不到了。平波道人訕笑兩聲,道︰白櫻,你也太小氣了,我這木劍自來都是隨身攜帶,又不是為專門吸你靈山的靈力而來。便是吸了一星半點,于你們不過是九牛之一毛而已。何至于如此吝嗇得一毛不拔?白櫻冷冷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不與你做口舌之爭,是與不是,你心里自知。
平波道人哈哈笑了兩聲,道︰好,我這便來試一試你這把紫桃木劍。說罷,右手一引,黑木劍拔地而起,在空中繞了一圈,便對著紫桃木劍砍來。啪的一聲,黑木劍砍在紫桃木劍上,紫桃木劍斷成兩截,連著劍柄那一截掉在地上。韓一鳴大吃一驚,呆了一陣,看看周圍諸人,眾人都是十分意外,面面相覷。再向地上看了一眼,只見兩截斷劍,忍不住啊了一聲,撲過去跪在地上,對著兩截斷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一瞬間,那少年的影子閃現出來,他那晚做的事情樁樁件件都涌上心頭。韓一鳴很是珍惜這把紫桃木劍,這是那少年留下的唯一記念。韓一鳴原想將來若師尊讓他挑選一件兵刃修行,他便用這柄木劍。他很是感激青衣少年,此時卻十分愧疚,本應好好保管這把木劍,哪知這柄木劍在他手中才幾日,便被平波道人毀在了面前。
跪了片刻,才伸手將斷成兩截的木劍拾起來,雙手拿著。只听耳邊眾人紛紛道︰平波道兄,出手怎麼這樣重?韓一鳴怒從心起,向平波道人看去,只見他有些訕訕的。譴責的話語到了口邊,又忍住了,轉回頭來,看自己手中的斷劍。
秦無方道︰一鳴,你把劍收好,改日看看是否能修復。韓一鳴拿著劍,退到一邊,心中一陣難過,眼前迷朦。卻听古宏波道︰如此看來,這柄木劍絕不是斬犀劍,這一點勿庸置疑了。現下在說的,倒是這個弟子,你們靈山還收不收?盧月清笑道︰自然要收。眾位道友來到靈山,便是為此事而來。古宏波道︰盧道兄,咱們自來有這麼一個定規,不論哪一派要收下誅魔弟子,都須各派同意,是也不是?
第三卷 十日(上) 第三十六章 紫眸
盧月清笑道︰從來如此。古宏波道︰那好,靈山現今收這個弟子,我便不同意。他這麼一說,除去靈山派眾人,所有在場的人都道︰此人不能入你們靈山派。盧月清向幾位師兄弟看了一眼,道︰一鳴誅魔當日,已與在座的幾位道友有了一面之緣。當時諸位也問過一鳴,願不願入各自派中,一鳴皆不答應。咱們修道之人,于緣法十分講究,難道幾位道友還要勉強再試一回麼?
吳靜軒道︰你說人人都問過嗎?怎麼我卻記得我沒有問過。盧月清笑道︰靜軒道兄,你當日說的是,他若不隨眾人去,便隨你去。也算你結了一回緣,結果一鳴隨了我來,便不能再隨你而去,與貴派的緣法不過如此。吳靜軒道︰我還未問他,你怕什麼?他若真與你派有緣,你也不用怕我問他。盧月清還要說話,秦無方已道︰師弟,便讓靜軒道兄問上一問罷。盧月清見師兄發了話,便收住口,不再言語。秦無方對吳靜軒道︰靜軒道兄,你便問上一問,只不過請道兄許一個諾。若是沒有這個緣份,便不再糾纏。吳靜軒道︰那是自然,何必勉強呢?只不過在下不曾問過,心中總是有些不甘。秦無方笑道︰那是。轉而對一鳴道︰一鳴,你且隨緣罷。
古宏波道︰我先來問罷,我也來結個緣法看看,靜軒道兄,我搶個先,你不怪我罷?吳靜軒笑道︰不怪不怪。韓一鳴此時已知他們就是想讓自己拜不在靈山門下。自己不離開靈山,他們都是同氣連枝。一旦自己離開靈山,他們必定也是翻臉成仇。只見古宏波走近來道︰你可願隨了我去?他聲音十分渾厚,听在耳中,說不出的舒服。韓一鳴失了紫桃木劍,對所有上靈山之人,都十分厭惡。既不抬頭看他,也不說話。只是低頭看著手上的兩截斷劍。古宏波連問三遍,聲音一遍比一遍悅耳,最後一遍听在耳中,有如鐘磬般動听。韓一鳴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卻是一字不吐。
古宏波站了片刻,韓一鳴既不應答也不抬頭,十分沒趣,只能走開。玄樞也走上前來道︰好孩子,你隨了我去罷。也是聲調柔和,滿面堆笑,韓一鳴索性連頭都不抬起來,只是低著頭。等他問完三遍,哪知才听他問了第二遍,身上便不由自主地動了兩下。抬起頭來,只見玄樞滿是笑意的臉。他的面上全是笑意,卻有些僵硬,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喉嚨。韓一鳴只覺喉頭格格作響,似有什麼堵住了,卻是吐不出來。他緊緊咬住牙關,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吐出個去字來。玄樞又問了第三回,依舊沒有答復,只得作罷。
江魚子笑道︰該我問了罷,你可願……他一句話尚未說完,韓一鳴已道︰我不願隨你去。江魚子嘎然而止,不再言語。
吳靜軒笑道︰這回該我問了罷?你可願隨了我去?他話音未落,韓一鳴只覺腦中轟的一聲,全是一個字去。這許多去字爭先恐後地向他喉嚨奔去,企圖自其中擠出來。猛然想起那日盧月清曾對他道吳靜軒修過回聲法,想來這便是回聲法。強自忍著,緊緊咬住嘴唇,不讓一個字自口中鑽出來。吳靜軒又道︰你可願隨我去?
韓一鳴眼前一黑,去、去、去,去字在他腦中隆隆作響,竟有如雷聲,轟響不絕。頭暈腦漲,眼前發黑。但他手中捏著斷成兩截的木劍,只覺無比憤怒,心道︰我偏不隨你去。忽然心中響起秦無方的聲音︰一鳴。他的聲音十分輕快,竟將吳靜軒如雷霆一般的回音法都壓了下去。韓一鳴頭腦中一松,抬起眼來,欲要說︰我不去。卻是不敢開口,生怕一開口吐出來的只是一個去字,給他可趁之機。接著又听吳靜軒問了第三回,他面上變紫,想是將全身力量都用在這句話上了上了。但韓一鳴听在耳中,卻不似從前那般轟響,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來。
吳靜軒臉上變黑,冷笑道︰好,好,好。恭喜你們收得好弟子呀。向秦無方看了一眼,秦無方笑道︰承讓,承讓。對韓一鳴道︰“一鳴,你先謝過諸位。韓一鳴正要說話,卻听一個女子聲音道︰無方道兄,我還沒有問。
韓一鳴抬起頭來,只見紫裳對自己看了一眼,一雙紫水晶般的眸子轉過去對著秦無方。秦無方微微一怔,向她看了一眼。紫裳道︰我也問他一問,可以麼?你盡管放心,我絕對不會跟你們搶這個弟子,不過問他一句話而已。咱們……說到這里卻不再說下去。她聲音清脆,只是面上似笑非笑,又有些似怒非怒。秦無方道︰好,請問對韓一鳴道︰一鳴,你對紫裳道友的問話,都要據實回答。韓一鳴道︰是。
紫裳道︰魔星是什麼樣子?韓一鳴見她一雙紫眸緊緊盯著自己,不覺有些不自在,卻還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盧月清眉頭一皺,道︰一鳴,你好生告訴紫裳道友,不可隱瞞。韓一鳴抬起頭來,道︰我,我說不出來。他的意思是他說不出所見所聞。盧月清卻當他誅魔之後,受驚過度,說不出來。對紫裳道︰他自來也沒說過關于魔星的一字一句。
紫裳冷冷哼了一聲,也不理盧月清,又道︰那,魔星可與你說過什麼?韓一鳴依舊是一語不發,紫裳等了一陣,道︰你抬起頭來。韓一鳴抬起頭來,只見她一雙紫水晶般的瞳仁中光影閃動,好像兩股冰涼的泉水撲到眼前,自雙眼起,兩股涼意自上而下,直透進心里去。
她一雙眼楮,慢慢自上而下,對著韓一鳴眼中看來。韓一鳴只覺她眼光到處,自己竟無所遁形,連一點灰塵,都被她明亮的雙眸照到。紫裳對著他上下看了幾眼,道︰把你的木劍給我看一看。韓一鳴手中捏緊木劍,卻不肯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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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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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19:55
第三卷 十日(上) 第三十七章 朱雀翎
紫裳右手食指對著韓一鳴一招,韓一鳴只覺雙手虎口一震,又酸又麻,紫桃木劍幾乎脫手而出。他手松開之後,又緊緊抓住木劍。盧月清道︰一鳴,紫裳道長不過是想看一看你的木劍,你讓她好好看看。韓一鳴心中十分緊張,雙手想向背後藏去。盧月清眉頭一皺,道︰一鳴,木劍已斷為兩截,只能過後想法子修復,現下紫裳道長要看上一看,你應當請她幫你好好看看。韓一鳴只得伸出手來,將手中斷成兩截的紫桃木劍遞過去。
他的手剛伸出去,紫依的右手便對著他一招,兩截木劍轉眼便出現在她手中。她將一截斷劍拿在手中,對著那截斷劍看了看,口中輕輕念了句話。韓一鳴站在她面前,只見她櫻唇微微開合。念完之後,她持劍的左手,閃爍起紫色光芒,慢慢變作透明。她的右手,卻是白得耀眼,向那截斷劍上撫去。
她的右手落在那截斷劍上,指尖便像燭火一般越發明亮,連木質紋路都照得清晰無比。她的手指慢慢移動,指尖的亮光連木紋都照得一清二楚,木劍卻還是原來深沉的色澤。但她卻似是十分意外。輕輕撫摸了一回,眉頭微微皺起,面上甚是失望。看了一陣,忽然左手將兩截木劍向上拋起,右手衣袖一揮,衣袖中飛出一條彩帶,向木劍上纏去。
那條彩帶色彩一端是極深的紫色,慢慢淺淡下來,到了帶子的另一頭,已是近乎白色的淺紫。彩帶一端落在木劍上,紫桃木劍便焦了一塊,片刻之後,冒出青煙,似乎燃燒起來了。韓一鳴呆了一陣驚道︰燒起來了。紫裳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看著紫桃木劍。片刻之後,兩截斷劍都冒出濃煙來,眾中也嗅到燒焦的氣味。韓一鳴大驚,拔腿向前跑去,紫裳左手對著他一伸,韓一鳴的頭狠狠地撞在什麼上面,抬眼一看,卻是什麼都看不見。又向前跑,這一下撞得更狠,面前竟似有一堵牆一般,撞得他全身都疼痛不已。向紫裳看了一眼,正想說話,喉頭一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不知是誰對他作了法,四周環顧,卻見眾人都盯著場中的斷劍。忽然見紫裳冷冷地向自己看了一眼,神色頗為譏嘲。
紫桃木劍上騰起一道紅中帶黑的火焰,片刻之後,火焰上部變作紫色,下部卻變作碧綠。火越燒越旺,火焰的也由碧綠變成白色,木劍早燒了起來。韓一鳴向前跑了幾回,回回都撞得全身疼痛。眼見木劍已是熊熊火把,心中又是憤怒又是傷心,但伸手卻不能及,只得咬牙看著。
正自難過,卻無計可施之間,只听白櫻柔和的聲音道︰紫裳,夠了。你燒了這許久,任是什麼魔力都燒干了。紫裳冷冷地道︰白櫻,琉璃火自來都是自行熄滅。我燒一燒這把木劍,也是為了大家能夠平安無事。白櫻道︰平安無事?凡事自有定數,不必如此操心。你的琉璃火是萬年神木都能煉化的,這紫桃木再煉個片刻,連煙塵都不會留下,出手不必如此狠罷。紫裳冷冷地道︰琉璃火只能自行熄滅,我可還沒有法力讓它自行熄滅,要不,你來。
白櫻淡淡地道︰那麼,我得罪了。伸手自發上取下那根流光溢彩的羽毛來。那根羽毛本是淡淡的金色,卻如同明鏡一般,能將周圍的色彩都映照出來,因而顯得流光溢彩。白櫻手腕一翻,兩根白玉般的手指拈著那根羽毛,隨手劃了一個小圈。那根羽毛忽然變作金紅色,一個金色的圓點自羽毛的中間亮起,慢慢變大,亮點中間又出現一個黑點,隨著黑點擴大,金光形成一個圓圈。
圓圈越來越大,將整根羽毛都包在圈中,羽毛在圈中越變越小,轉眼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圈內失去了光澤,變成漆黑的一片。白櫻抬手將那個圓圈向空中一送,那個圓圈飄上半空。忽然一聲鳥鳴響起,那個圓圈中出現一只極小的紅色鳥兒,通體的羽毛都是火紅,只有雙眼、嘴、爪為金色。它伸展翅膀,繞著圓內飛了一圈,對著地上叫了一聲,張開嘴來。
地上純白色的火焰又已變做黑紅相間,那只小鳥張開嘴後,忽然變成一條細細的火線,向那個圓圈而去。紫裳愣了一愣,小小紅鳥已將整根火線吞入肚中。火線吞完,紅鳥伸展翅膀又飛了一圈,變得越來越小,轉眼消失無蹤。圓圈也隨著慢慢縮小,縮小到三寸左右,羽毛又浮現出來,待得圓圈變作亮點,在羽毛上一閃而逝,那片羽毛也自半空飄落下來,落在白櫻手上。
紫裳大怒︰白櫻,你是要仗著這些神物與我一比高下麼?白櫻微微嘆了口氣,依然冷冷地道︰紫裳,並非我仗著神物與你相比。木劍已毀得不成樣子,好歹給這個孩子留下一點殘片做為記念罷。何苦凡事都要做絕。嗯,記得從前……
白櫻。一聲呼喚將白櫻的話截住,卻是秦無方。程蔚芋在旁邊冷冷地道︰師妹,一點琉璃火,收了便收了。你不必與她說那些廢話秦無方眉頭一皺,道︰程師弟。程蔚芋便不再言語。秦無方笑道︰紫裳道友,對你不住,朱雀翎收了你的琉璃火,我也沒有本事取出來。你也不要生氣,盡我所有,只要你能夠看得上眼,拿去便是。算是給你賠個不是。
紫裳冷冷地哼了一聲︰盡你所有麼?你有什麼是我能夠看得上眼的?你拿紫霓劍來還麼?秦無方笑道︰紫霓劍可不是我的,紫霓劍為祖師所有,他雲游之時,帶了去。你換別的物件罷。紫裳道︰哦,那麼你現今是靈山的執掌門戶之人了?秦無方道︰不敢,不敢,承師弟師妹們謙讓,我得以暫管些時日。紫裳低下眼去,片刻之後抬起頭來,微微一笑︰那麼,用你靈山派的這座山來還我罷,你將它給了我,我便不再計較。
第三卷 十日(上) 第三十八章 相爭
她一言既出,一雙紫色的眼眸,便對著秦無方看來。同時在場的眾人本已興起離去之意,不料紫裳說出這樣的話來,都大為意外,各自對著秦無方看過來。白櫻、趙浩洋與程蔚芋三人同時怒道︰你說什麼?秦無方嘆了口氣道︰師弟、師妹。三人本還似有話要說,但秦無方出聲制止,便都不再言語。紫裳看也不看他們,一雙水晶般的眸子,只是注在秦無方身上。
江魚子等人都相互打個眼色,要看秦無方如何回應紫裳。他們看好戲的心思,秦無方自是心知肚明,淡淡一笑道︰紫裳道友,如若靈山真是我的,給你也無妨。只不過它偏偏不是我的。紫裳冷冷地道︰如今你執掌門戶,不是你的,卻是誰的?秦無方笑道︰紫裳,靈山本是有靈之山。若要說是誰的,我這麼說罷,這山上的一草一木,皆有份在內。當年祖師建成此山,曾許諾給所有遷居山上的生靈,眾生皆有份。我也不過是借住在此,你想要拿得此山去,不須問我。只須有本事讓這山上的飛禽走獸,花草樹木點頭便可。若是它們不點頭,你便是拿了去,也是土山一座。
他如此回答,真是天衣無縫、滴水不漏。紫裳面色變得雪白,雙眼之中的紫色越來越深濃,顯然甚是惱怒。但此時發作已于事無補,她哪里有本事讓這里的飛禽走獸、花草樹木都點頭。對著秦無方看了片刻,點了點頭道︰好。話不投機,咱們就此別過。說罷,已騰身而起。在場眾人也紛紛起身告辭,秦無方帶著師弟師妹相送。待他們飛出去,背影越來越小,秦無方道︰師妹,收符。
白櫻右手拇指食指相扣,其余三指張開,好似一朵蘭花。左手圍著右手輕輕繞過,一朵蕙蘭浮現出來。白櫻對著蕙蘭一吹,一陣沁人肺腑的香氣四散開來。不多時,不知從哪里飛來兩只玉色蝴蝶,圍著蘭花翩翩飛翔。緊接著又飛來幾只,都圍著蘭花飛舞。白櫻伸出手來,那朵蘭花飄到她手心上方,沒入手心之內。
蝴蝶也跟著蘭花在她手心上圍成圈,待蘭花都沒入她的手心,一只只蝴蝶也跟著向她手心撲去。不多時,都鑽入她的手心,消失得無影無蹤。白櫻收回手來,轉過身,只見韓一鳴依舊跪在地上,呆呆地看著她施法,兩手拿著兩截已經不成樣子的木頭殘片。
那兩截木劍被紫裳的琉璃火燒得面目全非,連著劍首的一段,已燒得只剩下不到半尺的一截烏黑木頭,另一段更是燒得只剩下極短極細的一截。白櫻嘆了口氣道︰一鳴,你收著做個記念罷。秦無方道︰好了,一鳴,你跟我來。
韓一鳴如夢初醒,站起身來,跟在他身後,進了翠薇堂。
進入翠薇堂,秦無方道︰一鳴,今日不過是走個過場,早在七日之前,你便已是我派弟子了。現下,你去對著祖師的位子,磕九個頭罷。韓一鳴看了看手中的兩段烏黑焦木,欲哭無淚,嘆了口氣,將它們揣進懷中,走到屋子正中央,對著那幅字和空位,磕了九個頭。
秦無方道︰好了,一鳴。你過來,听我與你說。韓一鳴站起身來,走近去,在他身邊站住。秦無方道︰咱們靈山一派,幾百年來,連上你我,不過九十八個第子而已。靈山輕易不收弟子,只因祖師曾道,若收弟子必要收錄有緣法之人。因而尋常弟子,一概不曾收入派中。入門有先後,悟道無早遲。你若用心參悟,遲早都會得道。
他說一句,韓一鳴便道個是字。秦無方道︰今日毀了你的木劍,實是情勢所逼。紫裳道長用琉璃火燒灼,會將這上面附著的魔力燒干,她借口燒的是劍中的魔力,我們若是有異議,來的各位道長當場便會與靈山翻臉成仇。因而我們不能出手阻攔,我雖不懼怕他們,但靈山門下弟子從此之後便會被他們為難。對你不住了,就算我欠你一件東西,將來還你,如何?韓一鳴嘆了口氣,道︰弟子不敢。秦無方搖了搖頭道︰就這樣罷,將來再說。韓一鳴道︰是。
秦無方道︰一鳴,這三百多年來,連上你誅殺的這個魔星,共有四個魔星現世。所謂魔星,都是天賦異秉,自小便具有強大魔力之人,並不是生來就是魔的。這類人極都十分厲害,不僅絕頂聰明,且法術高強,還往往都是無師自通。魔星之中大有作為之人,便可稱為魔尊,那更是百年難遇、千載難逢,這些將來我再說與你听罷,一時半會兒,也難說得清楚。
韓一鳴道︰是。秦無方又道︰往往魔星現世,都要與修道之人爭斗。自古以來道魔便爭爭斗斗無止無休。或是為物,或是為各自的道,而爭得最多的,卻是存身之地。每一回都是大動干戈,兩敗俱傷之後才有結果。修道之人當知魔之所以稱之為魔,乃是指心魔。魔尊也是修道之人,與咱們無異。一鳴,你要記住這一點。韓一鳴道︰弟子謹記。
秦無方又道︰至于道友們認為的魔,或是因修道的方式為旁人不能接受的,或得道之後便反其道而行之,當然也有真墮入魔障的。一般來說,魔星行事都出人意表,大多為世人不能容忍,甚至于是讓人不能苟同。因而魔星現世,各門各派的道友都會前去誅殺。只是這誅殺已變了味道,已不管對方是否真有心魔,也不論對方是否還有善念,都要斬盡殺絕方罷。
只不過他們不知魔星的誕夭,也有定數,道友們都忙著去殺魔星,以得些好處,結果往往都是世俗凡人殺了魔星,修道之人趕到之時,已然了事,不過是一場空忙,什麼都撈不著。因而靈山派雖也有弟子同去,卻不參與誅魔。韓一鳴想起曾听盧月清說過青衣少年去世之時,先趕到自己面前,可自己卻見他最後一個出來。總也不明白是什麼緣故,此時听秦無方這麼一說,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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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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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22:13
第三卷 十日(上) 第四十一章 百劍之首
盧月清收了如意環道︰“你細細看看,再慢慢挑選。”韓一鳴見堆在面前的寶劍可謂是五光十色,連先前見的黑色劍刃的寶劍與那柄如彩虹一般的寶劍都在其中。這回不敢先伸出手去,先向那柄彩虹似的寶劍看了一陣,為它的美麗贊嘆,又向那柄黑色的寶劍看去。那柄寶劍黑沉沉的,湊近了看,才發現劍身上布滿了星星點點的銀色亮點。如同夜空的中的星辰一般,只是在白天不是十分耀眼。
他細細看了一陣,忽然眼角有一道青光閃過。韓一鳴伸出手去,順著那道青光摸去,入手清涼,對著手中一看。一柄寶劍,色澤清亮,隱隱透出青光。韓一鳴抽回手來,卻見那柄寶劍劍身極軟,竟不是直的,劍刃順著劍柄拖下來,還有些輕微的顫動。韓一鳴左手輕輕踫了踫劍尖,十分清涼,薄薄的劍尖竟隨他的手指擺動起來。這一下令他十分驚異,不敢再拖,將它放回地上,那把劍竟然“刷”地一下,鑽入了土中。
“這是碧水劍。”韓一鳴回頭,盧月清笑道︰“你另挑選一把罷,這柄劍也與你無緣的。”韓一鳴點了點頭,眼角瞥見一道冷光閃過,對著望去,又是一柄寶劍,色澤清冷,劍鋒如同一段青玉,並非是金鐵所制,閃著極冷的寒光。韓一鳴伸出手去,慢慢握住了劍柄,一股涼意自指尖傳來。這股寒意自他的指尖直透心頭,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只覺劍柄在他手中並無絲毫暖意,反而越來越冷,片刻之後險些將他的手指都凍僵了。凍得他一條胳膊都幾隱隱作痛。連忙收回手來,在口邊呵了呵,向那柄寶劍看了一眼,一陣寒意直透心頭。盧月清道︰“這是青霜劍,你也用不了。再換一把罷。”
韓一鳴點了點頭,又見劍堆中一點紫色光芒閃爍起來。對著那點光芒看去,一柄紫色寶劍在離他不遠的方輕輕顫動,劍身隱隱透明,稜角分明,通體紫色,連劍柄都是紫色。整一柄劍似乎是同一材質鑄成,比起別的寶劍來,縴細得多了。小巧玲瓏、晶瑩剔透,陽光下閃爍著華麗的光澤,實在是分外美麗。韓一鳴見了這柄劍,不禁想起紫裳來,不知為何,看見這柄劍,就覺它與紫裳十分相似。他總覺她十分可怕,離她越遠越好,因而對著這柄寶劍看了片刻,並不動手去拿。盧月清道︰“這是紫霓寶劍,你心中不願接近它,與它便也無緣。你還是另行挑選罷。”
韓一鳴對著劍堆看了片刻,見那柄黑沉沉的寶劍就在近前,伸出手去。忽然眼角一亮,有個東西綻放光芒。轉頭凝目向那個亮點看去,卻又沒了。看了一陣,也不知這亮點從何而來,轉回頭來,依舊伸手去拿那把黑色寶劍。他手伸出去,眼角又是一亮,卻不再是先前的那個方向,不由得停了一停。只听盧月清道︰慢。挑選兵刃並非稱手的就好,要用心挑選。一鳴,用心之外,還須隨緣。韓一鳴道︰是。也不轉頭,眼楮瞟著那個亮點,把手對著那個亮點摸去。
刷地一聲兵刃之間相互摩擦的聲響傳入耳中,韓一鳴只覺手中多了一件硬物,彎曲手指握住,回手一抽,橫在面前。只見眼前一片片斑斕的銅綠,銅綠之間,夾雜著黃紫二色的菱紋格。這柄劍劍身寬闊,比其余的寶劍都闊一倍以上,比起那小巧美麗的紫霓寶劍更是闊了一倍不止。劍身上銅綠斑斑,一柄劍的十之八九都被銅綠覆蓋。有一線不曾被覆蓋的刃邊露出來,閃爍著黃中帶白的光澤,十分鋒利。順著劍身向上看去,劍首則比劍身要窄得多了,正好一握,十分趁手。韓一鳴大吃一驚,這柄劍與紫桃木劍看上去相似到了極點,只是紫桃木劍劍首似有一個圓環,而這柄劍的劍首平平,翻腕抬起來一看,劍首上平平刻著兩個同心圓。
他將這柄劍拿在手中,並不覺得沉重。忽然听到尖嘯聲響起,原本堆在面前的劍堆嘩地一聲散開,沒了蹤影,舉目四顧,那些劍都已四散開來,如才來時一般,各自回到原來的位置。地上只剩一只烏黑的劍鞘,伸手拾起來,入手十分粗糙,灰蒙蒙的,韓一鳴用衣袖擦拭,卻不能將之擦亮。他將劍鞘置于劍上,雙手捧著,捧到盧月清面前。卻見盧月清也是兩眼看著這柄劍,似是十分驚異,話到口邊,卻又忍住不說。
片刻之後,韓一鳴道︰師父,這……盧月清默默無語,好一陣才道︰“這是鳴淵劍。從前是祖師的配劍。韓一鳴哦了一聲,道︰師父,弟子另行挑選一把。祖師用過的寶劍,弟子不敢持用。”他見此劍與紫桃木劍真是相似到了極點,心中便有些歡喜。但听說是祖師的配劍,便是再喜歡也不敢據為己有。
盧月清道︰且慢。韓一鳴收住腳步,轉回身來,只見盧月清對著他手中的寶劍看個不住,看了片刻,道︰不必再挑選了。與其說是你挑選兵刃,不如說是兵刃挑選了你。鳴淵劍挑選了你,你便是它的新主人了,不必再挑其余的兵刃。鳴淵寶劍認了主人,別的兵刃都不能再認你為主了。
韓一鳴不解其意,只是站在原地,看著他。盧月清嘆道︰你不知靈山之上的兵刃,皆俱靈性。並非是新入門的弟子前來挑先兵刃,實是兵刃挑選弟子。鳴淵劍是早年祖師的配劍,取鳳鳴于淵,聲清于野之意,乃是靈山百劍之首。它既挑中了你,你也不必再重新挑選。只是若是別的兵刃,你直接取用便可。鳴淵劍,卻要先帶去給你的諸位師伯看過方才能用。韓一鳴道︰是。盧月清道︰咱們就下去罷。對著那座茅屋施了一禮,韓一鳴跟著他,雙手捧劍垂首彎腰。再抬起頭來,地上又長滿了過膝的雜草,將滿地的兵刃遮沒,如同他們才踏上此地時一般。
第三卷 十日(上) 第四十二章 行于雲端
兩人來到山邊,盧月清道︰“你已有了鳴淵劍,師祖的寶劍在此,如意環便不能再出來助你。你自己下山罷,記著,御劍訣是‘行于雲端’。”說罷,向前邁出一步,已飛速向下墜去。他去得非常之快,片刻之後,就沒了蹤影。
韓一鳴捧著鳴淵寶劍,站在山邊,小心翼翼向下看了一眼,除去幾片雲彩,便空空如也。萬仞之高,便是看上一眼,也是頭暈目眩。眼看盧月清消失了蹤影,不禁擔憂起來。對著手中的寶劍看了又看,卻是不知該如何是好。呆了一陣,回頭一望,長草起伏,那茅屋還是在寂靜中立在原處。又站了一陣,身上寒冷起來,嘆了口氣,將盧月清走前說的“行于雲端”四個字念了一遍。
一遍念畢,手中的鳴淵寶劍紋風不動。韓一鳴心道︰“難道,難道一遍不成,那我連念三遍。”大聲念道︰“行于雲端,行于雲端,行于雲端。”三遍念完,還是沒有動靜。韓一鳴心道︰“那我便一直念下去,對著祖師的座位叩過九個頭,便連念九遍。”于是,一連串地念了下去。他念了一陣,不及細數,但早過了九遍,還是手捧寶劍站在原地。十分沮喪,又過了一陣,心道︰“難道要讓我踩在上面?”對著鳴淵寶劍看了又看,卻是不敢踩上去。
他站在山邊,想了一回又一回,試了無數遍,每一遍都大聲讀出,還是一無所獲。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忽然想︰“怎麼師父教的沒有動靜?難道是寶劍上另有口訣麼?會不會是要兩個口訣連起來念?”握住劍柄提起來,自上到下,翻來覆去,細細看了一回。鳴淵寶劍上雖是長滿了銅綠,可也看不出刻有咒語,銅綠也不是用衣袖可以擦去的。不由得嘆了口氣,心道︰“師父明明說的是‘止于雲端’呀。”忽然手掌中一熱,鳴淵寶劍“刷”地一聲彈了起來,原先下垂的手臂被寶劍拖了起來,韓一鳴一呆,一股大力向前一扯,身不由己“啊”了一聲,整個人已被鳴淵寶劍扯離地面,自山邊飛了出去。
韓一鳴先是一呆,接著大吃一驚,低頭見腳下一片空虛,冷汗便自背心冒了出來,緊緊閉上雙眼,哪里還敢向下看。他右手握住劍柄,只覺那劍柄之上似有一股大力,將右手緊緊粘住。耳邊呼呼風聲,撲面而來的風如利刃一般吹得他臉皮生疼,韓一鳴只在心里猛念“行于雲端”,一刻也不敢停留。念了不知多少遍,生怕一停下來,便自雲端掉下去,掉到那不可知的地方。他終覺腳下空蕩蕩的,不知過了多久,悄悄睜開眼來,乃是浮在半空中,身邊便是祖師清修的小小山峰。定一定神,偷偷向下望了一眼,飛快閉上眼楮。此時他左手不知何時也牢牢抓住了劍柄,想來是驚惶失措之時雙手死死抓住了劍柄,將劍柄當作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他滿頭滿臉的汗珠順著面頰往下滴。
又過得一陣,還是浮在空中,一動不動。韓一鳴這才鎮定了些,呼出一口氣來,對著下面望了一望,又發起愁來︰“如何下去呢?總不能就這麼浮在空中?”忽然想到先前是在心中念過御劍訣,寶劍才帶自己飛入空中,此時只怕也要在心中念上一遍才是。于是在心中又念了一回,念完之後又在下面加了“下去”兩個字。哪知還是一動不動地浮在原處,不禁又急出一身汗來。
忽然心內響起秦無方的聲音︰“一鳴,御劍訣的前三個字是不變的,最後一個字才是關鍵,有上就有下,相對而言。”此時他身在半空,上不沾天,下不沾地,十分害怕。卻也因此福至心靈,細想秦無方的那句話,暗道︰“莫非是‘行于雲下’?”一想完畢,手上一股大力傳來,鳴淵寶劍拖著他飛快向下沉去。
這一下向下沉去,十分快捷。韓一鳴只覺天旋地轉,渾身無力,又酸又麻,眼前一片片雲朵掠過,好容易明白過來,低頭一看,盧月清已站在下方。忽然似覺自己自千丈高處跌落了來,五髒六腑都落到了底,韓一鳴眼前一黑,卻立刻又見光明。只見盧月清笑道︰“還好,我總在想你何時才能想通下來?你便已下來了。”韓一鳴一看,卻已是到了地面,雙腳踏在地上。他雙眼看著盧月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愣了半晌,才透過氣來。盧月清對他笑道︰“鳴淵寶劍確是好劍,來罷,跟我去見各位師伯。”
韓一鳴眩暈過了,才舉步向前,忽然一件烏黑的東西自天而降,“啪”的一聲,正落在他面前,卻是鳴淵寶劍烏黑的劍鞘。他在空中嚇得半死,早不知將劍鞘扔到哪里去了,此時落在身前,方想起來。彎腰拾了起來,將鳴淵寶劍插入鞘中,雙手捧著,跟著盧月清向翠薇堂而去。
來至翠薇堂前,盧月清徑直向內走去。韓一鳴捧了鳴淵寶劍在台階前站著,只見堂前的碧桃樹早已沒了蹤影,竹林又現了出來。此時已是中午,陽光照得竹葉煜煜生輝,十分美麗。韓一鳴正看得出神,里面已傳出盧月清的聲音來︰“一鳴。”韓一鳴忙收回眼來,捧著鳴淵劍,走入翠薇堂。
堂內諸位師尊都在座,韓一鳴一進來,眾人的眼光都對著他看來。韓一鳴不覺低下頭去,眼楮只看著腳下的青石板。秦無方道︰“一鳴,你認得這柄劍麼?”韓一鳴道︰“師伯,弟子听師父說這是鳴淵寶劍。”秦無方道︰“那麼,在你師父告訴你之前,你認得它麼?”韓一鳴搖了搖頭︰“弟子不認得。”秦無方“嗯”了一聲,韓一鳴禁不住抬起頭來。只見秦無方清亮似水的眼光對著自己看來,想要低下頭去,卻是低不下去。秦無方對他看了片刻,道︰“好了,你先出去。”韓一鳴退出翠薇堂來,不敢走開,只在堂下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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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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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22:43
第三卷 十日(上) 第三十九章 修行方式
停了片刻,秦無方道︰再說有些手段,本為咱們所不齒,因而不用也罷。
韓一鳴不明他話中之意,卻也不出聲,只是听著。秦無方又道︰諸人都想誅魔,原因只有一個,何人誅魔,便會得些好處。大多是搶在眾人之前得到魔星的寶物利器,寶物利器對于修道之人來說,無異于憑空增添了道行靈力。你的木劍被毀也就在所難免。
我雖不知你這木劍從何而來,也看不出上面有什麼奇異之處,但是他們斷定了你自魔星身上得到此物,只怕又是神兵利器,所用的種種手段,為的便是毀了此物。只因他們已知你不會再投入別派,這寶貝的便宜他們是佔不到了,也不肯讓咱們靈山佔這個便宜,用的手段便狠毒辣了些。
不過,一鳴你不要怨恨紫裳道長,她若不出手,今日自也會有別人出手。紫桃木劍雖是難得,但還是先保住你要緊。也罷,現下如此結果,他們也再不會爭奪了。至于你的兵刃,另行挑選便是。幾百年來,靈山多少也有些兵刃收藏。你好好去挑一件與你有緣的兵刃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若是祖師在此,今日他們哪里敢如此胡作非為?
韓一鳴听他久久不語,抬起頭來,只見他有些出神。四周一望,不知何時,各位師尊都已來至堂中,各自坐在椅上。靜听秦無方說話。
頓了一頓,秦無方道︰一鳴,你是個極有資質的孩子。你想學些什麼?韓一鳴向白櫻看去,白櫻的法術極是優雅,他心中十分羨慕,況且白櫻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更加信服。白櫻搖了搖頭道︰我只收女弟子。韓一鳴便不好再說想隨著她修行。
秦無方道︰一鳴,咱們派中的文修,乃是由博覽群書而起。都道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連身外之物皆有其道,書中自也有道,只是道理高深,全看各人可能參悟。武修則是指由練武強身起,修習武藝、武技、武德,再修習兵刃,自其中體會萬法隨身。心修,便是由心而始,淨化自己的操守,提高個人的領悟。
這需要極為純淨的內心,大智大慧方能參悟。身修,便是自身邊的小事而起,洗滌灑掃乃至建屋蓋房,事無巨細,一件件做下去,積少成多,萬事萬物,都有一定的道理在其中,若是親自動手,便能體會其中的道理,遲早也是悟道。術修,是最廣博的修行方式了,蒔花弄草、操勺下廚、剪裁縫紉等等身邊小事皆可術修,挑一樣最為喜愛之事入手,慢慢精研,將來同樣可以從中悟出萬事萬物之道。
至于法術,則是修行過程中領悟出來的輔助手段。只因無論你用哪種方式修行,到一定的時候,都要離開靈山去雲游四方,所謂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在兼濟天下之時,經歷多了,領悟也自會增加。獨行天下,沒有點法術隨身,是難以達到修行的最終目的的。
他的前半段話讓韓一鳴听得十分奇異,後半段話,卻說得韓一鳴心中酸痛,好容易忍下去,道︰師尊,您所說的修道與我听說的大異其道。曾听說修道之人都要拋家棄子,燒丹練汞。可是師尊說的修道,卻與這些大相徑庭。秦無方哈哈一笑︰各有其法。靈山派的道,乃是指萬物之道。萬事萬物皆各有其道,有生便有死,有死便有生,順應其道,不僅可以修煉自身,還可明白事物之道。因而道,只在心中。你領會了,它便是道,你不能領會,它便什麼都不是。一鳴,我問你,你可知為什麼父母又稱作堂前雙佛?
他的說法十分新奇,韓一鳴從前也看過些書,但到底資質平乏,不過是隨著先生指教看上一看罷了。听秦無方提問,便搖了搖頭。秦無方笑道︰那是因父母為了子女,已到了無欲無求,卻又有求必應的地步,因而也稱為在家佛。世間處處都有佛,只看你慧眼開不開,看不看得到。其實佛便是道,道便是佛,只不過道家謂之為道,佛家謂之為佛。所謂的拋家棄子,一般都有不得已的苦衷,絕非修行的重點。若欲修行,在家亦得,勿須在寺。在家能行,如東方人心善,在寺不修,如西方人心惡。道,只在個人心中,而不是指單一修行方式。”韓一鳴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多謝師尊教誨。秦無方笑道︰因而修煉的方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修心、修身。靈山派弟子,無論你跟隨哪一位師父,用哪一種方式修練,修心、修身卻是必經之路。徒有法術,不修身心,便會墮入魔障。
韓一鳴站在原地細細想了一陣,只覺奧妙無窮,一時之間,竟站在堂中發起呆來。秦無方也不打斷他,只對黃靜玄等人道︰諸位師弟,你們何人願先帶一鳴入門?盧月清站起身來,笑道︰師兄,我帶一鳴上靈山來,便讓他先隨我一段時日,如何?秦無方道︰好,便讓他隨著你罷。也是你倆的緣分。
秦無方指定了師父,韓一鳴回過神來,跪在地上,對盧月清行了三個大禮,盧月清笑道︰一鳴,你只是先跟隨我,將來未見得我真能是你的師父。韓一鳴道︰是。盧月清對秦無方道︰師兄,一鳴的木劍被毀,還請師兄準我帶他去挑一件兵刃。秦無方點了點頭道︰你帶他去罷。
盧月清帶著韓一鳴從翠薇堂出來,走過那長長的木階梯。也許是來了有時日了,韓一鳴對木階梯下翻滾涌動的雲海已不再是那般懼怕,不過也難說是因為跟在盧月清身後,心里安定些,因而不害怕。兩人走完木梯,盧月清笑道︰你隨著我的如意環上去罷。雙手拇指食指相扣,如意環自他袖中飛出,飛到韓一鳴面前。韓一鳴伸手握住如意環兩邊,如意環帶著他騰空而起。盧月清隨在旁邊,不快不慢。抬起頭來,數座小小山峰浮在飄渺雲霧之中。細心一數,共有九座。
第三卷 十日(上) 第四十章 兵刃
片刻之後,如意環帶著韓一鳴落在一座山峰之上。靈山氣宇軒昂,這座山峰卻十分小巧,韓一鳴向左右放眼看去,隱約能看見飄浮在不遠處的其余山峰,也如這座山峰一般,十分秀麗小巧。這座小小山峰之上僅有一間茅屋。低下頭來,地上的青草長得十分茂盛,沒過了膝蓋。
盧月清笑道︰你隨我來。帶著他,來到茅屋之前,收住腳步,道︰這里原是祖師清修之地。韓一鳴大吃一驚,他在這里住了數日,靈山上全無人間富貴氣向,十分的清爽干淨,看得出來匠心獨運。可這里卻是一派荒蕪景象,雜草叢生,連那茅屋,都有搖搖欲倒之勢。若不是盧月清說明,他哪里想得到這里便是祖師的清修之地。
盧月清道︰祖師雲游之前,曾囑咐我們,此間不須我們打理。只有新弟子前來,方能到此地來尋找兵刃。韓一鳴四下一望,除去那間小小茅屋,便只有滿地野草。心道︰兵刃在那屋里嗎?見盧月清對著茅屋站著,不言不語,也不敢隨便問詢動彈。盧月清站了一陣,轉過身來,笑道︰好了一鳴,你可以尋趁手的兵刃了。韓一鳴道︰“是。舉步向那間茅屋走去。
才走了兩步,就听身後盧月清問道︰你去哪里?韓一鳴道︰弟子尋找兵刃。盧月清笑道︰你低頭看看。韓一鳴低下頭來,不禁大吃一驚。
本來滿地的長草,此時已不見蹤影,地上橫七豎八地扔著各式兵器。長長短短,林林總總,竟數不勝數。韓一鳴連兵器的種類都辨識不清,對著滿地的兵刃愣了一陣,盧月清笑道︰這些是祖師早年的收藏。有的是祖師重金求購而得,有的是祖師伏魔降妖而得,有的是祖師自行打造。都各有各的來歷,你仔細看看,好好挑上一件。韓一鳴對著這些兵刃看了又看,竟不知道該挑選哪一件才好。
呆了一陣,只听盧月清笑道︰你上山之時,帶了紫桃木劍來。想來你與寶劍有緣,你只撿那看著順眼的劍,一把把看過去,這里有近百把劍,你慢慢挑罷。韓一鳴頗為猶豫,若是紫桃木劍不毀,他用紫桃木劍修行倒也不錯。在他心中,對紫桃木劍始終有親切之感,只是既已被毀,便不用再做這打算。站在原地對著滿地的兵刃,心道︰這兵刃還一定要用嗎?
他自小性情平和,從不與人爭斗,此時看著地上這許多兵刃,不禁有些失神。兵刃都是利器,用于搏斗,他拿在手中,感受兵刃的鋒銳的森然寒氣,心中便有些害怕。自青衣少年死在他面前,他對兵刃總有些畏懼。因而只是看著,並不動手去拿。
盧月清略有些意外道︰一鳴,怎麼,不想挑選麼?你可知你的各位師兄來到此地,都是喜不自勝。你不喜悅倒也罷了,怎麼反而有些不喜歡?韓一鳴道︰師父,凡是兵刃,都是用來傷人的,弟子,弟子……盧月清笑道︰一鳴,你心地純善,師父很是欣慰。但你初入靈山,有些法術,不得不借助兵刃。靈山門下,兵刃多是用在飛行上。你還不能飛天遁地,有兵刃相助,只是法術的啟步。將來你也可以不用兵刃。祖師也曾說過,兵刃,總是帶著戾氣,的確有傷內心的祥和。現下讓你挑一件兵刃,也只是讓你挑一個代步,不用想這許多,去罷。
他如此一說,韓一鳴心中略微安定些,道︰是。低頭看了看,走到一柄劍旁,蹲下身子,握住劍柄,向上一提,卻提不起來,韓一鳴大為意外,用盡力再提,那柄寶劍還是不動分毫。他收住手,向那柄寶劍看去,尺寸與見過的寶劍一般無二,劍刃反射陽光,略帶金紅色,卻不料入手沉重如斯。頗有些意外,吸了口氣,用力一提,還是紋絲不動。只听盧月清笑道︰這柄劍叫劈風,十分銳利。你拿不起來,足見與你無緣,你另行挑選罷。韓一鳴向他看去,他站在身邊,微笑點頭。便依他所言另去尋了一把,伸手去握劍柄,那把劍本來就放在地上,他的手剛觸及劍柄,那把劍竟然刷地一下,鑽入了土中。
韓一鳴呆了一陣,看看自己的手心,不能置信。卻也不再追究,只是挑著寶劍一柄柄去拿。有的寶劍明明看得見,卻是拿不到。伸手過去,它便沒了蹤影,手收回來,它又在原處顯現。有的寶劍和他捉迷藏一般,會四處游走,他挨近去,寶劍便閃開來。他停住腳步,寶劍便不再動。但他若是再向前一步,寶劍也就向前一步。似乎長了眼楮一般,他停就停,他走就走。
他看得多了,也覺察這些寶劍與尋常兵刃大不相同。寶劍的光澤各不相同,有的紅、有的青,有的白,有的是金色,居然還有黑色的。這些寶劍有的通體色澤流動,有的自劍柄到劍身都隱隱透明,有若琉璃。有的劍身上有鏤刻著極美麗的花紋,有的劍身上竟有著與星星點點的光芒,湊近了看,劍身上似乎是散布著與本身材質不能相融的雜質。或是黑色,或是金色,或是紅色,或是白色,也或者諸色相雜。他還見一柄寶劍,劍身為七色,如一道彩虹一般,十分美麗,可惜不得近前去看。那柄寶劍一俟他挨近,便跑得無影無蹤。欲再找尋,卻不得其蹤,再也找不到了。
盧月清笑道︰我助你一臂罷,這樣挑,不知要挑到什麼時候去。說罷,雙手拇指食指一扣,如意環自他衣袖中飛出。如意環急速旋轉,裹著一股旋風,自盧月清面前升起。韓一鳴只听得風聲呼呼,眼前一亮,只見扔得滿地的兵刃都被這股旋風帶了起來,大部分又都落在了地上,細細一看,那旋風中裹著的,都是長長短短的寶劍。如意環帶著旋風和旋風中的兵刃,轉到韓一鳴眼前,越飛越低,旋風中的兵刃都落在地上,堆成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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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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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24:12
第三卷 十日(上) 第四十一章 百劍之首
盧月清收了如意環道︰“你細細看看,再慢慢挑選。”韓一鳴見堆在面前的寶劍可謂是五光十色,連先前見的黑色劍刃的寶劍與那柄如彩虹一般的寶劍都在其中。這回不敢先伸出手去,先向那柄彩虹似的寶劍看了一陣,為它的美麗贊嘆,又向那柄黑色的寶劍看去。那柄寶劍黑沉沉的,湊近了看,才發現劍身上布滿了星星點點的銀色亮點。如同夜空的中的星辰一般,只是在白天不是十分耀眼。
他細細看了一陣,忽然眼角有一道青光閃過。韓一鳴伸出手去,順著那道青光摸去,入手清涼,對著手中一看。一柄寶劍,色澤清亮,隱隱透出青光。韓一鳴抽回手來,卻見那柄寶劍劍身極軟,竟不是直的,劍刃順著劍柄拖下來,還有些輕微的顫動。韓一鳴左手輕輕踫了踫劍尖,十分清涼,薄薄的劍尖竟隨他的手指擺動起來。這一下令他十分驚異,不敢再拖,將它放回地上,那把劍竟然“刷”地一下,鑽入了土中。
“這是碧水劍。”韓一鳴回頭,盧月清笑道︰“你另挑選一把罷,這柄劍也與你無緣的。”韓一鳴點了點頭,眼角瞥見一道冷光閃過,對著望去,又是一柄寶劍,色澤清冷,劍鋒如同一段青玉,並非是金鐵所制,閃著極冷的寒光。韓一鳴伸出手去,慢慢握住了劍柄,一股涼意自指尖傳來。這股寒意自他的指尖直透心頭,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只覺劍柄在他手中並無絲毫暖意,反而越來越冷,片刻之後險些將他的手指都凍僵了。凍得他一條胳膊都幾隱隱作痛。連忙收回手來,在口邊呵了呵,向那柄寶劍看了一眼,一陣寒意直透心頭。盧月清道︰“這是青霜劍,你也用不了。再換一把罷。”
韓一鳴點了點頭,又見劍堆中一點紫色光芒閃爍起來。對著那點光芒看去,一柄紫色寶劍在離他不遠的方輕輕顫動,劍身隱隱透明,稜角分明,通體紫色,連劍柄都是紫色。整一柄劍似乎是同一材質鑄成,比起別的寶劍來,縴細得多了。小巧玲瓏、晶瑩剔透,陽光下閃爍著華麗的光澤,實在是分外美麗。韓一鳴見了這柄劍,不禁想起紫裳來,不知為何,看見這柄劍,就覺它與紫裳十分相似。他總覺她十分可怕,離她越遠越好,因而對著這柄寶劍看了片刻,並不動手去拿。盧月清道︰“這是紫霓寶劍,你心中不願接近它,與它便也無緣。你還是另行挑選罷。”
韓一鳴對著劍堆看了片刻,見那柄黑沉沉的寶劍就在近前,伸出手去。忽然眼角一亮,有個東西綻放光芒。轉頭凝目向那個亮點看去,卻又沒了。看了一陣,也不知這亮點從何而來,轉回頭來,依舊伸手去拿那把黑色寶劍。他手伸出去,眼角又是一亮,卻不再是先前的那個方向,不由得停了一停。只听盧月清道︰慢。挑選兵刃並非稱手的就好,要用心挑選。一鳴,用心之外,還須隨緣。韓一鳴道︰是。也不轉頭,眼楮瞟著那個亮點,把手對著那個亮點摸去。
刷地一聲兵刃之間相互摩擦的聲響傳入耳中,韓一鳴只覺手中多了一件硬物,彎曲手指握住,回手一抽,橫在面前。只見眼前一片片斑斕的銅綠,銅綠之間,夾雜著黃紫二色的菱紋格。這柄劍劍身寬闊,比其余的寶劍都闊一倍以上,比起那小巧美麗的紫霓寶劍更是闊了一倍不止。劍身上銅綠斑斑,一柄劍的十之八九都被銅綠覆蓋。有一線不曾被覆蓋的刃邊露出來,閃爍著黃中帶白的光澤,十分鋒利。順著劍身向上看去,劍首則比劍身要窄得多了,正好一握,十分趁手。韓一鳴大吃一驚,這柄劍與紫桃木劍看上去相似到了極點,只是紫桃木劍劍首似有一個圓環,而這柄劍的劍首平平,翻腕抬起來一看,劍首上平平刻著兩個同心圓。
他將這柄劍拿在手中,並不覺得沉重。忽然听到尖嘯聲響起,原本堆在面前的劍堆嘩地一聲散開,沒了蹤影,舉目四顧,那些劍都已四散開來,如才來時一般,各自回到原來的位置。地上只剩一只烏黑的劍鞘,伸手拾起來,入手十分粗糙,灰蒙蒙的,韓一鳴用衣袖擦拭,卻不能將之擦亮。他將劍鞘置于劍上,雙手捧著,捧到盧月清面前。卻見盧月清也是兩眼看著這柄劍,似是十分驚異,話到口邊,卻又忍住不說。
片刻之後,韓一鳴道︰師父,這……盧月清默默無語,好一陣才道︰“這是鳴淵劍。從前是祖師的配劍。韓一鳴哦了一聲,道︰師父,弟子另行挑選一把。祖師用過的寶劍,弟子不敢持用。”他見此劍與紫桃木劍真是相似到了極點,心中便有些歡喜。但听說是祖師的配劍,便是再喜歡也不敢據為己有。
盧月清道︰且慢。韓一鳴收住腳步,轉回身來,只見盧月清對著他手中的寶劍看個不住,看了片刻,道︰不必再挑選了。與其說是你挑選兵刃,不如說是兵刃挑選了你。鳴淵劍挑選了你,你便是它的新主人了,不必再挑其余的兵刃。鳴淵寶劍認了主人,別的兵刃都不能再認你為主了。
韓一鳴不解其意,只是站在原地,看著他。盧月清嘆道︰你不知靈山之上的兵刃,皆俱靈性。並非是新入門的弟子前來挑先兵刃,實是兵刃挑選弟子。鳴淵劍是早年祖師的配劍,取鳳鳴于淵,聲清于野之意,乃是靈山百劍之首。它既挑中了你,你也不必再重新挑選。只是若是別的兵刃,你直接取用便可。鳴淵劍,卻要先帶去給你的諸位師伯看過方才能用。韓一鳴道︰是。盧月清道︰咱們就下去罷。對著那座茅屋施了一禮,韓一鳴跟著他,雙手捧劍垂首彎腰。再抬起頭來,地上又長滿了過膝的雜草,將滿地的兵刃遮沒,如同他們才踏上此地時一般。
第三卷 十日(上) 第四十二章 行于雲端
兩人來到山邊,盧月清道︰“你已有了鳴淵劍,師祖的寶劍在此,如意環便不能再出來助你。你自己下山罷,記著,御劍訣是‘行于雲端’。”說罷,向前邁出一步,已飛速向下墜去。他去得非常之快,片刻之後,就沒了蹤影。
韓一鳴捧著鳴淵寶劍,站在山邊,小心翼翼向下看了一眼,除去幾片雲彩,便空空如也。萬仞之高,便是看上一眼,也是頭暈目眩。眼看盧月清消失了蹤影,不禁擔憂起來。對著手中的寶劍看了又看,卻是不知該如何是好。呆了一陣,回頭一望,長草起伏,那茅屋還是在寂靜中立在原處。又站了一陣,身上寒冷起來,嘆了口氣,將盧月清走前說的“行于雲端”四個字念了一遍。
一遍念畢,手中的鳴淵寶劍紋風不動。韓一鳴心道︰“難道,難道一遍不成,那我連念三遍。”大聲念道︰“行于雲端,行于雲端,行于雲端。”三遍念完,還是沒有動靜。韓一鳴心道︰“那我便一直念下去,對著祖師的座位叩過九個頭,便連念九遍。”于是,一連串地念了下去。他念了一陣,不及細數,但早過了九遍,還是手捧寶劍站在原地。十分沮喪,又過了一陣,心道︰“難道要讓我踩在上面?”對著鳴淵寶劍看了又看,卻是不敢踩上去。
他站在山邊,想了一回又一回,試了無數遍,每一遍都大聲讀出,還是一無所獲。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忽然想︰“怎麼師父教的沒有動靜?難道是寶劍上另有口訣麼?會不會是要兩個口訣連起來念?”握住劍柄提起來,自上到下,翻來覆去,細細看了一回。鳴淵寶劍上雖是長滿了銅綠,可也看不出刻有咒語,銅綠也不是用衣袖可以擦去的。不由得嘆了口氣,心道︰“師父明明說的是‘止于雲端’呀。”忽然手掌中一熱,鳴淵寶劍“刷”地一聲彈了起來,原先下垂的手臂被寶劍拖了起來,韓一鳴一呆,一股大力向前一扯,身不由己“啊”了一聲,整個人已被鳴淵寶劍扯離地面,自山邊飛了出去。
韓一鳴先是一呆,接著大吃一驚,低頭見腳下一片空虛,冷汗便自背心冒了出來,緊緊閉上雙眼,哪里還敢向下看。他右手握住劍柄,只覺那劍柄之上似有一股大力,將右手緊緊粘住。耳邊呼呼風聲,撲面而來的風如利刃一般吹得他臉皮生疼,韓一鳴只在心里猛念“行于雲端”,一刻也不敢停留。念了不知多少遍,生怕一停下來,便自雲端掉下去,掉到那不可知的地方。他終覺腳下空蕩蕩的,不知過了多久,悄悄睜開眼來,乃是浮在半空中,身邊便是祖師清修的小小山峰。定一定神,偷偷向下望了一眼,飛快閉上眼楮。此時他左手不知何時也牢牢抓住了劍柄,想來是驚惶失措之時雙手死死抓住了劍柄,將劍柄當作救命稻草般死死抓住。他滿頭滿臉的汗珠順著面頰往下滴。
又過得一陣,還是浮在空中,一動不動。韓一鳴這才鎮定了些,呼出一口氣來,對著下面望了一望,又發起愁來︰“如何下去呢?總不能就這麼浮在空中?”忽然想到先前是在心中念過御劍訣,寶劍才帶自己飛入空中,此時只怕也要在心中念上一遍才是。于是在心中又念了一回,念完之後又在下面加了“下去”兩個字。哪知還是一動不動地浮在原處,不禁又急出一身汗來。
忽然心內響起秦無方的聲音︰“一鳴,御劍訣的前三個字是不變的,最後一個字才是關鍵,有上就有下,相對而言。”此時他身在半空,上不沾天,下不沾地,十分害怕。卻也因此福至心靈,細想秦無方的那句話,暗道︰“莫非是‘行于雲下’?”一想完畢,手上一股大力傳來,鳴淵寶劍拖著他飛快向下沉去。
這一下向下沉去,十分快捷。韓一鳴只覺天旋地轉,渾身無力,又酸又麻,眼前一片片雲朵掠過,好容易明白過來,低頭一看,盧月清已站在下方。忽然似覺自己自千丈高處跌落了來,五髒六腑都落到了底,韓一鳴眼前一黑,卻立刻又見光明。只見盧月清笑道︰“還好,我總在想你何時才能想通下來?你便已下來了。”韓一鳴一看,卻已是到了地面,雙腳踏在地上。他雙眼看著盧月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愣了半晌,才透過氣來。盧月清對他笑道︰“鳴淵寶劍確是好劍,來罷,跟我去見各位師伯。”
韓一鳴眩暈過了,才舉步向前,忽然一件烏黑的東西自天而降,“啪”的一聲,正落在他面前,卻是鳴淵寶劍烏黑的劍鞘。他在空中嚇得半死,早不知將劍鞘扔到哪里去了,此時落在身前,方想起來。彎腰拾了起來,將鳴淵寶劍插入鞘中,雙手捧著,跟著盧月清向翠薇堂而去。
來至翠薇堂前,盧月清徑直向內走去。韓一鳴捧了鳴淵寶劍在台階前站著,只見堂前的碧桃樹早已沒了蹤影,竹林又現了出來。此時已是中午,陽光照得竹葉煜煜生輝,十分美麗。韓一鳴正看得出神,里面已傳出盧月清的聲音來︰“一鳴。”韓一鳴忙收回眼來,捧著鳴淵劍,走入翠薇堂。
堂內諸位師尊都在座,韓一鳴一進來,眾人的眼光都對著他看來。韓一鳴不覺低下頭去,眼楮只看著腳下的青石板。秦無方道︰“一鳴,你認得這柄劍麼?”韓一鳴道︰“師伯,弟子听師父說這是鳴淵寶劍。”秦無方道︰“那麼,在你師父告訴你之前,你認得它麼?”韓一鳴搖了搖頭︰“弟子不認得。”秦無方“嗯”了一聲,韓一鳴禁不住抬起頭來。只見秦無方清亮似水的眼光對著自己看來,想要低下頭去,卻是低不下去。秦無方對他看了片刻,道︰“好了,你先出去。”韓一鳴退出翠薇堂來,不敢走開,只在堂下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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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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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24:42
第三卷 十日(上) 第四十三章 緣分
只听堂內寂然無聲,韓一鳴不禁微微嘆了口氣,看來鳴淵寶劍挑了自己,給眾位師尊帶來了無盡的煩惱,因而他們說話也不讓自己听見了。想到這里,不由得又輕輕嘆了口氣。忽然听見堂中黃靜玄道︰一鳴這個孩子,十分怪異。
適才他進來之時,我伸手一拿,竟不能將鳴淵拿來。難道,他果真是注定與咱們師門有不結之緣麼?程蔚芋道︰鳴淵寶劍為靈山百劍之首,雖說咱們沒有佔為己有的念頭,但當初我挑選兵刃時,的確是拿過這柄劍的。拿在手中,似有千鈞之重,不能驅策。他能拿起來,還能驅策,就是他的緣分了。盧月清道︰我看他挑選之時,確是鳴淵選中了他。
他伸出手去,鳴淵自百劍之中脫穎而出,跳進他的手中。我看他並不識得這柄劍,對他說了鳴淵二字,他面上神色也沒有變化。還對我道,此劍乃是祖師配劍,不敢持用,要另行挑選。確實十分恭敬,並沒有竊喜之色。
韓一鳴听得背上冒出冷汗,原來鳴淵寶劍在眾位師尊眼中是這般重要。又听得秦無方道︰我又細細看過一回,一鳴這孩子,心地確實再干淨不過,與丁五一般純樸。既然有緣,便讓他用罷。鳴淵寶劍也是幾百年不曾動過了。只是,只是為何,我總覺得這個孩子有著我看不透的地方?停了一停,又道︰便這樣罷,月清,咱們好好教導他一段時日,或許過段時候就會看得透了。祖師雲游天下,難說突然間回來也說不定。當日他老人家還說,眾弟子中無人能驅策鳴淵寶劍,甚是遺憾。如今一鳴能用,他老人家若能得知,定然欣慰之極。”
韓一鳴自知大師伯看不透的,便是關于那青衣少年的一切。便是到如今了,韓一鳴也不能在心中叫他作魔星。看來他確實法力高強。他一個沒字,連幾百年修行的大師伯都參詳不透,可見他何等厲害。只是他最終是死在了自己前面,自己雖是盡力想救他,但他還是死了。
忽然見盧月清自翠薇堂內走出,來到面前,道︰走罷,咱們回去罷。走了幾步,又轉回身來囑咐他︰這柄鳴淵寶劍,你好好用著罷。好在你心地純善,也不爭強好勝。鳴淵寶劍已近乎神兵利器,若是讓爭強好勝的弟子拿了,那可是無窮後患。忽然又笑道︰不過你也不必太過小心,說實話,靈山之上,除你之外,還無人能驅策得了這柄劍。看來白櫻給你的那一點緣分,實在不能算淺。
盧月清走到靜心院外,便自行飛上天空去了。韓一鳴捧著鳴淵寶劍回到屋中,此時正值眾人修行之際,靜心院內除他之外便無別人。他將鳴淵寶劍放在桌上,將紫桃木劍的兩段殘片從懷中拿出來,拿在手中,看了又看,忽然想起盧月清說過只能過後想法子修復,看這模樣,不知能不能修復,亦不知何時能修復。嘆了口氣將兩段殘片都塞在枕下,用枕頭遮住。
信步出來,向山後走去。路過丁五的廚房,遠遠便見丁五蹲門前在地上,用一把小鐵鏟挖一個小坑,不知道他又要種什麼異樣難得的菜蔬。韓一鳴今日頗有些沮喪,正想悄悄走開,丁五已抬起頭來看見,遠遠地道︰師弟,你是要去看小乖嗎?韓一鳴道︰是。丁五道︰你等一等。站起身來入進屋中,不多時,提了一個籃子出來,遞與他道︰今日我還不曾去喂小乖,你替我去罷。他兩手沾滿泥土,衣衫上也有些灰土,他將雙手在衣衫上蹭了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今日忙了些,還不曾去看它。對了,你拜在哪位師尊門下了?韓一鳴接過籃子︰“師兄,我拜在了第三位師尊門下。丁五笑道︰恭喜師弟了,三師叔的修為是非常高的。這下你真是我的師弟了。韓一鳴略與他寒喧了幾句,提著竹籃,向幻鏡湖而去。
來到寶鏡湖邊,湖水是淡淡的黃色。一只巨大眼珠在湖面上現出來,韓一鳴道︰小乖,我來看你了。小乖自湖中現出身來,道︰今天有很多人上山來。韓一鳴不知怎麼,對著小乖,反倒有說不出來的親切感,道︰是呀,小乖,我今天拜了師傅了。
小乖突然道︰你拿了什麼來?半個身子都露出水面,對著籃子,兩個大大的黑眼珠都擠向前來。韓一鳴解開籃子里的荷葉包,把肉塊拋給它。它歡天喜地,大口吸入肚中。韓一鳴嘆了口氣,看著它無憂無慮的樣子,真像一個天真的孩子,看著小乖,突然想到不久前,自己也是如此的無憂無慮,瞬間就熱淚盈眶。
他在湖邊一直待到下午,太陽斜向西方,才起身回來。回到靜心院,已是晚飯時分。諸位師兄都已回來,有的在院內與同門交換一日修行所得,有的獨自在角落里思索。韓一鳴穿過院子,徑直來到他與顧清泉同住的屋內。屋內早已有了幾點飄浮的燭光,走進屋內,卻見那些燭光都圍在桌邊,顧清泉正坐在桌前,對著放在桌上的鳴淵寶劍細看。見他進來,道︰師弟,你這柄劍很是奇異呀。是今日挑中的兵刃麼?韓一鳴道︰是。突然听見門外有人笑道︰“顧師弟,你對著這柄劍垂涎了大半天了,怎麼,還沒看夠嗎?話音一落,杜青峰走了進來。
他笑道︰你又對人家的寶貝眼熱了吧?小心看進眼中拔不出來。顧清泉面上一紅,道︰韓師弟,我生性好武,也喜好兵器。見你這柄劍有些異樣,對著它看了許久了,你不要見怪。韓一鳴道︰師兄見外了。顧清泉笑道︰師弟,我初上靈山之時,曾拿過幾把異樣寶劍,可惜寶劍都不認我為主。我用盡力氣也沒能拿住。只得挑了現下這柄青金寶劍。這柄劍好就好在十分鋒利,但也失于柔韌。韓一鳴道︰我不懂兵刃,也沒有什麼想法。听師傅說,兵刃最多是用于飛行,將來修行也不一定要用兵刃相助。
第三卷 十日(上) 第四十四章 論劍(上)
顧清泉道︰確實如此,只是咱們都是才入門的弟子,修為尚淺,還是不得不借助兵刃之力,因而有好的兵刃確實如添雙翼。咱們的這點微末修為自然不能跟諸位師伯相提並論,若是遇上了強敵,趁手兵刃的用處可就大了。杜青峰笑道︰你這也是痴心妄想,靈山之上,何來強敵?好歹我也在此修煉了有年頭了,不曾听過有強敵一說。顧清泉笑道︰杜師兄,將來雖是漫長,但咱們終有一日要下山去行走,那時兵刃可就不僅僅用于飛行了。不是我好勇斗狠,我總是希望兵刃能夠更好一些。
他召出青金寶劍來,放在桌上。青金寶劍劍刃有如秋水一般寒冷,光澤略現青色,劍身布滿金色亮點,橫在桌上,煜煜生光。只是無論怎麼看,青金寶劍都比鳴淵寶劍小巧得多了,因而笑道︰師弟,你的寶劍借我拿來看看可好。韓一鳴道︰請看。顧清泉伸出手來,握住劍柄,用力一提,鳴淵寶劍紋絲不動。
顧清泉早知此劍有些異樣,因而也不意外,深深吸了口氣,全力握住劍柄,向上一提,將鳴淵寶劍提了起來,只是太過沉重,別說驅策,連舞都舞不動,只能拿在手中。不禁大吃一驚。抬起頭來,向顧清泉和杜青峰看了看。杜青峰道︰怎麼?很沉重麼?你臉都紅了。我來試一試。顧清泉將鳴淵寶劍遞過去,杜青峰寧神定氣,伸手握住劍柄,提了了起來,也是只能雙手捧著。杜青峰拿了一拿,便松開手來,在心中默念御劍訣,一氣念了數回,鳴淵劍橫在桌上,紋絲不動。烏沉沉的劍鞘在燭光下,布滿灰塵,若不是十分寬闊,幾乎就不惹眼。杜青峰不料鳴淵寶劍如此沉重,不由得大吃一驚,向韓一鳴打量了幾眼。
原來靈山弟子雖各自都有兵刃,偶爾也會驅策別人的兵刃。雖不能得心應手,但都還能驅策得動,杜青峰驅策不了鳴淵寶劍,自然吃驚。韓一鳴看上去文弱不堪,看不出他似拿得動這柄劍。因而杜青峰道︰韓師弟,你這柄劍太過沉重,你能否拿起來給我們看一看?韓一鳴見二人都十分吃力,心中不由也懷疑起來,對著鳴淵寶劍看了半晌,抬頭見二人都是十分期待,才猶猶豫豫地伸出手去,右手握住劍柄,左手拿住劍鞘,雙手一提,雖說入手有些沉重,卻是不費力就拿了起來。
顧清泉忙道︰師弟,你拉開來讓我們看看可好?韓一鳴將寶劍自劍鞘中抽出來,斑斕銅綠中,鳴淵寶劍泛著淡淡的紫色的稜紋格現出來。顧清泉與杜青峰都吃驚地張大了嘴,對著劍身細看。兩人一同自劍格直看到劍尖,又自劍尖看回到劍格上來。
兩人看了一陣,都贊嘆不已。顧清泉道︰師弟,你這柄劍叫什麼名字?韓一鳴道︰听師父說叫做鳴淵。顧清泉眉頭一皺,道︰不曾听師尊們提過此劍呀。又看了一回,道︰可是這柄劍看上去很是不一般,如此寬闊的劍身,只有千年之前的寶劍才是如此形狀。伸出手指,摸了摸劍刃,道︰《呂氏春秋》中曾記載︰相劍者,白所以為堅也,黃所以為韌也。黃白雜則堅且韌,良劍也。看鳴淵的色澤,已是良劍。杜青峰也道︰向來只听說靈山上有四把利刃,劈風、碧水、青霜、紫霓,人人皆知是當年各位師伯的配劍,也是早年祖師所煉。各位師伯修行得道之後,若不下山,便不再配劍了。對弟子們也開通得很,人人皆知若是能夠用這四柄劍修行,事半功倍。只是靈山到如今九十來個弟子,竟沒有一個能夠與其中任何一柄劍有緣,實在是可惜。
韓一鳴忽然想起白天挑選兵刃之時,曾見過杜青峰說的四柄寶劍,便道︰我今日也曾拿過劈風和碧水,也拿不起來。顧清泉道︰是呀,我挑選兵刃當日,也曾拿過。劈風劍脫手而出,再也尋不見,碧水卻是軟劍,如水一般,明明將它拿在手中了,卻只能提起劍柄,劍刃完全提不起來。青霜劍更是怪異,挨近它已覺得寒氣逼人,伸手去拿,好比拿了一塊冰,幾乎連指骨都凍僵了,哪里還能用。紫霓小巧靈便,但我伸手去拿,總是差那麼一寸夠不著。拿了好些回,都是可望而不可及。最後師父說我與它們無緣,只得挑了青金劍。還虧了我費了好些心思,終還是沒有這個緣分。”
杜青峰笑道︰那是自然,當初你向我們這些做師兄的打听靈山四劍時,我便與你說過,全是白費心思。你偏偏不信。若是隨手便能將四柄寶劍拿到手中,早輪不到你我了。前面多少師兄,早將它們納入囊中了。顧清泉笑道︰師兄,人人上山之時,都會有這種貪念。見了好東西,又是無主之物,有緣便能據為己有,誰人不動心思?
杜青峰道︰你說的也是。當初我來的時候,也听司馬師兄說過這四柄寶劍非同一般之處。很是心動,司馬師兄是靈山派的大師兄,听說修行也有五百年以上了。他親眼見過幾位師伯用四柄寶劍時,非同一般的犀利與厲害。因而他與我說的時候,我心里也很是動了一動。只不過挑選兵刃的時候,師傅對我說過要有緣法才能挑中。我便隨緣了,不過心中還有些悵然。人人都會有這樣的時刻,總是盼望能夠得到自己想要的,但知道自身資質平常,並不敢去奢想。待得過後明白證實無緣無份了,又有失之交臂之感。”
三人說了一陣,已有當值的師兄送了飯菜來。杜青峰將自己的飯菜也要了過來,與他們一同坐下,接著道︰我對兵刃並不如顧師弟這般在意,過了些時日,便拋之腦後了。其實世間之事,大多如此,只不過當時在意罷了,過後想想,卻也不是那麼重要,非要弄到手不可。與其挖空心思、想方設法地去算計,還不如放開手,順隨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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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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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25:13
第三卷 十日(上) 第四十五章 論劍(下)
顧清泉道︰我可沒有師兄那樣的慧根,我挑剔兵刃的惡習是眾所周知的。說起來也不為怪,我從前家中便是行武世家。江湖上行走,有了寶馬良駒,寶物利器,便如同有了第二條性命一般,因而人人都希翼自己能將這些東西據為己有。我自小便好武,但技藝總是平平,在家之時,也曾多方尋找趁手好用的兵刃,那柄刀便是我在家時所用,乃是百煉鋼打就,從不卷刃。我上靈山便帶了來。
韓一鳴向牆上看了一眼,那柄刀依舊掛在牆上。顧清泉道︰後來上了靈山,才知兵刃另有用法,不是一昧打殺。但那挑剔兵刃的俗氣卻是改不了啦,因而早早便打听了四柄寶劍的來歷。甚至將四柄寶劍的來歷都一一打听個明白。杜師兄,你能將四柄寶劍的來歷一一說個明白嗎?
杜青峰停了片刻道︰這,我還真不能。韓一鳴道︰劈風乃是用的天降神鐵精煉而成,二師叔的法術在五行之中屬火,拿上這柄劍更是如虎添翼。千年之前,一塊神鐵自天而降,落下之時,還燃著熊熊火焰。因而這塊神鐵十分純淨,祖師便是用這塊神鐵,煉出劈風劍來,神鐵又經百煉,天下至剛。若是用來對付五行之中的屬水的妖異,那是厲害非常。碧水則是祖師在西海深處取萬年寒冰制成,五行之中屬水,恰恰與劈風相生相克。
青霜乃是自玄武處而得的青石制成,玄武主掌北方,它們所在之地,終年覆蓋著霜雪,也不知那塊青石是被祖師是如何尋到的,取回來之後便煉成了青霜寶劍,鋒銳無比,且帶著玄武的靈氣。若是激發出來,那是邪穢不敢近身,妖魔不敢直視。紫霓據說是更加異樣的兵刃,若有形若無形,可惜我也不曾打听得這柄劍的來歷。但听說從前有一位師叔用它誅了一條為害一方的妖龍,能斷龍的兵刃,自然也是上好的兵刃了。可惜,可惜,我竟沒有那個緣法得到一柄。
他侃侃而談,間或嘆息一聲。韓一鳴听他說完了,才道︰師兄,什麼是玄武?這世上鬼怪神魔還有水火的分別麼?杜青峰與顧清泉對著他看了一眼,似是十分驚異。顧清泉咳了一聲,道︰自然有。萬物皆是應五行相生相克而生的,怎會沒有分別呢?韓一鳴恍然大悟。杜青峰也道︰玄武是掌管北方的神獸,听說是非常奇特的,雖說也是應天下之水而生的神獸,卻與青龍相差甚遠。至于是什麼樣子,我等弟子都不曾見過。或許師伯們見過罷,不過祖師一定是見過的。韓一鳴道︰西方有神獸,東方也有嗎?杜青峰道︰有呀。青龍便是持掌東方的神獸,其次朱雀主南,白虎主西,玄武主北。這便是四神獸了韓一鳴猛然想起拜師之時,白櫻別在發上那根流光溢彩的羽毛,便是叫做朱雀翎。難道便是朱雀的羽毛麼?
一根朱雀翎都那樣流光溢彩,實在不能想象朱雀會是什麼模樣。他出神了片刻,又听顧清泉笑道︰听說靈山這四把寶劍,在修道之人眼中,都是難得的寶貝,眾人都想得到。只不過都是沒有那個緣法,只能望寶興嘆了。韓一鳴遂又想起那個叫紫裳的女子向諸位師尊索要紫霓寶劍,口中喃喃地道︰紫霓。杜青峰道︰咦,你是怎麼了?你也想要紫霓寶劍麼?
韓一鳴道︰師兄說笑了,我是忽然想起今日有人向師伯索要紫霓寶劍,因而出神。顧清泉笑道︰怎麼樣?不曾騙你罷?韓一鳴道︰師伯當下回答說是祖師攜去雲游去了,可是顧師兄,為何我卻在山上看見紫霓寶劍呢?顧清泉笑道︰托辭罷了。這是靈山之寶,豈能輕易便給了別人?一人開口要就給,那要是人人都開口要呢?若是給了一人,誰知道他們會不會人人來要?杜青峰笑道︰這些人,還是修道之人呢,見了別派的好東西,便生貪念,這道修得也沒什麼意義了。
杜、顧二人雖對著鳴淵寶劍嘖嘖贊賞,卻並未追問有關此劍的傳說。韓一鳴也不知此劍的來歷,想來只要不是拿了劈風、碧水、青霜、紫霓,拿了其他寶劍,眾人皆不在意。他們的不在意,正中韓一鳴下懷。他素來沉靜,最怕別人圍著自己喋喋不休。
只是次日清晨拿出劍來,還是眾人側目。清晨起來,眾人都要飛上小山峰去修煉。顧清泉將他帶到門外的院中,指著頭頂上飄浮著的九座小山對他道︰靈山之上,浮著的九座小山峰依次喚為聿喜、聿樂、聿得、聿失、聿愛、聿恨、聿貪、聿嗔、聿痴。听說是當年祖師造山之時,隨意而取的名字。聿喜是祖師從前修煉之處,你昨日已去過了,不能再去。師門有令,那地方輕易不能上去,連師尊們都不能去。還有聿嗔、聿痴也不能上去,諸位師伯說那兩處是祖師在時便封印了的地方。咱們做弟子的,不能有違師門。剩下的每一座山峰,都有一位師尊在上面清修,你無事之時可以上去看看,師尊們都很隨和的。不過我們都是師尊招喚,方才上去打擾。不過現下做功課之時,你還是要到三師叔處才是。三師叔便在聿愛之上,你御劍上去便可。韓一鳴一一答應。他說了一陣,忽然問道︰你會御劍飛行了麼?
韓一鳴點了點頭。顧清泉大為驚異,對著他上上下下看了幾眼,道︰會了?似是頗不敢置信。韓一鳴紅了臉,道︰昨日師父將御劍訣傳給了我。我試過,能飛起來,只是飛得不穩。顧清泉兩眼盯著他看了一陣,似乎看見了什麼奇異的事物一般,半晌方道︰“當真是難以置信。說罷搖了搖頭,又對他打量了兩眼,道︰好了,咱們都該上去了。
第三卷 十日(上) 第四十六章 聿愛
顧清泉說了這話,卻不動身。韓一鳴想了一回,道︰師兄,請問一句我師父是在聿愛之上嗎?顧清泉點了點頭,韓一鳴道︰多謝師兄指點。將鳴淵寶劍自劍鞘中拔了出來。
此時院中眾人都看向他手中的鳴淵寶劍,與眾人的寶劍相比,鳴淵寶劍確實顯得頗為突出,劍身寬大、式樣古樸沉著。韓一鳴被眾人看得局促起來,道︰師兄,小弟先上去了。提起鳴淵寶劍,雙手執住劍柄,在心中默念御劍飛行的口訣。他一念口訣,鳴淵寶劍便向上飛去。韓一鳴被鳴淵寶劍帶著飛上雲端,他此時沒有了昨日那般緊張害怕,身邊又有人不斷起起落落,向上一看,只見乳白色的晨霧之中,九座小小山峰圍成一個圓圈,飄浮在靈山之上。
九座小小山峰大小不一,底面都呈錐形。韓一鳴哪里能將名字與山峰對上,在空中眼花繚亂了一陣,索性在心里將聿愛二字搬到口訣之後,在心底默默念了一回。鳴淵寶劍忽然偏向一方,對著一座小山峰飛去,片刻之後,已飛到山峰之上。盧月清帶著十來弟子,正在山峰上小屋前的平地上說話。
韓一鳴落在地上,收起鳴淵寶劍,走上前去。盧月清對著他看了幾眼,點頭笑道︰一鳴,你大師伯說你頗具慧根,我特意試你一試,不帶你上來。你卻自己上來了,果然是十分聰慧。過來見見你的諸位師兄。韓一鳴早見盧月清身邊站了十數名弟子。都是身著素衣,背負寶劍。向著諸位師兄行過禮,諸位師兄也都還了禮,盧月清笑道︰好了,你們各自去修習罷。一鳴,你隨我來。帶了韓一鳴向小屋而去。
聿愛峰上,遍地如絲碧草,一條小溪自屋後涌出,小屋半掩在一叢碧綠的竹桿間。屋前卻有兩棵長在一起的大樹,樹干粗壯,樹冠如蓋,樹葉猶如一只只碧綠的大手掌。樹下一片濃蔭,看上去十分蔭涼。幾只小鳥在地上拾撿草籽為食,見他們近來,也不驚飛,各自忙碌。
韓一鳴自來也不曾見過這種樹,對著樹看了兩眼。粗壯的樹干之上生著碧綠的青苔,沒有青苔的地方,褐色的樹皮粗糙,站在樹下,幽幽綠意自心而生。盧月清回過頭來,見他對著樹呆望,微微一笑道︰一鳴。韓一鳴回過頭來,道︰師父,弟子從未見過此種樹木。盧月清笑道︰這是梧桐樹。韓一鳴點了點頭,跟在盧月清身後,走入屋內。
盧月清屋內十分清素,一架素白屏風將屋子一分為二。外面只有一張書桌,兩張椅子。滿沿著屋牆放了一排矮幾,矮幾之上滿滿壘著書本。盧月清在一張椅上坐了,對他道︰一鳴,你也坐。見他甚是拘束,笑道︰無須如此拘謹,你坐下我有話說。韓一鳴這才在另一張椅上坐下。盧月清道︰你上靈山之時,在翠薇堂前見了一叢碧玉竹罷?
韓一鳴點了點頭,盧月清道︰自你大師伯起,靈山每進一個弟子,都要親手種一棵碧玉竹在堂前。其中死了一株,黃了一株,其余的都算欣欣向榮。如今加上你,已有九十九棵了。今日晚些時候,你去向你白櫻師叔討要一棵小苗,也去種下罷。你要記著,你自己種下的碧玉竹只能自己照管。韓一鳴道︰是。盧月清道︰我已與你說過,不論你用何種方式修道,都要心修。修心才是修道之本,你大師伯便是修心得道,他每月講一回道,大部分弟子們都要去听,跟他一同參悟。到時候,你也去罷。雖說你是新入門的弟子,不曾听過他從前的每月道場,但你大師伯說你頗有靈性,到時候你也去听一听罷。
他每說一句,韓一鳴便道個是字。盧月清道︰你二師伯是武修,我是文修,你四師叔是身武雙修,你五師叔是術武雙修,你白櫻師叔則是術修。自你大師伯以下,我們每一人,除去日常帶你們師兄弟修行,每月都按會開壇教導講道。你雖在我門下,若是想隨著別的師伯修行,只需到了時日,準時去听講便是。修道,大多需你們自悟。須知修行全在自身,你若有靈性,一點既通。你若沒有靈性,便不用多想,身體力行也能得道。此便是靈山與別派不同之處。韓一鳴道︰謹遵師父教誨。
盧月清道︰好了,你既然都明白,便去聿貪,尋你白櫻師叔,要一株碧玉竹去翠薇堂前種下。韓一鳴听了站起身來,施了一禮,自屋內出來。屋外各位師兄各自席地坐在一個地方,有的思索,有的看書,還有幾位師兄聚在一起,互相辯論,滔滔不絕。韓一鳴不及細看,來到山崖邊,默念御劍訣,隨著鳴淵寶劍向聿貪飛去。
聿貪是九座山峰之中最大的一座山峰,韓一鳴還在空中,已見上面奼紫嫣紅。飛到上空,已見十來位素衣女子在其間忙碌。聿貪之上有一個大大的四合園子,周圍的土地皆被劃分成片,每一片上都種著各色花草。韓一鳴正要將御劍訣在心里默念,忽然眼前一花,有一小小生靈自眼前飛過。
那是一只灰色的小小蝴蝶,四片翅膀加起來也不過手指大小。韓一鳴自小在杜家莊,這種蝴蝶見得多了,此時看見,心頭溫暖。停在空中看了一陣,才默念心訣,落在地上。
他落在地面上,只有兩位離得近的女子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她們看過一眼,又低頭忙碌去了。韓一鳴哪里敢多看,只是低著頭,仔細看著腳下的花叢,小心翼翼地讓開枝葉,向前而去。腳下的花叢,先是一種顏色的花朵,後是兩種顏色的花朵,再後是三種顏色的花朵。花朵倒也平平無奇,不過是素心蘭,但越往後,每朵花上的顏色越多,到了後來又變做每叢蘭花上數箭蘭花,卻每一箭各是一種顏色,只是花朵之上色澤由淺至深,十分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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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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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25:45
第三卷 十日(上) 第四十七章 埋竹
正看得目眩神迷,一個小小女孩奔到面前。一身素色衣衫,頭上梳著一雙丫角,隻果般紅潤的雙頰,卻是如莘。韓一鳴叫道︰如莘,你怎麼在這里?如莘看了他一眼,也不說話,轉身便跑。她跑得極快,韓一鳴不禁擔心她被滿地蘭葉絆倒,跟在後面,卻見她雙腳並不著地,只是在蘭葉上輕輕一踏,便向前跑去。這一踏似踏非踏,並不實在,蘭葉紋絲不動。
韓一鳴跟在她後面走了一陣,見她收住腳步,站在兩個蹲著身子的女子身邊,回過頭來。那兩個女子都站起身來,一個手上沾滿泥土,手中拿著小鏟,另一個正是白櫻。白櫻先彎腰向如莘說了句什麼,抬起頭來向他看了看,點了點頭,又彎腰對如月說了句話,如莘便跑過來,對韓一鳴道︰跟我來。轉身向四合院子奔去。韓一鳴跟在她背後,雖說她是個孩子,腳步窄小,但無論韓一鳴怎麼追趕,始終距她兩步。來到院中,也見院中種了無數花草,不過看了一眼,便跟在如莘身後,順著回廊來到堂屋前,如莘奔了進去。韓一鳴卻收住腳步,站在門外,不敢亂闖。
堂屋前的木柱上題著兩個字勤蒔,並無匾額,韓一鳴才看了一眼,屋內已傳出白櫻的聲音道︰進來。韓一鳴愣了一愣,雖知諸位師伯皆是神通廣大,但適才在外面看見她,此時卻听到她的聲音在屋內,還是意外了一回。回過神來,走入屋內,白櫻已坐在屋內的椅上,如月伏在窗邊的另一張椅上,對著窗外的花草,並不看他。
白櫻道︰一鳴,你是來拿碧玉竹的罷。韓一鳴道︰是。白櫻伸出手來,手心一亮,一根碧綠的小小竹竿豎在她手心。杜家莊莊前莊後皆有竹林,韓一鳴也知竹子皆由竹筍長成,哪知她拿出來的卻是一節小小的竹竿,但也不多問,道︰多謝師伯。伸出手來。
忽然卻見白櫻收回手去,眉頭一皺,對著他手上看來。韓一鳴莫明其妙,對著自己手上看了看,並無異常,也干干淨淨,抬起頭來,卻見白櫻面上顯出厭惡神色來,不由得有些訕訕地縮回了手。白櫻搖了搖頭,道︰一鳴,你不要動。韓一鳴手縮了一半,只得停住。
白櫻右手拇指與食指輕輕對擦,雙指之間亮起一點碧色光芒,然後對著韓一鳴手上拿來。韓一鳴借著那點碧光,才見自己衣袖之上,停了在空中所見的那只小小的灰色蝴蝶。白櫻雙指挨了近來,蝴蝶翅膀扇動,飛了起來,轉眼便沒了蹤影。白櫻冷冷哼了一聲,雙指一拈,指間一亮,屋里也亮起無數點小小碧光,忽然在屋角的一點碧光閃了一下,白櫻伸手一招,那點明亮的碧光飄到她面前來。
這也是一點碧光,卻比別的碧光大得多了。韓一鳴看得清楚,碧光之中包裹了那只逃不出去的灰色蝴蝶。白櫻似要說什麼,但又忍住了。嘆了口氣,伸出手指,對著那點碧光一戳。食指點在碧光之上,碧光便如一個水泡般破裂,裹在其中的灰蝶已化為烏有。屋里本來星星點點的光芒,隨著這一點碧光破碎,消失殆盡。
白櫻向來施術都是十分賞心悅目,無絲毫煙火氣味。韓一鳴看了一陣,收回眼來,才見白櫻端坐在椅上,兩眼望著自己,忙又低下頭來。卻听白櫻道︰好了,你將碧玉竹拿去種下,須記得每日早午晚各澆一回水。她伸出手來,那根碧綠的小竹竿豎在手心,不過兩寸來長。韓一鳴正要伸手去拿,卻見白櫻將手一握,他手心中已多了一樣東西,攤開手掌一看,正是那小小竹竿。握在手中,施了一禮,走出屋來。
來到屋外,忍不住向先前白櫻蹲著與弟子說話的地方看了一眼,只見那女弟子蹲在地上,正在給一叢蘭花松土,如莘蹲在她身邊,用手撥弄蘭草。抬起頭來,卻見白櫻遠遠地在一邊與另一個弟子說話。
他御著鳴淵劍,來到翠薇堂前。只見門外有兩位當值的師兄站著。韓一鳴向他們詢問何處有鐵鏟可用,那師兄對他上下看了看,道︰你是新入門的師弟罷?韓一鳴點了點頭,那師兄道︰你要種碧玉竹,只能用手挖泥土。韓一鳴道︰多謝師兄指教。握著那根小竹桿,來到碧玉竹叢邊,細看了一陣,這才發現,離翠薇堂最近的那行碧玉竹共有六叢,每一叢竹枝都色澤深綠隱隱有些剔透,有如上好濃綠的翡翠一般。第二行的色澤與第一行的相近,後面每一行色澤都比前一行顏色淺淡些。至最後一行,雖是色澤翠綠,但竹枝縴細,竹葉也細小。韓一鳴在最後一行最末站住,用手指挖掘土地。
那土地雖說看上與別的土地一般無二,但手指挖掘,卻是十分堅硬。韓一鳴手指磨得生疼,挖了好一陣,才挖出一個半寸左右淺坑。累得氣喘吁吁,停下來歇了口氣,將那小小竹竿舉起來對著陽光細看。那小竹竿在他手中,涼冰冰地,玉一般堅硬,難怪叫做碧玉竹。對著陽光,也有些隱隱透明,只是沒有根須,韓一鳴竟不知該如何栽種。
歇了口氣,低下頭來要接著挖下去,卻見剛才挖出來的那個淺坑已沒了蹤影。忍不住嘆了口氣,也不管手指疼痛,接著一氣挖了下去。任是手指磨得生疼,都不敢再停歇片刻。直至挖了近兩寸的一個小坑,忙將那根小小竹竿放進坑中,正要將散落在小坑四周的土堆在上面,忽然見那根小竹竿飛快沒入土中。
周圍的泥土都滾了過來,將淺坑填平。韓一鳴記著要澆水,奔去問適才指點他的那位師兄何處有水,那師兄道︰靜心院後不是有山泉麼,你去接吧。一定要記著,每次澆水要用茶盞連澆五盞。韓一鳴忙奔回靜心院,回自己屋中拿了個茶盞,又奔到院後,果見一條潺潺山泉,用茶盞接了一盞,奔回來輕輕澆在埋竹之處。
第三卷 十日(上) 第四十八章 澆灌
往返五回,累得全身是汗。終于澆完五盞,坐在旁邊休息。不過片刻,已有師兄師姐御劍前來,來到竹前,各自收了劍閉目持咒。過得一陣,只見山邊升起雲朵來,有的大些,有的小些,都聚攏到碧玉竹上,向下灑雨。也有師兄御劍攜水而來,一趟趟往返,想來是呼風喚雨之術還不能參悟,只能身體力行。
韓一鳴明明見有的師兄喚來的雲團大些,連前後左右都一起澆過了,但他前後左右的師兄師姐還是自行澆灌。韓一鳴已知不能用常理去揣想,心道︰是了,師父說的,各自修行,自各的碧玉竹也該各自澆灌。別人澆了不算澆的。
翠薇堂前一陣忙亂之後,眾人又紛紛散去。韓一鳴坐在地上,對著碧玉竹看了一陣,忽然發現第一排似乎有兩個空位。正在疑惑,忽然見埋下碧玉竹竿的地方,泥土拱起。心中一喜,對著那拱起的地方細看。片刻之後,一點碧綠自土中拱了出來。
小小的竹竿自土中拱了出來,不知是若因心有所思,韓一鳴總覺得看上去,小竹竿長大了些,不止是長了些,也粗了些。對著細看了一陣,才覺不是自己看錯了,碧玉竹確實長大了些,且還在繼續生長,越來越修長,雖說竹竿十分縴細,但是親眼看著它冒出土地長及三尺長短,很是讓人意外。
伸手輕輕撫摸竹竿,入手冰涼,真如撫摸到上好的翡翠一般。竹竿雖說縴細些,看著令人擔心風刮即會倒伏,但用手握住一搖,卻是紋絲不動。碧玉竹直長到四尺長短,方才不再長高。只是竹竿上光禿禿的,只有枝干,並無竹片,看上去有些滑稽。
忽然一個肥胖的身形自翠薇堂後轉了過來,卻是丁五。他穿著的素色袍子上濺有幾朵油花,手中拿著一個茶盞,慢慢走到一株碧玉竹旁,彎下腰去。韓一鳴走近幾步,只見他彎腰將茶盞中的水都澆在竹根上,然後直起腰身來,又向堂後走去。韓一鳴詫異起來,他曾親眼看見丁五喚來小小一團雲朵,為他栽種的菜蔬澆水,顯見得已掌握呼風喚雨之術。可卻在此時見他手持茶盞前來澆灌,頗為納罕。
丁五持著那只茶盞,來回五次,澆灌完畢,擦一擦額頭上的汗水直起腰來,韓一鳴已走到他身邊,道︰丁師兄。丁五回頭見是他,臉上浮上笑來,道︰是小師弟呀,還不曾用飯罷?快去吃飯韓一鳴道︰師兄,我有一事不明。師兄已學會呼風喚雨,為何澆這碧玉竹之時,還要手持茶盞,親自澆灌?而不呼喚雲朵前來澆灌呢?丁五道︰可以用呼風喚雨來澆嗎?師尊並未如此教導過我。我記得師尊當日說每日三回,每回澆五茶盞,因而我一向都是這樣澆灌的。
韓一鳴道︰可我見許多師兄都是御劍前來,來了以後又呼風喚雨。丁五面上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小聲道︰師弟,我生性憨直,也不解文字,學的法術也少而又少。我那呼風喚雨之術,十分、十分蹩腳。至于御劍嘛,現今靈山上下,只怕我便是唯一不會的那一個了。好在諸位師尊也不嫌我笨,還容我在此修行。我不能將呼風喚雨術掌握得分毫不差,不知道多少雨水才能算是不會澆壞這碧玉竹,因而干脆老老實實用茶盞一次次澆罷。你不要見笑。
他說話有些遲緩,想是怕說錯了話。韓一鳴道︰師兄,我也不會,咱們一起澆罷。便如師兄所說,老老實實用茶盞一次次澆。丁五看了他一陣,道︰可我听說師弟天份極高,已學會御劍術了。韓一鳴紅了臉道︰不瞞師兄,小弟的御劍術與眾師兄的不同,騰不出手來。如師兄所說,還是老老實實用茶盞澆的好。丁五憨笑起來,道︰好罷。
丁五低頭看了看日影,道︰小師弟,我還要去喂小乖,就不陪你說話了。韓一鳴道︰師兄請便。看著他去了,又在原地坐了一陣,才站起身來,向翠薇堂後走去。
吃過中飯,韓一鳴正要去聿愛,心里突然听見秦無方的聲音道︰一鳴,你到聿樂來。抬起頭來,向窗外看了看,此時眾位師兄都已向頭頂的九座山峰飛去。他在屋內坐了一陣,看著眾位師兄都離開了靜心院,這才走出屋來。抬頭望了望,空中也沒了人影。拔出鳴淵寶劍,雙手持握,默念御劍訣。鳴淵寶劍帶著他,向聿樂峰飛去。
聿樂比聿愛小些。還飛在空中已見峰上綠竹成片,當中擁著一條小徑,韓一鳴在小徑上落下,順著小徑向內走去。小徑兩邊綠竹修長,走在其間,腳下竹影婆娑,抬頭是滿眼青翠,竹葉沙沙作響,嗅著竹葉的清香,心中再靜謚不過。走了片刻,卻見有一叢竹子,竹竿雖是碧綠,梗節處卻有些緋紅,葉片也是接近竹枝部分為碧綠,接近葉尖部分卻為朱紅,在綠竹叢中,十分耀目。再向前走,又見一叢竹叢,連枝帶葉,都是色作深紫,接近根部,紫色深濃近乎黑色,挨近枝稍,稍稍淺些。這叢紫竹之後,有一間小小的白泥黑瓦屋。
走至屋前,秦無方的聲音已自內傳出來︰是一鳴嗎?進來罷。韓一鳴在門前站住,先道了個是字,木門呀一聲開了,只見秦無方正在屋內與一名師兄說話。
秦無方坐在一張竹榻之上,對那位師兄道︰就這麼辦罷。你先下去。那位師兄恭恭敬敬地轉過身來,走到門前,對韓一鳴道︰小師弟來了,師父正等著你呢。他看上去不過三十來歲,面容十分清秀,一身素衣,頗有玉樹臨風的樣子。背上背著一柄寶劍。韓一鳴不識得他,低著頭道︰多謝師兄。師兄微微一笑,走出門來,便御使寶劍,下山去了。
秦無方道︰一鳴,你來,來,進來。他聲音十分慈祥,韓一鳴這才走入其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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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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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26:09
第三卷 十日(上) 第四十九章 輪回
屋內設著一色的竹床、竹案、竹椅、竹榻。而韓一鳴最先看見的,卻是在挨著白牆的一張小小竹案上,供著的一面銅鏡。鏡面光亮,有一朵兩寸左右的小小碧蓮花飄浮在鏡面之上一尺左右的地方。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卻怎麼也飄不出鏡面的範圍。忽然一片花瓣自碧蓮花花蒂掉下來,飄飄蕩蕩落到銅鏡面上,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韓一鳴眼看著碧蓮花,腳下便走得慢了。
秦無方對他看了片刻,道︰一鳴,來,坐下。這碧蓮花的緣委,改日我說與你听。韓一鳴忙收回眼神,道︰是走到秦無方面前。秦無方右手在面前一揮,一張竹椅出現在竹榻前,道︰一鳴,你在這里坐下。韓一鳴道︰多謝師伯賜座。在椅上坐下。
秦無方微微一笑,道︰一鳴,今日我尋你來,乃是有話要單獨與你說。韓一鳴道︰是,謹听師伯教誨。秦無方道︰你可知你為何要上靈山?韓一鳴一愕,他當日上靈山,乃是盧月清帶他上來,他自己並沒有想過為何要上,因而答不出來,愣在一邊。秦無方雙眼向他望過來,雙眼又清又亮,目光就象一股泉水,十分清冽。片刻之後,秦無方又道︰你可曾想過,為何要上?
韓一鳴囁嚅了半晌,秦無方也不再問,只是面帶微笑看著他。半晌之後,韓一鳴方道︰弟子愚鈍,不曾想過。秦無方點了點頭,道︰是你師父要帶你上來,是也不是?韓一鳴愣了一愣,不敢回答。秦無方嘆道︰一鳴,你確實心地純淨。好了,我來告訴你原委。
他說完這句話,卻不再說。眼望著銅鏡之上的碧蓮花,望了一陣,方道︰只因你殺了魔星。這三百年來,共有四個魔星現世。你入門那日,我已說過了。韓一鳴道︰是。秦無方道︰魔星現世之日,天地皆有異象。道友們都紛紛互通消息,要一同去誅殺魔星。我靈山派也接到了各位道友的相邀,因而你師父帶著他下面的三位師弟妹,一同去追蹤魔星。這一追便追了近半年,其間,不說他們,便是還在靈山的我,也覺著魔星魔力越來越強。我也有些擔心魔星魔力強大,會魔性大發,正在想下山相助之時,你已將他誅滅。接著,你便成了諸派爭奪的誅魔弟子。
他說到這里,停了一停,向韓一鳴望來。韓一鳴莫名其妙,卻也不詢問,只待他說下去。秦無方停了一停,又道︰其實,早先靈山並沒有想誅殺魔星。魔星一般都頗具靈性,對身邊事物一參既透。只是他們天資極高,機遇也十分奇巧。至于他們的修行,也是各有各法,並非人人修行都與咱們一般年積月累,他們的修為甚至可以說是自輪回之時便帶來的修為。我並不贊成各位道友誅殺魔星,他們也非大奸大惡,死前大多也不曾為非作歹。但他們與生俱來的靈力,卻是很多道友都渴望獲得的。
韓一鳴自來不曾听說過這些,看著秦無方,忍不住問道︰師伯,什麼叫輪回之時帶來的修為?秦無方笑道︰我與你說過,修行,其實便是淨化自己的操守,提高個人的領悟,並非是一昧追求長生不死,不墮輪回。但眾多修行之人,皆看不透這一點,總是想不死不滅。哪有可能?活得再長,終有寂滅的一日。
秦無方說到這里,臉上現出微笑來,韓一鳴忽然在他面上看見重重皺紋,皓首如雪,大為驚異,不覺呆呆看著。秦無方笑道︰一鳴,你在我臉上看到了我的年紀罷。韓一鳴道︰弟子不知是也不是。秦無方笑道︰也是,也不是。我說是,便是。我若說不是,它便不是。
韓一鳴心道︰秦師伯也有幾百歲了,難道也會……剛念及此,秦無方已笑道︰你在心中想著我會不會死?對不對?韓一鳴嚇了一跳,脹紅了臉,不敢言語。秦無方道︰我也會寂滅。對于修道之人,寂滅便是死了。我親自送走了我的父母,又送走了我的妻兒,也沒什麼牽掛,沒什麼遺憾了。若不是祖師雲游未歸,我也早就下山雲游去了。畢竟我也想兼濟世人,修道若是只為自己,這道,也就沒有可修的啦。一個人活得太久了,也就沒有什麼看不開了,因而要著眼于大處。但即使如此,最終我還是要寂滅的。也要入輪回,再世為人。
他說得十分輕松,韓一鳴卻十分難過。秦無方素來都十分慈祥,雖說看上去不過不惑,舉止談吐,卻十分超然。或許便是如他說所的活得太久,見多識廣了,便寬容起來。但這樣寬容的一個人談到他自己的生死,卻讓身邊的人十分難過。韓一鳴禁不住心中傷感,悄悄低下頭去。
秦無方笑道︰一鳴,不必為我難過。你這孩子,還是心太軟了。停了一停,道︰我修為只能到如此境地,入了輪回,只怕這點修為也會無影無蹤。但比我修為高的道友,雖說入了輪回,前世已如煙塵消散,修為卻可以在輪回中飄蕩,機緣巧合的話,與將再世為人的魂魄相遇,便會附著在魂魄之上。那麼這個魂魄再世為人,便有極高的天資。有朝一日,他悟道了,這些天資便會盡數為其所用。這樣的人,有的便成為有道高人,有的,則成為魔星。
韓一鳴點了點頭,秦無方接著道︰有道高人也會有把持不住淪為魔星的,魔星也會有一念之仁。一切皆起源于心,因而我並不想讓你師父去誅殺魔星,他們只是尾隨其後。如若這魔星總是有仁心仁念,我看,也不能將他視作魔星,不必除之而後快。只不過,這只是我個人的痴念頭罷了。別人未必會是這樣的想法,因而這所謂的魔星還未作惡,便已再入輪回。
第三卷 十日(上) 第五十章 誅魔弟子
秦無方道︰其實,這三百多年來的四位魔星,皆是我說的這般情形便再入輪回了。他們都還未及作惡,只是天現異象,各種天賦顯現,便已被定為魔星,修道中人,皆以他們為敵,逼得他們不得不入輪回,再世為一個平庸之人。這樣做的目的,只為搶奪他們的修為。秦無方如此一說,韓一鳴不禁想起那青衣少年幫他、救他的諸事來,再想起眾人那失望的神情來,恍然大悟,當時眾人的惋惜,並非為青衣少年,而是為沒能分得他的靈力,望而興嘆。他一想明白這個關竅,心中對平波道人、江魚子一干人等更是厭惡。
他愣了一陣,秦無方也默默無聲,半晌之後才道︰說起來,我也有些汗顏。雖說我並不覬覦那難得的靈力,但我也是修道之人,卻不能改變眾人的看法,也是無能。韓一鳴道︰師伯,他們這樣胡作非為,還算什麼修道之人?秦無方嘆了口氣道︰一鳴,修道之人,向來便有傳功一說。
所謂的傳功,便是某位高人,在寂滅之前,將自己的修為傳給弟子,或傳給與自己有緣法之人。修為不入輪回,是不會寂滅的。但要奪得魔星的修為,只能在誅殺的瞬間。一般來說,若是修道之人誅殺魔星,那麼魔星的靈力,也就是眾人所稱的魔力便會消散。有道之人用點法術便能將這些消散的靈力收歸自身,而這些靈力往往也不亞于他們自身原有的修為,便是當時不能據為己用,過後也慢慢能夠蠶食干淨,並且會讓人靈力大大提高,常常是在某些不能突破的關鍵上突飛猛進。
因而只要天有異象,魔星現世,修道之人便會蜂擁而至,只盼能夠得到這些靈力。這實是嫉妒所至,畢竟修行是漫漫長路,眾人都在這條路上走,期望早些得道,卻有一人與眾不同,不用走這漫漫長路,便已得道。行在路上的大多數人便不能容忍。何況,誅魔之後,還可以分得他的修為,何樂而不為呢?這便是為何眾人都想誅魔的緣故了。
韓一鳴忍不住道︰師伯,這與其說是誅魔,還不如說是巧取豪奪。秦無方嘆了口氣道︰便是你說的這樣。只不過這已是根本,許多人道行不夠都看不透,都以為前去誅魔便是功德無量,為民除害。不過他們到底修為也淺,追趕不上。最後,這些靈力,還是要落在道行高的人手中。我派本來便與別派不同,自祖師起,便不做此舉,因而後來,我們師兄妹,也並不誅魔。不願為了那些靈力,去殘害生靈。魔星在生出魔心之前,也是一條生靈,不是嗎?
韓一鳴點了點頭,道︰師伯,那麼大家都這樣互相殘殺,到了最後,還能有幾人剩下來?秦無方笑道︰你這個孩子,心真好。不必如此擔憂,也不至于如此。畢竟如若修為相當,要奪別人的原也不易。倘若修為太低了,就算奪到手中,也是為他人做嫁衣衫,又何苦去拼死拼活巧取豪奪呢?魔星的修行方式不為人所知,修為也與眾不同,眾人的修為都如原石煉鐵,力求純淨。而魔星的修為,卻如同百煉之鋼,純淨而且強大。也不知是從何時起始,眾人都對此眼紅起來,至少這三百多年出現的四位魔星,都是少有的純淨,也未曾作惡。魔念未動,便不能算魔星,有何可誅?但眾人都打著除魔旗號,蜂擁而至,我唯有管束師門,無力改變這現狀。
說到這里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韓一鳴想到那少年,只想大哭一場,卻是哭不出來。過得一陣,又听秦無方道︰只不過這三百多年來,我也是冷眼看著他們瞎忙。雖說出了四個魔星,卻不曾听說哪位道友收得一星半點魔星的靈力,連上你,共是四個塵世中人誅了魔星。而塵世中人誅了魔星,卻是吸不到半點靈力的。最早誅魔的那個孩子,現今也兩百多歲了,是入了梵山派,道號叫做,叫做明晰,你見過他的師父,便是那個江魚子。韓一鳴當然記得江魚子,因而並不出聲,只是听師伯細說。
秦無方道︰第二個誅魔弟子,乃是古宏波收了去,入在他塵溪山門下,道號元慧。第三個誅魔弟子,卻是在黃松濤門下,叫做松風。我因與他們在誅魔一事上相左,平日里與他們的往來也少些。只是听說這三個弟子卻也還好,都是心地平和之人。只是,他們將來會如何,實在是難以預料。還是隨緣罷。
停了一停,又道︰一鳴,今日說這些與你听,都是題外話了。但卻是不得不告之于你,此乃你入派的緣由。當日,你若是不與我靈山有緣,卻也要入別派的。我知你心中終有些不願,特地叫你前來單獨說與你听。
韓一鳴大吃一驚,他心中隱隱有些不願意在此修道。當日盧月清帶他上山,雖說他點頭答應,心中卻還是頗有不願。只是上了靈山,不曾表露出來。此時秦無方說出來,倒令他大驚之外無言以對。秦無方道︰收了誅魔弟子,于他們來說,要麼指望這弟子將來道行高深,威名遠播。要麼便是指望這弟子身上有什麼特異之處,可以為己所用。又或者指望他能夠帶來一星半點魔星的靈力,將來……說到這里,卻打住了。對韓一鳴看了一眼,道︰靈山于你,便算是你犧身之地罷。我于你別無要求,只要你能夠在往後,心地也如今日這般純淨,這般善良便可。與其將你交與他們,不如將你帶到靈山來。反正都是修道,靈山更適合你些。
秦無方侃侃而談,韓一鳴不禁慚愧起來。他萬料不到大師伯于己竟無絲毫欲求,怔怔地望著大師伯。秦無方道︰你的諸位師尊皆是做此打算,我本來不欲與你說。可是,近來我總覺著你心里不願呆在這里,雖說表面上並不顯露,但到底心里有些不願。因而說此事的前因後果與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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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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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26:45
第三卷 十日(上) 第五十一章 銅鏡與蓮花
韓一鳴站起身來道︰多謝大師伯指點。秦無方道︰你先坐下,我還未說完,你听完了再說其他的事罷。你想,誅魔弟子,哪一個門派肯讓他流落凡塵,無一不是想收入囊中。你若是不隨你師父來此,早被黃松濤、平波道人、吳靜軒之流強收為弟子了。那時,你願意也罷,不願意也罷,都于事無補。
韓一鳴細想這些人的作為,禁不住地厭惡,打了個冷戰,站起身來,對秦無方道︰弟子愚鈍,多謝師伯指導。雖說上靈山是因再無犧身之處,但秦無方如此一說,倒也讓他靜下心來。靈山上好歹諸位師伯都光明正大,比起黃、吳之流那是強了不知多少倍。因而說這句話,倒也是出自本心。
秦無方笑道︰你無欲無求,隨遇而安,很有些道緣。韓一鳴紅了臉,道︰師伯,弟子並無所長,資質平平,只恐將來會讓師伯失望。秦無方笑道︰我對你本來無所期望,何來失望?韓一鳴似懂非懂,道︰弟子雖然魯鈍,但請師伯放心,弟子一定會盡心竭力,好好修行。秦無方搖了搖頭道︰唉,我剛說過,我對你並無期望。你說你自己並無所長,我卻覺得你很好,很有資質。一鳴,你心地干淨,已是非常難得。修道,為的就是心地干淨,你已有了干淨的心地,為何還總覺不足呢?須知這樣的境界,實在是很多人求都求不來的。若是偏向某一事物,心地里自會有諸般念頭,心地就難以干淨了。無欲無求,才能保有赤子之心,才能無欲則剛,無往不利。
韓一鳴只覺艱深莫測,但秦無方到底也是幾百歲的年紀了,說出來的話,總有一定的道理。便道︰“師伯教導,弟子謹記。”秦無方點了點頭,道︰你若是參不透,不必著急,往後自然會明白。韓一鳴道︰是。
秦無方微微一笑道︰一鳴,你來了這些時候了,我都不曾讓你喝茶。你渴了罷,喝一杯茶罷。抬手一招,一只茶壺浮現在空中,秦無方伸手拿過茶壺,左手將竹榻上的一張白紙拿了起來,捏做一團,閉目片刻,微微一笑,左手放在桌上,已是一只白瓷茶盞。
韓一鳴哪里敢讓大師伯為自己斟茶,忙站起身來告辭。秦無方笑道︰一鳴,我還有話與你說,你別忙著走。我並非是用茶送你,是真讓你喝茶,你不必再三揣摩。我與你諸位師伯,都是性情中人,只不過各人不同。只因祖師便是一個性情中人,祖師厭惡弟子對自身過于約束。約束心性,本來也是修道的一種方式,只不過要是過于約束,反而會得不償失。
說話間,秦無方又捏了一個茶杯出來,倒了兩杯茶,遞了一杯與韓一鳴。韓一鳴恭恭敬敬接在手中,這才坐下來。秦無方喝了一口茶,道︰因而我要你也別勉強自身,順法隨緣。太過約束,會散失本心本性,便與修道的初衷有些背道而馳了。這就好比雕琢一般,一塊好玉,便該應因勢象形,好生琢磨。琢磨只是為了將它本已具有的形態突出,讓這個形態更加美好,光澤更加晶瑩,顯現美玉的質地。而不是沒完沒了、不論好歹,一通亂磨。最後到手的,不過是一根玉牙簽罷了,得不償失。
韓一鳴也看過幾本書,听著這番論調,十分新鮮,但細細一想,卻是大有道理,不禁點了點頭。秦無方道︰你的資質已是上佳,別的修行,不過是補不足而已。切記,不可因一昧追求修行而毀了資質。韓一鳴道︰是。秦無方默了片刻,轉頭看了看供在牆邊矮幾上的銅鏡與碧蓮花,忽然伸出雙手合掌,片刻之後,雙手一招。銅鏡自竹案上騰空而起,緩緩向他移來,碧蓮花在銅鏡上方沉浮不定,也隨著銅鏡一起飄過來。
移到面前,卻靜靜的懸浮在空中,並不落到秦無方手中。秦無方對著碧蓮花看了一陣,微微搖頭,嘆了口氣,眉頭皺起。韓一鳴見他專注,哪里敢打擾,只是站在一邊靜靜看著。碧蓮花在銅鏡之上,飄來飄去,忽然停在鏡子中央,又是一瓣花瓣自花梗處掉下來,落到銅鏡上,片刻間就化為烏有。秦無方嘆道︰我還是看不到許多事情,或許是機緣未到罷。可是我為何總覺得不安呢?師父,您何時能給弟子一點明示?
他面呈沉思狀,眼楮只對著銅鏡上的碧蓮花。韓一鳴斂聲屏氣站在一邊,連呼吸都只敢放到輕得不能再輕。秦無方沉思片刻,道︰一鳴,你對著這碧蓮花看看,數一數上面的花瓣罷。韓一鳴道︰是。走近一步,對著碧蓮花看來,口中輕輕數著一、二、三、四。
數到九,對秦無方道︰大師伯,是九瓣。他本想轉回頭來,對秦無方說這句話,哪知眼楮卻離不開碧蓮花,他轉過頭來,卻不知不覺又扭頭向它看去。秦無方還未應聲,銅鏡中心忽然一亮,一條光線,自那個亮點射出,穿過花心,直射到屋頂。那個亮點忽然變大,向外擴了開來,整個銅鏡都亮了起來。懸浮在銅鏡之上的碧蓮花,被這道光亮一照,花瓣透明,輕輕懸轉,片刻之後,變做白色,又變做淡淡的粉紅,再變成淡淡的綠色。
韓一鳴目瞪口呆,看著它由嫩黃轉為微微帶紫的淺粉,轉為黑色,再轉為鮮艷的朱砂色,最後又轉回青色。那柱光亮也在碧蓮花轉回青色後變成一線,自花心收攏後向銅鏡內沒去,碧蓮花又在銅鏡之上飄蕩起來。秦無方嘆了口氣,伸出手來,捧在銅鏡下方。
他的手來到銅鏡下方,銅鏡便浮高一寸,他兩手在下方虛捧著,將銅鏡送到竹案上。轉回身來,搖了搖頭,道︰一鳴,你先回去罷。韓一鳴道︰是。起身告辭出來。
第三卷 十日(上) 第五十二章 縫衣
回到靜心院內的住處,一進門,便見顧清泉在屋內的木椅上盤腿、閉目,趺跌而坐。韓一鳴本不想驚動他,悄悄走進屋內。顧清泉眼皮一動,睜開眼來,道︰師弟,你回來了?顧清泉道︰是。打擾師兄清修了。顧清泉搖頭道︰哪里,我正有話要問你,你去哪兒啦?韓一鳴道︰我去大師伯處了。
顧清泉啊了一聲道︰原來是去我師父處了。我從前也去過,最不能忘懷的便是師父供在幾上的那瓶百合,枝葉茂盛,香味沁人心脾。最奇異的就是那瓶百合只供在一只白瓷瓶內,卻花開花謝。連花瓣掉落的聲音都听得清清楚楚,雖說花瓣掉落當無聲無息,但那百合的每一瓣落下來,卻有輕輕地嗒一聲在我心里響起。我本不敢在師父屋內亂看,可卻是忍不住去看那瓶百合。
他一說那瓶百合,韓一鳴忍不住想起那面銅鏡和飄浮在上方的碧蓮花來。他也不知為何,那碧蓮花每一片花瓣落下,心底都會有冰水滴落的聲響。只是韓一鳴記得清清楚楚,大師伯處,並沒有看見花瓶與其中供養的花。卻也不意外,在花瓶之中供養花草,須依時令而行。因而此時看不見,也不足為怪。
顧清泉道︰師弟,我有話要問你。韓一鳴回過神來︰師兄請說。顧清泉道︰清晨你御劍飛行之時,可見眾人都抬頭望著你?韓一鳴點了點頭,道︰我飛得極差,讓眾位師兄笑話了。顧清泉搖頭︰他們望你,可不是因為你飛得不好。你果真不知道嗎?韓一鳴確實不知其因,見顧清泉望著自己,便搖了搖頭。顧清泉道︰你可知道,要學會御劍飛行需要多少時候?
韓一鳴道︰難道,難道需要很久麼?不會罷。御劍訣不過四個字,因而他一學就會,他自忖自己並不聰明,不會學得比別人快。顧清泉道︰當然不需許久,不過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學得會的。韓一鳴又是一怔,道︰師父將御劍訣說與我,我不知怎麼便學會了。顧清泉搖了搖頭道︰師弟,你或許是天資聰穎,因而一學就會。韓一鳴不禁汗顏,自來也不曾听見有人說他天資聰穎,此時顧清泉如此一說,倒令他羞愧起來。正不知該如何解說,顧清泉已道︰清晨我本來欲帶你一起御劍的,你卻讓在場的眾人都大為驚異。本來你這柄劍已與眾不同,再加之你才入門一日便能御劍飛行,更加讓諸位師兄都另眼相看。
另眼相看四個字令韓一鳴滿臉紅透,自知御劍的方法太過粗淺,也更讓他不好意思。顧清泉接著道︰師弟,你可知在你之前,最快學會御劍飛行的師兄是哪一位?韓一鳴搖了搖頭,顧清泉正要說話,一個聲音插了進來,道︰顧師弟,你又將別人事情來說。顧清泉站起身來,道︰大師兄。韓一鳴回頭一看,卻是在秦無方處見的那位師兄。
他面帶微笑進來,身後跟了一個女子。韓一鳴听顧清泉喚大師兄,猛然間想起昨晚說起的司馬師兄來,也站起身來道︰大師兄。大師兄笑道︰我帶了甦映雨師妹前來。靈山弟子皆是素服,甦師妹是縫紉高手,靈山上下眾人的衣裳都出自她的手,今天特請她來為小師弟縫件衣裳。甦映雨笑道︰大師兄太客氣了。走上前來。
她面容姣好,襯著素衣烏發,越發顯得端莊大方。走到廳中,一雙明亮的眼楮,對著韓一鳴看了過來。韓一鳴道︰有勞師姐。她不過搖了搖頭微微一笑,頗有白櫻的風範。顧清泉與大師兄都退了開去,韓一鳴正要退開,大師兄道︰小師弟,你不要動。
甦映雨對著韓一鳴了片刻,伸出右手來,她右手中拿著一方素帕,不過尺許見方。她低下頭去,靜默了片刻,右手將素帕向空中一拋,素帕自上而下落下來,落到離地四尺,便不再落,如一張紙一般豎在空中。甦映雨又對著韓一鳴看了一眼,伸出右手來,用食中二指在素帕上輕輕一劃,將素帕一分為二,在半片帕子上劃了幾下。她劃過之後,便收回手去。韓一鳴看得清楚,帕子上如同被墨水畫過一般,顯出一件小小的衣裳樣子來。她對著那片衣裳樣子看了看,點了點頭,伸手又將另一半素帕也畫過。
另一半素帕上也顯出衣裳樣子來,甦玉雪看了片刻,點了點頭,上前一步,對著素帕上吹去。她一吹過後,兩片素帕都著起火來。卻是由那墨水畫過一般的圈子向外燒去。轉眼已燒得只剩兩片小小的衣裳樣子。甦玉雪雙手各拿一片,將兩片衣裳樣子拿在手中,對攏了合在一起,自發髻上拔下一根針來,也不穿線,對著兩片合攏了的衣裳樣子邊緣穿了幾針,放在桌上,然後回手將那根針插發上。又自衣袖之中拿出另一塊素帕來,蓋在小小的衣裳樣子上面,道︰明日就可以穿了。說罷轉身出門。
韓一鳴看得眼花繚亂,愣了一陣,醒悟過來,道︰多謝師姐。她卻已走得無影無蹤了。大師兄也微微一笑︰你們接著聊罷,我也回去了。
他出去之後,顧清泉道︰大師兄與我同在一個師父門下,在你之前,他便是最先學會御劍飛行的師兄。不瞞師弟,我修習御劍飛行,前前後後共用了二十一天。你可別笑話我這不成材的師兄,我本來愚笨些,學得慢些也不足為奇。司馬師兄復字凌逸,具說也是天資聰慧,只用了三天,便學會了御劍飛行。這已是同門之中最為具有天賦的師兄了,因而只用了三天,自來我們說起司馬師兄,都是無比崇敬。一來他見多識廣,學識淵博。二來他為人謙和、對待咱們這些師弟,真有如對待自己的手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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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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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27:10
第三卷 十日(上) 第五十三章 驍鰩
顧清泉停了一停,又道︰師尊們都不太操心師兄弟們的瑣事,比如你的衣裳,若不是司馬師兄帶了甦師姐來,你與甦師姐又遇不上,沒人會來為你操心的。他卻事無巨細,周到細致。師兄弟們都十分愛戴他,再者,御劍飛行,一般師兄弟都是在一月之內學會,少于十天的,都少而又少,他三天能夠領會,怎麼不令咱們驚訝?。三天尚令人瞠目結舌,何況一天。
他這一番話說來洋洋灑灑,韓一鳴卻是紅透了臉,不知該如何應答。突然間又有人站在門外道︰顧師兄,你在說什麼?韓一鳴正自無法搭言,听見聲音,回過頭去,只見一個與自己年紀仿佛的人站在門前。顧清泉笑道︰沈師弟來了,請進。
沈師弟笑道︰顧師兄,小弟也終于可以被稱為師兄了,特地來看看新入門的師弟。他滿臉都是笑容,走進屋內,對著韓一鳴看來。顧清泉笑道︰一鳴,這是你最小的師兄,沈若復。韓一鳴欠身道︰師兄。沈若復本已滿面堆歡,听見他叫這聲師兄,更是心花怒放,眉花眼笑地道︰不好意思了。師弟,你別怪我。我上山幾年了,山上諸位都是我的師兄。幾年來師伯們都不曾再收過弟子,也不提收弟子的事宜,我只當我沒當師兄的命了呢。韓一鳴見一聲“師兄”,竟讓他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也忍俊不禁。
沈若復笑道︰我今日听說師弟是現今靈山最具天賦的弟子了,一日便學會了御劍飛行。韓一鳴不禁暗暗叫苦,以為他的到來將顧清泉的談話打斷,哪知他卻也說的是此事。顧清泉笑道︰是呀,沈師弟當時也學了八日,算是極聰明的弟子了呢。沈若復搖頭道︰顧師兄,你就不要再提我了。倒是問問師弟,他是怎麼參透的。那御劍訣極長又極繁復,他怎能片刻之間便記住了?
他說罷,抬起臉來,滿臉期待望著韓一鳴。韓一鳴大為不解,御劍訣明明不過四個字而已,沈若復為何說是又長又繁復?可要說只有四個字,似乎是對師兄們說師尊們是擇徒而教。不同材施教,定會讓眾位師兄心中不快,十分不妥當,因而沒有及時答話。正在遲疑間,已听見杜青峰的聲音在門外道︰沈師弟,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你忘記了秦師伯說過的,各人領悟不同。或許這又長又繁復的口訣便是與韓師弟有緣法,因而他一學便會了。韓一鳴不禁松了口氣,听他如此這般為自己開脫,實在是合情合理,便是自己辯解,也無法辯解得如此恰當。
杜青峰走進屋內,道︰凡事都講究個緣法。師弟,你們也是修道之人,卻是如此的纏裹不清。顧清泉與沈若復都站起來道︰師兄指導的是。杜青峰正要說話,忽然听見天空中傳來一聲霹靂。這聲霹靂響徹天宇,震得人人耳中都隆隆作響,眾人不由得都對望一眼,杜青峰道︰靈山之上也能響這麼大的霹靂麼?搶先奔至院中,抬頭向上看去。
顧清泉與沈若復也跟著奔了出去,韓一鳴十分意外,一個霹靂讓諸位師兄都驚訝不已,著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跟在兩位師兄之後,也奔到院心,抬頭向上看去。本來已有了晚霞的碧藍天空,此時變成金色,空中的雲朵也都變成金色,翻滾不停,似是金色的波濤一般起伏不定。
此時各屋內的師兄都奔了出來,站在靜心院院心。眾人都舉目向天,向著那猶如燙過金粉一般的天空呆望。韓一鳴跟在顧清泉身後,見眾人都面現驚異之色,本想問他怎會如此,但此時院中站了幾十人,竟無聲無息,便是一顆針落在地上都會發出巨大的聲響,哪里還問得出來。
片刻之後,韓一鳴听到心中秦無方的聲音道︰都到翠薇堂前來。韓一鳴轉身進屋,身後的大師兄司馬凌逸已朗聲道︰各位師弟,師尊喚咱們到翠薇堂前去。韓一鳴拿了鳴淵寶劍出來,只見眾人都已駕御著各自的寶劍向翠薇堂而去。
韓一鳴此時哪敢再惹人眼,眼見靜心院的師兄轉眼已走了十之八九,這才駕御著鳴淵寶劍跟在後面而來。
來到翠薇堂前,已見諸位師伯都立在堂前的空地上,各位師兄也都在台階下依次站立,只是站在碧玉筆竹前方。
秦無方對著眾弟子看了一眼,嘆了口氣,又抬頭向天望了一望,搖了搖頭。那金色的天空中雲濤翻涌,本來移動緩慢的雲朵竟如萬馬奔騰,翻翻滾滾,無休無止。秦無方微微嘆了口氣,對白櫻道︰師妹,還是小心些為好。白櫻道︰是。雙手手掌向上攤開,閉目片刻,輕輕抬起手來,雙手劃了一個圓,掌心向下,兩手食指拇指貼在一起。
韓一鳴本就站在眾弟子的後方,忽然覺得身後有什麼踫了自己一下,回頭一看,卻見身後一排排的碧玉竹都向地下沉去。原來是緊挨著他身後的一叢碧玉竹向下沉去之時,竹枝踫到了背後的衣衫。不過片刻,碧玉竹全都沉入地底。
黃靜玄伸手一抓,不知自哪里抓了一條銀白色的棍子出來,那條銀白色的棍子不過小指粗細,卻是銀光閃閃,拿在手中,連身邊諸人面上、身上都映得銀光發亮。黃靜玄將那根銀白色的棍子一彎,彎成一個圓圈,向空中一扔。
那個圓圈在空中翻了兩下,飛上空中,忽然暴長,向外擴大,直至將整座翠薇堂與堂前眾人都圈在其中。秦無方道︰驍鰩。眾人耳邊傳來一陣風響,一陣大風自山後吹來。一團淡金色的光芒自山後而起,轉眼來到頭頂。那不過是兩尺見方的一團光芒,卻是十分耀眼。來至頭頂,光芒忽然順著四方散開,一條修長的金色身軀露了出來,緊接著一個龍頭現了出來,只是不見四爪,在空中悠游了片刻,便向下飛下來。
第四卷 十日(下) 第五十四章 靈力凝聚與水倒流
驍鰩修長的身軀在空中游動,隱約能見它背上碗大的金色鱗片之下,有著幾塊巨大的紅、黑二色斑痕,銀白色鱗片覆蓋著的腹部銀光閃閃,亮得耀眼。韓一鳴一見它現身,心中忍不住暗暗地道︰小乖。這巨大的身軀與小乖平時一般無二,只是頭顱不再是平時看見的魚頭,而是龍頭。龍頭之上有兩個小小龍角,晶瑩剔透,有著上好白玉般的光暈,隱隱透明。龍頭之上龍目有如銅鈴,瞳孔金光閃閃,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嚴向下透來,眾人都摒住呼吸,抬頭望著。它在銀白色的圓圈上方盤旋了一圈,便靜靜伏在那個圈子上。此時的小乖身型更加巨大,竟將那個圈子盤了個嚴嚴實實,頭尾相連。
金色的天空依舊風起雲涌,雲團或向東卷,或向西卷,或是翻翻滾滾。卷了一陣,忽然自四周開始向內翻卷,卷了一陣,內里已形成一個旋渦,天空中所有的雲團都順著一個方向攪動起來,向那個旋渦之中涌去。韓一鳴耳中只听得呼呼風聲,身上卻不覺有風。眾人都抬眼望著那個旋渦,只見它越旋轉越快,將滿天金光閃閃的雲濤都帶著旋轉起來,向中心聚攏。
那個旋渦越轉越快,越轉越小,卻顯得越發深邃,忽然將所有的雲團都吸入其中,沒了蹤影。
眾人都如同做夢一般,眼前一黑之後,天空依舊晴朗,只是已有了半天如火一般的彩霞,絢爛奪目,似乎那翻滾的雲濤並不曾有過。韓一鳴忽然發現小乖也沒了蹤影,上方只浮著一只銀白色的圈子。霞光照耀之下,銀白色的圈子也被霞光映成金色。
黃靜玄站了一陣,伸出手來,那只圈子即刻便縮小,轉眼已縮得只有一尺見方,落在他的手中。黃靜玄執了那只圈子,也不說話。秦無方道︰都回去罷。眾弟子都道︰是。看著他們進了翠薇堂,這才散開。
回到靜心院內,眾人都站在院中議論紛紛,韓一鳴心知自己見識淺薄,插不上嘴,便走入屋內。過得一陣,顧清泉走入屋來,韓一鳴與他住了數日,知他個性極是爽朗,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便道︰師兄,適才是怎麼一回事?”顧清泉道︰這是天地異象。韓一鳴忽然想起秦無方對他說的話來,道︰師兄,我曾听大師伯說天顯異象之時,都會有魔星現世。難道,又是有魔星現世嗎?顧清泉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道︰也不一定。我師父定是說魔星現世之時會有天地異象,並非說所有的天地異象都是對應魔星現世。有時,天地異象對應的是別的事情。
他面上神色凝重,眉頭始終皺著,似是有所思慮。韓一鳴不好再追問,坐在一邊。隔了一陣,他嘆了口氣道︰可是今日的異象,我總覺著不止是異象。更像是靈力聚合,不知是哪里出了什麼異事,這樣強大的靈力聚合,我可是頭次見著。韓一鳴卻是初次看見,也亂不清其間區別,不便議論。
次日,眾人皆將昨日傍晚之事拋開。清晨起身,便各自忙碌。韓一鳴便來澆灌碧玉竹,拿著茶盅,走到靜心院後的山泉邊,彎下腰來,將茶盞向泉水中放下。那山泉不過是淺淺的一泓,茶盞放在其中,須等片刻,方才能盛滿。哪知韓一鳴等了一陣,始終見那茶杯中只是淺淺的小半盞。不覺有些意外,向茶杯望去。泉水依舊潺潺而流,但不知為何,卻總有些說不出來的異樣。蹲下身來,對著泉水細看。只見泉水叮叮咚咚自面前流過,盯著看了半晌,猛然明白為何總覺異樣,此時的泉水竟不如平日那般自泉眼涌出,由高向低而流。竟是自低向高涌流,所有的泉水都自小溪的下游向泉眼倒涌過去。
韓一鳴大吃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轉回身來,不知該如何是好,忽然見翠薇堂牆角邊生著幾朵小花,跑去摘了過來,扔進泉水中。那幾朵小花落入泉水之中,先是如往日一般順著向下流去,流了不過三尺左右的距離,便反過來向泉眼流去。
他在當地呆了一陣,此事大出常理,自來也不曾听說過河水倒流,對著溪流看了片刻,心道︰這,這難不成也是天地異象麼?忽然想道︰須去問一問大師伯。他自屋內出來之時,便將鳴淵寶劍背在背上。他見眾師兄將劍背負在背上,今日也依樣葫蘆,將劍背在背上。反手自背上抽出鳴淵寶劍,心中默念御劍訣。鳴淵寶劍長逾三尺,劍身寬闊,韓一鳴又是初次這樣拔劍,不得要領,抽了一下不曾抽出來,御劍訣卻已念完了。只覺一股大力將自己的肩膀扯得生疼,鳴淵寶劍自己自鞘中跳了出來,帶著他便向上飛去。
他也不敢私自上聿樂去,便先向聿愛飛去。來到峰上,盧月清恰好自屋內出來。他眉頭緊鎖,似有所思,對韓一鳴視而不見。韓一鳴也顧不得許多,搶上前去,道︰師父,泉水,泉水……盧月清猛然收住腳步,道︰泉水怎麼了?他素日都十分和藹,此時卻雙目精光四射,面容十分嚴肅。
韓一鳴愣了一愣才道︰我,我看見泉水倒流。盧月清眉頭一緊,道︰果真?他目光灼灼,韓一鳴點了點頭。盧月清道︰你看見沁心泉水倒流嗎?韓一鳴此時才知那眼泉水叫做沁心點了點頭。盧月清道︰好罷,你先下去,在沁心泉水邊等著。說罷,已飛快向聿失而去,韓一鳴又御乘寶劍回來。
來至沁心泉邊,卻見丁五也站在泉邊,對著泉水發愣。向泉水中看去,只見兩只茶盞浸在泉中,卻都只有淺淺的小半盞水。丁五呆了一陣,轉過頭來,看見他走近,便道︰師弟,我不曾看錯罷,泉水怎麼倒流呢?韓一鳴道︰師兄不曾看錯。丁五眉頭一皺,彎腰將那只有小半盞水的茶盞拿在手中,舀了一盞水道︰我去澆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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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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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27:50
第四卷 十日(下) 第五十五章 白頭之相
他拿著茶盞轉身就走,一句話提醒了韓一鳴。韓一鳴此時已知澆竹也是修行的一種方式,也拾起茶盞跟在後面。兩人前前後後跑了幾個來回,其間秦無方等人早已來到泉水邊,都默默站在泉邊對著泉水沉思。丁、杜二人向他們行禮問候,他們都置若罔聞。丁五澆灌完畢,自行向師伯們行了一禮,也不等他們出聲,便轉身走開。韓一鳴因想著盧月清吩咐等著,不敢走開,只在後面幾步處站住。
他站了一陣,見諸位師伯都對著泉水細看。也向泉水看去,這一看又是一驚。本來清澈透底的泉水變作了墨一般濃黑,向著泉眼流去。片刻之後泉水又清澈起來,自泉眼向下流來,此時韓一鳴突然見先前自己扔在水中的幾朵小花還在水中漂浮。那幾朵小花順著泉水一直流到一個土階邊,忽然又倒流回來,向泉眼涌去。
秦無方搖了搖頭,道︰走,再去別處看一看。韓一鳴忽然想起當日如莘還帶他去過靈山之上的一條瀑布,心里也不知諸位師尊是否去向那邊,正想是否跟去,秦無方已道︰一鳴,你也跟來。
韓一鳴跟在諸位師尊之後,只見大師伯率先向前走去,幾位師尊都跟在身後。忽然手臂之上一緊,回頭一看,卻是盧月清抓住了他的手臂。盧月清道︰你跟我來。韓一鳴只覺一陣山風吹來,眼前一花,已在半空之中。他並沒見諸位師尊如何動作,便已到了空中。
此時飛得高了,遠遠便看見前面下方蔥籠山林之中,一條黑色長帶自高不見頂的雲端之中掛下來,過得一陣,又變得白色。韓一鳴只覺他們在空中似乎只是停留了片刻,便已來到那條黑帶前。
這確是那日如莘帶他來過的瀑布,只是此時,瀑布卻是由下方的水潭向上涌去。從未見過水波自下而上向上涌去,韓一鳴看了片刻,不覺有些目眩。過了一陣,清澈見底的水潭之中涌出一股墨汁般的黑水,向上涌去,片刻,一匹白練變成一條墨玉,再變做清清泉水。
過了一陣,又是一次由清至墨。之後,瀑布便自靈山之上向下奔流,不再倒流。清清泉水又如平日一般,帶著“嘩嘩”聲由高向低流去。韓一鳴眼望著激起來的幾朵浪花,向著山下奔去,消逝無蹤,才抬起頭來。
一抬起頭來,卻是大吃一驚,站在眾人之前的秦無方已不是往日模樣。他滿頭烏發都變做雪白,兩道眉毛和頦下的胡須也變做雪白。不過剎那之間,他竟然白了須發。只見他輕輕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轉過身來,正要說話。見韓一鳴也望著自己,神色驚異。便道︰一鳴,你不必難過。我已經幾百歲了,自然會有老的皮相。修道人本來便不在乎皮囊色相,但從前須我用壯年時的精力來帶領靈山。因而我顯現的是壯年,精力最旺之相。現今卻須我用最多的智慧來思考,那麼我和智慧自和年齡成正比,你看見的便是我的老相了。凡人皆有諸般皮相,只是看當時該用哪一副。好了,你先去翠薇堂前候著,我有話與你說。韓一鳴道︰是。這兩日怪事一樁接著一樁,他雖初入靈山門下,卻也知這些征兆頗為奇異,實在難以等閑視之。
來到翠薇堂前,只見門外有兩位當值的師兄。他上靈山才幾日,哪里記得這許多師兄的面目和姓名,統統以師兄稱呼。兩位師兄十分謙和的招呼過後,卻對他看了半天,他哪里招架得住兩人對他這般細看,紅了臉,訕訕然獨自走到碧玉竹邊的石墩上坐下。
坐得片刻,盧月清的聲音自堂內傳出來,只听他道︰大師兄,這兩日異象連連,莫非又有魔星現世?只听秦無方嘆了口氣道︰“我也不知。若說今日的水倒流是異象,那昨日的天空,實在是讓人觸目驚心。那卻不止是異象,我無論怎麼看,那都是靈力聚集之象。從前魔星都是相隔幾十年才現世,此時離誅殺前一位魔星,不過才幾日。難道,難道同時有兩位魔星現世不成?”
堂中沉默了一陣,黃靜玄道︰這也難說,雖說從前並沒有過兩位魔星同時現世,但卻不能說便不會有這樣的事情。況且如此強大的靈力聚集,是自來也不曾見過的,總是有些讓人心里難安。他說完這句話,便無人應聲。又過得一陣,白櫻嘆道︰只怕黃松濤等人,又要興起那不才的念頭了。
接著又是一陣寂靜,一個年輕的聲音道︰他們要是動了念頭,必然會興師動眾、邀約眾人,到時候也定會來邀約咱們靈山派。這次師兄就讓我去罷,我倒想看看他們有什麼花招。秦無方嘆了口氣道︰程師弟,平心定念方是修道的本源。別人的心魔咱們無能為力,自己卻不能妄動邪念。程蔚芋道︰師兄教導得是,我也不想與他們同流合污。並非是我對魔星的魔力痴心妄想,修行哪里有盡頭,只是我有我的擔心。
另一個聲音道︰四師兄,你怎能如此對大師兄說話。便是你有擔心,也應與師兄好好相商才是。咱們這里,誰沒有擔心?乃是趙浩洋。卻听秦無方道︰不妨事,程師弟素來直言直語,師父還在靈山之時,他便是如此,天性使然。他也是一念純真。好了,程師弟,你之擔心,我心里都明白。只是咱們既然沒有那不才的念頭,還是靜觀其變才好。隔了片刻,道︰你們都回去罷。停了一停,道︰一鳴,你進來。
韓一鳴站起身來,向堂內走去。只覺堂前當值的兩位師兄的目光都盯在自己身上,哪里敢抬頭去看他們,低著頭徑直走進堂內。秦無方坐在椅上,似是若有所思。韓一鳴不敢驚動他,站在一邊。過得一陣,秦無方道︰一鳴,你隨我來。
第四卷 十日(下) 第五十六章 三百三十年
他站起身來,對韓一鳴招了招手,韓一鳴只覺似有一股大力由後方涌來,雖未動步,身子卻已向前滑去。秦無方伸手,在空中一劃而下,道︰“一鳴,咱們上去罷。”抓住他的手臂,便向前邁了一步。
韓一鳴只覺眼前一黑,腳下一空,似是掉入了萬丈深淵,卻又似是浮在漆黑的空中。卻只是片刻之後,眼前便是一亮,鼻中滿是清新的竹香,只見眼前白牆竹榻,已來到聿樂之上秦無方的小屋之中。
秦無方道︰“一鳴,你先坐下。”韓一鳴哪里敢坐。待秦無方在竹榻上坐下了,方才在榻前的竹椅上坐下。秦無方伸手對著牆邊的幾上供著的銅鏡招了招手,那面銅鏡緩緩飛到兩人面前。他對著銅鏡看了一陣,道︰“一鳴,你看見什麼了?”韓一鳴只見銅鏡之上,小小的碧蓮花飄飄浮浮,遲疑了片刻,道︰“師伯,弟子只看見碧蓮花。”秦無方點了點頭,道︰“好,你數一數它的花瓣。”
他說完這句話,雙眼便向韓一鳴望來。他的眼神格外清澈透明,帶著一股清涼的氣息。全然不似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的渾濁眼神,他的面容也豐神俊朗,雖說白須白發,但比之從前,更加道骨仙風。韓一鳴本就敬重他,此時越發尊敬了。道︰“是。”向銅鏡上望去,那碧蓮花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韓一鳴細心數了兩回,驚道︰“師伯,是十一瓣花瓣了。”他明明記得日前數過,乃是九瓣花瓣,此時見變成十一瓣花瓣,生怕是自己數錯了,因而數了兩回,都是十一瓣,這才告訴大師伯。他十分詫異,但想這朵花十分奇異,一日之後多出兩瓣花瓣來,也不算是什麼奇事。可是這朵蓮花本就奇異,無根無睫,這兩片花瓣,又是從何而來呢?
秦無方默默不語,很久之後,嘆了口氣點了點頭,道︰“是的,我早晨數時,還是十瓣,這時上來,又多了一瓣。”說罷,便垂首不語。韓一鳴也不敢出聲,只坐在旁邊。過了一陣,秦無方道︰“一鳴,你可知這第十瓣花瓣長了多少年?”韓一鳴見他神情凝重,便搖了搖頭。只見他兩眼望在花上,道︰“三百三十年。”韓一鳴大吃一驚。原來他以為這朵蓮花多出一瓣、兩瓣來只是讓人意外,算不上什麼奇事,可是三百三十年方長出一瓣花瓣來,又在異象顯現之時,確是讓人意外。
兩人都默不作聲,秦無方嘆了口氣道︰“初初我只當是我看錯了,細數過幾遍,都是十瓣,方才相信。往常,我總是對著它暝想,總是盼望著它能長出花瓣來。及到長出來了,卻不敢相信,也是痴念。”他微微一笑,道︰“好了,一鳴,你回去吧。”韓一鳴站起身來,他又道︰“你該去看看小乖,它昨日已現出本身。這也是三百多年來的頭一回。也許跟你的到來有關。”韓一鳴嚇了一跳,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道︰“是。”
他御著鳴淵寶劍回到靜心院,此時正是眾人修行的時刻,院中空空如也。韓一鳴正要駕御寶劍飛上聿愛去,忽然心中秦無方的聲音道︰“你該去看看小乖。”韓一鳴已知這是秦無方再次囑咐,收起鳴淵寶劍,向院後走去。
剛轉過靜心院來,就見遠遠的一個白影一閃。凝目細看,一個小小女孩走到小路邊,徑直向右而去。韓一鳴不覺一怔,靜心院後這兩條小路,一條通向幻鏡湖邊,另一條卻早已生滿了雜草,若不是盧月清說明,他怎樣也不會想到那也是一條小路。如莘走入雜草之間,她身影矮小,沒在長長的雜草之中,若不是一身素衣,幾乎看不到。韓一鳴想起盧月清囑咐他不能向那個方向而去,便叫道︰“如莘,如莘。”
如莘充耳不聞,遠遠的只見她小小的背影在長長雜草之間閃了幾閃,便失去了蹤影。韓一鳴雖想叫她回來,卻也不敢走近去,失去了她的蹤跡,只得向左而來。走不多遠,已見丁五蹲在他的菜園之中。他蹲了一陣,站起來片刻,又蹲下身去。挨得近了,只听見他口中喃喃自語道︰“不要跑,我又不會抓你。”向他面前望去,他正對著一叢紫色的葉子說話。
他似是听見了身後的動靜,轉過頭來,見是韓一鳴,道︰“原來是小師弟。我說他怎麼跑了呢?”拍了拍手站起來,道︰“小師弟,你要去哪里?”听韓一鳴說要去看小乖,他道︰“好呀,我煮了小乖愛吃的東西,你帶去好了。”韓一鳴見他雖然說話,眼楮卻盯著那叢紫色的葉子,便道︰“師兄,你在看什麼?”丁五道︰“我正與他說話,你一來他便跑了。你跟我來。”站起身來帶著韓一鳴走入屋內。
他提了一個裝得滿滿的竹籃放在桌上,道︰“你告訴小乖,我下午會去看它。”韓一鳴正要答應,他忽然抬起手指來,在嘴前一豎,搖了搖。韓一鳴一愣,丁五伸手對著窗外指了指,示意他向外看。韓一鳴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只見那紫色的葉叢微微動了動。韓一鳴抬頭看向丁五,只見他兩眼對著那叢葉子,便也向那葉子看去。
那叢紫色葉子動了一動,便停住了,片刻之後,又動了起來,比上回動靜大些,隨即又停住了。韓一鳴見丁五看得十分專注,也便不出聲,向那叢葉子細看。那葉子又動了兩回,都是片刻便停住了,韓一鳴正看得眼酸,忽然一個東西自葉叢下鑽了出來。
那是三寸大小的一匹小馬,小馬背上騎著一個小人也是三寸大小,連人帶馬都是深紫色。它一出來,便站在泥埂上,四處張望。那小人望向左邊,小馬便望向右邊。那小人望身後,小馬便從左至右看上一回。丁五道︰“哎呀,你們見人就躲有什麼意思?咱們好好說著話呢,你們卻又跑了。”他邊說邊向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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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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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28:12
第四卷 十日(下) 第五十七章 食花
他一出聲,小人小馬便飛快鑽入那叢葉子之下,待他在那叢葉子前蹲下,小人小馬又露出兩顆小頭來。丁五伸出粗短的手指,蹭了蹭小馬頭,也蹭了蹭那個小人的頭頂,道︰你們躲什麼,他是我師弟,最小的師弟。你們想不想見見他?放心好了,我師弟可是個好人,不會抓你們的。他伸手自旁邊的一叢不知名的花叢上摘了一朵花下來,遞到小人小馬面前。
那小人小馬慢慢挨近他身邊,各自咬著一瓣花瓣,一起啃咬那朵花。韓一鳴猛然想起也見如莘在幻鏡湖邊喂過一匹小馬,只是那匹小馬渾身雪白。小人小馬都專心啃吃花瓣,丁五滿臉喜愛。過了片刻,轉過頭來對韓一鳴道︰師弟,你也來試試。韓一鳴小心翼翼走上前去,只走了三步,小人小馬已刷的一聲,飛快鑽入葉底去了。
韓一鳴遲疑起來,丁五左手對他招了招,道︰你來你來。待他走到身邊蹲下,便摘了一朵小花塞在他手中,對著那叢葉子道︰你們又跑到下面去干什麼?他是我師弟,我不是與你們說過了嗎?他不會抓你們的。我師弟比我可強多了。說著伸出短短的手指來,對著那叢葉子捅了兩下。不見動靜,又道︰你們就是這樣膽小,怕別人也罷了。我這個師弟你們也害怕嗎?快些出來。
韓一鳴見那葉叢不動,正想出言勸師兄不必一定要將自己讓“他們”認識,忽然見那葉叢抖了兩下,一片葉片掀開,兩雙小如芥子,卻黑得發亮的小眼楮一同露了出來。露了一下之後,便縮了回去,片刻之後,又露了出來。丁五道︰好啦,你們之中有一個可是馬,我師弟可沒有馬。你們跑得比他快,莫說他不會抓你們,便是抓你們,也抓不著。邊說邊將手中那朵被它們咬殘了的花朵向前遞了遞。
小人小馬猶猶豫豫、哆哆嗦嗦自葉叢下出來,對著那朵花挨過去,想來是忍不住想吃這花。韓一鳴見它們十分小心,兩對黑亮的小眼楮望望自己,又望望那朵花,十分小心謹慎,哪里還敢亂動彈,連出氣都細了。它們挨近了那朵花,見他沒有動靜,便向那朵花啃咬。
丁五笑道︰他們跟小乖一樣,都是嘴饞。好了,看見沒,我這師弟最是好人,他怕驚嚇了你們,都不敢動呢。他前一句話對韓一鳴說,後一句話卻對那小人小馬說。小人小馬啃掉幾片花瓣,見韓一鳴並不動彈,也大膽起來,不再一雙眼楮望著他,一雙眼楮望向花瓣,而是兩雙眼楮一起對著眼前的花瓣,張口大嚼。
轉眼,丁五手中的花朵便被它們啃得只剩花蕊,丁五伸手拉過韓一鳴的手來,連他的手帶著手中拿著的花朵一起向它們湊去。小人小馬見韓一鳴手來,轉身又奔到葉叢之下。他們實在是膽小,韓一鳴見蓋在它們之上的葉片簌簌抖動,想是十分害怕,躲在葉片下瑟瑟發抖。看了片刻,于心不忍,欲要起身,卻見它們又悄悄自葉片下露出兩對小黑眼珠來。
丁五搖了搖頭道︰你們又來了不是?我小師弟是好人,不會抓你們的。片刻之後,它們自葉片下鑽出來,兩雙眼楮都盯著韓一鳴,慢慢挨過來。韓一鳴將拿花的手壓得更低,它們慢慢挨到面前,雖說猶猶豫豫,卻開始啃嚼花瓣。它們每扯動一下花瓣,花朵都輕輕抖顫,韓一鳴忍不住露出微笑來。看著他們啃完了一朵,又自旁邊摘下一朵來,遞到它們面前。
這一回小人小馬都沒有挪動,對著他遞過來的花朵啃咬,眼楮也不再望他,而是望著面前的花朵。他們吃得專心至致,韓一鳴忍不住輕輕伸出手指,在小馬頭上蹭了蹭。這一蹭卻又是十分驚異,小馬頭上竟沒有毛皮,摸上去如同摸到了一個上好的梨子一般,硬硬的,滑滑的,十分細膩,似乎它的紫色外皮里沒有血液,因而摸上去清涼極了。小馬沒有閃躲,他又伸手在小人頭上蹭了蹭,也不似觸到人,倒與觸到了一個果子一般無二。
見它們又啃完了一朵花,伸手再欲去摘,丁五攔阻道︰好了,師弟,不能再給他們吃了,他們已經吃了五朵花了,再吃怕會撐壞的。韓一鳴心知這小人小馬必是異物,不會如人一般生病,但丁五卻是個對萬物都視之同人的人,因而對它們也如同對人一般。收回手來,那小人小馬還挨近來,兩對小眼楮直望著他,與貪吃的孩子要東西吃時一般無二。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小人的頭道︰好啦,听丁師兄的話,再吃會生病的。
丁五道︰師弟,你不是要去看小乖嗎?去罷。他卻不起身,蹲在地上繼續與那小人小馬說話︰你們今天認得我小師弟了,以後一定要記得。對啦,你們見了別人不出來可以,看見他卻一定要出來。他會喂你們東西吃。”
韓一鳴提著籃子走出好遠,依然見他蹲在地上與它們說話,只是它們太小,因而遠遠看上去,倒像是他在喃喃自語。
翻過山崗,穿過樹林,幻鏡湖已遙遙在望。湖水變幻不定,浪花陣陣,一個龍頭在湖中忽沉忽浮。韓一鳴加快腳步,走到湖邊,龍頭已對他望過來。韓一鳴張了張口,平日脫口就出來的“小乖”兩個字卻是叫不出來。倒是小乖向看了他一眼,便將頭伏在岸邊。
韓一鳴自竹籃中取出荷葉包打開來,還是幾大塊肉。丁五烹制的肉塊香氣撲鼻,小乖抬起頭來,對著荷葉包,一條長長的舌頭便自口中伸出來。幾滴晶瑩的水珠自舌頭上落到湖邊地上,地上瞬間便出現幾小塊濕印。緊接著一小叢珊瑚狀的枝節便自幾塊濕跡中生長出來,芽尖粉嫩,芽梗卻是青翠欲滴。
韓一鳴拿著肉塊,卻不知該不該拋,正在猶豫間,小乖調過頭去,長尾一甩已攪起一陣浪花,鑽入湖底去了。韓一鳴在岸邊等了一陣,眼看著太陽已慢慢移近頭頂,湖水已變了無數次顏色,小乖依舊不露面,不禁焦急起來。
第四卷 十日(下) 第五十八章 魚相 龍相
正等得心焦,忽然見湖面上銀光一閃,一只金色的瞳仁在水面上顯現來,接著兩只小小的,瑩光閃爍的龍角破開水面露出來。小乖的龍頭自湖水中探出來,緊接著是它有著美麗光澤的長須。兩條長須向上翹起,修長的頸項閃動著銀色和金色光澤,韓一鳴不知不覺低下頭去。
小乖抬起來,向上看了一看,這才低下眼楮來,對著韓一鳴看了一看︰“好了,你回去罷。不要再來了,我不想再見你。”它的口氣平平淡淡,無怒無嗔,卻有一股讓韓一鳴窒息的氣息直逼過來。韓一鳴不禁一呆,不知自己何處開罪了它。但見它一雙銅鈴般的圓眼已經變成菱角形狀,頗有怒意,一股怒氣向自己直撲過來,心中不知不覺害怕起來,口吃道︰“我,我,”卻說不下去。
害怕有許多種類,韓老爺夫婦去世之時,韓一鳴是又恨又怕。江魚子一行人讓他又驚又怒又氣又怕。面對各位師尊,則是發自內心的敬畏。雖說韓一鳴明知師尊們並不要他敬畏,他卻是這樣的想法。或許是跟師尊們會法術有關,他從前身邊都是莊戶農人,單純而樸素,沒人懂得這些讓人眼花繚亂、瞠目結舌的法術。因而就算看著白櫻那沒有絲毫煙火氣息、賞心悅目的法術,在欽服感嘆之余,內心也還是有些害怕。但此時面對小乖,卻是沒由來的害怕,它滿身的金光和不怒自威的龍頭,讓韓一鳴不由不自主地想向後退,不敢正面看它。
小乖金黃色的眼眸中冷氣森然,並不對著他,而是對著遠方,道︰“以後你還是讓丁五來罷。我原來以為你身上有少少他的影子,你或許會有些像他。可今天一看,你一點也不像他。”它雖已現出龍象來,聲音卻還是一個孩童的聲音。韓一鳴道︰“是,我不如丁師兄。”小乖冷冷地道︰“我不是說丁五。我說的是他。便是丁五,也遠遠強過你。他和丁五都不會因為我的頭,變成另外一個人。”
韓一鳴愣了一愣,小乖道︰“他不因我當日是魚頭而鄙視,而你卻因我是龍頭就疏遠我,難道我的頭是什麼樣子當真如此重要麼?”它素來在韓一鳴面前說話都是孩子的口吻,韓一鳴也將它當作一個孩子。可它此時說話,卻全然沒有孩子氣。五百年的時間,畢竟不是空過。
韓一鳴心下慚愧,暗道︰“是了,小乖還是小乖,只不過是變了皮相而已。與大師伯的白頭之相一般無二,我對大師伯尊敬如昔,卻因它變了皮相而變了素日與它的親近,因皮相而兩樣方式相對,實在是不如丁師兄厚道。”抬起頭來,望著龍首,忽然想起當日自己覺得它幾百年來都十分孤寂,要多來與它相伴。可今日卻因它龍頭而卻步,實是自己不對,嘆了口氣道︰“小乖,我還可以叫你小乖嗎?”
小乖金色的眼眸依舊看著遠方,韓一鳴道︰“我還是想叫你小乖,還是想拋肉塊喂你。適才是我不對,你就不要生氣了。”忽然一滴水落在身上,將身上沾濕了很大一塊。韓一鳴伸手輕輕撫摸小乖的頭,道︰“你是從前的樣子還是現在的樣子,都是小乖。”伸手將肉塊拋起來喂它。
肉塊掉在地上,小乖視而不見,對那往日喜愛不已的食物一眼都不看。韓一鳴眼前一花,小乖似是動了動,龍首龍身一齊消失不見,一個渾身都是金色鱗片的小孩子出現在面前。小孩子的臉上,額上,連眼楮上都生著鱗片,身上的鱗片粗大些,頸上臉上的鱗片細小些。韓一鳴驚道︰“小乖。”小乖金色的雙眼對他看來,此時它的眼神,竟比秦無方的眼神還要犀利得多,韓一鳴不禁再次避開它的眼光。可似乎無論他怎麼樣避開,小乖的面容都如同映在了心底一般,隨著他的眼楮轉動,那張面孔總是出面在眼前。
那是一個極漂亮的小孩子的面孔,鱗片覆蓋下的面孔並不可怕。似乎那些鱗片倒是面孔上極漂亮的妝飾,韓一鳴還從未見過這樣漂亮的小孩子。小乖對著他看了一陣道︰“你果真有些像他,只不過是像而已,你終究不是他。”說完這句話,它便沉入湖中,湖水變做黑色,看不到小乖,它不再露面。韓一鳴站在湖邊等了許久,都不見它浮上來,唯有陣陣浪濤自湖心而起,向岸邊漫延開來。韓一鳴只得將荷葉包打開來,放在湖邊,轉身回來。
靜心院內已有師兄弟用過午飯,在院中閑談。見他進來,都與他招呼了。韓一鳴與他們寒喧完畢回到屋中,卻不見顧清泉蹤影。桌上放著一只托盤,里面兩碗米飯,兩盤菜,想來是自己的。他也不吃,先拿起茶盞來,便向院後奔去。澆完碧玉竹,才覺饑餓,便回屋中來。
他今日連早飯都沒用,本來見小乖不快,也沒有胃口,但丁五的妙手烹飪,讓普通的飯菜都極盡香甜,因而吃了兩筷,已是狼吞虎咽,轉眼已將一碗飯吃完。放下手中的空碗,端起另一碗飯來,正要下箸,一陣說話聲自院中傳來。院中本來便有師兄在說話,不足為奇,他適才吃得狼吞虎咽,對周遭事物都不在意。這時吃了個半飽,對窗外傳來的聲音也就不如適才那般听而不聞。
只听一位師兄道︰“果然麼?師尊真的不想讓他修行?”另一位道︰“果真。你看他上山了這些天,有哪一日真是和咱們一起修行的?咱們不都是上山之日便開始修行的嗎?總是生怕自己領悟太低,想方設法地提高自己的領悟。他倒好,一天到晚滿山亂跑,听說他常常去幻鏡湖邊發呆。雖說他此時已是咱們的小師弟了,可是你看他做過什麼正經的事嗎?不曾見過罷?這就是了,師尊們不讓他隨同咱們一起修行,必然有其用意。我可是听說……”說到這里,聲音便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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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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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28:36
第四卷 十日(下) 第五十九章 凡音不入耳
韓一鳴不禁停住竹筷,這個“他”所指的人,便是自己。他上靈山之前,靈山最小的弟子是沈若復,雖說沈若復看上去與他年紀相仿,卻已在山上待了有年月了。靈山之上,唯有他在此地待的日子才能用日來計算。這兩位師兄說的“小師弟”再不是別人,便是韓一鳴。
韓一鳴怔怔坐在桌邊,又是意外又是驚詫,心中不知是憤怒還是悲涼。忽然又听一位師兄道︰“陳師弟,陸師弟,你們胡說些什麼,小心師伯們責罰。”先前說話那位師兄道︰“姜師兄,這可不是胡說。咱們每日里忙著修行,他卻是逍遙自在。那御劍訣口訣何等繁復,偏他是一學就會,不是天賦異稟是什麼?只怕是有些來頭也說不定,怪不得師尊們都防著他。”韓一鳴一听這話,又是大吃一驚,抬著碗,呆呆坐在桌前。只听那姜師兄道︰“陳師弟,你休要胡說八道。咱們沒有韓師弟那樣的天賦,也不必羨慕。好生修行,師尊們總說勤能補拙,咱們多努力些就是了,何必去羨慕人家。”
卻听另一人道︰“姜師兄,你說的固然對。可是我也覺著這個師弟透著說不出來的怪異,他不上山則已,這一上山來,便引得其他門派中的道長都跟了上來,听說最終還鬧了個不歡而散。偏偏這兩日又天現異象,有這樣巧的事麼?他一入靈山,就怪事連連。這異象豈是常有的?這些年來,每有異象皆有魔星現世,難道,難道,他便是……”說到這里,卻又收住了。
姜師兄道︰“這個話可不是能胡說的,不論是何人傳的,都不能再說。”陳師兄笑道︰“那是自然。不過師伯們似乎真有些防備他,他昨日不曾與咱們一同修行,今日也不曾罷。想想咱們當日,可是上山那日便修行的。”韓一鳴心頭一片冰涼,手中的碗筷都早已放在了桌上,呆呆听著那他們談論。忽然又听見姜師兄道︰“咱們再不要議論此事了,韓師弟新上靈山,咱們不該這樣議論。仔細他听到。”那陳師兄笑道︰“哈哈,這便不用擔心了,我這些時日修行凡音不入耳,頗有進益。我這會兒便用這凡音不入耳,他听不見的。”
韓一鳴更加吃驚,師兄們用了凡音不入耳,他卻听得一清二楚。師兄們的法術于他竟不管用,讓他十分震驚。呆了一呆,又听陳師兄道︰“師伯們說話,便是用的這個法術,因而我們在翠薇堂外,從來听不到其間的聲音。咱們這點修行,自然瞞不過師伯,可要瞞過這小師弟,卻是易如反掌。”
姜師兄道︰“卻不是這樣說,姑且不論他听不听得見,咱們都不能這樣議論。我還是那句話,或許他確實有些天賦,如丁五師兄一般,他雖不會別的法術,也不在法術上下功夫,卻有他的獨到之處。但他當日學呼風喚雨也不過只用了兩日,確是咱們這些弟子中最快的。”陳師兄笑道︰“丁師兄與韓師弟只怕不能歸為一談,丁師兄到如今都不曾挑一件兵刃,而韓師弟挑的卻是那樣奇異的一柄寶劍。我雖見識淺陋,但那劍一看便與咱們的劍大不相似。不能劈風、碧水、青霜、紫霓相提並論,卻比咱們挑的這些兵刃強了不知多少倍。陸師弟,你不是也說那柄劍十分奇異麼?”
陸師兄道︰“師兄,我只說那柄劍與咱們的不可同日而語,至于劍是什麼樣子,我還沒見過。陳師兄見過那柄劍麼?我適才見韓師弟背在背上,並不曾見過他拔出來。”陳師兄笑道︰“我也不曾得見,不過那劍柄之上銅銹斑斑,劍鞘寬闊,確實與眾不同。這銅銹若是長在別的器物之上,倒也沒什麼。但若是長在兵刃之上,便是告訴咱們,這兵刃有些年頭了。什麼時候我倒真想看上一看。”陸師兄道︰“咱們去問問顧清泉師弟吧,他與韓師弟同住一屋,他定然見過。”韓一鳴听這陸師兄的聲音,正是先前暗指他是“魔星”的那人。
那陳師兄道︰“還用你提醒麼?不中用,我問過了。他只與我說杜青峰師兄也見過,讓我去問杜師兄。你不是不知道杜師兄那人,最不喜好的便是說三道四,我哪里會去踫這個釘子。可是他又偏偏不說,越發叫人心里癢癢的。”姜師兄道︰“這樣才好。傳來傳去,于人于己都是有害無利,你們也不要再傳了。”
韓一鳴听杜青峰與顧清泉都對自己的事情閉口不談,心中十分感激。又听這姜師兄出言制止,心中甚是感激。那陳師兄笑了兩聲道︰“是,師兄教訓的是。”
他們戛然而止,韓一鳴坐在桌邊,早已听呆了。眾位師兄談論鳴淵寶劍,談論他天賦異稟,已讓他有些不勝負荷,這幾日都是低頭進出。哪知竟還有師兄暗地里指他是魔星。韓一鳴雖不算聰明,卻並不蠢笨。听著他們談論,細細回想,越想心內越是冰涼。
雖說這兩日異象連出,可師兄們卻還是照常修行,只有他,連修行的邊都沒有摸到。雖說上靈山已有幾日了,什麼是修行,怎樣修行都是不知不解。難道真如適才兩位師兄所說,師尊們對他有所防備嗎?
坐了一陣,院中已沒了聲音。韓一鳴滿心淒涼。竟不敢向頭頂上的任一座山峰而去,只是站在院中,抬頭看了看浮在上方的九座山峰,嘆了口氣,轉身向幻鏡湖而來。不知為何,他此時想到的就是小乖。最想對著說話的,也就是小乖。似乎只有小乖才不會用這樣的言語刺傷他。
他走得極快,竟是連連加快腳步,逃離靜心院。來到湖邊,此時的湖水不似平時一般變幻莫測,竟是無比清澈透明,站在湖邊,已隱隱見小乖龍身龍首靜靜伏在湖底。湖邊還攤著他走時攤開的荷葉,上面的肉塊依舊沒動。忽然小乖在湖底動了一動,一圈波濤自湖心而起,直泛到岸邊。
第四卷 十日(下) 第六十章 人間煙火
韓一鳴呆呆站在岸邊,竟不能開口叫它。那陳師兄說的話,始終如一塊石頭,梗在心頭。嘆了口氣,在湖邊坐下,對著湖水出神。過了一陣,湖水翻涌,小乖自水底浮了起來,它仰頭向天,嘆了口氣︰“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來?”韓一鳴道︰“你說的是,是我的祖師麼?”小乖道︰“自然是他。他去雲游三百三十年了,也該回來了。”
不知為何,雖說它還是小乖,韓一鳴卻總覺它與從前大不相同,只是不敢出言相問。小乖低下頭來,看了看岸邊的那個荷葉包,搖了搖頭。韓一鳴見它雙眼對著那個荷葉包,便伸手拿起一塊肉來,想要扔給它。小乖又搖了搖頭,淡淡地道︰“我不能吃了。你回去的時候告訴丁五,不用再給我煮肉了。我還有魚頭的時候,能夠吃人間煙火。現今我有了真身,只能望而興嘆了,可惜。”
韓一鳴一愣,小乖道︰“我有了龍頭就有了真身,世俗煙火便不須再享用了。便是吃了,也與嚼蠟一般無異。可惜了丁五的好手藝。你早上沒有及時喂我,那個時候我還能吃。”
它的語氣淡然,並無遺憾,韓一鳴卻十分後悔,道︰“對不住了,都是因為我……”小乖又搖了搖頭︰“從前我朝思暮想的就是能早些擁有真身,與他一起談天說地。但我與龍又不相同,不經歷五百年,便不能擁有真身,不到機緣巧合,也不會顯得出真身來。那時他教我識字看書,也偶爾說會帶著我一同去雲游。可惜他走的時候,我還沒有真身,不能隨他同去。如今有了,只能望他早日回來。”韓一鳴默默無言,只是听它訴說。
忽然身上一涼,抬起頭來,卻見小乖的一只大眼楮正對著自己。那只眼楮瞳仁金黃,金黃的中央有一點變幻不定的東西,韓一鳴對著那一點變幻不定的東西看去,不看則已,一看便渾身冰涼。那是一片風雪,若是不看著它,身上便不覺寒冷。但此時乃是小乖一只眼楮對著他細看,他也對著那片風雪細看,風雪便在它瞳仁中央飄蕩起來,韓一鳴只覺身上寒冷之極,忍不住顫抖起來。
片刻之後,小乖抬起頭來,雙眼看向別處,卻對他道︰“鳴淵寶劍只是寶劍,修行也僅僅是修行。而你,卻始終你。與其為身外之事煩惱,不如不煩惱。”韓一鳴呆呆看著它,說不出話來,終于明白它何處不同從前了,它魚頭龍身之時,烏黑的瞳仁比現下還要大許多,眼神卻與一個孩子一般無二,充滿了童稚。它有了龍首之後,眼中就有了說不出來的威嚴。說話的語氣也儼然變成一個大人了,沉穩卻又超脫。仿佛它從前沒有長大過,而今日一天,它卻經歷了幾百年。
細想它說的話,確是如此,鳴淵寶劍在背與鳴淵寶劍不在背,又有何區別?他韓一鳴還是韓一鳴。嘆了口氣道︰“小乖,我懂了,師兄們要怎麼樣看,那是他們的事。我哪里管得了這許多?我只能管自身而已。只是你卻如何知道我心里有這些煩惱?”小乖兩條長長的龍須一翹道︰“我當然看得到,你心里的想法怎能瞞得過我去?除非我不想知道,只要我想知道,我便會知道。我還知道很多事情,只是天機不可泄露。”說罷,擺了擺尾,沉入湖底去了。
它沉入湖底,湖水便變做藍色。韓一鳴在湖邊呆呆坐了一陣,返回靜心院來。路過丁五的小屋,便將小乖要他轉達的話說與他听。丁五听罷,笑道︰“好呀,它能吃我便煮,它不能吃了,我就不煮了。”全不在意。韓一鳴本怕說出來他會傷感,見他並不在意,反而十分意外。
丁五道︰“韓師弟,能吃是緣,不能吃也是緣。這是勉強不來的,它不能吃了,便不吃罷,過一陣我去湖邊看看它。等它日後又想吃了,我再煮便是了。”他說得簡單,說過後便不再縈懷,韓一鳴卻覺其間似乎深有道理,想了一想,點了點頭,道︰“多謝師兄。”丁五莫明所以,卻不再問。
那一夜韓一鳴在床上輾轉反側,細想丁五與小乖的說話,深覺自己不如,想了許久,同屋的顧清泉早已鼾聲四起,他卻是睡不著。直到月向西斜,方才朦朧睡去。
他很晚才睡去,因而清晨時分,睡得比平日香甜。忽然院中眾人說話聲傳來,十分嘈雜,韓一鳴睜開眼來,听得眾人在外七嘴八舌,議論紛紛。此時屋內已充滿陽光,側身一看,顧清泉床上早已空了,便起身,推開屋門出來。他一出來,許多師兄目光都看了過來。眾人目光雖不一而同,卻都有指點之意。
韓一鳴雖說昨夜想了一夜,將白天的煩惱都拋開了,但此時眾人目光一齊望向他,還是覺得如錐刺身,難以招架。連到了口邊的問候都吞入肚中,低了頭,向靜心院外走去,自去洗漱。
只是一路之上,或多或少,總有師兄向他張望。韓一鳴甚而覺得他們悄悄議論,偷偷指點。咬緊了牙關,只是低著頭進出,但他們的目光卻始終如芒刺在背,讓他惶惑不堪。便是平日洗漱的泉水邊,也有師兄相互對著他打眼色。韓一鳴此時方知什麼叫做“眾口爍金,積毀銷骨”,不得不硬著頭皮,勉強洗漱了一回,逃回屋中。
便是在屋內,也覺如坐針氈,眾人細小的議論透窗而入,讓他無可回避。忽然門響了一聲,卻是顧清泉走了進來。
顧清泉道︰“師弟,起來啦?”韓一鳴低著頭道︰“是。”顧清泉道︰“也不知這幾日是怎麼了?今日又出一件怪事。”韓一鳴抬起頭來,向他望去。顧清泉道︰“你今日起得遲,想是忙了些,不曾留意。”韓一鳴道︰“是,我不曾留意。”顧清泉道︰“你听說過枯葉返枝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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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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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29:20
第四卷 十日(下) 第六十一章 行高于人
韓一鳴呆了半晌,才道︰“師兄,你說什麼?什麼叫做枯葉返枝?”顧清泉道︰“師弟,顧名思議,枯葉返枝,自然是指已經掉落的枯葉重返枝頭了。”韓一鳴從未听過此等奇事,竟不知如何搭言。顧清泉道︰“來,你隨我來。”推開屋門走了出去。韓一鳴只得跟在後面,又走了出來。好在他先前已出來過一回,此時再出來,院中眾位師兄已不似先前那般注目。卻也還有師兄將頗有深意的眼光跟在他背後,直至他出了靜心院方才收回來。
出了靜心院,顧清泉伸手一指,道︰“你看。”韓一鳴抬眼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原來的滿山濃綠此時已變做黃綠相間,走近些看,果然見黃色的皆是枯葉。顧清泉道︰“靈山之上,白櫻師叔便是最擅長蒔花弄草,每日白天都是滿樹新綠。只有到了夜晚,枯葉黃葉才會落下,卻又都在天黑之後,天明之前花為新泥。因而靈山之上,永遠是蒼蒼郁郁。但今日我起得早了些,竟是親眼見滿地枯葉都自行飛上枝頭,驚得我都說不出話來。”
韓一鳴對著對面斑駁的靈山呆了半晌,才道︰“師兄,這,這也是異象麼?”顧清泉道︰“這當然也是異象。自古以來只有落葉歸根,哪有落葉回枝的?”韓一鳴不禁想起昨日中午兩位師兄言語中隱約指他是魔星的話,本已不放在心頭了,但此時再見這般異象,又將那些言語都重新自心頭勾了起來。
他滿臉都是吃驚難過懊喪,呆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顧清泉嘆了口氣道︰“師弟,那些無聊的言語,你不必放在心上。你誅殺了魔星,新近上靈山,又遇上這許多異象,便難怪師兄弟們會有別的想法。但你不必將這些放在心上。雖說師兄弟們都不應如此道听途說,但咱們都不曾得道,有些凡俗習性、舉止也是在所難免。你絕不是魔星,這一點你不用置疑。”
顧清泉如此一說,韓一鳴心中感動。還有師兄能夠明白地說出這句話來,便讓韓一鳴心情起伏不已。向顧清泉望了一眼,他面上只有一片坦誠,忍不住嘆了口氣道︰“師兄,我,我也知不該有此想法,只是我……”顧清泉笑道︰“你絕對不是魔星,這一點眾位師兄弟日後也會明白。凡是魔星現世,都是先有天地異象。你不是已然在這里了嗎?這些異象都與你無關,不用掛在心中。”
他侃侃而談,韓一鳴竟不知說什麼才好,昨日便郁積在心中的委曲泛了上來,心中酸了又酸,忍了許久,方道︰“師兄,你相信我麼?”顧清泉笑道︰“我與你同住,別的不敢說,但我確知你不是魔星。若然說你有天賦,那是無可非議。但有天賦便是魔星嗎?這也太牽強了罷,這世上有天斌的人多了,難道都是魔星不成?我雖沒什麼見識,但師弟,你絕不是魔星。”
韓一鳴再也忍不住掉下淚來,悄悄背過身去擦拭。顧清泉也不相勸,過了一陣方道︰“師弟,你有委屈我都知道。但誰人背後無人說,誰人背後不說人呢?你听則听了,不必放在心中。”韓一鳴點了點頭,顧清泉笑道︰“師弟,你也曾讀過詩書,應知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眾必非之。只望你不要過于沮喪,流言過些時日便會消散。何苦為這些過耳風聲所擾,許多師兄也看得清楚明白,並不傳說這類言語。”
雖說得他出言開解,但韓一鳴心中還是難以輕松,站在院外,眼望著眾位師兄都御劍飛得無影無蹤,這才轉身回來,取了一個茶盞,獨自一人澆灌了碧玉竹,又回院內來發呆。初上靈山,恍如到了世外桃源一般,但幾日下來,韓一鳴竟覺此地也沒有了容身之處。只是似乎也怪不得諸位師兄,要說巧,這幾日的異象實在是巧得難以讓人接受了,若是換了他,看見別人上山後出現這些異象,會不會也如諸位師兄們一般猜想臆測呢?人之常情,自己難說也逃不出這個俗套去。
正自胡思亂想,忽然心底響起秦無方的聲音道︰“一鳴,你到我這里來。”嘆了口氣,收回思緒,站起身來,整了整衣衫。這一整衣衫,見衣衫上皺折重重,猛然想起那日甦玉雪師姐特意前來為自己縫了一身衣裳,她走的時候說第二日便可穿了。這兩日忙亂,竟全然忘記了。向桌上看了一眼,她留下的那塊帕子還平鋪在桌上,只是帕子平平鋪在桌上,薄薄一層,下面並沒有什麼東西。但想著靈山之上,萬事都不能以常理度之,走過去,伸手將帕子揭了起來。
那塊帕子一揭起來,下面赫然現出一套素色長衣來。韓一鳴提了起來,入手沉甸甸的。他將長衣換上,長短肥瘦無不適合,衣服穿在身上十分服貼。細細看了看,不知是什麼布料,又見針腳十分細密,細密得幾乎分不清楚。再將鳴淵寶劍再背在背上,走出門來。反手去拔劍,忽然又收回手來。他記得那日御劍訣念得快了些,鳴淵寶劍還未出鞘便自行彈了起來,手臂被帶得生痛,心念一動,看了看左右,此時院中眾人都上頭頂山峰修行去了,哪里還有人影。忍不住想試上一試,在心里暗暗念了一遍御劍訣,剛一念完,背上一輕,腳下一動,整個人拔地而起。
鳴淵寶劍自行自他背上飛了出來,不知自哪里兜到了他腳下,便托著他便向上飛去。站在鳴淵寶劍上,韓一鳴沒有扶持,左右搖晃了一陣,不免有些害怕,連腳下都不敢用力,心中別無他念,只將那御劍訣一遍遍念個不住。鳴淵寶劍飛得極快,轉眼已到聿樂。韓一鳴眼見竹林小路已在腳下兩尺之處,卻是下不來,御劍飛到秦無方的小屋,太過失禮,可是下不來,卻是無可奈何。
第四卷 十日(下) 第六十二章 漫漫長路
從前是手持寶劍,因而出劍收劍不是什麼難事,此時真正是御劍了,收劍該如何收,卻是一無所知。正自焦急,忽然听見秦無方的聲音悄悄說道︰一鳴,歸于原位。忙在心中依樣念了一遍,忽然身子下沉,雙腳著地,背上一沉,鳴淵寶劍又已收入鞘中。
他雙腳踏上了實地,心頭還是亂跳,額頭上全是汗水。雖說是腳蹭實地了,還是有些發虛。用衣袖抹去額頭上的汗水,順著竹林小路,來到秦無方門前。小屋屋門敞開,遠遠便見秦無方坐在竹榻之上閉目瞑思,韓一鳴來到門前,輕輕站住,不敢出聲打擾。
秦無方睜開眼來,道︰一鳴,快些進來。韓一鳴這才走入屋內。他一走入屋內,眼楮便抑制不住地去看牆邊矮幾上供著的那面銅鏡和飄浮在上方的碧蓮花。銅鏡並無變化,而碧蓮花卻由淡碧變成了淡淡的緋紅。
秦無方向他看了一眼,笑道︰一鳴,穿上靈山派的素衣了?很好,很好。你御劍訣學得很好呀。韓一鳴道︰多謝師伯指點。弟子也不知怎麼回事,誤打誤撞便學會了。秦無方笑道︰那卻不是誤打誤撞。我已與你師父說了,自今日起,你每日里到我這里來。韓一鳴道︰是。
停了一停,秦無方道︰一鳴,你心里有些郁塞,我都知道了。他話一出口,韓一鳴抑止不住的委曲涌上心頭,眼中一酸,連忙低下頭去。秦無方嘆道︰人有偶然,事有巧合。一鳴,你不必掛在心中。韓一鳴低聲道︰謹遵師伯教導。秦無方道︰須知大家議論,也是心魔,起源于妒,這心魔卻只有自己能祛除,旁人都無能為力。或許你認為師伯們出言在眾位師兄面前開解會讓此事平息,但這樣做不僅于事無補,反會讓諸人都越陷越深,連你也不例外。
韓一鳴點了點頭,秦無方道︰可是妒,卻是諸般情緒的根源,也是最難根除的情根。韓一鳴適才在竹林小道上,想法確實如師伯先前所說,期望諸位師尊能為自己以正視听。但總覺不妥,因而未曾開口。秦無方道︰一鳴,須知說你是,你不是也是。說你不是,你是也不是。你的眾多師兄中有修為尚淺,不能壓抑妒心的,才有此等風言風語。我們再為你開言,便如火上澆油,只會適得其反。因而妒,都歸為火性,自來言為妒火。只能過些時日,慢慢消散。雖說異象只怕還有,但究竟是異象,如曇花,只是一現。又如流星,一閃而過,難以長存。流言緋語也是如此,終會過去的,一笑了之便可,不必耿耿于懷。
停了一停,又道︰一鳴,師兄們的議論,于你來說,也算得上是一種修行。韓一鳴抬起頭來,望著他須眉長垂的臉。秦無方道︰我曾與你說過,凡事皆可修道。那麼此事自然也可以修道,修道意義深遠,但自此事而入,你便能屏心靜念,不受心魔之擾。修行本是漫漫長路,你忽然走在了許多人的前方,便要勇于承擔他們在後面毫無意義的指點。他說話素來都是四平八穩,平日里不覺有什麼異常,但今日韓一鳴心中煩亂,此時秦無方的每一字說出來,竟如同一只大手,將他心中的煩亂一點點摘去,不知不覺已平靜下來。
他心中煩亂一去,眼光便不由自主地向那牆邊的銅鏡和蓮花看去。那銅鏡和蓮花並非第一次見,只不知為何此時見了,卻總覺有些異樣,蓮花由淡碧變做淡淡的緋紅,倒也不足為奇。一朵蓮花無根無睫,在銅鏡上方飄浮,本就不能以常理猜度,因而變了顏色,也不必大驚小怪。只是那異樣卻似是另有根源。
秦無方微微一笑,伸手將銅鏡和蓮花都招到面前,道︰一鳴,你仔細看看。韓一鳴向那朵蓮花細看,花朵也還是兩寸大小,尺寸並無變化,正想說話,忽然見蓮花如燈火般一亮,一股淡淡的荷香撲鼻而來。本來半開的花瓣都竟相張了開來,淡黃的蓮心、蓮蕊都露了出來。韓一鳴閉了閉眼,再睜開眼來,卻見蓮花花瓣又似乎沒有張開過。秦無方道︰一鳴,這還是你前兩日見過的那朵花嗎?
韓一鳴點了點頭,秦無方微微一笑,道︰也是,也不是。昨日不是今日,此蓮花也就不是彼蓮花。他說完這話,伸出手來,在荷花飄近之時,輕輕一觸花瓣,荷花如一點明燈,亮了一亮。韓一鳴忽然想起師伯囑咐自己去看小乖,便將小乖龍首龍身,似乎長大了幾百年說與秦無方。
秦無方嘆了口氣道︰驍鰩也有很多故事,來日方長,慢慢說與你听罷。靈山上下,除去祖師,便是你與丁五,最為與它有緣。它本有些近乎神物,若是無緣,便是面對面站著,也不能近它。我與它便沒有這個緣法,雖說我若招喚,它都會出現。但我與它,卻是半句話也說不上。除了丁五與你,一眾弟子,都對它敬而遠之。並非他們害怕,乃是他們也如我一般,沒有緣法。
他說到這里,對著銅鏡上方的蓮花發呆。韓一鳴哪里敢驚動,只是靜靜候在一邊。過得一陣,他又道︰說起來,它與如莘,都比我早到靈山。只是它們皆不算祖師的弟子,我才得以成為靈山的大弟子。他抬起頭來,一雙眼楮向前望去。
秦無方眼神雖是清澈明亮,多數時刻,都是十分寬容溫和。此時他的雙眼也如一泓清泉一般清澈溫和,但韓一鳴卻覺他的目光透過牆壁,落在了不可知的遙遠地方。
第三日清晨一起身,韓一鳴便听見院中眾師兄議論紛紛。他不知又出了什麼異事,心頭亂跳,坐起身來,在床上坐了一陣,這才起身出來。他心中早有了防備,但眾人如錐扎、如針刺的目光便尾隨過來,還是讓他出了一身熱汗。他記著秦無方的囑咐,低著頭自顧自出入,不與別人招呼。但眾人紛紛議論還是傳入耳中。原來這一日也有異象顯現,卻是李代桃僵。韓一鳴心道︰何為李代桃僵?卻是不便開口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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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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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29:42
第四卷 十日(下) 第六十三章 李代桃僵 日月同輝
待他澆過碧玉竹回來用早飯,才見顧清泉自外面回來。顧清泉與他同屋而居,不曾在背後議論過他,還開言相勸,韓一鳴自然視他與別的師兄不一樣,問道︰師兄,什麼是李代桃僵?顧清泉道︰李代桃僵,本是出自《樂府詩辭雞鳴篇》,桃生露井上,李樹生桃旁,蟲來嚙桃根,李樹代桃僵。樹木身相代,兄弟何相望。韓一鳴道︰師兄,可我听說今日李代桃僵,也是這般麼?顧清泉笑道︰你也听說了,過會兒你去丁師兄菜園之後一看便知。
韓一鳴道︰是,多謝師兄指教,師兄真是博學。顧清泉笑道︰不瞞師弟,說我肚里裝了些兵刃的來歷,倒是不假。但說到學問,確實沒有多少。李代桃僵,我也是現學現賣,今日早起,當值安排早飯的師兄弟在丁師兄處見了這異象,便回來說。我趕過去看,恰好司馬大師兄也在,我們都不識得那異象為何,是司馬大師兄說與我們听的。你問我,我便將听來的都說與你听了。
韓一鳴匆匆吃完早飯,便向丁五處而來。遠遠地就見丁五站在小菜園外,對著他小菜園邊的桃李林忙碌。走近一看,他提了一個偌大的竹籃,正自桃樹之上采摘果子。挨得近了,向桃樹上看去,只見桃樹上不僅結有桃子,還結有李子。都是一桃一李相對而生。桃子長得飽滿圓潤、粉皮紅頂,十分惹人喜愛。李子卻是有紅有黃有紫有青,將一棵棵桃樹點綴得花斑柳綠、色彩繽紛。
再向李樹上望去,只見李樹一半枯萎一半繁榮。一片李子林,棵棵如是。向著桃樹這面,都枝葉干枯,背著桃樹那面,都青枝綠葉、欣欣向榮。丁五摘了一會兒,拎著滿滿一籃桃李轉回身來,見他站在林邊,笑道︰師弟,你看這怪事。昨日桃李還各自生在各自的樹上,一夜之時,就變成這模樣了。我本想過幾日再摘下來分給大家,但今日看了看,不用等了,都熟得極好,今日晚間,便分與大家。他說著,提著籃子進屋去了。只剩韓一鳴一個人站在林邊。
韓一鳴呆呆對著桃李林細看,丁五卻是忙忙碌碌,只管摘個不住,一趟趟將裝滿了桃李的籃子提回小屋里去。
一連幾日看到四般異象,韓一鳴心道︰若是再有別的異象,我也不會驚怪了。
第五日清晨,他醒來之時,先便側耳傾听,听得窗外不似前幾日那般嘈雜,心中一寬。雖說秦無方的開解讓他心中不再煩憂不堪,但院中那喋喋不休的議論,卻讓他頭皮發麻。若不是秦無方告知此面對眾人的異樣目光也是修行的一種,這許多眼光,早便讓他抱頭鼠躥了。
因而這日清晨醒來,院中沒了眾人的紛紛議論,于他來說,實在是輕松無比。起身出來,只見院中諸人都各自忙碌,雖說也有師兄對他側目,但比起前幾日來,這已算不得什麼了。
韓一鳴只覺這幾日來,竟無一日是如此輕松。澆過碧玉竹,用過早飯,見眾位師兄都走到院心,要御劍前去修行,便也將鳴淵寶劍背在背上,欲待他們走得差不多了,便去秦師伯處。他這些時日以來,甚是懼怕眾人的目光。雖說他們只是注目而視,目光卻無異于刀劍,傷他于無形。韓一鳴無法招架,只得傖徨避開。只是避無可避,鳴淵寶劍如此惹眼,他已極少在人多處亮出劍來,但鳴淵寶劍為數不多的出鞘還是引得眾人注目。
他走至窗前,向窗外望去,只見有的師兄都已開始默念御劍訣,有的已飛上天去。忽然他眼前一花,天色一暗,只見院中被明亮陽光照射的碧綠草地立時分成兩半,一半依舊陽光明媚,另一半卻黯淡下來。自院中似有一條明顯的分界,一些師兄目瞪口呆站在光線黯淡的那邊,另一些師兄則驚異萬分地望著他們,連已飛上了天空的師兄們都又返回院中。眾人面面相覷。韓一鳴也呆了一陣,不知又是何事。
只听有人驚叫道︰日月同輝!日月同輝!聲音微微發抖。這一聲喊似乎將眾人都同時驚醒,目光齊齊向站在窗邊的韓一鳴望來,似乎是他讓日月同輝一般。韓一鳴抬起頭來,本來碧藍如洗的天空,此時分為兩半。東邊一半天空依舊萬里無雲,一輪紅日,如火如荼。陽光明亮,與每一個清晨都無差異。只是西邊一半天空卻如漆黑如墨,一彎月牙掛在其中,越向西去,夜幕越是深濃。天幕上點點星光閃爍不定。日光月光並不相擾,讓他對著這異象呆了半晌。半晌之後低下頭來,只見眾人雖不說話,卻都望著自己,無言以對,漸漸低下頭去。
過得一陣,眼前又是一亮,只听眾人都道︰好了好了,沒了。抬起頭來,只見天空又是一片蔚藍,適才的一彎月牙和點點星輝都消失得無影無蹤。若不是眾人同見,韓一鳴只當自己做了個夢。只听有人道︰諸位師弟,咱們都上去罷。正是司馬凌逸。他是靈山派的大師兄,出言招呼,眾人都將目光自韓一鳴身上收回去,各自御著寶劍,向頭頂上山峰飛去。
也還有師兄在臨去之前,雙眼只盯著韓一鳴細看,似乎硬要看出他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韓一鳴莫明其妙,也無話可說,整個人如泥塑木雕,呆呆站在窗前。忽然有人在身邊喚道︰韓師弟。韓一鳴猛然一驚,回過頭來,卻是司馬凌逸。韓一鳴呆呆出神,竟不知他何時來到屋中。
司馬凌逸道︰韓師弟,你也早些到我師父那里去罷。眾位師弟對你有些誤會,我會盡力幫你排解,你不要與他們一般見識,不要放在心上。過些日子就會好的。韓一鳴沮喪之極,但見他一如既往的親切,對自己並無異色,百感交集,忍了一陣,道︰多謝師兄。司馬凌逸笑道︰好了,師弟,開懷些。說罷,轉身出去,駕御寶劍,也飛上頭頂山峰去了。
第四卷 十日(下) 第六十四章 七情
韓一鳴見院內眾位師兄都已離開,嘆了口氣,收束心神,這才駕御寶劍來到秦無方處。秦無方卻恍如不察覺今日的異象一般,依舊坐在竹榻之上,與他同看那朵蓮花。韓一鳴心情低落,不過隨便看了看,便發起呆來。呆了不知多久,忽然回過神來,抬起頭來,本來浮在面前的蓮花與銅鏡早不知何時被秦無方移回幾上。秦無方早已閉目坐在榻上,韓一鳴不覺慚愧起來。
秦無方慢慢睜開雙眼,道︰“一鳴,身外之事,不必縈懷。不受身邊事物幻象所擾,乃是極高深的道行。我怎會要求你即刻便領會?你初入靈山,便遭遇這許多異象,實屬巧合。我昨日不是已與你說過,萬般皆是修行。你又何必放在心上。”韓一鳴嘆了口氣,道︰“多謝師伯指點,弟子愚魯。”秦無方道︰“非是你愚魯,修道之人也是人,便如同你的師兄們有妒心,私下里妄自揣測。你也有懼,有怕。異象並非禍根,喜怒哀樂驚恐憂,七情才是此事的禍根。若是能夠淨化其心,七情乃是最干淨最本質的心性。祖師並不喜好弟子抹殺天性,但他老人家卻最不喜弟子心性關聯牽絆。”
停了片刻,秦無方微微一笑道︰佛有偈曰︰由愛故生恨,由愛故生怖,由愛故生憂,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愛也罷,恨也罷,怖也罷,憂也罷,若只是單單是愛恨怖憂,皆是發自于心,天性使然。但因其一而生其二,便失去了本質心性。這樣下去便會迷失心性,為情所左右。大凡心魔,皆是由此而現。韓一鳴道︰是。弟子定依師伯所言,細心領悟。
秦無方嘆道︰這幾日異象連連,我與你的諸位師伯都各自細心參詳,但我的修為有限,便是到了現下,還是只能對你說,異象還會顯現,不必訝異。除此之外便一無所知,但願祖師能夠早些歸來,指點一二。他面上憂慮重重,韓一鳴哪里敢問,只小心陪在一邊。
過了片刻,秦無方道︰一鳴,你可知明日清晨會有什麼?韓一鳴呆了一呆,搖頭道︰弟子不知。秦無方道︰我也不知。不過我卻知明日還有異象顯現。這許多異象連接出現,必然會有個結束。但明日還不是結束的時候。因而你不必過于自苦。凡事都被料中,不見得是好事。而凡事不在你意料之中,也不見得就是壞事。
雖說秦無方再次對韓一鳴言明異象與他無關,但天色挨晚之時他自聿樂下來,落在院中之時,本在院中說話的師兄們都互相以目示之,韓一鳴見他們指指點點的目光,頭皮還是一陣發麻。硬著頭皮,穿過院心,回到屋中不過十多步路,卻如同生滿了荊棘一般,每一步都要用上全身的力氣。眾人的目光刺得他連頭都不敢抬,險些便要抱頭鼠躥了。若不是秦無方今日又說了這許多,韓一鳴連在院中行走的勇氣都沒有。
回到屋內,關上門窗,在床邊呆坐。直至晚間顧清泉回來,才又提起精神來。
顧清泉見他神情落寞,寡言鮮語坐在床邊,不禁嘆了口氣,正想說話,卻有人敲門。拉開門一看,杜青峰送了飯菜過來,忙接過來道︰杜師兄,怎麼是你親自送來?杜青峰道︰我來與你們一同吃飯。
韓一鳴對著飯菜食不知味,杜青峰笑道︰韓師弟,靈山之上,本就有許多不能用常理忖度之事,你何苦如此放不開呢?顧清泉也笑道︰你可曾在其他地方見過驍鰩?又在何處能見到如莘?不瞞你說,若不是來靈山修道,有人與我道可以飛天遁地,我也只當他胡說八道。杜青峰道︰那是。韓一鳴嘆了口氣,道︰多謝二位師兄與我開解。
忽然門外又有人笑道︰開解什麼?何須開解?邊說邊走了進來,卻是司馬凌逸。
他進入屋中,笑道︰怎麼你們連窗都關著?韓一鳴回到屋中,便關門閉戶,原是避匿之意,此時听他問起,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顧清泉笑道︰我也不曾留意,想是早晨出去關上,回來忘了推開。說罷伸手去推開窗戶。司馬凌逸對著韓一鳴看了一眼,道︰韓師弟,凡事你不在意,別人也就不在意。你自己都如此在意,別人自也跟你一般在意。開心些,若是換了我是你,高興還來不及呢。
韓一鳴抬起頭來,向他看去。只見他滿面微笑,對著自己,不由得嘆了口氣。司馬凌逸笑道︰若是我有你這樣的天份,我才不在意師兄弟們的議論。你也不想一想,若是你沒有這樣的天份,御劍飛行也學個一、兩個月,誰還會議論你?你便是天賦極好,才會在片刻之間便學會。換了你是師兄,有了這麼一個出色的師弟,難免也會說上兩句。
他推己及人,韓一鳴一想確實如此,道︰多謝師兄。司馬凌逸笑道︰我還知你為沒跟大家一同修行而心生雜念。師弟,師尊們對你,並無他意。你若與眾師兄弟一齊修行,反而會有無數麻煩。一個口訣多數人還不曾學會,你便已運用自如,豈不是讓大家很是難為情?孔子曰︰因材施教。以你的天賦,獨自修行,于己于人都有好處。
韓一鳴早听說大師兄司馬凌逸十分淵博,他之所言必有道理。但大師兄出言夸獎,還是令自己羞愧得滿臉通紅,站起身來道︰師兄謬贊了,我,我不過是御劍訣學得快些,並沒有天賦。司馬凌逸笑道︰我從不謬贊。你問問你兩位師兄,我豈是會胡夸謬贊之人。他越這樣說,韓一鳴越發惶恐。凡人都希望自己與眾不同,出人頭地。但他此時只惟願自己與別的師兄們一般,對口訣心法領悟慢一些,至少也耗上個十來天。與大家並頭並進,才是他最期望的。
可是不知為何,他听到的御劍訣卻沒有師兄們說的那樣繁復,也不明白,這四個字有何繁難。但這一點他卻無論如何也不敢說出來。
作者:
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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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30:13
第四卷 十日(下) 第六十五章 北斗逆轉
幾個人又談說了一陣,直至玉兔東升,月明星朗。司馬凌逸笑道︰好了,我先回去了。你們也早些歇下罷。杜青峰也站起身來一同告辭,韓一鳴跟在顧清泉身邊,送到門前,眼見他們去了,正要關上屋門,眼前忽然閃起一陣極強的亮光,竟比白晝還要明亮。屋內被這陣亮光照得縴毫畢現,兩人都不得不用手蓋在眼前,顧清泉笑道︰好大的霹靂。側耳細听,卻不聞雷聲。
韓一鳴一愣,怔怔望著腳下,只見地上的石板都被這亮光照得雪白。片刻之後,顧清泉啊了一聲,道︰這不是霹靂。伸手拉開屋門。
靜心院中司馬凌逸與杜青峰都還未走到屋前,還有幾個在院中納涼的師兄也是以手掩面。過了一陣,方覺這陣亮光暗了下來。亮光過後,屋內的師兄都走了出來,大家都抬頭望天,卻再無異狀。
韓一鳴心中不安起來,抬頭向天,看了一陣,空中依舊是月似鉤,星如燈,不見異常。看了好一陣,仍是明月朗星,這才松了口氣,正想轉身回屋,忽然听見有人驚叫道︰北斗逆轉!北斗逆轉!抬起頭來,向北望去。只見那遠遠的北方天空之上,北斗七星異常明亮。
北斗七星,永遠指向北方,極好尋找。但此時一眼望去,卻見北斗七星異常明亮。但片刻之後七點星光都暗了下來。似乎只是眾人眼花了,不過瞬間,又是星光明亮,但也不過轉眼,七點星光又黯淡下來。異常明亮之後,總是十分黯淡。但在這明暗之間,北極星與開陽星和輔星帶著三顆魅星卻已偏向西方。
靜心院中鴉雀無聲,眾人都舉頭仰望,卻是一聲都不發。眼睜睜看著北斗七星在一明一暗之間,慢慢偏過西方,又向南方偏去。北斗七星形狀本象司南青銅地盤上的那把磁勺,此時只有最南方那顆魁星仍在原處閃動,其余六顆星都圍著那顆星劃過了個半圓,指向南方。
韓一鳴時日,對天地異象真是怕到了極點,因而強光驟起,便已心頭不安。此時見此異狀,更是呆若木雞,站在門前,對著天空呆看。
那北極星指向南方之後,又慢慢移向東方,再一閃一閃地回歸原位。韓一鳴呆了許久,方才回過神來。低下頭來,卻見院中的眾位師兄的目光都注在自己身上,卻不再如白天一般對自己指點,而是對自己看了片刻之後,都各自飛快低頭走開,片刻之後靜心院中便空蕩蕩的,只有顧清泉還站在原地,對著天空細看。韓一鳴見眾位師兄仿佛是要遠遠避開自己一般。只有杜青峰與司馬凌逸轉身向這邊走來。
他此時卻極害怕他們又來開解自己,此時他們再說什麼,都無濟于事。一進屋內便反手將門關上。只听身後顧清泉開了門出去,在門外小聲道︰二位師兄請回。緊接著听見司馬凌逸也低聲道︰顧師弟,你好生安慰韓師弟,天地異象與他並不相關。我也會對諸位師兄弟說個明白,讓他們不要再誤會韓師弟。
次日清晨,韓一鳴還未起身,便已听到外面議論,頗不願出門面對。他從未如此怯懦過,可也不能總是賴在屋中不出去。便是愣在屋中,也能听到眾人的竊竊私語。想著秦無方的話,緊咬牙關,硬著頭皮起身出來。一拉開屋門,便愣了一愣,映入眼中的,不再是滿目青翠,而是嬌艷如火的紅色。
靈山之上,本來遍地都是草木蒼翠,靜心院中,也是草色苔痕相映綠,入目清心。他此時拉開屋門,只見地上的碧草都變做嬌艷的緋紅之色,連點蒼滴翠的苔痕都變做了深深淺淺的胭脂色,讓人不忍踐踏。愣了一愣,才自屋內出來。
他一出來,便直接走出靜心院來,站在崖邊,向下望去。雲霧繚繞中,靈山上生長的參天巨木,都已變做深深淺淺的紅色。觸目所及,皆如似火紅葉,如火如荼。此景雖是美倫美煥,韓一鳴心中卻十分不安。
站了一陣,轉身再走回靜心院中,本在議論紛紛的眾師兄都止住了話頭,院內寂靜無聲,連一根針落在地上都會入耳驚心。韓一鳴本已做好充足準備,對眾人的議論不聞不問。對眾師兄紛壇四起,只能听而不聞,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哪知走入院中,卻不听師兄們的聲音。卻覺身上如針扎一般,十分不自在。抬起頭來,只見師兄們仍站在原地,雖說還是目光對著他。但他目光一到,早就低下頭去,或看向別的地方,避了開去。待他目光從自己面前掠過了,又悄悄向他看去。
韓一鳴四周環視,心中一片冰涼。似乎他的目光看到他們身上,便會讓他們心驚膽寒一般。他心中本就沒有有喜悅,此時更是悲涼之極。郁悶難渲,低下頭去,加快腳步,向屋內走去。走入屋中,將眾人的咄咄逼人的目光都關在門外,才松了口氣。卻見顧清泉不知何時已回到屋中,坐在桌前。顧清泉抬起頭來,對他道︰師弟,你不要放在心上,諸位師兄也是從未見過如此多的異象一起呈現,連我都是初次見到。他們有些看法,你不要太在意。韓一鳴忍了這些時日,這時再忍不住,眼中一酸,背過身去。顧清泉愕然收口,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膊,轉身出去了。
韓一鳴在屋內呆坐了一陣,直至外面再無聲息了,才打點精神,上聿樂來。
秦無方居住的聿樂滿是翠竹,韓一鳴來到聿樂,卻見滿眼翠竹都變做火紅,順著小徑走入去,先前見過的一叢緋色竹子卻反而變做淡碧,另一叢紫竹,卻變做嫩的鵝黃。韓一鳴心中早已打定主意,定要請秦師伯指點指點眼前這種種異狀。他對這些異狀,都莫名其妙,卻總是被師兄們牽涉其中。越是如此,心中越發不安。只望大師伯能對己解說一二,以排解心中煩憂。
第四卷 十日(下) 第六十六章 表相 本相
他有了這個念頭,因而走得極快,片刻之後,已來到秦無方屋外。正想稟報,已听見秦無方在內道︰一鳴,你且在門外候一陣。韓一鳴只得止住腳步,道︰是。站在門外。
只听屋內有人道︰那,依大師兄所說,這異象還會再現兩次?卻是程蔚芋的聲音。不知秦無方如何作答,屋內眾人都默默無聲。又過得片刻,另一個人道︰這回這許多異象同時顯現,真不是有魔星現世麼?乃是趙浩洋所問。
韓一鳴只听秦無方嘆了口氣,不做回答。白櫻的聲音問道︰不知為何,我看著卻不象。單說李代桃僵,桃代李果,便似另有玄機。再說今日雖是看朱成碧,但並非大惡之象。從前魔星現世,都是河干水斷,天開地荒。靈山雖有靈佑,卻也未能幸免。比之這幾日的異象,不知險惡了多少倍,這幾日雖是異象連現,卻並不險惡。她一語畢了,黃靜玄的聲音道︰師妹說的固然有理,但如許異象同時出現,只怕也並非無所指,只是所指為何?這便是咱們參不透的。再者,並非咱們參不透,只怕別人也參不透,到時又是一場勞碌。
盧月清的聲音道︰勞碌是免不了啦,黃松濤、吳靜玄、玄樞道人又是何等樣人?只待異象一了,他們便要尋上山來了。
屋內眾人又沒了聲音,良久,才听秦無方的聲音道︰那是後事,當前卻應盡心參透其中的關鍵。不知為何,我總覺這其中有無數玄機,似有什麼寓意。可惜我並無師父他老人家那通天徹底之能,能一眼看穿其中的玄機。屋內又是一片寂靜。片刻之後,秦無方的聲音又道︰咱們都沒能參透其中的奧妙,只好以不變應萬變。至于別的道友來尋咱們,咱們還是按一貫的宗旨,盡力相助,修道之人,兼濟天下義不容辭,但咱們門下絕不做那等不才之事。屋內眾人都道︰謹遵大師兄教導。
片刻之後,白櫻的聲音問道︰師父雲游已有三百多年了,師兄可知師父何時會重回靈山?秦無方的聲音嘆道︰師妹,我比你們都盼望師父早些歸來。他老人家一日在外,這靈山便壓在我身上一日。他老人家早些回來,我方能卸下肩上重擔。趙浩洋的聲音道︰他老人家這些年來,也不與弟子們通些消息,叫弟子們好生掛念。秦無方道︰在座諸人誰人不掛念?只不過他老人家行蹤飄忽不定,咱們做弟子的,也不好過問師父的行蹤。說不定什麼時候便突然回來。也許是今日,也許便是明日。等罷。
屋內又是一陣寂靜,又過得一陣,秦無方道︰依我之見,過了明後兩日,各方道友都會上山來。到時候,定又是邀約咱們出山。我素來修心,法術不如諸位師弟師妹,今番讓胡師弟與趙師弟同去罷。只听黃靜玄與趙浩洋都道︰是。秦無方又道︰到時候,你們將一鳴也帶了去。他這些時日被諸般異象攪得心神不寧,好端端的一個孩子,看上去愁眉不展。咱們門下弟子素來都心靜無波,這番謠言四起,實在令人意外。他頗有天份,你們帶他出去,一來讓他遠離這些閑言碎語,好好歷練。二來他也為此番異象奔忙,可以平息在弟子中傳插的謠言。
韓一鳴在門外听到秦無方如此安排,先不說別的,只覺身上輕松起來,心中的煩憂也去了十之八九。再听屋內聲息,乃是黃靜玄師伯與趙浩洋師叔應道︰是。秦無方嘆了口氣,道︰說來也是怪異,我竟不知這謠言自何處而起,亦不知是何人散播的。我也用心體查過,弟子們雖說動了妒念,卻也沒有別的異樣波動。謠言自來都是自行煙消雲散,得來快,去得更快。你們切記,不可在眾弟子面前為他闢謠,那只會適得其反。只須將此事丟在一邊,沒了根由,便也不能再傳播。盧月清道︰師兄說的是,我們都不曾在弟子詢問之時為一鳴辯解。我們都只說一鳴與他們一般,乃是靈山弟子,並無與眾不同之處。
韓一鳴心中感慨萬千。此時听來,眾位師尊都不曾如那日所听見師兄們所說防備自己、疏遠自己。自己還有什麼可傷心難過的?忽然又听秦無方道︰好了,你們都回去罷。韓一鳴忙低下頭去,要待師尊們出來時行禮。可等了一陣,卻無人出來。又過了片刻之後只听秦無方道︰一鳴,你進來。
韓一鳴在門外站了片刻,這才推門進入,只見秦無方一如往日坐在竹榻之上,屋內已沒有了其他師尊的身影。他在門外听了諸位師尊之語,心中已平靜下來,但見了秦無方慈祥的面容,還是心頭一酸。秦無方道︰一鳴,你可知今日這現象叫做什麼?韓一鳴想起適才白櫻說過看朱成碧,便道︰師伯,是否叫做看朱成碧?只見秦無方頓了一頓,似是有些意外,對他看了片刻,方道︰你自何處得知?韓一鳴道︰我听白櫻師叔所說。秦無方雙目凝神,對他看了片刻,道︰你是在屋外听說的麼?韓一鳴道︰是。秦無方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一鳴,你果真是與我派極有淵源的孩子。好了,你也認為當叫做看朱成碧麼?
韓一鳴道︰師伯,弟子沒什麼見識,並不懂得這是什麼異象。只是听白櫻師叔如此說,便如此認為。秦無方道︰是了,你並不懂。搖了搖頭道︰雖說她說這個是看朱成碧,我卻認為這更似是黑白顛倒。韓一鳴有些意外,秦無方道︰好了,這些東西都另有玄機,日後再說。伸手招了招,銅鏡飛了過來,銅鏡上面的荷花已不再是淺碧緋紅,而是墨汁一般的深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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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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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30:34
第四卷 十日(下) 第六十七章 生如夏花
秦無方道︰紅綠皆為表相,黑白才是本相。因而我認為那該叫做黑白顛倒。韓一鳴道︰是,弟子記住了。秦無方嘆了口氣,道︰“這蓮花今日長到十六瓣了,算著再有兩日,該長成十八瓣了。韓一鳴細細一數,果然是十六瓣了。
又一日清晨,韓一鳴醒來,還未下床,已見屋內石板地上滿地花朵。透過窗口向院中望去,遍地都開滿了大大小小的花朵,紅白黃粉各色相間,地上花團錦簇,讓人看了不忍下足。韓一鳴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挨著牆角,足尖挑開花朵,才敢踩踏下去,盡量不去踐踏那滿地的繽紛。只見院內眾師兄都御劍飛行,想來也是不忍踐踏。
他小心翼翼,走出靜心院來,只見不止腳下,連旁邊靈山陡峭的山壁之上,也大大小小開滿了各色花朵。連那些參天古樹,都變做了花朵。
滿地開放的都是不知名的小花,花團錦簇,色澤淡雅,但這許多花鋪在面前,依舊是十分熱鬧。而對面山壁上參天古樹卻變做無比巨大的花朵,每一朵花都有一丈見方,色澤與滿地的小花截然相反,都是鮮艷濃烈,花朵形狀也與平日所見大相徑庭,有的花朵便只有一片色澤鮮辣的花瓣,裹著粗壯的花蕊;有的形似馬蹄蓮,卻是極耀目的金黃;有的形如一只巨碗,花蕊色作深紅,花瓣卻是上黃下綠。花瓣最頂端為淡淡鵝黃,最下端卻是深深碧綠,花瓣中央如同嫩黃、碧綠兩種色澤相互混合流淌,十分美麗。站在崖邊,只見滿目繁花,層層疊疊,如同在靈山之上罩上了一片厚厚的花毯。
靜心院這邊是花團錦簇,淺黃輕白,清新淡雅,而山壁那邊,卻是花色艷麗,濃烈熱鬧,看在眼中,實在是說不出的美麗。
韓一鳴從未見過如此多的花同時開放,對面山壁上那些異樣的鮮花,更是听都未曾听說過,站在這邊看個不住,目不暇接。今日已不似往日那般垂頭喪氣,站在崖邊對著滿山的花朵,只嘆賞它們的美麗。忽然肩上有人一拍,回過頭來,卻是杜青峰與顧清泉站在身後,二人都對他笑道︰你也不曾見過如此美景罷,我們也是頭一回見呢。
他們說話的語音聲調與從前一般無二,似乎這些時日的異象在他們眼中也不足為奇,除了賞心悅目之外並無其他意義。韓一鳴不禁十分感激這兩位師兄,這些時日來,他們對自己沒有絲毫異樣,反而時時開解自己,並不以為自己跟異象有何關聯。若是同屋相住的顧清泉也對他側目而示,指指點點,韓一鳴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他們招呼過後,對著對面山壁上那美麗的花毯贊不絕口,細細觀賞。韓一鳴見他們都還是初次相見時的坦誠模樣,心中感激,微微一笑,卻喉頭發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牢牢記著秦無方的話,知道還有一次異象。听了秦無方與諸位師伯言語,此時已不再似往日那般害怕異象,反倒期望它早些來到,完結此事。但整整一日,只有滿山大大小小雜彩紛呈的花朵,卻再無其他。
這天晚上,他不再輾轉反側,輕聲嘆息。早早便睡了過去,也許是這些時日心力憔悴的緣故,連夢都沒有。他也有些害怕做夢,自那日無意間听了陳、陸二位師兄的話,夢中便全是各種已見過的異象及眾師兄的議論、指點。這個晚上沒有夢,倒得好好睡了一夜。
清晨醒來,窗外已有往來走動之聲,細听之下,並無人議論。韓一鳴向外一望,只見昨日的似錦繁花又已消逝無蹤,靜心院內依舊是綠草如氈,滿目清涼。他本以為今日睜開眼來,也會看見異樣景象,哪知卻是一切如常。這些時日以來,只要睜開眼楮,見到的都是不可思議之狀,此時見到常景,竟有些失落。定了定神,依舊是一切如常,並無異樣。連院內的眾師兄,都如他初上靈山之時一般,各自忙碌,並不似前幾日那般在院中小聲談論。
不論有無異象,韓一鳴每日清晨起來,最先做的事情便去澆灌碧玉竹。此時自也不例外,澆灌完畢,對著碧玉竹細看,只見竹節之間似乎有幾個小小葉芽拱了出來,喜不自勝,抬起頭來,見顧清泉也駕著寶劍拿著茶盅前來澆灌,正想叫他,忽然眼前一花,只覺腳下山搖地動。
韓一鳴只覺頭暈目眩,伸手卻不知扶向哪里,禁不住緊閉雙眼,蹲下身來。片刻之後,眩暈感消散,這才慢慢睜開眼來。卻見眾位前來澆灌的師兄,都如泥塑木雕一般浮在半空,面面相覷,連顧清泉也呆在空中。韓一鳴見眾師兄呆了一陣,都抬眼望向上方,便也向上望去。
頭頂之上,一片碧綠的枝葉,枝葉盡頭,卻有幾間屋子,白牆黑瓦十分眼熟。卻是黑瓦對著自己頭頂,白牆在黑瓦的上方。韓一鳴先看得稀里糊涂,看了片刻,才覺有些眼熟,心道︰怎地如此像翠薇堂,象到了這個份上,與鏡中照出來一般無異。向頭頂看了一陣,並不見巨大的鏡子。放眼望向四周,只見身邊空蕩蕩地,本來在身邊的碧玉竹林不知何處去了。忽然心中一動,向腳下望去。
他的腳下卻是萬里晴空,藍得讓人心馳神迷,定神一看,還有幾座小山峰在腳底下的薄霧中若隱若現。韓一鳴不看則已,一看之下,只覺眩暈不止。連忙閉目靜心,默念御劍訣。鳴淵寶劍自他背上脫鞘而出,刷的一聲,自腳下托著他浮了起來。
定了定神,再睜開眼來,向下看去,天空在腳下,大地反倒懸在頭頂。此時不僅他,連浮在空中的眾位師兄都不知所措,只是呆呆地互相望著。不知過了多久,才听有人驚道︰乾坤顛倒!乾坤顛倒!聲音顫抖,顯然是無比訝異。
第四卷 十日(下) 第六十八章 乾坤顛倒
乾坤已然顛倒,眾人上不能上,下又不能下,只能呆呆浮在空中。這許多人浮在空中,竟是無比安靜。只有先前有師兄道出乾坤顛倒,之後便無人再說話。都各自呆立。韓一鳴此時並不慌亂,他自前日起便期待這異象早些到來,此時來了,雖出乎意料地驚人,卻不在他的意料之外。異象,本來就是要出乎意料。若是與還被人料中,怎能稱為異象?
又過得過得一陣,只覺天地旋轉,眾人都是頭暈眼花,各自閉目。良久之後睜開來,乾坤顛倒的異象已消失了,天空還是在頭頂之上,碧藍如洗,幾座小山峰都飄浮在頭頂上,隱約可見。碧玉竹長在腳下,枝葉依舊如碧玉一般濃綠。碧玉竹的盡頭,翠薇堂的白牆黑瓦,依舊安然無恙。似乎適才天地倒懸的景象是眾人的夢境一般。
韓一鳴心頭一寬,按大師伯所說,這已是最後一般異象了,眾人面上都是如痴似呆,間或有些恐懼。唯有他面上心頭都是一片輕松。
雖說乾坤顛倒于靈山弟子並無大礙,但他們住的屋內不免桌翻椅倒,凌亂不堪。最為狼狽不堪的便是丁五,他正為眾人張羅早飯,忽然之間乾坤顛倒,他雖也如韓一鳴一般並未摔倒,但滿盆滿缽的飯菜都倒扣在了廚房的天花板上,他暈頭暈腦地呆了一陣,天地又轉了回來。天花板上的飯菜又掉得滿地皆是,眾人早飯沒了不說,屋里飛得到處都是碗盤,收拾打掃也很是費事。
好在丁五素來便是低頭做事,從不報怨,沒了早飯,只是對前來端飯菜的師兄弟好生賠不是,再提著掃把水桶將屋內打掃得干干淨淨。他整日忙碌,眾師兄弟哪里會埋怨他,各自走開。
韓一鳴再來到聿樂之上秦無方的小屋之中,只見他與往日一般,坐在竹榻之上,銅鏡與蓮花在他面前靜靜飄浮。秦無方對著銅鏡與蓮花沉思,他面上有迷惑卻也有掩飾不住的喜色。韓一鳴不敢冒然進屋,站在門外靜候,秦無方沉思了一陣,抬起頭來,對他笑道;一鳴,你來拉,你來看一看。韓一鳴道︰是。
依言走入屋內,走上前去,在竹榻前站住。只見那朵小小蓮花已變成白色,花心開放,嫩黃的花蕊與蓮蓬一同露了出來。蓮花在銅鏡上飄浮,銅鏡變得光亮如新。這面銅鏡本來並不陳舊,但韓一鳴從來未曾見過鏡面如此光亮。他心地單純,絕不會偷偷在私下里認為大師伯懶惰,因此這面鏡子看上去灰蒙蒙的。只是這時看見這面鏡子,鏡面明亮,才察覺從前鏡面並不干淨。秦無方微微一笑,伸手到銅鏡下方,片刻之後,銅鏡越發明亮,漸漸地一道亮光自銅鏡之內透出來。鏡面上慢慢顯出銅鏡下方的菱花紋樣來,連銅鏡中心的柿蒂銅鈕形狀都清清楚楚浮了上來,似乎銅鏡變薄了,在上方也可以看到下方的花紋。
這銅鏡他每日里都見秦無方對著沉思,秦無方也總是會讓他細看。只有銅鏡之中透出亮光那回看見銅鏡明亮的鏡面之外,他竟不曾在銅鏡之上看見別的。既映不出自己的面貌,也映不出飄浮在上方的蓮花。便是湊得再近,銅鏡都是烏沉沉地,鏡面之上並不曾有銅綠包裹,卻總是烏沉沉的。他知這面銅鏡必是奇異之物,也不去向大師伯刨根問底。
此時銅鏡不止將背面的花紋映了出來,連上方的蓮花都映得分毫不差。只是它映出來的並非是對著它的蓮花花蒂,而是蓮花的花瓣和花蕊。倒似有兩朵一模一樣分毫不差的蓮花,一朵飄浮在銅鏡之上,另一朵則深藏在銅鏡之中。
秦無方笑道︰一鳴,你數一數花瓣,仔細數一數。他每次都吩咐韓一鳴細數花瓣,韓一鳴向那朵蓮花細細看了一陣,連數了兩回,才道︰大師伯,十八瓣,今日又長出一瓣來。抬起頭來,卻見秦無方面上浮出欣慰的笑容,神情卻是不勝噓吁,如釋重負。不由愣了一愣。秦無方點了點頭道︰我還怕我數錯了,我今日已數過好多回了。原來我並沒有看錯。
韓一鳴見他神情奇異,也知他數這許多回必有寓意在其中,只是他已知若是秦師伯要說與他听,便會說出來,若是秦師伯不說,也必有緣故。只是笑道︰大師伯,長得真快。秦無方卻低頭沉思,不再言語。過得一陣,方道︰一鳴,你去看看驍鰩罷。韓一鳴站起身來,道︰是。退出門來。
他駕御著鳴淵寶劍,回到靜心院外,收了寶劍,順著的小路,向丁五的住處而去。走到兩條小路分岔之處,忽然只覺頭腦中一暈,似乎有一聲若有若無的呼嘯傳來。那絕對不是小乖的呼嘯,小乖也從未呼嘯過。韓一鳴只覺頭暈腦漲,收住腳步,閉目片刻,再睜開來,眼前卻一切如常。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那聲呼嘯自靈山弟子不能踏足的那個方向傳來,抬頭向那邊望去,只見森森林木之外,便是長草隨風倒伏,再無異常。收回目光,又向丁五的廚房走去。
遠遠便望見丁五肥胖的身影在菜園內走動,他又在對著他的寶貝異樣蔬菜忙碌。忽然間,他抬起頭來,向這邊望來。一望之後,丁五直起身來,向廚房內走去。及至韓一鳴走到菜園外面,丁五又自屋內趕出來,手中提著一個竹籃。他對韓一鳴道︰師弟,你把這個帶去罷。說著將手中的竹籃遞了過來。
韓一鳴不禁有些奇異,道︰丁師兄,小乖已不吃這些煙火食物了。丁五滿是橫肉的臉上十分謙和,對他笑道︰師弟,我知道。可是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它很餓了,你帶去罷。便是它不吃,你也帶去,煩勞你了。我這里事多,今日想來是沒有機會去看它了。你幫我帶去。韓一鳴不忍拂他之意,接過來提在手中,比往日的沉了許多。丁五又道︰師弟,你若是見了如莘,叫她回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她這幾日竟不見了。唉,令我擔心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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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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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十日(下) 第六十九章 喂食
韓一鳴提著竹籃別了丁五,來到幻鏡湖邊,湖水正是淺淺的紫色,韓一鳴對著湖水望了一陣,不見小乖出來。將竹籃放在身邊,在湖邊坐下。忽然見離他三尺之處,一片葉子輕輕一動,一個白色的小小身影閃了一閃。韓一鳴猛然想起初次與如莘來到這里見過的那匹小白馬,眼楮向身邊地上看了看,見身子左邊有幾朵粉色小花,伸手可及,便伸手摘了一朵下來,拿著花梗,慢慢向那邊遞過去。
那片葉子一陣顫抖,韓一鳴不禁慢了下來,學著丁五道︰來呀,我不會抓你的。這時另一叢葉子抖動了幾下,鑽出一對小人小馬來,深紫色澤,兩對芥子一般大小的黑眼楮向他望了望,便慢慢挨了近來。正是那日在丁五小屋之外見的小人小馬,不知何時,它們跑到這里來了。
它們挨了過來,有些猶豫,但還是走了近來,對著那朵花聞了聞,便開始啃咬。韓一鳴伸出另一只手來,小人小馬都停住了啃咬,兩對小眼楮望著他的手。韓一鳴忍不住道︰我怎麼會抓你們呢,好幾天不見,你們怎麼跑到這里來了?手指落在小馬頭上輕輕摸了摸,小馬一動不動任他摸了兩下頭頂,才又對著那朵花張嘴亂啃。韓一鳴又伸手摸了摸小人的頭頂,它則任他撫摸,只管對著那朵花大嚼。轉眼那朵花便被它們啃得只剩花蕊,韓一鳴又摘了一朵遞在它們面前。
一匹雪白的小馬自另一邊草叢之中探出頭來,也慢慢挨近來,它走兩步卻又停住腳,一雙小眼楮只盯著韓一鳴。似乎他稍有舉動,它便要撒腿狂奔。韓一鳴將眼光只對著那紫色的小人小馬,卻伸手去又摘了一朵花來,道︰你也來啦,也來嘗嘗吧。我肯定不會抓你的。那匹小白馬走得極慢,卻還是終于挨了近來,用小嘴輕輕踫了踫那朵花。韓一鳴只作不知,只是看著紫色的小人小馬。小人小馬吃完兩朵花,已膽大了些,小馬用頭來觸韓一鳴的手。韓一鳴伸手摘花,再送到它們面前,道︰你們這樣吃,會不會吃壞肚子?偷眼看那小白馬,只見它小心翼翼地用嘴扯著一瓣花瓣正向下拉。
忽然耳邊響起小孩子咯咯的笑聲,抬起眼來,一個極大的魚頭正對著自己,小乖不知何時自湖中浮了出來,一只大眼對著他,另一只大眼卻對著他身邊的那個竹籃。韓一鳴不禁一愣,小乖早在初現天地異象之時已變作龍首龍身,但他現下面對的卻還是從前魚頭龍身的小乖,不由得他不訝異。
愣了一陣,才見小乖那長著紫色斑點的舌頭上滴下口水來,問道︰小乖,你何時又變成這個樣子了?小乖對他的問話不做回答,只是對著那個竹籃道︰快些快些,好香好香。韓一鳴低頭一看,卻見手中只有兩朵啃得殘缺不全的花,小人小馬都早已沒了蹤影。將花梗拋下,拿起竹籃中的一個荷葉包打開來,還兜著荷葉便向空中拋去,小乖張口一吸,都吸入口中。過了片刻低下頭來,對著竹籃道︰還有。
韓一鳴向籃中一看,果然還有一包,又拿了起來,打開來向空中拋去。小乖盡皆吸入口中,在湖里翻了兩個滾,道︰真好吃。它前幾日龍首龍身,便如同長大了一般,說話都語氣穩重,大多是伏在清澈見底的湖中,閉目打盹。此時變成魚頭龍身,還是身體修長,背上的斑點依舊是紅黑二色,行為、語氣卻如同還是一個年幼的小孩一般。韓一鳴百思不得其解,問它︰小乖,你前些日子長大了,怎麼今天卻又……小乖張開大嘴打了個哈欠,道︰我也不知道呀。我只知昨天什麼都沒吃,似乎好些天了,我什麼都沒吃。它說完這話,轉身向湖中游去,長長的身軀在湖水中忽隱忽現,一如從前的小乖。
韓一鳴還想問它些什麼,卻不知從何開口,只能看著它在湖里浮起沉下,悠然自得。忽然間手上一涼,低下頭來,卻見那紫色的小人小馬不知又自哪里跑了出來,悄悄挨近他手邊,它們貼近他的手,便有一點涼意自手上沁了開來。兩對小小的黑眼楮望向那長長花睫上的花朵,想是要吃,花睫與它們高矮相差大些,也難怪它們啃咬不到,非得等人摘下來才能吃到。韓一鳴摘下兩朵花來,拿在一只手中。小人小馬啃了一陣,那匹白色的小馬也不知從哪里鑽了出來,和它們一起啃咬花朵。
韓一鳴上靈山這些日子了,始終都不曾輕松開懷。此時面對湖中起起伏伏的小乖,與那不及三寸的小人小馬,反倒覺得輕松自在,可以看到頭頂的藍天白雲,心中的煩悶不翼而飛。
日近中午,他自湖邊回來,先去澆灌碧玉竹。這些時日以來,他都避開諸位師兄,將澆灌的時刻略向後延,不與他們踫面,卻總是與丁五相遇。原來丁五忙完了各人的飯菜方才有空來澆灌,卻也來得比眾人晚。韓一鳴並不懼怕丁五,丁五似乎絲毫不知眾位師兄對他的側目,也難怪,他住的本來也遠些,因而他的目光一如初次見面時那般憨直。韓一鳴雖不懼怕丁五,卻也沒有絲毫的不尊敬。他先澆灌完畢,站在一邊看著丁五澆完最後一盞,問道︰師兄,你如何得知小乖想吃煙火之物了?丁五抬起手來,搔了搔頭皮,道︰我也不知如何和知。便是心中覺得它餓了,便煮了給它。
那日下午,韓一鳴在秦無方處,將小乖又變回魚首之事告之秦無方,秦無方只是點了點頭。韓一鳴道︰小乖,不,驍鰩似乎也不知道它自己為何又變成這樣的。秦無方道︰這事不能以常理度之。話音未落,韓一鳴已听到似乎有一聲拖長的聲音自很遠的地方傳來,只是听不清說的是什麼,不禁側耳細听。
第四卷 十日(下) 第七十章 打算
秦無方嘆了口氣道︰一鳴,你听見了麼?韓一鳴道︰師伯,弟子只是听到有聲音,卻听不清說的是什麼,也不知從何而來。秦無方點了點頭道︰難為你了,你許多師兄都還不能听到一點半點。好了,你先回去罷,過一陣和你眾師兄一起到翠薇堂前去罷。韓一鳴依言轉身要走,卻听秦無方又道︰一鳴,你無論在我這里見了什麼,听到什麼,都不要與別人說起議論。韓一鳴轉回身來,心中不解,暗想道︰我並沒有見什麼呀?但還是道︰是,謹遵師伯教導。秦無方嘆了口氣道︰來得好快,我還當他們要明日才到。
他自聿樂下來,在靜心院屋中呆了一陣,便見各師兄都自天而降。片刻之後,顧清泉也自空而降,走入屋中,先便問道︰韓師弟,你在秦師伯那里罷?可知今日出了什麼事情,這般快便要眾位師兄弟都到翠薇堂前去聚合?韓一鳴記著秦無方的囑咐,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師伯只叫我下來等眾位師兄一同去翠薇堂前。雖說深知顧清泉不會搬弄口舌,但還是依著秦無方的囑咐,只字不露。顧清泉道︰那咱們快些去罷。
走出門來,只見大多數師兄都駕著寶劍,向翠薇堂飛去。顧清泉正要念動御劍訣,卻見韓一鳴低頭向院外走去。原來派中弟子學會了御劍訣後,大多都是用御劍訣代步。一來快捷些,二來多修習幾遍,也是提高的一大法門。而顧一鳴卻十分害怕在眾師兄面前召出鳴淵寶劍來,一來是不願張揚,鳴淵劍劍身寬闊太惹眼,二來因他御劍飛行學得如此快,也難以讓人不側目而對。欲要追上去,與他同走,他卻已快步走出靜心院去了。
只是韓一鳴自己,卻不禁有些想不明白,從前讀書遠比如今用功,卻只是讀得馬馬虎虎。到了靈山之上,他也並不算用功的弟子,卻讓眾人側目。這真是讓人啼笑皆非。韓一鳴嘆了口氣,獨自一人走出院來,順著木梯,來到翠薇堂前。
翠薇堂前眾師兄都已依次站在台階之下,連丁五都已站在了其中。靈山派弟子大都體格清逸,面貌清秀。韓一鳴上山這日,只覺這一派之中人物俊秀,人人都飄逸出塵,嘆為觀止。後來得知都是不約而同以最好的皮相面對眾人,這才明白為何人人都十分出色。而只有丁五,肥胖高大,面目粗豪,站在眾人之間十分觸目。只不過修道之人,別人的皮囊色相都已不在意中,因而對他並不在意。丁五自己更加不在意,悠然自得。此時眾人都不言語,只是靜候在翠薇堂外。
秦無方自堂內走出來,白櫻跟在身後,壓低了聲音︰師兄,不得不防,這些人……雖說她壓低了聲音,韓一鳴還是听得清清楚楚。秦無方輕聲道︰師妹。白櫻立時不再言語。秦無方站在堂前,片刻之後,嘆了口氣道︰師妹,你看著辦吧。白櫻道︰是。雙手手掌向上攤開,閉目片刻,輕輕抬起手來,雙手劃了一個圓,掌心向下,兩手食指拇指貼在一起。
韓一鳴一見她這個動作,便悄悄回過頭去。眾人身後的地面輕輕涌動,碧玉竹向地里沉下去。他上回見白櫻施展這個法術之時,背後衣衫被沒入地下的碧玉竹輕輕勾了一下。此時再見,立刻就想了起來。便在這時,耳中傳來在秦無方處听到的拖長聲音。
這聲音十分奇異,似是一個字拖得極長,又似是好幾個字連綿不斷一起說出來,听在耳中,並不分明。韓一鳴悄悄抬起頭來,卻見諸位師兄都似乎听而不聞,依舊靜靜立著,連眼珠都不轉動,又悄悄低下頭去。白櫻施完法術,便轉身走入堂內。盧月清的聲音道︰大師兄,諸位道友此時已在山下等候。秦無方的聲音道︰是了,有請。
翠薇堂的木門地一聲關上了,又過得一陣,只听秦無方的聲音道︰諸位道友遠道而來,恕在下怠慢了。堂內響起幾個人的聲音,都各自道︰哪里哪里。好說好說。許多聲音交雜,韓一鳴听不分明,而其中確有聲音是自己從前听過的,還過耳難忘。
只听一個聲音道︰秦道兄,這連日來異象連連,你可參透其中之意了?聲音尖利,正是平波道人。秦無方道︰在下愚魯,不曾參透什麼,讓諸位見笑了。平波道人哈哈一笑道︰不會罷,秦道兄是靈山之長,又是心修多年。你若不能參透,我們這些人更不知道修的什麼道了。他說話素來尖刻。韓一鳴听到他的聲音,便汗毛直豎。
秦無方卻似乎並不以他的譏誚為意,也不接這個茬。韓一鳴听他的聲音道︰難得江道兄也來了,諸位道友齊聚靈山,想必是有了什麼打算。江魚子的聲音道︰秦道兄,從前每凡魔星現世,都會天現異象。這回這許多異象同時顯現,自然不會是別無所指。因而我們眾人商議各派都派出弟子,四處尋訪魔星下落。
只听秦無方哦了一聲,道︰又有魔星現世麼?上次誅殺魔星還不足一月,竟又有魔星出現?這可是自來也不曾听說過的事情。魔星現世,總是相隔幾十年,近百年才有的事情。這短短的一月之內便出兩個魔星,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另一個聲音道︰秦道兄,凡事若是都依常理,全無意外,哪里還會有魔?況且這回一連九個異象,只怕現世的已不是魔星,而是魔尊。魔尊一出,那可是天翻地覆。咱們修道之人,理所當然兼濟蒼生。此時若是失了先機,將來可不見得能有半分贏面。咱們這些人,在這世間也算是活得夠了,好歹也要為弟子及世人想一想,能為當為之事,便該出頭承擔。卻是江魚子。韓一鳴也甚為厭惡他,他的聲音也是過耳不忘。江魚子一說話,屋內幾個聲音都附和道︰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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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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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31:33
第四卷 十日(下) 第七十一章 寂寞
韓一鳴雖是有些厭惡他,但听他說的于情于理都十分通順,顯然並非是為了一己之私,不禁悄悄點了點頭。但想起秦無方幾日前曾對他說的未動魔念,便不能視之為魔星來,又不禁搖了搖頭。他這幾日都在秦無方處,也知大師伯早已不單憑一念界定魔道,但看來別的道友卻不還是一脈相承地認為,魔即是魔,道即是道。可是這個時節,大師伯的想法,似乎不容易讓別人認同。
屋內秦無方默了片刻,才道︰修道自然是為的兼濟眾生,只是如若這異象顯現為的只是一個異樣精彩、出類拔萃之人面世,卻又如何?自來大聖大賢現世之時,也都有異象出現。從前佛祖釋迦牟尼佛祖面世之前,不是也有天地異象嗎?因而在下認為,異象不能統歸為魔星現世。他一說完,屋內便是一陣寂靜。
過得一陣,江魚子道︰秦道兄,請問這天地之間有幾位佛祖,又有幾位大賢大聖?秦無方道︰江道兄,佛祖固然只有一位,大賢大聖也並不多見。但似乎也不能將所有的異象都歸在魔星身上。江魚子道︰古來聖賢多寂寞,皆因後無來者而寂寞。聖賢不同于凡人,哪里是說有便有的?便說幾百年來,出了連出了四位魔星,卻沒有一位聖賢面世。因而便是有了異象咱們也只能先想作是壞事。防患于未然,總是好的。如若真是魔星面世,咱們視而不見,便是將手下這些弟子及世人的性命都視為草芥了。
他停了一停,道︰這幾日異象連連,小小魔星哪里有這樣的靈力?若是出了魔尊,可就真是應了今日早些時候的乾坤倒懸了。他言之鑿鑿,屋內眾人都不言語,過得一陣,秦無方嘆了口氣道︰江道兄說的確是道理,但倘若真是有聖賢面世,咱們便這麼去了,還將聖賢也當做魔星誅殺,不但不是好事,反而是最大的壞事了。
是不是過些時日,看看再說?江魚子道︰過些時日,再過些時日,魔星魔力強大,魔性大漲,便是天下蒼生的大禍了。何況若是聖賢臨世,都有祥瑞扶持,咱們真去找尋見到了,也早些得心安。難道,咱們還會誅殺聖賢不成?他話音一落,屋內眾人議論又起,韓一鳴側耳傾听,卻是听不分明。
屋內亂了片刻,黃松濤的聲音道︰秦道兄,說了這許久,你是不願讓門人隨咱們同去了?如此便罷了,咱們自去,你靈山派便在此清修罷。咱們再不相擾。這個道人,也是韓一鳴過耳不忘的,看來今日來的人不少。正不知大師伯要如何應付,只听秦無方的聲音道︰黃道友,你這說的是哪里話?雖說靈山一派小之又小,不能與諸派相提並論,但絕不會苟安一隅。只不知諸位可知咱們該向哪方而去?
江魚子的聲音道︰秦道兄,咱們這里的這些道友,都是要尋找魔尊下落的。這三百年來的幾次誅魔,你靈山派也都參與過。咱們現下便是不知這位魔星或是聖賢會在那方現身,才大舉出動的。先四方尋訪,待尋到之時,只怕都是魔性大顯了。咱們也希望是位聖賢,雖說或許是一場無謂的勞碌,但總強過那將來沒休沒止的道魔斗法。秦無方道︰是。
胡松濤道︰秦道兄,既然同道中人都是已定了要去,咱們便分開來走。還是照從前的方式,兩個門派組成一組,各自向一方尋訪如何?江魚子道︰好,便是這樣。我梵山派還是與仙靈派的一起向東尋訪。黃松濤道︰那我還是帶領弟子與古道兄一同向西罷。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道︰也好,咱們也不是初次一同向西了。
路途也熟些。又一個聲音道︰我北固山門下,這回還是與西塞山的諸位道兄一同向北。平波道人的聲音道︰秦道兄,這回咱們兩派又是一同出門了。我派中還是那些不成材的弟子,到時候要多仰佔道兄你了。他特意將後半句話說得極重,韓一鳴听了這半句惡狠狠的話,心中早已反感起來。
秦無方的聲音一如平常,不溫不火,淡淡然道︰平波道兄,多承你看得起。只是我還是不能隨道兄前去,得以學習道兄高超的法術,甚是遺憾。他說了這句話,頓了一頓,平波道人已冷冷地道︰哦,每次誅魔,道兄你皆不出馬,是何道理?秦無方道︰慚愧慚愧,平波道兄法術高強,誅魔自是當仁不讓。我卻沒有這樣高強的法術,我素來于法術上就是資質平平,真是辱沒了師父的苦心教導。我派中,黃靜玄師弟與趙浩洋師弟都遠勝于我,與他們相比,我不過是早入門了些日子。這番下山,便讓兩位師弟同道兄同去如何?
只听屋內黃靜玄與趙浩洋都道︰要請平波道兄多多關照了。平波道人半晌不出聲,顯然有些不情願,過了一陣,才干笑了兩聲︰哈哈,哈哈,這個,這個,叫我如何承受得起?秦無方的聲音又道︰我這兩位師弟,法術、道行皆不在我之下,單是一人,也遠勝于我了。我不能前去,平波道兄便要多操些心了,我這兩位師弟一同隨平波道兄而去,還望道兄多多指點。平波道人哼了一聲,道︰哪里,哪里。只不知貴派的誅魔弟子是否也不能同去?
秦無方問道︰各位道兄,你們門下的誅魔弟子這次會否也下山尋找魔星?只听屋內有幾個聲音道︰同去。那是自然要去的,誅魔弟子在這個時候更應當仁不讓,首當其沖。秦無方道︰既然道兄們都說義不容辭,我門下的誅魔弟子雖還沒什麼本事,但也該隨同諸位道友前去見識見識,便讓他跟隨我的兩位師弟同去。到時候要請平波道兄多多指教了。平波道人道︰那好,就這麼定了。咱們明日卯時見罷。”只听屋內眾人都紛紛告辭,片刻之後,翠薇堂大門重新打開來。
第四卷 十日(下) 第七十二章 無色無相
又過一陣,只見白櫻出來,道︰你們都先下去罷。眾弟子都道︰是。各自走開。
回到屋中,顧清泉笑道︰看這個樣子,我師父又會派人跟著去了。只不知道這番出去到底會讓哪些弟子跟著出去?韓一鳴心知定有自己,但不知師兄是否能夠听到師尊們在翠薇堂內的說話,听師兄這話,似乎並沒有听到那番話,他本就不是多話之人,又謹慎之極怕說多錯多,便不言語。況且在師兄面前,哪里會說自己也跟隨下山。何況秦無方還囑咐過不能說與別人知道,因而便是對著這個從來都一片赤誠的師兄,也不透露。顧清泉本是隨口一說,並不存什麼心思,說畢便丟開了。
忽然門外有人道︰一鳴。韓一鳴與顧清泉都向外看去,只見盧月清站在門外,道︰一鳴,你隨我來。韓一鳴來到屋外,盧月清道︰你去你秦師伯處罷,你這番要隨你二師伯下山去了。雖說咱們是師徒,可惜我沒能教你什麼。你去完師伯那里,便到我山上來,我也有話對你說。韓一鳴點了點頭,御使鳴淵寶劍,向秦無方居住的聿樂而去。
一如往日,他來到聿樂便收了鳴淵寶劍,順著竹林小道,向竹林深處走去。遠遠便見秦無方白牆黑瓦的小屋敞著門,來到門前,秦無方已道︰一鳴,你進來。韓一鳴依言走入屋內,只見屋內已站了幾人,頭一個便是靈山派的大弟子司馬凌逸。
司馬凌逸身邊站著的兩位師兄韓一鳴都不曾見過,第三位卻是杜青峰。杜青峰身邊又站著兩位他不識得的師兄,最末站著的卻是一個女子。她也如白櫻一般一襲素衣,眉目極是俊秀,想來是白櫻身邊的女弟子。
秦無方道︰你們隨程、趙二位師尊下山,一路上都要相互照應。凌逸,你身為靈山派的大師兄,要多多照顧你的師弟師妹才是。司馬凌逸道︰師父請放心,弟子一定謹記師父的教誨。秦無方嘆了口氣道︰你們一路上也要多加小心,切記咱們靈山派絕不許濫殺無辜。站在他身邊的眾弟子都道︰是。他停了一停又嘆了口氣接著道︰咱們都是修道之人,知道修道是何等漫長的歲月。咱們好歹還生而為人,修道尚且如此艱難。那些有靈的飛禽走獸的修道之途更是艱難,須知它們與咱們一般無二,也是善多惡少,不分青紅皂白都歸為異類誅殺,實在不該是修道之人所為。
韓一鳴早知秦無方胸懷仁善,此時見他仁善到了這個地步,又見他雪白的須發,忍不住心頭感慨,微有些噓唏。秦無方道︰凌逸,你來。
司馬凌逸走到秦無方竹榻前,秦無方道︰你帶著定心針去吧,若是程、趙二位師叔顧不上你的師弟師妹,就全靠你了。說著攤開手掌,手心中握有一枚針,並不如韓一鳴見過的針一般縴細光滑,反倒有些粗糙。長約三寸,泛著淡淡的白光,此時雖過了中午,太陽微微西斜,天色卻還早。明亮的陽光下,也能見到那淡淡的白色光華在針上流動。司馬凌逸接過來,收在懷中,道︰多謝師父。
秦無方道︰好了,你們都先下去罷。一鳴,你留下來。韓一鳴道︰是。其余幾人都告辭出去。待他們去了,秦無方道︰我再給你一樣東西。伸手對著牆邊幾上的蓮花和銅鏡招了招手,銅鏡和蓮花都飛到二人之間來。秦無方對著銅鏡看了一陣,道︰一鳴,你不要眨眼,對著蓮花。韓一鳴先眨了幾下眼,方走上前來,兩眼對著蓮花細看。
那朵蓮花還是飄飄蕩蕩,他記得秦無方的囑咐,不敢眨眼,盯了一陣。直至眼皮發酸,雙眼發漲,忍不住要眨,卻不敢眨。又過得片刻,眼皮酸痛,韓一鳴正想說話。忽然見那面銅鏡中的蓮花花心射出一道強光,穿過飄浮在上方蓮花的花心。忽然听見秦無道︰好了。韓一鳴才移開目光低下頭來,用力眨眼。
他再抬起頭來,只見秦無方面上浮上微微的笑容來,伸出右手,在銅鏡下方虛托著。片刻之後,光線透過銅鏡,射在秦無方掌心上。銅鏡忽然旋轉起來,嗒的一聲輕響,銅鏡下方落下一件東西來。
韓一鳴看得清楚,那也是一面銅鏡,比上方的銅鏡小了一圈。本來浮在空中的小小蓮花慢慢落了下來,落在銅鏡鏡面上。秦無方收回手來,將手中的銅鏡遞給韓一鳴。韓一鳴接過來愣愣望著,他見那大些的銅鏡還浮在空中,但鏡面之上映出蕩漾的水波來,好似一小潭悠悠碧水,蓮花貼著鏡面四處飄蕩,真如在水中一般。只是水中卻無蓮花的倒影。
他看了片刻,收回眼來,看向手中拿著的這面銅鏡。銅鏡鏡面朝向自己,鏡中卻映不出人影,倒是蓮花的影子映在中央,連花瓣花蕊都看得清清楚楚。秦無方道︰這對銅鏡叫無色無相鏡。你拿去的這面叫無相鏡,南去多有修煉異術的道友,修道的方式也是非比尋常,對你們不利之時,你們都不會覺察。你若是覺著不對,便用這面鏡子照上一照。切記要對著人照。照一照便可,拿過來對著鏡中細看,你便會看到事物的本相。
那面銅鏡拿在手中並不沉重,秦無方又道︰看的時候,鏡子不要對人,此物易于讓別人起貪念,你不要輕易示人。韓一鳴對著銅鏡看了看,道︰師伯,我拿去交給大師兄,都由大師兄保管罷。秦無方搖了搖頭道︰你自己收著罷,好孩子,你心地單純。但這面鏡子你大師兄並不能用,我已試過門中所有弟子,似乎只有你能用。
韓一鳴大吃一驚,秦無方道︰我也不交與你的兩位師伯,他們也不能用。但你看了之後,若是不能明白,便將鏡中形狀說與他們。韓一鳴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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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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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32:07
第四卷 十日(下) 第七十三章 上善若水
秦無方道︰一鳴,這對銅鏡,連我都不能用。我只見過你師祖將它們分開,這不僅僅是你師祖留給我的寶物。只是我看了它們這麼多年了,無法參透其中的奧妙,也不知道如何能將他們分開。
你初次來到我屋中,我便在你眼中看見了它們的本相。若是看不見它們的本相,便不能用。靈山弟子大多都不能看見這對銅鏡,便是看到的,也只是看見了它的幻象而已。你的師尊們雖能看見,鏡面卻始終黑沉沉的,不能使用。韓一鳴十分意外,秦無方笑道︰你看見祖師留下來的銅鏡本相,足見你與靈山有緣。白櫻師妹給你的這一點緣分,還真是不淺。
他面上露出笑容來,顯然十分欣慰。韓一鳴並不聰穎,但此時卻忽然福至心靈,道︰師伯,我曾听顧師兄說過,師伯的屋中有一瓶極好的百合花,難道,難道……秦無方笑道︰“他看到的是百合嗎?他也是個心地極清靜的孩子。這便叫無色無相,你心地是什麼,眼中的銅鏡便是什麼。別的弟子看上去又是不同,或許是一盆小小盆景,也或許是一個小屏風也說不定,也難說什麼都看不到。
不過你看見了蓮花,卻要千萬記得不要與人說起。韓一鳴點了點頭,道︰是。秦無方道︰靈山門中,對待眾弟子都是一視同仁,凡事皆是同樣對待。我總以為這樣一來,弟子都會心清如水,于他們的修行也是大有益處。但這番謠言四起,足見靈山弟子修心修得不足。心內還是一念牽扯一念,這番你下山,必然又會掀起一場風波。
說到這里嘆了口氣,韓一鳴自見秦無方現出白頭之相來,便知他實在是太過操心,道︰師伯放心,弟子記住了。秦無方笑道︰一鳴,你怕麼?韓一鳴微微一怔,不知師伯所問為何。若是說起害怕,他這一生最為害怕的日子都已過去了,雖說只是過去了十來日,這十來日中卻是奇事不斷,經歷過來之後,從前便仿佛是隔世一般。他先是因雙親被害而害怕,後因眾師兄側目而害怕,到了此時,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可怕的事情。他也沒什麼閱歷,想了一想道︰師伯,弟子並不害怕。
秦無方點了點頭,道︰還是有些怕才好,有懼怯之情並不是懦夫,有了懼怯才會知道生的可貴。你將來會明白的。好了,你去罷。你師父還等著你呢。韓一鳴告辭出來,走出竹林小道,對著自己手中的銅鏡看了一眼,鏡面之上依舊是一朵微微開放的白蓮,小小翼翼地將無相寶鏡揣入懷中,向聿愛而來。
聿愛之上,好風似水,輕輕吹拂,碧草如絲,隨風波動,令人心曠神怡。韓一鳴遠遠便見盧月清坐在門前的梧桐樹下,輕輕拂動面前一張短琴的琴弦。清澈的音律就自他指間流淌出來,盧月清兩眼微閉,十指輕彈淡撥,琴音也似沒有規律一般,只是隨心而至,四散開來。
韓一鳴不敢打擾師父,只是靜靜站在一邊。他也不通音律,但只覺師父撥彈出來的音律有如小溪潺潺,輕風拂體,听在耳中說不出來的舒適。盧月清隨意彈了一陣,忽然收住了手,睜開眼來,道︰一鳴,你來了。韓一鳴道︰是。
盧月清道︰你隨我來。站起身來,帶著他走進屋內。屋內與屋外相去甚遠,屋外陽光明媚,草香清新。走入屋內卻是入骨的清涼,靜逸得讓人心中的煩燥都一掃而光。盧月清在一張椅上坐下,對韓一鳴道︰一鳴,你也坐下。
韓一鳴道︰是。在旁邊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只听盧月清道︰鳴,你雖是我的弟子,可惜我並沒有能教給你什麼,咱們相見的時候也不多,不是麼?只不過我也不知你這樣快便要下山去了,總想著來日方長,不急于一時。
我叮囑你一句話罷,你大師伯心地慈善,我卻沒有他那樣的修為和好涵養,不能如你大師伯那般上善若水,厚德載物。你大師伯百般忍讓,只因他心胸寬廣,包納兼容。而我,卻是心胸狹窄,以己度人。雖說你的二師伯和五師叔對你會多加照顧,但他們畢竟不能一步不離、時時緊跟在你身後,這時就只能靠你自己啦。
因而我叮囑你,凡事自己小心。在哪里都可以修行。在靈山是修行,那麼下山也是修行。這也是個難得的機會,每一件事,你都該用心去做才是。韓一鳴站起身來,道︰師父教導,弟子記在心中。
盧月清道︰平波道長的為人,想來你心中也自有看法,我不加以評論,你自己去想罷。將你的鳴淵寶劍拿來給我看一看。韓一鳴自背上取下鳴淵寶劍,連劍鞘一起遞過去。盧月清看了一眼,便搖了搖頭,嘆道︰一鳴,你心中對這柄劍,並無好感,是也不是?
韓一鳴一愣,師父所說,並沒有錯。他心中對鳴淵寶劍並無什麼好感,雖說鳴淵寶劍形狀大器工整,色澤美麗,驅策之時又是十分靈敏,卻也因此成為眾矢之的。眾人議論、側目的大多因此而起。因而韓一鳴對它並無什麼好感,甚至在內心之中還有隱約的排斥。他也曾私下里想過,要麼換一柄劍來用,只要那柄劍不是這樣招人眼目就好。但他也記得師父曾說過,鳴淵寶劍是靈山百劍之首,在鳴淵面前,師父的如意環都不能再出,那麼別的寶劍,也不會再被自己挑中。因而這個想法只是一閃即過,並未長久深藏。只是這本是他心中所想,師父又是如何得知呢?
盧月清嘆道︰一鳴,你未下山之前,兵刃與你,並未血肉相連。可是下山之後,你們之間,卻真的血肉相連了。它不僅僅是供你飛行代步之用,而是救你于水火,與你心意相通之物了。你對于自己的性命也如此不愛惜嗎?韓一鳴無言以對,只是低頭站在一邊。盧月清嘆道︰鳴淵寶劍自隨你之日起,便是這蒙塵之樣,雖說我也知憑你之力尚不能讓它煥發如新,但至少也不該是這灰蒙蒙的樣子罷。說著伸手在劍鞘上輕輕一抹,抹去一道灰塵。
第四卷 十日(下) 第七十四章 一百二十趟
韓一鳴臉上一紅,深知是自己的不對,道︰師父教訓的是,弟子記下了。再不如此怠惰了。盧月清嘆了口氣,道︰你一路之上,要小心在意。須要記得一點,你的二師伯與五師叔,也會好生照看你。好了,我也不多說了。對兵刃的愛惜,就是對自己的愛惜,你將來慢慢體會吧。
自聿愛下來,韓一鳴見天色還早,便向幻鏡湖而來。路過丁五的廚房,遠遠地望見廚房屋頂飄出縷縷白煙,丁五已在操持晚飯。走到門前,果見丁五滿面油汗地在油煙之中忙碌。在韓一鳴心中丁五比起其他師兄來,更加親近些。
丁五百忙之間回過頭來,笑道︰師弟,你來了,怎麼也不出聲?韓一鳴道︰師兄,我,我明日便要下山了。丁五道︰下山?在這里不好嗎?你要去何處?韓一鳴道︰大師伯讓我隨著二師伯和五師叔下山去。丁五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我只當你要離開這里呢,你別介意。韓一鳴道︰我不介意。丁五笑道︰下山是件好事,這山上多少師兄弟都想下去看看呢,你該高興才是,不要苦著臉。
他語調由衷的誠肯,韓一鳴輕松起來,道︰師兄說的是。丁五道︰你不要擔心,你去了,我每日會幫你澆你的竹子。韓一鳴道︰師兄,你幫我麼?丁五手里忙個不住,卻對著他道︰是呀,靈山上的師兄弟但凡被師父委派下山,都是我替他們澆的。韓一鳴不禁想起丁五肥胖的身影捧著茶盞在長長木梯上來回的樣子,雖說木梯並不算長,靜心院到翠薇堂也不算遠。但丁五從來都不呼風喚雨,而是自己往來取水澆灌。這一下靈山七名弟子一同下山,每一回澆灌,他都得來回走四十趟了。一日下來竟是一百二十趟,不知他將是如何辛苦。韓一鳴心內算了一回,不禁目瞪口呆,望著丁五說不出話來。
丁五道︰師弟,你放心去罷,我是沒有這個能力去兼濟世人了。只能在師兄弟們兼濟世人之時替他們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這點小事就交給我罷。這哪里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一趟趟在木梯上奔忙,不為什麼的奔忙,真的就微不足道嗎?韓一鳴心中感慨,眼中濕潤,卻是掉不下淚來。咬了咬牙道︰師兄,是師尊們將此事交托與你的嗎?
丁五臉上一紅,道︰這是我的傻想頭,師尊們哪里顧得上這個。韓一鳴道︰那,你如何得知有幾位師兄下山去了?丁五停住了手,道︰來,你來看。將他引到一口青花磁缸前。那口大缸有半人多高,足可以裝進去三四個人。上面蓋著同樣青花的磁蓋。丁五伸手揭了起來,韓一鳴探頭一看,里面空空如也,便回頭來看丁五。
丁五道︰有一位師兄叫做馮玉藻,他自白櫻師叔那里學得了一個奇異的種植之術,也不知他是如何得知每日需要多少米糧的,我也不太關心這事。只知道每日晚間,他會將次日三餐所需的糧米種子都種在土中,我每次做飯之前揭開這口缸的蓋子,里面都會有一餐的米糧。我也做了些日子的飯了,看一看就知道這些米糧夠多少人吃,都不會錯的。
韓一鳴道︰那,你每次就去幫大家澆水嗎?丁五道︰師兄弟們在外面都餐風露宿,哪里還能讓這些小事掛在他們心上。我身子笨拙,每回去的都遲,眾師兄弟都澆過了。我澆完了自己的,用手摸一摸地上泥土,濕的便是澆過的,干的自然是出門在外的師兄弟的啦。只管澆便是了。他說起來輕松之極,韓一鳴卻是說不出話來。
他每日里承擔派中所有人的吃喝,已是十分繁重,之後還要一趟趟為眾人澆灌碧玉竹。過得一陣,韓一鳴道︰師兄,這次回來,我就不下山了,跟你一起幫師兄們澆罷。丁五道︰好呀,我等你回來。你這是要去向小乖告別麼?
韓一鳴點了點頭,丁五道︰你去向它道個別也好,它天天都見你,雖然不見得和你說什麼話,但乍然見不著,不知會有多麼失望呢!可惜我不太會說話,就是去看它也只是陪著它坐一坐。韓一鳴去喂小乖,也大多是坐在一邊。不說什麼話,但看見丁五抱歉的神色,這話便說不出來。
離開丁五的廚房,來到幻鏡湖邊。小乖正在湖中悠游,它忽左忽右,忽上忽下,韓一鳴走到湖邊,它便游過來,咧開大嘴,兩個嘴角向下。它這副形狀,見過多次了。它心情好的時候,都是這副淘氣的形狀。韓一鳴伸手摸了摸它的頭道︰小乖,我明天要下山去了。
小乖道︰下山?你可以下山了麼?我也很想去,可我答應過他,幫他守著靈山,等他回來後再去的。不然,我早就跑去玩啦。對了,你給我買好吃的回來。活脫脫一個小孩子。韓一鳴道︰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但我一定給你帶好吃的東西來。小乖道︰好呀,那你就去罷。轉身又在湖中游蕩。
韓一鳴在湖邊坐下,那匹小小白馬不知從哪跑了出來,挨近來,用頭拱他的手。韓一鳴伸手摘了兩朵花來,遞到它嘴邊,它便開始啃咬。韓一鳴伸出手指,輕輕撫摸它的頭頂。它與那紫色的小人小馬又不相同。摸到了紫色的小人小馬,如同摸到了一個上好的梨子。摸到小白馬的頭頂,卻象是摸到了一塊上等好玉,涼涼的。
小白馬初時瑟縮了一下,但並未跑開,依舊專心啃著他手上的花朵。不多時,將那朵花啃得只剩余花睫和花蕊,又用頭來拱他的手。韓一鳴道︰好啦,你今日已經吃了兩朵花了,再吃會不會撐壞呀?小馬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手指,它的舌頭比頭頂更加冰涼,韓一鳴並不覺得骯髒,任它舔了一陣,見它還是不走,只得又伸手摘了一朵下來,遞到它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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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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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19 10:32:38
第五卷 遠路 第七十五章 出鞘
晚間回來,先去澆過碧玉竹,這才回到屋內來。想著明日要出門,心中有些期盼,他心中想的是若是下了山,便先回去祭拜父母,再隨師伯師叔向南而去。忽然門上有人敲了一記,抬頭一看,一個女子將在門前。韓一鳴只覺她有些眼熟,便道︰“師姐請進。”那女子微微一笑道︰“韓師弟明日下山,再帶一套衣衫去罷。”韓一鳴此時方見她手中捧著東西,東西上面鋪著一塊素帕,乃是前些日子為他裁衣的甦玉雪。
他對著她看了一陣,才想起她是誰來,不禁面上一紅,道︰“甦師姐,這個給別的師兄罷,我……”甦玉雪笑道︰“每位師兄弟都有兩套衣裳的,只有你的,我還沒來得及送來。好在已做好,正趕著你下山。這塊素帕你拿來包東西罷,一路上多加小心。”韓一鳴忙接過來,謝了她。甦玉雪微微一笑,轉身出去。
韓一鳴將素帕攤在床上,下面蓋著的還是一套素色衣裳,與自己身上穿的一般無二。只是那素帕不過才一尺見方,哪里包得下這套衣裳?卻還是將衣裳拿起來,放在上面。他不將東西放在素帕之上,素帕便只是一尺大小,東西放上去之後,卻見四周都露出素帕的邊沿來,不知是素帕變大了,還是衣裳變小了,正要將包裹包起來,忽然想起來枕下還塞著紫桃木劍的殘片。
走到床邊伸手將它們自枕下拿出來,焦黑的兩段,每段不過半尺左右長短。看了一看,這是那少年交托給他的東西,也是他帶上靈山唯一的東西。雖說早已面目全非,但一看見,便想起那青衣少年來,將它放在衣服之上,這才將素帕裹成一個包袱。
忽然听見顧清泉的聲音道︰“師弟,你真是戀舊。”抬頭一看,不知他何時已走進屋來。只听他笑道︰“這番你能隨著兩位師尊下山,好生令人羨慕呀。”停了一停又笑道︰“可惜我法術低微,修行還不夠,不能跟著你們去。這回一定用心修行,下回跟師兄弟們一起去。”韓一鳴自上山之日起,便听他說想要下山去,此時見他羨慕,只是道︰“師兄,我……”顧清泉笑道︰“師弟,你不用解釋,能下山去,也是種修行。況且日子還長著呢,修行哪里有盡頭,難說咱們將來還有一同下山的機會呢。”
顧清泉向來心直口快,待人誠懇,便是羨慕之情,也絲毫沒有做假,韓一鳴本就沒有好口才,不善辯解,只是笑了笑,便不再言語。
這一夜,韓一鳴翻來覆去,無法入睡。又是期盼又是難過,一說到要下山,情不自禁想起自己父母來,雖說他們都已經不在人世了,但一想起來,卻覺得他們仿佛還在靈山腳下的韓家莊內,彼此相扶,門前翹首,期盼自己回去。韓一鳴一想及此,便止不住淚如泉涌。自上了靈山以來,他極少念到自己的已去世的父母,或許是太過傷心,不敢去想。但一說要下山,似乎所有的思念都涌上心頭,所有的傷感都一齊涌出來,讓他無法自已。
他睡不著,顧清泉卻是睡得極香甜,鼾聲四起。韓一鳴不曾見過他有什麼事縈懷,也許他便如秦無方說的那般心地純善,才得以無憂無慮。輾轉反側了大半夜,又半睡半醒,直到天明。
次日清晨吃過早飯,韓一鳴拿起包袱,系在腰間,將鳴淵劍負在背上,卻將無相鏡揣在懷中。他對著屋內看了一遍,忽然有人在門上敲了兩下。轉回身來,卻是杜青峰站在門外,對他笑道︰“師弟,走罷。”
二人來到翠薇堂前,見大師兄司馬凌逸已站在堂前台階之下。司馬凌逸本就面容俊逸,身形挺拔,配著身上的素衣,背後的長劍,頗有玉樹臨風的樣子,眉宇間的英氣也勃發出來。他本是面向著堂內而立,卻忽然轉過身來笑道︰“二位師弟來了,幾位師尊在堂內,咱們還等一陣。”
韓一鳴在二位師兄身後站住,屋內已傳出秦無方的聲音來。秦無方道︰“一鳴這個孩子,才上靈山幾天,便要跟著師弟們下山去,我很是擔心。”韓一鳴一听這話,心中一片溫暖。只听黃靜玄的聲音道︰“師兄請放心,我與五師弟會好生照顧他的。”卻听秦無方道︰“一鳴心地單純,在靈山之上又不曾學到些什麼,這一路上,你們要多加教導才是。他雖是月清的弟子,但月清只教了他一招御劍飛行,我也沒能教會他什麼。下了山就全靠二位師弟了。他領誤極快,這是他強過其他弟子的地方。”停了一停,道︰“好了,不必再說什麼了,你們去罷。”
翠薇堂大門打開來,黃靜玄與趙浩洋自其中走了出來,秦無方跟在身後,白櫻、盧月清與陳蔚芋跟在秦無方身後。黃靜玄向台階之下看了一眼,韓一鳴也悄悄回頭一望,只見要一同下山的幾位師兄和師姐都已不知何時來到身後,忙向後退開,站在最後。
黃靜玄道︰“師兄放心,我一定謹記師父從前的教導。我們這就去了。”秦無方點了點頭。盧月清自台階上下來,對韓一鳴招了招手,韓一鳴走近前去。盧月清道︰“一鳴,你一路上多加小心,凡有一明白的多問你胡師伯和趙師叔。凡事看不明白,也可以多問,你放心,他們不會嫌你煩擾的。”韓一鳴一一答應。盧月清頓了一頓道︰“去罷。”
黃靜玄向四周看了一遍,道︰“咱們走罷。”話音一落,一柄長劍從他背上飛出,燦爛的金色光芒中帶著虹影,正是劈風寶劍。劈風寶劍一出,黃靜玄便隨著寶劍向山下而去,快若流星,只見一點金光在空中一閃,便沒了蹤影。趙浩洋也隨即召出一柄寶劍來,這柄寶劍一召出來,劍鋒便微微顫動,色澤清亮,如一泓清泉,眾人站得近些,只覺一股淡淡的涼意撲面而來,有如一陣輕風拂過,帶來清新涼意。韓一鳴猛然醒悟過來,這柄寶劍也是曾經見過的,便是與劈風寶劍齊名的靈山四劍中的碧水寶劍。
第五卷 遠路 第七十六章 探問
趙浩洋也御著碧水寶劍而去,司馬凌逸與另三位師兄也都御劍跟隨而去。杜青峰道︰“劉師妹,你先請。”那女子微微一笑,道︰“多謝師兄。”拿出一樣東西來,往空中一扔。韓一鳴見那件東西形似一只小船,色澤潔白,兩頭略尖,只有手掌大小,卻不識得。杜青峰笑道︰“一鳴,你劉師姐是紡織妙手,靈山上下人人的衣裳都是她紡了布,甦師姐裁縫的。這是一只白玉梭。”那女子身形一晃,左足輕輕點在白玉梭上,白玉梭已帶著她飛快便向前而去,也是快得令人咂舌,轉眼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杜青峰和韓一鳴與諸位師尊別過,各自召出寶劍來直追上去。
韓一鳴立在鳴淵寶劍上,已不似從前那般害怕,但面前雲海茫茫竟不知該向何方而去。好在杜青峰不快不慢,身影始終在前方帶路,方才不致迷失。飛了一陣,越飛越低,穿出雲海,只見下方田野廣闊,山川秀麗,韓一鳴不及細看,先就用心尋找韓家莊熟悉的景象,忽然遠遠的前方地面上有一個亮點一閃。
杜青峰略微慢了一慢,待與韓一鳴並肩向前,便伸手一指,道︰“師叔他們在那里了,咱們也去罷。”說著便向那一點飛去。韓一鳴對御劍訣雖不敢說已是得心應手,但用起來倒也算收發自如,緊緊跟在他身後,也向那個方向飛去。
眼見已接近了地面上的師門眾人,韓一鳴正要下去,眼角一道藍光閃過。那道藍光不僅來得極快,而來勢凶猛,本是向下而去,卻忽然之間就調轉方位,直向他身上撞來,韓一鳴先前明明見這道藍光也是向著自己要去的地方奔去的,哪里料得到它竟然忽然在空中改變方向,對著自己撞來,且是來勢洶洶。他大吃一驚,欲要閃躲,卻是身在空中,哪里閃躲得開。
眼看便要撞在一起,韓一鳴手足無措,卻听黃靜玄的聲音道︰“平波道兄,你又跟小輩玩笑嗎?一鳴這點微末伎倆,哪里抵得住你的幾百年修為一撞?”他話音未落,那道藍光已撞到了面前。韓一鳴毫無應對之術,相差又只是毫發之間,只能眼睜睜等著那道藍光撞上來。忽然眼前一花,眼前一陣模糊。不知是什麼東西飛到了面前,將那道藍光擋了一擋。韓一鳴的鳴淵寶劍跟先前杜青峰的身影,飛快向著已在前方落地的杜青峰飛去,也落在他身邊。韓一鳴驚得一頭冷汗,站在地上,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那道藍光也跟在他後面落地,身形瘦削,一身深藍道袍,頭上頂著束發道冠,正是平波道人。他一落在地上,便道︰“這是誰的?”伸出手來,手中拿著一方素帕。他眼楮向眾人看了一眼,便向那劉師姐看去,道︰“這是你的嗎?”劉師姐道︰“白櫻門下弟子劉欣竹見過平波道長。”平波道人將那塊素帕向她一扔,道︰“好呀,白櫻教出來的好徒弟。真是好徒弟。”
黃靜玄道︰“平波道兄,你錯怪欣竹了。這塊帕子是小弟扔出來的,她哪里敢在平波道兄面前施展那點微末道行?”平波道人哈哈一笑,卻徒有聲音無有笑意︰“原來胡道兄也用這女人才用的東西!”黃靜玄微微一笑,並不生氣︰“靈山門人,人人皆有這素帕,我怎麼會沒有?平波道兄素來喜歡與小輩們玩笑,只是一鳴膽小,也不知是玩笑,倒教道兄見笑了。”說罷伸手一招,那塊素帕自平波道人手中飛起,被他收入袖中。
又是幾道藍光自遠處劃來,過不多時都已飛到前面,落在地上。皆是青色道袍,頭頂束發道冠,背負寶劍,腰中插著拂塵,乃是平波道人帶的門人。
平波道人道︰“好了,咱們的人都已齊了。這樣罷,還是依照前例,我帶著門人自左邊向南,你們靈山派自右邊向南。”說罷伸出手來,右手食指在空中一劃。他劃過之後,地上現出一條淡淡的界線來,將他們站的地方劃分成兩邊。黃靜玄道︰“好,咱們日落時在前方相見。”轉身對師弟和幾名弟子道︰“好,咱們走。”帶領靈山派眾人,順著平波道人劃下的界線右邊,向南而去。
韓一鳴走在後面,只覺平波道人兩道眼光跟著自己。平波道人的眼光十分冷硬,他雖不回頭,也被看得汗毛直豎,冷汗直冒。僵直著身子,向前走去,直到前面黃靜玄停住腳步,方才停下來。站了片刻,輕輕回頭去看,早已走得遠了,哪里還看得見。
黃靜玄停住腳步,看了看山下的,道︰“趙師弟,咱們分開走罷,我帶著青峰、一鳴和欣竹走這邊,你帶著凌逸他們向前去,前面還有村莊。”趙浩洋道︰“師兄,我們先去了。”說罷帶著司馬凌逸幾個弟子,駕著寶劍,向前趕去。這里黃靜玄道︰“咱們也走罷。”領著韓一鳴等,向山下走去。
那個村莊不大,不過有幾十戶人家,遠遠望去,零星分布。黃靜玄收住腳步,道︰“你們進村去打听打听,我在村子另一頭等你們。”韓一鳴不知要打听些什麼,但見杜青峰和劉欣竹都向村中走去,便也跟在後面。
他初見這個村莊時,已是十分失望。他昨夜已想過下山之後要回韓家莊看一看,哪知下得山來,卻是從來不曾去過的地方,此時甚而不知韓家莊在哪個方向,不免心中失落。垂頭喪氣跟著杜青峰走了一陣,已見路邊田地之中有農人在彎腰忙碌。
杜青峰道︰“韓師弟,咱們過去和他們說話。”便走近前去,與農人寒喧。韓一鳴細听他打听些什麼,一听之下大為失望,都是些關于收成、天氣的閑話,听不出玄妙來,卻又不好走開。只站在旁邊听著。
杜青峰卻站在田邊,只管絮絮叨叨與他們攀談,那田里的農人也不停下來,邊干活邊與他家長里短,說了一陣,已說到誰家生了幾個孩子,誰家的牲口下了幾個崽犢。杜青峰素來健談,也常來與顧清泉說笑,只是韓一鳴萬萬料不到他竟健談到了如此地步,連別人家中那些雞零狗碎、家長里短的事情都談得饒有興味。向劉欣竹看了一眼,卻見她雖不插言,卻也听得甚是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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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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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遠路 第七十七章 和羞走
這一談談了好些時候,韓一鳴無聊之極,在旁邊站得兩腿酸麻,這才見杜青峰收住了口。那農人與他談了一陣,談興頗濃,還邀他們去家中喝茶。杜青峰笑著謝了,這才向村內走去。韓一鳴尾隨在後,只听劉欣竹與杜青峰道︰“杜師兄,咱們是不是去適才談到的幾家人家去看上一看?”
杜青峰道︰“自然要去,添了丁口,咱們便去看看。站得遠些,不要打擾人家才好。”兩人說畢,又向前走了一段,又向路邊一所茅屋前喂雞的老婦問了幾句,依舊是問的村中新添人口的人家,問人家的屋子方位。只是換了劉欣竹去問,劉欣竹雖不似杜青峰那般健談,卻是十分親切,與老婦說話,也是輕言細語,面帶微笑。雖說村中老婦眼花耳背,但劉欣竹相詢,卻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們說了一陣,劉欣竹便回來對站在一邊的杜青峰和韓一鳴道︰“這段時日來,村中確實有五家人家添了丁口。”又依次將這五家人家的姓名,方位說得清清楚楚。
杜青峰便帶著他們,向最近的一家走來。他們走到那家人家附近,便止住腳步,杜青峰對著那戶人家看了又看,搖了搖頭,道︰“走罷。”帶著他們又向第二家走來。如此這般,走到第五家人家,也是遠遠止住,對著細看。韓一鳴本不懂他看的什麼,見他與劉欣竹都是全神貫注,也不好打擾,站在旁邊看了一陣,依舊看不出所以然來。
只見田埂上走來一個穿著杏黃衣裳的女子。尋常農家女子,並非都足不出戶。韓一鳴在家之時便見得多了,也不意外。那女子走走停停,似乎是邊玩邊走。韓一鳴見她背對自己這邊,向那家人家走去。不過看了一看,便將眼光調開。忽然只覺眼前似乎花了一花,似乎是那個女子轉身來看了一看,可是分明她還是向前走去,也並沒有回頭。韓一鳴只道是自己眼花了,閉了閉眼,再睜開眼來,向那女子背後望去。卻見她依舊向前走,但忽然之間似乎是轉過身來,對著這邊看來,連她面上的驚惶神情都看得格外分明。再一細看,她卻沒有回身,連頭都不曾回。
韓一鳴十分奇異,正想向杜青峰詢問,卻見那女子加快腳步,轉眼便走入那戶人家中去了。忽然听得耳邊杜青峰的聲音道︰“師弟,走罷。”轉回頭來,杜青峰與劉欣竹都向前走去。這回他們都不再向村人搭訕,徑直走到村子另一端。韓一鳴跟在後面,三人出了村子,便見黃靜玄遠遠地在路邊一塊大石上閑坐。
見他們到來,黃靜玄問道︰“你們可曾見到什麼異常?”杜青峰道︰“村中有五戶人家在今年添了丁口,別的並無異常。只是一戶姓王的人家,弟子在他家門前看時,仿佛覺得他家屋頂籠著一道黃光。雖不是什麼大吉大利的好事,卻也似乎不是什麼壞事。弟子不曾進入屋內,因而也沒有看到什麼異樣,細細一听,他家人說話倒也中氣十足。”
黃靜玄點了點頭,轉而問道︰“一鳴,你看到听到了什麼?”韓一鳴不禁漲紅了臉,他並不曾細看,也不懂得該如何看,在村中都是東張西望,不想此時黃靜玄問的卻是他。
囁嚅了一陣,始終說不出來。黃靜玄道︰“你進到村中,看到什麼了?”韓一鳴見二師伯執意追問,想是一定要自己說點什麼,漲紅了臉道︰“啟稟師伯,弟子,弟子不曾看到什麼。”黃靜玄道︰“什麼都不曾看到嗎?”韓一鳴只得老實回答︰“弟子,弟子只看見一位女子。”
黃靜玄“哦”了一聲,道︰“什麼樣的女子?在何處看到?”韓一鳴生怕師伯說自己是輕薄之徒,偷偷向二師伯臉上看去,卻見二師伯神情並無異樣,鼓起勇氣道︰“在,在第五家人家。她是什麼樣子沒能看清楚,她是背對著弟子向家里走去。”黃靜玄停了一停,道︰“你如何得知那是她家?”韓一鳴語塞,片刻之後道︰“弟子胡亂猜測的。”
黃靜玄道︰“你可曾看見她穿什麼衣裳?”韓一鳴道︰“似乎是杏色的衣裳。”黃靜玄道︰“你為何會留意她?”韓一鳴滿臉滾燙,師伯這樣問,似乎是在說他有了什麼不良之念,哪里還顧得了許多,道︰“弟子眼花了罷,不知為何,總覺她回頭望了一望,卻又似乎沒有回頭。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還是覺得她回頭了,可是細細一看,似乎又不曾回過頭一般。”
他說到這里,只覺杜青峰與劉欣竹的眼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哪里還說得下去,低下頭來,等候師伯責罰。卻听黃靜玄問道︰“青峰、欣竹,你們二人可曾看見這樣一個女子?”韓一鳴與師兄師姐站在一起,他看見了,他們也該看見才是。只听杜青峰道︰“師叔,弟子不曾看見。”韓一鳴大吃一驚,抬起頭來,向他看去。
卻听劉欣竹也道︰“師伯,弟子也不曾看見。”韓一鳴越發吃驚,說不出話來,怔怔看著他們。黃靜玄轉回頭來,道︰“一鳴,那女子看見了你,是否加快腳步?”韓一鳴點了點頭,黃靜玄道︰“你可知她為可加快腳步?”韓一鳴道︰“她是女子,見弟子看著她,自是要加快腳步的。”黃靜玄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道︰“說對了一半。”
韓一鳴更加糊涂,黃靜玄道︰“還有一個緣故,是她怕你。”韓一鳴奇道︰“她為何要怕我,我,我又不是歹人。”黃靜玄道︰“一鳴,你不是歹人,而她卻不是人。”韓一鳴又是大吃一驚,黃靜玄道︰“我從村子上空而過,看見一家人家屋頂之上有一道黃光,院中一棵杏樹上微微蒙有一層粉光,該來便是你們看見的這家人家了。杏樹上有了光輝,這棵樹已在三百年之上,成了精。青峰與欣竹看見了異樣,一鳴卻看見了樹精。因而一鳴說她似是回過頭來,又似是沒有回頭。她看見了你們,害怕你們收了她,便加快步子,好快回樹身之中去躲藏。”韓一鳴張目結舌了一陣,道︰“師伯,她,她不會,不會……”
第五卷 遠路 第七十八章 結果
黃靜玄笑道︰“她在這院中長了三百年,得這家人家細心打理,才能有這些年月,不會對這家人家有什麼不便,便是對村中諸人也不是什麼壞事。試想哪家的小孩子沒有吃過這棵杏樹上結的果子?且普通人家,哪里有人能活三百年以上?這些吃過她杏果的人,都無異于她看著長大的孩子,斷不會為難他們。樹冠上的粉光也是十分純淨,她若是害過人,樹冠之上的光澤便會變成灰色。因而由她去罷。”
韓一鳴不禁想起韓家莊內的一棵桃樹來,他自小便見那棵樹已是十分粗壯。每年桃子結實時,總有村中孩童在樹上樹下嬉戲。听說那棵樹也是活了許多年月,連父親都說兒時曾在樹下玩樂。自來也沒听過有人遇上什麼花妖樹怪,倒是年年都有極甜的桃子可以吃。它也成精了嗎?想到這里,不由得有些出神。
杜青峰與劉欣竹都道︰“那女子就是杏樹修煉成的。”韓一鳴尚在目瞪口呆中,黃靜玄笑道︰“我听師兄說你心靜眼清,還有些不信,現下看來,師兄說的對。”韓一鳴不禁紅了臉,道︰“多謝師伯指教。”
黃靜玄微微一笑,伸手在空中輕輕畫了一個圓圈,動手畫時,他的指尖所到之處,一個淡淡的圈子便呈現出來。黃靜玄畫好圓圈,便用手指在圓圈上一彈。圓圈在空中打了兩個圈子,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黃靜玄笑道︰“一鳴,你來看看。”伸手一指。韓一鳴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卻不見什麼異常。黃靜玄道︰“你先清心、靜目、凝神,再看。”韓一鳴道︰“是。”深深吸了口氣吐出來,緩緩閉上眼楮,過得片刻,再徐徐睜開眼楮向著適才看過的地方再看。
他看的是一塊路邊的大石,表面並不平整,坑坑凹凹的。韓一鳴看了片刻,忽然一個淡淡的金色圓圈在石上顯現出來。睜大了眼楮,只見那個金色圓圈似乎是隱藏在石中,卻又似是浮在石面之上,便問黃靜玄道︰“二師伯,那是你適才畫的那個圈子麼?”黃靜玄道︰“是呀,這便是我適才畫的那個。這是咱們師門的印信,你看見了便知道師門中人經過這里。”
韓一鳴點了點頭︰“多謝師伯指教。”轉回身來,卻見還有三個小小的圓圈在三個方位閃著淡淡的光暈,雖是白天,也能看得一清二楚。韓一鳴道︰“師伯,我只見你畫了一個圓圈,卻看見四個,這是何故?”黃靜玄笑道︰“這是連鎮四方之意,我一個圓圈入地,便將這個村子四方都鎮在其中。一來你師叔他們不會重復咱們走過的路,二來,在這個圓圈消失之前,村中都會平安無事,邪穢不敢進村。”韓一鳴道︰“師伯,這個世上,當真有邪穢麼?”
黃靜玄道︰“有的,也是因心念而起。”一路來,每遇到村莊,黃靜玄便讓他們自村中穿過,他先行走開。韓一鳴跟在師兄師姐身後,若是十來戶人家的小村莊,杜青峰便每戶人家門前去看上一眼,若是幾十戶人家,便先行問詢,方前去細看。韓一鳴此時已知師兄並非是無事可做與人閑談,而是用這個法子探听村中是否有異。因而杜青峰與農人相談,他便也站在一邊听著。雖說他不善于與人搭訕,但听一听他們說話,從中得知村中有些什麼異常。
他們一路南去,整整一個白天,走了十來座村莊。其間還見有十多座村莊四方打著淡淡金色的符號,卻是一長一短兩條線交叉。黃靜玄道︰“那是你們第五位師尊的印信,像不像是一柄劍?”杜青峰笑道︰“五師叔是武修,因而用這個為印信。”黃靜玄道︰“你們師祖,我的師父,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傳到咱們手中,卻都只是普通而已。五師弟本來便是要畫一柄劍的,可惜沒有書畫的天賦,不能一筆兩筆畫成。印信過于繁復,便不易辨識了,只得畫成這樣。”
下午日落之前,已與趙浩洋一行人在一個村莊外相遇。黃靜玄道︰“有一句話,要先囑咐你們。雖說咱們修道之人,不該胡言妄語,隱瞞欺哄,但遇上了平波道長及他門下的弟子,這個謊卻是說定了。”停了一停,道︰“若是平波道長及他座下弟子問起今日是否遇到妖邪,咱們便說遇到了幾個,都已當時便鎮拿住了,不曾放走。”韓一鳴奇道︰“二師伯,咱們並沒有遇到什麼妖邪呀,為何要,要說遇到?”黃靜玄道︰“咱們是不曾遇到妖邪,只是平波道人心中的妖邪與咱們的不同。今日那棵成精的杏樹,他見了那是定要將之焚毀的。于他來說,那便是妖邪。”
韓一鳴一怔,趙浩洋道︰“咱們修道,花草樹木也修道。咱們沒有邪念,它們一般也沒有邪念。大凡成精的草木精靈,都不是邪穢。它們的修行之途更加艱深。須保持一貫的清朗之氣,越發不能為害人畜。若是為害了人畜,破了清朗之氣,便不能再修行得道了。此道雖不同彼道,但咱們怎能為去損毀並未為害一方的它們?”眾弟子都道︰“是,謹尊師尊教導。”
黃靜玄道︰“好罷,咱們這便去與平波道長會合。”帶了他們向南走去。翻過一道山崗,已見平波道人帶了弟子在路邊等候。平波道人遠遠地便道︰“黃道兄,你們今日可曾有什麼斬獲?”黃靜玄道︰“哪里談得上斬獲,一路過來,不過遇上五個小妖邪,都已鎮住了。平波道兄,想必你那邊,是大有所獲了?”
平波道人笑道︰“談不上所獲,與你一般,不過是鎮了十幾個小妖邪。好啦。咱們走了一日,就在此地過夜罷。這里前面有泉水,也開闊些。”他一邊說一邊已吩咐弟子收集柴火。黃靜玄也帶著眾弟子,在離他們幾丈的地方歇下。
司馬凌逸帶了韓一鳴和杜青峰去前面森中找尋水源,杜青峰修行已有火候,走在前面,韓一鳴見已看不到平波道人,悄聲問司馬凌逸道︰“大師兄,為何不說咱們沒有遇上妖邪呢?”司馬凌逸道︰“師弟,平波道長哪里會信,還是說有的好。”說話間,已見前面有一條小溪,在月光之下分外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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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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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遠路 第七十九章 靈芝
各人都彎下腰來,將手中的水囊浸在水中。韓一鳴蹲在溪水邊,正看著溪水緩緩流入水囊,忽然左手手指上一涼,不知是踫到了什麼。韓一鳴只當是踫到了水面,便抬起手來,在衣服上蹭了一蹭,不在意中。哪知片刻之後,左手手指又是一涼。他的左手並未放在溪水邊,不是溪水濺在手上。忽然手邊的草叢一動,不知是什麼,涼涼的,從他左手邊跑開。韓一鳴自小就怕蛇蟲,驚得他渾身冷汗,愣了一愣,才低聲道︰“師兄,師兄,我這里……”
眼前一道白光閃過,一個白色的瑩光圈子浮在他身邊,將他四周都照得清清楚楚。司馬凌逸道︰“師弟怎麼了?”韓一鳴道︰“不知是什麼東西,一直在這里踫我的手。”杜青峰也過來道︰“怎麼,它咬你了嗎?”韓一鳴抬起手來,對著瑩光細看了看,倒也沒有牙印,便搖了搖頭。忽然司馬凌逸笑道︰“看你往哪里逃?”伸手自懷中摸出一件東西來,在手上弄了一弄,便向韓一鳴身邊丟來。
那是一個亮得刺眼的圈子,飛到韓一鳴身邊,便懸在空中,發出明亮的白光。韓一鳴借著白光細細一看,白光下方圍著一叢草葉,簌簌有聲。司馬凌逸走了過來,拔出背上寶劍,輕輕撥開草葉,看了一眼,將劍收了回來,伸手向草叢里摸去。
他手在草叢里摸了片刻,草葉下方跑出一個東西來。韓一鳴一看,奇道︰“這里也有這個麼?”那是一匹三寸大小的小馬,上面騎著一個小人,與韓一鳴在靈山上喂過的小人小馬一模一樣。只不過那是紫色,這卻是紅色,如一個熟透了的果子,紅得耀眼。這對小人小馬一跑出來,那個本來罩在草葉上方的圈子便跟著它們移動。小人小馬跑了幾回,都逃不出白光籠罩之地。
韓一鳴借著白光,看見溪水邊有一朵淡黃的小花,伸手摘了來,遞到它們面前。小人小馬看了一陣,都挨近來,卻不啃那朵花,只舔他的手指。它們舔了一下,見他不動,又接著再舔。韓一鳴抬起頭來,見司馬凌逸饒有興味對著它們細看,旁邊杜青峰則睜大了眼,一臉的不可置信。
司馬凌逸道︰“師弟,你手指上有什麼?”韓一鳴抬起手來看了一看,道︰“沒有什麼呀。”司馬凌逸搖了搖頭道︰“這就怪了。”杜青峰道︰“大師兄,這是什麼?”司馬凌逸道︰“這叫木芝。乃是靈芝精華。色澤鮮紅的,大約也有四、五百年了。只是它們從來只吃草木,今番怎麼會舔師弟的手?”韓一鳴忽然想起那紫色的小人小馬,問道︰“師兄,這木芝還有別的色澤麼?紫色的有麼?又有沒有白色的?”
司馬凌逸道︰“木芝便是這樣色澤鮮紅的。你說的那種紫色的,叫做肉芝,而白色的,則叫做仙芝。雖說都是自靈芝而出,但是卻大有高下之別。肉芝乃是八百多年的靈芝而化,仙芝則是千年以上的靈芝。並且仙芝有一個奇特之處,但仙芝要兩千年左右方能一分為二,變成一人一馬。雖說仙芝也是肉芝長成,但若是不足兩千年,便是一匹小馬,或者是一個小人。”
韓一鳴不禁點頭道︰“多謝大師兄指教。”輕輕用右手撫摸木芝的小小頭顱。司馬凌逸笑道︰“師弟,你曾在何處見過肉芝、仙芝嗎?怎麼問起這個來?”韓一鳴道︰“大師兄,我在靈山上見過肉芝和仙芝。形狀確實如大師兄所說,仙芝只是一匹小馬,想來是還不到一分為二的時候。”杜青峰奇道︰“怎麼?咱們靈山上便有這東西嗎?我不曾見過。”司馬無方道︰“我知道靈山上有芝,但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也見過一回。不過那時還是木芝,後來便無緣再見了。它們已長成肉芝仙芝了嗎?當真是歲月如梭呀。”他輕輕嘆息,似是想起了從前往事。杜青峰只是盯著木芝細看,十分納罕。看了一陣,也伸出手指去,木芝卻只是對著韓一鳴的兩根手指舔個沒完沒了,一眼都不看它。待杜青峰手指挨近它頭頂了,便躲了開去。
杜青峰道︰“師弟,你手指之上涂了蜜麼?它這樣舔個沒完。”韓一鳴笑道︰“沒有呀。”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忍不住道︰“難道是這個緣故?”杜青峰道︰“什麼緣故?”韓一鳴道︰“我這手曾被大師兄說的仙芝舔過,難道是因為這個,所以它連花也不吃?”
只听司馬凌逸道︰“正是如此,仙芝舔過,便留有它的芬芳氣息。千年靈芝的氣息,咱們聞不到,木芝卻可以聞到。”見小人小馬對著他的手指舔得起勁,又笑道︰“或許舔你的手指,能夠讓它們早些變成肉芝也說不定。”說罷,收了那個白圈,森中又是一片昏暗,杜青峰正對著它們看得高興,眼前忽然又是一片昏暗,眨了眨眼楮道︰“待我回靈山,也讓師弟帶我去見識見識肉芝、仙芝。”司馬凌逸笑道︰“走罷,咱們早些回去,師叔們等著呢。”走到溪邊,提起水囊沿來路回去。
韓一鳴也提起水囊,跟在後面。走了一段路,卻見一個素衣人蹲在草叢中,听見他們過來,抬起頭來,面目姣好,卻是劉欣竹。司馬凌逸道︰“師妹,你在做什麼?”劉欣竹道︰“我適才看見一條麻蠶,想捉了來帶回山上去喂飼。”司馬凌逸與杜青峰都向前走去,韓一鳴卻停住腳步,道︰“多謝師姐早晨出手相援。”劉欣竹兩眼對著草叢里細看,口中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韓一鳴頗為歉疚,劉欣竹一笑,道︰“這有什麼,不要放在心上。你快去吧。你在這里說話,麻蠶不敢出來,我就捉不到了。”
眾人吃過干糧,便各自歇息。月過頭頂,韓一鳴和杜青峰一起背靠一塊大石,各自懷抱寶劍沉沉睡去。韓一鳴睡了一陣,只覺手上有些發癢,睜開眼來,就著月光對著自己手上看去。只見那火紅小人小馬不知何時跟了過來,悄悄爬上他的衣裳,伸長脖頸對著他的手指又舔個不住。
第五卷 遠路 第八十章 寒冷
韓一鳴白天走了整整一天,實是從未有過的疲累,全身都酸痛不已。醒了不久,又昏昏睡去。睡了一陣,一陣風吹過來十分寒涼,韓一鳴半睡半醒,瑟縮了一下。忽然一道白光閃過,他閉著雙眼,都覺十分刺眼。睜開眼來,只見一面銅鏡,射出一道清冷的白光,正對著自己。
他先愣了一陣,接著便伸手摸了摸揣在胸前的無相寶鏡。他只認為這面銅鏡是無相寶鏡,大師伯也說不知無相寶鏡的用法,讓他自行摸索,他神思雖是迷糊,卻立刻就想到了無相寶鏡。但一摸之下,懷中還是硬硬的一塊,無相寶鏡依舊靜靜躺在懷中。不知面前這面銅鏡從何而來,正在發愣。卻見那面銅鏡由上至下緩緩移動起來。
銅鏡射出的清冷光澤,將所到之處縴毫畢現。那道光澤忽然停住了,韓一鳴著著光澤所照之處看去,火紅的木芝便在其中。木芝早已不再舔他手指,小馬左右沖突,意欲自銅鏡的寒冷光澤中逃逸出去。可是無論它們跑向那一方,銅鏡上那道冷光始終將它們牢牢籠罩在其中。
韓一鳴初從睡夢中醒來,有些不明所以。呆了一陣,見木芝始終逃不出銅鏡的那道光澤,才猛然明白這銅鏡也是一件寶物,照定了木芝,木芝便難以逃走。忍不住伸出手來,要將木芝自銅鏡之下拿出來,放它們跑走。他手指剛伸到青光邊緣,一股寒意便自指尖襲來。那股寒意沾上指尖,便飛快地席卷全身,瞬間指尖便是生疼,連胳膊都幾乎凍僵了,身上更是凍得顫抖不止。
忽然只听黃靜玄道︰“平波道兄,一鳴得罪了你嗎?我叫他給你賠不是罷,不要這樣作弄一個小輩。”只听平波道人道︰“胡道友,我並沒有作弄他。我自有我的緣故。”韓一鳴全身凍僵,牙齒撞出“的的”聲響來,只見那面銅鏡忽然飛了起來,飛向對面數丈開外的平波道人手中。
黃靜玄一出聲,靈山弟子都驚醒過來,杜青峰忽然見韓一鳴滿身掛著霜花,坐在地上瑟瑟發抖,驚叫道︰“師弟,你,你怎麼啦?”他伸手來扶韓一鳴,一踫到韓一鳴手臂,一股涼意便直逼過來,將他的手指凍得生疼。略一遲疑,那股寒意早已彌漫全身。
黃靜玄涵養再好,也有些忍不住,道︰“平波道兄,這些弟子有什麼得罪之處嗎?”平波道人手中的銅鏡帶著一道長長的青光照在韓一鳴身上,他兩眼對著韓一鳴上看下看,韓一鳴幾乎凍僵,連話都說不出來,只在心里著急,但願黃靜玄能出手相幫,讓木芝逃走。
片刻之後,平波道人笑道︰“原來是這個。”韓一鳴只見那青光中現出一只大手來,在他身上一抓,便將木芝抓在手心內,那只手飛快便縮了回去。那只手一縮回去,銅鏡上的青光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韓一鳴身上也暖和起來,坐了一陣,已手腳活動,他眼睜睜看著那只手將木芝自自己身上抓了去,哪里還定得住,跳起身來,便向著平波道人所在之處直沖過去。
平波道人手中抓著木芝,兩眼放光,對著月光將木芝上上下下打量了幾遍,口中嘖嘖贊嘆︰“好東西,好東西。想不到這里也有這好東西。”木芝在他手中掙扎不已,卻是逃不出來。韓一鳴正要說︰“放了它。”卻見平波道人一手抓著小人,另一手已將小馬送到口邊,“喀嚓”一聲,已將小馬的頭咬了下來。
韓一鳴驚得目瞪口呆,連話都說不出來。平波道人口唇連動,口內“嚓嚓”聲響,嚼個不住,手中的小馬四蹄還在顫抖、伸縮。他卻毫不在意,一通大嚼,吞咽下去之後,又將那沒頭的小馬送到嘴邊,“喀嚓”咬下一塊來,嚼得汁水四濺。韓一鳴呆了半天,才從口中擠出一句話來︰“還是活的,你,你,你就這麼,這麼……”
他“這”了幾聲,看見那小馬殘缺的身子還在動彈,哪里還說得下去。只覺心痛萬分,被人活吃,不知別人看了做何想法,他看在眼中,卻是無比殘忍。平波道人吃得飛快,片刻之後已將小馬吃得干干淨淨,一點不剩。又拿過小人來,看也不看,便將頭送入口中,一口咬下。韓一鳴直撲上去,想要搶下小人來,哪知平波道人的弟子都飛快站起身來,將平波道人圍在中央。韓一鳴哪里撲得過去,被他們攔在外面,他不管不顧,後退幾步,又直沖過去。忽然身後有人硬生生拉住了自己,回頭一看,黃靜玄遠遠地道︰“一鳴,你回來。”
韓一鳴看那小人四肢伸縮,十分可憐,哪里還忍得住,道︰“二師伯,他,他把它們都活活吃了。”只听黃靜玄道︰“一鳴,回來。”韓一鳴緊咬牙關,向平波道人看了一眼,轉身回來。身後的“喀嚓”傳入耳中,又忍不住回頭看去。只見平波道人不停地將那小人送到口中去,韓一鳴哪里還看得下去,一咬牙,轉身便走。
他心中總是不甘,想著木芝可憐,總希望平波道人能夠大發慈悲,放過木芝,便是放過那殘缺的木芝,心中也稍稍平安些。念著這個,腳下便走得慢了。還未走幾步,已听身後平波道人的聲音道︰“我吃了這個東西,你便恨上我了,是也不是?”
韓一鳴轉過身來,不知何時,平波道人已來到身後,他雙手負在背後,一派悠閑之態,全然沒了適才那貪婪之極的樣子。韓一鳴道︰“你,你活活吃了它們,它們……”說到這里,氣憤不已,說不下去。平波道人笑道︰“小老弟,這便是你不通之處了。木芝若是死了,還有什麼可吃的?我若是用劍把它割碎了,才叫暴殄天物。金克木,割碎了,便是吃碎木頭了,不如不吃。惟有活吃下去,方能將它的修行化為我的修行。讓它們在我的肚里修行,也不是什麼壞事罷?你們靈山派不也不茹素麼?難道你們吃下去的東西不是生長出來的?”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20 23:18:03
第五卷 遠路 第八十章 寒冷
韓一鳴白天走了整整一天,實是從未有過的疲累,全身都酸痛不已。醒了不久,又昏昏睡去。睡了一陣,一陣風吹過來十分寒涼,韓一鳴半睡半醒,瑟縮了一下。忽然一道白光閃過,他閉著雙眼,都覺十分刺眼。睜開眼來,只見一面銅鏡,射出一道清冷的白光,正對著自己。
他先愣了一陣,接著便伸手摸了摸揣在胸前的無相寶鏡。他只認為這面銅鏡是無相寶鏡,大師伯也說不知無相寶鏡的用法,讓他自行摸索,他神思雖是迷糊,卻立刻就想到了無相寶鏡。但一摸之下,懷中還是硬硬的一塊,無相寶鏡依舊靜靜躺在懷中。不知面前這面銅鏡從何而來,正在發愣。卻見那面銅鏡由上至下緩緩移動起來。
銅鏡射出的清冷光澤,將所到之處縴毫畢現。那道光澤忽然停住了,韓一鳴著著光澤所照之處看去,火紅的木芝便在其中。木芝早已不再舔他手指,小馬左右沖突,意欲自銅鏡的寒冷光澤中逃逸出去。可是無論它們跑向那一方,銅鏡上那道冷光始終將它們牢牢籠罩在其中。
韓一鳴初從睡夢中醒來,有些不明所以。呆了一陣,見木芝始終逃不出銅鏡的那道光澤,才猛然明白這銅鏡也是一件寶物,照定了木芝,木芝便難以逃走。忍不住伸出手來,要將木芝自銅鏡之下拿出來,放它們跑走。他手指剛伸到青光邊緣,一股寒意便自指尖襲來。那股寒意沾上指尖,便飛快地席卷全身,瞬間指尖便是生疼,連胳膊都幾乎凍僵了,身上更是凍得顫抖不止。
忽然只听黃靜玄道︰“平波道兄,一鳴得罪了你嗎?我叫他給你賠不是罷,不要這樣作弄一個小輩。”只听平波道人道︰“胡道友,我並沒有作弄他。我自有我的緣故。”韓一鳴全身凍僵,牙齒撞出“的的”聲響來,只見那面銅鏡忽然飛了起來,飛向對面數丈開外的平波道人手中。
黃靜玄一出聲,靈山弟子都驚醒過來,杜青峰忽然見韓一鳴滿身掛著霜花,坐在地上瑟瑟發抖,驚叫道︰“師弟,你,你怎麼啦?”他伸手來扶韓一鳴,一踫到韓一鳴手臂,一股涼意便直逼過來,將他的手指凍得生疼。略一遲疑,那股寒意早已彌漫全身。
黃靜玄涵養再好,也有些忍不住,道︰“平波道兄,這些弟子有什麼得罪之處嗎?”平波道人手中的銅鏡帶著一道長長的青光照在韓一鳴身上,他兩眼對著韓一鳴上看下看,韓一鳴幾乎凍僵,連話都說不出來,只在心里著急,但願黃靜玄能出手相幫,讓木芝逃走。
片刻之後,平波道人笑道︰“原來是這個。”韓一鳴只見那青光中現出一只大手來,在他身上一抓,便將木芝抓在手心內,那只手飛快便縮了回去。那只手一縮回去,銅鏡上的青光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韓一鳴身上也暖和起來,坐了一陣,已手腳活動,他眼睜睜看著那只手將木芝自自己身上抓了去,哪里還定得住,跳起身來,便向著平波道人所在之處直沖過去。
平波道人手中抓著木芝,兩眼放光,對著月光將木芝上上下下打量了幾遍,口中嘖嘖贊嘆︰“好東西,好東西。想不到這里也有這好東西。”木芝在他手中掙扎不已,卻是逃不出來。韓一鳴正要說︰“放了它。”卻見平波道人一手抓著小人,另一手已將小馬送到口邊,“喀嚓”一聲,已將小馬的頭咬了下來。
韓一鳴驚得目瞪口呆,連話都說不出來。平波道人口唇連動,口內“嚓嚓”聲響,嚼個不住,手中的小馬四蹄還在顫抖、伸縮。他卻毫不在意,一通大嚼,吞咽下去之後,又將那沒頭的小馬送到嘴邊,“喀嚓”咬下一塊來,嚼得汁水四濺。韓一鳴呆了半天,才從口中擠出一句話來︰“還是活的,你,你,你就這麼,這麼……”
他“這”了幾聲,看見那小馬殘缺的身子還在動彈,哪里還說得下去。只覺心痛萬分,被人活吃,不知別人看了做何想法,他看在眼中,卻是無比殘忍。平波道人吃得飛快,片刻之後已將小馬吃得干干淨淨,一點不剩。又拿過小人來,看也不看,便將頭送入口中,一口咬下。韓一鳴直撲上去,想要搶下小人來,哪知平波道人的弟子都飛快站起身來,將平波道人圍在中央。韓一鳴哪里撲得過去,被他們攔在外面,他不管不顧,後退幾步,又直沖過去。忽然身後有人硬生生拉住了自己,回頭一看,黃靜玄遠遠地道︰“一鳴,你回來。”
韓一鳴看那小人四肢伸縮,十分可憐,哪里還忍得住,道︰“二師伯,他,他把它們都活活吃了。”只听黃靜玄道︰“一鳴,回來。”韓一鳴緊咬牙關,向平波道人看了一眼,轉身回來。身後的“喀嚓”傳入耳中,又忍不住回頭看去。只見平波道人不停地將那小人送到口中去,韓一鳴哪里還看得下去,一咬牙,轉身便走。
他心中總是不甘,想著木芝可憐,總希望平波道人能夠大發慈悲,放過木芝,便是放過那殘缺的木芝,心中也稍稍平安些。念著這個,腳下便走得慢了。還未走幾步,已听身後平波道人的聲音道︰“我吃了這個東西,你便恨上我了,是也不是?”
韓一鳴轉過身來,不知何時,平波道人已來到身後,他雙手負在背後,一派悠閑之態,全然沒了適才那貪婪之極的樣子。韓一鳴道︰“你,你活活吃了它們,它們……”說到這里,氣憤不已,說不下去。平波道人笑道︰“小老弟,這便是你不通之處了。木芝若是死了,還有什麼可吃的?我若是用劍把它割碎了,才叫暴殄天物。金克木,割碎了,便是吃碎木頭了,不如不吃。惟有活吃下去,方能將它的修行化為我的修行。讓它們在我的肚里修行,也不是什麼壞事罷?你們靈山派不也不茹素麼?難道你們吃下去的東西不是生長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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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時間:
2011-9-20 23:18:32
第五卷 遠路 第八十一章 袖手旁觀
他滿面笑容湊近了來,韓一鳴只覺背上升起一股涼意,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忽然眼前白光一閃,卻是趙浩洋不知何時橫插進來,攔在二人中間。趙浩洋道︰“一鳴,二師伯叫你,磨蹭些什麼,還不快去?”又對平波道人道︰“道兄,一鳴乃新入門弟子,在靈山的日子,實在也不多,說話有些不知輕重,請道兄海涵。”趙浩洋說完這話,抱拳施禮,轉身拉了韓一鳴便走。
韓一鳴只覺趙浩洋走得飛快,跟在他身後,連自己都似腳不沾地,轉眼便走到靈山弟子之中。趙浩洋放開手來,自去一邊坐下,韓一鳴回頭一望,卻見平波道人站在原地,兩眼對著自己。他的樣貌並不凶惡,而眼中卻是喜色浮動,頗有抓住木芝時的喜不自勝。
不知為何一看見他的眼光,韓一鳴便如同被一條蛇盯住了一般。背上的汗毛都豎起來,忽然听黃靜玄道︰“一鳴,你去休息罷,明日一早,咱們還要上路呢,早些歇息罷。”他聲音平穩有力,韓一鳴微微嘆了口氣,木芝掙扎扭動的樣子歷歷在目,卻只能搖了搖頭,走回到杜青峰身邊,在原地坐下來。一個人影自另一邊走來,也來到他身邊坐下,道︰“師弟,你早些休息罷。”卻是司馬凌逸。
韓一鳴哪里睡得著,縮在地上,嘆息不已。司馬凌逸道︰“師弟,你不用如此難過,事已至此,難過也無濟于事。”韓一鳴道︰“大師兄,如若木芝不來舔我的手指,怎麼會被抓住?又怎麼會被他,被他活生生吃掉?”平波道人自韓家莊與他相遇,皆是無比貪婪。處處都要爭搶,又事事都用盡手段,韓一鳴發自內心反感此人。只是他現今成為自己的前輩,那說不出的厭惡只能強壓在心底。
司馬凌逸也嘆了口氣道︰“師弟,它已被吃了,你再難過也于事無補。”韓一鳴道︰“他也是修道之人,怎麼便這般下得了手?木芝不也是靈芝修行的結果麼?同是修道,何苦如此相煎?”司馬凌逸道︰“這也難怪,你原不知這木芝對于修道之人大有好處。木芝好歹也是幾百年的靈芝化成,它自身便有幾百年修行,何況上了百年的靈芝,多少也吸取了山川靈氣,日月精華。若是吃了木芝,少說也能得一、二百年靈力呢。”韓一鳴大吃一驚,他確實不知木芝有此神效,難怪平波道人將木芝拿在手中,嘖嘖贊嘆“好東西”。司馬凌逸又道︰“修道之人,大多都有燒丹煉汞,服食異樣物件的習俗。便是為了提高靈力,以求長生。見了木芝,一般人又怎會放過?”韓一鳴道︰“可是咱們靈山派便沒有這個規矩,不然那,那,還會有嗎?”
他想起平波道人便在一邊,怕他听見了心生歹意,生生將“肉芝”“仙芝”四個字都咽了回去。司馬凌逸道︰“靈山一派,自祖師起,便不將服食這些異樣仙物當作修行的手段。祖師認為,修行乃是自身之事,服用仙芝,不僅不是修行,反而壞了與咱們一同修行草木的性命,與修身修心反其道而行之,便算不上修行了。”
韓一鳴不禁暗自慶幸,靈山好在沒有據別人道行為自己修行的方式,不然此時是悔之晚矣。若不是親眼所見,實在難以想象,平波道人怎能就這樣輕易就把一個那般可愛的木芝吃下肚去,且是活生生吃下去。
次日清晨,韓一鳴隨了黃靜玄上路,他想著昨晚被平波道人吃了的木芝,心中微有些不忿。可是不忿又能如何,自己是無能為力。跟著師伯向前走去。眾人來到一個村莊,黃靜玄讓杜青峰與劉欣竹前去村中探听,卻將韓一鳴留在身邊。
韓一鳴今日全無昨日那樣的興頭,眼看著他們去了,只是站在一邊愣愣出神。忽然听黃靜玄道︰“一鳴,你來。”回頭一看,黃靜玄已在路邊的一塊大石上坐下來,抬頭看著自己。慢慢走到黃靜玄身邊,只听他道︰“一鳴,你心地單純,見木芝被平波道人活吃,十分忿慨,我心中都明白。可你卻不知,為何昨晚我袖手旁觀。”
韓一鳴怔了一怔,他昨夜確實盼望二師伯能夠出手相助,搶下那木芝來,放它一條生路,因而一听二師伯這樣說,哪里還忍耐得住︰“二師伯,為何你不出手救呢?”黃靜玄道︰“我若是救木芝,兩派就要大打出手。先不說這場架誰輸誰贏,能不能打,他卻定會趁此時機將你抓走。”韓一鳴愣了一愣,奇道︰“他抓我做什麼?”
黃靜玄嘆了口氣︰“你想一想。”韓一鳴道︰“我已入了靈山派,他抓我有何益?反正便是死了,我也不會與他同流合污。”想起平波道人的無恥行徑,不禁咬牙切齒。黃靜玄嘆道︰“一鳴,你太意氣用事了。咱們靈山的規矩,不見得是其余諸派都贊同的。我也不好背著別人說什麼,只是你須記得不要與他爭執,也不要與他單獨在一起。他的道行本來與我相若,他的七環寶鏡厲害非常,我與你五師叔都敵他不過,因而你越發要小心。你不止能引來一個木芝,而是好多木芝。抓住了你,與抓住無數木芝有何差異?”
韓一鳴大驚,愣了一愣道︰“是。”仍是忍不住問道︰“師伯,那昨晚你為何不阻攔呢?”黃靜玄搖了搖頭道︰“非是我們不阻攔,他的仙鏡大法我們都不是對手,若是你大師伯在,還可以阻止得了他。他那面銅鏡叫做七環寶鏡,十分厲害,乃是他派中鎮派之寶,鏡中共有七個圓環,每個材質都非比尋常。此鏡罩住的人也罷、物也罷,若非靈力比這面鏡子的主人高出幾百年,均無法再脫身。幸而他昨晚是抓木芝,不是抓你。”韓一鳴不知其中厲害,仍舊接著問道︰“可是昨晚我們先看見木芝之時,大師兄也用一個圓圈罩住了它,木芝也無法脫身呀。那豈不是,豈不是……”
第五卷 遠路 第八十二章 鮮血
黃靜玄道︰“你大師兄的無法脫身與平波道長的無法脫身,截然不同。你大師兄用的是月華圈,只能將其照定,過些時刻消散了,木芝便能走脫,且月華圈乃是月光而成,並不會損傷木芝。而平波道長的七環寶鏡照住了木芝,木芝不止走不脫,它還會死在其中。”韓一鳴愣了一愣,望著黃靜玄。
黃靜玄道︰“七環寶鏡,顧名思義,鏡中共有七環,環環相扣。雖說有兩環早已壞了,但依舊是他派中最厲害的法寶。鏡中每一環都各有用途,同道中人都道此鏡異常狠辣,好在平波道長每用一次,都很耗靈力,若不是神完氣足,他也用不了此鏡。那仙鏡大法只用其中一環,可我卻不知是哪一環。但昨夜那道寒光,叫做寒冰寶環。听你大師伯說過,這個寒冰環用的材質,乃是自玄武處求得,因而十分寒冷。雖說靈芝有無數種,但能生長成肉芝的靈芝,卻只長在南方,受不得凍,一凍便不能再生長了。咱們靈山不也有嗎,因而靈山之上,氣候始終溫暖如春。七環寶鏡里的寒冰寶環罩住了木芝,便是他不動手捉拿,之後木芝也不能再生長了。若是多照一陣,木芝還會凍死。不過也好,被他寒冰寶環罩過的木芝,靈力被封住,他服食之後,要半年方能得益。他要是空手捉住了木芝吃下去,再來為難我與你五師叔,我們還真不是他的對手。”
韓一鳴怔怔地望著黃靜玄,見他頗有慶幸之意,心中不免有些難過起來。黃靜玄道︰“一鳴,這木芝是你引來的罷?”韓一鳴點了點頭,他又道︰“雖說木芝極少,不會常常得見,但它們只要聞到了你手上的氣味,便會遠遠跟來。你若是見了,要早些告訴我,方能保得它們平安,也能保得咱們平安。”
默了片刻,韓一鳴道︰“是,我若再見到木芝,一定先告之師伯。只是師伯如何得知是我的手指將它引來的呢?”黃靜玄道︰“昨晚你全身都凍住了,只有左手兩根手指還是如常。在寒冰寶環下,這兩根手指都有一層淡淡的銀白色。靈山上本有仙芝,你細看丁五的手指,也有一層白色,那也是仙芝舔過的痕跡。我擔心平波道長也看出來了,他的修行本與我相若,又有七環寶鏡相助,不會發現不了其中的玄妙。只是他不曾見過肉芝、仙芝這兩樣更難得之物,猜不透其中奧妙,但他卻會時刻窺伺。能擒住你來等待木芝上門,于他來說,再好不過。再者,他與咱們靈山曾有過些不愉快的過往,他若是靈力大漲,即刻便會對靈山弟子下手。”
韓一鳴道︰“可是,可是師伯你方才說,他要半年後方能自木芝身上得益,到時候……”黃靜玄點了點頭道︰“到時候咱們只怕都回到靈山了,在靈山之上,我們師門六人,自不懼怕他。但只要咱們任何一個落單,他都絕不會善罷甘休。如若他再多吃幾個木芝,只怕在路上咱們便不是他的對手了。”他停了一停,嘆道︰“一鳴,你也盡量不要離開我和你師叔身邊,你才入門,雖說資質上佳,卻談不到修行,果真獨自遇上他,也是十分凶險。”
他說得十分懇切,韓一鳴心中感動,道︰“多謝師伯。”黃靜玄點了點頭,雙手一拍,只听“啪”的一聲響,卻不是掌聲,而是自周圍傳來的一聲脆響。黃靜玄道︰“你以後有什麼話要對我和你師叔說,都要慢一步,待我們設下界結,讓他們听不到才行。”韓一鳴點了點頭,黃靜玄伸手一引,韓一鳴左手不由自主抬了起來,黃靜玄看了一陣,道︰“一鳴,你要吃點苦頭了。”
韓一鳴道︰“只要能不再將木芝引來,吃什麼苦頭弟子都甘願。”黃靜玄點了點頭,道︰“真是個好孩子。咱們再走個十來天,便會另有好法子。只是現在,你只能將兩根手指都割破,用血涂在手指上,血腥味會讓木芝遠遠避開,便是聞到仙芝的香味,也不敢貿然挨近你了。但你牢牢記著,每次洗過手,都要割破手指重涂一次才行。再過十來天,咱們尋找在南邊的一位異人,你上門求教,請他指點你一個別的法子,便可將手上的味道遮掩。”韓一鳴道︰“是,弟子記住了。”拔出背上鳴淵寶劍來,左手食、中二指便向劍鋒上抹去。
忽然手腕上一緊,已被黃靜玄牢牢抓住。抬起頭來,黃靜玄道︰“鳴淵劍不能見血,你切記這一點。”韓一鳴愣了一愣,黃靜玄伸手入懷,自懷中摸出一根兩寸長的竹針來,道︰“這是你劉師姐的,我特意向她要了來給你,十日之後有了好法子,你再還她。”韓一鳴接在手中,將左手兩根手指都刺了一個小孔,用力擠那兩個小小針眼,擠出血來將手指涂滿。
他害怕木芝再次跑來,被平波道人擒住,吃下肚中,因而涂得十分仔細,直至將兩根手指都均勻涂過,再無遺漏,這才放下心來。將竹針收入懷中,問道︰“師伯,為何鳴淵劍不能見血?”黃靜玄道︰“鳴淵劍是祖師早年親手所煉,門下弟子,連上我們師兄弟六人,都不能用。此劍甚是離奇,三言兩語說不分明。但若是染血,後果不堪設想。祖師從前用過無數配劍,大多數配劍門人弟子也用,但只有這柄劍奇特些。你記著便是了。”
這日晚間,韓一鳴再見平波道人,心中越發厭惡。他記著黃靜玄的話,便是洗過了手,也立刻用竹針刺血,涂抹手指。他心中惟願平波木芝不再出現,不再葬身在平波道人口中。但平波道人那灼灼逼人的目光短淺,也緊緊隨在他身後。韓一鳴背過身去,都覺得背後汗毛直豎,平波道人的目光陰毒之極,冰冷中帶著一點奇異的熱切,更發令人毛骨竦然。
作者:
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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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0 23:19:05
第五卷 遠路 第八十三章 月夜
天色漸晚,眾人吃了些隨身攜帶的干糧,便各自歇下。韓一鳴也十分疲累,靠著一塊大石便昏昏去。睡了不知多久,頭上一緊,接著頭皮生疼,不知是誰抓住了他的頭發,用力左右拔扯。一驚而醒,卻見淡淡月華之下,師兄們都各自安睡,回頭一看,背靠的大石上也沒有人影。
他等了一陣,不見動靜,畢竟走了一個白天疲累不堪,合上眼又睡。哪知睡了不多久,又不知是誰又跑他身邊來,用力捏他的臉,將他的耳朵扯得生疼。韓一鳴驚醒過來,睜開眼眼,只見一個黑影一閃,早就跑開了。他跑得極快,韓一鳴甚而不知他是如何自自己身邊一躍而起,跑了開去的。一驚而醒,睡意全消,向對面平波道人及他門下弟子歇宿的地方望了一眼,只見小小的火堆旁圍著平波道人的幾個弟子,四處張望,望了一陣,才見平波道人坐在一棵松樹下,合眼安睡,並沒有動彈。
等了一陣,不見有動靜,慢慢放下心來,閉上眼楮。哪知過了不久,又有人在他身上抓撓,睜開眼來,又是一道黑影,一閃便消失了。這下再不敢睡,伸手將背上的鳴淵寶劍取來拿在手中壯膽,坐直身子,睜著眼楮四處張望。望了一陣,不見那邊動靜,才又靠回石上。
忽然似乎有一只手自後方伸來,向他肋下亂掏。韓一鳴又癢又驚,忍不住“啊”了一聲,跳起身來。離他不過三尺的杜青峰驚醒來,四處張望,眾人也都被他驚醒過來。黃靜玄也過來問道︰“一鳴,怎麼啦?”韓一鳴見驚動眾人,頗為不好意思,道︰“師伯,不知道是誰,總是跟我搗亂,讓我睡不著。”黃靜玄“哦”了一聲,道︰“你可看見什麼了?”
韓一鳴想了一想,搖了搖頭︰“只有一道黑影,並沒有看見別的。”黃靜玄道︰“好了,你接著睡罷,沒事的。”說罷轉身離去。韓一鳴莫名其妙,四周看了一回,只見眾人都又散開回原處坐下,不多時又是昏昏睡去。韓一鳴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大石,用手摸了一摸,確是一塊大石,並不是什麼活物,這才放下心來,不過還是坐得遠了些。雖說疲倦,卻是不敢再睡,只是合著眼。
過了一陣,又有人在他腳上抓了兩把,指甲尖利,抓得他疼痛不已。韓一鳴睜眼一看,一道小小黑影本來蹲在自己腳邊,此時飛快向林中閃去,快得不可思議。忽然一道青光,不知哪里飛來一柄長劍,來勢快過黑影不知多少倍,飛快自韓一鳴面前掠過,“刷”的一聲,豎在那黑影前方。
黑影“哇”了一聲,如同小孩子哭啼,轉向旁邊閃去。它快,那柄寶劍更快,轉眼已變成兩柄,一柄還在原處,另一柄卻隨著它轉。兩柄寶劍轉眼又變作四柄,再變作八柄,將黑影的四面八方都封得嚴嚴實實。
黑影“哇哇”叫了兩聲,便向下一蹲,韓一鳴看得分明,他的腿已鑽入地里。這邊靈山眾弟子都躍了起來,正要圍過去。忽然眾人眼前一花,黃靜玄與趙浩洋已出現在眾人面前。黃靜玄伸出手來,手掌沒了蹤影,猛然用力向外一揪,一個黑影被他扯了出來。
趙浩洋伸手一指,前方的幾柄寶劍都向他飛來,飛到面前,他伸手一拿,拿了一柄下來,還劍入鞘。空中其余的寶劍都消失無蹤,又是一片黑暗。黃靜玄右手中抓著那個黑影,左手一招,自火堆中抓了一團火來,湊近一看,道︰“原來是山。”隨手一扔,將那黑影扔在地上。
只見那個黑影滿身是毛,雖然和人一樣有一張臉,卻滿臉都長著長毛,兩條胳膊上也毛茸茸的。韓一鳴此時才看分明,它只有一條腿,而且膝蓋與足掌都和人長得恰恰相反。它蹲在地上,和雞鴨的蹲法相似,一雙小眼楮透過臉上的長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偶爾露出一口尖利的黃牙來,對著眾人呲牙咧嘴。杜青峰笑道︰“居然還很凶狠。”似乎是听懂了杜青峰的話,山對著他揮舞拳頭,只是它身形微小,如一個四、五歲大的孩子,揮舞著小小的拳頭,看上去十分可笑。
黃靜玄與趙浩洋都搖了搖頭,轉身走開。韓一鳴道︰“好可憐,怎會生成了這個樣子?還少了一條腿?”司馬凌逸哈哈大笑︰“師弟,你以為它是人麼?”韓一鳴奇道︰“怎麼,他不是人麼?”司馬凌逸笑道︰“自然不是。你何時見人是生成這般的?”
韓一鳴不禁臉上一紅,他確以為山是生而殘疾的小孩子,因而有些可憐它。司馬凌逸笑道︰“山,乃是山精。古籍中有記載,形如小兒而獨足,足向後,喜來犯人。它便是山之精,並非是人。”韓一鳴恍然大悟,道︰“難怪。我睡著之時,他揪我的頭發,扯我的臉,掏我的肋下,抓我的腳,總之不讓我好睡。原來是生性如此,也太頑皮了。”
司馬凌逸道︰“山平日里都躲在深山里,有時藏在密林深處,有時藏在泥土之中,多有山民被它們躲在身邊搶去隨身攜帶之物。其實它們要來無用,只是天性就是見了人便要盡情捉弄一番的。”韓一鳴道︰“難怪適才我身後明明是一塊大石,卻有一只手來抓我。便是它了。”司馬凌逸笑道︰“它們本無惡意,卻總是作惡。今晚綁它一夜,不然是難有安寧了。”
韓一鳴道︰“要綁一夜的麼?”司馬凌逸道︰“怎麼,難不成你想放了它麼?”韓一鳴道︰“它又不傷人,又被咱們抓住了,放它離去罷,它不會再來了。”司馬凌逸笑道︰“小師弟真是好心腸。只是你不知道山的性情,一放它走,它必定飛快去呼朋引伴,前來相犯。這一夜,這里諸人都不用睡了。山雖然只有一條腿,卻是行走如飛,有的還是遁地而來,防不勝防。”
第五卷 遠路 第八十四章 山
杜青峰笑道︰“我只听說過山,今番算是見著了,原來是這般模樣。”司馬凌逸笑道︰“好了,咱們也休息罷,明日還要上路呢。”說著自懷中摸出一樣東西來,月光下閃著淡淡的白光,如三寸來長的針,正是秦無方遞給他的定心針。
司馬凌逸將定心針在右手手指間舞動了幾下,定心針在他手中泛起淡淡白光,司馬凌逸手指一彈,定心針化為一道白光,向山飛去。只听山大叫起來,聲音尖利,如同小兒哭啼,哇哇不絕。那道白光飛到它的頭頂,便化為一道屏障,將它牢牢扣在其中,連它的叫聲都隔絕其中。
山在其中掙扎號叫,雖說听不到它的聲音,其狀卻十分可憐,韓一鳴心中一軟,道︰“大師兄,放了它罷。”司馬凌逸微微一怔,道︰“師弟,山生而性惡,咱們也不要它性命,只是將它拘束其中,等天明了,咱們走的時候再放它出來。我此時放了它,哪里還有安寧?”韓一鳴心中不忍,又向山看了一眼,嘆了口氣。又見眾人都走開了,只得回大石邊坐下。不多時,眾人都又睡了過去,韓一鳴哪里睡得著,眼看著山在屏障之中翻來滾去,似是十分痛苦,不由得又嘆了口氣。
忽然想起秦無方交與他的無相寶鏡來,自秦無方交了給他,一直沒有拿出來看過,不禁伸手輕輕摸了摸。他將無相寶鏡揣在懷中,此時極想拿出來看上一看,但想著秦無方也不會用,自己也要用些時候來摸索它的用途,想要拿出來一看,卻又不敢。他視平波道人如鬼魅一般。平波道人對寶物都是想要據為己有的,他對木芝如此,那麼對無相寶鏡,也是如此。韓一鳴生怕自己拿出來一看,便被平波道人看見,強行搶了去。
以平波道人的修行,搶走了寶鏡,韓一鳴別說搶回來,只怕連動手的機會都沒有。因而只是伸手摸了一摸,便又壓住了念頭。便是要看,也只能在遠離平波道人之際,偷偷拿出來看。他累了一日,上半夜又被山擾得睡不安生,此時睡意朦朧,打了個哈欠,正想入睡,卻見山在那屏障之中翻滾,心中頗為不忍,抬頭看司馬凌逸已在一邊合眼睡去,猶豫了片刻,悄悄挨近他身邊,小聲道︰“大師兄,大師兄。”
司馬凌逸睜開眼來,輕聲道︰“師弟,什麼事?”韓一鳴小聲道︰“還是放了它罷。”司馬凌逸笑道︰“看來為了它,你還真要睡不著了。也罷,不過須得警告一回。”兩人來到山身邊,司馬凌逸道︰“我可以放你離去,不過你卻不得再來騷擾我們。”山呲牙咧嘴,露出一口黃牙來,揮舞拳頭,十分凶狠。司馬凌逸笑道︰“它不听我的,我怕這一放,後患無窮。”
韓一鳴道︰“不會罷。”也學著司馬凌逸,對山道︰“你若是不再來打擾我們,我師兄便會放你走的。”他說這番話,本來想著也沒什麼效用,山也不見得听得懂。哪知他話音未落,山已轉身蹲向他,對著他連連點頭。韓一鳴大吃一驚,幾乎不敢置信。
司馬凌逸也愣了半晌,笑道︰“難得呀,我可是初次听說頑劣不堪的山會听人言語。”韓一鳴忙道︰“師兄,既然它已應承了咱們,咱們便放了它罷。”司馬凌逸無奈,搖頭笑道︰“好,依你。”抬手一招,困住山的屏障又變做一根銀白色的長針,飛回他手中。
山一得自由,哪里還敢再停留,只見它向下一蹲,便向林中躍去。悄無聲息,十分快捷,幾個起伏,它小小的身影便消失得無蹤無影。韓一鳴轉回頭來,見司馬凌逸還站在身邊,忍不住悄聲道︰“師兄,這便是大師伯給你的那件東西罷,好厲害。”司馬凌逸笑道︰“定心針是白龍骨煉就的,自然是好東西。”韓一鳴立刻縮口,向平波道人那方看了看,怕他听見起了不良之念,不敢再問。
一連向南走了十來日,這日傍晚,來到一座小鎮上。這十來日,每日晚間,都听平波道人炫耀般地說起當日如何大展神威,鎮住了幾個妖邪。黃靜玄與趙浩洋都只是淡淡相對,敷衍而已。這日傍晚來到鎮上,黃靜玄對趙浩洋道︰“師弟,我帶一鳴離開些時候。”韓一鳴本已有些疲累,在一邊歇息,但听黃靜玄說起他的名字,便過來站在一邊。趙浩洋愣了一愣,四周一望,道︰“師兄,你們莫非……”黃靜玄點了點頭,道︰“你們自己小心,我們去去便來。”說罷,轉身對韓一鳴道︰“一鳴,咱們走罷。”
韓一鳴跟著他自鎮內出來,順著大路走了一里多,已來到一座小山面前。那座小山不過幾十尺高,山勢也十分平坦,黃靜玄也不御劍,帶著他向山上走去。山上樹木茂密,樹木之下,是青青綠草,在上面行走十分舒適。偶爾還可見草間生長著黃、白色的小花。韓一鳴道︰“大師伯,咱們來找什麼人?”
黃靜玄道︰“一鳴,你切莫出聲,跟著我走就是。”韓一鳴不敢再問,跟在後面,向山頂走去。這山本來不高,不多時已走到山頂。韓一鳴環顧四周,西邊還有一抹霞光,東邊已是暮靄沉沉。山頂有一棵矮松,枝干扭曲,樹冠有如華蓋。黃靜玄走到那棵松樹前站住,站了片刻,道︰“紫裳道友,黃某遠道來訪,懇請相見。”
說完這句話,黃靜玄站了片刻,便向前走去。只是他向前一走了一步,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將韓一鳴獨自一人扔在了山崗之上。韓一鳴愣了一愣,黃靜玄對他也是十分關照,但此時不僅不與他招呼,連頭都不回便沒了蹤影。舉目四望,側耳傾听,除去林濤陣陣,風聲入耳,周遭再無別人。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20 23:19:33
第五卷 遠路 第八十五章 花香
韓一鳴本就有些膽小,獨自一人站在山崗之上,不禁有些膽寒,伸手摸了摸背後的鳴淵寶劍。手指觸到鳴淵寶劍,稍覺不那麼驚惶。黃靜玄沒有讓他離開,他也不會擅自走動。在原地站了好一陣,只覺腿腳酸痛,想要找個地方坐下來。這些日子以來,白天四處打听,走路的時候居多,御劍飛行反倒用得極少。開頭幾日天黑下來,韓一鳴都覺全身酸痛。後幾日好些了,雖說還是疲累,比起之前來,已好了很多。向四周望了一望,見前面不遠處有一個樹樁,可供歇息,便向那邊走去。
才邁出步去,耳邊便有人聲。細細一听,卻又沒了。韓一鳴收住腳步,忽然想起那日黃靜玄教他的“清心、靜目、凝神”,收住腳步,深深吸了口氣,閉上眼楮。將滿身疲憊與心中雜念都拋開,什麼都不想,心境一片清朗,這才慢慢睜開眼來。
只見眼前還是小山崗,身邊還是那棵矮松。韓一鳴也不氣餒,依舊平心靜氣地對著前方細看。過得一陣,前方一小片山崗忽然間便消失不見,只見一片平坦廣闊的田地,不知種著什麼花草,一陣沁人心脾的芬芳撲鼻而來。又過得片刻,左邊的樹林也消失無蹤,變做一片鮮花,也不知種的是什麼花草,但與先前的芬芳不同的是,這次撲鼻而來的花香中有一股淡淡的甜香氣息,幾只蝴蝶在花叢上飛來飛去。
晚間哪來的蝴蝶?韓一鳴大為驚異。只見這里的蝴蝶也與平日見過的不同,有一對色彩班斕,有一對玉白的色澤,還有一對竟然是黑色。每一只都有雙掌攤開那麼大,黑色的一對,撲扇翅膀之時,周圍會泛起一層淡淡的金光,飛舞之時十分耀眼,雖是夜間,卻看得一清二楚。幾對蝴蝶都向一個方位飛去,韓一鳴從來未曾見過這麼漂亮的蝴蝶,目不轉楮看著。只見幾對蝴蝶飛過花田,向花田邊的一棵樹飛去。那棵樹不過六、七尺高,遠遠望去光禿禿的,沒有枝葉,只有樹干,似已枯死多年了。
那對只蝴蝶飛到樹上,樹干忽然動了起來,原來黑色的樹干,竟向上碎成了片片,如同煙霧升騰一般。一棵樹竟然變作一陣煙霧,向周圍散了開來。韓一鳴大為驚訝,呆了一陣,凝目細望,只見那陣煙霧並不升高,也不散開來,只是圍在四周,待那幾只大蝴蝶飛了進去,又都聚攏了,不再動彈。
韓一鳴十分驚異,看了一陣,才收回目光來。這一下又是大吃一驚,只見前後左右,哪里還有小山崗,矮樹林的影子。四周都是一望無際的鮮花,兩條小溪自鮮花之中穿過,水聲潺潺。抬起頭來,只見天空深遂,星光閃爍。此時太陽早已落山,天邊的晚霞也都收得干干淨淨,而月亮卻是剛露出一彎月牙,滿天繁星,都靜靜地放著光華。
站在這里,適才的不安都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心中無比寧靜。回過頭來,只見適才那棵矮松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間小小茅屋出現在矮松那個方位。韓一鳴忽然想起秦無方對他說的“無色無相寶鏡”,你心里是什麼,看見的便是什麼。先前身上勞累,心中煩亂,看見的是山崗矮松。現下心情平靜,看見的卻是這般景象。
忽然黃靜玄的聲音自屋內傳出來︰“紫裳,前塵往事咱們都不必提了罷。今日我的來意也與你說明白了,請你看在往日的情誼上,相助一回。”只听屋內一個女子冷冷的道︰“此事與我何干?我憑什麼要相助于他?什麼叫不必提了?”她的聲音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過一般。韓一鳴用心听下去。
黃靜玄又道︰“紫裳,那,你要如何才肯出手相助?”只听那紫裳道︰“我早已說過了,可是你又做不到。”黃靜玄嘆了口氣,道︰“紫裳,你也知道,你說的事情,我永不能答應。你便不要再為難我了。”紫裳道︰“都是這句話,再沒有別的可說麼?”黃靜玄道︰“紫裳,但凡別的,都不會讓我如此為難。你總該記得當日你……”說到這里又不再說下去。
屋內靜了一陣,韓一鳴心中歉疚,若不是因自己,二師伯怎能被這叫紫裳的女子逼成這樣。這紫裳說話確實咄咄逼人,韓一鳴總覺得在哪里听過她的聲音,可是就是想不起來。正在細想,又听紫裳道︰“好,那,這樣罷,你將紫霓拿來給我,我便指點他一個法子。”她一說“紫霓”韓一鳴便恍然大悟,拜師那日,那個紫色眼眸的女子,便叫紫裳。她不止當眾討要紫霓,還用琉璃火燒壞了自己的紫桃木劍。
韓一鳴不禁愣了一愣,輕輕伸手摸了摸背上的包裹,里面有紫桃木劍的兩段殘片。紫裳出手狠辣,韓一鳴一想起她來,不禁十分反感。屋內黃靜玄嘆了口氣道︰“紫裳道友,紫霓並不是我的,這一點,你想必是十分清楚。如若是我的,我現下便可以給你。”紫裳冷笑道︰“是麼?靈山之上,有什麼是你能做主的?都是推諉之辭。”黃靜玄也嘆道︰“我能做主的事情,本也不多。這你也該是知道的,我並非推諉。”紫裳冷冷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過得一陣,黃靜玄嘆道︰“也罷,你既不肯相助,我也不勉強了。這便告辭。”韓一鳴雖知紫裳不肯相助,自己便要刺血以避木芝,但若是讓二師伯如此為難,倒不如不來求這紫裳。因而見黃靜玄自那茅屋之內出來,便一聲不發,跟在黃靜玄身後,向前走去。
走了沒幾步,只听紫裳冷冷的聲音自後面傳來︰“仙芝的香味愈久彌烈,且如不能自行化解,只會越來越濃郁,刺血而避並非良策。再過些時日,血腥味也擋不住仙芝的香味,到時候木芝同樣會來。我看你拿什麼法子相回避?”韓一鳴一怔,腳下不由得慢了下來。
第五卷 遠路 第八十六章 十指連心
黃靜玄也止住了腳步,嘆了口氣道︰“紫裳,你若是真幫了我這一回,我力所能及之事,絕不推辭。”不听紫裳回答,韓一鳴嘆了口氣道︰“二師伯,咱們走罷。”只听紫裳冷笑道︰“走?你再走四日,血腥之氣哪里還遮得住仙芝香氣,到時候,又不知有多少木芝要葬身平波道人腹中。好得很呀,真是好得很。木芝雖不多見,卻並非只是一個兩個,好吃得很呢!”
紫裳尖酸刻薄、幸災樂禍,韓一鳴氣憤難平,卻苦于口齒並不伶俐。況且師伯在身邊,也輪不到他說話,只得咬牙忍耐。黃靜玄也嘆了口氣,轉過身來,道︰“紫裳,你若是能出手相助,我感激不盡。”只听屋內紫裳冷冷地“哼”了一聲,說不出的輕蔑。韓一鳴見紫裳不肯相助,二師伯也十分為難,咬牙道︰“二師伯,咱們回去罷。”
黃靜玄抬起手來輕輕搖了兩下,又對著屋里道︰“紫裳,你就看在我的面上,幫他一幫如何?”紫裳又冷冷哼了一聲。韓一鳴輕輕嘆了口氣︰“二師伯咱們回去罷。”黃靜玄嘆了口氣,還未說話,只听屋中紫裳又冷冷的道︰“你若想回去便回去罷,我倒可以看看你能如何。”黃靜玄道︰“一鳴,你不要任性。”韓一鳴忍不住道︰“二師伯,我不是任性。總之,咱們回去罷。”紫裳冷笑道︰“好呀,你們就回去罷,恕不遠送!”
黃靜玄看了韓一鳴一眼,又嘆了口氣道︰“紫裳,請你……”話未說完,屋內紫裳已搶著道︰“你不用請我,他不是挺有本事的麼?讓他自己了結好了。”韓一鳴也不理她,道︰“二師伯,咱們走罷。”黃靜玄道︰“一鳴,不要任性。”韓一鳴搖了搖頭︰“二師伯,咱們走罷。不是我任性,若是我的兩根手指會葬送這許多數百年修行的木芝,這兩根手指,不要也罷。”
他話音一落,屋內傳來紫裳清脆的笑聲︰“說得輕巧,若是胡吹大氣呢,還是省省罷。”韓一鳴淡淡地道︰“都是修行,怎能因我一人,壞了這許多靈物的修行。靈山之上,最沒用的弟子便是我。少了我的兩根手指,也沒什麼相干。”黃靜玄急道︰“一鳴,不可如此任性。”
韓一鳴嘆了口氣道︰“二師伯,我知道十指連心,可我不願看著木芝被平波道長活活吃下肚去,我心里實在……只是可惜鳴淵劍不能見血,請二師伯借劍一用,我將手指切了便可。”黃靜玄搖頭道︰“不可,不可,咱們再想別的法子。”韓一鳴嘆了口氣,對著涂著干涸血跡的兩根手指看了看,道︰“畢竟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若有殘損,對父母不住。可是若是因為這兩根手指害死那麼多木芝,哪里還顧不得了這些。它們不該死,不該死在平波道長口中,至少不該因要舔我的手指而死。”
話音剛落,眼前閃過一道亮光。那道亮光落在韓一鳴腳前,卻是一把小小的匕首,刃薄如紙,寒光閃閃。只听紫裳冷冷的道︰“你若有這個心,我便借你這把匕首。鳴淵劍不可見血,難道劈風、碧水便可見血嗎?你是靈山弟子,不知靈山上的兵刃都不血刃嗎?倒不如我這把匕首好使。”說罷,道︰“天也晚了,我不能留你們,你們回去罷。”
她說完這話,便不再言語。黃靜玄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韓一鳴道︰“二師伯,靈山的兵刃都不能血刃嗎?”黃靜玄點了點頭,道︰“靈山的兵刃,都有靈性,弟子們靈力不夠,血了兵刃,便會為兵刃所左右,而不是左右兵刃了。”韓一鳴對紫裳極為反感,本不想用她的東西,但听了這話,對著匕首看了一陣,嘆了口氣,還是彎腰拾起那把匕首來。匕首鋒刃長不過兩寸,刀柄也只是一寸有余,小巧玲瓏,刃邊閃爍寒光,甚是鋒利。
韓一鳴看了一看,小心將匕首收了起來,對著紫裳的茅屋道︰“多謝紫裳道長。”只听紫裳冷冷地道︰“不謝。不過,我的刀也是有靈之物,四日之後,月至頭頂方能用。早了,晚了都不可。”韓一鳴奇道︰“為何?”
紫裳怒道︰“哪來這許多為何?我為什麼要告訴你為何?你愛用不用。你愛何時用,便何時用,問我做什麼?”她猛然間劈頭蓋臉痛斥,韓一鳴摸不著頭腦、張口結舌,不知自己哪一句話得罪了她,只得不再說話。黃靜玄看了看那柄匕首,道︰“既然如此,多謝你了。告辭。”對著紫裳的茅屋拱了拱手,帶著韓一鳴又返回去。
韓一鳴跟在黃靜玄身後,走了一段路,再回過頭去,卻見又是小山崗,矮樹林,與來時一般無二,那無邊無際的鮮花早已沒了蹤影,紫裳的小茅屋也沒了蹤影。
他素來對紫裳便無好感,此時反感越發深了,回頭看了一眼,道︰“二師伯,不必為我操心了。少了兩根手指,想來也沒什麼打緊。”黃靜玄嘆道︰“一鳴,你便不懂得,有些口訣,是須配合手勢的。你現在還沒學到這些,因而不覺著要緊,但到了將來,你便知這兩根手指的用處了。同樣的口訣,用錯了手指,比不對姿勢,結果都會大打折扣。若是這兩根手指可有可無,那我早早便不在意了。”
韓一鳴也知二師伯是一片好意,十分感激。私下里頗有些希望紫裳所言乃是信口開河,紫裳毀了紫桃木劍,他心中頗有些排斥這個人。只是他也曾想過,會不會當初便是自己看花了眼,怎麼一柄短劍,雖不知是銅是鐵還是精鋼異鐵而煉制的短劍,竟會在片刻之間就變成一柄木劍,甚而不知是自己先看到了幻象,還是後看到了幻象。
只可惜當時情形十分混亂,及至後來木劍又毀得出乎意料的快。如今雖然學會了靜心而看,卻也無物可看了。對著兩截殘片,韓一鳴靜心看過無數回,但無論怎麼看,都是兩段殘片,再也看不出別的來,燒得漆黑、殘缺不全的小小兩段焦木頭,若是別人看了,只怕早就扔了。可是一來少年曾經囑咐過他,二來,這也是他帶上靈上唯一的東西,無論如何都要帶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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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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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0 23:20:01
第五卷 遠路 第八十七章 郊野
可紫裳卻也不是危言恐嚇,才過了兩日,韓一鳴便又見到了木芝。眾人歇息之時,一道紅光自他眼前閃過,韓一鳴心頭一跳,盯著看了半天,只見那紅色的木芝在身邊一堆樹葉之下對著自己看來,心頭一陣迷惘。好在當時乃是白天,平波道人帶著弟子不與他們同路,他還是隨著黃靜玄一路南來。雖說紫裳那晚說了木芝還會來,他心中始終期望這只是紫裳信口開河。然而見到那小小的木芝自一叢草葉之中探出一個紅色的小頭來,心中便是一跳。忍不住叫道︰“二師伯,二師伯,木芝。”
黃靜玄遠遠向木芝看了一眼,搖了搖頭。韓一鳴站起身來,走到黃靜玄身邊,卻見木芝也悄悄自草葉之中跟了過來。韓一鳴伸手摸了摸懷中匕首,若不是紫裳有言在先,他此刻便會摸出匕首來,將自己兩根手指都斬下來。木芝躲在一叢草葉之下,不時將那對小眼楮露出來偷窺。韓一鳴摸出竹針來,用力在兩根已扎了無數個血點的手指上扎出幾個血珠來,涂抹手指,他這回見了木芝,扎得尤其狠,一面涂抹,一面向木芝望去。
只見木芝並不向後退去,韓一鳴猛然想起當日那個少年來,若是自己真的能夠抓住那柄劍,他也不會那樣死去。眼看著木芝跟來,遲早都要斷送在平波道人口中,心中焦急,手起針落又扎了幾個洞出來,血珠一點點落在地上。黃靜玄嘆了口氣,道︰一鳴。韓一鳴抬起頭來,黃靜玄道︰不要這樣。韓一鳴搖了搖頭,只覺臉上流下什麼東西來,伸手一摸,卻是滿臉的淚水。
黃靜玄道︰一鳴,你怎麼啦?想起什麼來了嗎?這樣傷心。韓一鳴不知不覺想起那少年來,前塵往事都被勾上心頭,連帶父母離世都想了起來,自然心情起伏,眼淚再也止不住的掉下來。因而下手也特別狠,雖說十指連心,但他心中傷痛,竹針深深扎入肉中,也不覺得疼痛。黃靜玄嘆道︰一鳴,你有許多傷心事麼?不要這樣對自己,凡事心境平和,才能找到解決的方法。你這樣子于事無補。
韓一鳴傷心了一陣,嘆了口氣道︰我這就另尋一把刀來,就把手指切掉。黃靜玄搖了搖頭道︰不可,遲也是切,早也是切,紫裳對于這些異樣花草的所知遠勝于我。她雖不明說,但她既說了時刻,你便不要更改,只管按她說的去做。她雖是咄咄逼人,卻不安壞心,你大可不必因從前的過往,對她便另眼相看。
韓一鳴本來對紫裳便全無好感,此時听二師伯這樣一說,雖然心中暗暗不以為然,卻還是點了點頭。過了片刻,道︰二師伯,那,今天晚間怎麼辦才好?他想著晚間又要與平波道人相見,不由得害怕起來。
黃靜玄點了點頭︰你是擔心這個木芝又為他所害麼?是了,他的七環寶鏡十分厲害,還是避開為好。想了一想道︰你今晚一個人悄悄在另一個地方過夜,不知你可會害怕?韓一鳴吃了一驚,一听這個法子,確實是個好主意。自己避開,木芝便也會跟隨而來,不會再與平波道人相遇。可是也實在有些害怕,他從來未曾獨自一人在荒郊野外過夜,不由得有些害怕。
但轉念一想,只要木芝不再葬身平波道人腹中,還有什麼可害怕的,毅然道︰好,二師伯,我就一個人躲開。黃靜玄點頭道︰咱們下午尋一個地方,我將你變為一個幻象,不止平波道人認不出來,也讓別人認不出來,這樣子,你就不用害怕了。他停了一停,道︰好在只要過了今晚,就好了,明晚月過頭頂,你便可以依紫裳之言,用那把刀子了。
兩人商議已定,待到下午,黃靜玄先與趙浩洋匯合,讓眾弟子都跟隨趙浩洋,只帶了韓一鳴御劍飛過兩三座山峰,來到一個山谷。黃靜玄道︰一鳴,將你的另一套衣衫給我。韓一鳴依言將另一套衣衫拿了出來,遞給他。黃靜玄接在手中,捏了一捏,道︰這套衣衫還沒有穿過罷?韓一鳴點了點頭。
黃靜玄道︰那麼你把身上穿的脫下來,穿這件罷。韓一鳴有些詫異,卻還是依言換了衣裳,將換下來的衣裳交在黃靜玄手中。黃靜玄道︰平波道兄十分機警,他的七環寶鏡認得出你。他向來為了修行無所不為,只怕天天用七環寶鏡對著你照也說不定。因而要用你穿過的衣裳去迷惑他,方才能瞞得住他的眼楮。韓一鳴恍然大悟。黃靜玄又道︰你的頭發拔幾根給我。韓一鳴依言拔下幾根頭發遞給他。
黃靜玄將他的頭發團成一小團,捏在手心里,雙掌對搓片刻,分開來。只見他手心中的一團頭發變成一個小小圓球,圓球中央已透出一點亮光來。黃靜玄右手食指對著小球輕輕一點,小球開始扭動起來,扭動了一陣,露出一截發絲來。那截發絲一露出來,便象有人在抽動一般,越來越長,向外涌出來。韓一鳴驚異地發現,本來是幾根頭發,這個時候變成了一根頭發,只是極長,連綿不斷地被抽出來,那個小球如一只蠶繭,他的發絲則象蠶絲一般,似乎沒有了盡頭。
過了一陣,那根發絲抽盡,發絲的盡頭,是一個小小的圓球,色澤銀亮,如水滴一般晶瑩。黃靜玄兩手對著那個小小圓球上下左右輕輕點了幾下,他指尖所到之處,小球都凹進去一塊,他彈了幾下之後,看了一看,又伸手彈了幾下。韓一鳴猛然發現那個小小圓球被他彈過之後,竟有了一個小人的形狀。黃靜玄道︰一鳴,你刺破手指,給我兩滴血滴。韓一鳴忙摸出竹針來,用力在中指上刺下去。
這一下刺得極狠,幾滴血滴順著手指流下來。黃靜玄左手一招,那已滴下來的血滴便飛在他的掌心。接著右手中指在左手中指上一劃,一點淡金色的水滴自他左手指尖滲了出來。他手指對著那兩幾滴血滴一揮,水滴與血滴便混在了一起,卻是水滴慢慢將血滴包了起來。左手中指對著那個已有人形的小小圓球一彈,水滴裹著血滴便飛過去附著在上面。
第五卷 遠路 第八十八章 法無善惡
片刻之間,那個小小人形便開始變大,彎腰伸手,轉眼已長得與韓一鳴一般高矮。黃靜玄將手中拿著的韓一鳴的衣裳向他一拋,將他裹住。對韓一鳴道︰“一鳴,待會他看你的時候,你千萬不要眨眼。”
韓一鳴見那人轉眼長得與自己一般大小,已看得矯舌難下。听見這樣囑咐,忙道︰“是。”黃靜玄伸出雙手,拍了一拍,那人轉過身來,韓一鳴不由得大吃一驚。
那人轉身來,若不看他的頭,與自己倒是像了個十足。他的頭好似一個肉球,圓圓的,上面什麼都沒有,不止沒有五官,連毛發都沒有。韓一鳴正要眨一眨眼,看得仔細些,忽然想起黃靜玄的囑咐,睜大了眼,連眨都不敢眨。
那個圓球湊了近來,離他不過四、五寸,如此近地看一個圓圓肉球,韓一鳴不免有些汗毛直豎。但想著黃靜玄如此作為必有緣故,只得與這個圓球面對面站著。忽然見圓球上裂開來兩條小縫,一雙烏黑的眸子顯現出來。韓一鳴吃了一驚,不由得眨了眨眼,猛然間又記起黃靜玄的叮囑,不敢再眨。只見那對烏黑的眸子對著他看了一陣,中間凸出一塊來,慢慢隆起,片刻之後,形成鼻梁。又過得片刻,鼻梁下方,又裂開一道細縫,張開來,里面有了兩排牙齒。韓一鳴還見圓球兩邊,長出兩片耳朵來,居然一只大一只小。
長出了眼耳口鼻,那肉球挨得越發近了,對著韓一鳴上上下下看個不停。韓一鳴見了這眼耳口鼻,十分不搭調,越發比不長的時候更讓人難受,只得將眼光調開,不去看這個近在咫尺的東西。但那個人的脖頸卻不僅長,而且靈活得沒有骨頭一般,無論他看向何方,那個肉球始終在眼前,那雙烏黑眸子隨著他的目光轉動,且與他挨得極近,便是不想看它,也避不開那雙眸子。
韓一鳴強壓心中的不適,任它對著自己看了一陣。那雙眸子看了一陣之後,眼耳口鼻居然對著韓一鳴同時扭動起來,十分難看。韓一鳴見五官在那張臉上亂跳,肌肉抽搐,十分恐怖,不由得悄悄向後退了一步,避開了些。卻見過了一陣,眼耳口鼻都各歸其位,卻完全變了個樣。
這回再看,只見五官端正,沒有了大小不同,也沒了口歪眼斜,真正成了一張臉。那對眼楮又湊了近來,對著他細細看了一陣,又退了開去。韓一鳴只見那圓圓的肉球開始縮小,不再那麼圓溜溜的,上方顯出頭頂和額頭的形狀,下方左右兩邊都尖削進去,顯出下頦來。這一來,本來圓鼓鼓的肉球,便成了頭顱形狀。
韓一鳴見這頭顱有幾分面熟,福至心靈,暗道︰“有些像我,這就是替我在平波道人面前出現的麼?”那頭顱形成之後,只見黃靜玄走了近來,伸出左掌,掌心中央是那一根極長的頭發。他對著那根頭發,看了片刻,說聲︰“長。”
只見那根頭發上,處處都冒出細細的毛發來,變成一大串毛發。韓一鳴抬起頭來,卻見對面那人頭上長出眉毛,頭發來。眉毛頭發一生出來,那人便與自己像了個十足,不止面貌,連左手兩根手指,都是涂著血漬的。韓一鳴對黃靜玄的法術佩服得五體投地,道︰“師伯,這是,這是我嗎?”
黃靜玄道︰“是呀,今晚他就替你回去。他穿了你的衣裳,又用你的鮮血和頭發生成,平波道長絕對認不出來,七環寶鏡也該認不出來,這叫傀儡法。不是什麼好東西,不過法無善惡,但憑施者。我一向不用,不過當用之時,用上一用,也不是什麼壞事。”他邊說,邊伸手一招,將一枝掉在附近的樹枝招在手中。在韓一鳴背後比了一陣,拿到面前來,已是鳴淵劍模樣。黃靜玄道︰“好了,有了這個便齊了。”對韓一鳴道︰“一鳴,你變做一棵樹罷,若是變做飛禽走獸,我怕你會受害。明日清晨你又會變為人身,到時候我來接你。”
韓一鳴由衷欽佩,道︰“全依二師伯吩咐。”黃靜玄道︰“那我教你一句口訣,再助你一臂。”韓一鳴道︰“多謝師伯。”黃靜玄道︰“你記好了,桃夭萬木春。”韓一鳴點了點頭,道︰“是,弟子記得了,桃夭萬木春。”他一說完,就見黃靜玄面上現出十分驚異之色來。韓一鳴見二師伯面上吃驚,有些摸頭不著腦,心道︰“我明明听說是桃夭萬木春呀,不過五個字而已,不會听錯吧?”又細細回想了一遍,並無錯誤,方才問︰“二師伯,弟子說錯了嗎?”
黃靜玄“啊”了一聲,笑道︰“沒錯。一鳴,你的天資果然非同一般。”點了點頭,又道︰“至于你的天資哪里與眾不同,你將來自會知道,我就不與你說了。好了,你記住了,凡念本門的咒語,都須寧神、清心、無雜念後方才可念。你連念七遍。”他說完,便站在韓一鳴身邊,垂下頭,合上雙目。
韓一鳴閉上雙目,深深呼吸幾回,心情寧靜,睜開眼來,只見黃靜玄也抬起頭來。黃靜玄雙目有如星辰一樣閃爍明亮,面上泛起淡淡的銀光,嘴唇微動了幾下。他嘴唇微動,韓一鳴已不由自主,在心中默念他教的口訣。
雖說也是一字一字念出來,但轉眼,便已念完。黃靜玄對身邊那個他變出來的傀儡道︰“一鳴,咱們走罷。”轉身離去,那個傀儡也跟在他身後離去。
韓一鳴眼見他們離去,微微一笑,想要低頭一看,卻是低不下來。這才發覺身上還有知覺,卻已不能動彈,只有眼珠能慢慢轉動。忽然身上一震,頭頂上有東西落了下來,過了片刻,頭上傳來一聲鳥鳴,不知是什麼鳥,飛了來落在他頭頂之上。
此時四周早便是一片漆黑,韓一鳴閉了閉眼楮,向前方看去,只見前方漆黑山谷之上的天幕,月明星稀,耳邊傳來風過樹梢,樹葉的沙沙聲令人心靜,鼻觀中全是樹木清新氣息。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20 23:20:47
第五卷 遠路 第八十九章 月明星稀
韓一鳴不禁微微一笑,若是能這樣做一棵樹,也是寧靜的一生。原來一棵樹的夜晚,是這樣的安寧。
忽然听見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似是草葉抖動。韓一鳴細細一看,只見一個小小的黑影自一叢草葉中鑽了出來,向這邊挨過來。走過一片明亮月光照耀的落葉時,韓一鳴看得分明,那黑漆漆的小身影,一人一馬,正是木芝。
木芝挨了近來,此時韓一鳴全身都已變做樹木,它舔不著那兩根手指,挨在一邊磨蹭了一陣,也不走開,只在他的腳邊蹭來蹭去。韓一鳴此時若是能蹲下身子,一定會伸手輕輕撫摸它小小的頭頂。
又過了一陣,月至頭頂,周遭越發靜逸。韓一鳴身上已落了幾只鳥兒,都已將頭插入翅膀下面,他也有些昏昏欲睡。他身子變成樹木,全然不覺久站會腰腿酸痛。正在昏昏沉沉,身上“刷”的一輕,一只鳥兒展開翅膀,向遠處飛去。
緊接著只听身上的鳥兒都張開了翅膀,飛快飛離。翅膀拍得十分響亮,韓一鳴只當是天亮了,驚醒過來,只見眼前依舊是一片昏黑,正要合上眼楮又睡,忽然眼前一亮,一道銀光閃過,睜大了眼,卻又沒什麼不同。
這一下睡意全消,睜開眼楮,對著沉沉黑夜。過了一陣,忽然不知從哪里走出一個人來。他憑空就走了出來一般,對眼前的黑暗毫不在意。韓一鳴一見他,心中便是一怔。這個人不過二十多歲模樣,穿著一件白衣,十分樸素,卻是劍眉星目,十分俊朗。韓一鳴一看見他,心中就是一動,這人與那青衣少年,有著說不出來的神似。
這人在原地站了一陣,轉身道︰“好了,珩妹,你出來罷。”韓一鳴眼前一亮,憑空又走出來一個女子。這個女子穿著一件淡淡黃裳,輕輕便自黑暗之中走了出來。她面容嬌柔,兩道修長的眉毛,微微蹙著,一雙明月般的眼楮,四下看了看。見沒有異常,才道︰“沒有看見咱們麼?”那男子微笑︰“沒有。”抬頭四下里望了一陣,道︰“想來他們也不會很快便轉回身來,不會知道咱們在這里的。”
那女子微微一笑,笑容如一道亮光,照亮了那男子的雙眼。只是她的眉頭還是微微一緊,道︰“我總有些擔心,咱們這樣走很慢,他們走的可比咱們快得多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讓他們趕上了。”那男子眉頭一皺,拉了她的手,搖了搖頭,又微微一笑︰“好了,不要說這樣的話了,你走了一整天了,也該累了,咱們找個地方休息一陣罷。”那女子微微一笑,道︰“好。”兩人一問一答不過是些再平常不過的言語,但眉宇之間情意流轉。韓一鳴再傻,也知這是一對有情人。不由得屏聲斂氣,生怕驚擾了他們。
那女子身上穿著極淡的黃裳,那黃色淡極若無,若不是那男子身上白得透著冷光的衣服在旁邊映襯,便如同白色一般。她面上的肌膚暈著嬌潤的紅暈,猶如花瓣一般,泛著美麗光澤,微微一笑,讓人心神激蕩。韓一鳴不覺微微有些出神,靈山之上,白櫻師叔與眾師姐都十分美麗。白櫻端莊大方,雖不是不苟言笑,卻讓人覺得不敢親近。白櫻身邊的女弟子,也都是容貌端莊,舉止嫻雅,也許是與白櫻多年相伴的緣故,韓一鳴總覺各位師姐舉手投足都或多或少有白櫻師叔的影子。看來耳濡目染,確實不假。
在韓一鳴心中,白櫻師叔也是十分美麗的,但與面前這個女子卻全然不同。白櫻的美高高在上,總有些沒有血肉的味道,喜怒哀樂毫不動容,雖說她的笑容也是發自內心,卻有些冷冰冰的,一塵不染的味道。同樣是不食人間煙火,這個女子卻是另一番模樣。她微微一笑,便讓人眼前一亮,本來就極為清秀的容顏染上一絲美麗的羞澀,讓人自心底不知不覺柔軟起來,隨她一同歡喜起來。
兩人向這邊走來,韓一鳴此時已知他們都不是常人,兩人身上各自發出淡淡的光輝。本來入夜的樹林里,或多或少都會有些許聲息,而自他們出現,便是一片死寂,別的動物都早已沒了蹤影。連風聲,都似乎停止了,只有樹枝微微搖晃,似乎這里已沒有了生靈。
兩人相攜走了近來,走得近了,韓一鳴越發覺得自己的斷定正確。他們雖是信步而來,卻不發出任何聲響。細細一看,兩人輕巧的腳步都離地面還有四五寸,竟是踏空而來。長一些的草葉為風吹拂,都會被風從腳底這邊吹到另一邊去。那女子的衣裙自草葉上掃過,也是毫無聲響。韓一鳴呆呆望著他們,連氣都不敢透,不知為何,他有些懼怕這兩個人,連那個美麗女子,都有些閃躲回避,不敢正視。情不自禁地,不敢正視,只敢小心翼翼地偷看。他素來都沒有這樣謹慎過,這時卻是不自覺地謹慎起來。
只听那男子道︰“珩妹,你歇一陣罷,這樣走路,你也是第一回。”那女子輕聲道︰“沒什麼的。”他們挨得近了,韓一鳴早就垂下眼皮來,屏心靜氣,靜待他們走過去。他听不見絲毫聲音,卻已覺察他們挨得近了,要待他們走了,抬起頭來。
忽然不知是什麼用力扯住了他,向前一拉,力度來得極快極猛,韓一鳴哪里還站得住,身子一晃,躍倒在地。眼前先出現一件白衣的下擺,抬起頭來,那男子正站在面前。
韓一鳴抬起頭來,只見那男子雙目有如寒星,他目光對著自己,自滿面寒霜,心中竟是沒來由的害怕,悄悄向後挪了挪。那男子看了他一眼,道︰你怎麼躲在這里?韓一鳴道︰我……我……此事實在是難以啟齒。要說“我沒有躲在這里,可他偏偏是躲在這里的。要說我躲在這里緣故卻又是長篇大論,只怕說出來他也不會相信。因而我了幾聲,說不下去。
第五卷 遠路 第九十章 眼
那男子道︰你躲在這里,意欲何為?他聲音並不高,也不響亮,卻伴隨著一股十分強大的壓力,韓一鳴如听到了怒吼一般,頭暈眼花,兩耳轟鳴,強自支撐了好一陣,才將那陣眩暈忍了過去。卻見那男子兩眼對著自己胸前道︰你懷里揣著什麼?
韓一鳴一驚,禁不住伸手按住揣在懷中的無相寶鏡。那男子右手輕輕一揮,一招,意態瀟灑,韓一鳴按在胸前的右手不由自主放開來,胸前一輕,不知為何,那男子手中多了一面銅鏡,正是無相寶鏡。韓一鳴大吃一驚,這面寶鏡是大師伯交給他的,他還不曾拿出來看過,便被別人拿了去,將來如何向大師伯交待?忍不住對著那男子叫道︰“你,你不能拿我的銅鏡,還給我。”
那男子鄙夷一笑︰“我才不想要你的這個銅疙瘩,我不過看上一看。”說著拿起銅鏡對著其中看去。他看了一看,笑道︰“珩妹,你來看,竟然會有這樣的東西。”只見那女子輕輕走過來,站在他身邊,也對著銅鏡看了一看,道︰“咦,果然是好東西,聰明得很呢。彌補不足之招術,不過如此了。”
那男子笑道︰“是呀,從前我總是不明白為什麼總會有魚想修行之後得道,現下我倒是有些明白了。魚眼能看見什麼?別的眼就不一樣了。當然他們的眼絕比不過咱們的,可是有了這些東西,倒也相差不遠了。”韓一鳴見他對無相寶鏡贊不絕口,十分擔憂。他先想站起身來,哪知不知為何,身上竟是十分沉重,連動一動都十分困難,眼楮看向身上,卻見身上並無變化,連微風吹拂,身上的衣裳都為之輕輕飄動,絕不是從前被那青衣少年變成石頭時的模樣。那男子忽然又道︰“這又是什麼?”
韓一鳴勉強抬起眼來,向他看去。他手中多了一把匕首,這把匕首玲瓏剔透,月光之下刃邊閃出一道寒光,是韓一鳴揣在懷中的那柄匕首。這男子不過隨手一招,便將他懷中的東西都招在了自己手中。只見他將那柄匕首拿在手中,輕輕抖了兩下。那柄匕首忽然間便沒了蹤影,韓一鳴本就吃驚,此時更是驚異得說不出話來,他已看明白男子手中拿著的不再是匕首,而是一條長長的紫色葉片,葉片狀若蘭葉,葉尖上居然長著一個未放的蓓蕾。
那男子微微一笑,道︰“珩妹,這朵花你喜不喜歡?”那女子柔聲道︰“咱們要來也無用,還是還給他罷。也許他拿著有大用處呢。”那男子笑道︰“依你。”對韓一鳴看了一眼,伸手對他招了招。
他一招之下,韓一鳴只覺身上一輕,坐了起來。那男子對他道︰“這兩樣東西你都好好收著罷。”將無相寶鏡和那片紫葉一起遞了過來。他沒有據為己有的念頭,韓一鳴便放下心來,先接了銅鏡揣在懷中,又接過那條紫葉來。他一接過來,那條紫葉便沒了蹤影,手中拿著的依舊是一柄匕首。韓一鳴用力眨了眨眼楮,手中依然是那柄玲瓏剔透的匕首。但他也不發問,放入懷中。
他站起身來,那男子忽然道︰“你背的是鳴淵劍嗎?給我看看可好?”韓一鳴又是大吃一驚,鳴淵寶劍連眾位師兄都不認識,他居然識得。那男子也不待他回答,左手兩指對擦,“啪”的一聲響過,右手對著韓一鳴一抓。韓一鳴自覺面前一暗,接著背上一輕,鳴淵寶劍脫鞘而出,伴隨著一聲悠長的鳴叫,已被那男子抓在了手中。
那男子右手握住劍柄,左手在劍身上拂過,兩指在劍身上輕輕一彈,整柄長劍都亮了起來,散發出淡黃的光澤。韓一鳴得到鳴淵寶劍以來,都只用來施御劍術,劍身也十之七八都被銅綠所覆蓋,並未見過劍身透出這種明亮的光澤,此時得見,目眩神迷,對著鳴淵寶劍呆呆凝望。那男子左手在劍身上一引,又是一聲悠長的鳴叫,劍刃上虹光閃爍,越發明亮起來。此時光澤與先前又不相同,十分耀眼,劍刃明亮到了極點,竟有些隱隱透明,連稜紋格都閃爍紫色光華。那光芒雖是明亮,將四周照得縴毫畢現,卻不刺眼,韓一鳴對著劍刃看去,只見其中似乎有一股金色在緩緩流動。
那男子突然將左手在劍身上一按,明亮的光澤瞬間消失,周遭又是一片昏暗。韓一鳴剛看了那耀眼生輝、流光溢彩的明亮光澤,乍然間眼前一黑,便什麼都看不見。呆了片刻,眼前才模模糊糊現出周遭的景象。
只見那個女子身上依舊流轉著淡淡的黃色光暈,男子身上也有淡淡的白色光芒。兩人各自望著一個方向,過了片刻,那女子笑道︰“你還給人家吧,小心再把他們招引過來,到時候又是一場麻煩。”那男子也笑道︰“是了,是我好奇心重,險些把他們引了來。好在我先就留了個界結,不然這番定會被追上。”說著將鳴淵寶劍遞了過來。
韓一鳴伸手接過劍來,那男子對他問道︰“你修行了多少時候了?”韓一鳴老實答道︰“我還沒有修行。”那男子搖了搖頭,對著他又上下看了兩眼,似是探究。韓一鳴不禁想低下頭去,避開他的目光。只是他的頭才低下去,便又抬了起來,迎著那男子的目光看去。那男子瞳孔中兩點晶瑩的光芒,讓他不能回避。那男子看了看他,又道︰“你知不知道要引動這柄劍,須要多少年修行?”韓一鳴搖了搖頭,那男子道︰“千年道行,方能引動鳴淵。”
韓一鳴大吃一驚,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錯了。回想片刻,確實不曾听錯。囁嚅道︰“我,我引不動鳴淵寶劍。我只是會用御劍術。”那男子哈哈一笑︰“引不動它,如何能用御劍術?”又對他上下打量了兩眼,道︰“你是沒有絲毫道行。”抬頭看了看天色,道︰“珩妹,咱們走罷。”那女子微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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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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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0 23:21:36
第五卷 遠路 第九十一章 遲早
那男子轉過身來,道︰打擾了,若是有人問起我們,請你幫忙遮掩。他的眼光如寒冰一般,向韓一鳴一掃。韓一鳴禁不住輕輕一顫,他本不是多事之人,便道︰定當守口如瓶。那男子笑道︰異日相逢,再行相謝。說罷,左手兩指相擦,又是啪的一聲,韓一鳴眼前頓時清晰起來,只見天空如一塊巨大的青玉,天邊已微微發白。那男子轉身要走,那女子卻笑道︰咱們來的時候他可不是這樣的,咱們就這麼走了麼?那男子笑道︰他變做一棵樹,本是為了掩人耳目。天一亮便要回復人身,現下天色將亮,不必再變成那樣了。
那女子搖了搖頭,道︰“他沒有絲毫道行,萬一咱們走了,他遇上什麼野獸,豈不是咱們害了他?”那男子笑道︰“你說的很對,依你。”忽然伸手一把抓起韓一鳴,向地里一栽。韓一鳴雙腳觸及地面,已覺一股潮氣自腳下而起。想要低頭看一看,已低不下頭去,連臉上的肌肉都變得僵強。那男子笑道︰“你自己也有變化的咒語,要變回人時,將你的咒語顛倒過來,自最後一個字念起,連念三遍便可解除我的法術。”韓一鳴想要謝他,卻是說不出話來。只見那男子轉身攜了那女子,兩人相視一笑,便向前走去。
他們行止從容,兩人雖是有說笑之狀,卻是去得飛快,轉眼便沒了蹤影。只剩下化為樹木的韓一鳴站在原地。此時林中正是萬籟俱寂之時,天亮之前,晝伏夜行的獸類都要歸巢,因而此時的林中最是安靜。韓一鳴雖是一夜未睡,卻不疲倦,睜眼望著這寂靜的山崗。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聲輕響,韓一鳴向著聲響處望去,只見一個人影閃了出來。韓一鳴一看,不由得屏住氣息,兩眼緊緊盯住那人。那人一身青衣,面目雖有些模糊,而身形舉動,卻一望便知是平波道人。他自遇到平波道人起日起,兩人之間便總是不睦,平波道人的貪婪性情令韓一鳴很是反感。再加之韓一鳴此時總是提防著他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因而一見他的身形,便將他認了出來。
平波道人慢慢走了近來,他一雙眼楮光芒閃爍、機警靈活、左右顧盼。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對面前的每樣事物,都細細查看。韓一鳴屏住呼吸,兩眼隨著他,不敢放松。平波道人東張西望,連地上的草叢都不放過,都要彎腰去查看一番。他彎腰查看,也不是看一看就了事,而是用手撥開查看。
韓一鳴見他慢慢挨近了來,屏住呼吸,看他這個樣子,倒似在尋找什麼東西一般,韓一鳴不禁想道︰“他不會是在找我罷?難道,他識破了二師伯的法術?”想到這里,心中越發擔憂起來。想起自昨日中午便跟在自己身後的木芝,心中越發焦急起來。那對男女來到,他便忘了木芝,不知道此時木芝還在不在近前,只望它早已跑開,不要被平波道人看見才好。
平波道人四處找了一陣,已挨近韓一鳴身邊。韓一鳴小心戒備,垂下眼皮,盯著他漸漸移近來的雙腳。他十分厭惡平波道人貪婪的目光,卻還是覺察平波道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過了一陣,那雙腳移了開去,韓一鳴輕輕呼出一口氣來,這一段不長的時刻,漫長得令人窒息。悄悄抬起眼皮來,平波道人已背對自己,對著一叢三尺高矮的灌木上下打量。
他打量了一陣,伸手入懷,摸了一件東西出來,對著那叢灌木扔去。那東西一離開他的手,便亮了起來,帶著一道寒光。韓一鳴一眼認出,那便是七環寶鏡。七環寶鏡繞著那叢灌木上下左右照了幾回,突然在一個地方停住了。
那里十分怪異地生著一件東西,絕非灌木所有。遠遠看去象是一小叢珊瑚,又象是小小的鹿茸,卻是雪白的顏色。平波道人大喜,自言自語道︰“我說呢我便不信,怎會沒有半點好處?果然不錯。”說著,伸手去摘了下來,迫不及待地塞入口中,大嚼起來。
他嚼得十分響亮,顯然吃得十分歡暢,韓一鳴十分厭惡,閉上了眼楮。只恨不能伸出手來塞住耳朵。平波道人嚼吃完畢,意猶未盡,又指引銅鏡,慢慢向樹叢中照去。照了一陣,滿臉失望,道︰“沒了?怎會就沒了。”低下頭又對著地上細看。
韓一鳴唯恐他看了過來,連一動都不敢動。平波道人對著地上看了一陣,抬起頭來,搖了搖頭,將七環寶鏡收入懷中。卻又眉頭一皺,對韓一鳴看來,似是起了疑心,伸手入懷,又拿出七環寶鏡來。
韓一鳴深知七環寶之下,自己必定原形畢露,心頭一緊。正不知如何應付,卻听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遠遠地又一個身影走了近來。
這個身影一身素衣,十分眼熟,正是黃靜玄。韓一鳴一喜,只听平波道人低聲罵道︰“倒霉,怎麼他也跟了來了?”將七環寶鏡揣入懷中。韓一鳴十分惱怒,卻是發不出聲來。只見平波道人咳嗽一聲,迎上去道︰“黃道兄,你怎麼也來了?”黃靜玄微微一笑,道︰“平波道兄來得,我便來不得麼?平波道人笑道︰你素來不愛這些異樣之物,不過也難怪你看不上眼,你靈山之上什麼寶貝沒有?哪里還看得上這些?不過道兄今日卻也趕了過來,著實令人驚異呀。”黃靜玄笑道︰“我如何不愛這些東西?黃某一生最喜好的便是見識異樣寶物。只是我來晚了,怕是見識不著了。
平波道人哈哈一笑,道︰好啦,我先回去了。見黃靜玄面帶微笑,又自我解嘲道︰我那些不成材的弟子,還是早些回去照料的好。話音一落,他背上的黑桃木劍已化為一道黑影,帶著他飛上天空,一個黑點一閃,便沒了蹤影。
第五卷 遠路 第九十二章 劍氣如虹
韓一鳴萬料不到這個猥瑣道人動作竟是這般快,素日只顧著鄙夷他了。卻忘記了這個猥瑣道人也執掌一派,不容小視。忽然身上一震,回過神來,卻見黃靜玄站在前面,閉目寧神。片刻之後身上又是一震,韓一鳴想起那男子對他說的話來,連忙將黃靜玄教給的口訣在心里想了一想,倒過來念了三遍,變回肉身來。
黃靜玄道︰“一鳴,你昨晚沒遇上什麼怪事麼?”韓一鳴搖了搖頭,黃靜玄道︰“你沒有遇上什麼人麼?”韓一鳴雖說從不說謊,但這時卻為難起來。他沒有欺騙師伯的意思,而那個男子卻又叮囑過不能與別人說,自己也應承下來。一時之間,他也不知該不該說。
正在猶豫,卻見黃靜玄對著自己看了片刻,點了點頭,道︰“好了,好孩子,你不必說了。我都知道了。你千萬記著,不能對別人說起。你應承了別人,便要做到。言而有信,不可忘記。”韓一鳴道︰“是。”黃靜玄道︰“但將來若有緣再見,你須記得要敬而遠之。”韓一鳴點了點頭,黃靜玄道︰“好了,咱們走罷。”韓一鳴正要邁步,忽然又听黃靜玄道︰“等一等。”只見黃靜玄看著自己。他也不知自身哪里不妥,低頭看了一看,再抬起頭來,黃靜玄已道︰“你將鳴淵劍拿來我看一看。”
韓一鳴見他目光閃爍,顯然十分意外,越發莫名其妙,伸手自背上取下鳴淵寶劍來。鳴淵寶劍一取下來,他自己也吃了一驚。
鳴淵寶劍的劍鞘烏黑中透出隱隱的湛藍光芒,韓一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鳴淵劍劍鞘本是烏黑色澤,但他拿到手中之日,劍鞘便是灰蒙蒙的。雖說他並非勤勞之人,但劍鞘也是擦過無數回了。只是無論他怎麼擦,劍鞘始終如初見時一般蒙滿塵土。韓一鳴也細細看過劍鞘,不知是什麼做成的。看上去平平無奇,摸上去卻有些掛手,對著光細看,上面似乎是無數個比針尖還小的尖刺。
諸位師兄的寶劍劍鞘也是互不相同,有黑有白,有銅有鐵,也有木頭本色的。韓一鳴本來也沒什麼見識,只知定然不是木頭的,在靈山時又頗多煩惱,不曾想起來問一問顧清泉。不過在他私心內,如果鳴淵劍鞘是木頭的更好。這柄劍本來已引人注目了,再四處去詢問,豈不是更加招人側目。
此時鳴淵劍鞘上縴塵不染,色澤猶如濃墨,還隱隱透出湛藍的光芒來,沉著細膩,幾乎有些夢幻一般美麗。韓一鳴呆了一陣,方想起要將寶劍遞給黃靜玄,雙手捧著,遞了過去。卻見黃靜玄也對著鳴淵寶劍怔怔出神。
過了片刻,黃靜玄伸出手來,輕輕撫摸鳴淵寶劍的劍鞘。然後才握住劍柄,“刷”的一聲將鳴淵寶劍抽了出來。只見劍身之上,那斑斑銅綠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劍刃看上去並不鋒銳,反而略有些圓鈍。刃邊白中帶黃,閃爍淡淡的金光,劍身之上的菱紋格乃是紫金,紫色斑斕,閃爍光澤,卻掩不住那帶著銀白色澤的淡淡金色,全然不是韓一鳴熟悉的鳴淵寶劍。黃靜玄道︰“一鳴,你見過這樣漂亮的一柄劍麼?”
韓一鳴雖是初入靈山,也沒有修道。卻也已見過幾把好劍,起初那青衣少年給他的短劍,便是十分精美,雖是夜晚,卻不掩那如彩虹般的華麗光澤,想來也是一柄好劍。可惜仿佛曇花一現,片刻之後便沒了蹤影。便是到了如今,韓一鳴都不得不疑心是自己看花了眼。可在此之前,他從來不曾見過兵刃,連想象都無從想起,難道那柄短劍就是自己的幻想嗎?
到了靈山之上,劈風、碧水、青霜、紫霓也是各有各的玄妙。劈風至剛至陽。碧水卻是至陰至柔,青霜那有若寒霜一般的劍刃輕靈空幻,紫霓卻是美倫美煥,如玉一般堅硬,寶石花澤閃爍不定的劍身,堪稱是靈山上最美的寶劍。靈山寶劍各有各的玄妙,弟子們用的也是如此。大師兄司馬凌逸用的金青寶劍在這些寶劍之前,毫不起眼。但青色劍刃上星羅旗布的點點烏金砂,也將那劍身裝點得十分華麗。
韓一鳴無法想象哪里還能有與靈山諸劍相比之劍。可是今日看來,那些寶劍都過于精巧了,鳴淵劍雖說劍身寬大,失于精巧,卻更加工整,頗有王者風範。目眩神迷之間也對黃靜玄道︰“二師伯,我沒見過幾柄劍,更沒見過比鳴淵更漂亮的寶劍了。”黃靜玄嘆了口氣,道;“好啦,收起來罷,改天我給你講鳴淵劍的故事。”韓一鳴接過劍來,還劍入鞘,道︰“二師伯,鳴淵劍還有故事嗎?”
黃靜玄道︰“世間萬物都會有故事,就連咱們腳邊的石子都有故事,鳴淵劍怎麼會沒有故事呢?好了,咱們走罷。”帶著韓一鳴前去追趕已向前趕的弟子。
這日晚間,韓一鳴也不敢與眾師兄相見,跟著黃靜玄遠遠地在一個山頭上等待。兩人自太陽下山便在山間坐等。黃靜玄坐在一塊大石之上,閉目垂眼,似在養神。韓一鳴坐在大石之下,兩眼望著月亮慢慢向頭頂移去。
此時身邊林中已是一片寂靜,除去蛙鳴聲之外,便只有風過樹梢的聲響。若是從前,在這種荒郊野外,韓一鳴早嚇壞了。可是如今坐在這里,心中卻是說不出的安寧。對著黑沉沉的樹林,竟不覺時光流逝。
他坐在石下,不知坐了多久,神思迷糊起來,正在朦朧,只听黃靜玄道︰“一鳴,是時候了。”韓一鳴一驚而醒,睜開眼來,不知何時黃靜玄已站在他面前。月光灑在他身上的白衣上,發出柔和的淡淡白光。
韓一鳴抬起頭來,向上看了一眼,果然見月亮已到了頭頂。此時他心中不免忐忑起來,站起身來,自懷中摸出那柄匕首拿在右手中,對著自己的左手看了兩眼。平時並不覺得這兩根手指有何要緊,但此時看來,卻是說不出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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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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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0 23:22:02
第五卷 遠路 第九十三章 切膚之痛
他怔怔地看了一會兒,忽然听黃靜玄道︰一鳴,怎麼啦?你……韓一鳴嘆了口氣道︰二師伯,沒了這兩個手指,許多法術就不能學了。可我並不認為學會很多法術很要緊,但我還是會心痛。我很自私麼?黃靜玄搖了搖頭道︰沒有,你也是血肉之軀,你並不是無情之人。對你的手指有留戀之意,師伯能體諒。韓一鳴搖了搖頭,道︰師伯,我,我待會兒大聲叫喚之時,會不會將別人引來?
黃靜玄嘆了口氣,道︰我設個界結,便是有人在你身邊,也不會听到的。說著,抬起手來,輕輕在空中劃了幾下,右手中指對著韓一鳴一指。韓一鳴只覺腦海中啪的一聲,不知是什麼炸開了。他雙眼一直看著黃靜玄左手的食、中兩根手指。原來兩指平平無奇的手指在這個時候,也讓人難以割舍。
看了片刻,右手慢慢舉起那柄匕首,匕首刃邊閃爍幽幽藍光,十分鋒銳。韓一鳴一咬牙,尋了一塊平坦的石頭,蹲下身來將左手兩根手指放在石上,看了一看,緊咬牙關,別過臉去,右手的匕首便向左手上直切下去。
雖說他心中已知會痛徹心肺,畢竟十指連心。當鋒利的匕首切入手指時,還是痛得眼前一黑,大叫一聲。松開了手中的匕首,右手緊緊握住左手,跪倒在地上。他一眼也不敢去看自己殘缺的左手,也沒有力量去看。早已痛得滿頭大汗,連腰都直不起來。他喊了一聲,便緊緊咬住自己的下唇,咬得出血,也不出第二聲。
黃靜玄嘆了口氣,道︰一鳴,苦了你了。韓一鳴痛得厲害,哪里有力氣說話。跪在地上抖個不住,抖了一陣,抬起頭來,吸了口氣,又低下頭去。黃靜玄道︰一鳴,讓我看一看。韓一鳴強忍著那難以抵擋的痛楚,抬起手來,卻不抬頭,他已見自己的右手指縫之中鮮血滲出,滿腔的勇氣都消逝無蹤。黃靜玄嘆了口氣,伸出手來,在他右手上輕輕一彈,韓一鳴右手不自主松開來。正痛得死去活來,忽然听黃靜玄道︰一鳴,你抬起頭來看一看。
黃靜玄的話音雖不高,卻是十分清晰,韓一鳴听入耳中,不由自主抬起頭來。卻見黃靜玄手一拍,自己的左手便浮在了自己眼前。韓一鳴十分不解,看了看黃靜玄,卻听他道︰“你數一數。”韓一鳴正在奇怪,口中卻已開始數,自一數至五。
他看著黃靜玄,實在是不能明白他讓自己數什麼,黃靜玄笑道︰“傻孩子,你再數數你的手指。”韓一鳴十分意外,低下頭來數了一回,還是從一數至五。抬起頭來道︰“二師伯,是五根手指呀。”黃靜玄嘆道︰“你還不明白麼?”韓一鳴心道︰“手指都是五根,有什麼明白不明白的?”但也覺有些異樣,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里異樣。
又數了一回,還是五根,黃靜玄嘆道︰“一鳴,唉,你到底是聰明還是……”說到這里便收住了。韓一鳴如墮五里雲霧之中,摸不著頭腦。對著手看了半天,猛然驚訝地張開了嘴巴,道︰“二師伯,我的,我的左手。”他的左手上,還是五根手指!
那難以忍耐的疼痛也不知所蹤,連原來彌漫手指間的血跡也毫無蹤影。韓一鳴驚異之極,伸曲手指,無比自如,細看指桶,連傷痕都看不見。一時之間羞愧起來,適才大呼小叫,哪知卻還沒有切在手指上。低下頭來,又是一驚。
面前石上霍然有一截斷指,銀白色澤,旁邊還擱著那柄匕首。韓一鳴幾乎要以為自己做夢,伸手揉了揉眼楮再對著石上看去,那截銀白色的斷指還在,不是幻覺。對著自己的左手又看了一回,仍然是五根手指,並沒有少掉一根。韓一鳴禁不住道︰“這,這是……”
黃靜玄道︰“這也是凝聚在你手指中的仙芝精華。快還有另一根,快用力切一下。”韓一鳴意外之極,右手拿起刀來,對著左手中指便切了下去。這一回他不再如初時那般害怕,眼睜睜看著匕首切入中指指根,卻並不疼痛,忽然見一截中指落了下來,嚇了一跳。細細一看,左手上還是五根手指,可石上分別有了兩截斷指。韓一鳴忍不住奇道︰“二師伯,我不會是多長了兩根手指罷。”
黃靜玄道︰“唉,傻孩子。快,快拾起來,咱們快走。”韓一鳴將石上兩根斷指拾了起來,黃靜玄遞過一塊素帕來,道︰“用這個包上,還有那把匕首。”韓一鳴依言包好,黃靜玄已召出劈風劍來,向北而去。韓一鳴忙將素帕揣入懷中,也召出鳴淵劍來,隨之而去。
跟在黃靜玄身後,飛了不久,已來到一個小小山崗。韓一鳴一落下來,便認出這里便是紫裳變幻出來的小山崗。黃靜玄站在矮松前道︰“紫裳道友,黃某帶了小徒前來拜訪。”韓一鳴一落下來,便閉目寧神靜心,再慢慢睜開眼來,只見一望無際的鮮花,兩條清澈的小溪和一間茅屋出現眼前。
片刻之後,茅屋木門敞開,里面悄無聲息。黃靜玄道︰“一鳴,你也來。”先舉步走入屋內。韓一鳴跟在他身後,走入其中。走入屋內,眼前便是一亮,似乎屋內還是白天。他一腳踏下,落腳之處十分柔軟,低頭一看,只見腳下長滿了紫色的草葉,其中夾雜著點點白色的小花,厚厚一層,踏上去十分柔軟。一陣幽香直沖鼻觀,亦濃亦淡,韓一鳴正在驚異,面上只覺一陣清涼,屋內竟有微風吹拂,而自外面看去,這小屋並無窗戶。
抬起頭來,四周全是奇草仙藤,牆上也滿滿鋪著厚厚的葉藤,頭頂上也都是垂下來葉蔓果實。那些奇異的藤草都是蒼蒼翠翠,而果實是卻紅艷得如珊瑚豆子一般,十分可愛。韓一鳴見這些藤草的葉片都形狀各異,低著著一一看過來。忽然一頭不知撞在什麼上,停住腳步,抬起頭來一看,前面雖是空無一物,但十步開外,紫裳正站在黃靜玄對面。
第五卷 遠路 第九十四章 因雪白頭
黃靜玄道︰多謝紫裳道友相助。紫裳冷冷地道︰沒什麼。眼楮向韓一鳴望來,她紫色的眼眸猶如一塊上好的寶石,幽深之極,又十分明亮,不知哪里透出來的光亮在她深紫色的眸子中一映,映出她眸子中深深淺淺的紫色來。
她紫色的眼眸之中瞳仁是極深幽的紫色,深濃得近乎是黑色。瞳仁周圍是深淺不一的紫色,一點燈火映在其中,竟然折射出無數個亮點。忽然她眼中的無數個亮點都撲了出來,韓一鳴只覺眼前大放光明,刺得睜不開眼楮。緊閉雙眸,耳中卻听到黃靜玄道︰“紫裳道友,一鳴還是個孩子,你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韓一鳴不敢再向她面上看去,轉開眼神,卻見紫裳身邊一只三尺口徑的青瓷缸內,養著一簇睡蓮。幾片蓮葉飄浮水面,一睫荷睫婷婷而立,半枯荷睫上花朵早已謝去,只有一個小小蓮蓬,結在上面。而正一個紫色花苞,從水里探出頭來。
那也是一朵睡蓮,只是還未開放,瓣膜已顯出淡淡紫色,伸出水面來,似乎是來探看這里有什麼。片刻之後,慢慢縮回水中,再也不出來了。只剩那半枯荷睫豎在水中。
忽然听紫裳冷冷地哼了一聲,黃靜玄道︰“一鳴,把紫裳前輩的刀子還給紫裳前輩罷。”韓一鳴早就低下頭去,不敢抬頭,自懷中摸出包著兩根手指的素帕來,打開來,將那柄匕首拿在手中,彎腰低頭,遞上去,口中道︰“多謝前輩相助。”
一陣涼風拂過手指,手上已沒了匕首。只听此裳道︰“你把你切下來的手指留給我罷。”韓一鳴一怔,卻听黃靜玄道︰“正想向紫裳道友提起此事,我們帶在身邊,這兩段手指不會腐壞,木芝還會尾隨在後。留給紫裳道友再好不過了。”轉過身來道︰“一鳴,把東西留下給紫裳道長。”
韓一鳴稍有些猶豫,但一想木芝尾隨這兩根手指,自己帶在身邊,遲早還是會將他們引到面前來。到時候同樣是被平波道人一一擒了去吃掉,不如不帶在身邊。可是交與別人,卻又不放心,不知這紫裳會不會將木芝也一一吃下肚中?正在胡思亂想,有人“哈”地輕輕笑了一聲,聲音輕快、嬌脆,似是年輕少女所發。
紫裳的笑聲都是冷笑,從鼻中哼出,雖說也是輕快、嬌脆,卻帶著無名的惱恨,听在耳中忍不住要打個寒顫。而這聲笑卻是說不出的調皮。韓一鳴進得屋來,並未見到屋內還有別人,不禁得愣了一愣,黃靜玄的聲音已道︰“一鳴,留給紫裳前輩是再好也沒有的。你放心好啦。”韓一鳴身上輕輕一顫,雖是低著頭,也知是紫裳那夢幻一般的紫眸又對著自己看來。也不說話,也不敢抬頭,只是將手中的素帕舉了起來。
又是一陣輕風拂過,微帶著些寒意,韓一鳴抬起頭來,手上早已空了。一抬頭之間,在紫裳身後,全是茫茫白霧,似乎沒有盡頭,白霧之中還有什麼在翻卷,忍不住定楮一看,點點白色裹在其中,似是風雪。韓一鳴越發好奇,對著那白霧之中細看,隱約見白霧之後有一座山峰,筆直陡峭,鋪滿了皚皚白雪。
忽然只听紫裳道︰“這就算你的謝禮嗎?”黃靜玄道︰“你真是要謝禮嗎?”紫裳冷冷哼了一聲,道︰“不必再多說了罷。”黃靜玄道︰“咱們後會有期。”紫裳也只冷冷地道︰“恕不遠送。”黃靜玄嘆了口氣,帶著韓一鳴出來。
韓一鳴一走出屋來,就听屋中一個少女清脆的聲音說了句什麼,只是听不分明,片刻之後,便沒了聲息。兩人走了幾步,身後又已是小山崗,韓一鳴終究有些不放心回頭望了一望︰“二師伯,我的手、手指留在這里好嗎?”黃靜玄道︰“送回靈山最好,可是靈山飄浮不定,咱們一時之間回不去,離開的時刻長了,平波道長難說會起疑心,另行生出事端。放在這里比跟著咱們好得多了,除去靈山,只怕只有這里算得妥當之處了。”韓一鳴道︰“紫裳前輩,會不會,會不會……”
黃靜玄微微一笑︰“你擔心她如平波道人一般吃木芝麼?這倒不會。便是你自己吃了,她也不會吃。”韓一鳴十分奇異,但不再問。黃靜玄道︰“先前,你斬斷手指之時,若是睜大眼楮看著,便不會疼痛。可惜你閉上了眼楮,所以十分疼痛。我雖看出來了,卻不能提醒你。紫裳道友的法術,向來便是不許別說穿的。她听你說願將這兩根手指截斷,因而用了個障眼法試探你。你閉上眼楮,便會以為真是匕首,有切膚之痛。可我若是說穿了,那真會變成匕首,那就真會把你的兩根手指截下來。”
韓一鳴道︰“那,那果真是我的手指嗎?”雖說已切下兩根手指來,但他的左手上,依然是五根手指,他怎麼能不驚異?不發問?黃靜玄微微一笑道;“也是,也不是。”韓一鳴奇道︰“二師伯,怎麼是也是也不是呢?”
黃靜玄微微一笑道︰“從你手上截下來的,便可算是你的。至于也不是,是指這截下來的兩段,並不真是你的手指。這是仙芝舔過之後,凝聚在你手中的靈氣。”韓一鳴道︰“二師伯,仙芝舔過便能凝聚靈力嗎?”黃靜玄道︰“是。仙芝乃是千年修行的靈芝。靈芝本來便有解百毒之效,因而民間叫為靈芝。再修行千年,走過的地方,一年之後都會生長新的靈芝。而且自仙芝腳下生出來的靈芝,又與別的靈芝不同,那才真是有了延年益壽,救死回生的功效。那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靈芝,有靈之物。人人都望得到,紫裳道長也一樣。不過,她卻不會是為了要吃掉它們而得到,放在這里,最好不過了。”
韓一鳴回頭向那小山崗看了一眼,黃靜玄道︰“紫裳道友給你的這柄匕首,其實是離魂草幻出來的假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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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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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0 23:22:36
第五卷 遠路 第九十五章 早遲
韓一鳴吶吶的道︰離魂草?黃靜玄道︰我起先也不知這便是離魂草,但我看出來這並非匕首。她若真想瞞我,我定然看不出來,既然我看出來了,那她就只想瞞過你的眼楮。韓一鳴奇道︰道長為何要瞞我呢?
黃靜玄道︰“她就是想看看你是否會真的為木芝舍棄兩根手指。韓一鳴怔了一怔,道︰這有什麼可疑慮的?黃靜玄道︰凡人都認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保持完整便是孝道,不肯為他人舍棄,便是對著至親好友,也不見得能下手。何況為花草樹木舍棄兩指,乃是常人所不能為。韓一鳴點了點頭︰二師伯所說,確是人之常情。
黃靜玄微微一笑道︰因而紫裳道長將離魂草幻化為匕首模樣,來看你是否真有其心。你若真有其心,必然會依她的言語而為。你若是魯莽從事,提早下手,雖說能將木芝的被嚙之災免去,但也必然失去兩根手指。如若是猶豫不定,過了她說的時刻才動手,這兩根手指自然也是白搭進去了。
韓一鳴嘆道︰“可紫裳道長這樣,不是十分,十分……”黃靜玄道︰“十分霸道是不是?一定要遵守她定下的時刻,確實十分霸道。其實,或遲或早,動了惻隱憐憫之心,都是善念。何苦一定要遵守她的時刻,她這樣子,又是太過強求了。悟道也有個早遲呀。”說著搖了搖頭。韓一鳴正要說話,忽然听見一個女子的聲音冷冷地哼了一聲。韓一鳴立時縮口,這個聲音,正是紫裳的聲音。
她哼了一聲︰“黃靜玄道友,你這樣在背後論人長短,有失厚道罷。”黃靜玄微微一笑道︰“紫裳道友,我心有所想,口有所說,總比心口不一要好許多罷。我向來性情耿直,不會以假言支應。心口不一,才是修道人的大忌。”紫裳又冷冷地哼了一聲。
韓一鳴向四周看了一眼,黃靜玄笑道︰“她並沒有跟來,只不過施了個小法術而已,現下已回去了。”嘆了口氣,又道︰“紫裳道友的修為也頗為高深,只可惜,在有些方面看不透,若是參透了……唉!”又嘆了口氣,收住了口,道︰“一鳴,咱們走罷。”
那日晚間,韓一鳴不再獨自一人在荒野中過夜。木芝不會再因他而喪生,心中再無牽掛,無比安定,因而睡得也是十分香甜。
次日清晨醒來,精神飽滿,他這些時日都十分焦慮擔心,沒能如此好好睡上一覺。醒來之後,便去洗漱。他這日醒得稍微晚了些,來到小溪旁,已見眾師兄都返回來。寒喧了幾句,獨自來到泉水邊,蹲下身來,抄起泉水潑在臉上,清涼的泉水,令人神清氣爽。
洗漱完畢,站起身來,卻見對面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一身青衣,背負長劍,站在小溪那邊,對著他上下打量,卻是平波道人。韓一鳴怔了一怔,平波道人自溪水上踏空而來,眯起了眼楮,對他上下打量了兩眼,眼光落在他左手的食、中二指上。
他素來厭惡平波道人,只是好歹平波道人也是一派之長,又與諸位師尊同輩,記著黃靜玄的囑咐,躬身施了一禮,轉身便走。忽然左足足踝上一緊,右腳已邁出步去,左足卻在原地,不能移動。扭頭一看,平波道人右手五指對著自己一握,一雙眼楮點著冷漠卻得意的笑意,緊緊盯著自己的眼楮。
韓一鳴猛然記起黃靜玄叮囑自己千萬不要與他獨自相對,心中一緊,剛想要念御劍訣,只見平波道人飛快做了兩個動作,對著自己一拍手掌,頓時頭暈眼花,喉頭發干。好在他的御劍訣只須在心中默念,又只是五個字,不須出聲。在心中想那五個字,只听“刷”的一聲,鳴淵寶劍脫鞘而出,帶著淡淡金色光華,托起他來,便向上飛去。
一飛離地面,韓一鳴便清醒過來。只听身後傳來“咦”的一聲,平波道人驚異無比,回頭一看,他的黑桃木劍出鞘,向自己追來。他來得極快,轉眼便已趕到韓一鳴身後,伸手向韓一鳴背心抓來,韓一鳴向右一閃,閃開背心,卻見他手向自己手臂抓來,已抓到手邊,只余寸許!
忽然一道白光閃過,不知什麼恰好自兩人之間穿過,帶著“嗚”的一聲尖銳嘯聲,韓一鳴眼利,眼角已瞟見是白光之始是一只白玉梭,知是師姐劉欣竹相助,頭也不回,便向前急飛。白玉梭兩頭尖利,來勢極快,來到面前,已變成半尺左右大小,平波道人若不緩一緩,便要撞上去。
平波道人大怒,伸指一彈,將白玉梭彈開,依舊向前一望,韓一鳴卻已趁此時機飛出去好大一段,再來追趕,卻是片刻之間追趕不上。韓一鳴見他緊追不放,心口的御劍訣念得越發快,飛得也更快了,隱約已見前方便是昨夜歇宿之處,想要大聲叫“師伯、師叔”卻是叫不出來。張開了口,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回頭一看,平波道人已追近了,情急之下,連連在心中念著御劍訣,壓低身子,撞入樹林中。撲面而來的樹枝劈頭蓋臉,打得他全身疼痛不已。韓一鳴只是用兩手護著雙眼,眼楮自縫隙間望著越來越近的師伯和師叔,向他們身邊趕去。
他飛入樹林中,早就發出聲響來,驚得林鳥鳴叫不已、四散飛躥,他哪里顧得上這些,只想不落在平波道人手中。忽然眼前數道寒光飛來,韓一鳴大驚失色,卻是不敢停頓,眼睜睜看著寒光飛到面前,咬緊牙關,卻見劍光一繞,繞過他直奔他身後而去。
虛驚一場,這才看分明,趙浩洋已躍在空中,兩眼緊盯著韓一鳴身後,碧水寶劍垂直浮在他胸前,他雙手持咒,碧水寶劍便浮在兩手之中。寶劍上正透出道道寒光,每一道寒光都是一柄短劍,對著他而來。來到面前,都越過他,直奔他身後去。
第五卷 遠路 第九十六章 重于泰山
韓一鳴驚魂未定,一刻都不敢停留,亦不敢回頭,徑直飛到趙浩洋身邊,才收住去勢。回身一看,只見遠遠的一道黑影一閃,便沒了蹤影。趙浩洋的碧水寶劍依舊透出道道寒光,向前追去。趙浩洋任憑這些寒光追了一陣,左手在空中一繞,在胸前一豎。片刻之後,那些寒光都自遠方轉了回來,一一回到碧水寶劍上。
趙浩洋冷笑一聲,搖了搖頭︰一鳴,你先下去。他身子卻依舊浮在空中,韓一鳴松了口氣,御使寶劍,飛到站在地上的黃靜玄身邊。收了鳴淵寶劍,依舊說不出話來。趙浩洋在空中浮了片刻,不見有異,這才緩緩落在地上。
黃靜玄道︰一鳴,你下回不可再落單了。韓一鳴想要答應卻是說不出話來,黃靜玄伸手向他咽喉上拂過,韓一鳴喉頭一陣哽塞,許久才說出一個是字來。他喘了一陣,只見樹林中走出一個人來,兩眼望著自己,正是平波道人。
黃靜玄道︰平波道兄,我門下弟子沒什麼見識,不知如何得罪了你。你大人大量,就不要跟一個小輩計較了。韓一鳴剛想說︰是他想要抓我,我並沒有得罪他。手臂上一緊,回過頭去,只見趙浩洋極輕的搖了搖頭,輕微得幾乎看不出來。
平波道人哈哈一笑︰好說,好說。靜玄老兄,你門下這個弟子,可是厲害非凡呀。我記得他入你們靈山派,也不過才短短一個月,居然學會了默念心訣了。我早先看見他背著偌大一把劍,還只道他是充個門面,裝個樣子。
不想果真是有些門道的。你不用向我賠不是,倒該我賠個不是才是。我本是看小朋友這把劍與眾不同,想要拿來看一看。說著向韓一鳴咧嘴一笑,哪知他見了我就如同見了鬼一樣,我連話都不曾說,他起身便跑,這真是天大的誤會了。小朋友,你不曾嚇壞罷?
韓一鳴憤怒不已,他與平波道人一見面,平波道人便施法讓他喊叫不出聲來,又施法抓他,哪里是想看寶劍?欲想道︰你胡說八道!卻听黃靜玄的聲音道︰一鳴,平波道長想看看你的劍,你該恭恭敬敬地捧到道長面前,請道長品評鑒賞才是。韓一鳴一呆,卻听黃靜玄又道︰平波道兄,一鳴這個孩子性情單純,也沒見過什麼世面,誤會了你的意圖,也在所難免。這柄劍哪里比得上你的黑桃木劍呢?不看也罷。
平波道人哈哈笑道︰靜玄道兄,我哪里會與小輩多心。轉過來道︰我不過是想看看這柄劍,驚嚇你了。韓一鳴不料平波道人如此無恥,望著他的臉,緊咬牙關。呆了一陣,又听黃靜玄道︰一鳴,怎麼還沒回過神來?把你的劍給道長看一看。韓一鳴向黃靜玄看去,只見他一如平時,這才將鳴淵寶劍自背上解了下來,捧在手上,慢慢走到平波道人面前。
平波道人也不接過去,對著鳴淵寶劍細細看了幾眼,嘖嘖稱贊︰好劍,果然是好寶劍。韓一鳴面無表情,只是低眼著自己手中的寶劍。忽然听平波道人道︰待我拿起來看一看。伸手握住劍柄。韓一鳴抬眼看了他一眼,只見他眼中有一絲隱藏不住的貪婪,心中一陣厭惡。平波道人握住鳴淵寶劍的劍柄,用力一抽。
韓一鳴只覺手中一震,卻不見鳴淵寶劍出鞘,不由得向平波道人看去,只見平波道人也是滿臉的不可置信。他停了一停,用力再抽,寶劍依舊紋絲不動,只有劍鞘閃動著黑中帶藍的光澤。韓一鳴心中暗喜,他頗不願意平波道人抽出鳴淵寶劍。鳴淵寶劍雖說形狀不如劈風、碧水那麼輕翔靈動,但卻是渾然天成,大巧不工,不說別人,便是他自己都覺得鳴淵寶劍與眾不同。因而他擔心平波道人抽出劍來會貪念大起,更要想方設法據為己有。
此時見平波道人不能將鳴淵寶劍抽出鞘來,心中放松。雖不抬頭,卻也能想象平波道人漲紅了臉面,尷尬難堪的模樣。只听黃靜玄道︰“平波道兄,這柄劍並沒什麼特異之處,只是沉重些,恐怕還不能入你老兄的法眼罷,不看也罷。一鳴,你回來罷。”韓一鳴听見二師伯招呼,便對著平波道人微微彎腰,轉身回來。
他彎腰之時,悄悄望向平波道人面上,只見他並無難堪尷尬模樣。一雙眼楮狡黠中帶著一絲不可捉摸的微笑,對著自己望來,手掂著頦下的胡須,一幅饒有興味的模樣。這一看自然又吃了一驚,不敢再看,壓住心頭的驚怕,不動聲色,也不敢在他面前停留,轉身回到黃靜玄身後。
待得眾人散開來,眼看著平波道人帶著他門下弟子御劍飛走,趙浩洋也帶了司馬凌逸幾位師兄離開,這才悄悄的問黃靜玄道︰二師伯,為什麼平波道長不能抽出鳴淵寶劍來?黃靜玄道︰你怕他抽出來麼?韓一鳴老實答道︰是,我很害怕他把這柄劍也據為己有。”
黃靜玄道︰你為何會怕?韓一鳴一愣,道︰平波道長有些、有些貪心,何況他吃木芝之時,沒有絲毫憐憫。我想起來就……黃靜玄道︰你難道不是因為自己喜歡這柄劍,才害怕被他拿去麼?
此言一出,韓一鳴便脹紅了臉,他確實不曾這樣想過,因而答道︰二師伯,我寧願和諸位師兄一般,用一柄普通的長劍。師尊們總是說我資質過人,可是我自己卻總覺得自己十分愚笨。黃靜玄嘆了口氣,道︰一鳴,你怎能這樣想。鳴淵劍認了你,你便是它的主人。兵刃于咱們來說,應當是十分愛惜才對。你不該有這樣的想法。要知道兵刃也有靈性,你對它好,它便會對你好。你對它不好,便不要怪它對你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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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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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0 23:23:11
第五卷 遠路 第九十七章 靈性
韓一鳴十分驚異︰二師伯,兵刃也有靈性嗎?黃靜玄笑道︰那是自然,若沒有靈性,你今日是如何逃脫的?韓一鳴大吃一驚,黃靜玄對平波道人如此客氣,沒有絲毫火氣,他險些認為黃靜玄果真听信了平波道人的信口胡謅。黃靜玄道︰當日你師父與你說過,並非你挑選兵刃,而是兵刃挑選你罷?韓一鳴點了點頭,黃靜玄道︰這就是了。
如若兵刃沒有靈性,便只能你挑選它,而它有了靈性,便是它挑選你。其實靈山上的兵刃,大多數都是人人可用的。只是每一件兵刃都具有靈性,因而會挑選弟子。至于那不可用的,則是因弟子修為靈力不夠,不能與之靈性交匯罷了。
韓一鳴不禁想起顧清泉對他說的話來,道︰二師伯說的,是劈風、碧水、青霜、紫霓嗎?黃靜玄笑道︰你也知道靈山四大靈劍麼?這四柄劍都是師祖親自煉成的,材質難得,因而這四柄劍也挑人得很。韓一鳴哦了一聲,黃靜玄又道︰這個咱們改日再說。今天就說鳴淵寶劍。韓一鳴道︰是。
黃靜玄道︰鳴淵寶劍只與你有緣,更是靈物中的靈物,因而只有你能驅策。而鳴淵寶劍在靈山已有幾百年了,多少與靈山靈氣相通。因而我與你的各位師尊都能拿起來,只是不能御使。平波道人是派外之人,他要麼有千年道行,要麼與靈山靈性相通,不然便拿不起來。韓一鳴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難怪他今天臉憋得通紅,都不能把鳴淵寶劍拿起來。黃靜玄道︰因而我也要告訴你,輕易不可將此劍交與外派之人。韓一鳴道︰是。黃靜玄道︰我倒不是擔心他們拿來為非作歹,他們也要拿得起來,我是擔心他們被此劍壓死。
韓一鳴又是大吃一驚,黃靜玄道︰對于派外之人,這柄劍重過泰山。拿不起來還是小事,壓死了可就是大事了。平波道人也是六七百年修行了,听起來十分嚇人,但與鳴淵一比,實在還是微不足道。韓一鳴驚道︰可是他吃了木芝得了兩百年靈力。黃靜玄道︰是呀,這就是我要帶你去斷指的緣故了。他接近千年修行,對靈山派不是件好事。
韓一鳴立時想到肉芝、仙芝,它們都如孩子一般可愛,若真被這個齷齪道士吃了,那豈不是更讓人心疼。連它們被活活嚼吃的場面,都不敢去想。打了個寒噤,道︰好在他不知道靈山上有肉芝和仙芝。黃靜玄搖了搖頭道︰但他知道靈山上有很多異樣靈物,也親眼見過。你說的肉芝仙芝和真正的異樣靈物相比起來,又算不得什麼了。韓一鳴道︰小乖。改口道︰我說錯了,是驍鰩。
黃靜玄淡淡地道︰驍鰩確是靈物,它也頗具靈性。可是靈山之上,並不只有驍鰩。何況驍鰩只服你師祖一人,當年你師祖外出雲游之時,對它說︰你好好看守靈山,好好照顧我的弟子。這許多年了,它雖貪玩一些,孩子氣些,靈山之上始終沒有人能夠不用引路符帶路便上來。雖說它只有五百歲,卻不是平波道長能夠左右的。
韓一鳴想起小乖來,它稚氣的說︰我只有五歲。不由得微微一笑。黃靜玄道︰平波道長修為並不純淨,他太多的貪欲、太多的濁氣致使他的修為進展在最初三百年突飛猛進,三百年前,我們都不是他的對手。雖不怕他,但絕非他的對手。
三百年後,他的修為便有些停滯,這時他若是放棄那些貪心,好好潛心修行,也能大有進展。可惜他反而更加變本加厲,用些異樣手段來增進自己的修為,卻是適得其反。若不是這回吃了木芝,他的修為都不能與你白櫻師叔相提並論。
黃靜玄停了一停,道︰起初他見了木芝,十分欣喜。而今我卻發現,他見了比木芝還要令他欣喜的東西。韓一鳴道︰是什麼?黃靜玄道︰就是你,一鳴。
韓一鳴驚詫不已,說不出話來。黃靜玄道︰你是誅魔弟子,他本就十分眼紅。再見你能引得木芝前來,對他來說,簡直就是憑空給他送來無休無止的靈力,不用修行,便能靈力大大提升,他哪里會不想佔有?再者他今天見了你背著的這柄劍,更是對你志在必得。韓一鳴愣了一陣,半晌,才道︰二師伯,我該如何是好?
黃靜玄道︰我讓他看你的寶劍,便是對他的鎮嚇,他拿不起來,你拿得起來,他便會有所畏懼。何況我每次看你用鳴淵劍都十分得心應手,全然沒有新入門弟子的生澀。韓一鳴听他夸獎,想著自己早晨跌跌撞撞的逃命,早就羞愧難當。黃靜玄道︰我教你一招如影追風劍。雖說我與你四師叔都會小心謹慎,但你還是學個一招半招,以防萬一的好。你難道不知平波道長此刻最緊要的事是什麼嗎?
黃靜玄隨即說出如影追風劍的口訣來,不過是八個字,一遍之後韓一鳴已記得清清楚楚。黃靜玄也教了他一個手法,道︰你的左手中指在劍上一繞,牽引劍中靈力,那麼你的手指指向何方,劍中靈力就追向何方。而你右手的中指,與左手相觸之後,將左手的靈力引到右手,你的右手才能將出鞘的靈力收回來。咱們門中的法術,都是左手起,右手止的。
只能發而不能收,是法術的大忌。不過,同樣的劍訣,也會有不同的收效,這個你慢慢領會去罷。韓一鳴一面細看,一面跟著學了一回。黃靜玄道︰將來你的修為到了一定的層次,也許不必講究這許多。但目前卻只能如此,本來我們門中也與別的門派一樣,手法是可以用同一只手進行的,那會讓靈力大增,但……他忽然收住了口,嘆了口氣,不再說下去。
韓一鳴不由得想起清晨看見五師叔施法術,似乎就是雙手齊用,但自己新學法術,不用去想這些高屋建瓴的事。老老實實地按照二師伯教導,左出右入。
第五卷 遠路 第九十八章 閑庭信步
這日晚間,他們先尋到一個避風之處,便在那里停住了腳步。緊接著平波道人也帶了弟子從天而降,他一落下來,便向韓一鳴看了一眼。他的目光中還是有些捉摸不定的意圖,韓一鳴雖說學了如影追風劍,但心中始終惴惴不安。見他看了過來,轉身走開。
他們走了這許多時日,天氣越來越炎熱,也越來越潮濕。這樣的天氣,令人昏昏欲睡,不多時,眾人已昏昏睡去。天氣炎熱並不難受,可是渾身是汗,卻不大舒服.韓一鳴睡了一陣,只覺背上濕漉漉的,全是汗水,翻了個身,忽然听到離自身不遠處,有草葉抖動的聲響。
他本來就睡得不踏實,一下睜開眼來,只見眼前黑沉沉的,什麼也看不見。閉上眼楮,剛有些朦朧,又听到身邊一叢草葉抖動,一驚而醒。木芝每次藏在草葉下方,都會有相似的聲響,韓一鳴自從那日見平波道人活吃了木芝,一听這聲響便會心驚肉跳。忍不住又睜開了眼楮,摒住呼吸。此時正是月底,一鉤下弦月彎在天空,光澤黯淡,因而地面上也看得不是十分分明,但他睜著眼楮,對著周圍看了一陣,便適應了這黯淡的光線。
忽然身邊有一處草葉輕輕亮了一下,韓一鳴先是一驚,片刻舒出一口氣來,木芝雖說頗具靈性,動作快捷,可是從來不曾見過它們在黑夜發光。但他心中還是十分擔憂,他自忖也沒有見過多少木芝,或許他見過的不會發光,但也不能說便沒有發光的木芝。正在想著,忽然眼前一亮,一束陰冷的寒光照了過來。
韓一鳴一見這道寒光,便摒住了呼吸。這道寒光曾將他凍得全身僵硬,將木芝籠罩其中逃不出去,正是平波道人七環寶鏡上的寒冰寶環。他悄悄向平波道人處看去,只見平波道人雖還盤膝坐在一塊大石之上,但右手中一個東西一閃,確是七環寶鏡在月光下反射出來的淡淡月光。七環寶境四處搜索,寒光不停移動。韓一鳴看得分明,七環寶鏡還未能找到那個發出聲響的東西。忽然平波道人的眼光向他看來,韓一鳴立刻閉上眼楮,只留一縫,向他看去。
只見平波道人的眼光在他身上轉了一回,便將頭轉向別的方向,但片刻之後,他又轉回頭來,連手中的七環寶鏡也對準韓一鳴身上照來。韓一鳴本來見他轉開了目光,便悄悄睜開了眼,不料他此時又轉回頭來,大吃一驚,想要閉上眼楮,卻見七環寶鏡對著自己照來,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在這瞬間,眼角忽然瞥到一個地方閃了一閃,淡淡的藍色光芒一閃既滅,一道寒光跟著照了過去,卻是平波道人也為這點藍光吸引,將手中的七環寶鏡對著這點光芒照了過去。七環寶鏡的寒光籠罩住適才一點藍光閃爍的地方,韓一鳴心中一陣緊縮,險些叫出聲來,卻見在七環寶鏡前方不到兩尺的地方,一點藍光一閃,已脫出了七環寶鏡的藍光籠罩,七環寶鏡竟然照了個空!
韓一鳴心中一松,卻見七環寶鏡的那道藍光瞬間便移到後面藍光閃爍的地方,快得匪夷所思。心中又是一緊,卻見在七環寶鏡藍光前方兩尺,又是一點藍光一閃。七環寶鏡追得極快,但那點藍光更快,始終在七環寶鏡前方兩尺,待七環寶鏡照到這里,藍光又已經閃到前方去了。韓一鳴先前揪得緊緊的心,終于放松些了,卻也還是擔心,他雖不知那點藍光是什麼,但是終不願它被平波道人捉住。
只見平波道人本來端坐在大石之上,但那一點藍光始終游離于七環寶鏡之外,不由得專注起來,過了一陣,坐起身來,身子向前俯出來,對著那點藍光看去。韓一鳴此時瞥到七環寶鏡並不是被他拿在手中,而是虛浮于他的手掌上方半尺。也並不見他對著七環寶鏡施什麼法術,他雙眼緊盯著那點藍光,雖說手還保持在七環寶鏡的下方,卻已因他身影變換,自七環寶鏡下挪開了。七環寶鏡自在一邊對著那點藍光不停照射,卻總也不能將那點藍光罩住。
那點藍光越跑越遠,平波道人本坐在大石之上,忽然躍起身來,手向前推,七環寶鏡始終緊緊跟在那點藍光之後。平波道人並不著地,也不御使背上的黑木劍,在空中就邁開步子,跟在那點藍光後面追去。韓一鳴大吃一驚,看不出這個齷齪道人修行居然如此之高!
若不是先見過那對人物出色的男女閑庭信步般地凌空行走,他幾乎不敢相信還有人能這樣走路。那對男女不止樣貌出眾,連修行也是高得讓自己不敢想象。那男子隨手便將需要千年道行方能引動的鳴淵寶劍引動,連鳴淵的劍鞘都恢復本來面目。但是那對男女這樣倒也罷了,他們異樣出色,讓人信服。而這個齷齪道人也能這樣,就讓人心驚起來。韓一鳴禁不住想起二師伯的提醒,平波道人現下最要緊的事是什麼?
忽然有人在他肩上輕輕一拍,韓一鳴回頭一看,卻是黃靜玄,他不知何時已來到身後。只見黃靜玄向平波道人看了一眼,伸手拉了他的手臂,便向前走去。
韓一鳴走了幾步,猛然發現跟了二師伯走路,比平時輕快了不知多少倍。他從前便殊少勞累,但這一個月來,跟著師伯師叔與諸位師兄一起奔波,腳力也強健了不少。但從未如此輕松過。有時看諸位師兄腳下輕盈,自己走路沉滯,不由也有些羨慕。但想他們都是多年修行,尤其大師兄司馬凌逸,也修行了近四百年。而他進靈山才一個月,就算這次下山也是修行,他也才修行了一個月,不知還要多少年才能修行出這輕盈到極點的腳步。
他向腳下看了一眼,不由得大吃一驚,只見幾條草葉自自己的腳背上拂過,轉眼就拂到自己的腳底去了,原來黃靜玄帶著他竟然是凌空行走。他們尾隨平波道人,向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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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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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遠路 第九十九章 靈物
一路上只見平波道人的七環寶鏡對著那點藍光照個不住,卻總是罩不住那一點閃爍不定的光芒。那點藍光總是在他前方亮起,似乎一個調皮的孩子,邊回頭引誘後面的人邊向前走一般。越是這樣,平波道人越是心癢難奈,七環寶鏡的一道寒光不住向前。
他們向前走了一陣,來到一片草地前,只見那點藍光閃了兩閃,突然便沒了蹤影。七環寶鏡的一道寒光四下掃射了一陣,都尋不到那點藍光。平波道人也蹲在地上彎腰找尋了一陣,站起身來,恨恨地嘆了口氣,出神了一陣,又對著地上細看。韓一鳴也對著地上仔細尋找,卻也不見那點藍光的蹤影。看了一陣,忽然手臂上一緊,回頭一看,只覺眼前一花,片刻之後又站住了。卻是黃靜玄拉了他躍上半空,他們才躍到一棵大樹頂上,便見一道寒光自他們適才站的地方掃過。原來平波道人心有不甘,將七環寶鏡四處亂照。
黃靜玄與韓一鳴站在樹頂,腳下枝葉茂密,平波道人也抬了一回頭,只見頭上茂盛的枝葉,他大約只是四處尋找那一點藍光,因而目光只是一瞥而過。他又彎腰在地上尋找了半天,實在是無蹤跡可尋,只得收了七環寶鏡,滿臉失望,向來處而去。
韓一鳴在樹頂上站了這許久,見他去了,再無一點聲息,方輕聲問︰“二師伯,那是什麼?”黃靜玄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只是這個東西十分異樣。竟然比七環寶鏡跑得還要快。我或許是多心了……可是平波道長的眼光卻十分獨到,但凡好東西,都難逃過他的眼楮。若是你白櫻師叔在這里就好了,她定然知道這是什麼。”韓一鳴心道︰“白櫻師叔知道嗎?莫非白櫻師叔識得天下所有的花草嗎?”忍不住問道︰“莫非這個也是什麼異樣草木嗎?”
黃靜玄道︰“但凡靈獸都是白光,或者黃光,也有光澤為紅色的。但紅色光澤的都是靈獸中的幼獸,所謂幼獸都是五百年修行以下的,因是有血有肉,所以為紅光。身帶黃、白光澤的靈獸都是千年以上的靈獸,也有生而就有黃、白光澤的,不過不多。而草木修行得道的,就是別樣光澤了,其中以綠色、粉色的居多。修為得當,也會有其他色澤。
不過草木得道的光澤,遠遠弱于靈獸,看上去朦朧些。畢竟靈獸是鐘天地之靈氣,與草木不可同日而語。”韓一鳴道︰“可是小乖,驍鰩,它的光澤就是白色的。它不是只有五百年嗎?黃靜玄道︰小乖另有不同。它生而靈異,算得是神物了。它初生之日就已有別人修行上百年的靈力,早已經脫離了靈獸。靈獸雖說不少,但龍鳳之類,卻早已是神獸,不歸在靈獸中了。”
韓一鳴十分驚異︰“原來如此。”黃靜玄看了遠方一陣,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一鳴,咱們走罷。但願是我多心了。”
次日清晨,韓一鳴與司馬凌逸同去小溪邊洗漱。他們一直都在野外露宿,修道之人首先便是“修身”,因而清晨起來,都各自去尋找溪水洗漱。二人穿過一片樹林,來到小溪邊,洗漱完畢,站起身來,忽然見身後閃出幾個人來。
這幾個人都是青色道袍,身背寶劍。他們一出來,便將去路封住,其中已有兩人早就御劍飛在半空中,正是平波道人座下弟子。韓一鳴一見他們這個架勢,心中不免有些緊張,戒備起來。忽然身邊司馬凌逸道︰“汪師兄,有何見教?”
那汪師兄道︰“我師父請這位師弟去相談一回,特教我等來相請。”司馬凌逸笑道︰“一鳴,過來見過汪師兄。這位汪師兄是平波道長座下大弟子,汪靖波師兄。”韓一鳴略一猶豫,卻見司馬凌逸微微一點頭,只得走上前來,施了一禮,問了聲好,便要退開。
汪靖波道︰“韓師弟,請罷。”韓一鳴頗不願去,正要推辭,已听司馬凌逸道︰“汪師兄,咱們雖是同道中人。但門派有別,平波道長要見我師弟,乃是我師弟與道長的道緣。不過,向來不同門派的長輩要見小輩,似乎都應在該派長輩前見罷。便是想問什麼,也該當著該派長輩的面詢問才對罷?”汪靖波道︰“那是你們門派中的規矩,只能約束你們,與我們無關。我可只知道師父吩咐要見他,我須得帶他去見師父。”說罷手一揮,身邊幾人都圍了上來。
韓一鳴不禁輕輕摸了摸背後的鳴淵寶劍,後退一步,司馬凌逸道︰“汪師兄,可否問一問道長有什麼話要問我師弟?”汪靖波道︰“師父的事,做弟子的怎會多嘴過問,就請這位師弟與我們去一趟罷。”平波道人門下弟子動作敏捷,轉眼已圍了上來,將韓一鳴與司馬凌逸都圍在中心。司馬凌逸道︰“汪師兄,我帶我師弟回去與師叔交待一聲,再送他到平波道長面前如何?”汪靖波冷冷地道︰“這個,不勞司馬師兄費心了。”
司馬凌逸道︰“平波道長但有所命,小輩不敢推辭。只是汪師兄這樣子不象是邀請。”伸手拉住韓一鳴手臂,汪靖波冷笑一聲,道︰“這位師弟,請!”韓一鳴手臂上一緊,卻是司馬凌逸抓緊了他的手臂。忽然頭頂上有人直撲下來,左右兩邊各有一人抓住韓一鳴的肩膀,便向上扯。韓一鳴大驚,用力掙扎,卻見司馬凌逸放開了手,雙手食中二指一豎,雙目凝視著汪靖波,忽然只听“刷”的一聲響,一道寒光自司馬凌逸背上飛了出來。他的金青寶劍已飛出鞘來。
金青寶劍一出鞘便直向韓一鳴右肩飛來,陽光下金青寶劍劍光閃爍,轉眼便將抓住他右肩之人逼開。韓一鳴一見他金青寶劍出鞘,便在心中默念昨日黃靜玄教他的如影追風口訣。念了兩遍,“刷”的一聲響,鳴淵寶劍也彈出鞘來。
第五卷 遠路 第一百章 瘴氣
韓一鳴右手向自己左上方一指,鳴淵帶著尖嘯便自後方向那左上方那人飛去。韓一鳴只覺肩上一松,身子便掉下地來,還未抬頭,已听見上面有人痛呼一聲。抬頭一看,那人已滿天逃躥,鳴淵寶劍緊緊追在其後。
那人駕御著一柄桃木劍,在半空之中躥得飛快。但鳴淵寶劍帶著尖利的嘯聲,閃爍著淡淡金光,緊追其後,逼得他不敢停步不敢回頭。韓一鳴本來只要他放開自己,便收回鳴淵寶劍來,卻也怕司馬凌逸吃虧,不敢就將鳴淵收回鞘中,而將它持在手中。
汪靖波見司馬凌逸出劍,也召出劍來。平波道人門下弟子,都隨了平波道人,用的乃是桃木劍,但桃木劍上都書過靈符,用起來與寶劍一般無二,也是鋒銳無比。司馬凌逸一出劍,平波門下弟子也都召出劍來,幾柄桃木劍浮在空中,將司馬凌逸和韓一鳴圍在中央。
司馬凌逸右手一揮,金青寶劍劍身旋轉,如流星一般,圍著二人盤旋飛舞。道道劍光從金青寶劍上分離開來,瞬間變成數十柄寶劍,四散開來,如金青寶劍一般,圍在兩人身邊打著圈子。汪靖波的桃木劍挨近了來,金青寶劍忽然不知從何處而出,帶著一聲尖嘯,直逼過去,氣勢極為凌厲。汪靖波大怒,驅使桃木劍直迎上去。司馬凌逸右手手指一彈,金青寶劍“當”地一聲,就將汪靖波的桃木劍割開一道缺口。
韓一鳴這是初次見大師兄出手,比起顧清泉當初的那一手來,這一手不知快了多少倍。不由得松了一口手,只是手指,還是緊緊扣在鳴淵寶劍劍柄上。汪靖波見自己桃木劍上出了豁口,惱怒非常,連連催動桃木劍,司馬凌逸的金青寶劍寸步不讓,攔得密不透風。無數道劍光在四周環繞,不論哪一柄桃木劍一挨近來,都有數道劍光攔住,讓桃木劍可隙可入。金青寶劍寒光凜冽,寒光中帶著點點烏金砂閃爍,便是白晝也難以掩其光芒。
只見桃木劍上也是綠光閃爍,幾柄桃木劍上的字符都越來越亮。雖說透不進來,逼過來卻帶來一道涼風,司馬凌逸本來站在地上,此時已慢慢浮了起來,雙腳離地。他雙眼看著對面的汪靖波,雙手在一上一下環在胸前。
韓一鳴正想念如影追風口訣,卻听司馬凌逸道︰“汪師兄,點到為止罷。再僵持下去,我可要輸了。”韓一鳴大為意外,並不曾見大師兄有落下風之態,卻听他這樣言語,十分意外。只听對面汪靖波恨恨地嘆了口氣,一揮手,幾柄桃木劍都回到他們手中,汪靖波恨恨盯了司馬凌逸一眼,帶著同門轉身離開。
韓一鳴不禁奇異起來,向司馬凌逸看去。只見他慢慢落下地來,對著他們的背影笑道︰“承讓承讓。”待他們走遠了,才將金青寶劍收回劍鞘,道︰“師弟,咱們回去罷。”韓一鳴道︰“大師兄,他們不是要贏了嗎?怎麼……”司馬凌逸微微一笑,道︰“他們是要輸了,要是他們會贏,他們怎肯就這麼空手而歸。”韓一鳴奇道︰“可,可師兄你說,你說……”
司馬凌逸笑道︰“小師弟,汪靖波的修行少我百十來年,怎能贏我?我只是給平波道長留點面子,道長好歹與咱們的師父是同輩,我一下打敗他這麼多弟子,他顏面上如何過得去?何況咱們還要向南,一路上同行是伴,凡事還是留有余地的好。他們若是抵不住我的修為,便會為我的金青寶劍所傷。但他們是絕不會先開口認輸的,一開口平波道長的面子哪里還掛得住?我先開口讓他們抽身退步,也沒什麼。他們也斷不敢去胡說是我輸給了他們。師叔們已說不能讓你落單,我怎會讓你被他們帶走?”
又走了十來日,天氣越發炎熱。這日下午,來到一座山上。眾人向下一望,只見山谷中霧氣重重,又看左右,也都是蒼茫的山峰山谷,都止住了腳步。不多時,平波道人也趕了上來,在山頭上站定,看了一陣,道︰“這谷中必有妖邪,咱們須得小心。”黃靜玄道︰“到了這里,咱們便不要再分開走了。咱們尋找魔星,見了這山谷中有異樣,便該下去看一看。上回咱們自此經過,因是趕路,不曾入谷,這回就自谷中穿行罷。”
平波道人道︰“你說的是,咱們就結伴同行罷。”黃靜玄帶了眾弟子向下走去,趙浩洋走在最後,平波道人帶了弟子跟在他身後。走入谷中,只覺呼吸都凝滯起來。腳下全是過膝長草,長草之間,全是不曾見過的苔蘚,沒有雜草的地方,遍地都青苔,十分濕滑。眼前的樹木早已與從前見過的大異,樹上還掛下無數藤蔓。鼻中嗅到的也是樹木特有的青澀氣息,放眼向前望去,只見重重樹藤之後,還是那濃得化不開的綠色。
忽然後面有人驚叫起來,韓一鳴跟在大師兄身後,听到後面呼聲,便轉回頭去,只見趙浩洋身後已倒下了幾個人。這一下眾人都止住了腳步,趙浩洋早便止住腳步回身去了。黃靜玄眉頭一皺,道︰“咱們也去看看。”眾人都折轉身來。只見平波道人還好,他帶著的八個弟子都倒在地上,有的臉色青黃,有的嘔吐不止,有的口吐白沫全身顫抖。平波道人驚道︰“不好,有毒!咱們中毒了!”
黃靜玄走近去,對著他們細細看了一回,搖了搖頭︰“不是中毒,是瘴氣。這地方潮濕悶熱,又多草木,有瘴氣也不足為怪。”又抬起頭來,向四方看了一看,道︰“還好,這只是草木瘴。”平波道人四周一望,忽然道︰“怎麼我的弟子都中了瘴氣,靜玄道兄的弟子卻都……”韓一鳴听他言下之意,竟是疑心大起。明知這惡道人信口雌黃,只是他並不懂得什麼叫“瘴氣”更不懂什麼叫“草木瘴”不能插言,心中卻頗為不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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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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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0 23:24:02
第六卷 迷霧 第一百零一章 阿伽盧神木
趙浩洋冷冷地道︰“平波道兄,你這是何意?你總不能說這瘴氣是我們弄的罷,你也太抬舉我們了!我倒是有這個心,只可惜沒這個力!”他一語戳破平波道人的私心,平波道人只是“嘿嘿”冷笑,並不言語。黃靜玄道︰“平波道兄,你是想知道我的弟子為何沒有中瘴氣之毒嗎?欣竹你來。”劉欣竹自眾弟子中走出來,走到黃靜玄身邊。
她伸出手來,自左臂上褪下一個木鐲,遞給黃靜玄道︰“這木鐲是從前師祖得來的,這是阿伽盧木的,提神醒腦,百毒不侵。”黃靜玄道︰“那要如何解他們中的瘴氣?”劉欣竹道︰“阿伽盧的清香帶著些許苦味,只要摸過這個木鐲,仔細聞嗅手上的氣味便可解瘴氣。”平波道人半信半疑︰“依你所說,便可以解去瘴氣之毒麼?”
劉欣竹道︰“阿伽盧與旃檀妙樹同生,乃是異類香樹,上古才有。香氣清淡悠遠,解百毒,令人無雜念。千年的橄欖木也能解瘴毒。”橄欖木本來在南方常見,可是千年的橄欖木卻是難以尋覓。黃靜玄道︰“平波道兄,先給弟子們解了瘴毒要緊。”將木鐲遞過去。
平波道人接在手中,仍舊半信半疑,卻依劉欣竹之言讓他們每人都用力緊握木鐲,然後聞嗅手上的氣味,聞了一陣,本來中了瘴氣的弟子臉色都回復過來。平波道人大喜,道︰“這個東西再借我用幾天罷,反正這路還長著呢。”說著便將木鐲揣在懷中。
韓一鳴早見過他貪婪的模樣,卻不料這個緊要關頭他還是如此貪婪,暗悔早該告訴師姐此人不可信。黃靜玄道︰平波道兄,我們不是見死不救之人,你還了我們,若有用之時,再給你便是。一個女弟子的隨身物件,你這般隨便收入懷中,傳出去恐怕……平波道人咧嘴一笑,道︰你的弟子中了瘴氣,我一樣會拿出來幫他們解毒,你急什麼?
劉欣竹道︰平波道長,那是我師父的隨身之物。你還我罷,我師傅也交待過,此物只隨我,除我之外,不隨別人。平波道人哈哈一笑,不予理睬。只見劉欣竹右手憑空一招,一只木鐲倏地出現在她手中,她將木鐲戴回左臂上,轉身走開。平波道人伸手一摸懷內,訕笑道︰你急什麼?我幾時說過不還你的?劉欣竹回身施了一禮,道︰弟子得罪了。平波道人道︰怎麼你與你的師兄弟們便沒人中毒?你的兩位師伯修行高深不中毒倒也不出人意料。劉欣竹道︰靈山弟子靈脈相通,只要靈山弟子戴了這只木鐲走在其中,同行的師兄弟們便不會中瘴毒。
不多時,平波道人門下弟子都面色如常,不再惡心嘔吐,身體顫抖。又都站起身來,眾人才又向前走去。走了一陣,始終只見滿眼綠色,不曾見有什麼野獸。
韓一鳴悄悄對他前方的司馬凌逸道︰大師兄,這一路上沒有蛇蟲,倒也好走些。司馬凌逸道︰是呀,說來也是十分奇怪,哪里會沒有蛇蟲呢?話音未落,一道黑色自最前方的黃靜玄身邊滑過,眾人都收住了腳。那道黑色十分快捷,自黃靜玄兩尺前方滑過,便沒入草叢中,沒了蹤影。
黃靜玄在原地站了片刻,四周看了一看,才又向前走去。司馬凌逸緊跟在後面,韓一鳴初次在這樣險惡的樹林中穿行,不覺有些疑心,反手將背上的鳴淵寶劍拔在手中,跟在他們後面。又走了片刻,又是一道黑色自他們身邊躥過,這次卻是從他們腳邊出來,直躥入遠遠的草叢中去了。這道黑影突如其來,韓一鳴驚出一身冷汗,忽然听見黃靜玄道︰“一鳴,將劍收起來,你若是心驚,就走到我身邊來。”韓一鳴將鳴淵寶劍插入鞘中走到黃靜玄身邊與他同行,行走之間,還是禁不住東張西望。
又走了一陣,韓一鳴只見眼前一道黑影自眼前劃過,忽然見黃靜玄右手兩指對著那道黑影飛快一彈,那道黑影去勢頓時止住,浮在空中。黃靜玄止住腳步,眾弟子都圍上來看,均是目瞪口呆。只見那道黑影海碗般粗細,有一尺左右長短。頭是蛇頭,張口吐信,四根長牙,十分凶狠。身上也如蛇一般,滿是鱗片,黑色鱗片之上還有黃白二色花紋,肚皮也是寬大的白色鱗片。只是身子僅有一尺長短,與一截圓木相似。後面拖著一條八、九寸長的尾巴,卻是又長又細,若不是也布滿鱗片花紋,便與老鼠尾巴一般無二。它僵在空中,身子扭動,尾巴隨著身子也甩來甩去,讓人十分惡心。
韓一鳴呆了一陣,道︰二師伯,這,這是蛇嗎?怎麼會有這樣的蛇?他在韓家莊長大,田邊地角少不了有蛇,而這樣子的蛇,卻是從未見過。況且這蛇頭身都極粗,口張開也極大,似乎能將人手就這樣整條吞下肚去。但那粗粗的身子只一尺長,便是到了最末,也是和前面一樣粗細,因而那根細長的尾巴,卻似粘上去的一般古怪。偏偏那根尾巴之上,也布滿鱗片。
黃靜玄手掂胡須對著這個東西端詳了一陣,道︰這不是蛇,這叫做棒槌。我曾記得在一本古書上見過︰頭身如蛇,尾似鼠尾。據說有的有毒,有的沒毒。說罷,手指一彈,棒槌落在地上。韓一鳴從來見蛇都是扭動身軀前行的,此時見棒槌這樣短短的身體,真不知它會如何扭動。猛然見棒槌身子弓起,似一條蟲子一般。它身子一弓,接著便是一伸,已自地面彈了起來,飛快自眾人面前滑過,彈入草叢中去了。
眾人都呆看了半天,自來也不曾听過有這樣奇怪的東西。忽然司馬凌逸笑道︰是了,棒槌難以行走,都是用這個方法在平地上行走的。杜青峰道︰那麼上山下山也是這樣嗎?我看這里溝壑縱橫,若是不能上下山,只怕早就死絕了。司馬凌逸笑道︰上山是如此,下山卻是滾下來的。將身一橫,不就滾下來了嗎?
第六卷 迷霧 第一百零二章 金銀碎
眾人都驚異萬分,杜青峰笑道︰“大師兄,不會罷,滾下來的?”黃靜玄道︰“確實如此。書上確實是這樣記載著,乃是山民采藥時所見,因不識字,叫它做棒槌。靈山上有這本書的,你們回去看看罷。好了,咱們走罷。這一路上還會遇上的,它們在這人跡罕至的地方也有多年了,也許都不曾見過人。因而你們不要驚嚇它們,也不可傷害它們。”
杜青峰低聲說道︰“萬一它們餓了,要吃咱們,咱們也任由它們吃麼?”韓一鳴雖是走在黃靜玄身邊,卻听得清清楚楚,忽然听見司馬凌逸笑道︰“杜師弟,它們就是張嘴想吃你,也得吃得下呀。你的一條手臂便把它撐死了,你怕什麼?佛祖還舍身飼鷹呢,你舍條手臂罷了,有什麼可小氣的?”只听後面笑聲四起。韓一鳴想起棒槌那短短的身軀,確實無法如杜青峰所說的“吃人”,也忍不住笑了一笑。
走了一陣,始終不見人煙,也不見其它野獸。眼看太陽已有大半沒入山後,黃靜玄道︰“今晚要在這里歇宿了,咱們找個平坦些的地方停下來罷。”隨即又遙遙對後面的平波道人道︰“平波道兄,咱們前面找個地方歇宿罷。”平波道人趕了上來,四周看了一看,道︰“只能如此了。”
走到一條溪水邊,見此地平坦,便在這里停下。這里溪水極多,土地濕潤,只是一直都十分坎坷,遍地溝壑,與從前所見的平坦山路截然相反。連地上長出來的草,都與從前見過的完全不相似,大多是卷曲的須葉,有的就伸展在地面,色澤也是深淺不一,草地上便是到了太陽落山,也還凝有極重的水氣。
眾人歇下腳來,韓一鳴跟著杜青峰來到溪水邊,剛蹲下身子,一道銀光就從對面飛射過來,韓一鳴愣了一愣,杜青峰伸手一拉,那東西來得及快,韓一鳴不及反應,已被杜青峰拉得躍在地上,眼看那東西便落在他適才蹲的地方。那東西跌在地上,便碎成幾段,韓一鳴剛想對杜青峰說話,卻見杜青峰“咦”了一聲,對著那碎成幾段的東西細看。
韓一鳴十分意外,也對著那幾段東西看去。雖說此時光線黯淡,卻還是看得分明,那是幾段銀色的東西,若不是它們還在扭動,看上去就像幾段碎銀子一般。韓一鳴湊得近了些,杜青峰一把拉住他,兩指一掂,掂了一點瑩光出來,對著地上那幾段碎銀子。
此時看得更加分明,幾段銀白色的東西在地上拼命扭動,都向其中一段扭動過去。韓一鳴細看那一段,看了半天,才在那一段上看見兩個碧綠的小點。其中一段扭到這一段旁邊,就向這一段的後面湊過去,這時這兩個小段都比其余幾段扭得快了許多。這兩段扭了一陣,便兩個斷頭相觸,觸到之後,不再用力扭動,而是輕輕擺動。擺動了幾下,便又開始用力扭動起來,卻已變成一段。旁邊幾段都用力向這一段的後面扭來,接著又有一段如先前一般,接了上去。
韓一鳴看得目瞪口呆,道︰“師兄,這,這是什麼?”杜青峰也張口結舌,過了一陣才答︰“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一人插進來言道︰“這叫銀碎蛇。”二人回頭一看,司馬凌逸不知何時湊了過來,也對著細看。
韓一鳴听得十分稀奇,道︰“還有這種蛇嗎?”司馬凌逸笑道︰“有,這只算是少見,並非沒有。不過這里人跡罕至,有這東西也不為怪。碎蛇不會咬人,也沒有毒,只是一摔就碎成幾段,不過過後又會恢復原樣。但這種銀色少見些,它那兩點綠色的,就是眼楮。”韓一鳴與杜青鋒嘖嘖稱贊這種蛇的美麗。司馬凌逸笑道︰“應當還有一種金色的,火紅的眼楮,也是十分漂亮,叫做金碎蛇。”話音未落,又一道金光閃過,跌在地上,司馬凌逸笑道︰“是了,那就是了。”
韓一鳴挨近去看,果見地上斷了幾段金色的小段,每一斷都有自己小指粗細。金色的碎蛇鱗片看上去分明些,映著杜青峰手上的瑩光閃閃發亮。韓一鳴對著細看,果然看見其中有一段上有兩個小小的紅色小點,想來便是司馬凌逸說的紅色眼楮。不由得對司馬凌逸道︰“大師兄真是淵博。”司馬凌逸笑道︰“這有什麼,靈山之上的書籍包羅萬向,你多翻一翻,就知道了。”
眾人走了一天,都十分疲累,吃過干糧,都昏昏睡去。韓一鳴剛朦朧入睡,一個東西就跳入懷內來,睜眼一看,圓圓的身子,細長的尾巴,正是棒槌,嚇得他一躍而起,亂抖衣裳。那條棒槌落在地上,又箭一般地躍走。看向四周,也有棒槌會躍在師兄們身上,他們卻不以為意,要麼隨手在身上撢一撢,將它撢在地上,任它自去。要麼就全無反應,棒槌又自他們身上彈起來,躍入草叢之中。
雖說這棒槌看上去十分惡心丑陋,卻似乎並不凶惡,只是跳來跳去,並無咬人之狀。饒是如此,韓一鳴還是有些禁不住的惡心。強撐著眼皮,見黑影彈了近來,便閃身躲開。雖說他一直怕棒槌再彈到自己身上來,但抵不過疲累,不多時也進入夢鄉。
不知睡了多久,忽然間“啊”一聲慘叫,眾人都從睡夢中驚醒過來,茫然相望。那慘叫聲持續不斷,眾人對看了一陣,這才醒悟過來,這慘叫乃是平波道人座下弟子發出來的。都對著那弟子看去,只見他手臂上不知被什麼咬了一口,傷口極大,血肉模糊。
平波道人一躍,躍到他身邊,對著傷口看了片刻,伸手一招,自篝火中招來一小段已燒成炭的木頭,便向他傷口上烙去。韓一鳴大吃一驚,只听黃靜玄道︰“不知道是什麼咬的,也不知怎麼解毒,燒一燒先將傷口封住,明日再看。”話聲未落,只見一道黑影自面前閃過,平波道人眼疾手快,一把抽出旁邊弟子背上的桃木劍,便向那道黑影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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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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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0 23:24:37
第六卷 迷霧 第一百零三章 聞聲
桃木劍在他手中,劍身上的字符早就閃起綠光,鋒銳無比,一劍劈去,一條棒槌落在地上,劈成了兩段。前半段棒槌嘴張得極大,四顆尖牙伸縮不止,十分猙獰。而後半段卻只有尾巴在甩動,看上去十分可怖。眾弟子都說不出話來,黃靜玄道︰平波道兄,你也太心急了,未必便是它咬了你的弟子。平波道人冷冷地道︰它口中還染有血跡,難不成是我冤枉了它?韓一鳴向那開合不斷的蛇口中看去,尖牙之上果然還有血痕,卻不是棒槌的血跡。平波道人一劍將棒槌斬成兩段,棒槌的血流了出來,色澤紫紅,而它口中的血跡卻是色澤鮮紅。
黃靜玄十分不解,道︰棒槌早先遍地都是,後來之所以消失無蹤,便是因捕殺過甚,它們本是十分怕人的。白天我定住的那一條,一放它走,它就鑽入草叢中了,不會無故前來擾人呀。怎麼你卻被它咬了?後面這句話,便對著那個被咬的弟子而發。
那弟子囁嚅了片刻,卻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黃靜玄道︰棒槌雖說十分凶狠,但它本是怕人的,若是不怕人,也不會逃得飛快了。那弟子越發低下頭去,平波道人十分詫異︰怎麼回事?那弟子方道︰它蹦到我身上來,我,我看著古怪就拿在手上,拿在手上……他說了一半,就停住了,黃靜玄嘆了口氣,後面的話,不說大家也盡知,他必定是拿在手上百般玩弄,棒槌被逼急了,才咬了他一口。
平波道人最是護短,冷冷地道︰這種妖異之物,殺個精光最好。下回你見一條就殺一條,也算是你的無量功德!正說著,又有幾條棒槌自草叢中彈了出來,平波道人手中長劍一拋,轉眼間劍光四溢,將那幾條棒槌盡數砍成兩斷。他並不在意,冷笑一聲,忽然念了幾句口訣,他念得十分快,只听刷刷連聲,他門下弟子手中的桃木劍都挑了起來,四處亂飛,眾人一陣眼花繚亂,隱藏在這片平坦之地草叢里的棒槌都被砍成兩段,落得滿地皆是半截棒槌的身子。黃靜玄驚道︰哎喲,平波道友,這,這……平波道人意猶未盡,嘿嘿冷笑,轉身走開。
黃靜玄說不出話來,站了一站,只對門下弟子道︰都去休息罷。帶了弟子過來,卻道︰靈山門下都不許為難這里的生靈,畢竟咱們只是過客,它們卻世代都在這里生存。打這里過,已是打擾它們了。眾弟子都道︰是。
各人又紛紛睡下,韓一鳴也在原先歇息之處坐了下來。此時卻睡不著了,想著棒槌會躍在自己身上,他哪里睡得著。眼看著各師兄又昏昏睡去,連師伯師叔都各自閉上了眼楮,想要入睡,卻是有些說不出來的心驚。
睜著眼楮坐了一陣,終不見異樣,這才合上眼楮,將頭靠在身後一棵樹上。他眼楮一閉上,耳中就傳來粗礪的“沙沙”聲,韓一鳴一驚,睜開眼來,向四周望個不住,只見茂林深處,霧氣升騰,近處的溪水上也升起一道道霧氣來,十分靜謚,並沒有什麼不妥。看了一陣,松了口氣,又閉上眼楮。眼楮一閉上,那沙沙聲又傳入耳中,韓一鳴睜開眼來,耳中便沒了那聲音。
雖說那聲音不大,卻是十分刺耳,不知為何听了總有些心驚肉跳。坐直了身子,再向四周看了一陣,依舊不見有什麼動靜,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楮,耳中又是“沙沙”作響,這回比前兩回更加響了,韓一鳴十分驚恐,猛然間看見司馬凌逸輕輕轉動身子,再也忍不住,站起身來,走到他身邊。伸手要去拉他衣袖,忽然司馬凌逸睜開眼來,輕聲道︰小師弟,你怎麼不去休息?
韓一鳴四周看了看,小聲道︰大師兄,我一閉上眼楮,就听見沙沙聲響,你听見了麼?司馬凌逸怔了一怔,緩緩閉上眼楮,過了片刻張開來搖了搖頭。韓一鳴稍稍輕松些,吐出一口氣來,但心中還是十分擔憂。司馬凌逸道︰你擔心什麼?你若是害怕,咱們就挨近些。韓一鳴細細听了一陣,除去溪流的潺潺水聲,便是樹葉被風吹動的聲音,並沒有別的聲響。松了口氣,在司馬凌逸身邊坐下,閉上眼楮。
這次眼楮剛一閉上,那沙沙聲便撲了過來,比先前更加響亮。他轉動身子,竟然四面八方都是這可怕的沙沙聲,離自己越來越近。韓一鳴大驚,睜開眼來,眼楮一睜開,耳中又是一片清靜。司馬凌逸看著他,滿臉都是驚異,韓一鳴來不及說話,先用力喘了幾口氣,司馬凌逸道︰小師弟,你怎麼了?滿頭都是汗水?
韓一鳴道︰大師兄,我也不明白。只是那沙沙聲似乎越來越近了。司馬凌逸道︰你又听到了麼?韓一鳴點了點頭,道︰先前還遠,適才我閉上眼楮卻近了許多。司馬凌逸十分驚詫,道︰走,咱們去跟師叔說。兩人起身,走到黃靜玄與趙浩洋身邊。
他們走近了,已見黃靜玄與趙浩洋睜開眼來。司馬凌逸走到黃靜玄身邊,小聲將韓一鳴听到異聲告知他們。黃靜玄點了點頭,向韓一鳴招了招手,韓一鳴走到他身邊,黃靜玄道︰一鳴,你再閉上眼楮,細細听一听。
韓一鳴點了點頭,閉上眼楮。他才閉上雙眼,耳中便是那連綿不絕的沙沙聲,比起適才來,又更加響亮了。睜開眼來,黃靜玄道︰“怎麼樣?還有那個聲音嗎?”韓一鳴點了點頭,道︰“更響了,似乎更近了。”黃靜玄沉吟了片刻,對趙浩洋道︰“將弟子們都叫起來,小心為上,再把平波道兄也叫醒。”趙浩洋與司馬凌逸都分頭去叫人。
黃靜玄向韓一鳴看了一眼,道︰一鳴,你隨我來。伸手拉了他的手臂,騰空而起。此時霧色濃重,他們騰身而起,不過才兩丈左右,腳下已有了霧氣。黃靜玄拉了他直向上飛,飛了一陣,才道︰一鳴,你看得見什麼?
第六卷 迷霧 第一百零四章 所見
韓一鳴睜大了眼楮四處張望,只見眼前只有濃厚的霧氣,便是抬起頭來,頭上的明月都有些被霧氣弄得模模糊糊,不那麼分明,腳下適才存身之地也是霧氣縈繞,連空氣都是潮濕凝重。看了片刻,搖了搖頭道︰“看不見什麼。”黃靜玄道︰“好,我听大師兄說你帶了無相寶鏡,這個時刻什麼都看不到,你拿出來看上一看。”
韓一鳴想起秦無方的囑咐,又想起平波道人就在下面,向黃靜玄看了一眼。黃靜玄道︰“我做了結界,平波道長還听不到咱們說話,若是此時他已有了那兩百年靈力,我也不會叫你拿出來。你拿出來看罷,我小心戒備他就是了。”韓一鳴道︰“二師伯,大師伯對我說過要對著人照,這里除去咱們並沒有人呀。”黃靜玄道︰“看不見而又存在的事物,便稱無相。須知無色無相,萬法萬相。你千萬記得要清心、寧神才可向其中看去。不管看見什麼都不要吃驚,不要害怕,看過之後咱們再說。”
韓一鳴想起秦無方說的“無人能用,因而也不知該如何用”,點了點頭,伸手入懷,取出無相寶鏡來,先抬起頭來,吸了一口氣,緩緩閉上眼楮,寧靜心神,將那口氣緩緩吐出來。這才向無相寶鏡上看去。只見無相寶鏡中一朵微放的白蓮花,蓮芯半露,十分寧靜。雖是月光黯淡,卻連白蓮花花瓣上的脈絡都看得一清二楚。
韓一鳴輕輕轉動手中的無相寶鏡,對著身體四周的濃霧。他轉得十分緩慢,無相寶鏡在他手中輕輕轉了一圈,韓一鳴對著鏡中看去。只見鏡中依然是一朵白蓮花,並沒有變化。向黃靜玄看了一眼,只見他已放開了自己的手臂,雙目微合,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心中的擔憂漸去,再向無相寶鏡中看去,這回多看了一陣,依舊還是一朵白蓮。
他看了一陣,都不見無相寶鏡中有絲毫變化,心中失望,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忽然听到黃靜玄道︰“一鳴,你要記著,你沒有信心,自然看不見,你心中有懷疑,便只能看見懷疑,你心中滿是不信,眼中看到的自然也是不信。所有眼前的事物都是你心中所思的幻象,你先要確信自己能得見,才能看見。你都不信自己,無相寶鏡怎會信你?”
韓一鳴不禁臉上一紅,他確實心有慮疑。他也不知此鏡該如何使用,疑慮在所難免。定了定神,重新吐納一次,才向鏡中看去。鏡中依舊是一朵白蓮,靜靜綻放,韓一鳴盯著鏡中白蓮看了一陣,連眼都不眨,直看得兩眼酸痛,要落下淚來,心中依然想著︰“我定能看得見!”
他眨了眨酸痛的兩眼,只見鏡中白蓮花瓣輕輕抖動,全部綻開來,接著便向下沉入水中。漸漸模糊,直至消失不見。白蓮沒了蹤影之後,鏡中空蕩蕩的,連頭頂模糊的天空都映不出來。韓一鳴靜靜等了片刻,只見無相寶鏡現出一道山梁來,黑漆漆的。忽然一個東西躍了起來,片刻就沒入那漆黑之中,接著又是一個東西躍起來,倒象是青蛙一般,一躍之後就落下來了。只是後面又有接著躍起來的,越來越多,此起彼伏,如眾多青蛙聚在一起。韓一鳴心道︰“哪來的這許多青蛙?”
忽然一只躍起來的青蛙身後一條細長的尾巴一甩,韓一鳴立刻定住了眼楮,只見後面躍起來的青蛙身後有的有一條細長的尾巴,有的則看不見。韓一鳴盯著鏡中細看,越看身上越涼,這哪里是青蛙,雖是躍起來,卻不見腿腳,倒仿佛是一截圓木忽然彈了起來一般。再向那道山梁看去,只見山梁似乎也在蠕蠕而動,閉了閉眼楮,再對著山梁細看,那道山梁並沒有波動,但是卻總有波動的感受。韓一鳴只覺背上汗毛都豎了起來,哪里敢去細想那是什麼。
他抬起頭來吸了口氣,再向鏡中看去,卻已沒了那道山梁。鏡中此時現顯的,乃是漫天迷霧,雖是晚上,還是看見那厚厚的濃霧。只是這濃霧卻似乎在翻滾,韓一鳴也不及開口跟黃靜玄說自己看見了什麼,只顧對著無相寶鏡細看。
只見那灰色的濃霧越來越濃,忽然濃霧之後,有兩塊極大的紅色寶石,在濃霧中也看得見紅光閃現。只見紅光越來越亮,灰霧越來越淡,忽然只見一張大嘴,正對著自己。韓一鳴驚出一身冷汗來。此時看得格外分明,只見那張大嘴里四根獠牙尖長,一條黑信飄來飄去。乃是一個碩大無比的蛇頭!兩只通紅的眼珠,扁扁的鼻孔中正噴出濃濃黑霧來。只是濃濃黑霧噴出來之後,變成濃濃深灰,擴散開來。忽然巨口張開,一團昏黃自其中噴出,也匯入漫天濃霧中去了!
看著那巨大蛇口,韓一鳴冷汗一陣陣滲出來,濕透背心,背心汗毛倒豎。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仿佛那個巨大的蛇頭就藏在背後的濃霧之中。他回過頭來,再向鏡中看去,只見鏡中蛇頭早已沒了,白蓮花又浮現鏡中,依舊靜靜開放。
見了碧水白蓮,韓一鳴才透出一口大氣來,心跳得如擂鼓一般急促。定了定神,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不知何時他已是滿頭冷汗,寧定呼吸,靜心平息了片刻,再向無相寶鏡中看去。只見無相寶鏡中一朵白蓮花靜靜綻放,連粉黃的花蕊都看得一清二楚。韓一鳴一連寧定了幾回心神,看了幾回寶鏡,始終都是一朵蓮花,再無別物。
韓一鳴道︰“二師伯,再看不見了。”黃靜玄抬起眼來,道︰“那你可看見什麼異樣了?”韓一鳴點了點頭,黃靜玄道︰“你還想再看見點別的,是也不是?”韓一鳴道︰“是。”黃靜玄道︰“雖說我不知道無相寶鏡是如何用,但你如此一說,我倒有了一個想法,你看見的東西不是寶鏡呈現出來的,你看到的,是你已經知道的,只是你還不敢承認。你若是听不到那古怪的聲音,只怕也看不到什麼。寶鏡只是反射,相信便是將它放在我的面前,我也不能看見鏡中是什麼,因我並不曾听到聲響。好了,你到底看到了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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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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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0 23:25:08
第六卷 迷霧 第一百零五章 梵心燭火
韓一鳴平靜心神,如實告之,但棒槌二字,卻是如鯁在喉,總也吐不出來。黃靜玄眉頭皺起,嘆了口氣︰“好了,我知道是什麼了,咱們下去。韓一鳴將無相寶鏡收入懷中,黃靜玄牽著他自空中落下來,只見靈山弟都在趙浩洋的帶領下各自手持長劍,十分戒備。便是平波道人一伙也在一邊小心防備。
趙浩洋見黃靜玄下來,便道︰二師兄,怎麼說?黃靜玄道︰白日咱們遇到了草木瘴,這會兒遇上的這些霧氣,卻是毒蟲瘴了,只怕還不止于此。並且似乎正有大批毒蟲向這邊趕來,咱們先離開此地,再作計較罷。趙浩洋道︰也好,我總覺著這霧氣有些古怪。碧水劍上一直都有小小水珠滲出,碧水劍主水,天下之水都歸一源,碧水劍入水吸水,近霧吞霧,便應當吸去水氣才對,可是卻反而滲出水來,此地定然有異。
忽然平波道人挨近來︰什麼毒蟲?咱們修道之人還畏懼這小小的毒蟲不成?靜玄道兄,但凡來者,咱們將它殺個干淨,不也算是功德一件?說完嘿嘿一笑。黃靜玄搖了搖頭,道︰還要殺麼?平波道兄,你可知來的是什麼?
平波道人笑道︰我管它是什麼,一律殺個干淨。黃靜玄道︰如若我沒猜錯,來的就是棒槌!平波道人笑道︰這種妖異之物,殺光最好!黃靜玄嘆了口氣道︰若是平波道兄,不曾殺那些棒槌,它們也不會來。平波道人哂笑道︰這有什麼?不過就是幾條,這回來得越多越好,我一次殺個過癮!他說出這話來,面上神情也猙獰起來。
黃靜玄嘆了口氣,轉而對趙浩洋道︰咱們還是小心為上,我仔細看過平波道兄門下弟子的傷口,那不是蛇咬的傷口。本來見過棒槌的人也不多,若是多也不會在古書上出現了。古書上也只記載了棒槌的形狀,並沒有寫明它是如何傷人的。那傷口血肉模糊,而且甚是長大,整整一條皮肉都沒了。想來棒槌咬住了便是用力拉扯,才會將一片皮肉都扯下來。咱們都須小心。弟子們雖說都有寶劍護身,但除去凌逸見識多些,其余未必都能面對過如此景象毫不動容。”趙浩洋也道︰是。黃靜玄道︰“那咱們就走罷。”
趙浩洋眉頭一皺,向平波道人瞥了一眼,轉身走到眾弟子中,將他們都叫到身邊,將大批棒槌追來一事說與他們听,眾人听了,都十分驚異。雖說今晚看上去霧氣濃重,月光黯淡,但誰也料想不到身後竟有這許多毒蟲逼近來。
黃靜玄道︰平波道兄,咱們一同走罷。先向前走,盡量趕上前去。平波道人雖說口氣狂大,但此時心中也有些微惴惴不安,道︰好,咱們原也不必跟這些東西一般見識,我這就叫上弟子咱們先離開此地。說罷轉身去招呼他的弟子。
這邊趙浩洋已將眾弟子都分成兩人一組,告誡眾人彼此照應,小心為上。並且這回還是黃靜玄帶頭走在前方,司馬凌逸走在左側,他走在右側。他道︰“凌逸,你的修為是弟子中最高的,又是大師兄,多擔待些罷。
司馬凌逸道︰師叔只管放心,我是大師兄,該擔負責任。趙浩洋道︰欣竹,你怎樣?你是女弟子,若有個意外,我難以向你師父交待。劉欣竹微微一笑道︰五師伯放心,我不怕的。我是女弟子,卻不是最小的弟子,修行雖說低下,卻還能自保。趙浩洋點了點頭,對韓一鳴道︰一鳴,你和我走在一起。
韓一鳴先前有些驚懼,但自半空下來,腳踏實地,便又覺沒什麼可怕。這一生他最可怕的事情都已經歷了,他從前膽小,可經歷父母去世之後,凡遇怪事都是略有心驚,之後,又覺並沒有那麼可怕。
此時听趙浩洋將自己安排在他身邊,便走到他身邊。若是換了別人,或許會認為有失顏面,連女弟子都是獨擋一面,男弟子卻需格外保護,不如自己也去獨當一面。而韓一鳴卻不這樣想,他在無相寶鏡中見了那如潮水般涌來的棒槌,深知非自己能擋。況且他在靈山派的日子雖不多,卻已知派中師尊們對弟子都十分關照,自己跟在師叔身邊,至少不會掉隊,便免去了不少麻煩。至于丟不丟臉,他連想都不曾想過。
片刻之後,平波道人也帶了弟子過來,黃靜玄道︰平波道兄,我走在前,倒要煩你押後了。平波道人道︰好。黃靜玄伸出左手,先握成拳,片刻之後,張開手掌,掌心亮了起來,手中似乎有一團火光,如日光般微有些黃色,黃靜玄邁開腳步,向前走去。
只見眾人的掌心都相繼亮了起來,除去劉欣竹,眾人掌心都似有一團火光。只是司馬凌逸的火光微微有些藍色,杜青峰的卻是淡淡的碧色,其余三位師兄,一是淡淡的粉色,一是純白色,還有是淡淡的紫色。
這許多火光同時在眾人手心亮了起來,韓一鳴這邊發現原來這許多火光還各有不同的顏色。他一向以為眾人的火光都是同一種顏色,平日里師兄們隨手一拈,便拈來一點火光,並且都只是一人隨手拈來,並非眾人同時拈來,因而分不出差異。此時眾人掌心同時亮起火光,差異立時顯現。
韓一鳴正在細看,身邊的趙浩洋道︰一鳴,你看一看我的手心。韓一鳴依言向他手心看去,他的手心並沒有火光,韓一鳴不明其意,正想開口,他的掌心中忽然顯出四個小字來梵心燭火。他看了一眼,只听趙浩洋小聲道︰在心中默念三遍。他這句話一說完,手心便是一亮,一團火光在他手中亮起,他的火光微微有些碧色。
韓一鳴在心中將梵心燭火四個字念了三遍,待了片刻,只覺心中一熱,緊接著那點熱自心房溢出,向著左臂而來。片刻之後,已成為一條細細的熱流自肩而下,到達掌心。抬起手來,掌心中微微有一點亮光,那點亮光亮了一亮,一朵小小的火花在掌手綻了開來!
第六卷 迷霧 第一百零六章 心燈
那朵小小火花綻了開來,帶著淡淡的金色,慢慢向四周擴開來,佔據了他的大半個手掌,雖說這朵火花光亮不能與黃靜玄、趙浩如的手心的火光相提並論,也不能與師兄們手中的火光相比,卻已能照亮他的四周。令韓一鳴十分喜悅
抬起頭來,只見趙浩洋對著他掌心的小小火花看了片刻,微微一笑,道︰“好了。”趙浩洋長得十分俊朗,被他手中的火光一映,面上稜角邊明,看上去十分年輕。韓一鳴心道︰“四師叔與五師叔這樣年輕,看上去跟我差不多,難道他們也有幾百年修為嗎?”
正在想中,一股淡淡幽香飄到鼻端,清幽深遠、沁人心脾。韓一鳴轉頭一看,黑夜之中,劉欣竹輕輕飄了起來,她右足下踏著她的白玉梭,那白玉稜還是如手掌般大小,在她右足之下,只露出半寸長的一點來。她一足踏在上面,身子並不歪斜,反而顯得十分靈動。她左手在胸前平托,一只木鐲浮在左掌心上。右手拇指和食指輕扣,挨近左手,姿勢美妙,素衣烏發,在輕風之中微揚。
眾人跟在黃靜玄身後向前走去,她也向前飄去。韓一鳴只覺無論山風怎麼吹拂,鼻觀中始終有那股淡淡的幽香。想起白天劉欣竹說的“阿伽盧神樹”不禁又抬頭向她看了一眼。只見她眼簾低垂,對周遭似乎不听不聞。
這一回黃靜玄帶頭在前方,走得比白日還要快些。不知走了多久,韓一鳴只覺兩腿酸痛,似乎走的路比白天走過的還要多,只是眼前一片黑暗,無從辨別。本來山路崎嶇,便少有坦途,這里潮滑,落腳常常便是一滑。但他也走有日子的山路了,起初有些搖搖欲倒。但走了一陣,每一步都是用力踏下,如此便不再搖晃。只是這樣也頗為費勁,但他素來堅忍,一聲不吭。雖是腰腿酸疼,卻半步也不拉下,緊緊走在趙浩洋身邊。
不知又走了多久,只听後面平波道人道︰“靜玄道兄,咱們歇一歇罷,你走得輕松,我這些不成才的弟子可全跟不上了。”韓一鳴禁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平波道人座下弟子早已走得稀稀拉拉,東倒西歪。只見黃靜玄止住了腳步,抬頭向天上看了看,似乎微微嘆了口氣。
黃靜玄看了看靈山弟子道︰“歇一歇罷。”眾人都止住了腳步,靈山弟子依舊保持著起步時的陣勢,每兩個弟子中間間隔兩步左右。趙浩洋道︰“一鳴,你也走累了,坐下歇一歇罷。”韓一鳴早已走得氣喘吁吁,見眾師兄都席地而坐,便也坐了下來。卻見劉欣竹只是雙足挨近地面,卻未在地面上落足,依舊站在那只白玉梭上,姿勢也不改變。此時韓一鳴才發現她右手拇指和食指扣成的圓圈中,始終有一縷若有若無的煙霧向著木鐲而去。
平波道人門下弟子都挨近了來,他們眉心都有一點亮光,有的大些,明亮些,有的小些,色澤暗些。他們身上十分狼狽,青色的道袍上都骯髒不堪。韓一鳴不禁奇怪,他們都是頗有道行的,雖說未必比得過司馬凌逸,但總該比自己強上許多,怎麼此刻卻是如此狼狽?
他們走了過來,來到靈山派眾弟子旁邊,不及開口,都坐倒在地上,有的直接就躺下了。他們眉心的一點火光坐下來便即刻熄滅,只有靈山派這邊人人的手心還亮著“梵心燭火”,不過他們手中的火光足以照亮四周,平波道人門下弟子眉心的火光便可有可無了。
坐了一陣,黃靜玄道︰“走罷。”率先向前走去。靈山弟子都起身來跟在後面,韓一鳴和趙浩洋走了片刻,他回頭一看,平波道人門下弟子都稀稀拉拉跟在後面。韓一鳴一看他們的樣子,便知他們疲累不堪,可是他們的修行遠遠在自己之上,他雖也覺得疲累,腿腳酸痛。但卻還不至于累成那個樣子,不由得大惑不解。見他們離得遠些,便悄悄對趙浩洋道︰“師叔,咱們要不要再歇息片刻,他們怎會累成這樣呢?”
趙浩洋微微一笑,道︰“你見他們眉心的一點亮光了嗎?”韓一鳴道︰“見了。”趙浩洋道︰“那叫眉心燈,點眉心燈,耗的是自己的神氣。眉心燈比起梵心燭火來,耗損太多。他們的修行都不弱了,但是點眉心燈的時刻長了,哪里耐得住?”韓一鳴“哦”了一聲,道︰“原來法術中還有這許多差異。”趙浩洋道︰“自然有差異,同一棵樹還有長得好,長得不好的葉子呢,法術便如樹上的葉子。有好的,有不好的。眉心燈雖是亮在兩眼之間,並不如梵心燭火一般只是照亮四周,不懼風雨。眉心燈練到後來還能亮其雙目,見鬼神真身。厲是厲害了,卻也極耗神氣。”
韓一鳴道︰“師叔,如此說來,眉心燈也是一招很厲害的法術了。”趙浩洋笑道︰“如若有個七、八百年修行,這一招確是厲害。可你看他們像有七、八百年修行的樣子嗎?便是有七、八百年的修行,眉心燈也太耗心神了,點不過六個時辰,便會將心神耗得燈盡油枯。你看一看平波道長,他可點了眉心燈?”韓一鳴回頭一看,果見平波道人眉心並沒有火光。
趙浩洋道︰“他是不會點的!”韓一鳴道︰“他們便沒有別的法子了嗎?”趙浩洋道︰“有呀,頂心燈,更加耗費靈力。這便是他們的修行與咱們靈山的不同了,你也疲累,但你還有力氣向前走。因你耗費的不是你的修行與靈力,走了這許多路,你只耗費了你雙腳上的氣力。”韓一鳴大為驚異,道︰“師叔,那,我耗費的是什麼?”
趙浩洋笑道︰“你什麼都不曾耗費。說到修行,一鳴,你剛才起始。靈力,你也只有白櫻師叔給的那點,若是點眉心燈,只怕不能支撐片刻。你只是點亮了你的心燈。”韓一鳴奇道︰“師叔,你是說我有心燈嗎?”趙浩洋道︰“凡是靈山弟子,都有心燈。其實不止靈山弟子,人人皆有心燈。只是有的人點得亮,有的人點不亮。”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20 23:25:35
第六卷 迷霧 第一百零七章 蜃景
韓一鳴悄悄向後看了一眼,道︰既然人人皆有,為何有人點得亮有人點不亮呢?趙浩洋道︰心燈須得心清如水,沒有雜念之人才點得亮。靈山派中注重修心,一來是修行的重要方式,二來修心有成,很多法術從此都會事半功倍。其實這心燈,也是你師祖于無意間的參悟,並不算什麼了不起的法術。你師祖總告誡弟子們,修行注重修心,至于法術,不過是在修心的漫漫長路中所得的意外之果,並不是以此為主。至于修行的方式,就更是枝稍節末的小事了。
韓一鳴不由得嘆道︰“師叔,我來靈山之前,便沒見過幾個修道之人。見過的也是拿著桃木劍裝模作樣請神捉鬼的,都是神棍一類,從來都是看見便遠遠避開。可是來了靈山,才知修道全然不是這麼回事。”趙浩洋道︰“所謂的得道高人,常常是窮世人的一生都不能見到的。你說的那些,確實是神棍。這種做法,道中人都很為不齒。也曾經想對這些人出手懲戒,但這些人也是混口飯吃,咱們出手懲治了他們,他們難說會換更狠的法子行騙,況且數目重多,哪里清理得干淨。只得不與他們一般見識,由他們去罷。”韓一鳴道︰“那修道之人的名聲,豈不都壞在了他們手上?”
趙浩洋道︰“罰治這許多人,也不是小事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若是手段用得重了,便是血雨腥風,涂炭生靈。可手段若是用得輕了,無異于隔鞋搔癢,且會令人疲于奔命,哪里還有時間來提高自己的修行與領悟。那麼這修行便不如不修了。”韓一鳴也點了點頭,道︰“師叔說的很是。”趙浩洋笑道︰“這可不是我說的,這是你師祖說的。當年我年輕氣盛,總想咱們修道之人,名聲如同鳥兒的羽毛,須得保持干淨。但這些年過來,好好想一想,你師祖的話大有道理。與這許多人的性命比起來,咱們的名聲實在是微不足道。”
忽然飄在空中的劉欣竹停止不前,走了這些時候,除去黃靜玄,眾人都已習慣看著她的背影向前走。她驟然間停止,眾人也就收住了腳步。韓一鳴他走在趙浩洋身邊,趙浩洋收住腳步,他也隨著收住了腳步。前方黃靜玄凝立不動,趙浩洋道︰“一鳴,咱們去看一看。”帶了韓一鳴走到黃靜玄身邊,先向四周看了一看,才問︰“二師兄,怎麼停住了?”
黃靜玄嘆了口氣,道︰“咱們走不出去啦!你們听!”韓一鳴依言側耳傾听,卻听不見什麼。看了趙浩洋一眼,只見他面色凝重起來,道︰“咱們用御劍術罷。”黃靜玄道︰“自己都走不出去的路,寶劍如何走得出去呢?”韓一鳴听了一陣,听不見什麼,回頭向諸位師兄看了一眼,只見他們都十分戒備,目光四處探望。猛然想起自己閉上眼楮便可以听到聲音,深深吸了口氣,緩緩閉上眼楮。
他心中有些猶豫,眼楮便沒有立即合上。合上之後,耳邊也沒有聲息。韓一鳴寧定呼吸,過了片刻,沙沙聲瞬間就充塞了雙耳,極為響亮,間中還夾雜有滾動的聲響,一听之下,毛骨悚然。正想睜開眼楮,一陣尖利的鳴叫聲傳來,韓一鳴一听便頭暈眼花,腳下發軟。連忙睜開眼楮,對著黃靜玄看去。黃靜玄道︰“一鳴,你都听見了罷。已來得很近了。”
平波道人插進來道︰“我便不信咱們飛不出去,,御劍飛不出去?真是天大的笑話。我可要帶著弟子走了,道兄,你們走不走?”他走近前來,頗為不屑,雙眼看著黃靜玄,黃靜玄微微搖頭,道︰“咱們一起來的,一起走罷。但御劍飛行,是絕不能飛出去的。”平波道人冷笑道︰“我便不信,這蒙昧未開的蠻荒之地,小小蟲蜃,還能困住我不成?你若不走,我可要走了。”他轉身走回弟子身邊,招呼弟子們駕御桃木劍離開。
靈山諸人都站在原地,看著平波道人與他門下弟子都腳踏木劍,飛上黑暗的天空,轉瞬間沒了蹤影。黃靜玄嘆了口氣,招呼弟子原地坐下歇息︰“咱們都歇一歇罷,走了這許久,坐下來歇一歇。難關在前,歇一歇好打點精神面對。”
韓一鳴見諸位師兄都坐下來歇息,他們一坐下來,身上便亮起一淡淡的光芒,這光芒雖不明亮,在黑暗之中卻十分醒目。黃靜玄與趙浩洋卻凝立不動,與他們一樣凝立不動的,還有劉欣竹,她始終站在她的白玉梭上,保持起始時的姿勢,一動不動。
她的面容上本來有淡淡白光,如同的白玉梭一般。可這時再看,那白光已暗了下來,她的額頭上有了汗珠,韓一鳴不由得擔心起來,悄悄對黃靜玄道︰“師伯,咱們也御劍飛走罷。”黃靜玄嘆了口氣,道︰“咱們飛不走了。蟲蜃之中,如果雙腳走不出去,寶劍便也飛不出去。”韓一鳴大吃一驚,呆呆望著黃靜玄。黃靜玄道︰“一鳴,你可知咱們已走了多久?”
韓一鳴搖了搖頭,黃靜玄道︰“咱們已走了八個時辰了。天早該亮了。”韓一鳴又是大吃一驚,愣了片刻,抬頭看了看天,只見天上仍舊是漆黑,低下頭道︰“八個時辰了!我都不知道。”黃靜玄道︰“確是八個時辰了。天早亮了,而你看不見陽光,則是因為蟲蜃遮住了陽光,迷蒙了時刻。咱們要是御劍,永遠便迷在蟲蜃之中。
你不是對我說你看見有一個蛇頭從鼻中噴出黑霧嗎?那便是蟲蜃。毒蟲瘴自蟲背蟲口而出,而自蟲鼻中呼出來的,便是蜃景。咱們若是飛上天空,無論怎麼飛,都不能自蟲蜃中出來,因為蟲蜃之中,天空是沒有方位的。也沒有邊際。
這個山谷雖大,卻不算什麼,好好走個幾天,便能走出去。但落入蟲蜃之中,它便大了百倍以上,你能想到多大,它便有多大。若是有千年以上的靈力,便能破了蟲蜃飛出去,可是咱們誰都沒有千年修行。蜃景也是迷津的一種,要堪破迷津,難哪!
第六卷 迷霧 第一百零八章 回頭
韓一鳴驚道︰“可是,可是道,道長他們飛走了呀。”黃靜玄搖頭道︰“他們遲早會回來的。”韓一鳴不禁想︰“早知如此,便不要入這個山谷的好。”黃靜玄看了他一眼,道︰“本來咱們只要順著山路直向前走,不傷害這里的生靈,便不會遇到這些。因而我一進山谷就交待過你們。可我只能約束你們,唉,現下說這些還有什麼益處,先歇息片刻罷。”
眾人早都坐了下來,韓一鳴總覺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濃重。他早就疲累不堪,又沒有眾位師兄的修行,多少也覺得自己是個累贅。深深嘆了口氣,抬頭向天上看去,頭頂上樹枝上一滴水滴滴了下來,落在他眼皮上。韓一鳴閉上眼楮,用衣袖一拂。
他閉上了雙眼,耳中立刻傳來那讓人牙磣的沙沙聲。這下听得分明多了,這沙沙聲竟似是堅硬的鱗片摩擦的聲響,韓一鳴一听,背上汗毛直豎。向四周看了看,卻又沒有這個聲響了。定了定神,這才明白適才自己擦拭眼皮上的水,閉了閉眼楮,因而听見了沙沙聲。他見無相寶鏡中那潮水般涌來的棒槌,不止害怕,心中陣陣發毛。此時猛然想起自己不安的就是這個,這許多棒槌雖說來得不夠快,可是若是那看不見盡頭的棒槌都涌到面前來,那情景卻是想都不敢去想。但想自己將所有都告知了二師伯,二師伯便會放在心上,二師伯法力高強,見多識廣,自會有所思慮,強過自己徒自擔憂百倍。
坐了一陣,只听黃靜玄嘆了口氣,道︰來了!他話音一落,韓一鳴耳中就響起了沙沙聲。韓一鳴心中一跳,之前,他閉上眼楮,才能听到這沙沙聲。此時,他睜著眼楮,也听得清清楚楚了。確實是來得近了。
這沙沙聲來得近了,越發听得分明,其中還夾雜了十分粗礪的摩擦聲。不再是鱗片摩擦草葉,而是鱗片摩擦砂石的聲音。韓一鳴明明記得走入這個山谷便處處都是綠草如蔭,不曾見何處有砂石。但此時哪里還能細想這個,伸手握住了鳴淵寶劍的劍柄。
鳴淵寶劍劍柄入手冰涼,握住了,心中便稍稍安定些。忽然听黃靜玄的聲音道︰咱們是要走出這個蟲蜃去,而不是要將這些生靈都斬殺殆盡。咱們只向前走罷,若是它們挨近來了,咱們能避則避,能讓則讓。”靈山弟子都道︰是。黃靜玄站起身來道︰好了,咱們走罷。
眾人都站起身來,跟在他身後,向前走去。此時那沙沙聲已听得清晰無比,就跟在身後,韓一鳴雖是走在趙浩洋身邊,卻還是被這聲音搞得汗毛直豎,正想回頭看一看。趙浩洋已道︰切莫回頭!韓一鳴的頭頸本已扭了一半,听他如此吩咐,硬生生止住了。只是背心的冷汗卻是出了一重又一重。
只是那聲音如潮水般無邊無際,似乎便在他的身後,他甚而疑心每向前走一步,這剛過去的一步便為棒槌所佔據。不止背心癢癢的,連腳後跟也癢癢的,似乎隨時都會被它們踫上一踫,它們的大嘴就張在自己身後。越向前走,越想回頭去看。趙浩洋道︰“一鳴,千萬不可回頭,你若是回頭,便更難走出去了!”韓一鳴雖不明其理,亦點了點頭,道︰是。兩眼看著前面師兄的背影,耳朵卻仔細傾听身後的動靜。
趙浩洋道︰你只管向前走。它們自背後追來,只要你不回頭,它們便只能跟在背後。你一回頭,身前也成了身後,那麼前路上便會顯現出棒槌來。韓一鳴听得心驚肉跳,道︰是,弟子絕不回頭!緊緊跟在這位師叔身邊,向前走去。走了不知多久,眼前依舊沒有絲毫光亮,偌大一座林中,只有靈山弟子手中的梵心燭火閃爍光芒。
在黑暗中行走了這許久,韓一鳴兩眼已十分適應這微弱的光亮,又走了片刻,黃靜玄道︰“咱們歇一歇,吃些干糧罷。”他不說則已,一說出這話來,眾人都覺肚中饑餓不已。先前人人自危,不覺得餓,這時他一說出來,便提醒了眾人。一時間,人人都饑餓難耐。
趙浩洋道︰“師兄,咱們快些走罷。”黃靜玄也不回頭,道︰快也是走,慢也是走。這又不是片刻之間可以走出去的,吃點干糧,再向前走也不遲。”靈山眾人都原地坐下,各自取出干糧來吃。韓一鳴也在原地坐下,取出干糧來向口中送去,目不斜視。但兩眼眼角余光已瞟到身邊有棒槌彈起,落在草叢中,此起彼伏,沒有片刻止歇。
忽然前面一位師兄拿了一個水囊,轉過身來遞給他身邊的劉欣竹道︰“師姐,喝些水罷。”只見劉欣竹額頭上全是汗珠,面色也有些灰暗。趙浩洋道︰“欣竹,你也歇歇罷。”就是這片刻之間,韓一鳴只覺身邊如同潮水涌起波浪一般,波動起來。其間還有棒槌向前彈出,無數棒槌已自身邊越過,向前而去了。韓一鳴驚得一動都不敢動,眼睜睜看著身後源源不斷有棒槌趕來。有的是在地上彈起,向前彈去。有的則是橫過身子來,像一截截木樁一樣向前滾去。
它們所到之處,再不見一星半點綠色,地面全都為棒槌所遮。滿地皆是黑中帶黃或黑中帶紅的花紋,間或夾雜著棒槌肚皮上雪白的鱗片。這許多沒有腳的蛇般怪物布滿地面,潮水般涌動,實在讓人惡心。只听黃靜玄重重嘆了口氣道︰敬新,你回頭做什麼?你這個孩子呀!唉、唉!
陸敬新恍然大悟,道︰師父,師父,弟子只是,只是……說不下去。黃靜玄道︰你不回頭,棒槌便不能越過咱們,它們這一越過去了,就難免要開殺戮才能向前走了。你也是好意,卻不知這一來,反而……欣竹的靈力是否還能支持咱們走出這個蟲蜃去,現已不知。你雖是好心叫她喝水,卻……陸敬新呆若木雞,靈山弟子也變了臉色。此時連韓一鳴皆知若是被棒槌趕上了,這本就極難走出去的蟲蜃就更難走出去了。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20 23:26:14
第六卷 迷霧 第一百零九章 白光
黃靜玄道︰不過,你這樣關照你的師姐,乃是同門情誼。我也不應出言責怪你,你便是不回頭,過一陣平波道長帶了他門下弟子回來,他們一回頭,情形與現下也沒什麼不同。你也不必難過了,咱們努力向前走便是了!韓一鳴見陸敬新滿面難過傷心,伏在地上,連頭都抬不起來,也知黃靜玄說的是。雖說陸敬新曾在背後傳過不少于他無利的言語,可是自秦無方對他說誰人背後無人說,誰人背後不說人,心中對他早已不再耿耿于懷。何況這一路同來,與陸敬新也常常說話,心中已知他這位師兄實在不壞。
可是向前一望,只見眼前早已密密麻麻都是那起伏不定,花花綠綠的棒槌,連前方都望不見盡頭了,心中還是嘆了口氣。收回眼來,只見師門眾人面上也無埋怨陸敬新的神色,各人若無其事地吃干糧,喝水,似乎剛才陸敬新便沒有回過頭一般。只有陸敬新滿面都是羞慚、自責。
又坐了一陣,黃靜玄道︰走罷,你們都跟在我身後,踩著我的腳印向前走。只望咱們不殺生靈,能夠早些走出去。說罷站起身來,向前走去。他每走一步,都先在前面用手對著地上的棒槌輕輕一揮。前面幾條棒槌都被他揮開,露出地面與青草來。黃靜玄的腳步便落在地面上,並不踩踏棒槌。他每一步走過,草地上都會留下一個帶著淡淡白光的腳印,猶如在地上點了一盞明燈。眾弟子跟在後面,都小心翼翼,踩著他的腳印向前走去。只有趙浩洋走在最後,他再走過,地上的腳印便被棒槌掩沒。
韓一鳴先是提心吊膽走了一陣,但見身邊雖是那不見邊際的棒槌,也常有躍起躍落的,卻都只是向前趕去,沒有一條向著他們撲來,也沒有一條用利牙來撕咬,心中略略放了下來。
又不知走了多久,他們不僅不知時辰,連抬起頭來,頭頂除去濃濃煙霧之外,一絲光亮都沒有。頭頂沒有日月星辰,身邊也沒有飛禽走獸。其中又吃了兩回干糧,都是依著黃靜玄吩咐而做。連吃干糧都是站在黃靜玄踏出來的腳印中,除去這一隊腳印,放眼望去,前後左右,皆是密密麻麻如地毯一般厚實的棒槌。連山谷旁的山壁上都爬滿了,看的時候久了,韓一鳴看見也只當不曾看見了,兩不相擾,便視之如無物。
又走了不知多久,眾人累了便站著休息,餓了就站著吃飯。眼看干糧袋越來越癟,韓一鳴心中已不知走了多少時候,只知時刻不短,若是干糧袋空了,難道便要餓死在這其中麼?總不能就吃棒槌罷,這樣丑陋的東西,看一看都惡心,哪里還吃得下去。而且劉欣竹的臉色也越來越灰,韓一鳴悄悄對黃靜玄道︰“二師伯,師姐,師姐……”他不知該如何說下去,只是將“師姐”兩個字不停在口中重復。
黃靜玄道︰“毒蟲瘴遠比草木瘴厲害,不用欣竹的靈力將阿伽盧的香氣激發出來,只怕弟子們都不能抵擋。咱們盡力向前走罷,這些日子,棒槌雖是多得無法可數,但它們始終不曾攻擊咱們。看這個樣子,它們不會與咱們為敵,咱們只向前走,早些見到盡頭,見到盡頭,毒蟲瘴便不再是毒了。如若,唉,總會走到頭的。”韓一鳴听師伯在“如若”之後,便收住了口,也知其中還有文章,但師伯不說,自己也不好說什麼。
歇息一陣,起身再走,眾人都不言語,只顧低頭前行。不知又走了多少時候,韓一鳴的干糧袋已然空了,可身邊還是無邊無際的棒槌涌動。他走了一陣,抬起頭來,忽然見遠遠的前方,一道亮光一閃,又變做黑暗。向師兄們看了看,只見師兄們都似不曾看見一般,低頭向前走,只當自己眼花了。又走了幾步,遠方又有一道白光顯現,一閃而過。韓一鳴禁不住叫道︰“師伯,前方有白光!”
黃靜玄收住腳步,抬起頭來,向前方看了一陣,道︰“一鳴,你看見什麼了?”韓一鳴道︰“一道白光。”黃靜玄道︰“白光?真是白光嗎?”他聲音微微發抖,韓一鳴向來見他都是十分從容,此時聲音發顫,不由得十分詫異。便是見了鋪天蓋地的棒槌,黃靜玄都鎮定如恆,神色沒有半分變化。此時見他神色變化,心中十分訝異。但也隱約猜到了那道白光是什麼,心中不禁一喜。
黃靜玄抬頭看了看天,道︰“凌逸,你將定心針給我。”司馬凌逸自懷中取出定心針來,黃靜玄拿在手中,輕輕晃了晃。定心針燦然一亮,如星辰一點,淡淡白光閃耀在黃靜玄指間。黃靜玄身子慢慢浮了起來,地上露出兩個腳印,淡淡地發出黃光。他將定心針向自己的腳印上一拋,定心針落下來,直直扎在土中。
定心針一落在土中,一道淡淡光華便散開來,地上方圓三尺之內的棒槌都不見了,緊接著一道華光自針上逸出,直沖雲宵,頭頂上那濃重的天色中立刻也顯出一塊三尺左右的藍天來,還有絲絲縷縷的薄雲。那三尺見方的天空中,濃濃黑霧已薄了許多。黃靜玄微微點了點頭,道︰“一鳴,你隨我來。師弟,你們都站到這個圈子中來。”眾人都依言站進去。黃靜玄拉起韓一鳴,便向天空中浮起。
韓一鳴跟著二師伯慢慢浮入半空,只見頭頂除了那三尺天空,四周依舊是濃濃天色。黃靜玄道︰一鳴,你閉目寧神,再看看適才那道白光的方位”韓一鳴道︰是。先低頭看腳下的眾位同門與那有著淡淡光澤的腳印,辨明方向,依言寧神靜氣,向著那有一道白光的地方看去。果然又見一道白光,卻比適才所見還要寬些。道︰師伯,又看見了。黃靜玄吁出一口氣來,道︰一鳴,那不是白光,那是蟲蜃的盡頭!韓一鳴又驚又喜,道︰師伯,咱們,咱們要走到盡頭了嗎?盡頭已在天邊,不由得有些喜不自勝。黃靜玄也松了口氣,對他點了點頭。
第六卷 迷霧 第一百一十章 網開一面
兩人回到地上,只見眾人都擠在那三尺見方的圈子內,享受久違的光亮。黃靜玄道︰“咱們走了這些天,就要走出去了。眾人都驚喜交集,這消息來得太突然,一時之間誰都說不出話來。黃靜玄道︰好啦,咱們的干糧袋都差不多空了,一袋干糧最多能吃五天,咱們進谷之前,才充實的糧袋。不過走出了蟲蜃,便會有可食用的果子,咱們出門在外,還是茹素的好。眾人都道︰是。黃靜玄道︰好了,走罷,只是平波道兄不知到了哪里,他若是趕來了,咱們便可一同出去。他若是不趕來,勢單力薄,決計出不了蟲蜃。
趙浩洋冷笑道︰“師兄真是心善,若不是他坐下的惡弟子先玩弄棒槌,惹事生非,他又護短,一意孤行,一氣殺了幾十條棒槌,咱們至于在暗無天日中茫無目的走這些時候嗎?他自己作惡在先,牽連咱們,師兄還掛著他作甚?”他一開口,韓一鳴心中便覺痛快,看師兄們也都是頗為贊同的神色,不覺點了點頭。平波道人在他心中,便是一個惡人,他的所作所為令人齒冷,韓一鳴極是厭惡。
黃靜玄道︰“師弟,你還是嫉惡如仇,個性張揚。可不管怎麼說,平波道兄與咱們同來,便該互相關照才是,不該將他們便拋在此地。咱們要真是不聞不問,他們就再也走不出去了,何況他還帶了門下弟子。他為人怎樣是他的事,咱們怎能學他?與人為善,善莫大焉。當著這許多弟子面前,師弟更不該這樣想。”趙浩洋嘆了口氣道︰“師兄教導得是,是我錯了。咱們先趕到蟲蜃邊緣,等他們同來罷。不是我不想等他們,實在是目前咱們已沒了食水,趕到蟲蜃邊緣,有了太陽光亮,或許可以找到些許食水。”黃靜玄道︰“好。咱們走罷。”
韓一鳴看見了蟲蜃邊際,無疑讓靈山派眾人都十分喜悅,在陰暗潮濕的地方行走了這些時日,眼看著干糧一點點減少,眾人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猛然听到已接近了這場暗無天日的幻境邊緣,心中都生出無限希望來,立時都跟在黃靜玄身後向前走去。
這一下走起來比先前就快了許多,黃靜玄衣袂飄飄,眾人也腳步緊湊,又走了不知多久,果然見前方有了一抹天空。這抹藍天並不寬闊,但對眾人來說,已是十分安慰,都加快腳步,向著光亮處趕去。他們雖是加快了腳步,對腳下那漫山遍野的棒槌依舊不傷分毫。
越向前趕,那道天空便越寬,再走了一陣,連那道天空下的景色都看得清清楚楚。只見那道天空之下,依舊是蒼茫的山崗,山崗之上依然有霧氣繚繞,但那里有樹木已看得分明。眾人本來都腹中饑餓,但心中欣喜,哪里還顧得上這些,望著那片天空,加快腳步,一口氣趕了過去。
那抹天空越來越寬,漸漸地頭頂上的黑霧向後退去,那片天空也高了起來,黃靜玄邊走邊抬頭望天,腳下漸漸地清晰起來,連棒槌也少了許多,地上露出的青苔和野草,只是這里開闊,並沒有樹木,也尋不到果實充饑。黃靜玄道︰“咱們就在這里等一等罷,我給平波道長引路,讓他快些過來,咱們一同出去。”眾人先前忙著趕路,又要小心腳下不要踏到了棒槌,無暇顧及其他。這一停下來,眾人都覺得身上乏力,腹中十分饑餓。好在已走到了蟲蜃的邊緣,只要平波道人一行前來匯合,走到藍天之下,便可以尋找東西填飽肚子,都十分喜悅,就地坐下休息。
黃靜玄轉身對著黑霧內,輕聲說道︰“平波道友,我們已走到蟲蜃邊緣,在此等你。”他說了第一個字,就有一縷輕紗自他口中飄了出來,色澤潔白。這一句話說完,那縷輕紗已有兩尺來長。黃靜玄伸手輕輕在那縷隱隱透明的薄紗之上一指,張口一吹,那縷薄紗已向著黑霧中飄去。
趙浩洋嘆了口氣,道︰“師兄,你真是……傳聲給他就不行麼?如此耗費自己的靈力。”黃靜玄微微一笑道︰“蟲蜃迷津,單是傳聲,迷蒙之中必定摸不著方位,給他們指一指方位,帶他們前來,乃是份內之事。師弟,不論如何,咱們都是出去再說。”趙浩洋嘆道︰“我是怕咱們出不去。”黃靜玄笑道︰“怎會出不去?這不是已走到邊緣了嗎?”趙浩洋嘆道︰“有蜃靈蟲,修行都在六百年之上,我看這個迷津如此巨大,只怕這靈蟲的修行已在八百年以上,得以主掌一方。咱們之所以走得出來,是因咱們一路小心,並沒有傷害此地生靈。靈蟲看咱們謹慎,並無惡意,因而網開一面。靈蟲若是認為咱們也是傷害它們之人,咱們便走不出去了。”
黃靜玄搖了搖頭道︰“無論如何,咱們也不能拋下他們。平波道友每每行事不當,都會吃些苦頭。這番他的苦頭也不會少,吃過苦頭,便是還了孽債。師弟,你就不要與他計較了。”趙浩洋搖了搖頭,不再說下去。
靈山弟子除韓一鳴外,多少都修為不淺,但如此不眠不休走了幾日,各人都疲累不堪,韓一鳴則全靠求生一念支撐,走了這許多時候。此時一坐下來,便是渾身酸痛,動彈不得。若不是前些日子與眾人一起走行,一下山便遭遇如此惡劣的狀況,哪里能夠這樣不眠不休地堅持這些時候。此時他腹中空空如也,哪里還有力氣動彈,坐下來不過片刻,與杜青峰背靠著一起昏昏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有人輕輕在他手臂上推了推,韓一鳴驚醒過來,卻是司馬凌逸輕輕推了推他,道︰“師弟,醒一醒,地上潮濕,睡久了容易傷身。”韓一鳴見他面帶微笑,十分關切,點了點頭道︰“多謝師兄。”站起身來,他才動了一動,身上便是酸痛無比,但見身邊各位師兄都站了起來,連劉欣竹也站起來了,便咬緊牙關站起身來。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20 23:27:00
第六卷 迷霧 第一百一十一章 殺與不殺
站了一陣,只見濃濃黑霧之中飄來一縷白光,來得極快,不多時已來到面前。正是黃靜玄口中吐出來的那點靈力。黃靜玄張開口來,對著那點靈力一吸。
忽然自黑霧中搶出一個身影來,轉眼便搶到黃靜玄身邊,張開嘴,將那點靈力吸入自己口中。靈山眾人都呆在當地,這個人來得極快不說,還張口將黃靜玄的那點靈力都吸入了自己口中,他突如其來,動作極快,眾人還無反應,他已定神定氣,坐倒在地。片刻之後,只見他身上微微亮了起來,連臉上都亮了起來,只見他滿臉都是獰狠之色,一身青衣,正是平波道人。
趙浩洋勃然怒道︰“平波道友,我師兄好意用他的靈力引你過來,你倒強吞他的靈力,是何道理?!”平波道人哈哈一笑,轉頭對黃靜玄道︰“靜玄道兄,不好意思了,小弟這些時候靈力消耗太多,眼看已無力再支持下去,見了你的靈力,便請來一用。你不會生氣罷?”黃靜玄看了他片刻,道︰“無妨,好在已到蟲蜃邊緣了。”
韓一鳴听他如此無恥,真是厭惡之極,只是師伯、師叔在面前,哪有自己說話的份兒,只站在一邊。但听平波道人說道靈力消耗太多,不禁向他身上看了看。只見他身上的青袍已是骯髒不堪,還有數處破口,連頭上的發髻都散亂開來,確實是狼狽不堪。平波道人向他們看了一眼,道︰你們倒還是原樣。我這便叫弟子們過來,他們就跟在我身後,只是來得慢些。來了,咱們便一同出去。黃靜玄道︰好,還是快些出去罷。
平波道人口中念念有辭,左手在黑桃木劍上一抹。,黑桃木劍上一道道字符亮若螢火,字符一亮,黑桃木劍上便滴下血水來,黃靜玄面色一變,道︰平波道兄,你殺了許多棒槌麼?平波道人冷冷地道︰那是自然,它們張嘴亂咬,我的弟子都受了傷,難道我就任由它們咬我不成?我可還想活著出去呢。黃靜玄道︰平波道兄,它們也是……它們也是生靈,是不是?可我若不殺它們,我便不能活著到此!”平波道人搶白了黃靜玄一句,黃靜玄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不再言語。
濃濃黑霧之中有了幾點螢火,不多時都來到跟前,正是平波道人坐下弟子。他們手中的桃木劍上都有字符亮起,各人臉上都是疲憊不堪,身上的青袍都是破破爛爛,染滿血漬。有的包著手,有的包著肩,有的包著腳。來到面前,都癱倒在地。他們人人都帶傷,還傷的不止不一處。
平波道人道︰“靜玄道兄,你也見了我的弟子了,都受了傷。你們帶了藥,便拿出來給他們敷上罷。”他說話毫不客氣,黃靜玄卻是涵容寬大,不以為意,對劉欣竹道︰“欣竹,你帶了些什麼藥物,給平波道長的弟子用些。”劉欣竹的面色剛緩過來,道︰“我沒帶許多,只帶了點君子草,用來解毒的。”說著,自懷中取出來,交與杜青峰道︰“師弟替我送過去罷。”杜青峰意頗不忿,但還是接過來,走到平波道人身邊,將君子草交給他門下弟子。
平波道人門下弟子都將君子草服下肚中,平波道人又道︰“靜玄道兄,你們還帶有干糧罷,分我們些,我們已有日子不曾得吃米糧了。”靈山派眾人听他大大咧咧,毫不將眾人放在眼中,都憤怒起來,黃靜玄還未開口,趙浩洋已怒道︰“我們也沒了。便是有,憑什麼要分與你們?我靈山門下弟子受你之累,這些天也是飽受折磨。你還好意思開口討要?你們惹得這里修行八百年之上的毒蟲發怒,帶累我們也在黑暗里摸索了這些時候,你不但沒有絲毫愧意,反而如此無禮,便是我師兄要給你,我也會攔在頭里!”
平波道人向他看了一眼,冷冷地道︰“你們衣履干淨,頭光面潔,若說沒有,誰能相信?”趙浩洋還未說話,黃靜玄已道︰“師弟,不要焦躁!平波道兄,我們確也沒了干糧。進山谷之前,咱們一同備辦的干糧。靈山的弟子與貴派弟子一般,都沒有修到餐風飲露,便是你我,也還是肉體凡胎。因而你沒了,咱們的也沒了。咱們還是早些走出去好,多爭無益。”
平波道人“哼”了一聲,趙浩洋素性剛直,要與他理論,師兄又攔在頭里,不與他理論,心中又是不甘,轉身對著靈山弟子道︰“咱們走!”帶頭向前走去。他們走了幾步,身後便傳來“沙沙”響聲。韓一鳴回頭一看,不知從哪里冒出無數棒槌來,又是漫山遍野地鋪來,圍在平波道人一伙身邊。平波道人口中罵個不住,催促弟子們跟上來。
他十分狡猾,帶著弟子趕上來,便插入靈山門下諸人之中。韓一鳴心知他是想拖住靈山派,不獨自面對這許多異物。偏偏棒槌似是知道靈山門下諸人與它們無仇一般,只是打他們腳邊越過,偶爾有幾條躍起來,也只是躍向平波道人門下弟子,並不撞在靈山派弟子身上。
眾人向著那近在咫尺的明朗天空下走去,卻總是走在陰影之中,怎麼樣也踩不到陽光下面。眼看著那條明暗分界線就在不遠處,總有咫尺天涯山高水長之感。眾人本來都十分疲乏,這樣看得分明,卻走不到近前,不由得都訝異地止住了腳步。
黃靜玄嘆道︰“平波道兄,想來是你殺戮太多,靈蟲不肯讓你就這樣出去。你還是轉身向它們賠個不是,再向前走罷。我不知你們殺了多少棒槌,才會讓它們這樣不止不休地跟隨不放。”平波道人黑了臉,罵道︰“殺!該殺!這樣的妖物還想讓我賠不是?做夢!都是些下作的妖異之物,真是殺光才好。我還嫌我殺的少了呢!”
他話音未落,天空中便暗了下來,眾人都驚詫不已,四處張望。天空越來越暗,原來已在不遠的晴天朗日,瞬間便沒了蹤影。
第六卷 迷霧 第一百一十二章 混沌
眾人都不知何故,四周凝望,卻只見天色越來越黑,漸漸連方位都辨別不清了。黃靜玄頓了下足,深深嘆了口氣︰“道兄!你,何苦如此出言不遜?這眼看便可以走出去的蟲蜃,卻因你一語而……”
平波道人呆了一呆,道︰“靜玄道兄,你這是何意?”黃靜玄道︰“此地有蟲蜃,必有修行了八百年以上的毒蟲。這種深谷之中,霧氣彌漫,草木被霧水漚些時候,就會有毒瘴出來。此間存活的蟲也只有以毒攻毒才能活下來,最多的當然就是身上的蟲瘴了。這許多毒蟲在一起,若無外人侵入之時,彼此間就相生相克,倒也安寧。咱們本來便是過客,便是它驚擾了咱們的弟子,咱們也不當殺它們呀。你殺了這許多,修行八百年之上的毒蟲自不會輕易讓你出谷了。好在我們這邊于它們秋毫無犯,我雖不知道友你是如何與它們性命相搏的,但也能想象其慘烈狀。你若是好生轉回身去,陪個不是,靈蟲或許就放咱們離去。可道友為何要出言不遜?須知修行了八百年的毒蟲,道行不在你我之下,它網開一面,你便應見好就收!”
平波道人啞口無言,眼見天色又黑了下來,抬頭望向天空,不見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混沌的烏黑。但他素來不認己錯,錯了也是強詞奪理,推給他人。哼了一聲,不言不語。趙浩洋道︰“師兄,咱們走罷!”黃靜玄嘆了口氣,微微搖了搖頭。一時間,眾人本來歡喜的心,都沉了下去,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趙浩洋道︰“怎麼,咱們……”說到這里,便不再說下去。韓一鳴也知下面幾個字定然是“走不出去了嗎?”只是當著眾多弟子的面,不好說出來罷了。黃靜玄道︰“咱們,咱們再想想別的法子。”趙浩洋怒氣上沖,冷冷看了平波道人一眼。
平波道人正是無名火沒有出處,被他這樣看了一眼,心中不快,對著趙浩洋道︰“你看我做什麼?!”趙浩洋道︰“你害你自己與你自己座下弟子便是了?為何又來害我靈山門下弟子?這不是因你而起嗎?”平波道人氣量最窄,怒道︰“這有什麼?我將它們殺個干淨,我倒要看看誰還能擋我出谷?”
話音一落,面前便是一片黑暗。靈山弟子都忙著點起“梵心燭火”,忽然听見有人慘呼一聲,眾人都快快念完心訣,只見平波道人左邊臉頰之上血肉模糊。他左手中抓著一條棒槌,想來是棒槌在黑暗中躍起,咬住了他的面頰,將他的面頰撕了一塊下來。平波道人伸手在面上一摸,就著靈山派梵心燭火的亮光一看,手上一片血漬,暴跳起來,右手黑桃木劍連劃了兩下,將那條棒槌劃成幾段,棄之于地。
片刻之間又有幾條棒槌自地上彈了起來,紛紛撲向平波道人。平波道人大怒,手中黑桃木劍向空中一扔,雙手在胸前做了兩個動作,黑桃木劍圍繞在他身周四處飛舞,將撲近他身邊的棒槌都劃成碎段,一時之間血肉橫飛。
忽然地上傳來沙沙聲,韓一鳴低頭一看,滿地都又是那讓人心驚肉跳蠕動著的黑色花紋。只見平波道人與他門下弟子都御使木劍,將彈起來撲向他們的棒槌斬得粉碎。此時棒槌絕不是韓一鳴曾看見過的棒槌,它們都瘋了一般地彈起來,張開大嘴,吐著長信,長牙向前,一副與平波道人及他的弟子誓不兩立的樣子!若是被它們咬中,必定是皮開肉綻。它們的尖尖長牙映著梵心燭火的亮光,銀光閃閃,韓一鳴不禁打了一個寒噤。
他呆了一陣,才見棒槌都是向著平波道人及他門下弟子發難,對靈山弟子皆是視而不見。猛然醒悟過來,黃靜玄再三囑咐不可驚擾這些生靈,結果便是它們也不驚擾靈山弟子。抬起頭來,只見諸位師兄們都是靜靜站在原地,同他一般不受棒槌侵襲。
平波道人百忙之中,偷眼一看,見靈山眾人站在一邊,棒槌並不追咬靈山諸人。怒從心起,眉頭一皺,御使黑桃木劍,自身邊殺出重圍,向著靈山眾人而來。黃靜玄眉頭一皺,正要招出劈風寶劍來抵擋,黑桃木劍上靈符閃動,已向上而去,在眾人頭頂上盤旋一圈,又飛回去了。
韓一鳴正自奇異,忽然覺得有兩滴水滴滴在了自己身上,低頭一看,只見自己身上有了幾個紫紅色的紅點,向趙浩洋著去,只見他身上也滴了幾個紅點,靈山門下人人身上都多了幾個紅點,不禁愣了一下。只听劉欣竹道︰道長,不管用的。原不是我們殺的。韓一鳴抬起頭來,劉欣竹右手大拇指與中指相扣,輕輕彈了一下,便不動了。韓一鳴只見趙浩洋身上的向個血點如荷葉上的露珠一般滾落下來,落在地上,不見了蹤影,素衣上不留半點痕跡。不禁也低頭向自己身上看了看,他身上原來有兩個紅點的地方,也變得干干淨淨。
平波道人大是意外,咦了一聲,道︰不錯不錯。這衣服真是不錯,什麼時候借兩件來穿上一穿。黃靜玄道︰咱們還是想一想該如何出去才是,一昧的殺戮也不是個辦法。平波道人殺得性起,咬牙切齒地道︰不殺它,等著它來殺咱們?哦,我健忘了,是殺我及我門下弟子,與你們無關。他口中說話,手上卻是毫不停歇,黑桃木劍在他身周縱橫飛舞,將撲上來的棒槌都一一斬斷。黃靜玄道︰平波道兄,你,唉。你的靈力雖是十分高深,但也有用完之時,用完了又當如何?咱們的想法雖是不盡相同,這個時節,就不必要斗嘴了,徒勞無益,還是早些從長計議的好。
平波道人本就要將靈山派也拖入這個泥潭之中,看了黃靜玄一眼道︰好呀。那就從長計議罷。這棒槌雖能跳躍,卻躍不起很高,咱們都御劍上去,到它們夠不著的地方去相商罷。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20 23:27:34
第六卷 迷霧 第一百一十三章 微弱
黃靜玄道︰“只能如此了。”對靈山諸人道︰“都跟我來罷。”韓一鳴早就對漫山遍野的棒槌十分厭倦了,听到這話,鳴淵寶劍脫鞘而出,帶著他飛上半空。眾人也都飛了起來,越飛越高。一開始,棒槌還努力躍起來,但片刻之後,便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飛入越來越高的迷霧之中。
眾人飛了一陣,向下看去,一片昏黑,已不見棒槌的蹤影。黃靜玄先止住了飛升,浮在半空,平波道人也停了下來,兩派的弟子都各自跟在兩人身後。韓一鳴站定身子,一個人自身後飄了過來,卻是趙浩洋。他並未御劍,就這麼懸浮在空中。又一個人影自下面升了上來,卻是劉欣竹,她足下踏著的不再是她的白玉稜,而是趙浩洋的碧水劍。
她本來泛著白玉般光澤的面龐上已黯淡,顯得甚是憔悴。韓一鳴知她是靈力消耗過度,自他們走入這個山谷,她的靈力都用在消解瘴毒上了。直至先前看見了蟲蜃的盡頭,才算是完結。韓一鳴每次看她,都覺得她如點燃的蠟燭一般,越來越微弱,很是擔心,不知她能夠支持到走出這個地方。總覺她有燈盡油枯之象,難以支持下去。看她搖搖欲墜地站在碧水劍上,韓一鳴實在擔心她一個站不住摔下去。
正在擔心,听見平波道人道︰咱們就真的飛不出去麼?黃靜玄道︰平波道兄,你不是已飛了幾日了麼,這就是魔障迷津,你如何飛得出去?平波道人道︰我便不信我果然出不去。黃靜玄嘆了口氣道︰魔障迷津都是自心而起的,你心中到了此時還想著殺戮,怎麼出得去?平波道人冷笑道︰我便是看不慣你的這些假慈悲,這些妖異之物,你們竟也視若無睹,還對著他們講什麼慈悲。依我說不如咱們聯起手來,殺個干淨,倒有出去的時候。
黃靜玄正要說話,趙浩洋已道︰什麼叫妖異之物?難道它們作祟、害人了麼?平波道人冷笑道︰蛇不是蛇,鼠又不是鼠,不是妖異之物是什麼?趙浩洋冷笑道︰平波道兄對妖異的看法,還真是令人大開眼界呀!平波道人也冷笑道︰那你言下之意,這不算妖異了?趙浩洋道︰那是自然。
棒槌並非妖異之物,古書之中早有記載︰多年前,此物還時不時在山林之中出現,只是見的人少,且多半為農夫獵戶所見。農夫獵戶向來識字的便不多,或許是謬傳,或許是口誤,便喚作棒槌。書上記得清楚明白,就是這個模樣。它一不會吞雲吐霧,二不會為害人間,躲在這里,只怕已有千年未出過谷了,因而無人識得,怎麼就妖異了?最多算得上一個上古異類。
平波道人冷笑道︰“不會吞雲吐霧?如何將咱們困在這里?這許多怪物聚在一起,難道也不算妖異麼?趙浩洋冷笑道︰“道兄要是有八百年修行,豈止吞雲吐霧,只怕連陰陽顛倒都易如反掌了。不過舉手之勞,就殺了數十條,血腥味入土,還不將它們都引來麼?館內皆有主事,廟里皆有住持,這山谷方圓綿延百里,怎會沒有靈異出入?
靈異所到之處,皆屬它管轄,你殺這許多棒槌有理,靈異施術討個公道便沒理了麼?”平波道人被他搶白,臉色變黑,咬牙切齒,片刻之後才道︰“我才殺了幾十條,它成千上萬條,這算什麼?!你沒有這個膽識,便休要再提出去二字!”趙浩洋冷冷地道︰我自然沒有這個膽識,靈山派向來謹小慎微。
倒是道友門下的弟子十分有膽識,四處招搖。平波道兄的萬虛觀四周,方圓百里之內,弟子受了丁點氣惱,都要興師動眾去討要回來。依道兄這般說,那從前便不該如此萬事都計較,丁點氣惱,總比不上幾十條命罷!
平波道人最是縱容弟子胡作非為,在同道中人人皆知他護短,且十分好面子,此時被趙浩洋這樣數落一頓,臉上哪里還掛得住,冷笑一聲,正要反擊,黃靜玄已道︰師弟,都什麼時候了,有的沒的說這些干什麼?”趙浩洋住了口,看向遠方。黃靜玄又對平波道人道︰“平波道友,我師弟不懂事,我這做師兄的給你賠個不是。咱們還是好生相商如何出去罷,如何?此時再說別的,都于事無補了。”平波道人氣哼哼住了口,狠狠盯了趙浩洋一眼,趙浩洋冷冷瞥了他一眼,更讓他心中火起,自此深恨趙浩洋。
黃靜玄道︰道友說殺出去,非是沒這個膽識,只因盲目亂殺是殺不出去的。蟲蜃之中不辨方位,且咱們的靈力能殺得了多久?現下又沒有食水,靈力耗上幾天,耗干了,咱們還是出不去。他一語中的,平波道人是在蟲蜃里吃過大虧的,飛入蟲蜃中,不辨南北不說,連地上的棒槌都彈起來咬人,飛得高了,靈力消耗過快,難以持久。飛得低了,棒槌源源不斷與他為難,讓眾人都疲于應付。
他先前不信這小小蟲蜃能困得住他,此時卻深知這小小蟲蜃實在是厲害極了。因而雖是深恨趙浩洋,卻不再與他針鋒相對。轉而對黃靜玄道︰靜玄道友,依你說,咱們該如何出去?
黃靜玄嘆了口氣,道︰我也不知,此時殺戮太重,再想得一想罷。平波道人身後一個弟子晃了一晃,平波道人道︰你們倒還支持得住,我的弟子可都支持不住了。黃靜玄淡淡地道︰支持得住支持不住都沒什麼差異了,支持得住的,只怕也難逃一死。平波道人罵道︰這些妖異賤命,倒要賠上咱們的性命了。
黃靜玄搖了搖頭道︰它們的命不見得賤,咱們的命也不見得貴。平波道兄,你先帶著弟子下去罷,千萬不要再殺戮了,容我在這里好好想上一想。平波道人道︰也好。轉身帶著弟子都飛回地面去了。
第六卷 迷霧 第一百一十四章 竹殤
趙浩洋道︰“師兄我也先帶了弟子們下去罷。”黃靜玄道︰“師弟,你也放寬些,他有千不好萬不好,也還有一時的好。就不要在這個時刻與他計較了。”趙浩洋嘆了口氣道︰“師兄,我听你的,再不與他計較了。這次出來跟他結伙真是倒霉到家了,你說他有千萬不好,還有一時好,我卻不這麼看,他從來便沒有好過。小人一個,我見了便心生厭惡。”黃靜玄道︰“師弟,可你也須知寧可得罪君子,也不開罪小人。何況這里還有這許多弟子,你當為弟子們想一想。堅忍更是修行。”趙浩洋嘆了口氣,道︰“是。”黃靜玄道︰“你們先下去罷,也省些力氣。一鳴,你隨我留在這里。”
趙浩洋帶了眾弟子向下飛去,只余韓一鳴與黃靜玄二人浮在空中。黃靜玄靜靜浮在空中,不言語,也不動彈。黃靜玄平素都是十分和藹,他的和藹與秦無方的和藹又不相同,秦無方是從容大度,風度非凡。他是親切關心,讓弟子們都十分尊敬。韓一鳴初下山時,得他照顧頗多,平日里都見他十分從容鎮定,便是對著漫山遍野的棒槌,也是鎮定如恆。此時他眉頭微鎖,似是為難,哪里還會出聲相擾。
過了一陣,黃靜玄道︰“一鳴,你也不能看見盡頭了嗎?”韓一鳴寧神靜息,舉目四顧,除了不知深淺的黑霧,再也看不見其他。搖了搖頭道︰“弟子無能,師伯何不問別的師兄?”黃靜玄緩緩搖了搖頭,道︰“不用問他們,你若看不見,他們更看不見了。難道就真的沒有別的法子了麼?”說著又搖了搖頭。
韓一鳴在天空中隨著他站了一陣,黃靜玄道︰“走罷,下去再說。”二人向下飛來,忽然下方數道青光閃爍,夾雜著幾道碧光,在黑霧之中也看得分明。黃靜玄驚道︰“不好!”飛速向下墜去。他如同沒有御劍一般,一點白光在黑霧之中一閃,已沒了蹤影。韓一鳴哪里能夠如此起落自如,落的稍微快些,都覺暈眩不止。但也是盡力向下飛去,飛近地面時,只見下面黑壓壓一片蠕蠕而動,而這些棒槌的上方,兩撥人都已是劍拔弩張。一邊是狼狽不堪的平波道人帶了弟子,另一邊卻是靈山門下諸人,站在最前方手持長劍的便是趙浩洋。黃靜玄道擋在二人中間道︰“平波道兄,師弟,怎麼了?”
趙浩洋怒不可遏,咬牙切齒,手中長劍向平波道人一指,道︰“師兄,你問問這無恥道人做了什麼?!”黃靜玄道︰“師弟!”趙浩洋氣得狠狠楞了平波道人一眼,將頭轉過一邊,黃靜玄道︰“平波道兄,你這又是為了什麼?”平波道人嘻嘻一笑,道︰“我可不是成心的。”韓一鳴素來厭惡此人,他若是一本正經的說話,倒沒什麼,無非言語難听些。可他若是笑,必然有古怪在其中。向師兄們看去,只見他們也是手持長劍,頗為氣忿的樣子。但不知這個惡道人又做了什麼,只能先站在一邊看著。
趙浩洋咬牙切齒地道︰“無恥,你果真無恥之極!”黃靜玄先已囑咐過他要隱忍,見他依舊如此,不由得眉頭一皺,道︰“師弟,你……”他一句話還未說完,趙浩洋已道︰“他,他害了欣竹。”韓一鳴大吃一驚,向諸位師兄中看去,果然其中沒有了師姐劉欣竹的身影。
黃靜玄向弟子中看了一眼,道︰“平波道兄,這是怎麼回事?我門下女弟子如何得罪了道兄?”趙浩洋怒道︰“師兄!咱們還在空中,他便對著欣竹狠狠一撞。欣竹的靈力早已耗去了十之八九,哪里承受得住這一撞,就這麼掉下去了。我都不及與他理論,搶著去救欣竹,他倒拔出劍來,將我們纏在這里,眼睜睜看著欣竹落下去了。”黃靜玄急道︰“那還不下去找?在這里糾纏什麼?!”趙浩洋搖了搖頭道︰“凌逸和敬新去找了,我問他一句,也是人之常情,他便翻臉與我為難。哼,平波,你當我怕你不成?你是單個人與我過招也罷,一群人上來也罷,我都接著。無恥!”。黃靜玄轉頭看著平波道人︰“道兄,你這又是為何?欣竹好歹還救過你的弟子!”
平波道人道︰“我哪會成心如此。這些時日以來,我靈力消耗太多,本是飛得好好的,忽然之間頭暈目眩,不由自主便掉了下來。再說我也是想去救她,這才帶著弟子也向下趕,哪知撞在一起了。沒能救得她上來,對不住道兄了。”韓一鳴早就拔出鳴淵寶劍來,冷眼對著這個惡道人,咬牙切齒。
劉欣竹平素與的他交往雖不多,但已救過他兩回。每次看她的臉上灰暗一點,心中就難過一回,可偏偏無能為力。此時看著眾師兄都是十分氣憤,深知這個惡道人胡說八道。見他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忍不住也罵道︰“無恥!”
平波道人面色大變,罵道︰“小兔崽子,你找死!”手中的黑桃木劍上字符亮起,韓一鳴只覺眼前一花,幾道碧光已撲到面前。韓一鳴欲要念如影追風劍訣,幾道劍光都已撲到了面前,已是來不及了。忽然幾道青光自旁邊襲來,與碧光撞在一起,化為烏有。卻是趙浩洋揮劍相助,他雖是後出手,卻絲毫不慢。
趙浩洋長劍前指︰你還想再害我一名弟子麼?有我在此,定不會讓你稱心如意!”平波道人罵道︰“你靈山門下摔下去一個弟子怎麼了?你也打下去了我的兩名弟子!你當你是什麼好人麼?哦,你的弟子便是弟子,我的弟子便不是弟子麼?你門下弟子的命是命,我門下弟子的命不是命!他一說,韓一鳴這才發現平波道人身後只剩下六名弟子了,也都是頗為氣忿之狀,手持木劍,對著這邊。
平波道人咬牙切齒︰我神氣不繼,撞了你門下弟子,你倒將我兩名弟子都打了下去。這是何道理?你縱容你門下弟子出言羞辱于我,又是何道理?說著兩眼對著韓一鳴一掃,轉過頭來道︰先前那無恥,是說我嗎?
作者:
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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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0 23:27:55
第六卷 迷霧 第一百一十五章 諢號
黃靜玄道︰“一鳴。”韓一鳴哪里還忍得住︰“師伯,這個惡道人,最是無恥。”黃靜玄急道︰“一鳴,住口。”韓一鳴見一絲焦急的神色自師伯面上閃過,咬了咬牙,低頭向腳下望去。平波道人微微一笑,湊近了些,道︰“小朋友,你適才是對我說話嗎?”韓一鳴抬起頭來,正想答道︰“是。”卻見黃靜玄焦急的神色,不想師伯再為自己擔心,嘆了口氣,不再言語。
平波道人繼續罵道︰“小兔崽子,活膩味了不是。看我……”黃靜玄猛然插言道︰“平波道友,你對黃某怎樣,黃某並不計較。但你對我靈山門下弟子如此這般,我卻不能忍下去。你難道以為我會任由你胡作非為麼?!”平波道人道︰“靜玄道友,你師弟打下去我兩名弟子,又待怎麼說?我的弟子不是弟子嗎?”黃靜玄哈哈一笑︰“平波道友,那麼我門下的不是弟子嗎?我不知你是如何看待的,但欣竹是你撞下去的。你的弟子只怕是與我師弟過招之時掉下去的,這可並不相同。過招之時,難免會有失手。既然你能失手在先,我師弟便不能失手于後嗎?”
韓一鳴萬不料師伯會如此反駁,心中一口惡氣稍微平復了些,狠狠盯著平波道人。平波道人怒道︰“我那是失手,可你的師弟卻是出手將他們打下去了!”黃靜玄道︰“那有何不同?不都是掉下去了嗎?”平波道人冷冷地道︰“那我可咽不下這口氣去。”黃靜玄對著他看了片刻,緩緩地道︰“你咽不下去麼?我那鏡面閻王的諢號又要在這個時刻出現麼?我能視別人的性命如草芥,也能視自己的性命也是草芥。只要道友不想出去了,那麼盡管上來,連上你門下弟子也一並上來,咱們都各展手段。大不了我陪你們死在這里,你看如何?!”
他語調平穩,如同談一件吃飯喝水般的小事,但所說的內容卻讓韓一鳴有些不寒而栗,實在難以將親切和藹的二師伯與閻王二字連為一體。但看平波道人一時之間僵在那兒,也知師伯說的並非虛言。只見平波道人意頗不忿,忽然轉身對著自己道︰可這個小兔崽子,卻對我出言不遜,這口氣,我實難忍下!”他此話一出口,連韓一鳴都知他是遷怒了。
黃靜玄道︰“平波道友,我門下弟子出言不遜,是我這做師伯的不好。我與你陪個不是,再讓他與你陪個不是。咱們已損失三名弟子,要算帳盡管出去再算。到時候誰也沒有顧忌,更可以算得清楚明白。再在這里糾纏不清,徒勞無益。平波道人哼了一聲,不再言語。黃靜玄轉而對韓一鳴道︰一鳴,你怎能對長輩如此放肆?還不向道長賠禮?
韓一鳴待要不向這個無恥道人賠禮,又怕師伯擔心,要向他賠禮呢,心中實在是不忿。想著師姐這樣掉下去,生死未卜,一咬牙,也不抬頭,悶聲道︰小輩說話不知輕重,請,請道長不要見怪。這一句話說出來,便如吞吃了一只蒼蠅般難受。頭也不抬,御使寶劍,便向下飛去。
只听上方黃靜玄道︰“如何?你若還是耿耿于懷,咱們可就不那麼好說話了。”平波道人哈哈笑道︰“不耿耿于懷,不放在心上。我怎會和孩子計較?我絕不會與他計較!”只听趙浩洋的聲音道︰“哈,那你是要與我計較了?你當我姓趙的怕你不成?隨你在哪里,趙某隨時恭候道兄賜教!”韓一鳴飛近地面,點起梵心燭火,對著地面細看。只望能找到師姐的蹤影。
猛然眼前有件東西跳了起來,韓一鳴的梵心燭火中一個小小黑點一閃,他側身一閃,讓了開去,回頭一看,只見那個黑影如一截圓木,甩著一條細長的尾巴,正是棒槌。韓一鳴大吃一驚,一直以來,棒槌都不曾攻擊靈山弟子。他也深知這一道理,才特意飛得很低,對著地面細看。忽然幾個黑點對著“焚心燭火”撲了過來,韓一鳴見它們來勢洶洶,連忙御劍飛高,閃了開去。低頭找了一陣,忽然見前方有兩點燭火般的亮光傳來,韓一鳴忙御劍趕過去。
趕到面前,卻是司馬凌逸與陸敬新,二人也是低頭看著下方那無邊無際的蟲陣。韓一鳴心中一涼,趕上去道︰“師兄,怎麼樣?師姐……”司馬凌逸搖了搖頭,陸敬新卻頭也不抬,對著下面細看。司馬凌逸道︰“小師弟,你怎麼來了?沒有被棒槌咬到罷?”韓一鳴搖了搖頭,也不敢再問劉欣竹的下落,也低頭細看。
司馬凌逸嘆了口氣,道︰不用找了,劉師妹,怕是凶多吉少了。韓一鳴一听,心中就是一揪,劉欣竹蹲在草叢中等待麻蠶出現的樣子立刻就浮現眼前。眨了眨眼,說不出話來。只听陸敬新道︰我,我再找找。他聲音有些說不出的難受,韓一鳴一听,心中越發難過。低下頭去,道︰我,我也再找找。司馬凌逸嘆了口氣,不再言語,三個人一起對著下方細看。
過了一陣,黃靜玄的聲音道︰怎樣,找到了麼?三人抬起頭來,只見黃靜玄帶著靈山眾人趕了過來,平波道人也帶著他門下弟子跟了過來。司馬凌逸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韓一鳴依舊低下頭去對著下面細看,劉欣竹跌下去的情景,是想都不敢去想的。
可是卻總是會浮現在他眼前。她無力再飛上天空,被平波道人一撞之後,一身素衣飄揚在黑霧之中,如一朵白蘭花一般飄然墮下,下面卻是一個那樣可怕的地方。韓一鳴是親眼見過棒槌如何嚙咬平波道人的,怎麼敢想象那樣的咬嚙會在劉欣竹身上,可是那場景卻爭先恐後地擠入眼中。惟願她還未落地便已魂魄出竅,沒了知覺,至少不用身受那咬噬之苦。
黃靜玄深深嘆了口氣,向下看了一陣,道︰欣竹,唉!他伸出右手來,握成拳,停了一會兒,張開來,在空中一抓。只見遠遠的有個亮光一閃。
第六卷 迷霧 第一百一十六章 獨善其身
接著一個東西自一片黑暗中而起,直飛入黃靜玄手心。韓一鳴一見那個東西,心中就是一陣難受,卻不將頭轉開,只是對著它看個不住。那是一只兩寸左右的白玉梭子,玉質細潤,晶瑩剔透。不知劉欣竹用這只梭子織了多少年布,也不知她對著這只梭子對了多少年。靈山派的素衣,因她而縴塵不染,落雨不濕。黃靜玄嘆了口氣,道︰“不用找了,她的慣用器物只有她能喚得動,我若能喚來,就是她已不在世間了!”
一時間,靈山眾人都默不作聲,平波道人門下也不過來,遠遠地站在那邊。過了一陣,黃靜玄道︰“咦,阿伽盧神木呢?怎麼沒了?”韓一鳴立時向平波道人看去。平波道人素來見寶心喜,因而黃靜玄話一出口,韓一鳴心中想到的便是在平波道人手中。
趙浩洋道︰“阿伽盧神木若在下面,也該會回來。”轉而對平波道人道︰“你拿了阿伽盧神木!”平波道人大怒︰“你胡說八道!但凡你靈山派不見了東西都賴是我拿的麼?”趙浩洋看了他一眼,神色鄙夷,卻並不言語。黃靜玄嘆了口氣,道︰“師弟,咱們再找找。”平波道人冷笑道︰“對了,你自己好好找找,什麼破東西,我稀罕不成?”韓一鳴明明記得他對阿伽盧神木垂涎三尺,自然不信。黃靜玄道︰“阿伽盧神木之上,有靈山之靈氣,我只要喚它三聲,它立時應我。”
平波道人冷笑道︰“你快些叫罷!省得我背個賊名!”黃靜玄嘆了口氣,將白玉梭收入懷中,右手輕輕一招,口中念道︰“阿伽神木,物歸于主。”三聲叫畢,下方浮起一點亮光,並不明亮,卻是一眼便見。飄浮上來,圓圈一個,色澤烏黑,正是那只阿伽盧神木手鐲。
那只木鐲徑直飄至黃靜玄掌中,黃靜玄右手拿著它輕輕搖了搖,木鐲忽然變大,黃靜玄將它套在自己左腕上,平波道人嘿嘿一笑道︰你有取之既來手法,還好不曾栽贓于我。這對你來說不過是小事一件!”趙浩洋怒道︰平波,你血口噴人!我師兄沒說是你拿的,你反倒賴我師兄栽贓你,你羞也不羞?
平波道人大怒,罵道︰你血口噴人!胡說八道!趙浩洋冷笑道︰怎麼,想對我不客氣麼?你只管出招,我接著便是!我胡說八道了嗎?我只是血口噴人,而我的師佷劉欣竹卻真是被你害死了!黃靜玄道︰好了,師弟,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于事無補。平波道兄,咱們不必再做這無謂的口舌之爭,先休息一陣,想辦法出去才是最緊要的事情。平波道人哈哈笑道︰我听靜玄道兄的。趙浩洋欲要說話,但見黃靜玄對自己看了一眼,便也不再說下去。
雙方亂了這麼一陣,各自分成兩邊,浮在空中,隔空相望。趙浩洋遠遠地見那邊平波道人坐在空中,與弟子們一起打座,心中越發氣憤,道︰他害死了欣竹,卻還能如此若無其事,真是……黃靜玄嘆道︰師弟,你過來。趙浩洋嘆了口氣,飛到他身邊。黃靜玄輕聲說道︰凡音不聞。韓一鳴雖離他們遠些,卻听得一清二楚。
抬起頭來,只見眾位師兄都或站或坐在寶劍上休息,他也十分疲憊,正想歇息片刻,只听趙浩洋的聲音傳來︰師兄,什麼事?只听黃靜玄道︰“師弟,欣竹的事,我心中已再清楚不過了,就不要再說了。咱們遲早也卷入此事中。雖說弟子們都听從我的囑咐,不曾傷害棒槌。棒槌也從來都不追咬咱們門下弟子,但欣竹這一摔下去,不知壓死了多少條棒槌。這只怕就是平波道友的本意,逼得咱們牽涉其中,不得不出手。這也是因我想獨善其身而起,此事咱們都有責任不能推卸!”趙浩洋道︰師兄,是我沒有好好照顧欣竹!
黃靜玄搖了搖頭道︰“是咱們都沒有顧及到她。師弟,你是太口角鋒芒了,平波心胸狹隘。凡事都是錙銖必較,你這許多言語得罪于他,他怎會不記在心中?我豈是那怕事之人,依我從前的性子,他門下諸人,早被我殺完了。
可是咱們有這許多弟子,咱們做得不好,會害弟子們喪命的。因而我從靈山收弟子那日起,一改從前的習氣,師父還笑言我轉了性情。平波道友不來為難你我,只因眼下他還不能為難你我,他吃了木芝之後所得的靈力,要半年之後才能激發出來,他是極想這一路上就與咱們為難的。可惜天不從人願,他一路之上尋找各樣異樣物件,企圖提升靈力,但好在都沒能達成。
不過他若是為難咱們的弟子,卻是輕而易舉。凌逸這樣修為深湛的弟子,他不能為難,但別的弟子,他卻是不會放過的。你看他為難一鳴時,毫不手軟,若不是一鳴用的是鳴淵寶劍,只怕上回便被他抓住了!”趙浩洋嘆了口氣,道︰“師兄說的是,是我欠考慮了。再不與他一般計較了!
韓一鳴听到這里,也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只听黃靜玄又道︰現今棒槌與咱們也結下了仇,咱們與平波道友便不能再針鋒相對,他或許想不通這一點,但咱們不能想不通。只有大家齊心協力才出得去。趙浩洋道︰他會這樣做的?黃靜玄道︰他吃了苦頭,就會這樣做。他最會的便是盤算,相信他此刻最不願的,便是以咱們為敵了。
他對你隱忍不發,便是對此心照不宣。你不要再與他計較,咱們先另想別的法子出谷才是!沒有千年道行,就要尋找與棒槌相克之物!趙浩洋道︰什麼是與之相克之物?黃靜玄道︰我也還沒想出來,容我再想一想!說罷,嘆了口氣道︰只是對不住師妹與欣竹了,此番回去,只怕要好好閉關一段時日,才會再出山了!說著將白玉梭拿在手上,細細看了看。
作者:
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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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0 23:28:31
第六卷 迷霧 第一百一十七章 相克
趙浩洋嘆道︰師兄,何苦如此?黃靜玄搖了搖頭︰非是我要這樣,而是必須這樣。這三百多年來,欣竹是靈山失去的第一名弟子。此乃我心中的一結,須要參透才是。好了咱們先不談這些。師弟依你之見,這靈蟲的相克之物會是什麼?”趙浩洋道︰棒槌與蛇相似,與之相克的生靈,會不會是與蛇相克的生靈?黃靜玄點了點頭道︰該是這樣。
蛇蟲最怕的就是猛禽,比如鷹、隼之類的飛禽。只是蟲蜃之中,禽鳥都難以飛得進來。還有,卻是去哪里找這樣的禽鳥?趙浩洋嘆道︰這許多棒槌,來一只兩只猛禽只怕也于事無補。黃靜玄嘆了口氣,道︰你說的很對。
趙浩洋也嘆了口氣道︰目前還真沒有什麼法子可想,咱們只能寄望于走向前方嗎?黃靜玄微微一笑︰師弟,走與不走,已沒什麼區別。估計這蟲蜃之中,都沒有禽鳥。趙浩洋點了點頭︰是。黃靜玄道︰也不是沒有別的法子可想,但卻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趙浩洋道︰師兄但有所命,在所不辭!
黃靜玄默了片刻,道︰師弟,如若我把弟子們都交在你的手上,你一定要一個不少地帶回靈山去!趙浩洋看了他片刻,道︰師兄,你……黃靜玄微微一笑︰咱們帶來了多少弟子,本該全部帶回去才是,現今已少了一個,對不起師妹的一番心血了。因而剩下的弟子,越發要讓他們平安無事。
趙浩洋道︰師兄,咱們當然會盡力將弟子們都帶回去,你,你……黃靜玄道︰既已不能平安出去,便要想到全力相拼了,若要相拼,便要有一人肯犧牲。咱們之所以走不出去,就是因咱們掉入了蟲蜃的迷津,要突破這個迷津,須得有所犧牲。犧牲你或弟子們,都無濟于事。但傾盡我的靈力,只要找對方位,便能將這個迷津打破。
只要將迷津打破,你們便能出去。總不能帶著這許多弟子就此困在其中。全力相拼,便難免會有損傷,咱們便當將這損傷減到最少。”
趙浩洋嘆了口氣,黃靜玄又道︰“師弟,幾百年道行的靈物,不可等閑視之。咱們分開罷,你帶著弟子們伺機逃離,我來與它周旋。”韓一鳴听到這里,心中無比難受,悄悄抬頭向師伯看去。只見他的臉上十分安詳,似乎說的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趙浩洋急道︰“師兄,這怎麼可以?若是真走這一步,也該讓我來做才是。
一來我並沒有師兄這樣的慧根,性情莽撞,難以帶領這許多弟子。二來,我是武修。說到與敵人相拼,只怕還是我有把握些。不是我看低師兄的修為,只因我自入了靈山,所有的時刻精力都花在武修上,研習的都是如何能夠一招制敵,如何能夠立于不敗。因而我來與靈物相拼才更適合!”
黃靜玄微微搖頭,微微一笑道︰師弟,你認為八百年的修為與七百年的修為有何差別?趙浩洋道︰時候上的差別。黃靜玄點了點頭道︰你說的對,但說的也不對。不僅是時候上的差別,還有對于道的領悟。
師弟,你還需要再深入領悟,因而要活著出去。弟子們才活了多少年紀,尤其一鳴,看他的樣子,活了還不過二十年,這樣小的年紀便不能再活下去,不能體會活著的意義,更談不上別的,令人十分痛惜。
雖說我活了這些年月,也還不能算悟道,但至少活著的意義是明白了,該看的東西,該听的故事,也听了看了,領悟也有了,因而我去是再合適不過的了,我能換來他們性命與將來的歲月,已是十分快慰了!
趙浩洋道︰“師兄,這樣好不好,讓我先去,若是不行,師兄再去?黃靜玄搖了搖頭︰“不可,你就不要再與我爭了。對五百年上的靈物,我雖沒有你那樣的精妙的技藝,但我卻有一擊便得手的把握!
趙浩洋搖頭道︰師兄,你慈悲了這些年,如何會一擊便致敵于死,我不相信!”黃靜玄道︰“師弟,你少我一百年修行,雖說一百年不多。但以命相搏之時,一年便決定生死,何況百年。我平素慈悲,並非是我沒有這個能力。而是越有能力,心地便越該慈悲憐憫。你不要再爭了,你用的是碧水寶劍,克制這種陰濕之地的靈物,不如劈風寶劍。
到底劈風是性屬陽剛,會更厲害些。你須記得,你若是與我爭來爭去,賠上了你,再賠上我,到時候咱們兩人是都賠進去了,這些弟子們怎麼辦?凌逸雖也有五百年以上的修行,卻不見會是平波的對手。咱們都賠進去了,弟子們便是出去了難逃平波道友的算計。有你在,至少他不敢如此囂張。雖說他的修行的時間比你長,領悟卻不如你,凌逸也是博古通今,可以算得你的一只臂膀,有他相助,你定能將弟子們都帶回去!”
趙浩洋再不言語,韓一鳴先是呆了一陣,心中難受起來。一路上對二師伯的關懷教導,已讓他將這位師伯看得非常親切了。在他心目中幾位師尊,都已十分親切,只有陳蔚芋還有些捉摸不定,這也並不意外。二人也沒有在一起的時刻,但他既能與這些位師尊一起修行,想來與這些師尊不相上下。此時听到黃靜玄要獨力去與這里的靈蟲相斗,听其中之意是犧牲自己,讓眾人出去。一時之間,眼中一酸,淚水便要掉下來。怕被看見,悄悄轉開頭去。
忽然又听黃靜玄道︰師弟,你將這個帶回去給師妹。韓一鳴回過頭去,只見黃靜玄將白玉梭遞給趙浩洋。趙浩洋接在手中,眨動眼簾,黃靜玄將劈風寶劍拿在手中看了看,道︰劈風寶劍或許就帶不回去了,師父不會怪我罷?該當不會怪我,他老人家從前也常說用在當用之時!
第六卷 迷霧 第一百一十八章 隱忍
趙浩洋道︰“師兄,不是我多嘴,咱們幾百年的兄弟之情了,我還是不忍看著你,你用自己的全部靈力做這一搏!”黃靜玄微微一笑道︰“師弟,這個世上,誰人不死?連師父都曾說過,連他老人家也會有寂滅的一天。與其是悄悄寂滅,不如將這點不足道的修為用在為弟子們打開出路上,就不枉這點修為了。師弟,若是我打開了出路,你切記一定要叫上平波一起出去。”趙浩洋道︰“師兄,你說什麼?!若不是因他,咱們早出去了。你拼上自己全部靈力要寂滅在此了,還要讓我叫上他一起出去?”
黃靜玄嘆道︰“師弟,你還是如此看不開嗎?他們的性命與咱們的性命一般的貴重。咱們怎麼能夠只視自己的性命為性命,視他人如無物呢?換了是師父,也會讓你帶他們們出去的。”趙浩洋半晌才應道︰“是,謹尊師兄教導。”
韓一鳴雖是轉開了臉,卻還是忍不住掉下淚來,悄悄用衣袖擦拭眼淚。這一回,連頭都不敢轉回去向黃靜玄看上一眼,只能對著昏黑的四周靜靜流淚。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听著自己敬愛的師尊這樣子犧牲,心里哪能無動于衷。片刻之後,又听黃靜玄道︰“師弟,你須記得,出去之後,不要跟平波計較。寧可得罪君子,絕不得罪小人。大師兄為什麼總是隱忍,一來是他的修為高深,胸襟廣闊,二來便是為了這些弟子們。”只听趙浩洋道︰“是,師兄說的是!”他聲音微有些哽咽,韓一鳴心中越發難受。向平波道人那邊看去,只見平波道人與他的門下弟子都在那邊空中打坐,想著因平波一意孤行,如今要害得師伯長眠于此,心中只覺憤怒不已。
他們已沒有了食水,別人或許還好,韓一鳴首先便餓得頭暈眼花,此地潮濕,雖說口內焦渴,卻還能支持。他悄悄轉回身去,只見黃靜玄閉目浮坐在空中,趙浩洋站在他身邊,兩眼只是看著一個地方,似是若有所思。
忽然听見黃靜玄的聲音道︰“一鳴,你來。”韓一鳴回過頭去,只見黃靜玄對著自己招了招手。便御劍飛到他身邊,黃靜玄微笑道︰“一鳴,你須助我一臂之力。”此時別說是一臂之力,便是要他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黃靜玄道︰“你隨我來。”便向上飄去。韓一鳴毫不猶豫,立時便跟在其後,也向上飄去。
二人飛上昏暗的天空,黃靜玄道︰“一鳴,你用無相寶鏡看一看。”韓一鳴自懷中取出寶鏡,黃靜玄道︰“這一回你圍著我轉圈,我來讓你轉動,你只須好好看著寶鏡就好。”韓一鳴愣了片刻,立即醒悟,黃靜玄是尋找靈蟲的方位,心中難過不堪,呆呆望著手中的寶鏡。黃靜玄道︰“一鳴,咱們找一找方位,才好出去。咱們看不見,只能求助于寶鏡。”韓一鳴見他面上有一層淡淡的光芒,面容一如平時那般鎮定,連嘴角上的微笑都沒有絲毫改變,心中更是難受。眨了眨眼,道︰“是。”自懷中取出無相寶鏡來,拿在手中。
而他此刻卻是不能平靜心神,無論怎麼寧神靜氣,片刻之後,禁不住又偷偷望向師伯。黃靜玄道︰“一鳴,你餓了罷,餓了心神難寧。再忍一忍,便能出去了。”韓一鳴若是不曾听到師伯與師叔的話,听到這句話,心中便會高興。但他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哪里還笑得出來。此時他已知道,師伯與師叔說話時用了“凡音不入耳”因而諸位師兄都听不見。可不知為何,他卻能听見。此時也不是細想此事之時。總不能看著大伙兒都死在這里罷,不用棒槌攻擊,只須再如此過上些時候,他們全都會餓死在這里。咬了咬牙關,深深吸了口氣,對著鏡中看去。
片刻之後,鏡中那朵黃蕊白瓣的白蓮隱去,漫天迷霧顯現出來。韓一鳴此時全神貫注,看著鏡內。只見無相寶鏡如同會穿透迷霧一般,鏡中的濃黑迷霧過了一陣已變做昏黃,再慢慢變淡。忽然,鏡內隱隱有了兩點紅光閃動,韓一鳴摒住呼吸,睜大了眼楮。
那兩點紅光越來越清晰,紅光中心還有兩個極亮的黃點,比燭火明亮了數倍。片刻之後,黃霧散盡,鏡中已是漆黑夜空,繁星點點。繁星之下,那個碩大的蛇頭又顯現出來。那兩個極亮的黃點乃是它鮮紅雙瞳中的兩點火光。只見這回蛇口大張,其中噴出的土黃色濃霧與鼻孔中噴出的濃濃黑霧交匯在一起,更顯猙獰!韓一鳴輕輕將寶鏡捧得近些,看得越發清晰,只見蛇頭之下,蛇身粗壯,竟比二人合抱粗的大樹還要粗,只是蛇身並不太長,不過兩丈左右。若是尋常的蛇身,兩太長短已是極大的蛇了,可是比二人合抱的大樹還要粗的蛇身有兩丈長,卻顯得有些短了。蛇身之下,便是一條布滿鱗片的手臂般粗細的尾巴。韓一鳴恍然大悟,這並不是一條蛇,乃是一條極大的棒槌,便是師伯說的靈蟲。
他細細看了片刻,只見靈蟲的尾巴極長,盤成好幾圈,堆在身下。它身上的鱗片並不是黑色,背上的花紋也不是黃色。它通身都是一種透著濃綠的黑色,腹部的鱗片也不是白色,而是綠色,只是鱗片的中央色澤淡些,它的背上布著一些小小的白點,如同天上的星星一樣。只見吐了一陣霧,便將一條長長的黑色蛇信自口中吐出來,四處擺動。
韓一鳴看著那條長信四處擺了一陣,蛇頭又張開嘴來,濃濃的黑、黃二色霧氣又從口鼻之中噴出來。四根明顯顯的尖牙在月光下閃著寒光,十分尖利。濃濃霧氣越來越重,那條極大的棒槌漸漸模糊。一朵白蓮似是從極深的水底浮上來,越來越清晰,轉眼又將無相寶鏡的鏡面都遮住了。
作者:
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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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0 23:29:07
第六卷 迷霧 第一百一十九章 殺生
韓一鳴抬起頭來,只見三尺之外黃靜玄正靜靜飄浮著,道︰看見了罷。韓一鳴點了點頭︰師伯,不是蛇,是一條極大的棒槌。黃靜玄道︰怎麼樣的棒槌?韓一鳴細細將所見說與師伯听,黃靜玄點頭道︰是了,平波道長殺的棒槌,只怕都是它的後代。因而它會困住咱們”說著轉過身去,背對著韓一鳴,向遠處看去。
韓一鳴御劍上前一步,只見二師伯垂頭閉目,雙手握拳,片刻之後睜開眼來,左手食指與拇指一扣,向前一彈,一點銀光自他指尖而出,劃過濃黑的霧氣,落在遠遠的一個地方。那銀光落地,並不熄滅,仍舊是一點銀光,如天上的星辰一般,雖不夠明亮,卻恆久不變。
韓一鳴不禁暗自惴測,那里是否是棒槌的所在。忽然又見黃靜玄右手拇指與中指相扣,對著另一個方向一彈。又是一點星光,劃出一道長長的痕跡,飄向另一邊。卻是一點淡淡的金光,落在重重黑霧之後。
韓一鳴不禁意外起來,這一點也是棒槌所在的方位嗎?可是無相寶鏡中明明只有一條棒槌,此時韓一鳴對無相寶鏡是相信到了極點,難道這條棒槌便有那麼大嗎?那更是無法從中出去。可是向黃靜玄看了一眼,卻見他面上露出笑意來。黃靜玄對他道︰一鳴,你害怕嗎?韓一鳴定了定神︰師伯,我不怕。黃靜玄道︰一鳴,我曾與你說過,你的手指要保住,那麼現下我便教你手指的用法。
他神情親切和藹,韓一鳴心中難過,咬緊了牙關道︰是,多謝師伯。黃靜玄道︰你每念一遍口訣,仔細感受你的手指,看是哪根手指有異常。”韓一鳴道︰“是。”默念御劍訣,連念三遍,鳴淵劍帶著他在空中繞了三圈,手指卻沒有異常。黃靜玄道︰“一鳴,你不要著急,念得越慢越好。須知這是一勞永逸之事。你越是著急越是做不好。”韓一鳴確有些焦急,想要一下練成。他心知此時自己須得學會這一手,學會了,方能自保,不能再讓師伯師叔在緊要關頭再為自己分心。
寧神、靜心、屏氣,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御劍訣在心內念了一回,再念第二回,左手食中二指指尖微微一熱,向前伸出。他左手食中二指指向前,腳下鳴淵劍便向前去,指向左,便向左,指向右,便向右。指尖若是向上,便向上而去。十分靈活。他各個方位都指了一指,確是運用自如。黃靜玄道︰“好孩子,學得真快。好了,以後你只要念一回口訣便不用再管了。可以用心去念別的口訣,當然也可以再將別的口訣也念一念,看看應在右手哪個手指之上。每個人都不一同,但每個人的左右手都各管一樣。你已是左手手勢可以飛行,那麼右手便可以施展類似如影追風劍。”
韓一鳴道︰“師伯,若是用如影追風劍,我站在鳴淵劍上。如何才能引得劍中的靈力呢?”黃靜玄笑道︰“你的左手能用御劍訣,左手中指便已引動了劍中靈力,不須再在劍身上引出靈力了。”韓一鳴吃了一驚,黃靜玄笑道︰“師兄說你很有靈性,果然不假。好了,咱們都下去休息一陣罷。蟲蜃暗沉,已告訴各位它在在陽光下靈力會弱。咱們白天再與他為敵,陽光強烈,它的靈力會不如現在這樣強。咱們脫身的勝算便多些。”
二人回到靈山弟子中間,黃靜玄對眾人道︰“咱們都休息一陣,養足精神,好離開此地。”靈山弟子都各自歇息。韓一鳴獨自在一邊將二師伯適才教他的方式用在他已學會的兩個法術上,心中默念如影追風劍的口訣,每次都練到指尖發燙,卻引而不發。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听到黃靜玄道︰“咱們這便走罷!”他一語既出,眾人都抬起頭來,向他身邊靠近。只見他已將劈風寶劍提在手中,整個人浮在空中,身上發出淡淡的黃光,連白衣都似乎散發出淡淡的黃色。他道︰“你們都隨在五師叔身後,不可散開來!”眾弟子都道︰“是。”只有韓一鳴心中一顫,連這個“是”字都吐不出來。偷眼看趙浩洋,只見他並無反應,只是面色凝重。
黃靜玄道︰“一鳴,你來。”韓一鳴深深吸了口氣,閉了閉眼楮,才迎上前去。卻也不敢看這位師伯的臉,只是低著頭御使寶劍飛到他面前。只听黃靜玄道︰“一鳴,你隨在你五師叔身邊,千萬不要走開。”韓一鳴點了點頭,眼中又是一酸。
只听黃靜玄又道︰“平波道兄,你請過來。”平波道人也飛了過來,黃靜玄道︰咱們這便走罷,你們都跟在我身後。”平波道人道︰“如此甚好,我與弟子的靈力都不夠了,要多仰仗靜玄道兄了。黃靜玄道︰這有什麼,你與我一路同行,便當同舟共濟才是。”韓一鳴听到“同舟共濟”四個字便抬起頭來,只見平波道人笑道︰當然,當然。咱們這便走罷。我帶著弟子跟在你靈山弟子之後。”他生性自私涼薄,無非是將靈山眾人當做擋箭牌,以節省靈力而已,連韓一鳴都看出他的用意,靈山眾人面上都是頗有不豫之色。
黃靜玄微微一笑,道︰好。便轉身率先向前飛去。靈山眾人一時也御劍跟在其後,韓一鳴心中擔憂,御劍飛行便快了些,越過眾人跟在黃靜玄身後。趙浩洋也是心中擔憂,與他一起,緊緊跟在黃靜玄身後。
黃靜玄道︰咱們飛低些,這個時候,要殺幾條棒槌來激怒對方了!”韓一鳴雖說听過二師伯鏡面閻王的諢號,但是二師伯一向以來性情謙,未必真能下此狠手,哪知此時他說這話,也是十分淡然。猛然想到,二師伯已是八百歲高齡,還有什麼是沒見過的?還有什麼是想不通的?他慈悲不見得就不殺生,寬容不見得就不下狠手。
殺生,並不是十惡不敕。如同二師伯所說,他們的命不見得貴,棒槌的命也不見得賤。同理他們的命不見得賤,棒槌的命也不見得貴。既然不分貴賤,又不能彼此相安無事,那麼大動干戈便在所難免。
第六卷 迷霧 第一百二十章 劍光
忽然見前方幾點黑影躍起,黃靜玄手指前指,劈風寶劍劍尖透出金虹光芒,金虹光芒閃耀不住,卻是向四周圓轉如意,任意伸展,將彈起撲上來的棒槌都斬成兩段。
忽然趙浩洋趕上前去,道︰“師兄,你養精蓄銳,這些交給我與諸位弟子便可!”韓一鳴忽然瞥見幾條黑影彈了起來,右手在左手上一引,將如影追風劍的八字口訣在心中念了一回,右手前指,腳下鳴淵劍一震,一道道金光溢出,對著那撲上來的棒槌斬去。轉眼便斬斷了幾條,情急之時,他精神集中,如影追風劍用起來更是得心應手。
眾人飛得低了,地面上彈起來的棒槌便越來越多,靈山諸人都紛紛出手。片刻之間,已斬殺不下二、三百條棒槌。韓一鳴並不總是引著鳴淵劍去斬殺棒槌,刻意地引著鳴淵寶劍在四周紛飛。忽然見前方遠遠有的一點金光,心中一凜,那便是二師伯指尖綻出的一點金光。韓一鳴暗自戒備,卻見黃靜玄忽然飛身而起,向高高的黑暗天空中飛去!
韓一鳴一愣,收住了手,抬頭向上看去,只見黃靜玄飛得極高,他身上發出淡淡的黃色光芒,在黑暗中雖不是十分耀眼,卻是不能掩沒。韓一鳴心知二師伯是飛上去尋找那條已有八百年修為的棒槌,可是二師伯不是已將棒槌的方位定下來了麼?怎麼還飛那麼高去尋找?忽然想起還有一點銀光在另一個方位,難道那才是靈力廣大的棒槌所在的方位?心中一緊,飛趕上前,與趙浩洋齊頭並進。趙浩洋道︰“一鳴,你怎麼跑上來了,退到後面去!”
韓一鳴問道︰“師叔,前方那一點靈光,是咱們要去的地方嗎?”趙浩洋回過頭來,手中的碧水劍源源不斷涌出道道淡碧光芒,將身邊的棒槌都斬成兩段。他看了韓一鳴一眼,道︰“那,是你二師伯要咱們去的地方。”韓一鳴又是一愣,二師伯要他們去那個地方,而他又去了哪兒?忽然腦海之中靈光一閃,二師伯去了無相寶鏡中顯出來的那條棒槌所在之地。黃靜玄將他們引向一個方位,自己卻去了棒槌靈蟲的所在!
韓一鳴環顧四周,除去茫茫黑霧,並沒有黃靜玄的身影。御使寶劍,高高飛起,四下探看,只見黑沉沉的下方有兩組人影,向著前方的一點金光飛去。黑霧濃厚,卻遮不住那一點閃爍金光。
忽然一個人影飛了上來,飛近他身邊,一身素衣,乃是司馬凌逸。司馬凌逸道︰“小師弟,你在這里干什麼?五師叔不是叫你跟在他身邊嗎?”韓一鳴道︰“大師兄,二師伯,二師伯……”想要說自己听見二師伯說的話,卻又忍住了。
忽然黑沉沉的天空中幾道寒光交錯閃動,韓一鳴立刻對著幾道寒光望去。那幾道寒光閃過之後,眼前又是暗無天日的深黑。韓一鳴大吃一驚,這幾道寒光並不象是劈風寶劍的劍光。韓一鳴本來也不識寶劍,但顧清泉對兵刃頗有研究,听了他的指點,對寶劍也能略知一、二了。若是不听顧清泉的指點,倒也分不清這些寶劍有何不同。但听了之後,便有所了解。劈風寶劍是天下至剛之劍,用天降神鐵煉成,色澤金紅。劍光便也帶著金色虹光。而適才這幾道寒光卻是白中透青,韓一鳴忽然想起在棒槌靈蟲口中看到的幾根長牙,便閃爍著這種光澤,不禁緊張起來!
司馬凌逸也見到幾道寒光閃過,他修行已有所成,立知有異,道︰“師弟,你快些下去!”韓一鳴一想起靈蟲那四根長長的獠牙,心中就是一寒,只是對著那個方位細看。
忽然一點銀光在遠遠的前方亮起,韓一鳴道︰“二師伯在那邊!”司馬凌逸道︰“我去相幫,你先到五師叔身邊去!”忽然只見一個人影直飛上來,卻是趙浩洋,他面帶寒霜,道︰“你們在這里干什麼?!快下去!等候時機闖出蟲蜃!”韓一鳴正要說話,只見又飛上來數人,前面是靈山弟子,後面是平波道人及他門下弟子。
靈山弟子一飛上來,便都兩邊排開,平波道人帶著門下弟子上來,道︰“浩洋老弟,怎麼你們都飛上來了?”趙浩洋道︰“平波道兄,我們這就下去,伺機沖出蟲蜃去!”平波道人眼楮四周一望,道︰“靜玄道兄呢?怎麼他不在了?”
趙浩洋還未說話,一股腥味已彌漫開來,中人欲嘔。眾人都抬起手來捂住口鼻,哪里還說得出話來。只見一個素衣人影自遠方現了出來,手持長劍,如一道白光,飛快劃過天際。正是黃靜玄。他或上或下,或直或彎,手中的劈風劍劍身發出金紅色光芒,一道又一道的劍光自劍身透出來,如火光四濺,又似金波翻涌。他的左手中指指向何方,劍光便飛向何方。
眾人皆不曾看見過靈蟲,但都知他在與得道之物相拼,只是不知道是什麼靈物。只有韓一鳴知道靈蟲也是一條極大的棒槌,心直提到嗓子眼來,兩眼四周環視。平波道人最是機靈,一見這陣勢,早帶著弟子溜到靈山諸人之後。
黃靜玄右手持著劈風寶劍,忽然在空中停住,轉過身去,看看身後。對著濃濃黑霧,左手一連彈了幾彈,數點淡淡的金光自他指尖飛出,每一點都浮在離他六尺開外之處,共是八點。黃靜玄手中的劈風寶劍也越來越亮,他左手收回胸前,閉目垂首了片刻,忽然左手向前一指,劈風寶劍上道道劍光爭先恐後迸出,明亮耀眼,如一團團火焰一般,飛入前面八點金光圍著的中心。只見那八點金光圍住的黑霧被劈風寶劍上透出的的劍光擊中一次就淡下去一些,黃靜玄手中寶劍上透出的劍光沒完沒了,對著那八點金光而去。原來黃靜玄動作極快,靈蟲龐大,便失于笨重,追他不上。黃靜玄將靈蟲甩開,便想在這里將迷霧打破一個缺口,讓陽光透進來,以削減靈蟲的靈力。
作者:
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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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0 23:29:39
第六卷 迷霧 第一百二十一章 揚長避短
猛然間韓一鳴只覺頭頂似乎有什麼東西,飛快抬頭向上一望,只見一條比他身軀還要寬闊的黑信自頭頂的黑霧之中伸了進來。這條黑信比兩個人還長,前端分叉,色澤漆黑發亮,帶著一股濃重的腥味。韓一鳴在無相寶鏡中見過這條黑信,在無相寶鏡中見時,已知其必然是十分驚人,此時親眼看見,還是忍不住目瞪口呆了片刻。
一驚之後,醒悟過來,驚叫︰“快閃開!”靈山眾人皆頗有默契,都不抬頭,各自御劍飛開,飛開之後,這才轉回頭來,只見那條黑信在空中攪了幾下,收了回去。韓一鳴飛開數丈,正要回身,手腕上一緊,卻是司馬凌逸抓住了他左手手腕,道︰“師弟,你跟著我!”韓一鳴點了點頭,驚魂甫定,這回不敢再盯著一個地方看了。四周看個不住。只听司馬凌逸道︰“你看看你杜師兄他們,咱們也學他們!”
韓一鳴向杜青峰看去。只見杜青峰與陸敬新背對背浮在空中,他們一人向上看另一人就向下看,兩人所望的方向是截然相反。還有兩位師兄,也是背對著背,相互照應。韓一鳴道︰“好。”與司馬凌逸背對著浮在空中。只是還是忍不住向黃靜玄所在的那個方位看去,此時黃靜玄早已不在那個方位,八點金光依舊浮在那個方位,而黃靜玄早已飛到另一個方位,只是他無論飛到哪里,右手中劈風寶劍上如潮水般涌出的劍光總有一、兩道狠狠擊在八點金光圍住的黑霧之中。忽然韓一鳴只覺背上有人用力一推,身子向前飄出。回頭一看,只見一道黑信正自自己先前站的地方掃過!
卻是司馬凌逸推了他一把。若不是司馬凌逸一推,他便要被這道黑信掃中。司馬凌逸也閃了開去,邊閃邊道︰“師弟,不可分心!”韓一鳴道︰“多謝師兄!”凝聚神氣,忽然只覺頭頂之上有什麼東西壓了下來,驚道︰“快走!”二人才分開來,一條大樹般粗細的長尾就自上而下狠狠拍了下來!那條長尾挾著一道黑光,向下砸去,隱沒在下方的濃濃黑霧之中。此時四面八方都是濃濃黑霧,不能得知下一次打擊來自何方。
趙浩洋道︰“不要滯留一處!也並非飛得越快越好!”靈山眾人都依言在黑霧之中穿行。看不清靈蟲在何方,無從判斷靈蟲會從何方出現,實在讓人提心吊膽!忽然趙浩洋也飛到那八點金光之前,他凝立空中,身上泛起淡淡碧光,劍眉高揚,雙目寒光。片刻之後,雙手握著碧水寶劍劍柄,將寶劍高舉過頭頂,忽然飛快向下一劈。他手中的碧水長劍劍鋒上涌出道道道碧光,如浪潮推涌,向著那八點金光之中已變成昏黃的黑霧上撲去!
黃靜玄在空中飄忽不定,像紙一般輕盈,卻是快逾追風。間或上下左右任意飄蕩,靈蟲身型巨大,未免有些笨重。黃靜玄的輕快敏捷正是揚長避短的法子。他道行高深,雖是飄忽不定的急飛,卻是說走便走,想止便止,收發自如。趙浩洋卻是每一個動作都是一氣呵成,凝重大氣,每一劍削出砍下,波浪般翻涌不絕的碧光,便蕩漾開來。映得他身周都是碧色光暈,如同身在碧波萬傾的湖泊之中。
每一道碧光撲在那八點金光之間,黑霧便淡去一點。韓一鳴心道︰“難道師伯師叔要將這里打開,由此離開此地麼?”他一分神,鳴淵劍便帶著他向前直飛過去,忽然耳後傳來司馬凌逸的驚呼︰“小心!”韓一鳴鼻中已嗅到一陣腥臭,打了個冷戰,左手中指向左一指,偏身飛開。忽然一點紅光在前方亮起,已近在咫尺,他若不轉身避開,便要撞上去了!韓一鳴飛快御劍向右,卻見右邊也有一點紅光相對。韓一鳴猛然想起在無相寶鏡中曾看到靈蟲通紅的雙眸,猶如兩塊通紅的寶石。
正想轉開身去,但一陣腥風裹著一團黑霧已撲到面前。這陣腥風與這團黑霧與先前的不同,韓一鳴雖是飛快便偏身閃開,伸手捂住了口鼻,頭腦中卻還是一暈,兩眼辣辣刺痛。淚水早就流了下來,淚水流過之處,皮膚都刺痛起來。心知自己被靈蟲的毒霧噴中了面上,雖說是自己閃得飛快,還是沾到了些許。眼楮痛澀不已,卻不敢閉眼,強自睜著,飛快向旁邊躲開。只是無論他如何飛,總有一個通紅的亮點閃爍光芒,出現在前方,無法擺脫!
韓一鳴左沖右突,前方都終有那個紅點,便是轉回身來,首先看見的也是這如寶石一般閃爍紅光的一點!韓一鳴驚異之極,不明為何會是這樣?環顧左右,靈山諸人早沒了蹤影,連平波道人一伙也不在了。只有他一個人在這黑朦朦的天地間,只剩下了他一個人面對這無所不在的紅點。韓一鳴定了定神,牢牢記著師叔的囑咐,不敢停留,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如黃靜玄一般在紅點之間飛來飛去。只是黃靜玄手持劈風寶劍,氣定神閑。他則是足踏鳴淵寶劍,有些慌不擇路!
忽然前方一道閃電撲面而來,瞬間已劈到面前!好在韓一鳴的御劍訣用得十分純熟,他本不是身手敏捷之人,但攸關性命,人人都會反應靈敏起來,飛快閃身躲開!才剛躲開一道,另一道閃電又劈到面前。韓一鳴彎下身子,避了開去。但閃電一道接著一道,都向著他劈來,看上去十分駭人。韓一鳴彎腰蹲下、側身閃躲、手忙腳亂、狼狽之極!好在站得還穩,要是站得不穩些,早便摔下去了!
他初上靈山那日就已見識過閃電的威力,只是上山經歷的閃電比這些閃電都要巨大和壯觀,都是近在咫尺,卻又如遠在天涯般,並不傷人。後來也知這是因盧月清帶他上山之故,那些巨大的閃電都擦身而過,卻毫發無傷。此時的閃電卻是每一道都對準他而來,他閃開一道,便又有一道。韓一鳴應接不暇,只能閃躲!他雖學過如影追風劍,卻不知此時該對著哪里去用。閃電一道又一道自他身邊劃過,也虧了他閃躲及時,若是稍遲個片刻,早已被打成焦炭了!
第六卷 迷霧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迷眼
閃過幾道閃電,抬起頭來,前方黑霧之中,又是那一點晶瑩明亮的通紅。韓一鳴正要轉身,只見那通紅的一點中心多了一點黃光,轉眼一道閃電便從其中射出,對著自己而來。韓一鳴此時猛然醒悟,這閃電來自靈蟲的眼眸!避開這道閃電,心中默念了一遍如影追風口訣,右手所指之處,鳴淵寶劍的劍光早就直追而去。他右手皆是指向那一點通紅,此時周圍已沒了同行的人影。他也不及去找,不及驚怕,只想到一昧閃避並不能幸免于難,因而將先前練得純熟無比的如影追風劍都使了出來。他先前練個不休,此時用起來,自然也是得心應手。
鳴淵寶劍劍身上溢出來的道道劍光對著雙目所及的紅點而去,鳴淵劍的劍光金黃中帶著些許紫色,金黃的劍光十分明亮,紫色微有些迷離,二色輝映,極具穿透力,將四周的茫茫黑霧都照得極亮,穿入層層黑霧之中還能看得一清二楚,紫色光芒夾雜在金黃中,更加犀利。韓一鳴從未見過劍光能透出如此的鋒銳,心神稍定,右手食中二指對著隱藏在迷霧之後的紅點一指。幾道劍光早就穿透迷霧,直奔過去。
鳴淵寶劍鋒銳異常的劍光刺到那個紅點之上,便如刺入了水中一般,那紅點與周圍的黑霧都波動起來。劍光透過黑霧與紅點之後,紅點還是如初時一般,劍光卻去得無影無蹤。韓一鳴大吃一驚,愣了一愣,實是想不能怎會如此,可眼前看得再明白清楚不過,便是如此。韓一鳴明明記得當日在靈山盧月清曾對他說過鳴淵劍已近乎神物利器,便當鋒利異常。可為何連靈蟲的眼眸都不能有絲毫傷損?即便是棒槌的眼珠都已硬如鋼鐵,也該會避開才是!
但他毫不氣餒,記得是兩個紅點。側身一看,側面也有一個紅點,紅點中的那一點金黃色正慢慢亮起來,韓一鳴忽然覺得眼角處還有一個紅點,再側身看,又是一個紅點。不由得大吃一驚,難道靈蟲竟有無數只眼楮不成?這一想,不禁御使寶劍,旋轉四望,只見四面八方都有紅點隱在黑霧之後,或高或低,都紅得象寶石一般。竟是有無數只眼楮對著他!韓一鳴身上冒汗,難怪閃電應接不暇,這許多眼楮同時都射出閃電來,確實讓人難以閃躲!
忽然黑霧之中閃過一道白光,有如匹練,明亮耀眼,不知自哪里而出,正對著自己而來。韓一鳴御劍要避開,卻是避不開。只見那道白光來得極快,轉眼已來到頭頂。這道白光來得近了,越發明亮,光澤瑩潤。長長的一道白光,越過韓一鳴頭頂,向著一處而去。韓一鳴飛快轉過身來,只見白光穿過黑霧,刺入一點通紅之中。
白光一刺入通紅之中,韓一鳴周圍的無數紅點便慢慢消失,轉眼少得只剩一點。紅點沒了,韓一明只見黑霧之中顯出靈山眾人的身影來,連平波道人與他座下弟子都看得分明。司馬凌逸自空而降,道︰師弟,你沒事罷?不要再對著蟲眼看,你迷入其中了。若不是定心……”他一句話沒說完,韓一鳴已覺耳中全是嘶嘶之聲,尖銳之極,听得人頭痛欲裂、頭暈眼花。忍不住雙手捂住耳朵,張開嘴來。忽然只覺地動山搖,眾人身在一片渾沌之中,也覺得起伏不定,各自彎腰曲膝定住身形。
忽然一陣疾風自上而下,狂掃而來,眾人都覺身上如被重物壓上,難以抵擋。只听趙浩洋道︰“快快閃開!”韓一鳴雖是頭痛欲裂,這句話也是听得再清楚明白不過。彎腰弓背,勉力伸出左手,向左一指,向左飛開。
一條一人粗細的長尾,自眾人身邊砸過,狠狠砸在地面上。眾人雖避了開去,但那條長尾自他們身邊砸過時,一股濃濃腥味夾雜在自上而下撲來的強風之中,劈頭蓋臉便撲了過來。那條長尾砸在地上,韓一鳴雖是身在空中,都覺身子晃了幾下。若是被它砸個正著,便是有十條命也活不過來了。
剛躲過一擊,只見那長尾又甩擺起來,四處橫掃。每一掃,都驚天動地,開山碎石。眾人都在那長尾、腥風與碎石亂飛中東躲西藏。韓一鳴此時方知為何二師伯要做那與之玉石俱焚的想法,得道的蟲與得道的人相差甚遠。八百年修行之後,師伯只是靈力增長,智慧增加,並不能如靈蟲一般發身長大,變得如此可怕,也不會有這種強得令人無法支撐的力氣。他先前在鏡中所見,沒有比較,只覺靈蟲的長尾有人的胳膊粗細,此時親眼所見,長尾都有一人粗細,那靈蟲的身子,豈不是粗大得難以想象?
這時靈蟲長尾甩個不住,每一下都挾著萬鈞之力,掃在地上,啪啪巨響,夾雜著樹木斷裂的聲音。眾人一齊招架,只怕也招架不住。只能自求多福,各自逃躥。韓一鳴御著鳴淵寶劍,左躲右閃,左沖右突,忽然見遠遠的那方,黃靜玄凝立風中,崴然不動。他的身上發出帶著淡淡金色的白光,右手中的劈風寶劍上劍光閃爍,一道道劍光撲出來,都擊在他面前八點金光的中心。
原來韓一鳴擔心師伯的安危,飛得近了些,靈蟲本就笨重些,哪里追得上黃靜玄,見了韓一鳴,便反過來以他為敵。這一下靈山眾人都扯了進來,與靈蟲糾纏起來。黃靜玄本有些擔心,但見眾人雖不是靈蟲對手,便各自閃躲還能自保。何況趙浩洋在一邊,攻勢疾猛,反而給了他極好的機會。此時正值中午,陽光猛烈,正是破去蟲蜃的大好時機,他豈會放過,全力要在這時將迷霧擊散一處,只要讓陽光透進來,蟲蜃便會被破去。
那八點金光圍著的中心,黑霧已淡成昏黃,韓一鳴向著黃靜玄飛去,片刻便飛到他身邊,只見他面前的八點金光中已現出隱約的藍天,四周依舊黑霧翻涌。
作者:
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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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0 23:30:02
第六卷 迷霧 第一百二十三章 霧破
遠處眾人都在巨尾抽掃之中閃躲,此時離遠了看,只見眾人都是身手敏捷,雖說與抱頭鼠躥相差不遠,但好歹都是在差之毫厘之時閃開去,得以保全。韓一鳴也是自其中閃了過來,深知那條巨尾裹挾著的巨力是何等驚人,只能小心閃躲,一個大意,便是不被巨尾甩中,也會被那股巨力壓得粉身碎骨!
韓一鳴正想招呼眾人都飛到這邊來,以避其鋒。忽然眼前一亮,一線陽光穿透進來。這道陽光,明亮之極,一射進來,金色的陽光便已讓人覺得神智清爽。韓一鳴回頭一看。只見黃靜玄身前的八點金星已沒了蹤影,但他身前那道溫暖的陽光一射進來,漫天的黑霧便變淡了,變作漫天的昏黃。
黃靜玄本擬犧牲自己,讓眾人出去。哪知韓一鳴飛得近了些,靈蟲追不上黃靜玄,轉而攻擊他去了。黃靜玄見靈山眾人都趕來相助,索性全力沖擊迷霧之中最為薄弱之地。此地離靈蟲甚遠,它無暇顧及,靈蟲又追擊靈山眾人,黃靜玄終于將此地沖開一個缺口。
此刻黃靜玄轉回身來,對韓一鳴點了點頭,縱聲長笑,左手在身前飛快繞了幾個圈子,隨著他的左手攪動,他身前的黃霧都翻卷起來。他前三個圈子繞得慢些,繞了三圈之後,便快了起來。韓一鳴只覺天旋地轉,漫天的黃霧都隨著他攪動了翻卷起來,旋轉著向他涌來。他左手又繞了幾個圈子,忽然將手掌向著那縷陽光進來的地方一引。
那翻卷不停的渾濁霧氣都向陽光涌進的地方涌去,翻涌不定、源源不絕。韓一鳴身邊旋轉著的的濃霧變得越來越淡,漸漸的已能看到光亮。向著靈山派諸人看去,只見眾人都向這邊飛來。不多時飛到面前,只見眾人都十分疲累。韓一鳴此時也覺身上十分疲累,但畢竟是多時的不見天日之後乍見出去的希望,都欣喜異常,那點疲累,轉瞬間便被拋在腦後。
又過得一陣,四周都已能看得清楚,雖說還有一層薄紗一般的輕霧,但已感受到陽光明媚,碧空寬廣。韓一鳴只覺滿面耀眼生輝的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楮。回頭一看,只見背後一片密林,十分濃密,而頭上腳下都是藍天。想了片刻,這才明白,他們在蟲蜃之中不辨方位,又才從那巨尾之下掙扎出來,竟都是面天背地地平平浮在空中。
黃靜玄哈哈一笑,率先轉正身子,對著一個方向望去。眾人也都轉過身來,隨著他向那方望去,只見一條極寬極長的巨大黑影顯現出來。只見那條黑影對著他們扭動片刻,便不再動。片刻之後雲消霧散,顯現出下方青色蒼茫的山脈來。
這一下看得再分明不過了,只見那巨大的黑影正是韓一鳴在無相寶鏡中看到的棒槌靈蟲。它的頭顱都有一座小山那麼大,連巨口之上的扁扁鼻孔,都比眾人大了許多。它的身軀如同山脈一般寬闊,眾人在迷霧之中已見過它的尾巴。二人合抱的大樹般粗大的尾巴,正在旁邊山崗上拍打。雖說此時的拍打並不如先前在迷霧中所見的可怕,只是那條長尾每拍一下,下方都傳來樹木折斷的聲響,巨大聲響之中升騰起泥土碎木來,十分驚人!此時眾人都浮在空中,若是站在地面上,定能感受到腳下的大地的震顫。
棒槌靈蟲長舌吞吐,發出巨大的“嘶嘶”的聲。黃靜玄道︰“大家都小心些,靈蟲怒了!”司馬凌逸道︰“師叔,它瞎了一只眼!”黃靜玄道︰“什麼?怎麼會這樣?”眾人一听,都對靈蟲眼上看去。各人先前都各自忙碌,竟不曾察覺異樣,此時再看,只見靈蟲的眸眼在迷霧中如紅寶石一般閃閃發亮,但在日光之下,卻是一點濃重的腥紅。
韓一鳴也對著靈蟲的一只眼看去,雖不見那鮮艷的紅光閃爍,但並無異常,又對著另一只眼望去,只見那只眼中,沒有了眼珠,變成了一個極大的凹洞,紫黑色的血液順著靈蟲的長頸向下流淌,一根白色的長針正扎在其中。猛然想起司馬凌逸那說了一半的話來,道︰“大師兄,是定心針嗎?”司馬凌逸道︰“如若不是定心針,不能破它的迷眼。五百年以上的靈蟲,眼眸都有如寶石一般堅硬,非金鐵所能破!”說完又道︰“正好此時將定心針取出來。師叔師弟都小心些,我去將定心針收回來。”
他右手兩指做了個捏取物件的姿勢,放在眼前,定了片刻之後,猛然向一邊抽,如同抽取出物件一般。只听“嘶嘶”聲大作,那條巨尾又四處抽打起來,巨尾所到之處,將樹木都掃倒無數,殘枝斷干,舉目皆是。靈蟲巨大的身軀也搖擺不定,眾人早就四散開來,以防被它的巨尾擊傷。
司馬凌逸兩指之中一點白光一閃,已多了一根銀白色的長針,針尖上一點腥紅。那點腥紅在針尖上搖搖欲滴,司馬凌逸兩根手指捏著針尾,將針尖豎向上方。那點腥紅忽然亮了一亮,也不順著定心針向下流,而是變得越來越小,慢慢滲入定心針中去了。定心針上又是潔白如玉,沒有半點瑕疵。
只听黃靜玄道︰我不知你是何方靈蟲,听不听得懂我的話,但此時你的蟲蜃已被我破去,咱們都各有所傷,你若是網開一面,寬弘大量不再追究過往,讓我們過去,我與你賠個不是,請你便讓我們過去罷。若是還要繼續糾纏,我們也不怕你,只是難說又是死傷無限了!說完,兩眼看著巨大靈蟲。
靈蟲巨尾拍打了一陣,漸漸安靜下來。黃靜玄低聲對諸人道︰我也不知它是否有放我們過去的打算,但蟲蜃已破,咱們已有方位,便是打起來,也不如先前那般凶險了。大家都小心些,得過便過去罷!他看了一看,道︰師弟,我在前面,凌逸跟著我,你在後面,平波道兄,你就跟在我師弟身後罷!趙浩洋道︰好,就這麼辦罷!平波道人卻道︰不可!
第六卷 迷霧 第一百二十四章 算
黃靜玄道︰“平波道兄,你意下如何呢?”平波道人道︰“我與我的弟子走在後方似乎不大妥當!”黃靜玄道︰“哦,那麼平波道兄的意思是要與我一同走在前方,為弟子們開道嗎?歡迎,歡迎之至!”平波道人略有些尷尬,道︰“卻也不是這個意思!”
黃靜玄微微一笑︰“那麼平波道兄是什麼意思呢?”趙浩洋眉頭一皺,欲要開口,被黃靜玄一個眼色遞過來,又忍住了。平波道人道︰“這個,我門下弟子的修為雖說也還馬馬虎虎過得去,但這幾日來人人都力疲神危,體力不支。又沒有食水,跟在後面,只怕跟不上你們。走在前面,也無力抵擋。我的意思是,我帶著門下弟子,走在貴派之中,如何?”
他話一出口,靈山派人人憤慨。這佔盡了便宜的打算,也虧他有臉說得出來。趙浩洋冷笑道︰“原來是這樣,道兄干脆叫我派弟子盡數當牛做馬,把貴派弟子都駝在背上背出這個地方去罷!”平波道人門下弟子都紅了臉,將頭轉開。平波道人難得的臉上有些掛不住,訕訕然道︰“若是我門下弟子神完氣足,原也不用如此!”他不開口還罷了,一開口,靈山派弟子都十分厭惡。
卻听黃靜玄笑道︰“好,那就照道兄說的辦!”轉過身來對趙浩洋道︰“師弟,平波道兄也是為門下弟子著想,可以體諒。咱們不也是事事都該替弟子們著想嗎?就這麼著罷。不過咱們換上一換,你和凌逸帶頭,我走在最後,為大家斷後罷!”趙浩洋大為意外,向黃靜玄看了一眼,只見他面上依舊如平時一般神情自如,將那滿腹的不滿與疑問都壓了下去。道︰“師兄,那我帶頭先走!”
趙浩洋道︰“凌逸、青峰你們倆帶著一鳴跟在我身後,敬新、月峰、玄思,你們就跟著師伯,你們都是我門下弟子,一定要與師伯相互照應!”眾人都道︰“是!”趙浩洋對黃靜玄道︰“師兄,我們這便走麼?”黃靜玄點了點頭,對平波道人道︰“平波道兄,你帶著弟子跟在我師弟身後,我在你們身後,這樣總好了罷?”平波道人道︰“好,多謝!”帶了弟子,站入靈山派諸人之中,毫不客氣。
趙浩洋臉色一沉,顯見得又是怒氣上沖。卻听黃靜玄道︰“平波道兄,休說我沒有告訴你,棒槌靈蟲多有蛇性,但它過于龐大,不及咱們靈活,若是張口咬我師弟及我門下弟子,貴派弟子可就要擔心了!它去得慢,我師弟可是身法快捷,這一咬下來,咬不到我師弟,定是咬在你們身上。它的長尾定是要用尾來橫掃的,長尾太長更是不及它的頭快,十有八九是拍在咱們當中的。你與貴派弟子不慎走在中間,可要多加防備才是!”平波道人一愣,他本就是為了讓靈山派眾人保護著自己與門下弟子,不受傷損的出去,听了黃靜玄的話,不免猶豫起來。
韓一鳴听得有些不辨真假,不知黃靜玄說的是真是假。如若是真,那麼心中又略微放下來些。卻也擔心這是師伯說出來迷惑平波道人的。忍不住向師叔看了一眼,只見師叔滿臉都是譏諷與不屑。
平波道人愣了一愣,欲要不信,已听在心中了。可欲要相信,又難以置信。他素來只為自己打算,別派弟子就是死上千個百個,也與他無關。設若是他周遭只有門下弟子,那麼弟子們死多少個都不要緊,最要緊的是他自身能夠活下來。別人活不活,他哪里管得了這許多!
趙浩洋哈哈一笑︰“真是千算萬算不如不算,咱們走罷!”轉身便走,杜青峰緊跟其後。司馬凌逸一拉韓一鳴的衣袖︰“師弟,走罷!”韓一鳴心中惴惴不安,向黃靜玄看了一眼,司馬凌逸又一拉著他的衣袖,二人跟在趙浩洋身後,向前飛去。
靈蟲失去了一只眼楮,疼痛不已,靜靜在原地呆了一陣。趙浩洋一行人已飛近它身邊,它忽然張開大嘴,露出一人多長的尖牙,便對著趙浩洋他們咬過來。它一移動,小山一般的頭顱便帶來一片巨大的陰影。但龐大的身軀多少有些笨拙,移動也緩慢。趙浩洋輕易便讓了開去,連韓一鳴都是輕輕一閃,便自他的頭顱下閃了開去。他閃開了棒槌靈蟲的尖牙,便向後看,只見身後果然一條巨尾向緊跟在後面的平波道人砸了下去。心中不由得暗道︰“真是算千算萬,不如老天一算!”忽然听到耳邊司馬凌逸驚叫︰“師弟小心!”來不及回頭,已見頭頂一個巨大的黑影向下壓來,不及抬頭,連忙飛開。剛一飛開,就見眼角寒光一閃,兩根比他身軀還要長的銀亮亮的尖牙自身邊掠過!
韓一鳴萬不料這笨拙的龐然大物轉動身軀這般快捷,適才還見它的頭顱在那邊,此時又見這頭顱在面前了。也暗道︰“好險!”虧了司馬凌逸及時提醒,才不曾被咬個正著。飛到司馬凌逸身邊,正想說︰“多謝大師兄。”卻見司馬凌逸眉頭高挑,雙目瞪得極大,一副吃驚模樣,順著他的眼光一看,也是大吃一驚。
只見那靈蟲此時竟有了兩條長頸,兩個頭顱!兩個頭都無比碩大,兩張巨口中都吐著黑色長信。韓一鳴方醒悟過來,不是靈蟲轉身快了,而是靈蟲忽然之間多出一個頭來!自己只防著它的一個頭,並沒有防它的第二個頭,因而險些被咬中!忽然這兩個頭一前一後,對著這邊便咬下來!長頸雖說移動緩慢,但一起一落卻是十分快捷,韓一鳴只見八根長牙帶著寒光,交錯咬下來,立刻便御劍飛開,只見師叔也師兄們都四散飛了開去,兩顆頭顱,八根長牙都不曾咬中。
韓一鳴剛脫離險境,就听杜青峰道︰“看,快看,又一顆頭顱!”韓一鳴轉回身來看去,只見兩條長頸中間有條黑色的影子,拖得長長的。棒槌靈蟲的身子本來就是黑色,黑如濃墨,韓一鳴一時也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只能站在師兄身邊呆著。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20 23:30:58
第六卷 迷霧 第一百二十五章 頭尾
那條黑色的影子越來越黑,先前如同有些松散,此時更緊密了些,也更黑了些,又過得片刻,只見一點腥紅在頂端出現,一張巨口張開來,四根閃爍著銀光的尖牙亮了出來。韓一鳴心道︰這是怎麼回事?忽然又听杜青峰道︰“尾巴!尾巴也長出來了!”韓一鳴忙向另一邊看去,只見三條長尾,正在不停地撲打平波道人一伙,平波道人與他門下弟子在其間四處逃躥。韓一鳴並不關心平波道人安危,忙著在那三條滾滾煙塵橫掃豎劈的巨尾之間尋找二師伯的身影。
一條巨尾在蟲蜃之中,已將眾人都攪得天翻地覆,不知它從何處而來,打到面前了才及時躲避,將蟲蜃中的眾人都搞得手忙腳亂。此時雖已沒了蟲蜃,但三條巨尾每一條都是兩人合抱的大樹那麼粗,每一下拍打都是極強大的力量,拍在地上,都會帶起極大煙塵。三條巨尾拍來掃去,此起彼伏,裹挾煙霧,被攔在其中的眾人,東閃西躲,也是險象環生!
韓一鳴看了一陣,看不見黃靜玄的身影,十分擔心,向趙浩洋看去,只見趙浩洋道︰“咱們再飛遠些,棒槌追不過來。它身軀龐大,不能隨心所欲移動!”韓一鳴道︰“可是二師伯還在其中!”趙浩洋也不說話,伸手抓住他的手臂,韓一鳴身不由己,被他帶著向前飛去。
他心中焦急,對著趙浩洋道︰“師叔,二師伯還在那兒,咱們,咱們……”趙浩洋道︰“你的師伯也是我師兄,我也擔憂,但要先將你們帶到安全之地,我才能回去相助。這許多頭尾,十分棘手!你不知道少則得,多則惑嗎?”又飛了片刻,松手放開他,此時他們已飛離那三條長頸所不能及的地方,趙浩洋道︰“好了,咱們都好好看看。這種靈蟲先顯出身來,只有一頭一尾,此時卻是三頭三尾,其中二頭二尾必是幻術!只是這種幻術十分驚人,便是被它變幻出來的頭尾觸到,也是不得了,似乎它能夠在瞬間便將真的頭尾換到幻出來的頭尾上!”韓一鳴想起兩個頭顱自己都面臨過,都是十分猙獰可怕,道︰“師叔,咱們怎麼辦?”
趙浩洋道︰“細看,只有找出其中真的那個頭顱來,咱們才能破了它的幻術!”司馬凌逸道︰“我用定心針傷了它的一只眼楮,可是它的幻像竟也是瞎了一只眼的,好生厲害!”趙浩洋道︰“還好你傷了它一只眼楮,它的法術多從眼中幻出,這就叫迷眼。若是你不傷它的眼,此時早已幻出七八個頭來了!一個頭都夠受,七、八個頭,咱們都不用想明天了!”
韓一鳴對著幾個頭細看,但心中擔心二師伯,十分焦急,看不了片刻,便四處尋找二師伯身影。忽然趙浩洋道︰“一鳴,你來。”韓一鳴挨近他身邊,趙浩洋道︰“一鳴,你二師伯曾告訴過我,你能見別人不能目見的東西,你好好看上一看罷!”韓一鳴愣了愣神,向那三個頭看去。可他心中擔憂,目光總是不由自主,悄悄溜到三條在塵煙中起伏的巨尾上去。
忽然只听趙浩洋道︰“一鳴,你不用擔心你二師伯,他必定不在其中。你二師伯雖是極有涵容,卻不軟弱。平波道人最是性急,想早些脫身,因而妄動。若是你二師伯跟在我身後,此時他必不會如此急躁,以至陷身其中,他幾百年的修為,定也會小心行事,看清望準方才會動作。你就放心好了。至于平波道長,只能說是他自作自受。你只管靜下心來,你須得知,你若看不出來,這三頭三尾,咱們是不能應付的。你二師伯也就會被困在那邊,難以過來了。”韓一鳴心中一凜,道︰“是。”寧定心神,對著遠處細看。
他先細細對著其中看了片刻,果然見那幾個左躲右閃的身影都是青色,沒有靈山派的素色衣裳,只有劈風寶劍那道道略帶金紅色的劍光,在煙塵中繚繞不停,這才放下心來。又吐納片刻,這才抬起頭來,對著那三個頭看去。只見那三條長頸,三顆碩大的蛇頭,都在四處張望,張望了一陣,見他們離得太遠,三顆頭都轉過去,對著身前那煙塵翻滾的地方交替咬了下去!韓一鳴此時不再擔憂,心內清靜,看著三條長頸轉過去,忽然見其中一條長頸中似乎有光亮閃爍。棒槌靈蟲身上確實有些白色圓點,他在鏡中見過,可陽光之下不曾見它會閃爍光芒,此時見了幾個亮點,自然注目細看。
只見那幾個亮點閃爍不住,時強時弱,他若是微微偏開些,其中兩個亮點便會看不見了,倒好似是陽光自窗縫中透過一般,身子略偏便看不見了。不敢調開目光,對著趙浩洋道︰“師叔,為何那條長頸上會有陽光透過?”趙浩洋道︰“是嗎,那便是幻相,你指給我看!”
韓一鳴將那條長頸指給趙浩洋看,趙浩洋凝目細望,片刻之後道︰“好,我記住了,你再看一看,還有哪一條長頸是幻相?”韓一鳴又細看了片刻,卻看不出來,不由得有些心焦起來。趙浩洋道︰“一鳴,你不要心焦,慢慢看。”韓一鳴點了點頭,將眼光調開望向遠處的陽光,望向蒼茫青山。片刻之後,又轉回眼光來,對著那三條長頸望去。
這回再看,便見其中一條長頸似乎有些模糊。如有煙霧遮掩住了一股,越發對著那條長頸細看,只見背面上鱗片的色澤也有些不那麼明亮,上面的白點也不顯眼。便將所見說與趙浩洋听。趙浩洋依他所指,看了片刻,道︰“好,是了。我知道了!”
他一語既畢,身形已劃過長空,手中的碧水寶劍已燦然生光,雖是白天,劍鋒上的碧青色光澤依舊明亮。轉眼間,他已自韓一鳴身邊飛出去,他飛得極快,韓一鳴只是一瞬眼皮,他已飛到了那粗壯的長頸前。手中的碧水寶劍在滾滾煙塵中越發明亮,一道道形如碧水寶劍的劍光自碧水寶劍而出,都向著韓一鳴已看定的那條長頸而去。
第六卷 迷霧 第一百二十六章 長牙
轉眼無數道劍光透入那條長頸,棒槌靈蟲身上一陣顫抖,兩條長頸變得模糊起來,如同沉入了水底一般,再過片刻,消失得無影無蹤。隨著兩條長頸消失,三條長尾也變成一條長尾。被困在其中的平波道人與他門下弟子,皆松了口氣,趁隙而出。
忽然棒槌靈蟲張開嘴來,空中立刻響起一陣極尖銳的聲響,它一條巨尾,凌空亂掃,長頸伸縮,對著手持碧水劍的趙浩洋,便張口咬下來!它的長牙閃爍寒光,來勢凶猛,趙浩洋手中寶劍劍刃顫動,無數道青碧色劍光繚繞而出,對著它的頸間便斬下去!
無數道虹光飛來,攔在棒槌靈蟲頸間,只听黃靜玄的聲音道︰“師弟,手下留情,八百年歲月並非旦夕!”趙浩洋一怔,便引而不發,只是閃身避開那對著自己凶狠咬下來的大嘴和長牙。棒槌靈蟲數起數落,都對著趙浩洋咬來,它的長牙此時似乎更長,且牙尖滲出綠色汁液來。韓一鳴看得心驚肉跳,滿身是汗。忽然只見幾個青衣人飛到面前,卻是平波道人帶著他門下弟子飛了近來。
他飛到面前,對著韓一鳴咧嘴一笑。韓一鳴素知他不懷好意,但見他笑了笑,心中已有警覺,引著鳴淵劍飛開了些。平波道人忽然笑道︰“你若是開口求我,我便去幫你師叔一把!”韓一鳴愣了一愣,平波道人已道︰“哈哈,你不開口,我便不去了!”韓一鳴怒不可遏,咬牙切齒︰“你……我……”平波道人兩眼對他看了片刻,哈哈一笑,“有骨氣!我不與你計較。”說著已向著棒槌靈蟲飛去。
韓一鳴回頭一望,只見眾位師兄都遠遠望著那煙塵起處,連平波道人門下弟子都望著那方。韓一鳴心中擔憂之至,忍不住御使鳴淵劍也跟在後面。只見平波道人飛得並不快,幾乎是悄悄飛了近去。于是也就放慢身形,跟在他後面。
平波道人飛上前去,四周環顧,卻不即刻出手。韓一鳴自認識他起,便沒見過他做過什麼好事,不由得十分警惕。他在平波道人手下吃過數回虧,因而不相信此人。見他並不上前相助,只是在一旁旁觀,更發不放心起來。將如影追風劍口訣在心中念了一回,引而不發。
再說趙浩洋見師兄的劈風寶劍將自己的碧水寶劍攔住,愣了一愣,忽然明白師兄是不忍將這靈蟲幾百年的修行都破了去。幾百年,不論對誰,都是悠遠漫長的歲月,何況在這蒼茫林野中。它能得道,是多麼辛苦才有的結果。一時之間,趙浩洋也有些不忍,收回手來。
忽然只覺背後有風聲撲來,趙浩洋一愣回過頭來,只見平波道人飛撲過來。原來他在一旁旁觀了一陣,忽然發現靈蟲的巨尾對著自己抽來,尾尖呼呼作響,已抽到頭頂,同時一張巨口,已守在了另一面,就等他湊上前去!他前不能進,後不能退,只能向著趙浩洋直撞過去。他飛得得極快,趙浩洋一愣之間,已被他撞了個正著。本來他們都是修道之人,被撞這一下也算不得什麼。趙浩洋離靈蟲更加近些,不能再近,頭頂已有了那呼呼風聲,也不能躍起,便是下落也要防那無所不至的巨大長尾,平波道人又來得極快,便被撞個正著。平波道人已有所備,看好了方位,一撞之下,身子偏開,搶先向靈蟲沒有籠罩的那方逃了出去。
趙浩洋晃了一晃,那巨大的尾尖已拍到他頭頂之上。趙浩洋本是武修出身,深知不能再向前去,躲閃也不是辦法。瞬間將畢業修為都提了起來,連臉上都泛出淡淡綠光,碧水寶劍就向上迎去。
靈蟲太過龐大,巨尾敲下,將周圍之人都驚得目瞪口呆,黃靜玄再想撲進來,飛到面前,已對上一張巨口,情急之下劈風寶劍脫手而出,帶著一道虹光,如流星一般,向著靈蟲巨尾削去!劈風寶劍去雖快,但那條巨尾已然砸到趙浩洋頭頂。趙浩洋雖是傾盡畢生修為,凝聚所有靈力接這一拍,在壓下來的巨尾上一架,依舊覺得如泰山壓頂,險些喘不過氣來。
劈風寶劍帶著虹光,飛到巨尾之上,已將巨尾削開薄薄一道缺口。靈蟲的鱗片也與普通蛇蟲不同,堅硬無比。但這一道缺口也讓靈蟲尾尖一陣扭曲,抽動,趙浩洋全神貫注,不讓巨尾將自己壓入土中,卻不防那尾尖一陣亂扭,忽然暴長二尺,對著他頭頂抽來,正好重重抽在頭上,趙浩洋腦中“嗡”了一聲,眼前一黑,再也不能憑風而立,倒了下來。
韓一鳴一見那條巨尾向下拍來,平波道人飛快向前飛去,立知不好。他離平波道人不過幾尺距離,也在那條長尾籠罩之中,又殊少逃脫經驗,情急之下,哪里還會細想,也御使鳴淵寶劍直撲進去。他比平波道人慢了片刻,眼見平波道人已自前方閃身而出,棒槌靈蟲巨大的蛇頭也向這邊咬來,已來不及再想什麼,將心一橫,也向內直撲進去。
他用鳴淵寶劍已有時日,用起來十分得心應手。此時他不回頭,也知那巨大無比的蛇頭對著自己咬了下來,眼角已瞟到一條黑信對著自己頭頂掃來。趕緊彎腰閃開,一股腥風已自頭頂掃過。
趙浩洋畢竟也是七百年修行,過得片刻,暈眩已去,眼見韓一鳴撞進來,搶在巨大的蛇信與尖牙之前向內飛來。心念一動,騰身向上躍去,躍在鳴淵劍上,韓一鳴正在慌不擇路、抱頭鼠躥之時,忽然見師叔躍了上來,意外與驚喜同時涌現。趙浩洋道︰“一鳴,你只管飛出去!其余的不用管!靈蟲笨重些,你就飛快些!韓一鳴得他指點,四周一望,鳴淵劍調了個頭便向外而去。他們調過身來,自那深黑色的蛇口中斜斜飛出,卻又見一條巨尾,橫掃過來。趙浩洋手中碧水寶劍一揮,又砍出道道光芒,直追巨尾而去。
作者:
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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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0 23:31:47
第七卷 回旋 第一百二十七章 蜈蚣
韓一鳴向平波道人看了一眼,平波道人臉上兩眼望著靈蟲消失的地方,面上頗有些惋惜之色。黃靜玄笑道︰“好了,總算是走出來了,咱們走罷!”轉過身子,向那邊眾人所在的地方而去。韓一鳴跟在後面,正要舉步,一個人湊了過來,道︰“小朋友,你來告訴我罷。適才是怎麼一回事?”
正是平波道人,韓一鳴後退一步,離他遠些。他雖不聰明,但見師叔對平波道人的問話是避而不答,心知不能回答。只道︰“我也不知!”他欲要走開,卻見平波道人一雙眼楮對著他上下打量。韓一鳴到底年輕,被他看得有些發毛,趙浩洋轉回頭來,眉頭一皺,道︰“一鳴,走罷!”韓一鳴得他一句話,如同得了氣力一般,轉身便走。
兩派諸人都是多時不曾進食,此時見了天日,先就原地坐下來歇了一陣,然後各自去尋找食水。韓一鳴見幾位師兄都站起身來,也要起身去相幫。黃靜玄道︰“一鳴,你不要去了,就在這里!”韓一鳴此時早已不對師尊們的安排有什麼異議,師尊們不論安排什麼,都有一定的道理,便是有疑問,也要在私下里去尋求答案,便又坐了下來。
陪著師伯師叔歇了一陣,司馬凌逸已帶著幾位師兄回來。他們尋來一堆不知其名的果子。司馬凌逸笑道︰就找了這些來。黃靜玄道︰很好!這已很是不錯了。韓一鳴接過大師兄遞來的一個果子,送到口邊,卻不咬下去。司馬凌逸將果子分給眾人,轉了一圈回來,見他怔怔出神,問道︰小師弟,你怎麼不吃,是怕酸嗎?
韓一鳴回過神來︰哦,不是,多謝大師兄。原來他忽然間想到為何師伯不讓自己也去尋找食物了。平波道人雖說也與他門下弟子說話,但他的眼光卻是時不時射到韓一鳴身上來。韓一鳴再笨,也知他對自己不懷好意。師伯不願自己落單,給他可乘之機。
到底他是與五師叔一起,從靈蟲巨口中掙扎出來的。那道金光,他並非沒見過,在不久前,他就見過一次。那是他變成樹身的那個晚上,在那白衣人手中見過一次。那讓黑夜都變成白天的金色光澤,就是自鳴淵劍而來。平波道人不是一個可以等閑視之的角色,他對這道金光是定要刨根究底的,換了是別人,也會如此。師伯和師叔都絕不會說出來,他也未必敢去打他們的主意。但是打韓一鳴的主意顯然還是可行的。
走出了蟲蜃,之後的行程就平坦了許多。平波道人也不再那樣囂張,想來是在蟲蜃中吃了虧,不再放肆胡為。雖說眾人到了此時,都是吃野果裹腹,但修行之人,哪里會計較這些。能夠平安走出這條長長的山谷,已屬萬幸。
走出山谷,已是四日之後的一個下午。走出又一道山坳,一條小道出現在前方,黃靜玄笑道︰“好了,有了路,便說明前方有人煙了。”一時之間,眾人都精神振奮,又走了不久,一座小小村莊出遠遠出現在小路盡頭。
小村莊不過幾十戶人家,遠遠望去,幾十間破爛的土屋,參差不齊、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有的土屋上煙囪還向上冒著裊裊白煙。這本是最平凡的景象,韓一鳴見了,卻恍如隔世。
他們在村中尋了兩家人家住了下,韓一鳴見這村里人的衣著與自己這一撥人已有些相異,心中升起親切之感。這村中村民雖是十分貧困,卻是十分熱情。靈山門下住在了一戶人家家中,平波道人帶著門下弟子住進了另一戶人家。
晚飯之時,主人家抬了兩只木盆上來,一個盆中裝著些菜蔬,另一個盆中裝著米飯。雖然看上去十分粗陋,卻已讓靈山諸人十分滿足,感激不盡。他們連日來勞累之極,吃的都是野果,有了米飯,早已十分高興。吃過晚飯,眾人都早早歇下。
韓一鳴累極,倒下便睡。一覺醒來,已是月過中天,他翻了個身,正想再睡。卻覺身上似有什麼爬過。睜開眼來,月光正好透過窗戶,照在他身上。他一襲素色衣衫,月光照耀下縴塵不染。只見一條長長的黑影自他手臂上爬過。
這條黑影有近一尺長,一寸寬,無數腿腳,乃是一條全身紅黑的大蜈蚣。蜈蚣本來也不讓人害怕,他自小在村中,也見過許多了。但這條蜈蚣太大,色澤紅黑,便有些可怖。又有那麼多腿腳,讓他有些喉頭發毛。韓一鳴一動不動,讓它從自己身上爬過。蜈蚣爬過了他,又爬過躺在他身邊的陸敬新,爬出屋外去了。
韓一鳴正要入睡,卻听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傳來。韓一鳴悄悄起身來,順著窗縫向外一看,只見一個人,將一件衣裳裹在頭上,自窗前跑過。韓一鳴不禁意外起來,他奔跑也就是了,凡人都會有奔跑的時候,只是他為何要將一件衣裳裹在頭上?
他環顧四周,眾位師兄們都睡得很熟。韓一鳴悄悄爬起身來,將鳴淵寶劍背在背上,躡手躡腳出了房屋。他本來文弱,但跟著靈山眾人這許多時候了,腿腳也靈便起來,悄悄跟在那人身後。他早已看過這個身形矮小,絕不是二位師尊,也不是平波道人。平波道人雖是瘦長身形,卻並不矮小,因而放心大膽跟了來。
只見那人在前面,停停走走,偶爾彎腰在地上察看,看畢又站起來向前跑去。韓一鳴十分奇異,跟在後面。忽然前面那人在一處地方蹲下身來,韓一鳴見他在那里蹲了一不過片刻,便站起身來,手中提著一條細長的東西。
韓一鳴離得遠些,看得不甚清楚,但也知這必是蛇蟲一類,這人晚間奔跑,為的是捉些蛇蟲,倒也算不上奇異,只要不是對靈山派為難便好。轉回身來,順來路回去。
才走了不過幾步路,只見前面一棵大樹下轉出一個青衣人來,面帶微笑望著他。韓一鳴一見他,便暗道︰糟糕!青衣人背上背著一柄黑沉沉的木劍,正是平波道人。
第七卷 回旋 第一百二十八章 所見
平波道人笑道︰“小道友,你大晚上的不睡覺,跑到這里來做什麼?”韓一鳴一路過來,只顧盯著前方,不曾顧到身後,哪知平波道人不知何時起便跟在身後,實在是粗心大意。正要默念御劍訣,忽然腳上一緊,低頭一看,只見地面不知長出了什麼東西,色澤深黑,在白衣白襪之上,甚是顯眼。那東西纏在了腳上,韓一鳴心知他對自己志在必得,他必定在自己之前施了什麼法術了,正想用力掙脫,忽然腳上傳來痛楚,那勒在他腳上的東西用力勒入肌膚,越用力掙扎,便勒得越深。他腳上被勒得狠了,已是血脈不通,又麻又脹。
平波道人右手在他胸前形成爪形,憑空用力一握,韓一鳴只覺心口一麻,但他心念也極快,右手兩指對著平波道人一指,鳴淵寶劍脫鞘而出。便是這時,平波道人的黑桃木劍也彈了出來,攔在鳴淵寶劍之前。平波道人笑道︰“小道友,咱們好好說話!”韓一鳴欲要想說︰“咱們沒什麼可說的!”卻又想起二師伯的囑咐,不能給他以口實,憋得滿臉紫脹,咬緊了牙關,不言不語。平波道人笑道︰“小道友,我只想問你,那道金光從何處而來?”韓一鳴見他兩眼閃爍著光芒,顯然甚是急切,便搖了搖頭。平波道人端正了面容道︰“我舉手之間便可將你化為飛煙,你還是老實說罷!”手微微松開。
韓一鳴透過氣來,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平波道人冷冷地道︰“既然如此,那麼對你不住了!”他走近前來,韓一鳴見他猙獰面容,卻是掙不脫腳上的束縛。平波道人對他早就志在必得,提起手來,忽然一個人影自韓一鳴身後躥了上來,站在他身邊。
韓一鳴偏頭一看,卻是先前跟著的那人。他身形瘦小,頭臉都包在衣裳之內。只露出一雙眼楮,一只黑漆漆的手抓著眼楮下面的衣衫,另一只手提著一條長長的東西。此時挨得近了,看得分明,原來是自他身上爬過去的那條長長蜈蚣。
平波道人愣了一愣︰“與你無關,快快走開。”那人也不出聲,將那條長長的蜈蚣往肩上一搭,那只黝黑的手便伸回衣裳內,取出一只小小葫蘆來。那只葫蘆也是色澤深黑,那人將那只小葫蘆往地上一扔,一股濃霧便彌漫出來,一股奇異的味道撲鼻而來,說不出是好聞還是難聞,韓一鳴只覺心頭非常不安。
平波道人面色一變︰“你是想跟我作對嗎?用個葫蘆來嚇唬我?我可不怕。”那人也不說話,只是將那只黝黑的手伸出來,在黑霧之中攪了幾下,轉眼間黑霧便隨著他的手轉動起來,越來越濃,也越來越小,片刻之後,已在他的指尖凝成漆黑的一點。這人將手指對著平波道人。他的指尖凝聚了一點黑霧,那點黑霧在他的指尖動彈不已,都是對著平波道人方向扭動。他若是一松手,那點黑霧便會撲到平波道人身上去。平波道人向後退了幾步,搖了搖頭道︰“道友,不要開這樣的玩笑!”
那人一語不發,只是將手指對著韓一鳴指了指。平波道人一臉悻悻,猶豫了片刻,終還是將手對著韓一鳴腳下一指。韓一鳴只覺腳上一松,血脈暢通,連呼吸都暢順多了,差點站立不住一跤坐倒。平波道人雖是心有不甘,卻只能恨恨看了韓一鳴一眼,轉身離去。
韓一鳴在原地站了片刻,對那人道︰“多謝相救!”那人搖了搖頭,彎下腰去,在地上摸起那個小葫蘆來。他一手揪著衣裳,另一手用拇指和無名指拿著葫蘆,食指和中指在葫蘆口輕輕一彈,那點黑霧便落入葫蘆口中,他道︰“你替我蓋緊。”
他一出聲,韓一鳴便吃了一驚,這是女子的聲音。那人看了他一眼,見他不動彈,道︰“你替我將葫蘆塞緊!”韓一鳴這才反應過來,“哦”了一聲,彎腰低頭在地上找了片刻,這人略有些煩躁,道︰“好了,我自己來。你幫我拿著!”將葫蘆塞在他手中。
那葫蘆只有半個手掌大小,韓一鳴拿在手中,卻覺十分沉重,險些便拿不住。那人彎腰在地上看了片刻,拾起葫蘆的塞子,塞住葫蘆,將葫蘆拿過去,塞在懷里。又彎下腰來,在地上尋找,韓一鳴不知她要尋找什麼,忽然見漆黑的地上有一點亮光閃了一下。
那人趕到亮光之前,那點亮光已消失無蹤。她又蹲在地上尋找。韓一鳴見一點亮光在自己前方一閃,腳下也有點亮光開始隱約發亮。彎下腰去,用手摁住,道︰“在這里。”他一把抓了一把草在手中,那人趕過來,他抬起手來,滿手都是草葉。韓一鳴正要將手中的草葉都拋開,那人道︰“慢。”對著他心中細看了半天,道︰“咦,還真在這里?你是如何看見的?”她聲音並不老邁,反而十分年輕。伸手在韓一鳴滿手的草葉中挑了一根出來,揣入懷中。
她松開了包住頭頸的衣裳,露出臉來,她面容十分秀麗,一雙眼楮又黑又亮,便是月色之下,也見她雙眼閃閃發亮,面上神情略帶著童稚,看上去還只有十三、四歲,全然是個少女。她面上的肌膚在月光之下發出淡淡冷光,並不似她手上那樣烏黑。
她向韓一鳴打量了兩眼,神情毫無閃躲之意,突然開口道︰“你幫我找點東西如何?”韓一鳴見她年紀還小,也不避諱,道︰“好,你要找什麼?”少女道︰“你跟我來。”站起身來,又將衣裳包回頭上,左手提著那條蜈蚣,右手捉住眼楮下面的衣裳,轉回頭來,道︰“你也要用衣裳包住臉。”韓一鳴奇道︰“為何?”少女道︰“你先包上,過後我再告訴你。”
韓一鳴用衣袖蒙在臉上,那少女低頭對著地上看了一陣,韓一鳴不知她在看什麼。但細心一看,只見地上有一道細細的銀白色印痕,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這條印痕也是不知從何處而來,長長的自身後拖過來,又長長的向前延伸過去。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20 23:32:16
第七卷 回旋 第一百二十九章 毒蟲
韓一鳴道︰你要找什麼?那少女頭也不抬地道︰找一條印痕。韓一鳴對著地上又看了看,只此一條印痕,便道︰是銀色的嗎?少女抬起頭來,對他看了片刻,才道︰是呀,你又看見了?語氣中頗為不置信。
韓一鳴道︰長長的一道。回頭看了看,又向前看了看,伸手指給她看道︰你要向哪邊去?那少女對著他指的印痕看了一陣,伸手向前一指,道︰這邊。便向前走去,韓一鳴跟在她身後,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幾叢樹木,忽然那少女收住腳步道︰“就在這里了。”
她自懷中拿出一塊灰白色的物件來,在地上畫了個圈子,卻留了一個窄窄的出口,然後將左手中提著的那條長長蜈蚣拿了過來,放在其中。她將蜈蚣放下之後,自懷中摸出一小塊綠色的石子,放在圈中,拿出一把小小匕首,在自己的中指上一刺,擠出幾滴血來,滴在石上。伸手拿出火鐮打著,將那塊綠石子般的東西點燃。那東西一點燃,蜈蚣便向另一邊爬去,幾百對腳一起動起來,片刻便走到圓圈邊緣,卻又停下來。少女站起身來,將流血的手指含入口中,用力吮了幾下,對韓一鳴道︰“咱們到那邊去等。”走到一邊坐下來。韓一鳴不明她到底要做什麼,猶豫了一下,那少女已道︰“快過來,不要站在那里。”她語氣十分急迫,韓一鳴依言走到她身邊,少女蹲在一邊拉緊眼楮下的衣裳,道︰“好了,等著罷,你將臉蓋上。”韓一鳴將臉用衣袖遮住,也蹲下身來。
過得一陣,忽然听見草葉有悉索之聲,韓一鳴凝眸一望,遠遠的有一道銀光流了過來。再來得近些,卻不是流過來,而是一條銀色的蛇游了過來。韓一鳴前些日子與長有蛇頭蛇身的棒槌消磨了些時日,對這種生靈已是敬而遠之。此時一見蛇,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那條蛇並不長大,兩尺左右,只是通體銀色,十分漂亮。游到圓圈之外,圍著圓圈繞了一圈,便向著那個小小出口游去,那道出口十分窄,蜈蚣在其中不敢出來,蛇卻順著圓圈游了進去。對著那綠色的石塊游去。韓一鳴鼻觀中聞不到什麼,也不明白這是做什麼,只能在一邊呆看。
那條蛇游入圈中,蜈蚣的腳便開始波動,慢慢向著那個出口涌去。韓一鳴十分驚異,不知到底會怎樣,雖是用衣襟蒙住了臉,卻還是露出雙眼來,對著圈中望去。蜈蚣走到那個出口,卻不出去,而是沿著圓圈內沿將身子彎了過來,將那個出口阻住。
韓一鳴向那少女看了一眼,只見她兩眼看著圈內,十分專注。他也轉頭看著圈內,蜈蚣阻出了出口,便轉頭對著那條銀色的蛇。蛇似乎被那塊燃燒的綠色石塊吸引,一動不動伏在圈中。蜈蚣便向蛇游去,挨得近了,那條蛇也轉過頭來,對著蜈蚣。蜈蚣再向前,那條蛇便張嘴來咬。只是蜈蚣全身都是厚厚的甲殼,蛇牙咬不進去,便抬起頭來,韓一鳴只見它張開嘴來,兩顆尖牙中便有毒液噴出來。韓一鳴雖是外行,看到這里,也知這少女用衣裳包裹頭面,是為了防備這毒液噴到身上。倒是蜈蚣的兩個前牙對著那條蛇連咬了幾回,每一回都深深扎入蛇身。不多時,便見那條蛇僵癱在地上,一動不動。
少女站起身來,走到圈外,對著圈內的蜈蚣看了片刻,先用腳尖撥動死蛇,見一動不動了,彎下腰去,將那塊綠色的石子撿拾起來,揣入懷中。又用左手將那條蜈蚣提了起來,蜈蚣在她手中,全無對著毒蛇的凶狠,倒是十分溫馴,溫和。
少女轉過身來,道︰“你之所見,不要對別人說起。”韓一鳴心中奇異,點了點頭道︰“我不會說的。”少女道︰“你要是和別人說了,你就會後悔一輩子!”她說這句話十分輕快,韓一鳴卻覺透心涼。頓了一頓道︰“多謝你救我。”
少女也不說話,將那條蜈蚣往他手上一遞,道︰“幫我拿著。”韓一鳴吃了一驚,蜈蚣這許多腳,看上去已然讓人害怕了,哪里還會有伸手拿在手中的勇氣。那少女道︰“快些!”韓一鳴壯著膽子伸出手來,接過她手中的蜈蚣,將它拿得離自己身子遠些。好在那蜈蚣也只是乖乖讓他拿著,彎曲身子,卻並沒有咬他的跡象。少女自懷中摸出那個小葫蘆來,拔開塞子,將右手食指送入口中一咬,咬出血來,將那個葫蘆口對著自己的食指。里面一點黑霧溢了出來,就停在她的右手食指上的傷口上。少女此時已沒有蒙住頭臉,兩眼緊緊盯著手指。過了一陣,將葫蘆移開,葫蘆口塞上,又揣回懷中。道︰“你記著,你也從來不曾見過我!”韓一鳴愣了一愣,少女道︰“你不要再跟那個惡道人在一起了,你不是他的對手,他還會害你的!”韓一鳴道︰“多謝你了。”少女道︰“你不和別人提起今晚的事來,我已感激不盡了。”
韓一鳴猛然想起平波道人也見過這少女,雖未見過面容,但也說不定會四處宣揚。他素來不吃虧的,不禁道︰“我一定不說。可是如若他,他說了又當如何?”少女向韓一鳴看了一眼,道︰“你倒是好心。不過你只管放心,他也是絕不敢說。就算他見了我的樣子,他也絕不敢亂說。”韓一鳴奇道︰“你……”少女道︰“我不是他的對手,不過他卻怕我得很呢。他……”忽然收住了口,對著韓一鳴腳下看去。
韓一鳴莫名其妙,也對著腳下看去。卻看不見什麼,剛想提起腳來,那少女已道︰“別動!”韓一鳴一動不動,她彎下腰去,自他腳邊拾了一樣東西起來,對著月光看了看。韓一鳴對著她手中看去,乃是一條蝸牛。韓一鳴自然也是見過蝸牛的,這條蝸牛顏色灰白,背上沒有殼,有一指粗長。少女看了看,道︰“好東西,我就一並帶回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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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回旋 第一百三十章 葫蘆
她將那條蝸牛托在右手中,左手取過韓一鳴幫她提著的蜈蚣,道︰好了,我要回去了。記住,你從來不曾見過我!說罷轉身就走,一鳴呆呆站在當地。她走出去一段,卻又轉回身來,走到韓一鳴面前道︰還是你先走罷。要是那個惡道人還在,我先走了,他還會對付你的。韓一鳴見她年紀還小,居然連這都想到了,有些不好意思,道︰可是他要是跟你過不去呢?少女道︰我雖然不是他的對手,但我自有讓他害怕的東西。好了,你回去罷,我站在這里看你回去了,我也就回去了。”
韓一鳴回頭,身後已是一片漆黑,但怎能讓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在黑暗中送他?少女見他猶豫,便道︰“要不這樣,我借你一樣東西,你帶在身上,他見了就會不敢害你了。”韓一鳴道︰“有這樣的東西嗎?”少女道︰“有。”伸手從懷里摸出那個小葫蘆來,遞給韓一鳴。韓一鳴遲疑道︰“這是什麼?我拿著他便會害怕麼?”
少女道︰“你適才不見他有多怕這個東西嗎?你揣在懷里,遇上他時拿出來。他看見了就不敢再為難你啦。”韓一鳴道︰“可這是你的東西,我怎能據為己有?”少女道︰“你想據為己有也要有那個本事才行。我只是借你用一用,嚇唬他一回。記著,你千萬別學我往地上摔,你沒那個本事,反而會為它所傷。還有,你回去之後,將它放在你住的那家人的屋外牆角就可以了,它自己會回來。千萬不要帶它進屋,切記切記。”韓一鳴接了過來,道︰“多謝你了。”少女道︰“那麼咱們都回去罷。”說罷轉身就走。
韓一鳴在原地站了片刻,轉回身來,向著來路而去。走了一陣,忽然只覺背後似有聲息,他也不回頭,加快腳步,向前便走。走了不過幾步,一個青衣道人自天而降,正是平波道人。平波道人道︰“小朋友,咱們又見面了!”韓一鳴此時有了先前的經歷,一見他,便御劍浮在空中,已免被他施術不能飛起。
平波道人笑道︰“好了,現在沒有別人打擾,咱們可以好好談上一談了。你好生告訴我听,讓你和你師叔逃得生天的那道金光是什麼?”他不提此事倒還罷了,一提此事,韓一鳴只覺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道︰“你,你險些害了我師叔,你……”他從來沒有罵過別人,話說到這里,便說不下去。
平波道人笑道︰“小朋友,你師叔不是還好端端的麼?談不上我害他。”說著挨了近來。他逼近來,韓一鳴便向後退開,右手伸入懷中,握住了那個小葫蘆。平波道人笑道︰“又有什麼法寶了,拿出來讓我也看看眼界。你若是不拿,我動手幫你拿,可是不大好看。”
韓一鳴心中忐忑,一咬牙,將小葫蘆拿出來道︰“道長,這是什麼?”平波道人一怔,對著他手中的小葫蘆看了片刻,面色一變,道︰“你,你……”他面上神色驚怕,連人都向後退去。韓一鳴再無懷疑,道︰“道長要不要打開來看看?”說著,握住葫蘆上的塞子。平波道人驚道︰“你,你別過來!”轉身便走。來時無聲無息,去的時候也是十分快捷,片刻之後,便沒了蹤影。
他飛速離去,韓一鳴大吃一驚,不知這小葫蘆里倒底裝的是什麼?將平波道人嚇成這樣。他先前也不曾見葫蘆里的那團黑霧對平波道人有什麼不利,怎麼還能將他嚇成這樣?但將他嚇退卻,已是萬幸。也不敢再耽擱,飛回住處。
一路上再無阻攔,來到靈山派眾人住的那家農戶之外,見門外四處都沒有人,收了鳴淵寶劍,將那個小葫蘆放在門外的牆角。他心中畢竟擔心平波道人對此物也有覬覦之心,會跟在身後,將此物偷偷拿走,放下之後,不敢走開,只是走到一邊。
他在門前站了片刻,又走到放小葫蘆的地方去,卻不見了那只小葫蘆,牆角邊什麼都沒有。韓一鳴也不曾見別人過來,但想起那少女的言語來,轉身推開屋門,走進屋里去。
黃靜玄與趙浩洋住在這家人家的一間小屋內,靈山弟子則住在堂屋旁的一間屋內,韓一鳴一進入堂屋,忽然眼前一亮。司馬凌逸手里點著梵心燭火站在堂屋內,對他看了一眼,道︰“小師弟,這麼晚了,你還跑去了哪里?”韓一鳴怔了一怔,想起那少女囑咐他不能說出來。只道︰“我,我……”說不出下文來。司馬凌逸道︰“平波道長對你似有圖謀,你便是睡不著,也不該隨意出去亂走。現下過的日子和你從前過的日子全然不同,難免你會有些想法。但以後若是想出去走了,叫上我一起去罷。師尊們你不好前去打擾,但我只是你的師兄,隨你出去走一走,總是可以的。”韓一鳴心中感動,道︰“是,多謝大師兄。”
次日他們起身,依舊向南而去,經過那道山谷之後,不知平波道人是受了驚嚇,還是另有打算,不再與靈山眾人分開來走,兩派人馬一起向前走去。他們走了一個上午,又翻過一座山來,在山坡上尋了一塊平坦些的地方,各自歇息吃干糧。
韓一鳴昨夜歇的不好,今日便有些疲累。在石塊上坐了一陣,喝了幾口水,這才解下干糧袋來。還未打開,便听平波道人在那邊叫道︰都別踫,讓我來!靈山眾人都轉頭去望,只見平波道人與他門下弟子在那邊不知在弄什麼,片刻之後,平波道人手里持著一根樹枝,向這邊走來。走得近了,只見那條樹枝上盤著一條蛇,色澤斑斕,正在昂頭吐信。
眾人都紛紛避開,韓一鳴也起身來要避開。卻听平波道人邊走近來,邊道︰小朋友,你不是喜歡蛇蟲麼?這條蛇便交與你了。這也是條難得的毒蛇,瞧這花紋你便該知道了。韓一鳴莫名所以,不知他為何如此這般說話,但還是站起身來遠遠避開。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20 23:32:46
第七卷 回旋 第一百三十一章 妖邪術
他見了那條蛇口吐紅信,彎彎曲曲的樣子,已是汗毛直豎。平波道人卻一直挨近來,將那條蛇直送到他面前來。黃靜玄眉頭一皺,道︰“平波道兄,你又跟小輩開玩笑了。你還真是天真未泯呀。”平波道人笑道︰“我這可不是開玩笑,他確實喜歡這東西。連渾身火紅的蜈蚣他都藏起來了,這條蛇的毒性不在那蜈蚣之下,他更該喜歡才是!”
他說這話間,已笑了幾聲,都是饒有意味。韓一鳴此時已听明白,他是暗指昨夜之事。但他也牢牢記得那少女的囑咐,一語不發,低頭走開。平波道人還將那樹枝向他面前湊來,道︰“好難得的東西,怎麼,小朋友不要了麼?這可是我想著你要,才費盡心思捉來的!”韓一鳴忍不住一陣厭惡,司馬凌逸橫插進來笑道︰“道長真會開玩笑。”攔在韓一鳴身前。
黃靜玄眉頭一皺,向韓一鳴看了一眼,道︰“平波道兄,不要開玩笑了。”平波道人“嘻嘻”一笑,道︰“小朋友喜歡這些奇怪的東西,我看見了,順手幫他捉個一條兩條的,也算是我的好處。咱們不是有積怨嘛,也該化解化解!”黃靜玄笑道︰“多謝你的好處啦。好啦,咱們好好歇息一陣,下午還要趕路!”
平波道人見黃靜玄發了話,笑道︰“道兄說的對。”對韓一鳴道︰“小朋友,你不要了,我就放了它了。”說著,將那根樹枝遠遠拋出去。韓一鳴見那條樹枝落得遠遠的,這才放下心來。平波道人沖他“嘿嘿”一笑,轉身走開。
韓一鳴見他去了,轉回身來,卻見黃靜玄對著自己看了一眼,一眼之後,轉身去與趙浩洋說話了。韓一鳴心中略有些惴惴不安,只是在心底嘆了口氣。這日下午,平波道人還有挑釁之舉,韓一鳴只是一昧隱忍,並不與他針鋒相對。平波道人亂了幾回,終無趣味,只得自己止住了。
晚間,他們在另一個村中居住,依舊是兩派分開來住。吃過晚飯,天色早已暗沉,靈山眾人都漸漸睡了過去。韓一鳴也頗為疲累,昏昏沉沉中只覺有人輕輕拍了拍自己。睜開眼來,只見眾師兄都睡了,眼前暗沉沉的。忽然一點光亮亮起,黃靜玄浮在空中,對他招了招手,又向外面指了指,便向屋外飄去。
韓一鳴站起身來,悄悄跟在他身後,走出屋來。只見黃靜並不止步,依舊向著院外飄去。韓一鳴跟在後面,走了一陣,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村莊,來到村外的樹林之中。
黃靜玄轉過身來,右手對著韓一鳴輕輕招了兩下,韓一鳴雙腳離開地面,飄到他身邊。黃靜玄雙手輕輕一拍,韓一鳴只覺四周一亮,放眼一望,周遭已不見了適才的村莊,連身邊的樹木都沒了蹤影,只有一片虛空。
黃靜玄道︰“一鳴,你昨晚遇上了什麼?”韓一鳴剛想要說,猛然想起那少女幾次三番叮囑自己“你從來不曾見過我”,又忍住了。但看著二師伯卻是十分慚愧,因而低下頭去。忽然听黃靜玄道︰“你抬起頭來。”
韓一鳴抬起頭來,只見黃靜玄雙眼對著自己看來,卻又似乎穿過自己,落在了身後的某個地方。忽然只見黃靜玄雙眸之中,多了兩個人影。一個青一個白,細細一看,乃是他和平波道人。只見黃靜玄眼中的平波道人跟在自己身後,然後他為難自己。那個用衣裳裹著頭臉的少女出現,為自己解圍。
黃靜玄眼中那少女將平波驚走,兩人同看蜈蚣與蛇相斗,少女抓了蜈蚣與蝸牛,將小葫蘆借給他。也因這個小葫蘆,將守候在他必經之路上的平波道人驚走。黃靜玄兩眼對著他眼中一幕幕揭過去,一直看到他回到住處,將小葫蘆放在牆角,回到屋中,這才將頭轉開。
片刻之後,又轉回頭來道︰“原來如此。”對他道︰“難怪平波道長總是用話撩撥你!”韓一鳴道︰“二師伯,弟子並非有意欺瞞,只因別人囑咐千萬不能說出來,不敢亂說。請師伯責罰。”黃靜玄道︰“一鳴,我為何要責罰你?你做的很對。你應承了人家,便要做到。人家為了救你,也是擔當了莫大干系的。你若是還違背諾言,豈不是對人家不住?”韓一鳴不料二師伯對自己沒有絲毫責怪,十分感激,道︰“多謝師伯。”
黃靜玄道︰“你將手抬起來我看看。”韓一鳴依言抬起左手,黃靜玄道︰“不是這只,是你昨晚拿小葫蘆的右手。”韓一鳴抬起右手,黃靜玄對著他的手看了看,道︰“還好,還好!”
韓一鳴莫明其妙,向黃靜玄看去。黃靜玄道︰“一鳴,下回你再不要接人家給你的物件。咱們還身處南方,不明所以的物件。”韓一鳴道︰“是。”又道︰“師伯,可是她是為了救弟子呀。”黃靜玄道︰“便是救你,你也該小心才是。你不懂,南方的奇異之術,令人防不勝防。”韓一鳴十分驚異,道︰“很厲害嗎?”
黃靜玄眉頭一皺︰“你下山之前,若是我師兄不說,我師弟也該與你提過呀,難道他們都不曾與你說過這邊有奇異之術嗎?”韓一鳴猛然想起大師伯秦無方將無相寶鏡交與自己時,曾說過南方有些奇異的法術,點了點頭。黃靜玄道︰“想是他們說得並不詳盡,我來說與你听罷。你听說過蠱麼?蠱惑的蠱。”
韓一鳴道︰這個字弟子知道,是毒蟲麼?黃靜玄道︰也是,卻也不是。蠱乃是養的毒蟲,卻也是一種術。有的人認為是邪術,有的人認為不是。韓一鳴道︰師伯,怎麼又是又不是呢?黃靜玄道︰蠱術大多是害人的,卻也有治病救人的。听說蠱術修習得極好之人還能借體還魂,不過,只是听說,我並沒有親自見過。如今治人的蠱術已經很少了,因而一般都被認為是邪術。再者就算是救人的蠱術,修煉方式也是十分詭異,讓常人毛骨怵然,因而一般人都將蠱術視為妖邪術。
第七卷 回旋 第一百三十二章 蠱
韓一鳴听到這里,猛然醒悟過來,道︰“師伯,難道救我的人,就是修習蠱術之人麼?”黃靜玄點了點頭道︰“你記著,你不能再說,讓我來說罷。你答應了人家,就要做到。何況人家于你還有恩。”韓一鳴道︰“是。”
黃靜玄道︰“昨晚救你之人,便是養蠱人。一鳴,蠱術,都不說修習,只說養或者放,或者也可以說煉。”韓一鳴道︰“弟子記住了。”黃靜玄道︰“所謂蠱,本意確實是你說的毒蟲。只不過這毒蟲有些異樣,它原先並不是這樣的。養蠱,乃是指將一些本來就已十分厲害的毒蟲養大,再讓他們相互廝殺。在廝殺的過程中,贏了的毒蟲會將輸了的毒蟲的毒液都吸食干淨。無數毒蟲互相廝殺下來,最後活下來的這個毒蟲就十分厲害了。南方悶熱潮濕,因而南方的毒草毒藤也極多。將多種毒草毒藤和毒蟲一起養,毒蟲便以毒草毒藤為食,多種毒混在一起,毒蟲更加毒了。待毒蟲將毒草毒藤都食得一干二淨後,殺白公雞取血,將毒蟲與白公雞血在瓦盆內混和後埋于地下。其中應當還有些不為我們所知的法術,經歷七七四十九日後,取出瓦盆,里面的毒蟲與白公雞血便成為蠱。”
韓一鳴想起那少女撿拾蜈蚣與蝸牛來,心道︰“是了,她撿拾蜈蚣與蝸牛便是為了煉蠱。蜈蚣有毒,難道蝸牛也有毒嗎?”忍不住問道︰“師伯,蜈蚣有毒,難道蝸牛也有毒嗎?”黃靜玄笑道︰“一鳴,你听說過一物降一物嗎?”韓一鳴點了點頭,黃靜玄道︰“蛇怕蜈蚣,而蜈蚣卻是怕蝸牛。或許在你眼中沒毒的東西,剛好便是克制毒物的克星。再說南方多有毒草毒木,有的蝸牛有毒,也不是什麼奇異之事。”韓一鳴道︰“師伯,弟子自小也是在村莊中長大,不曾听說過蝸牛有毒。因而好奇。”黃靜玄道︰“一鳴,你也當听說過淮南為桔,淮北為枳的典故。那就不難明白此處的蝸牛與彼處的蝸牛不同的道理。”韓一鳴恍然大悟︰“多謝師伯指教。”
黃靜玄道︰“一鳴,蠱的施放,往往讓人不能覺察。或許因你接觸了養蠱人的東西,或許是你接觸了養蠱人,再者就是你離他們施放的蠱太近,都極有可能中蠱。因毒蟲毒草太多,各人法術相異,因而中蠱之後,除去向施蠱之人,別人都無法可解。輕則小病不斷,重則如癲如狂,要死要活,一命嗚呼的也不在少數。旁的人再厲害的法術,再廣博的見識都不能解除。因而養蠱人,眾人都是敬而遠之的。也因此,平波道長對養蠱人十分畏懼,不止是他,修道之人對養蠱人也是頗為忌誨。那少女能讓平波道長害怕,原因無他,只因她那個小葫蘆中,裝的便是護身蠱。”韓一鳴大吃一驚,道︰“那就是蠱嗎?”
黃靜玄道︰“那就是蠱,只不過各種蠱的形狀都不相同,不能一概而論。”韓一鳴這才明白為何平波道人見了那個葫蘆,便像是見了鬼一般,遠遠避開。韓一鳴道︰“這樣可怕的邪術,怎麼還會流傳至今?早該杜絕了才是!”黃靜玄笑道︰“這只是傳說的一面,我不是還說過,有的蠱術是可以救人的嗎?”
韓一鳴道︰“都是些劇毒之物,如何救人?”黃靜玄笑道︰“一鳴,是藥三分毒。砒霜也有救人的時候,而人參不對癥下藥,也有奪命的時刻。毒物傷人性命,多是因人心有毒,你不去踫它,難道它就會來傷你了?何況用法不得當,就是良藥也會變成毒藥。不能一概將過錯都算在毒蟲毒草之上,。蜈蚣也毒,卻能救有些被毒蛇而咬的人。蠱雖是毒中之毒,但只要毒蟲毒草的配方得當,便可以解另一些毒。因而蠱術也是能救人的,這便是它能夠到了如今還有人施用的緣故。”
韓一鳴“哦”了一聲,道︰“多謝師伯教導。”黃靜玄道︰“我卻不止是要教導你。”韓一鳴道︰“是。”黃靜玄道︰“你須得快些將昨晚的事情忘卻才好!”韓一鳴道︰“要忘卻麼?她于弟子有恩,弟子十分感激。”黃靜玄道︰“一鳴,這些事情還是早些忘記的好。須知忘記並不是將其抹去,忘記只是忘記,只是想不起來。到了將來該想起來的時刻,你自會想起來!”
韓一鳴道︰“師伯,為什麼要忘卻呢?”黃靜玄道︰“一鳴,你是修道之人,也知道,有的修道方式是不為人所接受的。蠱便是其中一種。你修行還淺,若是記著,遲早會被別人察覺。你雖未接觸到蠱,但若是別人象我這般看了你昨晚的經歷,斷章取義地說你養蠱,你便是百口莫辯了!到時候群起而攻之,唉!”
他長長嘆了口氣,韓一鳴愣了一陣,才道︰“師伯,弟子並沒有養蠱!”黃靜玄道︰“我自然知道。可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咱們修道之人一般都對養蠱人敬而遠之的,大家要知道你與他們有過接觸,便不會再听你解釋了。先前平波道長已將此事用各種方式來揭示了,要知道在修道人的心中,只有邪術,才會是用毒蛇毒蟲來進行的!”黃靜玄說到這里便不再說下去,韓一鳴此時已知平波道人將來會用此事對自己不利,對自己不利倒還是小事,可是要是對靈山不利,便是大事了。知道師伯確實也是為自己好,道︰“我听師伯的。”
黃靜玄點了點頭道︰“救你之人,也不希望此事為人所知,成為眾矢之的。那麼她是偷偷養蠱了,怕大家得知,于她自己不利。因而一鳴你還是忘記罷,須知忘記也是一種緣分,一種好處。你拿了她的蠱,卻不曾受傷,她便是沒有害人之心的。但眾人對于蠱的看法,已經成了定論,因而她不讓你對別人說起,也是保護自身的一種方式。別人不知她養蠱,便不會傷害她了!”韓一鳴點了點頭。黃靜玄道︰“你若是想明白了,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今天回來晚了,讓書友們久等了,不好意思。黃靜玄怎樣助韓一鳴一臂之力呢,下一章的內容,講的就是這個。感謝書友們的支持,非常感謝。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20 23:33:22
第七卷 回旋 第一百三十三章 鐵莽山
韓一鳴道︰師伯,我想明白了。原來記著她,是為了感謝她的相助。可我記著她的相助,卻會害了她,那麼弟子寧可忘記她而不害她!黃靜玄點了點頭,道︰其實我也只是看看你的心思是什麼樣。你記住,堅定心神才是最重要的。你須得堅定自己的心神,就算你忘記不了,也要努力不去想。你若能做到這一點,便已忘記所差無幾了。兩兩相記,倒不若兩兩相忘!明日之後,此事無蹤!伸手在他面前,兩指相擦,嗒地響了一聲。
他最後這兩句話,听在心中,說不出的舒服。韓一鳴若有所悟,听了那一聲嗒的輕響,只覺頭腦中有些昏沉,過了片刻,才清靜過來︰多謝師伯。黃靜玄道︰好了,天不早了,咱們回去休息罷,明日一早,還要向南而去。
次日清晨,兩派人馬齊聚,又向南而去。他們沿途打听可有什麼希罕之事,尤其打听可有哪一家生有孩子十分怪異,卻一直都不曾有那極其怪異之事。便是听到某家的孩子異樣些,到了跟前,也只是調皮些,看不出異常來。韓一鳴也知他們是前來尋找魔星,但如此這般尋找,無異于大海撈針,不知何年何月方能找到。
他不願魔星現世帶來難以料想的血光之災,卻也不願意如平波道人等人一般去誅魔,去瓜分那些好處。靈山諸人都不願去誅沿途遇到的草木精靈,平波道人與他門下弟子卻是忙得熱火朝天,見一個抓一個,絕不手軟。
他們越向南走,越是燠熱潮濕。遇上的人說話也越來越艱澀難懂,韓一鳴這才明白什麼叫“凡人百音”,好在黃靜玄與趙浩洋都是下山雲游過的,便是司馬凌逸、陸敬新幾位師兄,也都去過不少地方。平波門下弟子也如是,因而一路走來,倒也十分順利。
又走了一月有余,走入鐵莽山來。鐵莽山山深林密,層巒疊障。山中也是蛇蟲鼠蟻極多,但平波道人之前已吃過大虧,約束門下弟子,不許招惹。他素來放縱門下弟子胡作非為,這回對門下弟子管束,也是大出眾人意料。
這日中午,黃靜玄見遠遠的前方有一座村寨,雖說看上去不過是十來座簡陋木屋,到底是看見了人煙,便對平波道人道︰“道兄,咱們一連走了幾天不見人煙,好容易在這里見了一個村寨,咱們趕過去,今天就在這里歇下罷。如若方便,還可補充些食水。”
平波道人看了看,鐵莽山郁郁森森,向前延升開去,想來還要走上些時日,便道︰“好,就依你。”眾人見了前方有村寨,都打點精神,向前走去。韓一鳴跟隨眾人走了這兩個來月,早已不是下山時的軟弱氣力。那時他是咬緊了牙關,才跟得上眾人,此時已是眾人不歇,他也不累,眾人歇下,他也歇下。
他們連中飯都不曾停下來吃,趕上前去,時至過午,已進了村寨。
這是一個極窮的村寨,在鐵莽山的一個山坳之中。村人都是穿著粗陋,一色的黑色布衣,男女老少皆是如此,赤著雙足,腿上用黑布纏裹。村中男女都膚色深濃,連小孩子都是膚色深黑。唯有一雙眼楮是黑白分明,十分清澈干淨。
村人見他們來了,都早早躲開。他們才走到村頭,村中已是關門閉戶,連一個人影都看不見了。黃靜玄讓司馬凌逸上前去問詢,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村人躲在門內,連聲氣都不透出來。司馬凌逸一家家去敲門,敲了一圈,皆是如此,只能回來。
眾人在村中又站了一陣,只見這村中十分窮困,家家戶戶都是門戶破爛,泥房土牆,又都躲在屋內不出聲息,都面面相覷。韓一鳴四周一望,不見人影,卻覺那些木門之後,有無數雙眼楮看著這邊。他們的目光自門縫窗隙射出來,如影隨形,緊緊跟在眾人身上。被人視若洪水猛獸,也不過如此了,黃靜玄也只得搖頭微笑。帶著眾人向前走去。村寨極小,不多時已走到村尾,平波道人道︰“唉,本想在此歇息的,哪知卻是不能。”黃靜玄笑道︰“道兄,咱們都是修道之人,便應順隨緣分。沒有這個緣分便不要強求了。”
眾人又向前走,這一路過來,直走到紅目西斜,才停下來。黃靜玄道︰“今天咱們也走了許多路程了,就在這里歇一歇罷。”平波道人見這里是個小小山坳,附近又有泉水,正好歇宿,便道︰“好。”
眾弟子停住腳步,都散了開來,撿拾樹枝的、生火、打水的各自忙碌起來。平波道人便對黃靜玄道︰“本來還以為今晚不用再露宿山野,哪知還是要在荒野之中過夜。”趙浩洋早對平波道人鄙視不已,見他挨了近來,早走開了。
黃靜玄笑道︰“道兄,凡事都應順從人意。人家不願意收納我們,必有緣故,不必為這些小事煩惱。再說了,若是想躺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覺,這點小事還能難得住道兄麼?一個御劍術,還有什麼辦不到的。只是修行便是既來之則安之,隨遇而安罷。”
他話音未落,只听前方傳來馬蹄聲響,紛亂雜沓,听上馬匹眾多。兩人都收住口,向來聲處看去。過得一陣,只見樹叢之中走來一隊人馬。
這隊人馬來得不快,二人站在一棵大樹下,又等了一陣,才見這隊人馬走過來。只見前面是六、七個勁裝結束的漢子,中間馬匹上有三個人,都穿著干淨。這三人後面,跟著一輛馬車,車簾卷起,車中坐著兩個女子。後面跟著幾輛馬車,由車夫趕著,都沒有車篷,只是用油布遮蓋那堆得滿滿的大車。後面又有幾條漢子騎馬跟隨。
這隊車馬走近來,前面的幾條漢子過去了,中間的三人卻停了下來,其中一人對著諸人打量了一番,跳下馬來,道︰“各位道長從何而來?這是要去向何處?”他說的是官話,人人都听懂了,乍逢鄉音,眾人都止住了手上的事務,向他看來——
遇上這個人會遇上什麼意外呢?下一章的內容就從此開始。感謝各位書友的支持,非常感謝。請大家看書之余記得給我投票。
第七卷 回旋 第一百三十四章 听風
黃靜玄施了一禮道︰我們打北方而來,向南方而去。那人道︰在下也是北方人,算得上與諸位道長有緣了。現下已要太陽落山了,諸位道長怎麼還忙著趕路?前方三十里地,都沒有村莊了。他說著,向四周一看,又道︰“道長們這是要在此地露宿麼?”
黃靜玄笑道︰正是。那人十分詫異,看了看他們,又道︰“道長一路過來,不曾見有村莊嗎?怎麼不在那里歇息?”黃靜玄笑道︰“見了。那人忽然道︰是了是了,怪不得道長們要在這里露宿了。道長切勿多心,鐵莽山里多有山賊,因而這里不多的幾個村寨都不接納外人。從前這一路上的村寨,都是十分好客的。我與那村中每一戶人家都十分熟識,與村人打個招呼,算是我借他們的地盤,請諸位道長歇上一夜如何?
黃靜玄道︰“多謝多謝。我們不欲去打擾別人,就在這里歇息也是一樣的,多謝你的好意。”那人再三邀請,黃靜玄總是婉言謝絕,那人面上頗有些遺憾,黃靜玄再三謝了他。他才上馬,帶著這隊人馬沿眾人的來路而去。
這一夜,眾人便在山坳之中歇息。一連走了幾日,眾人都早早便歇息了。韓一鳴跟著諸人走了這些時日,身體不再如從前那般孱弱,也強壯起來。身上雖是疲累,卻是睡不著。他上靈山不過十來日,再下山來,便已恍如隔世,眼見這一切,都不再如從前那般好奇。
說來也怪,他從未想過這短短的時日之後,便會讓一個人的許多都變得面目全非,可是這個時候看來,還當真是如此。他從前膽小如鼠,軟弱怕事。如今雖沒有多麼大膽,但是軟弱怕事這一點,卻似乎已不復存在了。
是因為有了鳴淵寶劍的緣故嗎?韓一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背在背上的鳴淵寶劍。四周看了一眼,眾位師兄都睡過去了,伸手將背上的鳴淵寶劍解了下來,放在膝頭上。細細看了一回。鳴淵寶劍的劍鞘依舊是烏沉沉的,但烏中卻帶著少許紫黑色,輕輕用手撫摸劍鞘,劍鞘並非光滑如鏡,摸上去有些粗糙,不知是什麼打造的。韓一鳴心道︰“要是顧師兄在就好了,至少可以問一問這是什麼做的,他懂得那麼多,必然也知道這是什麼!”
又向四周看了一看,見連平波道人門下諸人都遠遠地在一邊睡著了。輕輕抽出鳴淵寶劍來,月光下,劍身上的稜紋格呈現出淡紫色光芒,十分美麗。看了一回,又將寶劍插回鞘中。心道︰“若是沒了鳴淵寶劍,我會不會還是象如今這般呢?還是會象從前那樣膽小?”他想到這里,忍不住搖了搖頭。想起從前來,若不是自己無知無能,也不會……當時若有如今的膽量,明知是死,也要拼個魚死網破!
忽然听到遠方似有聲息,韓一鳴一個激靈,將鳴淵寶劍背在背上,站起身來,側耳傾听。聲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連成一片,十分嘈雜。他听不真切,放眼向四周一望,卻只有漆黑的樹林和頭上星光閃爍的夜空。
那聲響時有時無,似乎有人奔走呼號,又似有人淒慘呼叫。斷斷續續傳來,韓一鳴听得汗毛直豎。忍不住站起身來,只是頭頂上野風呼嘯,風聲中夾雜著這若有似無的聲響,越發听不真切。
忽然身邊有人道︰“一鳴,你也听見了麼?”韓一鳴回頭一看,卻是黃靜玄。不知他何時來到身邊,兩眼望著自己。韓一鳴點了點頭,忽然平波道人的聲音插進來道︰“莫不是咱們路過的村寨麼?這樣吵鬧,莫不是有山賊來搶?”韓一鳴細細一听,果然听見風聲中有著呼喊哭號,不由得對這惡道人另眼相看。
平波道人平日所作所為確實令人不齒,但他听風辨事,且辨得十分精準,令韓一鳴十分意外。原以為這個惡道人皆是不堪入目的一面,哪知此時見他如此厲害的一面,讓人不得不括目相看。黃靜玄點頭道︰“是。咱們去看看才是。”平波道人道︰“他們白日間如此放肆無禮,此時我們倒是要去相助了。這轉身之後,不管也罷!”他心胸狹窄,口無遮攔,韓一鳴的另眼相看立時被這句話打滅,咬了咬牙,但見師伯在身邊,輪不到自己說話,便又忍住了。
黃靜玄笑道︰“身前事,身後事,都是事。咱們既然是出來兼濟世人,哪能見亂不管,見死不救呢?道兄,咱們走罷。你就不要與山民計較了,他們也是嚇怕了。山野村民,本來性情良善,熱情好客,若不是驚嚇過度,也不會對咱們關門閉戶!”說罷,轉身對韓一鳴道︰“一鳴,你叫起你的眾位師兄來,咱們去看上一看!”
韓一鳴去將諸位師兄一一叫起來,卻見平波道人牢騷滿腹,也將他門下弟子都叫了起來。不多時眾人已整裝待發,黃靜玄對平波道人道︰“好,咱們這便去罷。”平波道人點了點頭,帶著他門下弟子,御著木劍,都向一個方位而去。這邊黃靜玄與趙浩洋一前一後,帶著靈山眾人,也向著漆黑的夜空中飛去。
眾人白天雖說走了半天,但到底是徒步,山路又險峻難行,不過走了不到三十多里路。此時御劍前去,去得飛快。天空之中只有星月相伴,下面是黝黑的山林,前方萬籟俱寂之中的一點醒目火光越來越明亮,有了這一點火光,便是方位標識,眾人去得更快了。
他們來得極快,轉眼便已飛到白日經過的那個村寨。此時村寨中早已亂開了,村中好些處房屋都熊熊燃燒。幾十個穿著破爛的人正忙于將其中的東西都搬出來,堆在屋前的空地上。黃靜玄道︰“咱們先下去相助!”吩咐門下弟子道︰“你們先下去相幫搶東西出來,這里房屋都是木屋,火燒了這些時候,若是呼風喚雨,只怕朽了的木屋便會即刻倒塌!”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20 23:33:50
第七卷 回旋 第一百三十五章 生命之輕
一眾弟子听了他的吩咐,都飛到村中,收了寶劍,四散開來,幫著村民搬東西出來。韓一鳴一落地,便向一家人家跑去。這家人家的房屋也是燒得很旺,門前兩個小孩子坐在地上,看著一堆破爛家什,兩個大人正自屋內奔出來,抱著些衣裳被褥。
這些東西在韓一鳴眼中,皆可有可無,但他已見此地眾人都穿得破爛,顯然極是窮困,這些不起眼的東西對他們來說,就非有不可了。對家中物件堆山填海之人來說,這些物件隨手可拋。可是這里似乎家家都是家徒四壁,這些可有可無之物,必不可少。
韓一鳴不及細說,回頭一看,只見各位師兄都挽起了衣袖,將長衣下擺提起來圍在腰間,各自奔忙。也將衣袖挽起,長衣下擺提起來別在腰間,沖入那搖搖欲倒、烈焰升騰的屋中。屋中早燒得火熱,韓一鳴一奔進去,便覺熱浪撲面而來,臉上火辣辣的。用手捂著口鼻,雙眼都被燻得睜不開來,強忍著睜開眼來,向四周看了一回,只見屋內地上放著的不過是些破爛瓦盆瓦罐。片刻之間,連鼻中口中都吸進煙去,饒是他捂了口鼻,還是嗆咳起來。
嗆咳了幾聲,早已是涕淚交流,哪里還能細看。彎下腰來,將腳邊的東西抱了起來,便退出來。退到門外,用力咳了一陣,才見手中抱的是一個瓦罐。將瓦罐放下,直起身來,又要進去。忽然眼前一亮,抬起頭來,無數個小小水滴,自空中向他頭上灑了下來。遍身清涼,真是一場及時雨。韓一鳴正覺自己頭發、眉毛都被燒焦,小小水滴落在身上,他的衣裳瞬間便被打濕。他的面上本有灼痛,水滴落了下來,灼痛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轉身又向屋內奔去,奔了幾步,便抬頭向上一看,夜空中哪里有雨。原來他奔了幾步,那些水滴便沒了蹤影,只有前方那燒得要倒的木屋上方,有小小雨點灑下來。這樣猛烈的火勢,已將木屋燒得酥了,水勢一猛,必然會讓木屋倒塌,因而黃靜玄與趙浩洋只用小些的雨滴來壓住火苗的勢頭,讓人得以進出搬東西。韓一鳴知道是師伯師叔在上面施行法術,呼風喚雨,低頭又奔進屋內去。這回再進去,便不似先前那般灼熱,不分貴賤,低頭只管將所見之物都搬出來,放在兩個小孩子所坐的空地上。他也不及與和他一同搬東西的屋主招呼,一趟趟只管進出。
不知搬了幾趟,他再進入屋中,搬起一個瓦缸時,只听頭頂上“ 啪”聲響。抬頭一看,只見滿眼火光,屋頂倒塌,帶著火光灰燼向他頭頂壓了下來。
韓一鳴抱著那個瓦缸,呆呆站在屋中,看到屋頂倒塌向自己壓來,竟呆呆地不知所措。屋頂塌得極快,向下壓來,一股熱浪先已撲到面上。韓一鳴竟不知懼怕,他從未遇到過如此情景,只是抱著瓦缸,呆呆看著木屋頂向自己頭頂上壓來,不知閃避,也不知害怕!
猛然他只覺背上一輕,耳邊傳來一聲金鐵摩擦聲,“錚”的一聲,一道金光自背上溢出來,片刻之間,便向四周擴散開來,在他頭頂不到一尺的地方,一道金色的屏障將倒塌下來的屋頂架住了!
韓一鳴抬頭向上看去,只見那道金光薄薄的,離自己甚近。透過金光,連已經燒得黑中透出紅火的屋梁都看得一清二楚,火燒得那屋梁“ 啪”作響。愣了一愣,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大聲叫他,向外一看,只見杜青峰不知何時已跑到這所屋子的屋外,對著他大叫︰“快出來,屋要塌了!”韓一鳴看見他對著自己大聲喊叫,一把抱起坐在地上的兩個孩子向後跑開,又伸手向後指了幾下,這才如夢初醒,抱著那個瓦缸奔了出來。
他一跑出來,就听身後“嘩啦”一聲,那屋木屋轟然倒下。一陣嗆人的煙塵自身後傳來,幾塊碎木濺到身上,打得生疼。回頭一看,身後一片廢墟。他還回過神來,杜青峰已跑上前來,道︰“師弟,你怎地什麼都要拿?一個瓦缸,真要賠上你的性命嗎?”韓一鳴呆了一下道︰“多謝師兄,不會的!”杜青峰道︰“怎地不會?我看著屋頂要塌了,叫你又叫不答應,我又顧著那兩個小孩,不能進來。咱們這回出來,劉師妹已是回不去了,難道你也要回不去不成?劉師妹是為了讓咱們大伙出來而喪生,你呢,卻是為了一只瓦缸!”
一句話說得韓一鳴慚愧起來,道︰“師兄教導的是,我記住了!”杜青峰道︰“咱們是救人,能搶些東西出來最好,若是不能搶出來,也不能強求!”韓一鳴心道︰“難道師兄不曾看見那道金光麼?鳴淵寶劍的光澤閃耀之時怎他會看不見呢?”但口中卻不說出來。只是謝了又謝。
杜青峰道︰“謝我做什麼,你該謝哪根救你命的椽子才是。我明明看見屋頂塌下來了,卻不知被哪根椽子攔住了,沒有直接塌在你頭頂上,讓你保得性命。”又對他看了看,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小心些罷!”韓一鳴心知他確實不曾看見那道救了自己性命的金光,便也不提起,只是隨他點頭。
不多時,靈山諸弟子與平波門人諸人都聚集起來,村寨內本來只有幾十戶人家,又都是木屋草屋,這一通火起,燒去了十來間屋,他們本來極窮,東西不多,得靈山諸人與平波門下相助,東西倒也搶出來十之八九。
眾人都停下來,站在一邊休息,看著村寨中人各自整理東西。黃靜玄道︰“咱們是否需要留些時日,再幫他們一幫?”平波道人道︰“幫他們建屋麼?道兄,他們世代在此居住,只怕說到建木屋,他們比咱們還有厲害。咱們也幫不上什麼,不還要向南而去麼?咱們早些走罷。”黃靜玄道︰“咱們尋找魔星,為的是救濟世人,防患于未然。但助他們一臂之力,不也是救濟世人麼?何故厚此薄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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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回旋 第一百三十六章 將心比己
他話音未了,只听那邊傳來一聲慘叫,這聲慘叫尖銳淒厲,刺入眾人耳中。眾人都向那邊看去。只見村寨的另一頭,另有一伙人聚在那邊,這場慘叫便是自那伙人中傳來。韓一鳴呆了一呆,杜青峰已拉了他道︰“走,咱們去看看。”說罷,拖著他便走過去。二人走到那伙人面前,只見那伙人衣裳破爛,都是村寨中人,他們圍成一圈。
中間有幾個人蹲在地上,韓一鳴自人縫之中看過去,卻是在路上相遇,招呼他們的那個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蹲在地上,近乎是捶胸頓足。韓一鳴再向他身邊看去,地上躺著一個女子,面色灰白,還微有呼吸,她的身上有著血跡,一雙手上也是血肉模糊,連臉上都有幾道血道。不知是怎麼弄的。韓一鳴正在疑惑,身邊已多了一個人,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回頭一看,趙浩洋不知何時擠了過來。
村寨中人都充耳不聞,那中年男子連頭都不抬,也不搭話,右手握拳,拍打自己的胸口,對周圍村民的勸告听而不聞。趙浩洋眉頭微微一皺,伸手輕輕一撥,便擠了進去。韓一鳴明明看見他撥過之後,人群並沒有動,也沒有縫隙,他卻輕易便走了進去。他走進去的時候,圍在外面的人依舊擠得密不透風,他卻如同變成了一張薄紙,沒有推開人群,連人與人之間的縫隙都沒有加大,便輕易擠進了人群之中。
趙浩洋在那中年男子身邊蹲下,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女子,道︰“這是怎麼啦?”那男子只對著手中的一塊白布發呆,一句話都不說。趙浩洋伸出右手,中指在那女子眉心點了一下,收回手來,那女子“啊”的一聲,醒了過來。
她一醒來,便道︰“風雲,我的風雲!”她四下里看了一回,又向手中看了看,再向身邊看了看,呆呆地道︰“風雲,我的風雲呢?”趙浩洋還未說話,那中年男子道︰“風雲和嫂子都不見了,他們呢?”
那女子嚇了一跳,愣了一陣,才道︰“鑼響的時候,我們知道山賊來了,躲在屋內不敢出來,但是後來就燒起來了。我和嫂子見起火了,抱著風雲就從屋內跑出來。是了,是了,有人就來搶我的風雲,有個人,他臉很黑,他搶了我的風雲。我大叫起來,嫂子也轉身來幫我,我們扭著他的衣衫,他忽然抽出刀,向嫂子砍來。我,我大叫一聲,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她眼神清澈起來,忽然放聲大哭。
韓一鳴一動不動站在原地,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那幾乎已經成為前塵往事的過去,全部浮上心頭。那個痛哭不已,滿臉滿身都有傷痕的女人,讓他不可回避地想起自己的母親。慈祥和藹,總是面帶微笑,說話輕言細語的母親。驟然間失去了父親和自己的母親,她會是怎樣的傷心絕望,會怎樣的痛哭流涕。站在一邊,忍不住淚流滿面。
他從來不敢去想當日母親是如何的痛苦,此時這個女人,卻將這一切都明白地擺在了他的面前。這個女人臉上、身上、手上,全是傷痕,是與山賊爭搶自己的孩子時留下的嗎?靈山上的一切以及後來的經歷,確實讓他覺得是新的一生,遠離了從前。但此時,這女人的幾句話,就將他拉回從前,那已經模糊,卻又清晰的從前。
中年男子忽然一躍而起,分開人群,逢人便拉住細看,力竭聲嘶地詢問。韓一鳴呆呆站在當地,看看那個中年男子,再看看那個坐在地上,連站都站不起來,放聲痛哭的女子,忍不住淚流滿面,背過身去,再也不敢向他們看一眼。
那男子四處問了一遍,失魂落魄,走了回來,一走到那女子身邊,便跌坐在地。韓一鳴頭也不敢回,卻也邁不開腳步,一步都挪不開。忽然听見黃靜玄的聲音問道︰“怎麼回事?”忙伸手將臉上的淚痕擦拭干淨,抬起頭來。
趙浩洋道︰“听起來是他們的孩子不見了。”黃靜玄眉頭一皺,道︰“是嗎?你問一問,他的孩子是怎生模樣?”趙浩洋道︰“我欲助你,你能靜心麼?”那人低垂著頭,痴痴呆呆,似乎不听不聞。
趙浩洋也不再問,提起右手來,他右手食中二指如螢火一般在黑暗中閃閃發亮,在那男子頭頂上一按,那男子抬起頭來,面對眾人。只見他眼中現出一個小兒的臉貌來,還非常小,連胎發都短短的。
那是一個胖乎乎的男嬰,在那男子的瞳仁之中。片刻之後,那男子的眼珠變大,那個小男嬰的面貌越發清晰了。韓一鳴並不懂得嬰兒的大小,但一眼看上去,只見那嬰兒粉雕玉琢一般,忽然見他咧開小嘴笑了起來,口中還沒有牙齒,也知是極小了。卻見那男子眼中顯出那嬰兒的一只小手來,胖乎乎的食指指尖上有一個小小紅痣。
平波道人道︰“好了,這個孩子的樣貌咱們都知道了,只待天一亮,便可以幫他尋找了。”韓一鳴听到這里,忍不住嘆了口氣。平波道人道︰“小朋友,你有什麼話要說麼?”韓一鳴道︰“要天亮才能找麼?”平波道人道︰“怎麼,你的意思是現下便找嗎?”韓一鳴道︰“我們的一時一刻,都會讓他們度日如年!這小小嬰兒在山賊手中過這一夜,還會有命麼?”平波道人十分意外,向他看來。
忽然听黃靜玄道︰“咱們這就幫他找罷,不為人父母,哪里知道他們的心焦。小小嬰兒,在強人手中,讓人難以放心。”平波道人笑道︰“小朋友,你的心地很好呀,連這都想到了。”眼楮對著韓一鳴上下打量。韓一鳴臉上一紅,他並不是想到為人父母的心焦,他只是想到自己從前被強人關在與世隔絕的地方,無助、害怕、絕望。只是忘記了一點,小小的嬰兒是不會有害怕與絕望的。但他將心比己,將小小嬰兒也想得與自己一般度日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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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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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0 23:34:22
第七卷 回旋 第一百三十七章 襁褓
忽然有一個人大喊大叫,奔了過來,手中舞動著一塊小小的襁褓。他身上衣裳破爛,喊的卻是漢話,韓一鳴見他面貌有些相熟,細心一看,乃是白天見過的隨著中年男子的壯漢。只是白天這名壯漢挺胸疊肚,神氣十足,這時卻是滿臉驚怕。他奔了過來,正要說話,忽然黃靜玄抬起手來向他一指,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那人滿面驚恐,望著黃靜玄,黃靜玄道︰“咱們那邊問去,不要讓他們听見。”說罷伸手扯了他,便向另一邊走去。韓一鳴忙緊跟其後,幾個人走遠了些。黃靜玄這才抬起手來,在那人喉嚨上輕輕一拂,那人已叫道︰“他們要咱們拿錢物去贖!”
黃靜玄眉頭一皺道︰“拿錢去贖?你的意思是山賊將那小嬰兒擄了去,叫拿錢物去贖麼?”那人點了點頭,黃靜玄道︰“好,那你是如何知道的?”那人道︰“那是我家小少爺,山賊來搶,我當然要拼命保護。跟他們跑了一陣,他們人多,到底我不是對手。不過他們放我回來,說是要錢贖。還說若是不贖,便要將小少爺賣到別處去。沒有男嬰的人家多了,小少爺很可以賣個好價錢!”黃靜玄向遠遠坐在那邊的中年男子與女子看了一眼,道︰“你拿的這是什麼?給我看看。”將他手中的襁褓接了過來,拿在手中翻來覆去看了一陣。點了點頭道︰“好。咱們這就去找。”
黃靜玄轉過身來,忽然又問那人︰“你能听懂這里人說話?跟你一起的人呢?”那人道︰“我隨老爺走這路不是一回兩回了,說是不會說,听倒是會听一些。”黃靜玄向他看了一陣,他神色間並無詭詐,只有驚怕焦急。那人身形看上去十分強健,背厚體闊,白日間見他,彪悍之極,不止他,跟著請他們前來歇息那男子的幾條壯漢,都十分強壯,想來走的地方也不少了,怎會如此不堪。
那人道︰“他們,他們人多,我們幾兄弟,都,都……”敵眾我寡,這結果不說也罷。黃靜玄止住他的話頭,道︰“咱們都去找找罷!”將那塊襁褓拿在左手中看了看,右手在襁褓上畫了幾筆,韓一鳴挨得近些,看似兩個字,只是不知是哪兩個字。之後,黃靜玄隨手一撕,將襁褓撕成兩片,再將兩片襁褓疊在一起,再撕開來。撕了幾回,已將襁褓撕成十來片碎片,遞了一半給身邊平波道人,剩下的每個弟子人手一塊。韓一鳴接在手中看了看,只見是一塊破碎的錦緞,上面除卻原來織就的花色,再無其他。
黃靜玄道︰“山賊在何方咱們誰也不知道,便是現下去問村寨中人,只怕也難有結果。黑暗之中,大家都散開來,各自御劍前去尋找。好在只是山賊,雖是凶悍,卻難敵咱們的法術。這塊錦緞之上,我畫了引路符。這是那個嬰孩的物件,接近他了,引路符便會顯現出來,因而大家都拿在手上。好了,這便去找罷。各自小心!”
他說完,向那個壯漢看了一眼,道︰“當說的說,不當說的,三緘其口!”說著右手在左手手心寫了個四個字,向那個男子面上一照。韓一鳴看得清清楚楚,乃是“金口難開”四個字。心道︰“是了,這便是從前听過的金口難開咒了。”那對夫婦此時只須好生照料,不須他在一邊說長道短,徒惹他們擔心。
平波道人與他門下弟子早已四散開來,各自駕御木劍,飛入夜空。靈山諸人也散了開來。
韓一鳴將那塊錦緞拿在左手中,駕御鳴淵寶劍,飛上漆黑夜空。他向四周一望,只見一個個小小白點,四散開去,那都是他靈山的師伯師叔與師兄們。韓一鳴看了片刻,見自己這個方向無人前去,便御使鳴淵寶劍,向前飛去。
腳下全是黑黝黝的茂密林木,南方樹木大多枝條繁密,葉片寬大,藤蔓纏繞,不能一眼便看到樹下的景象。韓一鳴壓低身形,飛入樹木之中,在樹木之中穿插。細細查看下方,可有什麼動靜。
飛了一陣,下方始終沒有動靜,便是有聲響,也只是林鳥驚飛,小獸出入,並沒有人煙,。韓一鳴不禁焦急起來,鐵莽山山深林密,這樣尋找,何時能找到?那個小小嬰兒在山賊手中,若是有個傷損,都會讓那對夫婦痛心疾首。韓一鳴想到這里,禁不住淚盈滿眶。他不識得那對夫婦,也不需識得他們,只知他們也是父母,便已足夠。雖說那對夫婦與他父母的模樣相距甚遠,但他見了他們那傷心難過的模樣,心中想到的卻是自己的父母。他在靈山之上,似已將此事忘懷。但到了這時,這事卻又清清楚楚從心底泛起,呈現眼前,甚而連母親以淚洗面,愁眉不展,長吁短嘆的樣子都看得一清二楚。他飛在空中,卻是不斷用衣袖擦拭面上的淚水,擦了又擦,卻總也擦不完。
忽然下方微有聲息,韓一鳴定住身形,向下看去。夜色之下,下方的樹叢中漆黑一片。片刻之後,才見似有人走動。那人身上穿著一身黑衣,自樹下走了出來。韓一鳴凝目細看,他身上穿的只是黑布衣裳,皮色深濃,只有一雙眼楮,黑白分明。韓一鳴正欲下去攔住他,問個明白,忽然左手中一熱。
他左手中那塊錦緞熱了起來,韓一鳴向手中一看,只見上面顯出一個白色的小小箭頭來。正在思索間,那個小小箭頭在錦緞上居然移動起來,讓韓一鳴大為意外。低頭一看,只見下方那人正向前走去,他一走動,韓一鳴手中錦緞上的小小箭頭便動了起來。韓一鳴恍然大悟,原來二師伯給的引路符是接近對方了,由對方來引路,並不是漫無目的地找尋。此人出現,引路符便顯現出來,可見他與那小小嬰兒必有牽連。
他悄悄壓低身子,細看那個人,只見他衣裳上打著幾個補丁,腰間系著一根草繩,空著雙手,背上也不曾背負東西,那小嬰兒明顯不在他手中。也不驚動他,悄悄御劍跟在後方,尾隨而去。
第七卷 回旋 第一百三十八章 伺機
那人走路極快,步履寬闊,並不平坦的山路之上,居然能走得飛快。一看便是走慣了山路。他邊走邊回頭四處張望,十分機警。韓一鳴認定了他,便飛得高了。他御劍飛行,無聲無息,那人四周看過,卻做夢也想不到會有人飛在頭頂尾隨,因而不曾抬頭向上看。
韓一鳴卻是十分奇異,若說這人是山賊,怎麼不與他的同伙同行同止呢?他們夜襲村寨,便應是成群結伙而來,他听到的聲響,可不是一個山賊能發出的。而且這許多山賊去得這般快,要熟知地形,還要有好馬。都如這人一般憑雙腳走路,走得了多遠?可若說這人不是山賊,卻又不似村民。此時適逢強人出沒過,村寨中人都忙于尋找自己的家人,收拾破碎的家什,哪里會有人獨自出來行走?還走到這樣遠的地方來?韓一鳴回頭看了一眼,此時看去,他離村寨已有好幾里地了。那人腳力好生了得,不多時,便走得這樣遠了。
他邊飛邊看手中那塊錦緞,只見腳下那人走向何方,手中錦緞之上的小小箭頭便指向何方。那個小小箭頭明暗不定,卻一直在錦緞之上閃動。韓一鳴索性不再低頭看向下方,只隨著錦緞上的小小劍頭,向前飛去。
又飛了一陣,小小箭頭閃動兩下,沒了蹤影。韓一鳴大驚,低頭一看,微微星光之下,那人正已鑽入一處密林。韓一鳴正要越過這處密林,去等待他從林中鑽出,卻听到一陣話聲,自腳下傳來。
那話聲“嘰里咕嚕”,韓一鳴听了一陣,除去听出這林中有好些人之外,竟是一個字也听不懂。想來是這里當地的土話,因而听不懂。又過得一陣,下面響起雜沓的腳步聲來,韓一鳴跟著聲響向前飛了一陣,只見一伙人自林中走了出來。
這伙人都與先前他見到的那條漢子一般,都是粗布衣裳,但也俱是破破爛爛,有的打著補丁,有的連補丁都沒有打上。有的用一根布條將衣裳束著,有的只用一根草繩便將衣裳束扎在腰間。有四五個人牽著馬匹,其余的人皆是兩手空空。韓一鳴對山賊一類的強人,仇恨深濃,但此時看見他們比先前見過的村民更加窮困,那刻骨的仇恨好似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反而覺得郁悶難當。
若是做強盜都做到了這個狼狽不堪的地步,這個強盜還有什麼可當的?還不如老老實實回去種地,反倒有幾天安穩日子可過。強盜也是要做得風生水起,才配叫做強盜。韓一鳴看著這伙窮困潦倒的強盜,反而不勝悲涼。
忽然他左手中又是一熱,對著手中一看,只見那塊錦緞中似有一團火,燃燒起來。片刻之後便暗了下去,錦緞還是普通的錦緞,那團火滅了之後,並沒有破口,依舊完好如初。低頭向下一看,只見一條粗壯漢子手中提著一個小小包裹,那小小包裹外面包裹著錦緞,花色雖與他手中的錦緞相去甚遠,卻一望而知乃是搶來的東西。
那粗壯漢子將手提起來,對著包裹看了一看,韓一鳴也對著包裹細看,只見那包裹中似乎動了一動,他懸著的心,立時放了下來。他數了一數,對方約有二十來個人。若是從前,見了這許多凶神惡煞的漢子,他早便嚇得兩腿發軟了,但如今,卻想著怎樣將那小嬰兒搶過來。
忽然那粗壯漢子說了句什麼,他的聲音不大,卻十分雄厚。那一伙山賊便向前走去,看來這人是個頭領,是要帶著這個小小嬰兒回去了。這時再看,韓一鳴才看見他們馬上都駝著些零碎家伙,因而眾人都下馬來走。那些零碎東西不過是些衣服、米糧之類,想來也沒有什麼別的可搶,只能看見什麼搶什麼。
韓一鳴想起前事,格外小心,悄無聲息地跟在他們頭頂,要尋機將那個小嬰兒搶過來。他看見那粗壯漢子總是走在人群之中,怕自己一飛過去,便撞入人群中,被撞下劍來,到時候自己有危險不說,小嬰兒也搶不過來。因而小心翼翼,不敢妄動。
他四周環視,期望看見一位師兄。他從未有過救人的經歷,生怕自己出錯,有師兄相幫,勝算更加大些。若有一位師尊在場,那就更加好了,施個法術,所向披靡。韓一鳴雖沒有見過這種法術,但見二師伯和五師叔的法術,想來讓人無法還手的法術,應當是有的。可是偏偏他的四周靜謚非常,別說人影,連一點鬼影都沒有。他的法術稀松平常,說來說去,連上御劍術,就只會那麼兩、三個,對付這許多人,心中還是沒有把握。可他並十分不害怕,歸根到底,還是源于他的鳴淵寶劍,有了鳴淵寶劍,似乎膽量也有所增加。
忽而見那粗壯漢子走到前方去了,韓一鳴心頭一喜。他若走到前方,自己只須飛到他旁邊去,便可將小嬰兒奪了過來。他前方沒人,自己奪過那個小嬰兒來,便可以飛起來,讓他們無可奈何。打是打不過,總不至于連跑也跑不過他們。畢竟他們還沒有寶劍,也不能飛上天空,御劍訣于他來說到底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打定了主意,韓一鳴壓低身形,飛入樹林之中,飛在他們旁邊,只不過離那隊人馬有三、四丈遠近,他兩眼盯著那個小小包裹,要伺機將它奪過來。他雙足並不落地,沒有聲息,又隱身在樹叢中,那隊人馬並未發現他,依舊向前走去。
走了一陣,前方樹木稀少、地形開闊起來,韓一鳴尋思時機已到,深深吸了口氣,又吐了出來,寧定心神。默念御劍訣,御使鳴淵寶劍,閃電般便向那條漢子飛撲過去。他已打算好了,只要撲到那漢子身邊,便雙手抱住那小小包裹,向前飛去,將那包裹從那人手中硬奪下來。
他身形一動,只听地一聲,頭頂巨痛,不知是什麼東西狠銀擊中了他的頭頂,一陣巨痛讓他眼前一黑,御劍訣也不知念到哪里去了。這一擊十分猛烈,他眼前陣陣發黑,哪里還站得穩,雙手捂著額頭,晃了兩下,從鳴淵寶劍上倒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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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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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0 23:34:54
第七卷 回旋 第一百三十九章 暗算
他摔下地來,背先著地,疼痛不已,還哩啪啦響了一陣。原來他摔下來,壓斷了無數掉在地上的干枯枝條,因而發出聲響。只听那邊亂嚷了幾聲,一陣腳步便向這邊跑來。韓一鳴眼前發黑,暈頭轉向,哪里還顧得上其他。兩手按在頭頂用力揉了幾下,眼前的漆黑才慢慢消散。
這一清楚起來,便是與山賊面面相覷。適才那群山賊都圍了過來,將他圍在中間。他們神色驚詫,他的從天而降顯然讓他們萬分意外,一雙雙形狀各異的眼楮對著他打量個不住,韓一鳴先前只能看見他們圍過來,連人影都是模模糊糊的。及至回過神來,他們已都圍在了身邊。這伙衣裳襤褸的精壯漢子對著自己打量,口中嘰嘰呱呱說著自己听不懂的話,他們的神色各異,卻不一而同地透露出獰狠神色,不由得讓韓一鳴有些驚恐。
忽然又看見那個錦緞包裹,韓一鳴懼怕皆去,勇氣滋生出來。他已有過一次經歷,深知這個時刻,懦弱害怕都只有死路一條,而求生之路,也只在于他自己。在于他,還有他的鳴淵寶劍!他此時終于領悟為何二師伯對他說“你發自內心喜歡這柄劍,這柄劍也就發自內心跟隨你了!”只望這個發自內心並不晚,鳴淵寶劍不知飛到哪里去了,只望御劍訣還能將它帶回到身邊來,快些帶回來!
他站起身來,一人獨對這許多凶神惡煞的山賊,有些不由自主地發抖,甚而有些腳軟。鳴淵寶劍在身邊的時候,他從未如此懼怕過。怕歸怕,韓一鳴頭腦雖受重擊,卻並不昏饋,此時當務之急,便是要將鳴淵寶劍找回來。有了鳴淵寶劍,不止有了勇氣,也有了救這個小嬰兒的本事。韓一鳴雖不聰明,但也知若是遲個片刻,不止這個小嬰兒救不出來,連自己也要陷入其中。
他此時所想,已不是自己能不能保住。自己能否保全已不在念頭之中,在他眼中,這個小小嬰兒,與自己絕望無助時一般無異。那時他只想早日離開那間囚禁他的屋子,從來沒想過有人來救他,而這時,這個小小嬰兒不知有這許多人前來救他。更不知自己就站在他的身邊,兩人的遭遇何其相似,怎能容許從前的過往再次出現?
那伙山賊圍了上來,卻也不動手,似是對他頗為忌憚。他們相互說話,韓一鳴一個字也听不明白。見他們沒有立刻就撲上來的勢頭,心中驚惶稍去,向四周望了一遍。四周除去深濃夜色,便是黑夜之中千奇百怪、層層疊疊,與白日大相徑庭的樹木了。此時周遭是一點聲息都沒有,連鳥兒受驚拍動翅膀的聲音都听不到。
他舉目四顧,遍尋鳴淵寶劍,卻蹤影全無,但二師伯的囑咐言猶在耳,此刻也只有這一條生路。深深吸了口氣,默念御劍訣,左手食、中二指指尖,輕輕一轉,卻是轉向自己。
突然一條漢子逼了近來,韓一鳴哪里還會細想,轉身拔腿就跑。片刻之後只听身後腳步紛亂,有人呼叫。奔跑中回頭一看,山賊見他奔跑,都都緊追其後。他們面目猙獰,氣勢洶洶。韓一鳴不管不顧,腳下跑得越發快了。後面山賊都追了上來,這些人腿腳粗壯,奔跑起來,虎虎有生氣,雖不如韓一鳴御劍那樣輕快,卻也不慢。好在韓一鳴跟著眾人,走了也有時日了,不似從前那般腿腳孱弱。總是在山林之前穿越,倒也讓他身體輕快,又在這些人前方,雖說不能將他們甩脫,卻也沒被他們即刻抓住。
這伙人追在後面,離他有兩丈左右,抓他不著。韓一鳴跑了一陣,邊跑邊回頭去看,見他們追在後面,卻是抓不著自己,微微松了口氣,邊跑邊在心中默念御劍訣。此時心下有些後悔,早知今日,當初他便不會視鳴劍寶劍如無物一般。雖說他跑得不慢,但哪里比得上身後這些山賊,整日間在山林中奔跑,體健力強。跑了一陣,已是氣喘吁吁,那御劍訣念起來,更是結結巴巴,難以連成完整清楚的一句。
忽然听到一陣馬蹄聲傳來,回頭一看,幾個山賊已翻身上馬,自身後趕上來。他體力不支,對方便不用馬追,再過一陣,也會追及他身邊。但這里山路平坦,馬匹奔跑極快,上馬來追,片刻便可趕上他來。
韓一鳴听著身後馬蹄聲追近了,回頭一看,兩匹馬已追到身後。他回過身來,兩匹馬都自他身邊越過,又在前方勒住馬韁,韓一鳴轉身要再跑,前方已被他們攔住,他哪里還突得出去,而身後一直緊追不放的山賊,也都圍了過來。
他親歷過強盜的凶殘,此時見他們圍了過來,一面喘息,一面四處張望。他此時方知鳴淵寶劍對自己的重要,雖說喘息之余,心中的御劍訣念得拉拉雜雜,卻始終不曾停下。不知何時這些山賊會凶性大發,還是先將鳴淵寶劍喚回來好些。
只是那些山賊圍了過來,卻始終有些顧慮似的。小心翼翼挨近了來。他略略一動,都又潮水般退了開去。韓一鳴實是不明白怎麼會讓他們如此害怕,愣了一愣。他是自空中落下來的,自空而落,自然會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因而山賊都不敢冒然接近。
他雖不聰明,但看見這些人雖是口中叫嚷,卻不敢貿然圍上來,先是一陣迷茫,但片刻就醒悟過來。就如自己初次見到那個神通廣大的少年一般,多少是有些懼怕的。法術在不明其理的人眼中,就更加具有威攝力。近乎有著神明一般的威力,初見那少年的時候,自己不是也把他當做了無所不能的神明一般麼?也不知是誰用了隱身術,藏身于他周遭,在他飛出去的片刻,向他頭上重重一擊,將他打下鳴淵寶劍來。
他定了定神,見他們懼怕自己,不敢冒然就撲上來,先大口喘息。此時鳴淵寶劍全無蹤影,想來是他御劍訣念得斷斷續續的緣故。心知不能再那樣御劍,倒寧可先寧定呼吸,再將鳴淵寶劍引來。他用力喘息,兩眼四周環顧,小心防備,也悄悄向那個錦緞包袱看去。
第七卷 回旋 第一百四十章 身後
他用力喘息一陣,劇烈跳動的心已平復下來。韓一鳴心知自己沒有鳴淵寶劍,再與他們僵持片刻,一動不動,便會讓他們起疑心。因而呼吸平復下來,他便開始默念御劍訣,左手食指、中指,也輕輕引動。忽然那伙人慢慢圍了近來,都向他擠攏,韓一鳴心知不妙,此時沖是沖不出去了,唯有將鳴淵寶劍引了進來,才能有一線生路,心中將御劍訣念得越發快了。
向來鳴淵寶劍都是一引就發,今日御劍訣念了數回,卻沒有絲毫動靜,也是首次遇見。韓一鳴不禁些忐忑,有些後悔不曾將二師伯說的話放在心中。但此時卻不容後悔,這些念頭都是一閃而過,便翻來覆去心中將那御劍訣念了又念。那些窮凶極惡的人慢慢挨近來,臉上的表情十分獰惡,韓一鳴再是鎮定,也免不了有些心驚。
忽然眼角瞥到一點金光一閃,心中一喜。定楮向那個方向看去,只見鳴淵寶劍憑空出現,無聲無息,便已懸在了空中。不知這不長的瞬間,它去了何處,不知念了多少遍御劍訣,才將它召喚出來。鳴淵寶劍有了蹤影,韓一鳴心神安定,左手一引,御使鳴淵寶劍,先飛到自己身邊,接了自己,再去搶那個錦緞包裹。
他手指一動,鳴淵寶劍已向這邊飛來。韓一鳴只見面前一條漢子,手中持著一根粗長的木棍,向自己頭上打來,卻也不在意下,鳴淵寶劍來得極快,片刻便會飛到自己身邊,那木棍便要打一個空。
哪知鳴淵寶劍雖向這邊飛來,卻直接向那拿著錦緞包裹的漢子飛去。那漢子大約從未見過刀劍會自行飛舞,眼睜睜呆看,鳴淵寶劍離得還遠,但劍尖一道金光一閃,奔到他面前。金光過處,他提著錦緞包裹的一條臂膀已被劍光砍了下來。那漢子呆呆地,似是不知疼痛,連一聲都不吭。
鳴淵寶劍劍光閃過,寶劍已飛到那人身邊。那人的斷臂還未落在地上,鳴淵寶劍已自他的斷臂邊飛過,劍身托著那個錦緞包袱,向韓一鳴飛來。韓一鳴大喜過望,再沒有那個時刻,是這樣喜愛這柄寶劍了。忽然左肩一陣劇痛,禁不住“啊”了一聲。
原來他一見鳴淵寶劍出現,心頭狂喜,便不如先前那般機警,兩眼只盯著鳴淵寶劍。那手持粗木棒的漢子一棒打來,他見了鳴淵寶劍,歡喜無限,早忘記了要閃避,被對方一棒打在肩頭。這一棒打得十分沉重,韓一鳴只覺肩頭劇痛,晃了幾下,總算是站住了,只是左肩幾乎沒了知覺。連右手摸上去,都木木的,似是沒有了感覺一般。
那人一棒擊中他,先後退了一步,防他使出什麼手段來。見他無力還手,也嚇了一跳,卻不知韓一鳴沒有反擊之力,見他痛得臉上變色,連站都有些站不住,便叫嚷了幾句,這才揮棒又向他撲上來。忽然眼前金光一閃,不知是什麼,也不知這道金光自何處而來,但見金光已涌到胸前,眼前極亮,那一棒便定在空中,敲不下去。只听身邊的人都大叫起來,回頭一看,身後幾個同伴已倒在地上,正想轉身,卻是轉不過去。低頭一看,望不見自己的腳下,只看見胸前那耀眼的金光,似乎是透體而過。這樣一看,胸前熱了起來,身不由己倒在地上。
韓一鳴卻是無暇顧及別人,咬緊牙關,只見鳴淵寶劍已飛至前面。再不做他想,右手一伸飛快將那個錦緞包袱抱在懷中,再念御劍訣。鳴淵寶劍“刷”地一聲,托著他飛了起來。韓一鳴只見眼前一暗,轉眼便見樹木已在腳下,周遭無比開闊,點點星光,已飛上了半空。
他飛在空中,壯起膽來,向下望去,不望還好,一望,就見一柄黑黝黝的鐵刀,向自己扔來。緊接著只見下面木棒、長刀、短刀扔個不住。他飛得再高些,下面人扔的上來的刀、棒都只不過片刻之後,就掉了下去。
韓一鳴站在空中,心中思潮起伏。見了這群窮凶極惡的山賊,不由得動了將他們殺個干淨的念頭。這個念頭並非此刻才有,鳴淵寶劍一出現,便已油然滋生出來。可心中又覺不忍,看他們那窮漆潦倒的樣子,又覺可憐。站在空中,一時之間,下手是下不了,不下手,卻又覺得心有不甘。
看了看懷中抱著的那個包裹,欲要伸手將蒙在上面的錦緞揭開,看一看是否那個小嬰兒,左手卻有些不听使喚,半晌才提起來,輕輕將蒙在上面的錦緞揭了開來。只見那個粉雕玉琢一般的小嬰兒,睡得正香。韓一鳴猶怕出錯,勉強用不听使的左手,將小小襁褓外的一只小手拉了起來。那嬰兒還甚小,手指極小極短,將他的小手指翻過來一看,果然看見一個小小紅點。這樣看來,便是這個嬰兒,不會錯了。
韓一鳴將錦緞拉下來,將他的臉遮住,向下方望了一望。似乎從前的種種又在眼前,此時有了鳴淵寶劍,只想撲下去,用如影追風劍,在場中殺個痛快。咬緊了牙關,凝立風中,一動不動。忍了好一陣,想著他們那面黃肌瘦、衣裳襤褸的樣子,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抬起頭來,對著深邃的夜空看了一眼,按下這個念頭,先帶著那小嬰兒回去。
他轉過身來,忽然見身後多了一個人,一身青袍,身背木劍,浮在空中,正是平波道人。他伸出手來,在韓一鳴面前一晃,一道寒光自他背後閃過。韓一鳴全身冰冷,手指已不能動彈,那陣寒冷自心頭而起,一波波的寒意不停地從後心擴了開來,想在心中念御劍訣,已念不下去,連身上早就麻木了,動彈不得。
平波道人的七環寶鏡本來就十分厲害,他又突施暗襲,韓一鳴如何能幸免?他被七環寶鏡照中後心,連神思都遲鈍起來,昏昏沉沉看著平波道人。平波道人兩眼光芒閃動,面帶笑容,如同貓看到了一只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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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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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0 23:35:25
第七卷 回旋 第一百四十一章 封音斷視
他對著韓一鳴上下打量了兩眼,道︰小朋友,修道之人,是要兼濟世人世的。你放過了他們,不是放虎歸山嗎?你還真是有婦人之仁呀。也好也好,我來替你收拾了他們吧。早些了結了他們造孽的一生,豈不是皆大歡喜?
他的笑容中帶著一絲獰狠,韓一鳴只覺連頭頂都開始麻木,頭頂如同頂著一塊冰塊一般,痛得無法忍耐,周遭所有的事物都變得十分緩慢,似乎連自己的心跳都慢了下來。平波道人向下看了一眼,右手抬起來,在胸前一引,一道黑光閃過,他背上黑桃木劍已飛了出來。平波道人道︰“小朋友,你也看一看,我的劍是如何用的!說著左手持劍,右手抬起來,在烏黑的劍身上輕輕畫了幾下。那柄色澤烏黑的木劍上閃過一道亮光,劍稜之上亮了起來。平波道人手持長劍,向下一躍,消失在莽密樹林之中。
下面沒有了動靜,韓一鳴動彈不得,也無從得知下面發生了什麼事。但此時他卻是無比的寒冷,若是下面傳來奔走呼號,至少告知他還有人活著逃了出去。可是下面無聲無息,不止沒有奔走呼號,連風聲都沒有了。難道、難道,那麼些人,竟沒有一個逃出去麼?連馬蹄聲都沒有,不會連馬匹都……那些人連他都不能奈何,哪會是平波道人的對手?
下面沒有聲息,比有聲息更加可怕。若有聲息,只要寧神細听,便可得知下面怎麼樣了?可是沒有聲息,讓人無端猜想,令人十分不安。那些漢子,就算是十惡不赦,韓一鳴也不願他們便這樣死在平波道人手中。他們都窮苦不堪,雖是作惡多端,想來也是情勢所逼。那麼多條人命,都喪在平波道人手中,那不是他的無量功德,倒是他的滔天罪孽了。
過了片刻,平波道人自莽林之中躍了出來,又躍到韓一鳴身邊。韓一鳴只見他手中持著的黑桃木劍上有一條細細的黑線,直拖向下方。一股沖鼻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那是一條血線,正在向下流血,韓一鳴心中寒意更濃,呆呆看著他。
平波道人也不收劍,對著他笑道︰“小朋友,我將你沒做完的事都做完了,你要如何謝我?也不知秦無方那個愚不可及的老東西教了你些什麼?你竟然網開一面,莫不是還指望他們幡然悔悟罷?還真是愚蠢到家了。這樣的人見一個殺一個,方才是道理!”他邊說邊一揚劍,那道黑線竟然沒有甩斷,而是在空中彎了兩下,又垂在劍尖上。他一揚,韓一鳴才看清楚,那不是黑木劍上滴下血線來,而是黑木劍正將地上的血都吸上來。或許是飛在空中的緣故,血線變成長長的一條,自下而上,倒向劍上而來。
看明白了這一點,韓一鳴越發說不出話來。平波道人笑道︰“好了,現下沒人能打擾咱們,咱們好好談一談如何?你對我似乎有些成見,是以咱們每一次見面,都有些誤會。我那些不成材的弟子,也請你不動。現下我們兩人在這里,誰也不知道,總算是可以好好說話了。呵呵。”
他滿臉都是得意的笑容,湊近一步,又道︰“要不,你幫我引幾個木芝來,以謝我救你之恩賜,如何?”韓一鳴半晌才從喉嚨中擠出兩個字來︰“休想!”平波道人面孔一沉道︰“小朋友,你以為我不知道麼,你早已沒有了引來木芝的本事。也因此,我才容你逍遙到今日。不然,你早就是我囊中之物了。我要取你,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哼哼,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你壞了道爺的好事,我豈能與你善罷甘休?”
韓一鳴心知不妙,此刻他心中連御劍訣都念不了,左手又全無知覺,哪里逃得出去?只有眼珠還能四下里轉動,不由得望向四周。只听平波道人笑道︰“小朋友,不用看了,咱們都站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我已封了外面的五音,斷了看視。無人看得見你我,咱們也看不見別人。總算是可以好好談談了。對了,我還忘了告訴你了,這叫回旋。你的聲音與樣貌都透不出去,會回旋回來。置身其中,你的法術便不能再施展了,因而你也不用想逃了,哪里逃得出去?我這個小法術如何?”他得意地一笑。
隨著他的話語,韓一鳴只覺眼前一片昏暗,本來朗朗星空,風動樹稍都沒了蹤影,不止沒有了蹤影,連一點聲息都沒有了。他與平波道人,如同到了一片虛無之中,周遭空蕩蕩地,什麼都沒有,除卻那一條向黑桃木劍劍尖上涌來的血線。而他身上的寒冷經過了這些時候,也慢慢緩解,連頭頂都不是那麼痛了。兩眼看著平波道人,只見平波道人面露得色,笑道︰“小朋友,這個回旋,可是從我離開你師伯起,便精心布置了,怎麼,你來品評一下?”
韓一鳴靜靜站了一陣,漸漸覺得頭腦清醒起來,欲要默念御劍訣,才念了一個字,就覺面前一陣波動,四個字念完,面前平波道人的面容早就涌動起來,像是水波涌動一般,似是浪潮涌動,而腳下的鳴淵寶劍卻沒有絲毫動靜,連光亮都消失了。平波道人的面容扭曲、涌動了一陣,又恢復平時的樣子,只听笑道︰“怎麼,你不信麼?你只管念,看看可會如你的意。”韓一鳴毫不氣餒,又念了幾回,每一次都是如此,心知他處心積慮,等的便是這一刻,這回旋做的果然是天衣無縫。
他頭腦不再是先前那般滯重,額頭上、肩上的疼痛便又清晰起來,脫口而出︰是了,是你藏在我的身後,暗算于我!平波道人哈哈大笑︰暗算于你?哈哈,暗算于你?虧你說得出來。我還真看不出你有什麼異于他人之處?有什麼不得了的天資?我做了這個回旋,還用暗算于你麼?這是我師門的不傳之秘,便是你的師伯來了,也解不了我這個回旋!
第七卷 回旋 第一百四十二章 寶物
他笑了片刻,道︰“你自己學藝不精,又蠢笨如豬,不知應四周詳查,再圖動手,倒來賴我。道爺我要對你下手,何須躲藏在你背後,偷偷暗算?那是你自己粗心大意,一頭撞在一根粗樹枝上撞的。你也好意思賴在道爺我的身上?”
韓一鳴不禁面上一紅,原來如此,卻真是自己不小心了。平波道人收了笑容,道︰“好了,我來問你,那道自倒塌的屋梁之下救你出來的金光從何而來?你果然好運道,這道金光救你兩回了,是什麼法寶,拿出來讓我也看上一看罷!”
他兩眼放光,盯著韓一鳴。韓一鳴深知他的貪婪,不禁擔憂起來。他身邊除卻鳴淵寶劍,便只有無相寶鏡是寶物了。鳴淵寶劍平波道人已試圖拿過,他根本不能動它分毫,連拿都拿不動,因而不必擔心。倒是無相寶鏡,連韓一鳴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用法,也不知有何神奇之處,倒有些擔心被他拿了去。
他沒有心機,誠腑也淺近得近乎于無,因而心中擔憂,面上就有了緊張警惕之色。平波道人一看,已是心知肚明。歡喜無限,哈哈一笑︰“你果然帶有寶物,小朋友,拿出來吧。讓我替你拿出來,可不大好看!”韓一鳴大驚,要在心中念御劍訣,可是無論怎麼念,那四個字始終連不在一起,面前的景象波動不已,而鳴淵劍就是全無反應。
平波道人笑道︰“不用白費力氣了,小朋友,回旋是我門派之中最為精深的法術。但凡進來的,若不是靈力高出建造這個回旋的人許多,都掙扎不出去的。連你的師伯,進了這里,也是這般。若不是如此,我怎會在這里以這樣的閑情逸致與你說話呢?我早該奪了你的寶物,落荒而逃了!”韓一鳴見他臉上露出貓捉耗子一般的猙獰模樣來,心中一寒。低下頭去,看了看下方,雖說腳下灰朦朦地,看不見什麼,但也大約知道是有多高。看了看手中抱著的小嬰兒,將心一橫,就向下跳去。要脫離這個回旋。
他心中早知這一跳下去,即便不摔死,也會摔個半死,但哪里還顧得那許多。無相寶鏡是何等寶物,落入這等人手中,不知會怎樣。哪知他不過只向下落了一尺左右,便不再下落,還是浮在那個回旋當中,只是這一下之後,連動彈都動彈不了了,連抱著那個嬰兒的手臂都僵硬無比。平波道人笑道︰“小朋友,敢于赴死,勇氣可嘉呀。連我都忍不住要為你喝彩一聲了,就憑你這點勇氣,的確有些與眾不同。不過我的回旋,你是出不去的,不然怎麼會有人叫它為生不如死呢?就因為落入其中,便再也不能自主啦。除非你的靈力高我數百年,或許可以突破出去。但顯而易見,你是沒有這樣的靈力的。你的師姐當初要是落入了我的生不如死當中,只怕還活著呢?可惜了,我這必中的殺招,還真不是為她準備的。”
韓一鳴一下想起劉欣竹來,氣得咬牙切齒,罵道︰“惡道士,你害了我師姐,你……”平波道人哈哈一笑,“你師姐,你那師姐早該死了,幾百歲的老女人,老妖精了,還有什麼意思?不過你說錯了,我原意並不是向她而去的。她有什麼?也值得我費這麼大心思?”韓一鳴罵道︰“你恨她救了我,你……”“哈哈哈哈。”平波道人仰天長笑︰“她是壞了我的好事,可我殺她干什麼,十個她,也不是我的對手!我要囚禁的,是你那意氣風發的好師叔!”
此言一出,韓一鳴呆在半空,一陣寒意只透心頭。平波道人冷冷地道︰“你當你那師叔又是什麼好人麼?哼哼,若不是……我也不必細說我與你們之間的恩怨了,若是那一下撞中你師叔,他怎能逃得出我的回旋去?”韓一鳴心知他說的是事實,平波道人的修為的確與趙浩洋相當,只是他陰險鬼祟,總讓人覺得他修為不夠。而他的修為實則也是幾百年,不容小視。平波道人道︰“我本來撞向他,哪知正好你師姐靈力枯竭,他轉身去助她,卻讓我收不住,將你那師姐撞了下來。我及時收回了費心準備的回旋,你那師姐,還不配我這能偷天換日的法術!不過,他終有一日,難逃我的手段。哼哼!”
韓一鳴憤怒不已,平波道人冷笑了幾聲,道︰“好啦,讓我來看看,你到底帶了些什麼寶物?”說著伸手一抓,將韓一鳴圍在腰間的隨身包裹抓了下來,看也不看他,徑自便打了開來。包裹內除去韓一鳴的一小包干糧,便是他換洗的另一套衣裳,平波道人將他的衣裳抖了開來,只見包裹下面包著兩截焦黑的殘木,都不過半尺長短,細如手指。看了一看,笑道︰“這就是你的紫桃木劍吧,你還舍不得扔麼?什麼破爛玩意?比起我的黑桃木劍來,那是差得太遠了!”
他翻來翻去,終始不見其他。便將包裹扔開,向韓一鳴看來。包裹攤開,其中之物四散在空中,也不落下。平波道人向韓一鳴看了片刻,道︰“你懷里揣著什麼?”韓一鳴心頭一跳,他將無相寶鏡揣在懷中,此時被平波道人這樣問,自然緊張起來。
平波道人逼了近來,伸出瘦長的手來,抓住他一塊衣襟,拉了開來,無相寶鏡就在他胸前。平波道人伸出手來,向無相寶鏡伸來。韓一鳴大驚,道︰你,你……卻見平波道人瘦長的手指直接透過無相寶鏡,點到了自己胸前。
無相寶鏡明明就平放在他胸前,而平波道人的手指卻透過寶鏡點了過來,寶鏡中間似是有了幾個小洞,他的手指正好穿在其中,韓一鳴比先前更驚,驚訝得不能出聲,兩眼只是盯著他的手指。平波道人滿臉不解,咦了一聲,道︰你什麼都沒帶麼?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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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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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0 23:35:48
第七卷 回旋 第一百四十三章 苦樂
韓一鳴立時醒悟過來,平波道人看不到無相寶鏡,連摸都摸不到,因而奇異。一時之間松了口氣,猛然想起大師伯曾對自己說,靈山之上大半弟子都不能見到此鏡,平波道人乃是外派修道之人,不能見到此鏡也說不定。心頭一松,便抬起頭來。
平波道人幾百歲年紀,頗為老辣,早見韓一鳴滿面驚惶,又是擔憂又是驚惶,斷定了他身上必然藏有寶物。可是一番搜索,除卻鳴淵寶劍,卻再沒有別的東西。連韓一鳴的長衣前襟都拉開來了,再無可藏物之處,卻是一無所獲,也是大為不解。韓一鳴年輕,做不到深藏不露,卻也不似詭詐,便是這後生小子詭詐,只怕也詐不過他。可是平波道人搜了一回,竟什麼都不曾找到,不禁十分費解。
若說寶物,鳴淵寶劍的確也是寶物,韓一鳴心知肚明,平波道人不是不眼紅,也不是不想將其據為己有。可是他上回拿這柄寶劍時,那如蚍蜉撼大樹一般的經歷,連自己都還記憶猶新。可也深知他費了偌大心力,卻一無所獲,平波道人哪里肯就此罷休。
平波道人對著韓一鳴又上下打量了兩眼,眼光對著鳴淵寶劍看去。韓一鳴早知他拿不起來,自己此時無能為力,動彈不得,又念不出御劍訣來,只是冷冷看著他。只見平波道人挨近鳴淵寶劍,對著它細看了片刻,伸手握住劍柄,卻是不動。韓一鳴冷眼相對,心知他拿不起來,倒也不怕他拿。平波道人手握著鳴淵寶劍劍柄,一動不動,片刻之後閉目寧神。他臉上本來黃瘦,閉目片刻之後,臉上漸漸現出紫氣來,一波波的紫氣自下而上,由他的脖頸向他的面上涌來,直涌到他的頭頂。
平波道人平日頭上都挽著一個小小的束發道冠,他一頭稀薄的頭發都挽在冠內,用三根竹簪插在上面,頗有些得道模樣。此時一道道紫氣向他頭頂沖去,直沖得他頭頂的竹簪都斷為兩段,那小小的束發道冠沖得自他頭頂飛了起來,發絲向上,四散張開。他停了一陣,忽然睜開眼來,握著鳴淵寶劍的手向上一提。
鳴淵寶劍被他提了起來,這一下大出韓一鳴意料之外,韓一鳴驚愕之極,連聲都發不出來。平波道人將鳴淵寶劍橫在眼前,看了一看,笑道︰“好寶劍,果然是好寶劍。”伸出竹節般枯瘦的手指,向鳴淵寶劍劍身之上撫去。
他的手指還未觸到鳴淵寶劍,一道金光便自劍身綻了出來,耀眼奪目,韓一鳴都不得不微微合目偏開頭去,以避開這讓人雙眼欲盲的金光。平波道人卻是張大了眼楮,對著鳴淵寶劍看個不住。他的手指還未觸到劍身,已被那道金光攔住,撫不到劍身,平波道人笑道︰“在我的回旋之中,唯我獨尊。我便能將這寶貝拿起來了。道爺我幾百年的靈力,難道也容小覷麼?哈哈。”他回過眼來看了韓一鳴一眼,冷笑道︰“讓你也見識見識什麼叫做御劍術!”
說著手中的鳴淵寶劍對著韓一鳴一指,韓一鳴手上一空,那個包著小嬰兒的錦緞包裹已向平波道人飛去。韓一鳴大驚,不知這個惡道人到底要做什麼,這小小嬰兒落在他的手中,著實令人擔憂。他隨手便能將下面二十幾條性命都毀于一旦,這小小嬰兒落入他手中,哪里還會有什麼好結果。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別的法子來,只能將御劍術在自己心中念了又念。不管念的是否順暢,也不管面前的景象如何波動,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將御劍訣念個不住。
平波道人伸手抓住那個包裹,兩根枯瘦的手指揭開蒙住小嬰兒面的那一個角看了一看,笑道︰“哈哈,倒是個有些福相的小子。跟我去罷,得道爺我指點幾年,強如你在人世百載呢!”韓一鳴大怒,道︰“你,你……”平波道人冷笑道︰“我怎樣?我帶了他去,乃是他前世修來的造化!”說著左手提了那個包裹,右手提了鳴淵寶劍,便要走。
韓一鳴不由得十分意外,他一走了之,便將自己扔在此地麼?忍不住道︰“你,你……”平波道人轉過身來,嘴角帶著一絲獰狠的笑容︰“小朋友,當初我可是問過你,可願跟隨我而去的。是你自己要棄明投暗,怪不得我。只怪你投錯了方向,認錯了師門。靈空一生,作惡多端,你入在了他的門下,代他受過,也是理所當然!”韓一鳴見過平波道人各樣神態,貪婪、奸詐、狡猾、無恥、嫉妒、驕傲、委瑣等等樣貌都已見過,甚而連他的廣博見識都已見過,唯獨不曾見過他此刻的神情,痛苦,卻又有幾分忍耐不住的快樂,猙獰狠毒,還攙雜著些許不平。連眼中閃動的光芒都與平日大不相同,非常的在意,又非常的不屑一顧。
平波道人自牙縫中一字一句地道︰“你,就永遠也不要出去了。你,也永遠出不去了!這個回旋,就是永遠禁錮你的牢籠。在這其中,你的一生將無比漫長,漫長到你永遠望不到盡頭,漫長到地老天荒。你永遠也不會老去,甚而不會饑渴。可窮你的一生,都將困在其中,不得自由!”他每一個字都說得很輕,但每一個字都飽含著怨毒,每一個字都叫韓一鳴自心內寒冷出來。
他說完,兩眼對著韓一鳴看了一眼,轉身要走。韓一鳴心內一片冰涼,不知該如何是好。忽然秦無方說過的一句話在腦海中一閃,便道︰如若這也是一種修行,那麼我便在這其中好好修行,總有一日要破了你的回旋!我便不信,我窮其一生,破不了你的法術!平波道人再次轉回頭來,對他看了一眼,道︰你以為你破得了嗎?我在你幾百年前就已開始修行,你若有這個想法,不妨慢慢趕罷。我可是要走了。說完,又轉回身去。
第七卷 回旋 第一百四十四章 差遣
韓一鳴此時頭腦是前所未有的靈光,道︰你走出這個回旋,我的寶劍便不會再听你的使喚了,到時候,你依舊是一無所獲!”平波道人哈哈一笑,道︰是麼?又定住身形,轉回頭來,向他上下打量了幾眼,道︰“你倒也有點小聰明,不是愚笨到底,無藥可救!你這幾句話要讓我對你刮目相看了,不過沒用的,也是強駑之末,虛張聲勢罷了!”對著手中的鳴淵寶劍看了一眼,道︰“我能造這個回旋,便也能造別的回旋,你只管放心好了,靈山百劍之首的鳴淵寶劍,我自會好好收藏!”他隨口就說出鳴淵寶劍的名稱,听在韓一鳴耳中,便如響了一聲炸雷一般,將他的三魂七魄都炸得四分五裂。
平波道人鄙夷一笑︰“你們靈山門下,有什麼與眾不同麼?你沒見過靈空罷,我可是見過不止一回。我與他的交道,也是非同一般。別人不識得靈山百劍之首,我可是識得的。難為你們還自認高人一等,真是天大的笑話!”對韓一鳴看了一眼,道︰“不過,你倒是說中了我的心事。小朋友,滿心仇恨,可不會愉快。這樣漫長的日子,你想些什麼好呢?”眼楮對韓一鳴看了一眼,道︰“想什麼都好,還是忘記了適才咱們在這回旋之中說過的話罷。記在心里,徒增煩惱。高高興興在這里呆著,比氣急敗壞呆著要好。你不記得了,于我也有好處,不是麼?沒有仇恨,你哪里還想出去?這里是個極好的地方呀!”說罷,忽然伸手對著韓一鳴心口點了三下,每一下韓一鳴都覺似被重重捶了一下。他又伸手在韓一鳴太陽穴點了三點,韓一鳴心中一動,似有什麼被他生生抽離自己的軀體。見他手從自己太陽穴邊收回去,想要反抗卻又覺十分疲倦,神思迷糊起來,連眼皮也沉重無比,自眼縫中看著他轉身便向外走去。
忽然一陣嬰兒的哭聲傳來,二人都是一愣,平波道人眉頭一皺,五指扣住錦緞包裹的一個角,將包裹一抖,便抖散了開來。只見那個小小嬰兒浮在空中,他已醒了過來,不知是餓了,還是怎麼,雖是閉著眼楮,卻是小手小腳一起扭動、放聲大哭。平波道人臉上露出厭惡的神色來,對著那小小嬰兒看了片刻,冷冷地道︰“我本欲帶你去那長生之地,經歷那不凡的際遇,但你卻不願,那可怪不得我!”
嬰兒的哭聲尖利刺耳,韓一鳴一下清醒過來,他中了平波道人法術,雖不記得平波道人說過些什麼,但那小嬰兒卻還是記得清清楚楚,大驚,道︰“你,你要干什麼?”平波道人卻充耳不聞,提起劍來。韓一鳴急出一頭冷汗來,卻是動彈不得,此時也顧不上其他。只是在心里將御劍訣和如影追風劍訣在心中念了又念,面前的景象都波動起來,他念得快,那景象波動得也就越快。韓一鳴甚而覺察那波動傳到了自己身上,連自己都身不由己顫抖起來。一波波涌動直撲到心頭,他無處著力,也無處出力。只能任由這些波動,將自己推來推去。
只是他到了這個時刻,哪里還去管這些,哪怕是抖得全身散開來,也要念下去。全身抖個不住,眼前的景象起伏波動之中,只見平波道人提起了鳴淵寶劍,便向那小小嬰兒斬去。
忽然一道明亮的光澤自鳴淵寶劍劍身上透了出來,平波道人的手僵在空中,斬不下去也收不回來。韓一鳴本來已是心落到了谷底,他心中還牢牢記著要救那小嬰兒回去,不肯就此罷手,因而將御劍訣念了又念。見平波道人停住了手,愣了一愣,心中將所會的兩段口訣念得越發快了。鳴淵寶劍有了光澤,大多都是發作的前兆,韓一鳴此也不管是平波道人引動的鳴淵寶劍還是自己哪一段口訣引動的,總之目前是搶先救得性命,才能再圖其他!
鳴淵寶劍的光澤與往次不同,這次如同一盞明燈,光芒四射,明亮流泄。射入人眼,刺得他眼前一片昏暗,近乎于盲瞎。韓一鳴不管不顧,眯起雙眼,對著那耀眼得讓人看不清的地方,只在心中將兩段口訣念個不住,此時他志在必得,他雖不再能想起平波道人適才說過些什麼,卻知若是不能將鳴淵寶劍召喚回來,那小小嬰兒只怕是不能保住了。那小小嬰兒的父母,會是怎樣的傷心失望。韓一鳴總覺得那小小嬰兒,便如自己從前一般。如今自己有一分力,都要出盡,以保他平安。
平波道人一劍揮出,要將那小小嬰兒斬成兩段。哪知鳴淵寶劍之上,忽然流射出那讓日月都為之失色的光芒來,不由一怔,大喜過望。他只當是鳴淵寶劍認了他為主,心中十分歡喜,想要收回手來,卻是收不回來。劍柄上似有莫大的引力,將他的手緊緊吸附在劍柄之上,而劍身上似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要沖出他的掌握去。僵持了一陣,平波道人驚疑起來,寶劍認主,都是任由主人收放自如,而目下這個狀態,說是寶劍認主,似乎太牽強了些。他雖不知怎會如此,但知此劍一脫手,便不會再听自己差遣,那時不知會是何等狀況。他更怕此劍脫手而去,飛回韓一鳴身邊,讓那已無還手之力的小子賃空添出無窮力量來,到時候會生出什麼意外來,可是不能設想!
他如何肯放棄鳴淵寶劍,靈山百劍之首,他心中很是明白這柄劍有多厲害。他對此劍的知曉,遠遠超過韓一鳴的想象。手指緊緊抓住劍柄,用盡全身力氣,將寶劍向自己拖來。卻是拖不動,劍柄越來越燙,燙得平波道人臉上肌肉都“簌簌”跳動起來。他心中也將御劍訣念了無數遍,期望將這柄寶劍收為己有。
僵持了一陣,平波道人額頭已滲出汗水,百忙之中抬眼向韓一鳴看去。韓一鳴在回旋之中,身子隨著陣陣波動,身不由己抖個不住,抖得連牙齒都撞出的的聲來,好在他念御劍訣都是在心中默念,若是需他自口中念出來,早已念得斷斷續續、不知所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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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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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0 23:36:18
第七卷 回旋 第一百四十五章 落
又過了片刻,鳴淵寶劍已亮得通體透明,韓一鳴離得略遠些,只見鳴淵寶劍已如一塊寶石一般透澈,隔著劍身都能看到劍身後的明亮色澤、茵蘊光暈。此時平波道人已將左手遮在眼前,抵擋那無所不至的光澤。而鳴淵寶劍還在如熊熊燃燒的火焰一般,越來越亮,連周圍的光暈,都慢慢擴大,充塞了平波道人的回旋。
忽然一道光芒穿破光暈,直刺天宇。平波道人的回旋,在悄無聲息中,已化為烏有。漆黑天幕上又有星辰顯現出來,連那黑夜之中層層疊疊、刀砍斧削般稜角的樹叢,也呈現在腳下。回旋驟然間消失,韓一鳴愣了一愣,大喜過望。
平波道人早已不知去向,韓一鳴覺得身子向下落去,不及低頭,腳下已傳來“ 哩啪啦”的斷裂聲,有樹枝用力括拉他的雙腿,他已跌入樹叢之中。向下跌得太快,將無數枝條壓斷。有些樹枝不那麼粗壯,都被他下墜之勢壓斷,韓一鳴顧不得身上疼痛,已在心中默念御劍訣。忽然眼角瞥見那個小小的包裹在離他有兩丈開外的地方,也正向地上落去。這小小嬰兒自高空之中落下,不摔死才怪!不及細想左手食、中二指一繞,對著那個包裹一指,一道金光自眼前閃過,向那包裹飛去。
“啪”的一聲,韓一鳴背心落地,頭和四肢也狠狠砸在地上,摔得他眼前一片昏黑,全身劇痛,連五髒六腑都痛了起來,喉頭腥甜,吐出一口血來,想來是跌傷了。接著又一樣東西掉在他身上,韓一鳴眼前黑了一陣,才慢慢清楚起來,先听見“呱呱”啼哭,勉強掙扎將上身直起來,只見掉在自己身上的,正是那個小小包裹,那小嬰兒正閉了眼楮,張開嘴哭個不住。一時之間,全身都松懈下來,呼出一口氣來,哪里還支持得住,向後一倒,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過了不久,韓一鳴睜開眼來,只听那小小嬰兒還躺在自己身上,聲音宏亮地大叫大嚷,似乎並沒有受傷。只是眼前還是一片幽暗,動了一動。不動還好,一動,身上便疼痛不已。韓一鳴四周環顧,早沒了平波道人的身影,心中的擔憂略略放了下來。在地上躺了片刻,掙扎著爬起來,剛坐起來,便覺得喉嚨中一陣腥味,忍不住彎腰又吐出來一口血。他自高處摔下來,又讓鳴淵寶劍去接那個小小嬰兒,自己卻摔得吐血。若無那些斷裂的樹枝阻擋,他就算不摔死,也要摔斷脊骨了。
好在他年輕,雖說摔得不輕,倒也沒有性命之憂。只是一時之間,站不起身來,在地上坐了一陣,將那小嬰兒抱在懷中,只見他將自己的手指送在嘴邊吃著,依舊精力旺盛地叫個不住,十分可愛,又上上下下看了一看,包著的襁褓也沒有破損,顯然沒有受傷。緊咬牙關、抱著小嬰兒勉強站起來,卻見鳴淵寶劍落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此時再見鳴淵寶劍,心中說不出的踏實安穩。
忽然樹林上的天空亮了一亮,兩點亮光自不同的方位向自己飛來。韓一鳴先被平波道人暗算過,大吃一驚,正要念御劍訣。兩個人影已自天而降,落在他面前。兩人都是一身素衣,身背長劍,正是司馬凌逸與杜青峰。
司馬凌逸一落地,便飛快走過來,扶著他道︰“小師弟,你怎麼了?受傷了麼?傷得怎樣?”向他手中的襁褓看了看,吁了口氣︰“好在你找到了!”杜青峰道︰“我們找了許久,先還見引路符引路,後來引路符四處亂躥,引著我們四處亂跑。連師叔們都著急了,我們都以為難說找不回來了呢。還有你,引路符一亂,大家跟著它跑,跑到了一處,就只有你不在,師叔說你最小,沒有歷練過,要是遇上什麼意外,都不知道該如何應付。你為何要單獨一個人,不跟著我們呢?跟在哪一個身後都行,只要不獨自跑開就是了!”他雖是微有些責備,但關心卻是發自內心的。
一句話提醒了韓一鳴,他此時最怕便是平波道人折轉回來,平波道人的手段,他已見識過了。心知他說的不錯。若不是鳴淵寶劍,自己便要永遠關在那個無人知道的回旋之中了。也忙不及對師兄們說別的,先道︰“師兄,咱們走吧,先回去再說!”
司馬凌逸道︰“好。你怎麼受傷了?不能御劍了嗎?你跟著我罷。”說著四下里看了一看,將鳴淵寶劍拾起來,遞在他手中。將那小嬰兒抱過來交給杜青峰,將金青寶劍召了出來,一把抓住韓一鳴的手臂,帶著他拔地而起。
站在司馬凌逸身後,韓一鳴依舊覺得背、腹、腰、肩,沒有一處不痛,連彎腰站在師兄身後都需要用出全身的力氣,才能站住。司馬凌逸御著金青寶劍,飛得比他更快。況且司馬凌逸幾百年的修為,飛起來越發靈活,並不飛得很高,撲面而來的夜風,並不寒涼,卻還是吹得韓一鳴張不開眼楮。他回過頭去,身後杜青峰卻是飛得極平穩,抱著那個小嬰兒,始終跟在他們身後不過兩丈的地方。杜青峰一手抱著嬰兒,另一手的衣袖遮在嬰兒面上。
不過片刻,已見前面有點點火光,司馬凌逸直飛下去,只見那破爛的村寨,已在眼前。韓一鳴遙遙已見兩點白光也自遠方向村寨之中飛來,安全再無憂虞,那小小嬰兒也回到了這里。心中再無牽掛,眼前一黑、腳下一軟,身子便倒了下去。
他再睜開眼來,已是次日的下午。他睜開眼來,全身疼痛,痛得象要骨骼要散開一般。連動一動手指,都需要用上全身的力氣。睜開眼來,只見眼前是一間木屋的屋頂,粗糙的樹皮,還有砍削枝葉的痕跡,都清清楚楚。只听見屋外有人走動,細細一听,腳步紛亂雜沓,也有人說話,只是听不明白他們說什麼。想來說的是這個地方的土話,是以听不懂。
第七卷 回旋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事出有因
躺了一陣,木門呀一聲開了,杜青峰走了進來。他向韓一鳴看了一眼,道︰師弟,你醒啦。你餓了罷?他不說還好,一說韓一鳴果然覺得餓了。杜青峰摸了摸倒扣在木桌上的一只粗碗,道︰涼了,等一等。韓一鳴餓得腹中鳴叫,哪里還能等,道︰師兄,不用麻煩了。杜青峰嘆了口氣,道︰好罷!端到他面前來。
碗內不過是一碗白飯,兩樣素菜。韓一鳴卻是一頓狼吞虎咽,不知為何,他從未覺得如此饑餓過。那兩樣素菜平平無奇,而那碗白飯卻是出奇香甜。吃完一碗,身上有了力氣,杜青峰笑道︰“好在小師弟還年輕,二師叔說沒有傷筋動骨,歇兩天就會好的。師弟,你昨晚可是把我嚇了一跳。好好的,怎麼就栽下來了?好在大師兄極厲害,反手就把你抓住了,不然,摔下來,可不知會摔成什麼樣子。”
他一說,韓一鳴立時想起那小嬰兒來,問道︰“那小嬰兒還好吧?”杜青峰道︰“那個小家伙嗎?一路上在我懷里大叫大嚷,精神得很呢。早已回到他父母的身邊了,你就放心罷!”韓一鳴點了點頭,杜青峰道︰“好了,我不跟你說了,我就是來看一看你。你好好歇幾天,過幾天你就該好得差不多了,到時候,咱們再走。說來也怪了,平波道長最是性急,從前听別的師兄說,與他同路,他總是催著往前趕。今日居然也說在此地修整些時日,真是難得。好了,我去相幫外面砍樹建屋,你好好歇著罷!”
韓一鳴心中略略奇怪,平波道人為何會轉了性,難道他昨晚也受了傷麼?他那時只顧著全心全意念御劍訣,沒有留意平波道人。但昨晚平波道人後來異樣,卻也還是有些覺察,心道︰“難道他真受了傷麼?我的鳴淵寶劍真的傷了他麼?”忍不住四下里看了一看,卻見鳴淵寶劍連著那藍中透黑的劍鞘一起,躺在自己枕邊。輕輕伸出手去,摸了摸鳴淵寶劍。
他到底年輕,雖是從極高的地方摔下來,好在山林之中樹木茂密,無數枝條被他壓斷,卻也讓他下墜之勢緩了又緩。若不是這些樹枝,他是要摔斷脊梁骨了。那地上的草也是十分厚密,因而並沒有傷得很重。黃靜玄又與他藥吃,施了法術,歇了兩天,已能下床行走。
他一能下床行走,那對夫婦便抱了那個小小嬰兒前來,對韓一鳴謝了又謝。韓一鳴見二人都有些掩不住的憔悴,那女子抱著嬰兒,沒有片刻放手,顯然是總有後怕,心中很是傷感。那夫婦二人經此一回,都有了難以磨滅的恐懼。
二人要以金帛相贈,韓一鳴堅決不受。再三央及,還是不受。二人感謝之辭多而又多,韓一鳴看看天色已暗了下來,便催二人抱著孩子回去休息。送他們到門外,目送他們進了另一間木屋,這才回屋來。
他一進屋,就見黃靜玄與趙浩洋不知何時,已坐在了自己屋內。黃靜玄道︰“一鳴,你身上可好些了?”韓一鳴道︰“二師伯,我好了。都是因為我,耽誤了行程,咱們明天就上路嗎?”趙浩洋笑道︰“一鳴,你胡思亂想些什麼?咱們在此是耽誤了行程,卻不是因為你。”韓一鳴一愣,黃靜玄道︰“一鳴,那天晚上,有什麼意外麼?”
韓一鳴在床上躺了兩日,黃靜玄與趙浩洋帶著靈山諸人,跟著村寨中眾人,一起奔忙。韓一鳴若不是萬分起不來,也絕不肯躺在床上。黃靜玄道︰你身上怎麼樣?好些了麼?韓一鳴道︰多謝師伯關心,弟子已好了!黃靜玄點了點頭,道︰一鳴,你與平波道長有些什麼意外麼?
片刻之間,似有什麼涌到了韓一鳴口邊,可他細細一想,卻是想不起來,也不知要說什麼。愣了一陣,還是想不起來,只得道︰師伯,我沒什麼。黃靜玄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不過,平波道長反倒有些不妙!韓一鳴大為意外,道︰道長他,他怎麼不妙了?
黃靜玄道︰至于是如何不妙,我也說不上來。只听他弟子說是無意之中折損了二百年靈力,這幾日也是病臥不起。你也不必急著起身,好好修養幾日。外面的事情,不必你操心!韓一鳴不知是該歡笑還是該冷笑,面上雖是啼笑皆非,心里卻是一陣快意,饒是他素來心平氣和,听到這個消息,也忍不住暗暗想道︰活該!
他暗自胡思亂想了一陣,忽然回過神來,只見黃靜玄兩眼望著自己,神色間卻是有些責備。黃靜玄搖了搖頭道︰一鳴,幸災樂禍,是修道人的大忌。法之善者,悲天憫人。你該寬大為懷才對!兩百年的修為,並非旦夕可得,任是誰失去了,都該十分傷痛才是!韓一鳴低頭道︰是,師伯教導,弟子謹記!
趙浩洋搖了搖頭道︰師兄,你這又善得太過了罷。對那種惡人,也要關心憐憫嗎?黃靜玄搖了搖頭,道︰師弟,咱們活了這麼久了,還有什麼看不開的呢?我是那種迂腐不堪的人嗎?別人的修行也好,自己的修行也好,兩百年都是何等漫長何等艱辛?其中要經歷多少喜怒哀樂、悲歡離合?兩百年,是世人一輩子也不敢想象的漫長,世人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來經歷這樣長久的時刻,甚而是世人的幾次輪回,才能達到的漫長。難道我們不應該珍視這些年月嗎?不論這兩百年是誰的,失去了,都十分可惜。若是你的兩百年,我的兩百年,你又做何想法?
趙浩洋嘆了口氣,道︰師兄說得是,是我不對。黃靜玄道︰兩百年不因人而分好壞,不因事而分善惡。平波道長的為人如何,做為怎樣,都與這兩百年沒有太大的關聯。畢竟修行了這麼些年,他也是有過許多善果的。至于後來變這樣,也是事出有因,也不能全都怨他。咱們怎麼能只看他的惡,拋開他的善呢?我們一樣有善有惡,自身不能百事為善,怎能去鄙薄他人偶動惡念?”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20 23:36:44
第七卷 回旋 第一百四十七章 鳴淵寶劍
韓一鳴點了點頭︰師伯,弟子明白了!黃靜玄微微一笑,道︰凡事都有它的定數,不是嗎?我要對你說的,卻不止是先前這一點。一鳴,心清似水,則念如白蓮。心清似水,看似簡單,實則極難。你初生之時,不經悲喜心如清水,卻無白蓮。而後凡塵百事就如水中浮渣,沉沉浮浮,時刻到了,都沉入水底,還你一池清水。到了那時,是非恩怨都已消融,不復存在。而水底沉渣,有的還會反復翻騰,有的則永不再興波浪,這樣的恩怨消融,只是表相。正真的恩怨消逝則是之後的念如白蓮,付之一笑!
他面上微微一笑,韓一鳴真覺他面容如新生的嬰兒一樣純真。黃靜玄道︰“修道,就是修心。修道的方式不一而同,而結果卻該是修心。心如蓮花,因而身如蓮花。身如蓮花,卻未必心是蓮花。”韓一鳴忽然想起無色無色寶鏡中的那朵小小白蓮來,似有所悟,卻又有些迷惑。
黃靜玄道︰“我們都修為有限,容易掉入煩惱與所知二障之中,因而要加深自身的修為,須事事明善。師父當年曾對我們說,各人都有一朵蓮花。看來確實如此,只是蓮花生長之時,因人而異,或發或不發,不一而同,但根本還是一朵蓮花。”趙浩洋哈哈一笑,道︰“不知平波道友的蓮花長出來沒有,這次又掉了幾瓣?”韓一鳴也忍不住一笑。
黃靜玄微笑搖頭,道︰“師弟,你又來了。他是欲速則不達,也算是百折不撓了!萬事萬物,都應順其自然,修行尤其如此。平波道友上次吃了木芝,平空添了兩百年靈力,可是這時,卻又意外失去兩百年靈力,真叫人啼笑皆非。因而緣份不能強求。他若沒有那一點貪念,便不會將木芝吃下肚中。若沒有這一點貪念,也不會又丟失這二百年靈力。修行沒有領悟,那便是白修,心中哪里長得出蓮花來?”
韓一鳴微微點頭,果然是因果報應。一時間,便不再將平波道人的做惡提起,平波道人失去了兩百年靈力,而木芝的靈力卻要半年後方能利用,便不再懼怕他了。想來他也不敢再生事端。何況師叔本來就是個性情如火之人,許多事不知道,倒還好些。知道了又能怎樣?不知也不會怎樣。
他面上顯出微笑,黃靜玄看在眼中,點了點頭道︰“一鳴,我曾與你說過,我要給你講鳴淵寶劍的故事,但一向都沒有機會。今晚講給你听如何?”韓一鳴大喜︰“多謝師伯!”他早知此劍非同一般,必然有非同一般的來歷,只是一向來都在路上,深知平波道人時時偷窺,因而不曾請師伯說與自己听。經歷如許,確也領會了師父說的“血肉相連”,一連三番被這柄劍自危急存亡之時救了出來,倒也發自內心喜歡這柄寶劍了。
黃靜玄伸手將鳴淵寶劍拿了起來,看了一看,道︰“鳴淵寶劍,是你師祖從前的配劍。也是你師祖親手所鑄,這柄劍,與別的劍不同,乃是青銅所鑄。師父惟恐青銅剛硬有余,柔韌不足,鑄造之時,加入了大量的紫金。因而這柄劍剛柔相濟,相得益彰!”
靈山百劍,早已超越韓一鳴所能想到的寶劍,但此時听到這些,還是有些出神。黃靜玄接著道︰“一鳴你可知這柄寶劍的劍鞘是何物制成?”韓一鳴哪里有廣博見識,搖了搖頭。黃靜玄道︰“鳴淵寶劍的劍鞘乃是用螭皮制成。龍生九子,這話說得一點都不錯。不知要生多少子後,才有其一子為龍。其余雖說也是龍子,卻是一子不如一子。有的徒具些許龍形,披著一身龍衣,卻已不再是龍。有的,連龍的形狀都不再似,連龍鱗都不具備了。螭便是這樣,徒有龍形,卻沒有了龍鱗。當然,它也沒有了龍的靈力!”
韓一鳴輕輕撫摸鳴淵寶劍劍鞘,手到之處,並不光滑,反而有些粗糙。他先前並不知這劍鞘是什麼所制,也不求甚解。此時意外听到,忍不住對著它看了又看。黃靜玄微微一笑︰“雖說螭沒有龍的鱗片,卻也不失其味。螭的皮外,全是極小的刺,卻不扎手,或許也是鱗的一種罷。”韓一鳴對著劍鞘看了一陣,依舊看不出鱗片的形狀來,鱗片都應是一片片的,可是劍鞘卻是完整的一片,只是這完整的一片上,並不那麼光滑。
黃靜玄笑道︰或許還是我見識淺薄了,師父才知道這是否鱗片。不過我卻知道,螭雖沒有龍鱗,但也是一樣的堅韌。並且若是不慎撞在螭的身上,還會被這些細小的尖刺劃傷!韓一鳴忍不住道︰“師伯,可是這刺摸上去並不尖銳呀。”黃靜玄笑道︰“是呀,不知你師祖用了什麼法子,將本極為刺手的尖刺磨成了這樣!他停了一停,道︰“你師祖是不愛好殺生的,但這條螭,卻確實是死在師父手上!”韓一鳴心知下來必然是螭的故事,見桌上有幾個粗糙的瓦盞和一只瓦罐,拿起來看了一看,罐中是一罐清水,便倒在盞中。
黃靜玄嘆了口氣︰雖說龍子百里挑一都能挑出龍來,但龍,乃是高高在上的靈物,不與龍以外的生靈聯姻。甚而也不與蛟通姻,連青龍與白龍之間,都是互不聯姻的。其時你師祖曾對我們說過,龍若是與別的生靈聯姻,或許又能好些。你看驍鰩,便是一個榜樣。一鳴,你只見過驍鰩現出本相一回,而我與你的諸位師尊,卻是見過無數回。
驍鰩的父親就是一條金龍,而它的母親,乃是一條得道的錦鯉。民間皆有傳說,鯉魚躍上龍門,便化而為龍。實則不然,鯉魚本不長命,但得道之後,便會長生。當然,也會發身長大,得道的鯉魚,真身顯露之時,與龍一般大小。舉動之間,也是攜雲帶霧,因而民間有此一說。可是即便如此,仍舊不是龍。龍不與他族聯姻,任憑自己的子孫一代差過一代。
第七卷 回旋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事出有因
躺了一陣,木門呀一聲開了,杜青峰走了進來。他向韓一鳴看了一眼,道︰師弟,你醒啦。你餓了罷?”他不說還好,一說韓一鳴果然覺得餓了。杜青峰摸了摸倒扣在木桌上的一只粗碗,道︰涼了,等一等。韓一鳴餓得腹中鳴叫,哪里還能等,道︰“師兄,不用麻煩了。”杜青峰嘆了口氣,道︰好罷!端到他面前來。
碗內不過是一碗白飯,兩樣素菜。韓一鳴卻是一頓狼吞虎咽,不知為何,他從未覺得如此饑餓過。那兩樣素菜平平無奇,而那碗白飯卻是出奇香甜。吃完一碗,身上有了力氣,杜青峰笑道︰“好在小師弟還年輕,二師叔說沒有傷筋動骨,歇兩天就會好的。師弟,你昨晚可是把我嚇了一跳。好好的,怎麼就栽下來了?好在大師兄極厲害,反手就把你抓住了,不然,摔下來,可不知會摔成什麼樣子。”
他一說,韓一鳴立時想起那小嬰兒來,問道︰“那小嬰兒還好吧?”杜青峰道︰“那個小家伙嗎?一路上在我懷里大叫大嚷,精神得很呢。早已回到他父母的身邊了,你就放心罷!”韓一鳴點了點頭,杜青峰道︰“好了,我不跟你說了,我就是來看一看你。你好好歇幾天,過幾天你就該好得差不多了,到時候,咱們再走。說來也怪了,平波道長最是性急,從前听別的師兄說,與他同路,他總是催著往前趕。今日居然也說在此地修整些時日,真是難得。好了,我去相幫外面砍樹建屋,你好好歇著罷!”
韓一鳴心中略略奇怪,平波道人為何會轉了性,難道他昨晚也受了傷麼?他那時只顧著全心全意念御劍訣,沒有留意平波道人。但昨晚平波道人後來異樣,卻也還是有些覺察,心道︰“難道他真受了傷麼?我的鳴淵寶劍真的傷了他麼?”忍不住四下里看了一看,卻見鳴淵寶劍連著那藍中透黑的劍鞘一起,躺在自己枕邊。輕輕伸出手去,摸了摸鳴淵寶劍。
他到底年輕,雖是從極高的地方摔下來,好在山林之中樹木茂密,無數枝條被他壓斷,卻也讓他下墜之勢緩了又緩。若不是這些樹枝,他是要摔斷脊梁骨了。那地上的草也是十分厚密,因而並沒有傷得很重。黃靜玄又與他藥吃,施了法術,歇了兩天,已能下床行走。
他一能下床行走,那對夫婦便抱了那個小小嬰兒前來,對韓一鳴謝了又謝。韓一鳴見二人都有些掩不住的憔悴,那女子抱著嬰兒,沒有片刻放手,顯然是總有後怕,心中很是傷感。那夫婦二人經此一回,都有了難以磨滅的恐懼。
二人要以金帛相贈,韓一鳴堅決不受。再三央及,還是不受。二人感謝之辭多而又多,韓一鳴看看天色已暗了下來,便催二人抱著孩子回去休息。送他們到門外,目送他們進了另一間木屋,這才回屋來。
他一進屋,就見黃靜玄與趙浩洋不知何時,已坐在了自己屋內。黃靜玄道︰“一鳴,你身上可好些了?”韓一鳴道︰“二師伯,我好了。都是因為我,耽誤了行程,咱們明天就上路嗎?”趙浩洋笑道︰“一鳴,你胡思亂想些什麼?咱們在此是耽誤了行程,卻不是因為你。”韓一鳴一愣,黃靜玄道︰“一鳴,那天晚上,有什麼意外麼?”
韓一鳴在床上躺了兩日,黃靜玄與趙浩洋帶著靈山諸人,跟著村寨中眾人,一起奔忙。韓一鳴若不是萬分起不來,也絕不肯躺在床上。黃靜玄道︰“你身上怎麼樣?好些了麼?”韓一鳴道︰“多謝師伯關心,弟子已好了!”黃靜玄點了點頭,道︰“一鳴,你與平波道長有些什麼意外麼?”
片刻之間,似有什麼涌到了韓一鳴口邊,可他細細一想,卻是想不起來,也不知要說什麼。愣了一陣,還是想不起來,只得道︰“師伯,我沒什麼。”黃靜玄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不過,平波道長反倒有些不妙!”韓一鳴大為意外,道︰“道長他,他怎麼不妙了?”
黃靜玄道︰“至于是如何不妙,我也說不上來。只听他弟子說是無意之中折損了二百年靈力,這幾日也是病臥不起。你也不必急著起身,好好修養幾日。外面的事情,不必你操心!”韓一鳴不知是該歡笑還是該冷笑,面上雖是啼笑皆非,心里卻是一陣快意,饒是他素來心平氣和,听到這個消息,也忍不住暗暗想道︰“活該!”
他暗自胡思亂想了一陣,忽然回過神來,只見黃靜玄兩眼望著自己,神色間卻是有些責備。黃靜玄搖了搖頭道︰“一鳴,幸災樂禍,是修道人的大忌。法之善者,悲天憫人。你該寬大為懷才對!兩百年的修為,並非旦夕可得,任是誰失去了,都該十分傷痛才是!”韓一鳴低頭道︰“是,師伯教導,弟子謹記!”
趙浩洋搖了搖頭道︰“師兄,你這又善得太過了罷。對那種惡人,也要關心憐憫嗎?”黃靜玄搖了搖頭,道︰“師弟,咱們活了這麼久了,還有什麼看不開的呢?我是那種迂腐不堪的人嗎?別人的修行也好,自己的修行也好,兩百年都是何等漫長何等艱辛?其中要經歷多少喜怒哀樂、悲歡離合?兩百年,是世人一輩子也不敢想象的漫長,世人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來經歷這樣長久的時刻,甚而是世人的幾次輪回,才能達到的漫長。難道我們不應該珍視這些年月嗎?不論這兩百年是誰的,失去了,都十分可惜。若是你的兩百年,我的兩百年,你又做何想法?”
趙浩洋嘆了口氣,道︰“師兄說得是,是我不對。”黃靜玄道︰“兩百年不因人而分好壞,不因事而分善惡。平波道長的為人如何,做為怎樣,都與這兩百年沒有太大的關聯。畢竟修行了這麼些年,他也是有過許多善果的。至于後來變這樣,也是事出有因,也不能全都怨他。咱們怎麼能只看他的惡,拋開他的善呢?我們一樣有善有惡,自身不能百事為善,怎能去鄙薄他人偶動惡念?”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20 23:37:17
第七卷 回旋 第一百四十九章 念如白蓮
韓一鳴點了點頭︰師伯,弟子明白了!黃靜玄微微一笑,道︰凡事都有它的定數,不是嗎?我要對你說的,卻不止是先前這一點。一鳴,心清似水,則念如白蓮。心清似水,看似簡單,實則極難。你初生之時,不經悲喜心如清水,卻無白蓮。而後凡塵百事就如水中浮渣,沉沉浮浮,時刻到了,都沉入水底,還你一池清水。到了那時,是非恩怨都已消融,不復存在。而水底沉渣,有的還會反復翻騰,有的則永不再興波浪,這樣的恩怨消融,只是表相。正真的恩怨消逝則是之後的念如白蓮,付之一笑!
他面上微微一笑,韓一鳴真覺他面容如新生的嬰兒一樣純真。黃靜玄道︰修道,就是修心。修道的方式不一而同,而結果卻該是修心。心如蓮花,因而身如蓮花。身如蓮花,卻未必心是蓮花。韓一鳴忽然想起無色無色寶鏡中的那朵小小白蓮來,似有所悟,卻又有些迷惑。
黃靜玄道︰我們都修為有限,容易掉入煩惱與所知二障之中,因而要加深自身的修為,須事事明善。師父當年曾對我們說,各人都有一朵蓮花。看來確實如此,只是蓮花生長之時,因人而異,或發或不發,不一而同,但根本還是一朵蓮花。”趙浩洋哈哈一笑,道︰“不知平波道友的蓮花長出來沒有,這次又掉了幾瓣?”韓一鳴也忍不住一笑。
黃靜玄微笑搖頭,道︰“師弟,你又來了。他是欲速則不達,也算是百折不撓了!萬事萬物,都應順其自然,修行尤其如此。平波道友上次吃了木芝,平空添了兩百年靈力,可是這時,卻又意外失去兩百年靈力,真叫人啼笑皆非。因而緣份不能強求。他若沒有那一點貪念,便不會將木芝吃下肚中。若沒有這一點貪念,也不會又丟失這二百年靈力。修行沒有領悟,那便是白修,心中哪里長得出蓮花來?”
韓一鳴微微點頭,果然是因果報應。一時間,便不再將平波道人的做惡提起,平波道人失去了兩百年靈力,而木芝的靈力卻要半年後方能利用,便不再懼怕他了。想來他也不敢再生事端。何況師叔本來就是個性情如火之人,許多事不知道,倒還好些。知道了又能怎樣?不知也不會怎樣。
他面上顯出微笑,黃靜玄看在眼中,點了點頭道︰“一鳴,我曾與你說過,我要給你講鳴淵寶劍的故事,但一向都沒有機會。今晚講給你听如何?”韓一鳴大喜︰“多謝師伯!”他早知此劍非同一般,必然有非同一般的來歷,只是一向來都在路上,深知平波道人時時偷窺,因而不曾請師伯說與自己听。經歷如許,確也領會了師父說的“血肉相連”,一連三番被這柄劍自危急存亡之時救了出來,倒也發自內心喜歡這柄寶劍了。
黃靜玄伸手將鳴淵寶劍拿了起來,看了一看,道︰“鳴淵寶劍,是你師祖從前的配劍。也是你師祖親手所鑄,這柄劍,與別的劍不同,乃是青銅所鑄。師父惟恐青銅剛硬有余,柔韌不足,鑄造之時,加入了大量的紫金。因而這柄劍剛柔相濟,相得益彰!”
靈山百劍,早已超越韓一鳴所能想到的寶劍,但此時听到這些,還是有些出神。黃靜玄接著道︰“一鳴你可知這柄寶劍的劍鞘是何物制成?”韓一鳴哪里有廣博見識,搖了搖頭。黃靜玄道︰“鳴淵寶劍的劍鞘乃是用螭皮制成。龍生九子,這話說得一點都不錯。不知要生多少子後,才有其一子為龍。其余雖說也是龍子,卻是一子不如一子。有的徒具些許龍形,披著一身龍衣,卻已不再是龍。有的,連龍的形狀都不再似,連龍鱗都不具備了。螭便是這樣,徒有龍形,卻沒有了龍鱗。當然,它也沒有了龍的靈力!”
韓一鳴輕輕撫摸鳴淵寶劍劍鞘,手到之處,並不光滑,反而有些粗糙。他先前並不知這劍鞘是什麼所制,也不求甚解。此時意外听到,忍不住對著它看了又看。黃靜玄微微一笑︰“雖說螭沒有龍的鱗片,卻也不失其味。螭的皮外,全是極小的刺,卻不扎手,或許也是鱗的一種罷。”韓一鳴對著劍鞘看了一陣,依舊看不出鱗片的形狀來,鱗片都應是一片片的,可是劍鞘卻是完整的一片,只是這完整的一片上,並不那麼光滑。
黃靜玄笑道︰“或許還是我見識淺薄了,師父才知道這是否鱗片。不過我卻知道,螭雖沒有龍鱗,但也是一樣的堅韌。並且若是不慎撞在螭的身上,還會被這些細小的尖刺劃傷!”韓一鳴忍不住道︰“師伯,可是這刺摸上去並不尖銳呀。”黃靜玄笑道︰“是呀,不知你師祖用了什麼法子,將本極為刺手的尖刺磨成了這樣!”他停了一停,道︰“你師祖是不愛好殺生的,但這條螭,卻確實是死在師父手上!”韓一鳴心知下來必然是螭的故事,見桌上有幾個粗糙的瓦盞和一只瓦罐,拿起來看了一看,罐中是一罐清水,便倒在盞中。
黃靜玄嘆了口氣︰“雖說龍子百里挑一都能挑出龍來,但龍,乃是高高在上的靈物,不與龍以外的生靈聯姻。甚而也不與蛟通姻,連青龍與白龍之間,都是互不聯姻的。其時你師祖曾對我們說過,龍若是與別的生靈聯姻,或許又能好些。你看驍鰩,便是一個榜樣。一鳴,你只見過驍鰩現出本相一回,而我與你的諸位師尊,卻是見過無數回。
驍鰩的父親就是一條金龍,而它的母親,乃是一條得道的錦鯉。民間皆有傳說,鯉魚躍上龍門,便化而為龍。實則不然,鯉魚本不長命,但得道之後,便會長生。當然,也會發身長大,得道的鯉魚,真身顯露之時,與龍一般大小。舉動之間,也是攜雲帶霧,因而民間有此一說。可是即便如此,仍舊不是龍。龍不與他族聯姻,任憑自己的子孫一代差過一代。
第八卷 鳴淵寶劍 第一百五十章 彌蕤
韓一鳴點了點頭︰師伯,弟子明白了!黃靜玄微微一笑,道︰凡事都有它的定數,不是嗎?我要對你說的,卻不止是先前這一點。一鳴,心清似水,則念如白蓮。心清似水,看似簡單,實則極難。你初生之時,不經悲喜心如清水,卻無白蓮。而後凡塵百事就如水中浮渣,沉沉浮浮,時刻到了,都沉入水底,還你一池清水。到了那時,是非恩怨都已消融,不復存在。而水底沉渣,有的還會反復翻騰,有的則永不再興波浪,這樣的恩怨消融,只是表相。正真的恩怨消逝則是之後的念如白蓮,付之一笑!
他面上微微一笑,韓一鳴真覺他面容如新生的嬰兒一樣純真。黃靜玄道︰修道,就是修心。修道的方式不一而同,而結果卻該是修心。心如蓮花,因而身如蓮花。身如蓮花,卻未必心是蓮花。韓一鳴忽然想起無色無色寶鏡中的那朵小小白蓮來,似有所悟,卻又有些迷惑。
黃靜玄道︰我們都修為有限,容易掉入煩惱與所知二障之中,因而要加深自身的修為,須事事明善。師父當年曾對我們說,各人都有一朵蓮花。看來確實如此,只是蓮花生長之時,因人而異,或發或不發,不一而同,但根本還是一朵蓮花。趙浩洋哈哈一笑,道︰“不知平波道友的蓮花長出來沒有,這次又掉了幾瓣?韓一鳴也忍不住一笑。
黃靜玄微笑搖頭,道︰師弟,你又來了。他是欲速則不達,也算是百折不撓了!萬事萬物,都應順其自然,修行尤其如此。平波道友上次吃了木芝,平空添了兩百年靈力,可是這時,卻又意外失去兩百年靈力,真叫人啼笑皆非。因而緣份不能強求。他若沒有那一點貪念,便不會將木芝吃下肚中。若沒有這一點貪念,也不會又丟失這二百年靈力。修行沒有領悟,那便是白修,心中哪里長得出蓮花來?”
韓一鳴微微點頭,果然是因果報應。一時間,便不再將平波道人的做惡提起,平波道人失去了兩百年靈力,而木芝的靈力卻要半年後方能利用,便不再懼怕他了。想來他也不敢再生事端。何況師叔本來就是個性情如火之人,許多事不知道,倒還好些。知道了又能怎樣?不知也不會怎樣。
他面上顯出微笑,黃靜玄看在眼中,點了點頭道︰“一鳴,我曾與你說過,我要給你講鳴淵寶劍的故事,但一向都沒有機會。今晚講給你听如何?”韓一鳴大喜︰“多謝師伯!”他早知此劍非同一般,必然有非同一般的來歷,只是一向來都在路上,深知平波道人時時偷窺,因而不曾請師伯說與自己听。經歷如許,確也領會了師父說的“血肉相連”,一連三番被這柄劍自危急存亡之時救了出來,倒也發自內心喜歡這柄寶劍了。
黃靜玄伸手將鳴淵寶劍拿了起來,看了一看,道︰“鳴淵寶劍,是你師祖從前的配劍。也是你師祖親手所鑄,這柄劍,與別的劍不同,乃是青銅所鑄。師父惟恐青銅剛硬有余,柔韌不足,鑄造之時,加入了大量的紫金。因而這柄劍剛柔相濟,相得益彰!”
靈山百劍,早已超越韓一鳴所能想到的寶劍,但此時听到這些,還是有些出神。黃靜玄接著道︰“一鳴你可知這柄寶劍的劍鞘是何物制成?”韓一鳴哪里有廣博見識,搖了搖頭。黃靜玄道︰“鳴淵寶劍的劍鞘乃是用螭皮制成。龍生九子,這話說得一點都不錯。不知要生多少子後,才有其一子為龍。其余雖說也是龍子,卻是一子不如一子。有的徒具些許龍形,披著一身龍衣,卻已不再是龍。有的,連龍的形狀都不再似,連龍鱗都不具備了。螭便是這樣,徒有龍形,卻沒有了龍鱗。當然,它也沒有了龍的靈力!”
韓一鳴輕輕撫摸鳴淵寶劍劍鞘,手到之處,並不光滑,反而有些粗糙。他先前並不知這劍鞘是什麼所制,也不求甚解。此時意外听到,忍不住對著它看了又看。黃靜玄微微一笑︰“雖說螭沒有龍的鱗片,卻也不失其味。螭的皮外,全是極小的刺,卻不扎手,或許也是鱗的一種罷。”韓一鳴對著劍鞘看了一陣,依舊看不出鱗片的形狀來,鱗片都應是一片片的,可是劍鞘卻是完整的一片,只是這完整的一片上,並不那麼光滑。
黃靜玄笑道︰“或許還是我見識淺薄了,師父才知道這是否鱗片。不過我卻知道,螭雖沒有龍鱗,但也是一樣的堅韌。並且若是不慎撞在螭的身上,還會被這些細小的尖刺劃傷!”韓一鳴忍不住道︰“師伯,可是這刺摸上去並不尖銳呀。”黃靜玄笑道︰“是呀,不知你師祖用了什麼法子,將本極為刺手的尖刺磨成了這樣!”他停了一停,道︰“你師祖是不愛好殺生的,但這條螭,卻確實是死在師父手上!”韓一鳴心知下來必然是螭的故事,見桌上有幾個粗糙的瓦盞和一只瓦罐,拿起來看了一看,罐中是一罐清水,便倒在盞中。
黃靜玄嘆了口氣︰“雖說龍子百里挑一都能挑出龍來,但龍,乃是高高在上的靈物,不與龍以外的生靈聯姻。甚而也不與蛟通姻,連青龍與白龍之間,都是互不聯姻的。其時你師祖曾對我們說過,龍若是與別的生靈聯姻,或許又能好些。你看驍鰩,便是一個榜樣。一鳴,你只見過驍鰩現出本相一回,而我與你的諸位師尊,卻是見過無數回。驍鰩的父親就是一條金龍,而它的母親,乃是一條得道的錦鯉。民間皆有傳說,鯉魚躍上龍門,便化而為龍。實則不然,鯉魚本不長命,但得道之後,便會長生。當然,也會發身長大,得道的鯉魚,真身顯露之時,與龍一般大小。舉動之間,也是攜雲帶霧,因而民間有此一說。可是即便如此,仍舊不是龍。龍不與他族聯姻,任憑自己的子孫一代差過一代。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20 23:37:50
第八卷 鳴淵寶劍 第一百五十一章 鸞鳥
那是一個夜晚,你師祖天南地北四處尋找彌蕤,它突出其來,倒讓你師祖十分意外。但你師祖斷定它必有話要說,用靈力封了那方土地,不讓彌蕤的靈氣外泄,也不讓外人看見。彌蕤便告訴你的師祖,它是再無生路了,但始終是不甘于此。
你師祖就告訴它,得道也有許多種。有的是精于所能,有的則是道理透徹。一朵花有一朵花的道,開花、花謝是道,結果也是道。一條魚有一條魚的道,暢游于江湖是道,水塘閑適也是道。日出是道,月落也是道。此道不同彼道,但皆是道。道有千千萬萬,不一而同,但花不能勉強得魚的道,魚也永遠不會知道開花之道。
彌蕤听了之後,才知自己背道而馳,不止沒有得道,反而失去了自己原有之道。它心生悔悟,因而決意不再活下去。你師祖對它說,活下去固然難,但死更難。它說今生有錯,望來世能贖,它願以死贖罪,只求不受那百般難熬的苦楚,請你師祖出手相助。你師祖那時身邊配著的是紫霓寶劍,撥出劍來,手起劍落,便將彌蕤斬成兩段!
韓一鳴啊了一聲,听到彌蕤被斬成兩段,心中不知是何滋味。黃靜玄道︰怎麼了?韓一鳴不敢抬頭,黃靜玄淡淡一笑︰“一鳴,你覺得師祖出手太快是嗎?你覺得彌蕤已有悔意,這樣死在你師祖手下,有些可惜麼?那只因你不明白,彌蕤已沒有了生路。道,也是得失平衡的。他得了一樣,必要失去一樣。
他傷了這許多人性命,必須也要給予自己的性命來償還。它若是為龍族所滅,便是永遠的寂滅了。而它若是落在別人手中,難免會為人所利用。更不用提那青龍要加之于它身上的百般苦楚了,那是你所不能想像的。
你師祖出手果斷,紫霓寶劍鋒銳異常,將它斷為兩截。你師祖說它圓圓的銀色眼中滿是淚水,卻平和如初,它最後對你師祖說,可惜他不知來世是什麼,披了螭皮,來世會不會輪回為人?但願來世為人,奔走世間,好補償從前的罪孽。說完便安詳死去。你師祖嘆息不已,索性為他除去了螭皮,讓他輪回入世。
你師祖說,它走的時候,滿地白光,神情安詳,如初生一般。它一生求道,卻是最後心生悔悟才得道,便讓它脫離下龍衣,生而為人罷。彌蕤輪回而去,你師祖感慨不已,便將它的一塊皮帶回來,後來做成了鳴淵寶劍的劍鞘!”
韓一鳴听得愣了神,半晌才回過神來,輕輕嘆了口氣,道︰“師伯,那麼彌蕤輪回入世了嗎?又是在哪一方?”他心中頗為感慨,忍不住詢問彌蕤的下落。黃靜玄微微一笑道︰“它早就輪回入世了,在此方也在彼方,並無差別。怎麼你很感慨麼?”韓一鳴點了點頭。黃靜玄嘆道︰“那麼我接著講鸞鳥的故事與你听罷。”
不知鸞鳥又與鳴淵寶劍有何關聯,韓一鳴點了點頭。自知對靈山的事物了解甚少,師伯這樣說與自己听,那是再好也不過。黃靜玄停了一停,道︰“你師父必然也不曾對你說過鳴淵二字的來歷罷。”韓一鳴道︰“師父曾對我說,取的是鳳鳴于淵,聲清于野之意。”黃靜玄點了點頭,卻道︰“這里卻該是鸞鳴于淵才對!”
韓一鳴奇道︰“是鸞鳴于淵嗎?是不是我听錯了。”黃靜玄搖了搖頭道︰“你並沒听錯。鸞鳥鳳凰,都是神鳥。只是鳳凰善舞,而鸞鳥善鳴。也有傳說,說的是鳳凰生鸞鳥,而鸞鳥生凡鳥。不過我並沒有親見,不好妄言。鳳凰的羽毛流光溢彩,而鸞鳥卻是青藍尾羽,也是美麗非凡。本來兩者相差也不大,只是鸞鳥永生不變,因而也叫青鳥。
鳳凰雖是百鳥之王,卻是如人一般,由自小開始,年年發身長大,極至變老。也如人一般,身形小巧是它的幼年,嬌弱柔韌。發身長大,羽毛豐滿,張開雙翼,與日月爭輝,乃是它的壯年。至于它的暮年,就如人的老年一般,身體老弱,羽毛脫落,不再復昔日百鳥之王、光輝萬丈之樣。再往後,垂垂老矣的鳳凰便會在一個風和日麗的白天,在陽光之下亮翅,自眼楮收斂太陽的陽光,再自口中吐出,吐在它自己身上,將自己燒成一個火球。它燃燒之時,那光芒能讓萬物失色,日月回避。待烈火將它老垂的身體燒淨,它自灰燼中重生,又是年幼模樣。這便叫做涅磐。唯有鳳凰,才能涅磐!”
韓一鳴听得愣了神,只是靜靜看著師伯。黃靜玄微微一笑,道︰“鳳凰涅磐,浴火重生,乃是鳳凰與凡鳥的區別。只是鳳凰涅磐,並沒有固定的時刻,全看鳳凰當時是怎樣的。有時鳳凰一年便會涅磐,卻也有歷經百年而不涅磐的時刻。總之它雖讓百鳥臣服,卻只有壯年之時才以鳥王之姿態出現,而其余的時刻,便如一個人的一生,沉默而無聞,也或許是飄游遠方。但是百鳥服從于它,只有鸞鳥,並不臣服。”
這些故事真是聞所未聞,韓一鳴兩眼望著黃靜玄,不再插話,只想他接著說下去。黃靜玄微微一笑,道︰“鸞鳥鳳凰,都是神鳥,但是鳳凰總是百鳥之王。鸞鳥雖是神鳥,也在其管轄之下。鸞鳥頗為不服,暗地里總是想與鳳凰一較高下,或許有朝一日,取而代之也說不定。”
黃靜玄道︰“鳳凰不與它相爭,卻也沒有退避之意。不過鸞鳥鳳凰,一個善鳴,一個善舞,因而兩者互不能少。但是往往是鳳凰更受大家喜愛些。”他說到這里,停了一停,才又道︰“這也不是眾人有所偏見,一來是鳳凰王者之尊所至。二來嘛,卻是鸞鳥自己招致的!”
韓一鳴十分意外,道︰它自身招致的?黃靜玄笑道︰是。鸞鳥的想法,讓別的鳥兒都十分不喜,敬而遠之。它又一心想要脫去凡骨,鳳凰鸞鳥身上都有凡鳥的痕跡,鳳凰身上,羽毛金碧輝煌,卻有一雙長腳,乃是鶴腳。而鸞鳥,雖是身披五色羽毛,卻是雉身,略有些不是那麼完美。
第八卷 鳴淵寶劍 第一百五十二章 王者之相
“鳳凰並不覺鶴足給其帶來不便,從不遮掩,坦然面對。可鸞鳥卻以雉身為恥,定要修煉脫去雉身。它雲游四海,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有一術仙方改頭換面。有一日飛抵靈山,它見靈山與眾不同,便在靈山停下歇息。”
說到這里,黃靜玄微微一笑,似是回想什麼,住了口。韓一鳴正听得入神,見師伯停住了,抬起頭來,卻是不敢催促。黃靜玄出了片刻神,道︰“其實只是鸞鳥自己覺得沉重粗笨,而我們看見的,卻是一只神威凜凜,美麗奪目的大鳥自天而降。”
韓一鳴驚道︰“二師伯,你果真見過嗎?”黃靜玄笑道︰“不止是我,你的諸位師尊也都見過。鸞鳥一共來過靈山兩次,我們有幸都見到了。那時靈山始成,山上只有你師祖與我們幾師兄弟。我與師兄弟們都從未見過這樣美麗的鳥,鸞鳥落下來時,它所踏之處,都長出七色的仙草。它的尾羽掃過的草地,都開滿了芬芳的花朵。師弟,那時你也看呆了,不是嗎?”
趙浩洋嘆了口氣,笑道︰“是的。實不相瞞,師兄,我那時看得都摒住了呼吸。靈山之上,並非沒有靈物。驍鰩便是靈物,可是我卻沒有見過神鳥。它走近來,我連呼吸都止住了,生怕自己的呼吸會驚動了它。”黃靜玄道︰“是呀,五師弟是靈山之上最為跳脫的性情了,都屏心靜氣,可想而知我們別的弟子是何等小心安靜了!”
韓一鳴實在不能設想那是何等的情景,只能靜心听著。黃靜玄道︰“你師祖見多識廣,並不驚異,可是我們這些弟子,卻是訝異到了極點。鸞鳥便問你師祖,可有什麼法術能夠讓它脫去雉身?你師祖十分詫異,便道,雉身不過是皮相,何須如此在意?鸞鳥嘆了口氣,言道,它一心所想便是要脫去雉身。它為了脫去雉身,無所不為。再問了你師祖一回,依舊是無法,便失望而去。”
“看著它消失天際,你師祖搖了搖頭,對我們說,妒心一起,如野火燎原,再難平熄。也難怪鸞鳥心中不平,但凡人世間,爭的都是第一。我們見識淺陋,當時一見鸞鳥,我們心中想的都是鳳凰。都把鸞鳥認做了鳳凰。最說在書中也曾看到過‘鸞鳥鳳凰’,鸞鳥雖是在鳳凰之前,卻在百鳥之王下,它心中必然有些不忿。它若沒有此念,便不會如此。可是妒念一動,是何等地難以消除。神鳥動了妒念,比凡人更難消卻。凡人還可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神鳥,卻是不會有如此想法的!”
“那些年月,鳳凰始終是百鳥之王,高高在上。但我卻總是想著鸞鳥的仙音,清新如水,婉轉平和。不記得過了多久,忽然有一天,鸞鳥再次降臨靈山。這次降臨,前來見你師祖,是要向你師祖借靈山一用。它說它找到了替換雉身的辦法,它看到了孔雀,向孔雀借得一副極美的皮相,要在靈山將雉身換掉!”
“鸞鳥是神鳥,若是在凡地換它的身軀,便會靈力外泄,靈力外泄多了,不僅會惹來無數意外,無事生非之人總是無處不在,且還會一事無成。但靈山之上,有你師祖相助,便能將它靈力都封在其中。起始你師祖有些猶豫,非是有什麼私心,乃是因你的師祖認為,鸞鳥便是鸞鳥,硬要強壓鳳凰一頭,並非什麼好事。也勸它三思,它卻執意要換,並且說祖師若是不願借靈山與它一用,它也不強求,它再去尋覓那靈氣充足之地也不遲。可是你師祖卻知,這樣的地方,哪里尋去??再三攔阻,它卻執意要如此。與其換到其他地方去,還不如在靈山之上呢!”
韓一鳴年輕,沒什麼見識,但听到這里,也覺不妥。黃靜玄道︰“你師祖雖是感嘆,卻也只能用畢生靈力助它,封了靈山,不讓靈力外泄。那時我們師兄弟都在山上,可是並不知有此等事情發生,只覺得自己忽然間就失去了靈力,不能飛行,連平日最為普通的法術都用不了。但是有你師祖在,我們師兄弟都並不驚惶,各自靜心等候。說起這事來,陳師弟恐怕是最為記憶深刻。他本來飛在空中,忽然間就不能動彈,僵在半空,用盡畢生靈力,卻是無能為力!”
“至于鸞鳥是如何換了孔雀的身軀,我等並不得知。但鸞鳥確實是在師祖的相助之下完成此事,了了它的心願。事畢,它向師父道謝。師父便問它換了身軀了,可還有什麼不足?鸞鳥便道,換了身軀,完美無缺,便當成為百鳥之王,它要去尋鳳凰。師父很是意外,便對它道,是否百鳥之王,並不緊要。可鸞鳥處心積慮已久,哪里听得進去。反而對師父道,事已至此,這一爭高下是爭定了!”
听到這里,連韓一鳴都忍不住輕輕嘆息,黃靜玄又道︰“鸞鳥告訴師父,它打听得鳳凰這些時日已漸老衰,羽毛脫落,正是它爭先的大好時機,不可錯過。師祖勸它說,百鳥之王有如此重要嗎?是鳳是鸞還不是一樣。可是它卻說,它鳴聲清越,遠超鳳凰,又有了孔雀的身軀,連所落之地都青草開花,這難道不是王者之相嗎?你師祖心知此事難以罷休,便道願再助它一臂之力。鸞鳥喜悅已極,便鳴叫數聲,以示謝意!
你師祖便請鸞鳥降臨于聿愛,在梧桐樹前,取出一張七弦古琴來,調較弦索,便彈奏起來。彈了一曲陽關三疊,之後,又彈了一曲烏夜啼。第三首曲子,彈的是歸去來辭。我們幾師兄弟,只有佩服的份兒,你師祖的琴技,出神入化,只有你的師父,我的師弟,學到了幾分。師父彈到第二首烏夜啼時,便有輕風徐來,越往後,那風吹得越猛起來,我們幾個人都有隨風而去之勢,但是師父尋常是不彈琴的,難得听到師父彈奏,哪里會走開!”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20 23:38:25
第八卷 鳴淵寶劍 第一百五十三章 涅磐
第三首曲子彈完,空中便傳來一聲鳴叫,鳳凰已出現在我們頭頂,向我們飛來。怪異的是,它越高時,身形越大,讓人感覺威勢非同一般。向下飛來,身形便開始變小。飛得越低,身形越小,最後落在梧桐樹上。其時我們一見,都覺得大吃一驚,鳳凰果真如鸞鳥所說,羽毛零散,露出來的皮肉,都松馳垂吊。實在不是一副好模樣。可是就是這樣,鳳凰依舊有著王者氣度,令我們不敢逼視,不得不側過身去,不敢正視。便是它垂垂老矣的模樣,也都是氣度非凡!
韓一鳴不禁隨著黃靜玄的話,去想像鳳凰的王者氣度,怎奈他思潮枯干,任是想破了頭,依舊想不出來。黃靜玄道︰“鳳凰落在梧桐樹上,對著你師祖看了一眼,你師祖又彈了第四首曲子,那是一首桐葉舞秋風罷。這首曲子彈奏之時,靈山之上雖是陽光明媚,輕風徐徐,但我卻還是有了無邊落木、秋意蕭索的感受。鳳凰一動不動,靜靜听完了這首曲子,便從梧桐樹上掉了下來!”
韓一鳴啊了一聲,意外到了極點。此時若說是鳳凰翩翩起舞,他不意外,若說鳳凰高吭而鳴,他也不意外。便是展翅而去,似乎也在情理之中,畢竟神鳥,畢竟是百鳥之王。可是一頭自梧桐樹上掉了下來,倒是讓他意外到了極點。
“鸞鳥大喜,向你師祖道謝。鸞鳥永不老去,五色羽毛永不脫落,永無這落魄之相,因此它得意非凡。你師祖只是微微嘆息搖了搖頭。鳳凰落在地上,所有的羽毛都脫落下來,它最後一根羽毛落在地上,那碧玉般的眼眸之中亮起一點腥紅,它身上已沒有了羽毛,光禿禿的,甚是難看。卻作出振翅欲飛的樣子,忽然自口中吐出一串火花來,落在身邊的羽毛上,轉眼便燃燒起來。它的身軀凝立其中,任憑那火越燒越旺,轉眼便是熊熊燃燒。”
“這一場火,始終只在那小小的三尺地界內燃燒。你師祖袖手旁觀,沒有熄火的意思,我們做弟子的,也就只站在一邊呆看。那火有越燃越猛之勢,而你師祖卻始終只是微笑站在一邊。那火焰越騰越高,高到了我們必須仰頭才能看見火勢的頂端。猛然間,烈焰都變成金色,向下壓來,壓低了,變成半人高的一簇。這半人高的金色火焰沖天而起,展翅高飛,鳴叫聲響徹環宇。這,就是我親眼所見的鳳凰涅磐!”
韓一鳴張開了嘴,卻是說不出話來。黃靜玄道︰“我與你的諸們師尊是親眼所見,比你還要意外。從前總以為是燃燒殆盡了才是鳳凰涅磐,卻不知是燃燒到最烈的時候就是鳳凰的涅磐。鳳凰涅磐之後,不似從前那樣長大的身型,尾羽也並不長大、華麗,甚而遠不及鸞鳥的炫麗奪目。但是它身上的淡淡華光,卻是無以倫比。它飛起來,圍著梧桐樹繞了一圈,便向天空之中飛去,帶著一道流光,飛入天空,轉眼便沒了蹤影。原來鳳凰只有涅磐的時候落地,其余時候,它都是飛在天上的!”
“鳳凰飛走後,你師祖對鸞鳥道,這就百鳥之王。鸞鳥站在一邊,靜立了一陣,忽然振翅高飛,飛上極高的天空,然後一頭倒撞下來,撞死在先前鳳凰涅磐的地面上!”韓一鳴驚得說不出話來,連呼吸都停頓住了,兩眼定定看著黃靜玄。
黃靜玄嘆息了一聲,良久不語,半晌之後,才道︰“你師祖的本意,是請來鳳凰,讓鸞鳥知難而退,卻不料鸞鳥心高氣傲,看見了鳳凰涅磐之後,雖是小了許多,卻王威不減,心知再無可能與之一搏,永遠只是鸞鳥,換了身軀,也還是鸞鳥,不會變成鳳凰的!”
他又嘆了口氣,道︰“或許鸞鳥便是想明白了這一點,心灰意冷。也或許它壓根沒有想明白,費盡心思的努力,都化為烏有,失望而死。不過也難說是看見了小小的鳳凰,雖是極小,但是王威不散,一時之間羞愧難當,便離世而去。不過它的想法,我們是不得而知了!”
韓一鳴震驚不已,想著鸞鳥一飛沖天,卻是一頭撞向地面,何等壯麗,卻又何等淒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黃靜玄嘆道︰“難道做鸞鳥便那麼不好,一定要做鳳凰麼?涅磐時的烈火燒灼豈是咱們能想象的?若不是鳳凰,早煉得只剩一陣青煙了,真就那麼好嗎?”
他這話說得似乎是從韓一鳴心里說出來一般,韓一鳴也禁不住嘆了口氣。黃靜玄道︰“這個結果,確也出乎你師祖的預料,畢竟你師祖想的是鸞鳥也是神鳥,早已見多識廣。看見這些,便當將那不切實際的念頭拋開,去廣闊天地遨游。連身軀都換過了,還有什麼事能難倒它呢?卻不料它到最後都沒想開!”
“可是它至死都是鸞鳥,即便它能讓青草開花,能換得孔雀的身軀。它還是鸞鳥。鳳凰就算落地之處沒有奇花異草生發,就算它鳴叫之聲不能與鸞鳥相比,至老之時全無光彩,但它還是鳳凰。這是不能改更的事實,也無從更改!或者,也可以說天命如此罷!”在座三人都嘆息不已,黃靜玄與趙浩洋都是親見鸞鳥觸地而死的,感慨唏噓。韓一鳴只是听到,都覺得震撼難當,更不能想象他們親身經歷,是何等的震驚。
黃靜玄靜了片刻,又道︰“鸞鳥觸地而死,它為神鳥,死後身軀不會留下。可是你師父所住的聿愛之上,卻是夜夜都有鸞鳥那不甘心的鳴叫。每天夜里它的鳴叫聲便響徹雲宵,鸞鳥的鳴叫,本是最為動听的,可它不甘而逝,它的怨靈便每夜都在聿愛之上鳴叫,淒厲之極,不甘之極,讓人卒不忍听。伴隨著它的鳴叫,還有勢態猛烈的狂風,將它的鳴叫傳揚得到處都是。那時每天晚上,我們都能听到那令人心酸的鳴叫。無止無休!——
鸞鳥何時才能吐盡怨氣,請書友們關注下一章內容。感謝書友們的支持,非常感謝。請大家看書之余記得給本書投票票。
第八卷 鳴淵寶劍 第一百五十四章 鳴淵寶劍
趙浩洋嘆道︰“鸞鳥的鳴叫無休無止,我不知師兄弟們是怎樣想的,我卻是煩不勝煩。哪有這樣的神鳥,不如叫鬼鳥倒還貼切些。那聲音听得人心里、骨子里發酸,發麻,人極了。我那時修為不夠,听在耳朵里,簡直是汗毛直豎,心里發虛。一夜一夜,都睜著眼楮,哪里睡得著覺!”
黃靜玄笑道︰“師弟,我也是如此。我私下里想,或許不是因為我的修為不夠,它本來是神鳥,我們本來便應對它敬畏。它不甘而化,那心中的怨意,哪里是一時半會兒便可以消除的?連人的怨恨,都需要數十年來化解,何況是它?”韓一鳴不禁點了點頭。
趙浩洋嘆息一聲︰“它倒是可以化個千百年來化解它的不甘和怨意,可是咱們倒底的肉體凡胎,可消受不了那聲音。連夜晚來臨,都無異于惡夢。一到夜晚,人人都不寒而栗,白天的修行是談不上啦,都瞌睡去了!”黃靜玄道︰“你師祖總不出聲,我們也只好忍耐。一連忍了一月有余,終于等到你師祖出手了。師父說鸞鳥心有不甘,不會就此消散,要七七四十九日之後,才能出手結束這些過往。說完伸手自那日它觸死之地,取出一根青翠羽毛。自這根羽毛取出之後,那淒涼的鳴叫便不復存在。終于算是止住了我等那不堪承受的時日!”
“後來祖師意外得到極好的紫金,便用這些紫金,和那根青翠羽毛,煉成了鳴淵寶劍。劍成之日,紫氣與黃光相交輝映。祖師將鳴淵寶劍拿在手中,輕輕彈了一彈,道︰‘鳳鳴于淵,聲清于野。你那樣想做鳳凰,以至于消逝都不回頭,那麼這柄劍便叫做鳴淵罷,以完你的心願。’鳴淵劍乃是靈劍,劍鋒震顫,發出嗡嗡聲來,似是認可了這個名字。自此這柄劍便叫做鳴淵!”
他說完了,屋內一片寂靜。黃靜玄與趙浩洋顯而易見是想起了從前的許多事情,心潮起伏。韓一鳴則是此時才知鳴淵寶劍里竟有這樣兩個故事,震驚莫名。對著鳴淵寶劍看了又看,這里面竟有兩個靈物的故事,彌蕤的故事,讓人心痛,而鸞鳥的故事,卻是讓人嘆息不已。
黃靜玄道︰“一鳴,知道了它的過往,你更該喜愛這柄寶劍才是。要知道它雖已成了寶劍,卻依舊就有靈之物。你的喜怒哀樂,它皆能感受。與你性命相連,血肉相近的物件,便不要再等閑視之了!我們難以時時刻刻在你身邊,你當重視此劍,它有靈氣,自會衛護主人。它在,你的性命就在!”韓一鳴低聲道︰“二師伯說的是,弟子謹記在心!”此時他已知是平波道人觸犯了鳴淵寶劍,因而失去了兩百年靈力。但想師尊們專為自己講這個故事,只怕也猜到了其中的部分。
黃靜玄向窗外看了看,天色已亮了起來,這一說說了一夜。韓一鳴絲毫不覺倦意,對兩位師尊竟有了些許歉意,他們白天帶著幾位師兄忙里忙外,入夜還不得好生安歇。心中歉疚,道︰“師伯、師叔,都是弟子害你們不能好生歇息!”趙浩洋已笑道︰“你不用管我們,這麼多年的修行,連小小一夜都熬不過,才真是白修了呢!”黃靜玄道︰“一鳴,咱們還要在這里歇息幾日的,你就再安心休養幾日罷!”
韓一鳴臉上一紅,道︰“弟子好多了,可以接著上路了!”黃靜玄笑道︰“你不要著急,咱們不走。平波道長已對我們說了,要在此地再盤桓幾日。你便也好好借機歇歇!”他站起身來,道︰“我們這就回去了!”他雙手輕輕一拍,又是“啪”的一聲輕響,解了寂靜界結,與趙浩洋一同走出屋去。
後幾日,韓一鳴隨著師兄們一起相幫村民建屋。其實他躺在床上那兩日,被燒的幾間屋都已建了起來,過後做的不過是些修繕而已。建屋容易,修繕卻煩不勝煩。眾弟子每日里穿梭往來,便是四處尋找可供修繕用的物件。有時有幾張寬大的樹葉,有時是幾根粗壯長滕,林林總總,數不勝數。這些小物件本來在山野之中隨處可見,可就是臨時要用,反倒讓人四處一通好找。幸而在靈山諸人御劍飛行,到也難不到哪里去。
他們飛來飛去,早已成了家常便飯,連韓一鳴都習以為常了。村寨中人起始是嚇得呆若木雞,連看他們的眼神,都仿佛看見了鬼一般,敬畏到了極點。但多見幾次,也就安定下來,大膽一點的小孩子,還纏住他們要跟上天空去看一看。
韓一鳴不會修繕,四處尋找物件,卻也幫得十分順手。司馬凌逸將舊的物件給他看過,他便御劍前去尋找。這幾日平波道人病臥在床,連門都不出,想來也不會對他有什麼不利。何況他是吃了韓一鳴鳴淵寶劍的虧,該當是有一段時間不敢輕動了。韓一鳴倒放開膽量,四處奔走。
司馬凌逸將一條極韌的滕條遞給他,讓他相幫尋找,韓一鳴便御使寶劍,飛入鐵莽山去。他但凡看見滕蔓,都上去扯幾下,看了幾處,滕條雖然十分柔韌,卻總覺得細了些,不是十分中意。他尋了一陣,終于尋到一根好些的,用鳴淵寶劍砍了下來。
他拿著滕條,正要飛上空中,忽然听到身邊樹林里傳來聲響,片刻之後便停住了,再過片刻,又輕輕響了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向他這邊走來。韓一鳴警覺起來,御使寶劍,飛上樹稍,向下看去。
密密莽林之中,走出一個人來。這人身穿青色道袍,頭頂束發道冠,正是平波道人門下弟子。韓一鳴站得高了,看不清面貌,不知是誰。但見他背上背的是一柄普通的木劍,而不是黑桃木劍,知道不是平波道人,而是他門下弟子。
他彎腰在地上尋找了一陣,將一棵草拔了起來,揣入懷中,轉身就走。韓一鳴見他是采摘草藥,知道是幫平波道人采藥,心中不知是痛快還是鄙夷。微微搖了搖頭,左手食、中二指向前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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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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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0 23:39:00
第八卷 鳴淵寶劍 第一百五十五章 圓圈
忽然見下面那人止住腳步,蹲下身子。韓一鳴這里鳴淵寶劍已向前飛去,見他停住了,頗為意外,連忙也止住去勢,轉身回來,看他做什麼。只見他在地上蹲著不動,連頭也低著。韓一鳴隔著重重樹葉,看不清他到底做些什麼,看他蹲了一陣,站起身來,便向前走去。韓一鳴從前吃過大虧,不敢輕舉妄動,只是靜靜看著他離去。他站得高,直到目送他走了好遠,這才又回地面來看。
地面上畫了一個圓圈,卻有一頭開了一個半寸左右的口子。並且那個圈子是用手在地上劃出來的,周圍的草葉都除得一干二淨,那個圈子畫得入土三分,十分清楚。韓一鳴不禁擔憂起來,他不懂這其中到底是有什麼意思,但總覺不安。看了看四周的景物,便飛回村寨去。
他到了村寨之中,四處尋找司馬凌逸。此時村寨之中家家戶戶都在忙著修整,司馬凌逸不知到哪里去了。韓一鳴四處張望,又問了兩位師兄,才有人將他的方位指給韓一鳴。韓一鳴奔過去,司馬凌逸正在人家屋頂上相幫用厚草氈鋪墊。見他過來,道︰“師弟,你找到了嗎?拿來給我。”韓一鳴將那道滕條拋上去,司馬凌逸也不動身,右手一招,便如空中有一只大手將那根抓了過去一般,轉眼就到了司馬凌逸的手中。
滕條粗而且硬,到了司馬凌逸手中,他雙手自滕條上撫過,便將它變得十分柔軟,如一根麻繩一般。滕條雖說比粗樹枝軟一些,但拿在手中,也是十分堅硬,要彎折它,需要很大的力氣。村人一般都是將滕條浸在水中,或者浸在油中,將之浸軟,然後再用來捆綁,等滕條再次風干之後,又是十分堅硬,捆扎的東西也不會散落。村中最有力氣的男子也做不到空手便將才砍下來的滕條在手中輕易就彎折過來,並且如用麻繩一般用來捆扎。村人在下方看他將滕條用得與一跟繩子一般,圍了攏來看。
韓一鳴不便叫他下來,只得在下方等著。看著司馬凌逸將屋頂修繕得差不多了,飛身一躍而下,才走上去,道︰“師兄!”司馬凌逸道︰“小師弟,怎麼啦?累了麼?那你去歇一會兒罷。”韓一鳴搖了搖頭道︰“不是,我是有事想要問你。”
司馬凌逸道︰“哦,什麼事?”見他神色有些猶豫,又道︰“咱們走開去說。”兩人走到僻靜之處,韓一鳴將看見平波道人門下弟子之事說與司馬凌逸听,又將地上那個奇怪的圓圈也說與他听。他心中總覺平波門人都有些鬼祟,心中總怕他們做些什麼于靈山諸人不利之事。
司馬凌逸點了點頭,道︰“嗯,師弟,你還記得地方麼?我隨你去看一看。”韓一鳴便是想讓師兄去看上一看,道︰“我還記得,我這就帶師兄前去。”兩人御劍飛上天空。韓一鳴回村寨之前,確實在空中仔細看過那個方位。可是此時飛上天去,只見眼前全是茫茫林海,蔥蘢綠葉,哪里有什麼分別,四周都差不多的景象,根本分不清楚該向何方去。
在空中目瞪口呆了一陣,始終不知向何處而去。司馬凌逸道︰“師弟,你真不記得方位了嗎?”韓一鳴又四處張望了一陣,依舊找不到來路,只得搖了搖頭,道︰“師兄,算了,咱們回去罷,我,我真找不到那個方位了!”
司馬凌逸道︰“那,你還記得他畫在地上的那個符咒的樣子嗎?”韓一鳴驚道︰“師兄,那真是個符咒麼?”司馬凌逸道︰“我有些疑心,畢竟咱們也要小心些才好。”司馬凌逸修行已有年頭,不止道行精深,且也頗為厲害,韓一鳴听他這樣一說,先在心里細細想了一回,才道︰“記得!”
司馬凌逸道︰“那好,你隨我來。”他返回地上,尋到一塊草地,道︰“師弟,你來在這里畫一畫我看!”韓一鳴道︰“我畫麼?我怕我畫不象。”司馬凌逸道︰“不怕,你先畫罷!”韓一鳴在地上蹲下來,先伸手在地上畫了個圓圈,卻不封口,畫好之後,先站起來看看,覺得也還畫的圓,有幾分相似了。又蹲下身去,將圓圈上的草都拔去,再將圓圈畫得深一些,直至入土三分。
他畫完了站起來看了片刻,心里覺得似乎像了,才對司馬凌逸道︰“師兄,大約就是這個樣子,我畫的,也不太像!”司馬凌逸笑道︰“哦,是麼,這已然很好了。”伸手自懷中取出定心針來,將定心針扎在那個圓圈之內,左手握拳,右手在圓圈內輕輕一按,定心針“嗖”地一聲,拔地而起,化為一道白光,直飛入雲宵里去。便是在白天,那淡淡閃爍的白色光華也不被日光所掩沒。
片刻之後,司馬凌逸道︰“師弟,咱們上去看看。”韓一鳴隨著他,又御劍飛上天空,這次再飛上來,早就見定心針豎在空中,還是三寸左右長短,卻是定定地浮在空中。司馬凌逸左手一直握拳,此時抬起手,攤開手掌來,輕輕向上招了招,韓一鳴凝神細看,忽然只見下面那郁郁森森的莽林之中,白光閃爍。
那是一道道和定心針上白色光華相似的的白光,自地而起,向著定心針上涌來,後面拖著長長一線。白光涌到定心針上,定心針如穿了無數長線的一顆大針,只是那淡淡的白色光華看上去並不零亂。
司馬凌逸伸手將定心針拿在手中,輕輕一揮手,那些拖長的如白線般的白光都涌上定心針來,司馬凌逸揮指一彈,白光從中截斷,他將定心針收入懷中,道︰“好了,師弟,咱們下去看看吧。”先向最近的一道白光飛去。
二人來到地上,果然見一個圓圈,畫得與韓一鳴畫得一般無二。司馬凌逸蹲下身來,對著那個圓圈細看,韓一鳴站在一邊,心中忐忑。他唯恐這符咒真會于靈山諸位師兄弟不利,因而特意請了大師兄來看。司馬凌逸看了一陣,搖了搖頭,道︰這……咱們再去看看別的。
第八卷 鳴淵寶劍 第一百五十六章 螢光
二人又飛到另一個地方,地上也有如是一個圓圈,雖說大小尺寸可能有些微不同,但看上去與前一個並無區別。司馬凌逸看來看去,始終看不出其中奧妙,兩人又看了幾個地方,均是如此。司馬凌逸道︰“看不出是什麼符咒,也不像是符咒。咱們先回去罷,你要是不放心,就請師叔們來看一看!”
兩人飛上天空,司馬凌逸道︰“師弟,我教你個法子,下回你就可以輕易找到自己曾經去過,又想找的地方了。”說著,自青金寶劍上一躍而下。他的修行已是靈山小輩弟子中最為高深的了,不用青金寶劍,也不會摔傷。他落到樹頂之時順手在樹頂之上摘了一片葉子,落地之後,將那片葉子在自己的金青寶劍上一貼,隨手就扔在地上。韓一鳴跟在他身後,莫明其妙,看了看地上的葉子,又向司馬凌逸看去。
司馬凌逸笑道︰“現下我的青金寶劍認得這片葉子,它自會去找,你看。”他左手提起青金寶劍,輕輕在貼過樹葉的地方一點,“刷”地一聲,青金寶劍帶著嘯聲,已向上飛去。韓一鳴十分意外,樹葉明明被司馬凌逸扔在了地上,青金寶劍卻向天上飛去,如何能夠尋到那片樹葉呢?
只是他素來也不懷疑這位師兄的所能,但饒是如此,還是忍不住悄悄向地上瞄了一眼。只見地上青草離離,哪里還有那片樹葉的影子?忽然司馬凌逸笑道︰“你看。”只見青金寶劍不知何時已飛回到樹稍,懸浮在空中。
司馬凌逸笑道︰“師弟,你上去看一看。那片樹葉在我的青金寶劍上貼過,便與別的樹葉都不一樣了,去罷!”韓一鳴將信將疑,御使鳴淵寶劍飛上樹稍。只見青金寶劍浮在空中,劍尖微微顫動,劍尖所指,是一片樹葉。韓一鳴小心翼翼挨近去看,只見那片葉子上有著點點星輝,色澤果然與青金寶劍上閃爍的星輝一般無二。再看其余的樹葉,卻沒有一片樹葉上有這樣美麗的星輝。
韓一鳴又驚喜,轉身飛下樹稍,道︰“師兄,這個法子真好。你教給我罷。”司馬凌逸道︰“我不是已經教給你了嗎?不過要記得摘樹葉的時候,就一定要整片摘下來,而且要摘樹頂的!”韓一鳴道︰“是,一定要摘樹稍的麼?”司馬凌逸笑道︰“其實摘哪里的都可以,不過還是摘樹稍的要好些。從前也有師弟們隨手摘取的,但是如若太低了,難免會被嚼吃樹葉生靈嚼吃了,那樣就再找不到了!”
二人飛回村寨,又分頭忙亂,直忙到下午。眼看著金烏西墜,玉兔東升,眾人都停下手來,吃過晚飯,各自歇息。韓一鳴心中始終掛著那個奇怪的圓圈,便是連吃飯的時刻,都想著要與師叔師伯說。一起吃過晚飯,黃靜玄道︰“一鳴,你來。”
韓一鳴本來也就要與二師伯說這件事,便跟著黃靜玄來到他與趙浩洋歇息之所。黃靜玄道︰“我听你大師兄對我說,你有事情不明白,想問一問我?”韓一鳴便將日間所見又說了一遍給二師伯听,黃靜玄道︰“一鳴,你是擔心這會不利于我們靈山麼?好罷,我隨你去看上一看!”
二人悄悄自村中出來,黃靜玄既然不御使寶劍,韓一鳴也就不敢擅自御使,穿過村寨,直到走出村寨,直到身處樹林之中,黃靜玄才道︰“咱們上去罷。”招出劈風寶劍來,韓一鳴正要召出鳴淵寶劍,黃靜玄已伸手拉著他的手臂躍入空中。
韓一鳴剛要說話,黃靜玄已豎起一指,對他一劃。黃靜玄輕輕一劃,無聲無息,甚而動作也是極小,韓一鳴的嘴已張不開來,將說未說的話,全都被堵了回去。他愣了一愣,黃靜玄已伸手向地上一指。
只見地上幾條人影,越過他們先前站的地方向樹林之中而去,看穿著打扮,正是平波道人門下弟子。黃靜玄拉著韓一鳴在上方跟著,只見他們前方都有亮光,想來是都點著眉心燈。他們先是奔走極快,不多時,就各自分開來,黃靜玄只跟住其中一人,看他到底要做什麼。
那人走走停停,四處張望,不知他看什麼,他東張西望了一陣,便停住了腳步,連眉心燈都熄滅了。黃靜玄在空中止步,韓一鳴努力向地上看去,但深色深沉,下方又枝葉茂盛,地上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
過了一陣,只見林中有一點點微弱的亮光輕輕閃動。韓一鳴初見之時以為那是平波道人門下弟子眉心上的眉心燈,但眉心燈與他靈山派的梵心燭火相似,各人的光澤都不相同。而那一點點的亮光,卻是同一種顏色,如同螢火蟲般閃閃爍爍,忽明忽暗。韓一鳴誤認做是螢火蟲,這些亮點都在移動。可是看了一陣,只見有兩個亮點移得近了些,卻比螢火蟲大得多了。眼睜睜看著那幾點螢光移了近來,想要看清是什麼,卻總是看不清。
忽然有一點螢光不再移動,只在一個地方閃動,而另一點螢光卻還是向前方而去。只見站在一旁的那人就彎下腰去,對著地上不知做了些什麼,片刻之後直起身來,已是捧著那團螢光轉身回去。
那人走了,黃靜玄卻不走,兩眼只是看著那遠去的一點螢光。韓一鳴頗想跟著去看個仔細,黃靜玄卻道︰“咱們也去弄一點來吧,這可是好東西!”說罷,便拉著他跟隨已遠去的那一點螢光而去。
他們跟了一陣,只見那點螢光已入了莽林之中,黃靜玄道︰“好了,咱們下去。”拉著他落在地面上。韓一鳴不知為何二師伯不跟在那人身後,反要到這邊來,便師伯行事,總有他的道理,反正自己也口不能言。黃靜玄四方看了一看,尋了一棵大樹,在樹下站住。他不點焚心燭火,韓一鳴也不敢點。兩人站在黑暗里,只不過在師尊身邊,韓一鳴並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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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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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0 23:39:26
第八卷 鳴淵寶劍 第一百五十七章 馥芮
只見遠遠的一點螢光閃動,忽明忽暗,向這邊而來。韓一鳴眼看著那點螢光越來越明亮,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大,不知為何,竟連呼吸都輕慢起來。那點螢光來得很快,轉眼已穿過樹林,來到他們面前。
韓一鳴這才看清,這螢光閃爍的東西,乃是一棵草。這棵草與別的草不一般,葉子寬闊得多了,並且看上去也厚實些,葉片之中有一個小小的圓球。韓一鳴看了一陣,才明白那個圓球乃是長在葉身上的,不知是花還是葉。只是這棵草長滿了白色絨毛,草葉兩面都長著絨毛,密密層層,似乎那螢光便是自這絨毛上發出來一般。
這棵草忽明忽暗,明亮時在一個地方,但暗下來後再次亮起螢光時,已到了另一個地方。不知它是如何過去的,韓一鳴只見它不停地挨近來,已是十分驚異了。他自來不曾見過花草會不在一個地方,而是四處跑動,此時看見,怎會不驚?
那棵草來得近了,再次發出明亮光芒時,黃靜玄忽然伸出手來,向著它一抓,韓一明已見那棵草出現在了二師伯手中。黃靜玄微微一笑,轉回身來,右手對著韓一鳴喉間虛劃了一下,韓一鳴只听自己的聲音問道︰“二師伯,這是什麼?”
黃靜玄笑道︰“這叫馥芮。從前只在古書中看過,據說可以起死回生,療傷救命。只是生來靈性,不與別的草木一般永在一處,而是居無定所,很少見不是嗎?料不到是在這里見到。走,咱們再去尋一棵!”說罷,拉了韓一鳴又躍上劈風寶劍。向另一點螢光而去。
黃靜玄帶著他,又找了一棵馥芮,這才回村寨來。韓一鳴回到寨中,忽然想起那個符咒來,他一直不能說話,後來黃靜玄又一心尋找馥芮,幾乎都忘記了這事。一回到村寨中,韓一鳴便想了起來,道︰“二師伯,那個符咒……”黃靜玄笑道︰“那不是符咒,那是捉馥芮的圈子。馥芮雖是居無定所,但它離不開土地。想來平波道長是想走點捷徑,早些將失去的靈力補回來,因而叫門下弟子去找馥芮。馥芮被那些圈子擋住的,便不能再跑到別的地方去。”
韓一鳴“啊”了一聲,道︰“馥芮與木芝很相似呀!”黃靜玄愣了一愣,笑道︰“一鳴,不要這樣想!雖說草木大多一樣,但你要是這樣想了,就不對了。他從前吃木芝是不對,但現下他病了,馥芮能治病療傷,他用來治病,便沒什麼不對的。若是一個人,病勢沉重性命垂危,那麼能用木芝救回他的命來也是好事。靈芝千年之後,也還是靈芝,只是變成人形,實則不是人的。用來救人,不好麼?”
兩人回到屋中,早已是半夜了。韓一鳴正要告辭離去,黃靜玄忽然問道︰“一鳴,到底是怎麼回事?”韓一鳴愣了一愣,黃靜玄已道︰“一鳴,平波道長是受了什麼傷?”韓一鳴也不想不起來到底是經歷了些什麼,可心底知道,定是有過什麼的。只是想不起來,又都忍住了,只道︰“弟子也不知道!”
黃靜玄道︰“是鳴淵寶劍麼?”韓一鳴一呆,黃靜玄道︰“我想了許久,只有鳴淵寶劍,才能一下就將平波道長的靈力破去,我與你師叔聯手,也不能如此干淨快捷。令他無還手之力,連拿出七環寶鏡都不曾拿出來!”黃靜玄道︰“一鳴,你獨自遇上平波道長了嗎?我沒料到這麼快,不過好在你沒什麼出什麼意外!鳴淵寶劍本就會護主,畢竟是靈劍,與別的劍都不相似。靈山四劍,都各有靈性,鳴淵劍就更有靈氣了,畢竟這樣的劍,天下少有!”
韓一鳴實記不起什麼來,只是點頭,並不應聲。黃靜玄道︰“馥芮雖好,但平波道長便是將全天下的馥芮都吃下肚去,也再難恢復。少了兩百年靈力,若真是鳴淵寶劍所為,他必定恨你入骨,不過他也必定怕你。在他的靈力恢復之前,他不敢前來招惹你。而七環寶鏡,他也是用不了啦。這也好,這樣一來,這路上就省了不少事!”韓一鳴深知他話中之意,平波道人不能用七環寶鏡,靈山弟子便少了許多危險。他失去了兩百年靈力,不會再處處與靈山派為難,也算得是好事一件。
他們在這里又歇了幾日,待平波道人好些,才向前而去。那對夫婦的所贈金帛一概不要,那對夫婦萬般無奈,硬將那孩子頸中掛的白玉墜子解下來,說前方村寨都認得他這塊玉墜,若是路過,可以充足他們一路上食水。食水補給,乃是走遠路之人最為關切的事情,黃靜玄十分感謝,吩咐韓一鳴拿上。韓一鳴十分意外,正在猶豫中,黃靜玄已道︰“一鳴,畢竟是你把孩子救回來的。你來收下罷!”
韓一鳴只得接在手中,那對夫婦猶自將說將來若有所需,如何去尋找他們。韓一鳴只得訥訥應著,卻也並不听在心中。只是將那小嬰兒看了看,見他肥肥白白,十分可愛,心中也覺與淡淡的淒酸與歡喜。村中眾人也備了些禮物相送,都是些山貨。黃靜玄堅持不收,再三央及,黃靜玄只得笑道︰“我只要白米一把!”村寨中人雖不明白,但還是家家下去湊了許多白米出來。黃靜玄看了看,笑道︰“一把足矣。”伸手抓了一把,拿出一塊素帕來,包在其中,便帶著靈山諸人,向南而去。平波道人閉門休養了這些時日,面貌上與從前倒沒什麼不同,只是神色全然變成了深深的怨毒。
韓一鳴甚而有些怕他看過來,平波道人此時不再象往日,緊緊盯著他的後背。卻是在不經意之間一眼掃過,但就是這一瞥之中的狠毒與怨怒,也足以讓人心生寒意。韓一鳴對他失去了二百年靈力,絲毫不覺愧疚。只要想起那無辜去世的師姐,和險些被他害死的五師叔,便覺他該再失多去兩百年靈力。可是他失去再多的靈力,都不能挽回這些。韓一鳴也只能嘆息。
第八卷 鳴淵寶劍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天之涯
順下來的行程卻是十分順利,平波道人再也不曾與他們相別扭,雖說黃靜玄不論對靈山門下還是平波門下都一如既往,但平波道人門下弟子似乎已沒了往日趾高氣揚的樣子,都默默跟在靈山弟子身後向前走去。
這日中午,眾人走得滿頭大汗,黃靜玄見暑熱難當,便招呼眾人在路邊歇息。眾弟子正走得口干舌燥、滿身是汗,一听這話,都十分歡喜,在路邊歇下來,各自歇息,嚼吃干糧。黃靜玄喝了口水,看了看前方,道︰“平波道兄,咱們走了有四個多月了罷?”平波道人擦著滿頭的汗水,道︰“是,快五個月了。”黃靜玄道︰“依道兄看,咱們走到哪里才算是個盡頭呢?”
平波道人沉吟了片刻︰“要不,咱們還是走到那個地方罷。到了那里,已算是最南端了,你看如何?”黃靜玄道︰“是,就依道兄所言,到那里罷!”平波道人道︰“似乎再走個半個月,咱們便可以回去了。只是……”
眾弟子都圍在四周,听得一清二楚。眾人想著的都是早日回去,心思卻又各不相同。平波道人門下弟子素來囂張,但自平波道人被鳴淵寶劍所傷以來,卻是老老實實,不再敢過于放肆。听到即將能回去了,當真是心花怒放,只是當著師長的面,不敢出聲,各自在肚里歡喜。而靈山門下,卻也是松了口氣,司馬凌逸與幾個年長些的弟子,從前便跟隨師尊下過靈山,都已習以為常,但听到能回去,卻也覺松了口氣。韓一鳴一听能回靈山,心中便是一陣喜不自勝。他原先並不覺靈山有多麼好,于他來說,再好的地方,莫過于已不能回去的家。但經歷這些時日,與平波道人相處了這些時日,卻覺靈山真是再好不過的一塊淨土。能早些回去,遠離平波道人,每日里澆澆碧玉竹,與小乖做伴,心中的輕松自在遠遠超過此時。
自從听見要轉回靈山去了,每到太陽落山,他都覺心里沉靜下去一些。這日晚間,看著最後一縷霞光消失,算了一算,又走了十日了。只是前方依舊是路途茫茫,不見盡頭,不禁也疑心,難道師伯的意思,竟然是要半途而廢嗎?他有些疑惑,又覺不該疑惑。師伯絕不會半途而廢的,可師伯那意思,卻是再明白不過了。難道再走幾日,便會走到天地的盡頭麼?
天地的盡頭是什麼樣呢?韓一鳴頗想看上一看。畢竟天涯地角幾個字,只在書本上看見過,曾在書上見過,天地由“不周山”分開,也曾有書本上說,天邊由大龜的四只腳支撐而起,想象那四只腳,不知有多圓多粗。可真是如此的話,到了這里,也該看見些形影了。但他走了這許多天,終不見絲毫異處,不由得越發想親眼看一看所謂的天之涯地之角。
他想及此,便向前方看去。沉沉夜色下,實是難以想象天涯地角是什麼樣子。想了一陣,迷糊起來。正有些昏沉,忽然听得身邊傳來“啪”的一聲輕響,听起來似是誰不小心踏斷了樹枝。此間人多,難免有人會踏到樹枝,他雖是驚了一下,卻不放在心上。可是這聲響剛過,又是“啪”的一聲輕響。
緊接著,又響了一聲。韓一鳴睜開眼來,四周一望,師伯師叔在的遠些,連平波道人也遠遠在呆在一塊大石上。三人呈現三足鼎立狀,將兩派弟子都圍在了中間。此時月光皎如霜雪,雖是深夜,展眼看周遭,卻看得一清二楚,只見平波道人門下弟子與靈山諸位師兄各在一邊,都已各自睡去。
他與平波道人門下弟子除去每日的招呼之外,並無過多來往。但同行多時,便是陌生人,同行了這許多時刻,彼此也總有些相熟了。平波道人帶了八名弟子出來,有兩名弟子與劉欣竹在蟲蜃之中喪生,因而只有六名弟子跟在身邊。六名弟子一眼便可數得清清楚楚,都在那邊,已都睡熟了。而這邊連上自己,也是六名弟子,不見有何人走動。看了片刻,不再听見聲響,便又合眼睡下。
只是他閉上眼後不多久,又是一聲輕響傳來。韓一鳴再睜開眼來看,依舊沒有別人,想來是什麼小獸走動,踏斷樹枝也說不定。畢竟白天走了一整天,也有些疲累,他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醒來,精神飽滿,又向前走。只是晚間,他睡下後不久,又听到了那“啪”的一聲輕響,韓一鳴又睜開眼來,四處張望。如水月色之下山巒起伏,一眼望不到邊際,而近處再沒有別人。他閉上眼楮沒有多久,就又有聲響傳到耳邊。韓一鳴心中奇怪,但一想夜晚多是小獸行走之時,發出點聲響,也不足為奇。便不在意下。有師伯師叔在,小獸都遠遠在一邊,不敢近前來。
他自下了靈山,只有初入那險惡山谷時被棒槌跳入懷中過,之後不知師伯師叔設了什麼結界,別的生靈在他們入睡之時,便再也進不來了。因而他並不擔憂小獸跑了近來。只是他閉上眼楮後,卻覺那聲響離他極近,似乎就近在咫尺。並且微有些驚悚害怕,不知為何,他許久沒有這種感受了,竟有些被平波道長盯著後背時的緊張。悄悄睜開眼來,看了一回,平波道人雖坐得遠些,卻也看得分明,他並不曾睜著雙眼。以平波道人的道行,似乎也不必自眼縫之中瞄他。韓一鳴閉上眼楮,片刻之後,那聲音又響了起來,只是響了幾聲,便沒了聲息。他將此事丟開,便睡了過去。
到了清晨,眾人又醒來,向前趕去。韓一鳴算著已近半月,心中十分開心快意,腳下也越發輕盈了。走了整整一個白天,竟不疲累,到傍晚之時,還是興致頗高。傍晚眾人止住了腳步,黃靜玄對著前方看了看,道︰最多再走兩日,咱們就可以回去了!韓一鳴一听,不由向著他看的方位看去,只見那遠遠的前方,聳立著一道巍峨的山梁。
作者:
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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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0 23:39:53
第八卷 鳴淵寶劍 第一百五十九章 腳印
韓一鳴也看到過不少山梁了,雄奇壯麗的、清秀挺拔的、陡峭險峻的,但從來不曾看見這道山脈上這樣雄渾的山梁,連綿起伏數十里。山梁之上,一道銀白雪線,在陽光之下熠熠生輝。向左右望去,目之所及都是這道山脈。在極其遙遠的地方,還有幾座雪白的山頂顯露出來。韓一鳴幾乎懷疑,這道山梁上接天頂。這就是天之涯麼?這樣一道山梁,也算得上天之涯了。
最多兩天,就能走到天之涯,便能回靈山了。韓一鳴望著那青蒼蒼的山脈,輕輕嘆了口氣。眾人都睡了,他還是看著那道山脈。看了好一陣,微有些朦朧,忽然啪的一聲輕響傳入耳中。
這聲輕響在這三個夜晚之中,都在他耳邊出現,韓一鳴十分奇異,不知是何種小獸,總在附近出入。睜開眼來看了一看,不見動靜,搖了搖頭,如此而已。抬起頭來,向那山梁望了一眼,又低下頭來。
便在這時,韓一鳴看見地上有一塊凹陷,一塊不大的凹陷,正是個腳印形狀。這腳印正在他前方不遠處,若不是低下頭來,他也不會看見。腳印印在一塊松軟的青苔上,想來此地昨晚下過大雨,他們坐下來時,地上還十分潮濕,不知師伯與師叔施了什麼法術,人人所坐之地都並不濕潮。而身邊之地,卻還是又軟又潮,輕輕一壓,便有水自泥土之中滲出來。這個腳印不知是誰不留神踩上去的,這里潮濕不說,還有些泥濘,走得眾人腳上全是泥土。
韓一鳴閉上眼楮,不多時,又是一聲輕響“吱”,似是什麼東西踩在了泥里一般。韓一鳴並不在意,只做听不見。接著又響了兩聲,卻離他十分近。睜開眼來,眼前依舊什麼都沒有。韓一鳴不禁暗道自己太過緊張了,他此時已有睡意,打了個哈欠,眼皮便慢慢合了下來。
便在眼皮將閉未閉之時,看見自己前方兩尺左右的地方,也有一個腳印。韓一鳴不禁奇異起來,似乎自己先前看時,這里並沒有腳印,怎麼才這片刻之間,便多出一個腳印來。他睜開眼來對著腳印看了一看,又四周看了一看,這才發現這腳印並非一個,而是有好幾個。自己面前一個似是最後一個,難說是自己踩的也說不定。
他又合下眼簾來,片刻之後,又是“吱”的一聲輕響。韓一鳴並不理會,但那聲響卻又響了一聲。韓一鳴煩不勝煩,睜開眼來,又看了看四周,依舊如常,打了個哈欠,猛然間瞪大了眼楮。地上那幾個腳印似乎有些不對。
韓一鳴心驚起來,先前他看見最後一個腳印,乃是在自己前方兩尺左右,正橫在自己前方。而之前有的幾個腳印都在自己的左前方,沒有超過自己右手的。而此時,自己的右手邊,赫然多了兩個腳印!
韓一鳴記得再清楚不過,自己的右前方並沒有這腳印,可此時卻無端端多了兩個腳印。韓一鳴摒住呼吸,仔細回想,禁不住毛骨聳然。那並不是小獸的足跡,那就是人的腳印!並且是光著腳的腳印,連足趾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們這些人中,人人都穿了麻鞋,並沒有人人光著腳!這一下,韓一鳴不敢出聲,低下頭來,向兩邊瞄了瞄,不見動靜,心知叫師伯來看,只會是徒勞師伯。如若這個腳印真是這時有人踏出來的,自己一動,他必定就先跑了。
思索片刻,依舊閉上眼楮,卻仔細聆听。他閉上眼沒多久,就又傳來一聲響,韓一鳴微微將眼皮開了一縫,向著聲音來處看去,果然在他右前方,出現了第三個腳印,連足趾印都看得清清楚楚。他雖不意外,卻還是因這個腳印全身汗毛直豎。摒住了呼吸,雙手緊緊握成拳頭仍舊微微發抖,連額頭上都沁出汗珠來。
只見前方地上,又有一個腳印出現,並且是慢慢陷下去。韓一鳴是用心細看,因而月色之下看得格外分明。先是看見地上的青苔微微陷下去,接著就陷得更深了,甚而連從下陷中滲出來的雨水都看得一清二楚。看不分明的事物,總是越發令人恐懼,韓一鳴緊張萬分,忽然想起師伯教的靜心而看,閉上雙眼,努力將心中的恐懼、驚慌都拋之腦後。
平靜呼吸,安寧心神,過了一陣,悄悄將眼楮睜開一線。可他始終看不到什麼,也許是知道什麼東西便在身邊,便是打定了主意不害怕,一睜開眼來,還是有些瑟縮。心知不行,又閉上眼,拼命將心中的恐懼都趨逐開來,寧定呼吸,這才慢慢睜開眼來。
他悄悄對著自己的右手方看去,只見又一個腳印出現在那方,他寧神細看,忽然一個淡淡人影在腳印上方顯現出來。這個人影淡得如煙霧一般,似乎就是一團煙霧,只是凝成了人的形狀。韓一鳴摒住呼吸,從眼縫之中對著那團煙霧細看。
煙霧慢慢濃了起來,似是一個人的背影背對著自己。只是這個背影微型瘦高、膚色深濃,光著上身,赤著雙腳,連雙腿都裸露在月光下,只有腰間裹著一件看不分明的東西,想來是他的衣裳。韓一鳴還未見過這般黝黑的膚色,可是這該算是個人嗎?韓一鳴不能設想一個人會變成煙霧的形狀,似乎還有些隱隱透明。
可這人又不能說是煙霧,他每走一步,腳下都會有腳印,韓一鳴只覺汗毛直豎起來,剛想叫“師伯”,猛然想到有師伯、師叔和平波道人三人守護,這人還能跑到這里來,並且不驚動他們,可見並非等閑之輩。因而又忍住了,悄悄偷看。
只見那個人影走到平波道人的一個弟子身邊,伸出手來。那只手如雞爪一般,手指修長、筋骨畢現,指甲尖尖。手上的膚色是黧黑之色,指甲卻白得如紙一般,更將那手襯得黑瘦不堪。那個人影走到平波道人弟子面前,蹲下身去,抬起手來,那只雞爪一般的手忽然就插入了他的胸口!
第八卷 鳴淵寶劍 第一百六十章 嬌艷
韓一鳴猛然張開眼來,他雖厭惡平波道人及其門下弟子,但見一只手插入那弟子胸口,如插入豆腐之中一般輕易,哪里還忍得住,張口欲呼。忽然另一只黑如雞爪的手對著他一抓,韓一鳴就覺心口一緊,不知是什麼緊緊捏住了自己,聲音便發不出來。似乎身上箍上了一個鐵箍,還慢慢收緊,連呼吸都困難起來,動彈不得,片刻之後,眼楮都脹痛起來!
只見那個人影蹲在平波道人弟子面前,手插在他胸口之內,韓一鳴有心叫嚷,卻是無法出聲,只能眼睜睜看著。平波道人的弟子也恍似沒有察覺,依舊沉睡,還發出微微鼾聲。韓一鳴兩眼脹得厲害,似乎便要脫眶而出,連兩個太陽穴都疼痛起來,腦中有了尖銳的鳴叫聲。
他閉眼片刻,又張開眼來,死死盯著那個人影。只見那個人影片刻之後,便收回手站起身來。那只手上不知是沾了什麼,一滴滴向下滴著,卻是淡淡的綠色,雖說不像是血,但韓一鳴卻不寒而栗,哪敢細究,只是咬緊牙關,生怕自己一細究就連看的勇氣都沒有了。
那個人影站起身來,韓一鳴越覺頭腦昏沉,身上乏力,越發緊咬牙關。此時他不再是自眼縫之中偷看,而是睜大了眼,看著那個人影,只見那個人影慢慢轉過身來。
隨著那個人影轉回身來,韓一鳴只覺眼前一亮。那是一個女子,轉過身來的是一個女子。韓一鳴早有準備,就算轉過來的是一個面目猙獰的山精樹怪,他也不會意外。這個身影自背後看上去並不粗壯,瘦高而已,他的腦後全是亂糟糟的毛發,韓一鳴早不做人想,只認是個惡狠可怕的怪物。哪知轉過身來,卻是一個女子!
這個女子一轉過身來,韓一鳴只覺眼前一亮。他自來也沒有見過這種異樣美麗的女子,月光下她的肌膚色澤深濃,高鼻深目,兩道濃黑如墨勾畫的眉毛下,一雙深邃的眸子亮若星辰,正對著他望來。片刻之後,她稜角分明的嘴角輕輕向上一挑,挑出一抹嬌媚的笑容,艷絕無雙。她轉過身來,便對著韓一鳴走來!
韓一鳴意外之極,哪里料得到轉過身來會是這樣一個美麗的女子。他從未見過這樣嬌艷的女子,分外妖嬈。頭上掛著無數串寶光閃閃的纓絡,連臉龐上都籠著一圈金色的光輝。她身上露出一件翠綠描金的衣衫,緊緊貼服在身上,胸前露出大片肌膚來。韓一鳴不覺有些不敢直視,卻是轉不開頭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走近來。她伸手將斜裹著一條紅色花紋掐金邊的輕紗,攏得緊了些,越發華麗無比,曲線玲瓏,露出一邊骨肉均婷的肩膀和同樣美麗的小腿。她赤著的雙足上套著一連串腳鈴,越發顯得小腳修長渾圓,足面上描繪著與手上相似的繁華美麗花紋,輕輕落在地面上,不禁讓韓一鳴想起“步步生蓮”這四個字來。
韓一鳴目不轉楮看著她,自來也不曾見過哪個女子穿成這樣,裸露出大片肌膚。連她濃艷的笑容也不曾在別的女子面上見過,她的雙眼,真當得上明眸善睞,襯著黑色的眼眶,更加秋波流轉。靈山之上,白櫻與她的弟子,雖然也是十分美麗,卻都端莊得讓人不敢細看,細看于她們來說,與褻瀆無異。比之他曾變成樹身見過的那個神秘的美麗女子,眼前這個女子更加誘惑,她的眉眼與清麗無雙絕不相關,卻活色生香,笑容之中有一絲輕蔑,更加媚態橫生,讓人迷惑。
她一步步走近來,韓一鳴只是呆呆望著,這個女子每一個舉動都又輕又慢,似乎知道自己十分誘人,故意將動作做得更加完美些一般。韓一鳴心中有些迷糊,不知為什麼,只覺那女子對著自己一笑,自己就有些沒了力氣。可她每走近一步,背上的寒意就重一些。她的笑容十分媚惑,看了之後,全身就軟綿綿地,似乎什麼想法什麼念頭都沒了,又似乎從來沒有過的蠢蠢欲動在心里輕輕涌動。而他背上的汗毛卻全豎了起來!
那女子向前走了兩步,對著他又是露齒一笑,韓一鳴尚不自知,已回了一笑。那女子微微伸手一招,韓一鳴已自地上飄了起來,向著她飄去。韓一鳴神志迷糊,背心卻越來越冷。也因這一點寒冷,讓他心頭還有一絲清醒,雖是身不由己地向前飄去,心中卻是警覺起來。
離那女子越近,她的笑容便放得越大,整個天地間都充滿了她那極有意味的笑容、她雪白小巧的雙腳和她十指尖尖的雙手。她的笑容看過之後,便會難以忘懷,整個人都會陷溺其中,不再有其思雜念。韓一鳴昏昏沉沉間,只見她櫻唇又是輕輕一挑,伸出手來,便向自己伸來。
她的手心手背,都描繪著細細的花紋,手腕上掛著一連串細如發絲的鐲子,隨著她的手腕晃動,輕輕發出細碎的響聲。那只手並不瑩潤無骨,卻因那些細細的花紋而顯得分外美麗。慢慢地伸到他面前,撫上他的胸口。韓一鳴頭腦昏沉,連手指都不想一動,只是呆呆看著她手上的美麗花紋。
忽然胸口一熱,針刺般地痛楚自胸前傳來。痛楚讓他瞬間便清醒過來,身上十分疼痛,全身都有被緊緊捏住的疼痛,而胸前傳來的卻是椎心刺骨的疼痛。韓一鳴慢慢低下頭來,只見一只枯木一般的手,正插在自己的胸前!愣了片刻,向著那個女子望去,只見她臉上兩眼圓睜,眼白越來越大,嘴角下彎,驚愕不已。再低頭一看,插自己胸前的手,已不再是肌膚潤澤,而是色澤失敗,青筋暴露,猶如枯木一般可怕!直過了手肘之後,才又是那雪白瑩潤的肌膚!
韓一鳴掙扎不動,低下頭來,只見胸前似乎有什麼在波動,那女子飾著美麗花紋的手已變得更黑更枯,連骨骼形狀都露了出來,直至變成他先前見過的那只枯爪!
作者:
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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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0 23:40:44
第八卷 鳴淵寶劍 第一百六十一章 噩夢
此時已連手肘之上,都變了樣子,他先前見過的那黝黑細長的胳膊顯現出來,筋脈盡顯、猙獰可怕!韓一鳴咬牙忍著胸口疼痛,收束心神,右手食、中二指一動,鳴淵寶劍脫鞘而出!
韓一鳴兩指對著面前的那個女子一指,鳴淵寶劍金光閃爍,數道金光便對著那女子而去。金光去得快,韓一鳴料著必然打中,那知胸口忽然一痛,似有什麼要脫出去一般。那女子抬起另一只手來遮住了臉,已能見她明艷的櫻唇變得青紫猙獰,櫻唇旁邊的肌膚也變成了青灰之色,她忽然整個人都轉過身去,那只插在韓一鳴胸前的手用力向外掙扎,可是不知為何就是掙脫不了。幾道金光轉眼已飛到她腦後,她猛然間化為一道煙霧,就這麼消散于無形!
韓一鳴一跤跌倒在地,只覺全身都要散了開來一樣,胸前依舊劇痛,向胸前一看,並無異樣,連衣裳都是好的,別說破洞,連一點灰塵都沒沾上!忽然有人落在身邊,道︰“一鳴,你怎麼啦?”正是趙浩洋,韓一鳴想要說話,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趙浩洋的臉在他面前晃了幾晃,便是一片漆黑。
待得再睜開眼來,頭頂已是朗朗晴天。韓一鳴動了一動,有人道︰“一鳴,你怎麼樣了?”正是黃靜玄。韓一鳴動了一動,身上一如往常,並無不適,連忙坐起身來,四周一看。只見諸位師兄離得遠些,正在說話。趙浩洋端坐在一塊大石之上,平波道人在那邊與他的弟子說話。似乎昨晚所見,那面帶笑容的女子,那瘦削可怕的背影,都是自己的噩夢。
可那畢竟不是夢,冷汗自背心流下,汗毛直豎的感受,韓一鳴還記得一清二楚。連胸前的疼痛,也似乎還留有余韻,忍不住伸手按了按前胸。手到之處,堅硬無比,無相寶鏡正靜靜躺在懷內,難道昨晚,是無相寶鏡救了他一命麼?
“一鳴?你看見什麼了?”黃靜玄的追問在他耳邊響起,韓一鳴回過頭來,只見黃靜玄兩眼對著自己,神色中頗有探究之意。一時間,千言萬語涌到口邊,正要訴說,眼角閃過一道青光,韓一鳴向青光瞥了一眼,又忍住了。平波道人心思狠毒,不是等閑之輩,便是少了兩百年靈力,也不可小看,因而只是不言語。
黃靜玄道︰“一鳴,你昨晚怎麼啦?我听到你這里有聲響,你看見了什麼異樣麼?”韓一鳴向平波道人看了一眼,點了點頭。黃靜玄道︰“好了,不打緊的,你說罷。我們與平波道長是一路同來,若是有了什麼,也該讓道長知道。道長知道了,大家齊心協力,才能共保平安!”韓一鳴雖是不願,但一想果然不錯,咬了一咬牙,將昨晚所見都說與他听。
他先說了一連三個晚上听到異聲,又說那可怕怪異的女子,才說及一半,黃靜玄已變了面色,道︰“詰利摩訶!”韓一鳴不明所以,但收住了口。黃靜玄又問道︰“一鳴,你一連三個晚上都听見有人進來麼?”韓一鳴听不懂師伯的前四個字,但後面是听明白了,點了點頭,黃靜玄道︰“你果然沒有听錯麼?”韓一鳴愣了一愣,道︰“師伯,弟子不曾听錯。”黃靜玄沉默片刻道︰“你等一等!”揚聲道︰“平波道友,師弟,你們也來听一听!”
平波道人本就在旁邊窺伺,幾乎是立時便來到面前,趙浩洋也踏空而來,二人坐下,黃靜玄示意韓一鳴自從細說,韓一鳴又重頭細說。待說完了,只見三個人都變了臉色,都道︰“詰利摩訶!”互相以目示意。平波道人搶先問道︰“你昨晚看見有人將手插在我弟子的心口之中?”他面上神色頗為緊張,韓一鳴愣了一愣,點了點頭。
平波道人向他門下弟子坐的那邊看了一眼,只見六個弟子依舊坐在那邊,並無異常,便又向韓一鳴看了一眼。黃靜玄道︰“一鳴,你果真看見了?不曾看錯麼?”韓一鳴搖了搖頭,也向平波道人的弟子所在方位看了一眼,看見昨晚被那只枯干如雞爪似的手插入胸口的那名弟子,也在那邊,忍不住道︰“我親眼所見,便是他!”說著伸手一指。
平波道人看了看那名弟子對韓一鳴道︰“你沒有認錯罷?”韓一鳴搖了搖頭,平波道人道︰“好,那我叫他過來!”隨即叫了那名弟子過來,問道︰“你昨晚沒有做噩夢罷?”那弟子搖了搖頭。他特意將“噩夢”兩個字咬得極重,眼楮對著韓一鳴一瞟。意在譏刺韓一鳴昨晚是發噩夢。
黃靜玄知他用意,卻是不好說什麼。韓一鳴雖是反感他的語氣,但畢竟這事事關要緊,犯不上與他動氣,便轉過身對那名弟子看去。只見他身著青衣頭頂道冠站在面前,背著黑桃木劍,也看不出有什麼不同。可是昨夜明明是看見那只胳膊伸入了他的胸口的,他怎麼還能好端端在這里站著?
但轉念一想,自己不也是被那只手插入了胸口嗎,自己不也沒事嗎?可是韓一鳴深知自己胸前揣著無相寶鏡,不知是不是無相寶鏡救了自己。可是不知那弟子胸前是否也揣著什麼寶物,因而得以活命。
這弟子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似乎就是嘲笑他昨晚的噩夢,韓一鳴十分不解。黃靜玄道︰“一鳴,你確實不曾看錯麼?”韓一鳴自己都有些疑心起來,可是他清楚記得,那不是自己的夢,那個女子煙視媚行的樣子,那影子粗野獰惡的樣子,還有那背心的冷汗,讓人難以忘懷!
趙浩洋道︰一鳴,昨晚你的鳴淵寶劍忽然出鞘,將我們驚醒!我趕到你身邊,你一句話都沒說,就倒在地上!你二師伯四周看了一回,什麼都沒看見!若是什麼妖邪,哪里逃得過你二師伯的眼楮?”他這樣一說,韓一鳴更加迷惑。師伯、師叔與平波道長都毫無察覺,難道果真是自己的噩夢麼?
第九卷 天涯 第一百六十二章 沙塵
他心中一陣迷惘,可是昨晚的事情歷歷在目,不容忽視,卻又說不分明。忍不住嘆了口氣,抬起頭來,忽然只見那站在面前的那名弟子面目似乎在慢慢變成灰黑!韓一鳴一驚,注目細看,卻又沒有變化。深深吸了口氣,閉目寧神,將心中的雜念都撇了開去。
黃靜玄與趙浩洋見他清心,對視一眼,都不再言語,只是等他張開眼來。平波道人譏笑道︰“喲,這個時候你來閉目悟道麼?”黃靜玄只是向他看了一眼,便不言語。平波道人氣上心頭,若是功力不失,便要發作。可是他才失了兩百年靈力,口頭上雖不客氣,心中卻多少有些心虛,便也收住了聲。
片刻之後韓一鳴睜開眼來,向那弟子望去,只見那弟子還站在原處,身影卻變成了一團漆黑,有些影影綽綽,地上已沒了人影,他的影子早已沒了!他的面目與肌膚都變成了黑色!盯著他看了片刻,忽見一點點碎屑自他身上掉了下來!韓一鳴大為驚異,好好一個人,怎麼會掉下碎屑來,他又不是泥塑的!正在驚異之間,一陣風自身後吹來,那名弟子身上又掉下些許碎屑來,還有少許粉末,被風一吹,無影無蹤!
忽然听到耳邊平波道人譏嘲道︰“小道友,看出什麼來了沒有?瞪這樣大的眼楮,會被沙塵所迷的!”韓一鳴怒氣上沖,欲要分辯,卻是口齒不如他犀利,又說不過他,忍不住狠狠地吐了一口長氣。只見那名弟子身上又掉下些塵粉來,韓一鳴心中一動,走近兩步,見那弟子也不回避,便深深吸了口氣,向他吹去。
他這口氣雖是深長,但哪里能如大風一般,具有摧枯拉朽之勢。可吹在那弟子身上,卻是讓他大吃一驚,那弟子如同一尊年久失修的泥菩薩一般,自身上轉眼就掉了幾大塊碎片下來!同時他的胸前也是灰土飛揚,露出一個洞來。韓一鳴只是隨心一吹,萬萬不曾料想到會是這樣,張大了嘴,“啊”了一聲,說不出話來!
忽然身邊一人將他推開,擠到他適才所站的位置來。韓一鳴全神貫注之時,給他猛力一推,踉蹌了幾步,讓開一邊。平波道人對著那弟子胸前細看,韓一鳴不知他是否看見他胸前那個空洞,向師伯望了一眼,黃靜玄對他點了點頭︰“一鳴,你到我這里來!”
韓一鳴走到師伯身邊,黃靜玄道︰“還有兩人,你也找找看。”韓一鳴正要回頭去找,忽然見平波道人也鼓足了勁,對著那名弟子張嘴一吹!
這一吹與韓一鳴的一吹自不可同日而語,耳邊“嗚”的一聲,那弟子已被卷在一陣狂風之中,衣裳破裂,露出身上肌膚來。他身上的肌膚已全是黑色,如朽木一般片片剝落,露出灰白骨骼來,接著連骨骼都變成細小碎片。轉眼之間,那名弟子就如一堆沙塵一般,散落在地,除了背上背的黑木劍無損,哪里還看得出來這是一個人?
在場人人都靜寂無聲,連稍微遠些的弟子,都望著這邊。誰都不出聲,都為這個被風一吹就化為塵煙的人所震驚!分明是血肉之軀,此時卻成了滿地塵土。平波道人又驚又怒,向黃靜玄與趙浩洋看去,三人都面面相覷。三人都是五百年以上的修行,可是韓一鳴說的那人居然能在他們不知不覺的情況下溜到弟子身邊,將這弟子的靈力與活力都吸走,可見其修行、法術早已在他們之上!
過了片刻,黃靜玄道︰“一鳴,你不是一連三晚都听見有人走近麼?你看看還有誰,是……”韓一鳴先向平波道人門下五位弟子看去,那五名弟子都面色蒼白,生怕他的眼光看過來,自己就變做飛灰。韓一鳴一一看過去,只見五名弟子都躲躲閃閃,避開他的眼光,韓一鳴看了一陣,低下頭來,平波道人對他道︰“是誰?”他的聲音狠惡不說,還有說不出的焦燥。韓一鳴抬起頭來,向其中一名弟子看了一眼。
那是平波道人最為寵愛的弟子,天資頗高,韓一鳴雖與平波道人門下弟子互不往來,但這名弟子卻是與他有過交道的,這名弟子便是那時帶了幾位同門捉他的汪靖波。平波道人惡狠狠向韓一鳴盯了一眼,頗有威脅之意,似是警告他,若是他看不準,這口惡氣便要發在他身上。但他既然指出人來,平波道人心中半信半疑,走到汪靖波面前,大喝一聲,一口氣向他面上噴去。
汪靖波應聲而倒,倒在地上,便化為一堆塵土!平波道人怒不可遏,轉回身來,惡狠狠看著韓一鳴,倒似他的弟子應聲化灰是韓一鳴所致一般,似乎那口氣非他所吹,而是韓一鳴吹的一般。眾人都失卻了應變,呆呆站在原地!
過得一陣,平波道人咬牙切齒地道︰“你不是說還有一個嗎?再找!”韓一鳴也是無話可說,低頭收束心神,這才抬起頭來,對著平波門下幾名弟子又看了一回。可這一回卻再看不出異樣來,韓一鳴心頭提得緊緊的,一連看了三回,都不曾看出有什麼不同,這才舒了一口氣出來。
他定了心,轉回頭來對黃靜玄道︰“師伯,沒了!”話音剛落,平波道人冷笑道︰“你果然乖滑,只看我門下弟子,你怎麼不看看你的好師兄們?”韓一鳴心頭一寒,他確實不曾看靈山門下,私心里面不願這種事發生在自己師兄身上。只是低頭站在一邊。
黃靜玄嘆了口氣,道︰一鳴,你也看看你的諸位師兄。韓一鳴眼中熱潮涌動,站了一陣,道︰師伯,我……黃靜玄道︰一鳴,一視同人!何況心口被插入,就算是還活著,也是行尸走肉了。若是遇上修行高深的邪魔,詰利摩訶的厲害,你還不明白,不死之身,皆會為其所控,為害他人,你,你就……他的話雖不再說下去,但聲調還是一如既往地平穩。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20 23:41:06
第九卷 天涯 第一百六十三章 千載來生
韓一鳴眼前一陣模糊,畢竟幾個月同行,諸位師兄對他也非常照顧,就算是從前在背地里議論他的陸敬新師兄,也非奸邪之人。大家一路同行,相扶相幫,自然情意深厚。他雖曾背地里說過韓一鳴的閑言碎語,但瑕不掩瑜,卻仍是一名老實本份的弟子。還時時關照韓一鳴,韓一鳴也就當他的關照是歉意,並不以從前的事縈懷。
黃靜玄不出聲催促,平波道人卻是大聲催促︰“怎麼?難道你靈山派就百邪不入麼?還是你想害死這里所有的人?!”韓一鳴低著頭,兩眼模糊,不管他怎樣催促,都不言語。過了一陣,抬起頭來,先寧神靜氣,這才向眾位師兄看去。
平波道人見他抬起頭來,冷笑道︰“若是找不出來,過後還得請你看一看,是否是我們三人中了邪魔的道兒。”他的三人,指的是他與黃靜玄、趙浩洋。韓一鳴心里一寒,心中頗為盼望是這個惡道人著了道兒,卻也知所盼渺茫。對他看了片刻,忍住胸口的惡氣,深深呼吸,這才向靈山的諸位師兄看去。
只見司馬凌逸一如往常,並沒什麼異常,依舊是豐神俊朗,再向旁邊的陸敬新看去,他也是神清氣朗,並無陰影。每看一個,心里都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忽然自杜青峰臉上看到一片灰暗,心頭一凜。
杜青峰一如往常,溫和地看著自己。韓一鳴眼前一陣模糊,用力眨了眨眼楮,這是在自己連存身之地都難以站立時,還一如既往對待自己的師兄。怎會……是他?他緊咬牙關,將目光偏開,向旁邊的另一位師兄看去。卻是淚盈滿眶,再也看不分明。只听耳邊杜青峰的聲音道︰“小師弟,是我嗎?”
韓一鳴哪里敢應答,也不敢看他。杜青峰舒了口氣,道︰“你不用說了,我知道是我。我,多少還是有些知覺的!”他如釋重負。韓一鳴正要說話,平波道人已來到面前,對著杜青峰上下打量了一眼,深深吸了口氣。韓一鳴驚怒交加,右手食中二指一動,鳴淵寶劍帶著紫金光華出鞘,橫在二人之間。
平波道人氣得滿臉烏青,喝道︰“這還了得,黃道兄,你門下弟子居然敢對長輩動手了?”他五百年以上的修行,自持長輩身份,此時被韓一鳴當面亮劍,還是他心有余悸的鳴淵寶劍,更是氣上加氣。一時之間,長劍出鞘之聲不絕于耳,平波道人門下弟子憤憤不平,都各自沖了上來,拔劍相向。靈山門下弟子自不甘示弱,都長劍相對。
卻听黃靜玄喝道︰“住手!”他踏空而來,落在韓一鳴與平波道人之間,轉身對身後弟子道︰“都將劍收起來!”司馬凌逸領先收了了長劍,其余幾個弟子也都收了起來,只有韓一鳴仍將鳴淵寶劍橫握在手中,挺劍前指,對著平波道人。他一路上對平波道人百般隱忍,此時見平波道人居然想一口氣將杜青峰吹得灰飛煙滅,哪里還忍得住,持劍相向。
黃靜玄嘆了口氣︰“一鳴,將劍收起來。”韓一鳴咬牙切齒地道︰“我不會讓他將杜師兄吹得灰飛煙滅的!”新仇舊恨齊涌心頭,牙齒咬得“格格”作響。黃靜玄道︰“平波道兄,我門中事務,我自會處理。就不勞你大駕出手相助了!”他並不叫韓一鳴道歉,本來杜青峰是他門中弟子,平波道人哪里能來管轄,便是要讓杜青峰灰飛煙滅,也是他門中之事,輪不到平波道人出手。
平波道人也知自己本是遷怒,門下弟子灰飛煙滅了兩個,其中有一個還是自己頗為青眼有加的弟子,花費了無數心血栽培,此時一番苦心化為烏有,真是氣恨交加,恰見杜青峰也如自己的弟子一般,就要將一口惡氣都出在他身上。
他對韓一鳴百般欺負,韓一鳴皆不在意,但見他要對師兄動手,對他是恨之入骨,長劍始終直指著他。橫下心來,他要是敢輕舉妄動,對師兄不利,哪怕就是拼上性命,也絕不讓他得懲。黃靜玄嘆了口氣,伸手搭在劍身上,將韓一鳴的長劍按下︰“平波道兄,這事便交與我罷。若是我做的不好,你再出手相助也不遲!”平波道人冷冷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黃靜玄還未出聲,杜青峰先是呆呆站了片刻,然後微微一笑,對黃靜玄與趙浩洋施了一禮道︰“師叔,請師叔轉告我師父,弟子去了。弟子修行不夠,不能再與各位同門一同修行了,大家就此別過!”說著解下背上寶劍來,兩手托著遞到黃靜玄面前。韓一鳴大急︰“師伯!師伯!沒有別的法子了嗎?”杜青峰笑道︰“小師弟,我有近三百年修行,他能無聲無息便把我的靈力與活力都取了去,留下這具殘軀,只怕還有後圖。那時,就是兄弟相殘,手足相煎了!我怎能走到那一步?倒不如現在干干淨淨走了的好!”
他對韓一鳴一向都是十分親切,此時種種好處、般般關照都涌上心頭,韓一鳴哪里還忍得住,眼中落淚,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杜青峰道︰“小師弟,你不必為我難過。我活了三百多年了,若是常人早該去了,我可算為輪回了幾世了,也很是值得!”韓一鳴向兩邊一看,只見各位師兄都低頭不語,司馬凌逸抱拳相送,隨即轉過身去,不忍再看。知道再無挽回,卻是心有不甘,向二位師尊看去。
杜青峰面帶笑容,對黃靜玄道︰“請師叔助我一臂之力。”黃靜玄饒是修為高深,到底幾百年同在一處,一時之間,也是不勝難過。接過他的寶劍,吁了口氣道︰“好的,青峰,你放心去罷!”說罷,張口一吹。他一吹之下,杜青峰已轉過身去,哈哈笑道︰“流年華發,一心不泯;今辭君去,千載來生!”他還未說完,背上衣裳和肌膚都化為碎片,隨著黃靜玄的一吹,片片飛舞。連骨骼都化為塵灰,向上揚去!——
碼到這里,本人也有些傷心。看來還是EQ不高的緣故。矯情一把。杜青峰灰飛煙滅之後,又會怎樣,請書友們關注下一章內容。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非常感謝!
第九卷 天涯 第一百六十四章 狂風
韓一鳴修為定力皆不足,緊咬牙關,還是全身顫抖、流淚不止。杜青峰如此干脆地灰飛煙滅,更讓他難以自持。他與杜青峰也算得上是兄弟情深了,听他臨去時那幾句話,哪里還忍得住?好容易咬緊牙關,才忍住不出聲來,但淚水卻是止不住地搶出眼眶來。
看著那碎片在空中飛舞,忽然怒不可抑,狠狠向平波道人看了一眼。雖說杜青峰並非平波道人害死,可韓一鳴卻對他十分憤恨。手指捏緊了劍柄,忽然平波道人對他看了過來,兩眼之中也是冷光閃爍,還有一絲獰惡與怨毒。韓一鳴緊咬牙關,胸中怒氣陣陣升騰,卻是強壓著。兩眼毫不畏縮,直視他的雙眼。
忽然平波道人挨了近來,道︰“小老弟,你也說自己被插入了胸口,那麼你……”韓一鳴心中一凜,向他看了一眼,冷冷地道︰“道長有何見教?不妨直說,在下洗耳恭听。”平波道人向黃靜玄看了一眼︰“黃道兄,他適才可是親口說他也被插入胸口了。眾人都化灰了,他可以幸免麼?那是什麼惡魔你也該知道!”
韓一鳴立時明白過來,平波道人恨己入骨,巴不得自己也化為飛灰。冷冷向他看了一眼,忽然想起杜青峰的毅然決然,將心一橫,大不了也化為飛灰!絕不讓這惡道人對著諸位師尊與師兄說三道四。
正想開口說︰“大不了你也吹我一口氣,我可不怕你!”卻听黃靜玄淡淡地道︰“他確實說了,道兄是懷疑他也和那三名弟子一般無二麼?”平波道人冷笑道︰“我哪里敢懷疑他,我不過是信不過那詰利摩訶罷了!”黃靜玄向韓一鳴看了一眼,微有些猶豫。平波道人笑道︰“道兄,你難道要厚此薄彼麼?都是弟子,緣何他便得你另眼相加?”韓一鳴氣塞胸臆,狠狠瞪了平波道人一眼,道︰“師伯,弟子也借師伯的一口氣!”
畢竟他心中也有些忐忑,忍不住輕輕伸手摸了摸胸前的無相寶鏡。黃靜玄見他動作,心知肚明,猛然想起無相寶鏡在他身上,無相寶鏡極是神妙,不會不堪一擊,便道︰“好,那我就吹上一吹!”說罷,張嘴一吹。韓一鳴只見他張嘴就吹,並在不意,哪知吹到面前,卻是一陣大風,吹得他衣裳簌簌而動,塵土飛揚。
緊接著胸口便是一痛,大出韓一鳴意料之外,不禁心中一緊。雙眼下瞟,對著自己胸前看了一眼,卻見胸前並沒有化為灰塵。他親眼見平波門下兩名弟子都是自胸口起化為塵灰,因而先看胸前。見到胸前沒有變化,心中略微安定了些。可是胸口的疼痛卻劇烈起來,韓一鳴緊咬牙關,雙手握拳,指甲全都陷入肉中,忍了一陣,低頭一看,自己胸前依舊是白衣如昔,抬起眼來,狠狠楞了平波道人一眼。
平波道人愣了一愣,也是咬牙切齒,惡狠狠看著韓一鳴。韓一鳴心知他恨自己,不亞于自己恨他,畢竟他的兩百年靈力是折在鳴淵寶劍上。平波道人自己做惡在先,卻最是護短,凡是不對,那都是別人不對,他自己則是永無過錯。
兩人怒目相視,黃靜玄先道︰“一鳴!”若不是因師伯師叔在一旁,韓一鳴只怕先前就已經按捺不住。明知自己不是平波道人的對手,也要拼上一拼。這惡道人實在是十惡不赦,壞事做盡。可為什麼師伯師叔總是隱忍?韓一鳴再好的性情,都有些忍不住了。
二人對視良久,平波道人眼中是怨毒深重,韓一鳴則是怒氣勃發,兩人都是一觸即發之勢。旁邊黃靜玄嘆了口氣︰“平波道兄,現下你也看見了,一鳴並沒有如別的弟子一般化為飛灰,你可以放心了罷?”平波道人哈哈大笑︰“你說是就是了麼?我可不信!我門下弟子的性命要緊!誰知你老兄是不是暗循私情,口下留情了呢?”黃靜玄還未說話,韓一鳴已忍不住道︰“道長說話,可是要有憑有據,這樣說我師伯,似乎不妥!”他險些便將“惡道士”三字說出,到了口邊,又生生改了過口來,口稱“道長”,語氣卻也毫無敬意。
“哈哈”平波道人冷笑︰“好呀,既然不曾循私,我也來吹一口氣如何?”韓一鳴道︰“吹便吹!莫說一口,就是十口八口我也不怕你!”黃靜玄在一旁道︰“一鳴!”韓一鳴听師伯發話,便收住了口。他本不是口利之人,但今日再難忍耐,因而針鋒相對。
平波道人深深吸了口氣,對著韓一鳴便噴了過來。他這口氣實在吹得比黃靜玄先前要猛烈得多,吹得韓一鳴身上衣裳都獵獵作響。韓一鳴胸口被他吐出來的強風吹拂,劇痛不已,看得分明,平波道人也是全力以赴,妄圖將他吹得灰飛煙滅。
韓一鳴胸前劇痛比先前更甚,卻是緊咬牙關,皺起了眉頭,一聲不吭。平波道人一口氣吹出來,吹得十分猛烈且持久。兩人面對面站著,不過三尺相距,卻是一個面色鐵青,一個面色發紫,中間是尖利的風嘯之聲。韓一鳴是氣憤交加,悲憤莫名,劇痛難忍,因而面色鐵青。平波道人則是恨之入骨,加之無處遷怒,巴不得一口將他吹散,因而憋得面色發紫。可一口氣吹完,毫無異狀,兩個人又各自添了心頭堵,更加橫眉冷對!
平波道人哼了一聲,又吸了一口氣,韓一鳴咬緊牙關,毫不示弱。黃靜玄往他身前一站將他攔在身後︰平波道兄,你現下還有什麼疑慮不成?平波道人哈哈一笑,冷冷地道︰那是自然!韓一鳴怒道︰你當我怕你不成,你再吹十次我也不怕你!平波道人氣得面色轉黑,一口氣便向他噴了過來。韓一鳴咬牙捏拳,要硬頂住這陣狂風。哪知黃靜玄也吸了一氣,反吹過去。一時之時,狂風大作,連站在一邊的兩派弟子都衣裳拂動,風聲呼嘯,地上的落葉枯草都被這兩股大風卷得滿天彌漫!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20 23:41:28
第九卷 天涯 第一百六十五章 以眾生病,是故我病
平波道人到底是損失了兩百年靈力,張口吹了一陣便見衰竭,黃靜玄也趁勢收住。只是平波道人心胸狹隘,立時便道︰黃道友,你護衛你門下弟子,情有可源!可他還是不是你門下弟子,這可難說!黃靜玄微微一笑︰道兄的護犢之情,比我更甚百倍,便不要謙虛了。道兄吹也吹過了,就此收手罷。這些閑氣,盡可以留待將來再生。現下那詰利摩訶便是咱們的大敵,咱們再內斗起來,于誰都沒有好處!
一句話提醒了平波道人,暗罵自己糊涂!居然被個小兔崽子氣得大失身份,忘記了趨利避害。站了片刻,對黃靜玄哈哈一笑︰道兄說的是!我並無惡意,只是令高徒能被詰利摩訶的魔爪插入胸膛而不死,確實讓人不得不懷疑!韓一鳴一听,怒氣上沖,卻見黃靜玄一只手在背後對著他搖了搖,不禁一愣。只听黃靜玄道︰這有何可疑慮的,一鳴初入靈山,修行是談不上啦,法術也是稀松平常。若是詰利摩訶的手插入了他的胸前,他哪里還有性命?該當是昨晚看見這等從未見過的情形,嚇壞了,迷迷糊糊,因而連話都說不清楚!難怪道兄會誤會,我都險些誤會了呢!貴派的高足都不能抵擋詰利摩榱,他這才入門的弟子,又怎能留下活命來呢?
韓一鳴見師伯悄悄搖手,便不辯解。平波道人哪里會信,但此時黃靜玄插入來,他不是對手,哪里還會固執己見,干笑了兩聲道︰有道理!果然是這樣!但兩眼卻將韓一鳴狠狠挖了一眼,這才轉身走開。
這日因出了這場意外,他們在此停留,並不向前走。韓一鳴坐在杜青峰最後所站之處,心中不勝悲涼,幾百年的修行,也可以在頃刻之間便化為烏有,不由得感觸良多。忽然黃靜玄出現在他邊,道︰一鳴,看開些,結束也是起始,起始也是終結。韓一鳴站起身來,黃靜玄道︰你隨我來。帶著他走到靈山眾弟子間,眾弟子都站起身來。黃靜玄坐下道︰你們也坐。
眾弟子圍在他四周坐下,黃靜玄道︰一鳴,你昨晚見的,叫做詰利摩訶。韓一鳴听他們先前講了幾回詰利摩訶,已知這便是那個煙霧一般怪物的名號,點了點頭。黃靜玄道︰詰利是翻過這座山去很多人的姓氏,就如同我們一個四處尋常可見的姓氏一般,與咱們的張王李趙相似。這個詰利摩訶從前是一個王族,詰利王曾是翻過這道山梁後那個地方的一方之主,那也是一片廣闊之地,稱為諸瞻部洲。韓一鳴忍不住向那極險峻的山梁望去,只見除去司馬凌逸,其余的師兄也隨自己向那邊望去。
韓一鳴望了一望回過頭來,奇道︰師伯,這里不是最南方嗎?不是天涯地角麼?黃靜玄笑道︰天空之上還有天空,南方以南還是南。哪里會有盡頭?韓一鳴道︰我還以為那便是天之涯地之角,正想好好看一看天涯地角是什麼樣子!黃靜玄淡淡地道︰與你從前見過的別的地方,大同小異。
過了片刻,黃靜玄又道︰詰利一姓,本來自佛陀在家之弟子。此人精通大乘佛教教義,比佛陀的出家弟子都強。每嘗稱病,但雲其病是︰眾生病,是故我病。後被稱為摩維詰尊者。他後世共有四子,四子都隨他共參佛典。但四子之中,只有一子摩羅最為聰明。但摩羅天生聰穎,卻有一枉古怪,凡事都另有看法,看法也與眾不同。他對佛經典義的解惑與諸人更不似同,與大乘弟子相左。听說卻也十分有見地,只是他之所說,出自一人之口,眾人皆視為邪說,听而不聞。他卻執意只以自己的本意來參悟佛理,久而久之,眾人視他,便似邪魔。摩羅因而怒道︰聞听摩維詰尊者之言,都道是揭示空、無相等大乘深意。而我之言語,便是摩訶之道麼?摩訶在梵文之內,有魔鬼之意,從此他便被稱為詰利摩訶。
韓一鳴怔怔听著,黃靜玄道︰摩羅所在之地,毗鄰佛祖誕生之地,大乘教義嚴謹,人人都信奉大乘教,因而他在那地方便被視作魔鬼,漸漸為眾人所趕逐,他卻始終不易其志。到了後來,已是眾矢之的,不能再在他的生身之地存身,凡他所到之地,都被人追打,凡他所看之物,都被人焚毀,所犧之地,都有人前來煩擾,再也無法存身,只得離開!
韓一鳴忍不住道︰難道他的看法,全然都不可取麼?司馬凌逸道︰小師弟,你听二師叔說完再問。韓一鳴道︰是。黃靜玄笑道︰一鳴,你問得極妙。可惜我並沒有這個福氣,得以親耳听他的講述,也不曾見過他有典籍流傳下來,不好評判。但他如此堅持,必然有些地方是值得借鑒的。堅持自己的主張,到了眾叛親離那一步,卻還是不懈,足以說明他有他的可取之處,何況他還極聰明,見識廣博,不會都是所謂的胡說八道。只是,可惜了!
眾人都點了點頭,黃靜玄道︰摩羅自小就定了一門親事,那女子長到十三歲,女子的父親見摩羅已被眾人視為摩訶,便心疼女兒,有心要退掉這門親事。女子對她的父親說道︰自我許給了他,就是他的人了,無論怎樣,我都要跟隨我的丈夫。堅決不肯退親。終有一日,這個女子向父親要了出嫁時的嫁妝,別過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不要家人送嫁,將金銀都披在身上,盛裝濃飾穿過街巷,徒步走出城來,去尋找自己的丈夫。
她尋到摩羅時,摩羅已經在山野里度過了許多時日,摩羅從前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除去參悟典籍,什麼都不會。到了這一步,首先便是多日沒有食物下肚,餓得奄奄一息。這女子見了,大哭一場,拿著自己的嫁妝去換東西來給丈夫吃。可那時大家都視摩羅為魔鬼,連這個女子也被視為妖邪,不拿她的金銀,卻也不給她吃食。
第九卷 天涯 第一百六十六章 傳說
黃靜玄說到這里,韓一鳴禁不住想起那個女子來,她那身華麗的衣裳,那身金光閃閃的華麗裝飾,是她的嫁衣麼?一個女子,這樣去尋找自己的丈夫,頂著眾人鄙夷的目光,實在悲壯。黃靜玄道︰這個女子走遍了所有能走到的地方,都沒能換回吃食,就回到摩羅身邊來哭泣,哭過之後,在野地里尋找野果給摩羅吃,以支持他將自己對佛教的釋義寫在樹葉上留傳後世。每一種果子她都先嘗過,如神農嘗百草一般。嘗過之後,才遞給摩羅食用。最後她不知嘗到了什麼毒果,毒發身亡!
韓一鳴心中一抖,忍不住啊了一聲。萬萬料不到那個昨夜在自己面前鮮艷的女子,是這麼為了摩羅而死,心中一陣難過。明知她如今不是善類,卻還是禁不住難過。黃靜玄道︰這只是一種說法。關于這個女子之死,眾說紛紜,其中流傳得最多的,共有三種,第二種說法,說的是這個女子為了救摩羅,如佛祖割肉飼鷹一般,將自己身上的肉都割了下來,喂給他吃。摩羅活了下來,她自己卻傷重而死。韓一鳴難過之余禁不住惡心起來,皺了皺眉頭。
黃靜玄道︰還有一種說法,乃是說這個女子在一個深夜,悄悄回城,到娘家欲取些食物回來,不料卻為外人看見。眾人都點了火把齊聚到她家門外去,要這個女子的娘家交出她來。若不交出來,便要燒了她全家!
韓一鳴先想說︰不交!他但听到後面,心中越發難受,牽一發而動全身,切膚之痛,卻是椎心剜骨,忍不住淚承于睫。黃靜玄道︰那女子的父母不得不交出她來,以保全家。那些人拿住了那女子,便對她言道,她受了摩訶引誘迷失了本性,她的丈夫早已死了,活著的是詰利摩訶。她若是離開詰利摩訶回到城中,眾人便既往不咎,甚而將來娶嫁自由。可她若是要一意孤行,那麼她就應該隨他已經死去的丈夫一同死去,以保貞潔。
眾人都默然,韓一鳴忍不住道︰好殘忍的想法!話一出口,才想起來不要打斷師伯,卻見師兄們都十分不忍。黃靜玄嘆了口氣道︰何嘗不是?可那女子卻道︰我的丈夫正在苦修,他沒有死!你們才是摩訶!眾人再三相逼,她都不肯改口,眾人便把她放入火坑,活活燒死了!雖說韓一鳴早料到必是一死了,可是親耳听到了,還是十分難受。
黃靜玄嘆道︰前面這些都是傳說,我也不能分辨真假。但詰利摩訶卻是因此成魔,他見到相依妻子為自己而死,尸首棄在野地,悲傷莫明,痛哭七天之後,遷怒眾人。將從前的修行都拋開,把已寫下的佛典釋義都付之一炬。
帶著妻子的遺骨遠離他鄉,四處周游。多年後不知自哪里學了極厲害的法術歸來,他回到妻子的故居,對著她家門前行過禮,便大展手段,一夜之間,便將城內之人殺了大半,從此淪入魔道。他的大名,諸瞻部洲傳揚不止,連我等都听說過。從前的修道之人,也大多都听過他的名字!
韓一鳴向平波道人看了一眼,黃靜玄道︰平波道長也曾听過這些傳說,因而他听你說,便已十分驚異。詰利摩訶感念妻子的恩義,妻子死後,並未下葬,而是將她的遺體留在身邊,听說他為讓妻子永遠與自己再不分離,永遠相伴,所能想到的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後來听說是學了異域的一種熔煉大法,將自身與妻子的遺體合而為一,自此他可以在亡妻與自己的面貌之間任意變幻。雖說許多神魔都是夫婦雙修,但唯有他是這樣合體的。
並且听說他合體之後,一體供養兩人,靈力時強時弱,因而他時常都竊取別人的靈力和活力。或許是他殺戮太多,戾氣太重,他取了別人的靈力和活力之後,那人若是能活過三日,便會覺得饑渴,要悄悄去竊取別人的靈力和活力來供養自己,便是所謂的行尸走肉。然後那人吸取過靈力之人,也會依前者所為,循環往復,周而復始。青峰也是听過這個傳說的,因而他,他自尋了了斷,為的就是保全大家!
韓一鳴也忍不住要嘆息,一是為詰利摩訶的遭遇嘆息,二來是為二人那坎坷的遭遇嘆息。他情門未開,卻已感受那剜骨之痛,過了半晌才道︰師伯,真沒有別的法子救他的妻子麼?黃靜玄道︰一鳴,靈山已是集大成的門派。門中諸人都死過父母妻子,都是骨肉,誰不想救活?有生就有死,有死才有生。修道為的只是長生嗎?凡人哪有不死。神魔還有寂滅的一天,即便是夫婦雙雙修道,亦還有個高低之別,不見得就真能永遠相守的。何況大凡英才,都招天妒,更是歷經坎坷。這便是俗許說的不許人間見白頭呀!
這幾句話中頗有感慨,韓一鳴深知二師伯也是感慨萬千,頗有些唏噓,不勝悲涼。黃靜玄道︰這詰利摩訶不遇上則罷,遇上了,咱們只怕都不能擺脫,咱們這許多靈力,都是他想要的,往後必是你死我活!韓一鳴想起杜青峰來,對詰利摩訶的憐憫又化為憤恨,一咬牙道︰弟子一定要為杜師兄報仇!
黃靜玄嘆道︰殺人便是報仇麼?詰利摩訶如不報仇,怎會真的淪入魔道?韓一鳴又是一愣,黃靜玄道︰死者長已矣,生者何以堪?一鳴,你師兄去前,何等大度,為的就是不讓咱們有報仇之念。詰利摩訶非同小可,他本有慧根,又極聰明,不論成魔成神都不同凡俗。咱們也不能後退,遇險而退,怎能算是修道之人?尤其是面對摩訶而退,實在是下下策,他絕不會就此罷手,不論遲早還會來的!
眾人都是一驚,司馬凌逸小聲問道︰師叔,咱們一定要走到那里麼?黃靜玄向他看了一眼,道︰怎麼?凌逸,你的意思是咱們就不再向前了麼?——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20 23:41:50
第九卷 天涯 第一百六十七章 來無影
司馬凌逸道︰弟子認為,既然沒有天邊,那麼,天邊即是眼前,眼前即是天邊,到了這里便與到天邊無異。黃靜玄道︰你說的很對,只是此事絕不能就此罷休。諸瞻部洲也多有修行者,雖說之前,是他們有些過錯。但之後的殺人無數,卻是詰利摩訶之過,諸瞻部洲的苦修者也曾數次相邀圍剿詰利摩訶,卻是收服不了他。
他確實法力高強,領悟透徹,近乎神道,平平無奇的苦修者,哪是他的對手?無非白白丟了性命。每回相遇,都以修行這方死傷無數收場。因而諸瞻部洲也是談其色變的。他下手極快,往往一擊得手便走,這里剛有了對策,他已去得無蹤了。終是不曾捉住他!
司馬凌逸道︰師叔,弟子並不懼怕,只是為師弟們著想。弟子曾听說詰利摩訶厲害非常,他的法術與咱們修道之人的法術極不相似,他所害的每一個人的怨氣也都凝聚在他身上,因而他汲取別人靈力與活力之時,怨氣四溢,傷死在他手上之人,魂靈都會痛苦到極點。鏟除這種邪魔,確實是咱們修道之人義不容辭之事!弟子的想法是,師弟們既然不能與之相敵,要不要回山再請幾位師尊來,就將此邪魔了賬算了?”
黃靜玄嘆了口氣︰哪有如此簡單的事情,詰利摩訶的修為正邪相依,他本身已有修為,後來不知學了些什麼異樣法術,從此兩般法力在他體力便相互沖突,此消彼長,若不能相互制衡,便是失控。或許他也察覺這一點了,因而才來吸取修道之人的靈力。司馬凌逸一楞︰師叔的意思是,詰利摩訶如今是異樣法力強于他從前的修為了?
黃靜玄道︰我只是這樣猜想,畢竟前來吸取修道之人的靈力,比吸取凡人的活力,要難得多了。修道之人靈光一點,又是結界相護,他須得冒險前來。靈力極高之人,都收束靈力,韜光隱晦,他不一定能遠遠便分辨出來,因而來了,也是危險之極。但他既然冒險前來,便告之咱們,他是沖著咱們的靈力而來,非得之不可。咱們想要全身而退,不傷毫發,是不可能了!”
眾人都沉默不語,韓一鳴輕輕撫摸背上的鳴淵寶劍,忽然眼角跳動了一下。伸手按住太陽穴揉了揉,閉了閉眼,再睜開眼來,向黃靜玄看去。哪知片刻之後,眼角又跳動了一下,韓一鳴也覺有些累了,閉了閉眼,再睜開眼來,霍然發現,並非是他的眼角跳動。而是他眼角掃到的一個地方,在輕輕顫動!
詰利摩訶!韓一鳴立時想到這四個字。閉了閉眼,摒住呼息,不動聲色,悄悄對著那邊細看。不知是白天的緣故,還是他他心里擔憂的緣故,除去一塊微微波動的石塊,再也看不出什麼來。韓一鳴心急起來,額頭汗出,看不分明,哪里好驚動眾人,更怕自己一喊,驚動了對方,他會立時發難。這邊可是全無警戒,亂起來便要吃大虧。但他心中越發不安起來,越是心急,越是看不分明,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忽然間手觸到前胸一片堅硬之物,無相寶鏡!
瞬間,韓一鳴福至心靈,是呀,還有無相寶鏡。摸到無相寶鏡,如同摸到了救命稻草,心里稍稍安定。四周一看,見眾師兄都在听二師伯說話,平波道人與他門下弟子也坐在另一邊,似也在講說這詰利摩訶的來歷。便悄悄向外挪了挪身子,見眾人都十分專注,不曾關注自己這方,貓了腰,向旁邊的樹林里挪去。
他才挪動兩步,一只手已落在他肩上,將他按住!韓一鳴驚出一身冷汗,回頭一望,卻是趙浩洋。趙浩洋正要說話,韓一鳴不敢出聲,已伸出一只手指,向上指了指。趙浩洋見他神色焦急,左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帶著他一躍,便躍上空中。
韓一鳴一入空中,便伸手入懷,取出無相寶鏡來。先閉目片刻,這才向鏡中看去。只見寶鏡中,那幽靜的白蓮在一泓碧水之上怒放,十分美麗。他盯著鏡中細看,目光卻總是在不知不覺便向下方滑去。詰利摩訶來無影去如風,又是有備而來,若是他突然發難,眾人又看不見,必然會為他所害。
他越是憂急,越是看不分明。越是看不出所以然來,就越是心焦。趙浩洋在一旁道︰一鳴,不要如此焦燥,于事無補。這個地方我們設過結界,便是詰利摩訶要穿破這個結界,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你只管靜心細看!他話語沉穩,一語點醒了韓一鳴,靜下心來,閉上雙眸。
片刻之後睜開眼來,只見鏡中白蓮花瓣輕輕顫動,慢慢張開來,直至露出金黃蓮蕊,開到最盛。忽然蓮花蓮瓣收疊,還成一個花苞,沉入下面的一泓碧水之中。韓一鳴對著映著水波的鏡面細看,卻不見其中顯出自己要看的東西來。
忽然想起昨晚女相的詰利摩訶將手插入自己胸口,難道因此無相寶鏡真的損壞了麼?韓一鳴大驚,手顫起來。將銅鏡細細看了一回,並無缺損,這才放下心來。可是良久,銅鏡之上都不顯現任何,只是微微有水紋蕩漾,看了一陣,方才平復下來的心境,禁不住又焦急起來。忽然鏡中一亮,一束亮光自水波之中射出,雖在白天,卻是雪白刺眼。這束光一自水波之中射出,韓一鳴手上便是一輕,無相寶鏡自他掌心脫手而出,旋轉起來,飄浮在空中。
韓一鳴大吃一驚,他也不知為何會如此,向身邊的趙浩洋看去。他頭雖是轉開了,兩眼卻轉不開,依舊看著寶鏡。無相寶鏡似有極大的吸力,將他的目光牢牢吸附在鏡面上。只見無相寶鏡越轉越快,那束雪白的光芒也越來越亮,隨著寶鏡旋轉,那束光芒也自中心向外擴開,直至佔據了自鏡心而起的半面寶鏡。由細細的一束變作三寸左右的一束光柱。
第九卷 天涯 第一百六十八章 去如風
忽然那道強光向下射去,韓一鳴兩眼也隨著光向下看,只見那強光之下,一個里三層外三層的結界顯現出來。外面三道結界如光幢,里面三道結界如荊棘,六道結界之中,坐著的正是平波道人、他門下弟子以及靈山派諸人。
只是那如光幢一般的三道結界每一道上均有了一處缺口,連里面那如荊棘的結界都已有破了兩道。一個淡淡的人影,正在努力穿透第三道結界。韓一鳴一見那個淡淡的人影,忍不住叫道︰詰利摩訶!
詰利摩訶回過頭來,只見她額頭之上橫著兩道漆黑如墨畫的娥眉,下面是一對極大的雙眼,眉眼相距甚近,卻是輪廓分明,眼珠色澤淺淡,瞳仁深色。回頭一看,眼波如水流轉。她滿頭繁花般精致的首飾和濃密的黑發,將她的面容遮住了大半。單止那雙水波般的眼眸,已讓人驚艷不已,神魂顛倒。
詰利摩訶不曾回過頭來時,只是一個淡淡的人影,如水波一般清淡的人影。她回過頭來,面容卻已是韓一鳴見過的嬌艷面容。只是那勾魂攝魄的雙眼與璀璨長發下裹在一塊看不出顏色的長布之中的身軀,卻是瘦長的身軀,烏黑瘦長的胳膊和腿腳,手似雞爪!
詰利摩訶兩眼對著韓一鳴看了一眼,自長發而下,慢慢地向他見過的華麗盛裝變去。上身漸漸顯出新娘的描金披紗和鮮艷嫁衣來,一條烏黑的粗辮垂到腰間。剎那間,詰利摩訶就變成了兩人合體。胸部以上,是那美麗的女子,而胸部以下,卻是那曾經苦修的男子摩羅!
韓一鳴一出聲,地上眾人都愣了一愣,待得看見詰利摩訶,都跳了起來,各自拔劍出鞘,各自施展法術,立時之間,劍光縱橫,道道劍光向詰利摩訶撲去,密如雨點。詰利摩訶仰天長嘯,瞬間,眾人眼中轟鳴聲、女人痛苦的尖叫響徹心底,眼前一片雪光,不得不以手遮攔,攻勢頓緩。韓一鳴也不得不眯起眼來,卻緊緊盯著下方,手中鳴淵寶劍捏得緊緊的。若不是下方人多,他怕自己不辯方位,不慎傷到同門,如影追風劍早就使了幾回了。
忽然間發現,那道極強的雪光,不是來自詰利摩訶,而是來自無相寶鏡!無相寶鏡不知何時,已自韓一鳴身邊飄開,高高飄浮空中,已不再旋轉,那道雪光,便是自鏡中射出。這道光芒一白如雪,似乎比陽光還要明亮,眾人眼前都是亮到了幾乎昏盲的地步,耳邊是詰利摩訶震耳欲聾的狂嘯,那排山倒海的壓力一波波自詰利摩訶所在之地傳來,將眾人都壓得透不過氣來。哪里還能顧及各人的法術,連黃靜玄、趙浩洋和平波道人都只能在那強大壓力下用全身靈力抵抗這強大的靈力。
不知過了多久,嘯聲停止,詰利摩訶已不再是先前所見的樣子。面對眾人的一面是萬種風情、勾魂攝魄的盛裝女子。背對靈山派的,則是一個面目清瘦,竹肌梅骨的男子!這一男一女,都沒有後背,仿佛互相生在了對方的背上一般。兩人一個頭顱,同一具身軀,一雙腿。只是身軀似乎是男人的,略顯得寬長了些,因而昨晚那女子美麗曲線也有些不那麼美麗了。但雙腿卻是女子的腿,修長渾圓不說,腳踝處掛了大串的精美腳鈴,風過之時,傳來細碎輕響。
只是這具身軀之上,卻有四只手臂,豐潤嬌嫩、繪了神秘美麗花紋的一對,是女子的,十指張開,拇指與中指輕扣,搭在胸前,十分美妙。另兩只骨節粗大,竹肌梅骨,是男子所有。這雙手一手握住一個金色圓環,另只手卻是平攤在胸前。
韓一鳴已自師伯處得知詰利摩訶是夫婦合體,但驟然間看見這樣任意變幻的合體,還是驚異得說不出話來。楞楞看了半天,這才回過神來。只見男子面上,雙目微合,那女子卻是眼眸靈活,四周顧盼,眼眸所到之處,萬種風情。片刻之後,輕輕又向前邁了一步。雖是極輕的一步,她的腳鈴還是發出一陣悅耳的輕響。詰利摩訶的身型隨著這一步邁出,也慢慢變淡,變得如同一團霧氣一般。
詰利摩訶向前邁步,還漸漸隱身,而地上的結界早已沒了蹤影,韓一鳴一見不妙,已默念如影追風劍訣,只盼自己也與眾人一同將詰利摩訶攔阻在當地。哪知念完七遍,鳴淵寶劍卻絲毫沒有反應。正在驚異,忽然一道金光自上而下,刺入聲中。抬頭一看,無相寶鏡中蓮花盛開,蓮蕊中射出一道金光來,直射在詰利摩訶身上,將他籠罩其中。
一陣尖叫,只見詰利摩訶的身形顯現出來,已停住了腳步。他本已漸淡的身影又深濃起來,變得有血有肉。詰利摩訶張開口來,眾人耳中都是轟響不絕,他發狂怒吼,那道金光似乎讓他萬分惱怒,身軀搖擺不止,張口狂呼。片刻之後,詰利摩訶已轉身一晃,沒了蹤影。
詰利摩訶沒了蹤影,無相寶鏡射出來的金光也瞬間消失無蹤。韓一鳴兩眼昏花,頭暈腦脹。只覺手中一沉,冰涼冷硬。低頭看了半天才看分明,無相寶鏡已落在手中,忙揣入懷中。將鳴淵寶劍收入鞘中,對趙浩洋道︰師叔,我們先下去。趙浩洋拉了他的手,自空中直落下來。
只見靈山弟子只有司馬凌逸還能站直身子,其余的都倒在地上。黃靜玄手持劈風寶劍,對著詰利摩訶退去的方位思索。而平波道人門下弟子都倒在了地上,只有平波道人持劍立在一邊。片刻之後,倒在地上的眾人都紛紛爬起身來,神色驚恐,四顧茫然。
趙浩洋道︰師兄,怎麼樣?你不曾受傷罷?黃靜玄搖了搖頭,趙浩洋轉身問靈山弟子︰你們怎麼樣?可有受傷?眾人都搖頭,黃靜玄舒了口氣道︰詰利摩訶好生厲害!果然是成魔都不同凡俗!趙浩洋道︰師兄,他來無影如去風,我們要如何才能與之抗衡?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20 23:42:23
第九卷 天涯 第一百六十九章 破除
黃靜玄微微一笑︰他去如風是不假,可是來無影,是再也做不到啦!此言一出,眾人都呆在當地。詰利摩訶來時無影,已是眾人親自領教,最可怕的莫過于他無聲無息地,便將眾人的靈力與活力都汲取干淨。若是見他過來,眾人還可以有魚死網破的打算。可見不到他,從何拼起?日夜戒備能戒備多久?人總會有松懈的時刻。
不論是靈山弟子還是平波道人門下弟子,除韓一鳴外,都修行有成。經歷頗多,各種陣狀不是親身經歷,便是耳熟能詳。因而眾人同時想到的,皆是這個問題。不能目見,甚而不能知覺,就只能眼睜睜等死。但黃靜玄卻于這個時刻說出這樣一句話來,令眾人都大為意外,又驚又喜。呆了片刻之後,都紛紛圍攏過來,問道︰果真麼?
黃靜玄道︰該是如此才對。若是詰利摩訶的隱身法不被破除,只怕咱們都無法看見。只有破除了他的隱身之術,咱們才能見其真身。他顯出合體雙修之相來,在慢慢隱去之間,忽然又還回原身,令我頗為疑惑。他這樣鬼祟而來,不似來和咱們過不去,以他之力,咱們全部加上,只怕都是不能佔據贏面的。他若是想殺我們,何須如此大費周張?
眾人一想,果然是道理,詰利摩訶非同一般,真要殺這幾個人,何必如此?黃靜玄道︰我之前的猜想果然不錯,他便是一心要偷取咱們的靈力的。不過我卻有一點想不透,他也當知道,咱們豈是坐以待斃之人,已偷了三人靈力,也是好幾百年了,卻總無厭足,這是為何?平波道人道︰哈,你倒說說你如何知道他隱身之術已破去了,盡說這些有的沒的,不知道輕重緩急麼?
黃靜玄哪里會在意他無禮道︰我之所想,將來也會用得上。平波道兄,你還是這樣性急。詰利摩訶隱身術十分怪異,我雖不知其理,但我看他在適才慢慢隱去之時,忽然終止,又顯出身形來,且他十分惱怒,便知他的隱身之術已被破除。他一心隱身,結果卻顯現出來,不是法術被破去,又是什麼?他話音一落,平波道人湊了近來︰依道兄之見,是什麼破除了他的隱身之術呢?邊說眼楮邊向韓一鳴看來。
韓一鳴心頭一緊,他早已不懼這惡道人了,可無相寶鏡之秘,卻是萬萬不能讓他得知。這惡道人凡事只顧自身,若是得知了無相寶鏡,多辦就要想方設法將其弄到手了。這個時候,他起了私心,于大家都不是好事。只听黃靜玄道︰道兄不曾听說過一物降一物麼?既有詰利摩訶,便會有降魔之道。或許,他便是被這降魔之道破去了他的隱身之術。平波道人哈哈一笑︰那這降魔之道又是何物呢?請道兄不吝賜教,在下願聞其詳。
黃靜玄笑道︰平波道兄的道行不在我之下,我哪里敢在平波道兄面前弄斧。平波道人沉下臉來︰你靈山派後輩之中,果然是人才輩出呀。我眼見這位小朋友跟著趙道兄躍入空中,沒多久這詰利摩訶便現出身來,這其中難道沒什麼關聯麼?他言下之意,竟似指韓一鳴與詰利摩訶有勾連了!
韓一鳴怒氣上沖,忍了一忍,正想說︰你這是何意?趙浩洋已道︰道兄,一鳴便是擔憂詰利摩訶前來襲擾,才讓我帶他上去看的。他的心清眼淨,在這里的人,無人能及,結果也是救了眾人性命。你說話不要緊,可不要將矛頭都指向一鳴。再說若不是他叫了一聲詰利摩訶,不知又有幾人要遭暗算了!平波道人訕笑兩聲︰那是,那是!不過這道金光來得蹊蹺,不知你們站得那樣高,可曾看到是什麼了?
趙浩洋道︰道兄道行高深,尚不明所以,我這點微末道行,又能看見什麼?只見一道金光自上而下,雙目都險些被耀瞎,還能看見什麼?對了,一鳴,你可曾看見什麼?韓一鳴早知平波道人看不見無相寶鏡,一點既通,順著師叔的話道︰弟子除了詰利摩訶,也不曾看見別的。他是新修道弟子,道行近乎低微之極,而這道金光比起鳴淵寶劍的劍光來,又是千差萬別。但平波道人素來多疑,將信將疑向他看了一眼,道︰我不過是隨便問問,大敵當前,難得看見御敵之術,禁不住多問一句,道兄不見怪罷?
趙浩洋哈哈一笑︰不見怪,不見怪!道兄還有什麼要問嗎?問罷,請問!兩人雖是面帶笑容,言語之中卻早已槍來劍往。黃靜玄咳嗽一聲︰好了,咱們還是一心御敵的好。畢竟詰利摩訶非同一般,他又找上了咱們,我看他不會輕易放手,咱們都要加倍小心才是。
黃靜玄道︰我曾听我師父說過,但凡合體雙修,都有兩個相貌,一善一惡。示人之時,也多以善相示人,令人不生防備。惡相顯現,乃是惡意叢生之意。同時顯現,便是聚合兩者之力。一鳴初見詰利摩訶之時,見了他的男子背影,轉過來後,卻是女子樣貌,但終是單體出現。男相是行惡,女相是迷惑。女子輕盈,故而令人難以察覺,也難怪他來,我們不能知曉,的確是厲害非常!
平波道人道︰他這般厲害,多年前便已名動天下,咱們怎生是好?他的隱身術確已破去了麼?黃靜玄道︰憑他的修為,要取誰的靈力,都是易如反掌,咱們全部人加在一起,只怕也難以抵擋。听他遁去之前那聲怒吼,何等惱怒?何等驚異?再看他男女混相,只有一個解釋,那便是他的隱身術已被破除。他也十分震驚,因而不再急著與咱們為敵,而是退卻。只要他沒了隱身術,咱們便不會防不勝防。他這樣退去,一時半會兒不會再來,咱們都先好生歇息,養精蓄銳才能專心御敵!
第九卷 天涯 第一百七十章 似夢非夢
一時之間,眾人都不言語。韓一鳴不禁在心中感激無相寶鏡,忍不住想伸手輕輕摸一摸已躺在懷內的無相寶鏡,手方一動,便見平波道人陰沉的目光對著自己射來,他毫不畏懼,迎著平波道人的目光,卻止住了手上的動作。
眾人都十分疲憊,卻不是因昨晚沒得好生歇息。而是詰利摩訶與無相寶鏡抗衡時,那巨大的靈力相撞,眾人都不得不用自身修為抵御。兩股巨大的靈力相撞,場中眾人都頭暈眼花,如置身無盡深淵之中,過後不免疲累不堪,坐了一陣都各自睡去。
韓一鳴本有些擔心,詰利摩訶不是善類,不見得便會就此罷休,不敢入睡,強自支撐著。可身周眾人都睡得酣暢淋灕,他強撐著坐了一陣,眼皮也漸漸無比沉重,耷拉下來。昏暗之中那個濃艷女子盛裝而來,披紅著綠,嫵媚妖嬈,每走一步,都風情萬種,每走一步,都伴隨著輕細悅耳的鈴聲。忽然一團火焰自地下升起,將她裹在其中!
韓一鳴大驚,她的薄衫遇火就著,想要沖上去將她自火堆之中拉出來,卻是跑不動。四周閃耀的全是冷漠的眼楮,面目模糊的人影,卻有一雙雙狼一般明亮的眼楮。冷漠而又凶狠地盯著那個在火堆之中依然美麗的女人,她在火焰之中翻滾,卻一聲不出,韓一鳴幾次三番,想伸出手去助她一臂,卻總是抬不起手臂來,只能眼睜睜看著烈焰舔噬她,在原地全身發抖。
忽然她自火焰之中一躍而起,已是詰利摩訶的男女合體!只是不再是他曾看見過的合體。詰利摩訶整個人,自眉心開始向下,一分為二。左半邊是那苦修男子,肌膚灰青,面目清瘦,高鼻深目,嘴唇烏青,唇角下撇,手中持著一把奇形怪狀的劍,劍身不過一尺長短,劍刃卻極窄,彎曲如波浪。右半邊的女子卻是盛裝濃抹,風情依舊,明艷如昔,五指如蘭,姿態極盡優美!一左一右,相映相輔,卻是格外的讓人覺得驚心!
韓一鳴一見詰利摩訶的合體,心中就禁不住一陣難過。這兩個人這樣合成了一體,永不分離,可是卻讓他十分難過。忽然詰利摩訶大步向他走來,男邊眼中寒冷如冰,女子眼中卻是媚惑如水,兩相極大的反差,卻是奇特的讓人心酸。韓一鳴看著詰利摩訶,忍不住心中傷感。卻見詰利摩訶幾步走到自己面前,揮起那把劍,向自己刺來!韓一鳴大驚,俗要招出鳴淵寶劍來,手指才一動,胸口就是一陣劇痛,低頭一看,一只手已插入胸口!
那只手在自己胸口攪動,韓一鳴只覺胸口奇燙無比,那只手如一團火,燒灼得他口干舌燥。突然眼前閃過一道幽幽藍光,那柄彎曲的劍,劈開面前重重影象,已對準他的眼楮刺來!韓一鳴大叫一聲,猛然驚醒過來,只見眼前陽光明媚,輕風徐徐,依舊是白天。這才明白適才乃是一場噩夢!或許是詰利摩訶的故事太讓人震憾,夢里又夢到了他!
四周眾人乃在歇息,韓一鳴定了定神,他已是渾身冷汗,深深呼吸了幾口氣,抬起手來擦了擦頭上的冷汗。猛然覺得胸口又是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伸手按了按胸前。不按還好,一按之下,只覺如按到了燒紅的鐵塊一般,燙得他倒吸一口涼氣。縮回手來,指尖上已燙出一個泡來。左右望了一望,見不遠處有一個小小水坑,還積著些尚未干掉的雨水,正想奔過去,將手在水中浸一浸,忽然見樹林中似有一片黑影涌動過來。
收住腳步,對著那塊黑影看去。這一看,大吃一驚,那不是一塊移動的黑影,而是一片越來越大的陰影,正向著這邊涌來。這一驚非同小可,召出鳴淵寶劍來,飛上空中向前望去。竟見極目所及,都是一片灰黑,所有的樹木全都干焦枯死,沒有了樹葉,只有如焦炭一般的樹樁矗立地上。自己頭頂依舊是晴空萬里,而前面遠方的天空隨著地上的陰影擴展,也變成一片灰黑,吞噬著頭頂的藍天。地面上早已沒了生機,土地如被火燒過一般,荒蕪、干枯,冒著焦煙,已沒有了生的跡象。連一個活著的小獸,一只活著的禽鳥都不再看得見!
韓一鳴被這可怕的景象怔呆,愣了一陣,猛然見那黑影的邊緣如潮水般向這邊漫延過來。一望無際的黑色已將前方這片森林都覆蓋住了,並且漸漸向四周擴散開去。韓一鳴回頭望了一望,身後的森林還是一片青翠,林鳥輕啼,依舊是一派繁榮景象。忽然見那黑色邊緣已接近了適才歇息的地方,大叫︰師伯,詰利摩訶!
他叫聲甚是響亮,地上眾人雖是勞累昏睡,卻因身在險境,都豎直了耳朵,一听他喊叫。都驚醒過來,也都是頗為了得之人,一醒過來,立刻便御劍飛入空中。黃靜玄與趙浩洋乃是手持長劍躍入空中,轉眼便出現在他身邊,與他一同向那漆黑看去。
只見那黑影漆黑如墨,向著這邊而來,所到之處,樹木干枯,花草無蹤,連林中的鳥獸都一一由活物變為青煙,變成干尸。瞬息之間,原本生機盎然的密林,已是死地!黃靜玄與趙浩洋一眼,趙浩洋道︰好厲害的詰利摩訶!黃靜玄道︰他所到之地,皆為死地,咱們必然不是他的對手,快,先離開這里。他吸干這地方的活氣,為的就是與咱們為敵,如此聲勢浩大,大動干戈,他到底想做什麼?
話音未落,只听平波道人喊道︰詰利摩訶!眾人都循著他的聲音看去,只見那焦黑之中,走出來的,不是昨日所見的男女各佔一面的詰利摩訶,而是韓一鳴夢中的男相女相各佔一半的詰利摩訶!
韓一鳴呆在空中,不知適才自己是睡著還是醒著?也不知這時是真是幻?詰利摩訶走出那片焦黑之地來,每一步落下,腳下的蒼翠便在瞬間便枯黑,冒出青煙,男子的烏青嘴角向下一撇,女子那豐潤欲滴的櫻唇便向上翹起,女子越是婉轉嫵媚,男子就越發陰沉壓抑。黃靜玄道︰咱們得想法子攔住他,他汲取越多活力,咱們越不是他的對手!他這是要要將咱們一網打盡之勢!趙浩洋道︰好,師兄!咱們就奮力一搏罷!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20 23:42:52
第九卷 天涯 第一百七十一章 黑焰
黃靜玄右手持著劈風寶劍,左手先在空中隨手劃了個圓圈,之後在劍身上一扣,向外一指,一道淡金光澤自劍身而出,向前飛去,卻只飛出去一丈左右,便在原地打起圈子來。黃靜玄左手不停地自劈風寶劍上扣過,向外彈去,點點金光閃爍不定,都向前飛去,尾隨在最先那一點金光之後,不停地打起圈子來。
起始之時,他每在劍身上扣一下,便彈出一朵金光來,隨手彈出去,那點金光都追隨著先前的金光一起打圈子。到了後來,他隨手一彈,彈出來的卻已是無數點細小的金光,也追隨而去,跟在那些大點的金光之後,如同美麗慧星的長尾,越來越多的金光聚集過去,那長尾也越發顯得絢麗奪目。雖說此時是白天,但詰利摩訶帶著一片黑暗來到,這里已不再是陽光明媚,只是也不是黑暗的夜晚。但黃靜玄隨手彈出去的點點金光都是耀目可見,金光聚集多了,一片奇異的明亮,連四周的陰沉都被照亮許多。
詰利摩訶依舊不緊不慢向他們走過來,隨著他腳下的黑色擴散,一股焦味直沖眾人鼻觀,轉眼之間,眾人都覺身邊熱了起來,本來的潮濕燠熱,忽然就變成了干燥炎熱。韓一鳴左右一看,眾師兄都各自戒備,都不再立于寶劍之上,而是手持長劍浮在空中。每柄長劍上都劍光閃爍,都是蓄勢待發!
忽然司馬凌逸飛到身邊,對他道︰“師弟,快換做以手持劍!詰利摩訶厲害非常,只怕不是咱們能敵,以手持劍,同樣可以飛在空中。用相應手指敲擊劍柄,如影追風劍也能使得心應手!他若是對你不利,你還可揮劍抵擋!”
韓一鳴起始學御劍術,便是以手持劍,此時定了定神,見詰利摩訶還未過來,先飛到地面,換做以手持劍,再飛入空中。此時他飛行已有多日,手持長劍,已不復那日那般倉惶。只是他一挨近地面,便覺地面如同一個巨大的火爐,烤得他渾身滾燙、口干舌燥。飛入空中,這才透得過氣來。
趙浩洋在一邊,卻是凝神不動,對詰利摩訶似是不聞不見。他閉了雙目,右手將碧水寶劍持在胸前,左手兩指搭在上豎的寶劍身上,劍尖順著他的眉心直指向上。劍身上青光躥動,自劍首至劍尖,周而往復,循環不絕。
詰利摩訶走了近來,忽然抬眼向上看來。他的右眼,還是清朗如水,嬌媚如昔,而他的左眼,卻已是血紅!瞳仁中閃動著一點藍火,一點藍火在眼中閃動,本就妖異。而在青灰的皮膚與血紅的眼中閃動的藍火,就更加嬌異。
他向上看了一眼,忽然張開口來,一口黑焰向上噴來。黑焰才自他口中噴出,空中眾人已覺一股火辣辣的氣息撲面而來,面上都仿佛燒焦了一般辣辣作痛。除了黃靜玄與趙浩洋巍然不動,眾人都相顧而視,只見人人都是須發卷翹,面皮干焦。詰利摩訶不過吐出一口黑焰,眾人便都被這股黑焰烤得焦頭土臉,不禁相顧駭然。
詰利摩訶一口黑焰吐過,嘴角向下一撇,頗有輕蔑之色,又張口一口黑焰向上吐來。這一口黑焰吐得比先前那股黑焰猛烈得多,才見他張口,眾人都已覺一股焦熱撲到面前來,各自打點精神,小心應付。只見一團黑焰,自他喉嚨深處撲了出來,黑中帶著極深的紫紅,向著眾人鋪了開來。
這團黑焰之中,升起無數艷紅火苗,一個女人淒厲的呼叫突破火苗先躥到眾人耳中,韓一鳴雖已在夢中听到過這讓人毛骨悚然的呼號,還是覺得眼前一花,腦中“轟”的一聲,便似乎空了,只有那個女人淒厲的呼號在自己空蕩蕩的腦中回轉。這聲呼號似乎無止無休,越來越尖利,那聲音將韓一鳴的思緒都切成了碎片,連他的身體都在這呼號之中止不住地發起抖來。似乎這聲音,抓住了不知他身上的哪一個地方,用力挫磨,挫磨得他筋骨酸軟,連手都抬不起來,再過片刻,整個頭顱都開始隱隱作痛。
韓一鳴緊咬牙關,右手緊緊握住鳴淵寶劍劍柄,生怕自己一松懈,寶劍便失手脫落。只是他頭痛欲裂,整個身體里翻江倒海,他還浮在空中,卻已是難以支撐。似乎這叫聲如一只大手,鑽入了他的身體,在其中亂攪,攪得他惡心想吐,身軟乏力。
他頗以自己的孱弱為恥,左手也緊緊握成拳,狠狠在嘴唇之上咬了一下。這一下咬得甚重,血流不止,劇痛之下,稍稍清醒過來,身邊的幾位師兄,除去司馬凌逸,也是搖搖欲倒。忽然見不遠處平波道人正凌空盤坐,懷抱著他的黑木劍,閉目凝神,對周遭不聞不問。他門下弟子,也都是東倒西歪,不堪重負。
韓一鳴本無什麼對敵經驗,卻是若是師伯師叔都不出手,因此只是咬牙忍耐。只見那閉黑焰來得極慢,似乎是十分凝重,全無先前烈焰的迅猛與快捷。可黑焰每逼進一步,眾人就覺呼吸都難受一分,似乎黑焰所帶的熱力,不止將四周都烤干,還將眾人的呼吸也都納入其中,眾人口鼻干焦不說,只覺每一下呼吸都十分費力,吸入鼻中的都不再是氣息,而是火焰!
眼看那團黑焰越來越近,眾人都已是勉強支持,不知黑焰撲到面前,會是何等模樣!忽然只見趙浩洋猛然睜開眼來,他的雙眼之中,已無了瞳仁,全是碧綠的盈盈水波,他眼中的水波在碧水寶劍淡青的劍身上一映,連劍身上都泛起鱗鱗波光來!
突然趙浩洋左手向前一翻,碧水寶劍已翻過身來,劍尖向外。趙浩洋左手捏了個劍訣在劍身上一按,也如黃靜玄一般向外一揮,道道青光自碧水寶劍之上透出來,趙浩洋長劍一振,自上而下一劍劈下!
一道長長的銳利的青色劍光,帶著一道淡青色的波光,向那團黑焰撲去。這道劍光十分凌利,連韓一鳴等人站得遠些,都覺一股涼意隨著青光,呼嘯而過,身邊的逼人酷熱竟稍有減退。青光與黑焰劈面相遇,青光如閃電劈入黑焰之中,片刻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們將會如何面對詰利摩訶,請書友們關注明天的內容。非常感謝書友們的支持,非常感謝。
第九卷 天涯 第一百七十二章 青絲
趙浩洋右手的碧水長劍,每一劈斬都斬出一道青光,他雙目中空無一物,只是手中的碧水寶劍上的道道劍光帶著寒意奔著詰利摩訶而去。有的劍光沒入黑焰無影無蹤,有的劍光卻是直奔詰利摩訶而去。詰利摩訶長長的五指張開,那把水波形寶劍一揮之下,道道劍光如花綻放,閃電般將碧水寶劍逼到身邊的劍光都化為無形。詰利摩訶長臂揮舞,閃電般的劍光縱橫飛散,將劃到黑焰前方的碧水寶劍劍光都劃成碎片。
黑焰壓得越近,越是熾烈,猛然間趙浩洋雙手持劍,凌空一躍,整個人隨碧水劍一同向上飛去,片刻之後,折轉過來,飛速向下墜來,一道白光直插下來。韓一鳴只見碧水寶劍,不見了趙浩洋的蹤跡!不知這片刻之間,他去了何方!韓一鳴的雙眼與眾師兄一起,牢牢盯著師叔,只見他高高躍起,衣襟拂風,哪知轉瞬間就失去了他的蹤跡,都駭然無語!
碧水寶劍快逾追風,轉眼已插入那團黑焰之中。一插入那團黑焰之中,便將那團黑焰一分為二,碧水寶劍青光閃爍,自黑焰之中四射而出,趙浩洋也不知自何方冒了出來。他身上的素衣有了幾處焦黑,他自黑焰之中出來,便揮劍將黑焰劃成無數碎片。左手衣袖一揮,張嘴一吹,將那些碎片吹得煙消雲散。
黑焰一去,那不堪忍受的炎熱便消去許多。眾人都透過一口氣來,卻見詰利摩訶兩眼一睜,眼中也飛出星星點點的火光,右手向前伸來。他的右手是那女子那溫潤如玉的右手,手臂上一路掛著無數細細的金鐲,連臂上都裹著幾道金鐲,連同她手上的花紋,與那柔膩無雙,豐潤晶瑩的指尖,輕輕捏出萬種風情。
韓一鳴大驚,他深知這只風情萬種的手上生殺予奪不過在片刻之間,正要出聲,卻見詰利摩訶又張開口,一股黑焰對著黃靜玄這邊噴來。只見黃靜玄前方早已有一個由無數金光匯成的小小旋渦,如同星空一般璀璨,正自慢慢旋轉。黃靜玄持劍守在後方,見一口黑焰撲來,長劍當胸,左手手掌架在胸前,輕輕抹了一個圓圈,那個小小旋渦立時就旋轉起來,由內而外,慢慢擴大,那流星一般的長尾也越拖越長,將旋渦變得大了起來。
黑焰一撲到旋渦之上,便緊緊附著在上面,也旋轉起來,卻與旋渦的旋轉方向恰恰相反。兩邊旋轉都是各自為陣,卻見黑焰慢慢變得薄了,而這邊的金色旋渦也變得有些黯淡。兩者似乎在相較,韓一鳴見大師兄司馬凌兩眼緊緊盯著詰利摩訶,似要伺機而動,心中也一動,暗道︰我只要跟著大師兄,他一動,我便也出來幫他便可。
還未想完畢,已見詰利摩訶的背後一條烏黑的發辮向上飛起,片刻間就向上伸展開來,如絲如瀑般濃密的烏發轉眼便長到無以倫比的長度,以極其快的速度向四周鋪開,將他頭頂的天空都遮沒了,也向這邊天空鋪來,韓一鳴並不知這樣于詰利摩訶有何益處,卻見五師叔手揮碧水寶劍,道道劍光都不離那妖異到了極點的右手,那右手五指如蘭,卻是手爪形狀,且無限縴長,對著這邊抓來,想要越過趙浩洋抓入來,卻總被他攔住。那只右手來回極快,卻每一個動作都柔媚到了極點,象一個極美的女子,載歌載舞,婷婷裊裊。
趙浩洋則是長劍揮舞,身形縱躍,一招一式都雄渾無比,陽剛十足,白衣長劍,在無盡的黑發之下,更加鮮明奪目。韓一鳴曾听這位師叔說過他是武修,此時果然見他一招一式都格外分明,一氣呵成,只是每一招都有一道光自劍鋒之上透出,直逼過去。詰利摩訶的出手收手極快,他的手到了這個時刻,已是無限之長,可以觸到趙浩洋了,但每每那只手挨了近去,都被趙浩洋那帶著陣陣涼風的劍光逼開。趙浩洋與詰利摩訶截然相反,每一招都是恰到好處,每一劍都是使到極致,他的青色劍光有的是直刺出去,有的是斜劈而至,都無比剛猛,帶著尖銳的嘯聲。他有時回劍一勒,長劍一抹,便是一道弧形青光。這許多劍光,加上碧水寶劍的犀利,還真讓誥利摩訶不得不時時收回手去,以避極鋒。
韓一鳴抬頭望見那滿天的黑發已向這邊鋪來,正想用鳴淵寶劍將它們斬斷,突然一道青光閃過,平波道人手持他的黑木劍,已躍入天空。他右手持劍,左手在劍脊上一撫而過,只見黑木劍上道道字符都亮了起來,發出瑩瑩綠光。平波道人左手在劍鋒上一彈,黑木劍立時大放光芒,亮若星辰,平波道人右手一揮,黑木劍迎風而長,長逾一丈,向那滿天的青絲襲擊劃去。
他黑桃木劍到之處,滿天的青絲都分為兩段,一半還平鋪在天空之上,另一半已向下落來。韓一鳴此時才知這惡道人的木劍如此厲害,只是那青絲斬斷,片刻又長得極長,平波道人也是一劍又一劍,不讓青絲鋪滿天空。只是那青絲不僅長得極長,還向他黑木劍上纏來,若不是他黑木劍不同凡響,早被青絲奪去了。青絲纏了幾回,設若是踫著他的長劍,都是斷成寸寸。幾回之後,青絲改而向他身上纏去,平波道人長劍連晃,晃出無數劍光,繚繞在自己身旁。
平波道人先前不出手,顯然是養精蓄銳,此時出手也不算太遲。他素來與靈山派不睦,但此時卻是危急存亡之秋,哪里還會顧得上這許多,先合力將詰利摩訶打退再說。若是袖手旁觀只怕靈山派不是對手,那時他也難以帶著弟子離開此地。
韓一鳴自上次過那蟲蜃,便已知此人雖是小氣,但這些厲害心里最是明白。便算是為他自身盤算,也該先將詰利摩訶打退再說。忽然見一道波浪形劍光一閃,彎曲如蛇,直向著黃靜玄頭頂撲來。不知何時,詰利摩訶一揮手中那柄彎彎曲曲的短劍,直向黃靜玄撲來。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20 23:43:14
第九卷 天涯 第一百七十三章 克力士刀
黃靜玄全力抵擋那黑焰旋渦,全神貫注。那黑焰旋渦比之他的金色旋渦,不相上下,但那他與趙浩洋不同,趙浩洋用的是碧水寶劍,水與火相克,因而並不吃虧。他卻是用劈風寶劍,劈風寶劍也是火性,與黑焰相較之時,便看誰的靈力厲害了。他雖是幾百年修為,但詰利摩訶已用異術成魔,他不能與之相敵,因此只能全神貫注,哪里還有閑暇去顧及頭頂上那道彎彎曲曲的劍光。
司馬凌逸長劍脫手而出,如箭離弦,緊跟著他的金青寶劍,眾位師兄的道道劍光也直奔黃靜玄頭頂,將他頭頂籠罩在寶劍之下。詰利摩訶手中那彎曲如水波的劍竟極是柔軟,在他指尖往復纏繞,他五根手指綻開,在劍刃上閃動,彎曲的劍身在他指尖如鮮花綻開。那柄劍不過一尺來長,綠光閃爍,細長的劍身上也長滿了銅綠,在詰利摩訶的指尖任意旋轉,仿佛化為了繞指柔。忽然詰利摩訶雙目一閃,手指一彈,已轉得如花一般的劍飛上天空,向司馬凌逸頭頂壓來!
韓一鳴大驚,右手兩指在鳴淵劍上一擊,正要念如影追風劍,手中一熱,鳴淵寶劍上一道劍光透出,已直撲向司馬凌逸。他只會一招如影追風劍,此時緊急,哪里還管得了這許多,長劍前伸,右手兩指不停敲擊鳴淵寶劍劍柄,心里將如影追風劍訣也念個不住。
他始終擔心那旋轉如風輪的長劍透入進來,讓下面的師伯師叔及師兄都大為棘手,御使寶劍直飛過去,與司馬凌逸並肩而立。只見那彎曲的短劍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總是圍著二人打轉,旋轉片刻之後,一道如菊花般的劍光便自其中分離出來,也打著轉,對著二人而來。韓一鳴兩的鳴淵寶劍也透出道道劍光,只是他的靈力還低,好幾道劍光才能將一道菊花般的劍光推開,相比起來,就有些相形見拙了。
他道行還淺,不多時候,已覺全身無力,身軟眼困。開頭還勉強支撐著,又支持了片刻,只覺手臂酸軟得連抬都抬不起來了。但司馬凌逸護著黃靜玄頭頂,自己怎能停手,勉力提起鳴淵寶劍來,勉強支持著。只是鳴淵的劍光黯淡下來,近乎于無,好在後面師兄們的劍光在自己與大師兄頭頂繚繞,那菊花般的劍光才透不進來。韓一鳴眼看著自己力不能支,詰利摩訶卻還是氣定神閑,只有眼中的血紅越來越濃艷,紅得嬌艷欲滴,忍不住焦急起來,生怕一個不慎,害了師伯與師兄的性命。
正在焦灼之間,不知哪里傳來一陣奇妙的樂聲,似是幾個女子輕聲吟唱,音調模糊,卻十分輕快,還伴有清脆短促的“叮咚”輕響,悅耳動听。韓一鳴向著聲音看去望去,只見除卻滿天濃黑的青絲之外,並無人影。那聲音也只響了片刻,眾人眼前便是一亮,韓一鳴雙手緊緊握住鳴淵寶劍,瑟瑟發抖,整個人掛在劍柄上,連手都因力盡而微微發抖。
詰利摩訶瞬息之間已了無蹤影,上一刻,他彎曲短劍的劍光還在韓一鳴身邊三尺之外打轉,下一刻,他已沒了蹤跡,連那柄旋轉時刀風割面的彎曲短劍,都沒了蹤影!韓一鳴喘息不已,四處張望,只見黃靜玄、趙浩洋與平波道人都飛入天空游目四顧。本來暗無天日的天空,瞬間便是萬里無雲,連適才那強大的攻勢,都在片刻之間晏旗席鼓。若不是地上那一望無際的焦黑,一望無垠的死寂,韓一鳴簡直要疑心這場惡斗也是一場噩夢。
詰利摩訶來去如風,片刻之間,此地便是一片寂靜得令人惶惑之地。韓一鳴勉強支撐著,四周一看,只見幾位師兄都是疲累不堪。轉眼趙浩洋已收劍折轉回來,平波道人也飛回弟子群中,只有黃靜玄還在原地,看著那空蕩蕩的荒野出神。
眾人經歷這一陣惡斗,都已累得脫力,各自尋找地方休息。韓一鳴一落在地面上,便不由自主合眼睡去,究竟是累壞了。這一覺睡醒過來,天空早已是一片星光燦爛,只是眼前還是那片沒了生氣,焦土一般的荒野。
只听眾位師兄都小聲議論詰利摩訶的厲害,他獨自一人便讓靈山諸人與平波道人門下所有人等都應付不堪,況且他還處在上風,端的是厲害非常。韓一鳴想起那五百年以上的靈蟲來,也是十分厲害,但此時的詰利摩訶,比那靈蟲可怕十倍不止。
那靈蟲體形雖大,但哪里有詰利摩訶這般可怕。靈蟲還可以看到它的弱點,詰利摩訶卻似沒有弱點,听他的聲音,看他的外貌,都會令人受傷。韓一鳴甚而有些疑惑,似乎這邊眾人加起來也未必能夠與之為敵。看來確如二師伯所說,難以全身而退了。
正想間,司馬凌逸過來道︰小師弟,累壞了罷?全仗小師弟在那個時候出手相助,不然,我不死也要重傷。韓一鳴怔了一半天,才明白過來︰師兄說的哪里話?我只恨自己力不及,不能助師尊們一臂之力。司馬凌逸在他身邊坐下,將一塊干糧遞給他︰小師弟,有心即有力,強于有力無心。須知力由心生,因而無心也無力。本來鳴淵寶劍便須有極強的修為、靈力才能驅策,你能做到那般已然是很不錯了。也多虧了你的鳴淵寶劍,我的金青寶劍未必是詰利摩訶的敵手,若不是你用鳴淵寶劍助我,我只怕難逃他的克力士劍了!
韓一鳴奇道︰什麼克力士劍?哦!大師兄說的,是他那把彎彎曲曲的劍嗎?我從未听過這樣古怪的名字。司馬凌逸道︰就是那一把劍,確切來說,應該叫做克力士刀。師弟說名字听上去古怪,乃是因它並非中土之物,乃是外邦一國的國刀。听說是用異樣天降神鐵冶煉而成,並且為王族所有。不知詰利摩訶是如何搞到手中的,不過我也是在祖師留的手札之中得見,祖師從前游歷四方,遇上異樣物件,都會在手札之中有所記載。其中就寫到這克力士刀,小巧玲瓏,彎曲如蛇,刀身花紋如行雲流水,鋒利之極,截金斷玉。
第九卷 天涯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兼濟天下
停了一停又道︰私下里說一句,雖說不見得有多麼鋒銳,但我猜這把刀另有用途。況且詰利摩訶也似乎不是用來劈砍,他居然讓克力士刀在指間輪轉,真是繞指柔了,十分怪異,卻是讓人難以抵擋!
想起那無所不入的刀光,韓一鳴也有些心驚,嘆了口氣道︰大師兄,咱們贏不了詰利摩訶,又當如何?司馬凌逸道︰贏得了贏不了,有什麼關系?本來我們便不是詰利摩訶的對手,異樣修行,本就出乎你我意料之外。何況詰利摩訶成魔之前,便已極有慧根,參悟不少道理,若不是他因妻子死去,積了這許多仇怨,憤然成魔,難說將來終成一派之尊。
司馬凌逸說得合情合理,韓一鳴也忍不住嘆了口氣,詰利摩訶來的時候那天地同暗萬物死寂之狀,已讓人觸目驚心,確實是極為厲害。司馬凌逸道︰咱們別說贏得了詰利摩訶了,能夠在他手下活著走出來,已是萬幸了。我只奇異,明明咱們這邊已是力有不繼,他卻為何突然退卻了?
最後一句話提醒了韓一鳴,細想當時的情形,確實如此,再相持片刻,這邊倒下一兩名弟子,便會全盤處于下風。詰利摩訶便能將這些人的靈力都悉數收入囊中,可是就是在這最後關頭,他卻退卻了,去勢疾如閃電,倒似是落荒而逃,這卻又是為了什麼?
司馬凌逸也不出聲,低頭想了片刻,嘆了口氣︰小師弟,你多歇息一陣吧,看來片刻之間,詰利摩訶是不會再來了。不過他也不會放過咱們,大家都養精蓄銳,等他下次再來罷。說罷站起身來走開。韓一鳴掰了一塊干糧送到口中,他又累又餓,但干糧送到口中,卻食不知味。總是想那詰利摩訶為何會在忽然間退走,猛然想起那奇妙的樂聲來,難道是那樂聲之故?想與大師兄探討,卻見大師兄已在師伯師叔處,三人似在相商斟酌,又將這個念頭壓了下來。
伸手摸了摸背上的鳴淵寶劍,幾次三番都靠鳴淵寶劍,才算逃得生天,這柄寶劍,確實是一柄靈劍。韓一鳴不由得暗自感謝彌蕤與鸞鳥,說是它們合力救了他,也不為過。想到這里,也不由得想起無相寶鏡來,無相寶鏡似乎也頗具靈性,這兩回詰利摩訶無聲無息地靠近,都因無相寶鏡異常而發現,因此並沒有作傷損人手。難道,也是什麼靈物所化不成?只可惜這個疑問,只怕唯有大師伯才能解釋了。
這日晚間,詰利摩訶並沒有前來。韓一鳴雖知他的隱身術已被破去,依舊小心謹慎,時不時摸一摸懷里的無相寶鏡。只是隨著天空漸漸暗沉下去,眼皮也忍不住合了下來。
然而詰利摩訶卻再無蹤影,不止夜晚沒來,連第二天白天,也不曾前來。而黃靜玄與趙浩洋卻也不向前去,只停留在那翠綠與焦黑的交界之處。便是平波道人,也帶著他的幾名弟子,在與靈山派相距數丈之地歇息。此時平波道人全然沒了從前的貪婪與狡猾,端坐在一塊突兀的岩石之上,懷抱著黑木劍,閉目寧神,看上去頗有些道骨仙風的樣子。若不是韓一鳴諳熟他的種種手段、伎倆,見他這副模樣,也定會認為他是得道高人。
眼看著太陽斜向西方,黃靜玄將弟子召集齊聚,道︰不知何時,詰利摩訶定然會來,咱們須得全力一拼,詰利摩訶必不會放過我們,咱們也不要心存僥幸,好生防備才是。說話間,平波道人也帶了弟子過來,道︰好,必然是如此。只可惜我靈力傷損,七環寶鏡用不了,若是能用上,必定能幫上不少忙。說著兩眼自韓一鳴面上掃過。
韓一鳴面無表情,冷冷相對。黃靜玄道︰詰利摩訶必定覬覦我等的修為靈力,他所到之處,焦黑一片,乃是因他火性太重之故。火性太重,又是異樣修行,很難化解,不得不時常汲取眾生靈氣以降魔性。可每次汲取眾生靈氣,必有帶上為之喪生的生靈的戾氣,循環往復,周而至始,卻只是火上澆油。此番他雖是退去,但不久必定返來,咱們若是退卻,飛速逃離,也能保個平安。但這方圓百里的人畜草木,都要化為焦炭了。咱們修道之人,兼濟天下,遇此當口,怎能臨陣退縮?我已想過,大家全力一拼,未必沒有贏面。若是除去這一害,也不枉咱們到了這里。
卻听平波道人道︰道兄說的極是,我及我門下弟子,皆非貪生怕死之輩,這場硬仗,必打無疑。只不過道兄說的贏面,到底是哪一面,能否透露一、二?也好讓咱們有個準備。黃靜玄笑道︰平波道兄,在下說的,是未必沒有贏面。未必嘛,就是難以料定。既然不能料定,何必說出來?大家放開手來,全力一搏便是。知道了這個未必,難說還真的將那虛無飄緲,不可指望之事當做了臂膀靠山,惜命惜力,反倒只會壞事。不如不知道的好。韓一鳴也忍不住點了點頭。只听平波道人道︰好,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問了,道兄若是考慮周全了,咱們便動手罷!
黃靜玄微微一笑︰平波道兄不要心急,容我再細想一想。咱們僅只有這一次機會,方方面面都詳盡些才好。若是草率從事,你我都是早已活得夠本了,就怕害了這些弟子們。平波道人點了點頭,向那一望無際的焦黑土地看了看,道︰好,道兄參詳好了,咱們再說。帶著弟子又走開了去。
韓一鳴見師兄們都若無其事,各自散開,便悄悄跟在黃靜玄身後。他總覺心中有什麼事想向師伯請教,但此時卻是想不起來,因而也不開口,只是跟在師伯身後細想。忽然司馬凌逸問道︰師弟,你在想什麼?司馬凌逸一開口,韓一鳴便想了起來,向黃靜玄背影看了一眼,悄悄問道︰大師兄,你在詰利摩訶退去之時,可曾听見什麼?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20 23:43:59
第九卷 天涯 第一百七十五章 火性
司馬凌逸搖了搖頭︰不曾听見呀。怎麼啦?小師弟,難道你听到了什麼不成?韓一鳴一听師兄不曾听過,心道︰是了,是我太累了,耳鳴罷了。微微一笑,道︰師兄,為何二師伯說詰利摩訶是火性太重?我最早見詰利摩訶之時,他並不是所到之地一片焦黑的。這樣也能說他火性太重嗎?
司馬凌逸道︰小師弟,詰利摩訶的女相,乃是他死去的妻子。師叔不是也說有傳說是他的妻子乃是被活活燒死嗎?若是被活活燒死,他合體之時,用的便是烈火燒灼過的焦骨,火毒最重。韓一鳴點了點頭,忍不住又道︰還好,若是他帶著半邊焦骨出現,那不知怎樣駭人。忽然黃靜玄遠遠地道︰這也難說。不是也有傳說說的是他妻子是為了飼喂他,割肉給他食,傷重而死。死因並非他火性太重的緣故。那女子若是後面說的這個緣故而死,便與火無關。他的火性太重,一來,是怒火太盛,怨毒太重。二來,乃是他將自己與妻子的身體都弄得殘損,再用熔煉大法,二人合體的。二人的身體都是在火中燒過,面目全非,才能熔為一體,變化自如。或許他是想讓為他而死的妻子,永遠活在他身邊,才如此這般。用過此法,天生便帶有一種毒火。
韓一鳴與司馬凌逸都走近黃靜玄身邊,黃靜玄道︰這熔煉之法,我也是很久之前听別人說起過。此乃異術,極少有人知道,只听說用此法可得肉身永不寂滅,但魂魄卻永遠在那熔煉之時的烈火之中焚燒,不得脫離。因而他永遠是渴的,凡到之地,所有的生靈的活力,都會被汲取得干干淨淨。但這許多怨靈都附在他身上,會讓他更加焦渴難耐。當然怨靈所集,他的魔力也會突飛猛進。非常人所能敵。咱們這點道行,對他來說,不堪一擊。不過,咱們也不能讓他就這樣胡作非為下去。
司馬凌逸道︰師叔也說,全力一拼,未必不能有贏面。咱們便全力一拼好了。黃靜玄微微一笑,道︰是呀,凌逸,你是大弟子,這番你要多擔當些了。我已想過了,你們五師叔有碧水寶劍,他是武修,能將碧水寶劍之能發揮到極至。獨擋一面不在話下,不用我分心。平波道長與他門下弟子,也頗有實力,雖說平波道長靈力受損,但有他的幾名弟子相助,攔擋一面,也不是什麼難事。凌逸,你的修為,已是四百多年,你又頗有見識,閱歷豐富,帶著你的師弟們,也該能有所作為。司馬凌逸道︰師叔請放心,弟子一定盡力而為!
黃靜玄微微一笑︰這樣就好。一鳴,你就跟著我罷。我的劈風寶劍,也是火性,在詰利摩訶面前,不能克他,那麼用你的鳴淵寶劍來對付他罷!韓一鳴大為意外,愣了一愣點頭︰全憑師伯調派!司馬凌逸也大吃一驚︰師叔,讓我來擋這一面罷,小師弟年輕,未必攔得住詰利摩訶的攻勢!黃靜玄搖了搖頭道︰凌逸,你若是與我配合,那麼你的師弟們怎麼辦?他們可攔不住詰利摩訶一擊。你已是大弟子了,要以大局為重。咱們四個方面才攔住詰利摩訶,須知他若是再向前,汲取更多靈力,咱們都只有束手就斃的份兒了!
司馬凌逸向韓一鳴看了一眼,無限擔憂。韓一鳴道︰大師兄放心,我雖沒什麼修為,但一定盡力而為!司馬凌逸道︰二師叔定是要攔在詰利摩訶靈力最盛之處的,小師弟,我,我本想與你換一換,可,師叔說的也對,只有你自己小心了!韓一鳴心中感動,道︰大師兄,我會小心的,你和各位師兄也要小心。司馬凌逸笑道︰好,我先過去了。轉身走開。韓一鳴回過頭來,只見黃靜玄默默而坐,似有所思,不敢打擾,守在一邊。
黃靜玄默默坐了一陣,道︰一鳴,我有一句話要囑咐你。韓一鳴道︰請師伯吩咐。黃靜玄道︰我們皆不是這詰利摩訶的對手,他自己也深知這一點,因而再來,是遲早之事。不過若是我不曾料錯,七日之後,他才會再來了。他原算得上佛門出身,以七為界。你不管他何時而來,也不管他做什麼,只要我不出聲,你都不要輕動。你只要等待時機,適當的時候出擊便可!
韓一鳴忍不住道︰師伯,何為適當時機?黃靜玄道︰到了那時,你便會明白。不過,你先將鳴淵寶劍給我看上一看。韓一鳴自背上解下鳴淵寶劍來,躬身遞到黃靜玄面前,黃靜玄伸手握住鳴淵寶劍劍柄,將鳴淵寶劍抽了出來。
夕陽西下,天邊全是似血殘陽,將鳴淵寶劍那淡金色的劍刃上也映出一抹殘紅。黃靜玄兩眼看著劍鋒,良久不出聲息。韓一鳴哪里會去驚動師伯,只默默守在一邊。
黃靜玄右手兩指輕輕順著劍刃,輕輕撫摸,嘆了口氣。韓一鳴道︰師伯,為何師伯不用這柄劍呢?黃靜玄道︰一鳴,你不是不知鳴淵寶劍認主罷?我若是用鳴淵,反倒不如用劈風寶劍那般順手了。這是一柄靈劍,我只望它能在危急關頭靈那麼一次兩次,能救得下靈山弟子來,已是萬幸了。還是你拿著罷,我只是對著它,想了一件事!
他停了一停,道︰一鳴,你與詰利摩訶相對之時,是否十分疲累?韓一鳴點了點頭︰弟子還沒有修為,詰利摩訶既已稱為摩訶,弟子哪里能與他相提並論。因而疲累些,倒讓師伯擔心了。黃靜玄搖了搖頭︰並非是你修為低的緣故。我也覺著力有不逮,我正在思量此事,若是他再次來到,咱們再有心無力,不要談降服此魔了,連逃出生天,都是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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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天涯 第一百七十六章 無蹤
說罷,將劍遞還韓一鳴,站起身來,向前走去。韓一鳴遠遠望著師伯與師叔一同去叫了平波道人,三人一同步入半空中說話,心知必是談此一事。便在黃靜玄先前所坐之地坐下來,看平波道人離得甚遠,忍不住輕輕摸了摸懷里的無相寶鏡。
不知無相寶鏡是何靈物所化,能否再相助一回?韓一鳴原以為無相寶鏡只是用于看視,哪知親眼見無相寶鏡破去詰利摩訶的隱身之術,才知此物也厲害非常,只是為何無相寶鏡會在那時與詰利摩訶過不去呢?不過此物本就稀奇,這些疑問都不必去想。
忽然想到那日晚間,詰利摩訶右手插入自己胸前,就是這面銅鏡救了自己一命。忍不住自懷中把無相寶鏡拿了出來,此時天光黯淡,韓一鳴向銅鏡之上看去,不禁大吃一驚。只見銅鏡之中空無一物,本來在鏡中盛開的蓮花已沒了蹤影!
韓一鳴自拿到這面銅鏡之日起,鏡中那朵白蓮宛如生長在其中一般,時時刻刻靜靜開放。可是此時卻不見了蹤影,不禁將他驚得目瞪口呆。對著銅鏡看了半晌,銅鏡鏡面幽深如許,便是將面容貼在鏡面之上,鏡面上也是烏沉沉的,什麼都映不出來!
他對著無相寶鏡細細看了一陣,只見無相寶鏡並無破裂,也看不出哪里有缺損,但鏡中的碧水蓮花,確確實實是沒了蹤影!韓一鳴將無相寶鏡收入懷中,心中惶惑。無相寶鏡雖沒有損壞,但其中的碧水蓮花沒了蹤影。當初秦無方將這銅鏡給他之時,已說過這不僅僅是祖師留下來的寶物,那定然是意義非凡,可是此時,銅鏡還是銅鏡,鏡中的白蓮與碧水都沒了蹤影,很難說還是完好如初。
經歷了這許多事情,韓一鳴已知無相寶鏡中的白蓮,必定是非凡之物。忽然之間沒了,怎能不心慌意亂、惴惴不安?何況與詰利摩訶大戰在即,還想借助無相寶鏡之力,與詰利摩訶一番大戰,卻在這時看見白蓮無影,碧水不再,哪里還能安穩如初?向黃靜玄看了幾眼,始終見他與趙浩洋、平波道人遠遠在半空說話,三人都神情專注,又強忍住了心中的不安。只是思緒卻是十分混亂,一時想到詰利摩訶,一時想到無相寶鏡。
不知坐了多久,黃靜玄的聲音道︰一鳴,你怎地不去休息?韓一鳴抬起頭來,不知何時黃靜玄已來到身邊。他對韓一鳴看了一眼,道︰你在等我嗎?韓一鳴滿心都是無相寶鏡,要說與二師伯听。可當二師伯問了起來,一時之間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怔怔看著二師伯。
黃靜玄道︰一鳴,不要著急,慢慢說罷。韓一鳴向平波道人看了一眼,黃靜玄道︰你隨我來。伸手拉了他的手臂,便騰身而起。這一回是黃靜玄盤膝而坐,身子卻如從水中上浮一般向上飄去,韓一鳴隨著二師伯,也慢慢浮入空中。只見腳下的那片焦黑之地越來越遠,而頭上天幕卻越來越寬闊,寬闊到了一望無際。
韓一鳴放眼望去,只見深藍近乎黑色的天空中,滿是明亮星辰。在天空中看到那些明亮璀璨的星辰,心中的焦慮不知不覺慢慢放松下來。黃靜玄放開了手,道︰好了,一鳴,你說罷。韓一鳴回過神來,向下望去,只見下方早已是漆黑一片,身周也沒有人影,確實是萬無一失了,才道︰師伯,無相寶鏡里的碧水蓮花,都不見了!
黃靜玄眉頭一皺哦了一聲,道︰你拿來我看。韓一鳴將無相寶鏡自懷中摸了出來,遞給黃靜玄,黃靜玄對著無相寶鏡看了一陣,搖了搖頭︰怎會如此?韓一鳴道︰難道是那天晚上弄壞了?黃靜玄道︰你胸前可有傷口?韓一鳴道︰我不曾看過。
他自己心中也是惴惴,詰利摩訶那樣厲害,他能活下來,實在已是僥幸到了極點。黃靜玄道︰風吹過來時,你可會感覺疼痛?韓一鳴看了師伯片刻,點了點頭。黃靜玄道︰可你並沒有化為飛灰。韓一鳴又點了點頭。黃靜玄道︰一鳴,我說了你不要害怕,你還是為詰利摩訶所傷。不過,或許是因為你胸前有無相寶鏡之故,你只是傷,並不曾被他汲取了活力。也難說無相寶鏡的碧水蓮花就是因此而消失。你不要太擔心,凡事都有個定數。無相寶鏡本就是十分奇異之物,有些變化也不必大驚小怪!
韓一鳴心頭一松,點了點頭,黃靜玄道︰一鳴,無相寶鏡當用之時,便要用了。詰利摩訶與眾不同,他卷土重來重來之時,必定是十分厲害,咱們都要小心為上。韓一鳴遲疑片刻︰師伯,還能用嗎?黃靜玄笑道︰此乃靈器,如何不能用?只不過要靈氣逼顯時才能用罷。韓一鳴道︰上一次用無相寶鏡,平波道長似已察覺,弟子擔心……
黃靜玄笑道︰你不必如此擔憂。難道你不知道長看不見無相寶鏡麼?韓一鳴原有些懷疑,听師伯如此一說,不禁道︰弟子是有些懷疑,只是不敢確認。黃靜玄笑道︰我原也不知,只不過听他問你師叔,便知是這個結果。這也不足為奇,無相寶鏡,本就無色無相,他又不是靈山弟子,看不見,也是常情。便是靈山弟子,也多有看不到的,這樣的擔心很是不必!
韓一鳴道︰是。黃靜玄道︰一鳴,我看你面色還好,想來傷勢也不重罷?韓一鳴老實答道︰只是那天道長一口氣吹過來時,有些疼痛。黃靜玄道︰還好,一鳴現下我要存積靈力,不能幫你封住傷口了。韓一鳴道︰師伯,不礙事,並不疼痛。黃靜玄道︰也還好,你現下修為還淺,若是沒有無相寶鏡,那一下插入你的胸口,你就會化為飛灰。你沒有即刻化為飛灰,便不會有大礙。韓一鳴道︰師伯,那幾天之後,詰利摩保來時,無相寶鏡,還能、還能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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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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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0 23:44:22
第九卷 天涯 第一百七十七章 所要
他心中所系,便是與詰利摩訶敵對時能否再用寶鏡一回,因而又追問一回。黃靜玄嘆了口氣道︰“我也不知,此物本來就奇異。一鳴,凡事自有定數,咱們只能盡力而為。至于身外之物,不必期待。太過期待,便會太過失望。放棄期待,難說突然之間,會有驚喜也說不定!”韓一鳴略有些失望,道︰“師伯說的是!”
黃靜玄嘆了口氣,沉吟片刻,問道︰“一鳴,詰利摩訶與咱們力拼斗法之時,突然遁去。你可察覺什麼嗎?”韓一鳴愣了一愣,道︰“弟子也不太明白,看那時他比咱們厲害許多,怎麼會突然遁去呢?”黃靜玄道︰“是呀,他若是再與咱們僵持片刻,咱們便要支持不住了。他卻突然遁去,這是何因?”
韓一鳴也無法回答,正細想間,只听黃靜玄問道︰“一鳴,你那時可听到什麼聲響?”他這一問,韓一鳴頓時想起那奇妙的樂聲來,還有樂聲之中,曼妙的女子吟唱。先前韓一鳴曾問過大師兄可曾听到什麼聲響,司馬凌逸卻道不曾听見。因而韓一鳴也只當自己听錯了,不再追問。此時師伯問起,韓一鳴不禁暗道︰“難道我不曾听錯?”
忽然身上一凜,回過神來,只見黃靜玄兩眼望著自己︰“一鳴,你在想什麼?”韓一鳴道︰“師伯,我,我曾听見有人吟唱,似乎還有少許樂音。”黃靜玄道︰“哦,你也听到了麼?”韓一鳴道︰“師伯听到了嗎?我還以為是我听錯了。”黃靜玄道︰“你不曾听錯。我也听到了。這陣樂聲十分奇妙,難道是這樂聲讓詰利摩訶心驚麼?”韓一鳴道︰“五師叔與平波道長又是如何說呢?”
黃靜玄道︰“一鳴,你五師叔並不曾听到這樂聲,平波道長,也不曾听到。”韓一鳴吃驚不已,黃靜玄道︰“我也問過他們,你五師叔不曾听到,平波道長也不曾听到。因此我也沒有多說,怕他們有所期望,到時心有旁鶩,不能全力以赴,反倒害了弟子們的性命。”
停了片刻,道︰“一鳴,我再教你一招千鈞斬罷!”韓一鳴道︰“千鈞斬?”黃靜玄道︰“是,這一招,不止可用于劍,還可用于刀、斧等等兵刃,只有一招,絕無第二招。讓你學這一招,克敵致勝,也是迫不得已呀。”說著搖了搖頭。
韓一鳴低下頭來,片刻之後,道︰“弟子修為低微,讓師伯操心了。”黃靜玄搖了搖頭道︰“面對詰利摩訶,誰的修為算得高?一鳴,你要想明白了,千鈞斬實乃是兩敗俱傷的招數。若是,若是……”韓一鳴毅然道︰“師伯,只要能夠讓詰利摩訶落敗,弟子不怕與他拼個兩敗俱傷。”他已知這里全部人加起來,都不是詰利摩訶的對手,全力一拼,或許都不能逃脫一個半個,那還有什麼可保留的?不如大家一起全力一搏,或許還能有人逃出生天去。
他並非沒有見識過所謂的靈力高強,回想起來,已逝魔星的靈力,就高得令他難以想象。至少他讓平波道人、黃松濤等一干人等的算盤都打了個空,若不是有他珠玉在前,韓一鳴險些就要坐井觀天了。雖說平波道人的修為也是不可小視,但韓一鳴心中卻是十分不屑。
黃靜玄道︰“一鳴,你要記著,這招千鈞斬,你一日之內,只可用一次!”韓一鳴怔在當地,他已盤算好,既然師伯說這招千鈞斬能夠克敵致勝,那麼自己學會之後,便將它往轉反復,用個沒完沒了,力不盡竭絕不罷休。哪知師伯卻道只能用一次,不禁沉吟起來。
黃靜玄道︰“這是一招絕殺招法,別說是你,便是我,一日之內,也只能用一次。何況你用的是鳴淵寶劍,用這招必殺技,乃是要你引動鳴淵之中靈力,你也見過鳴淵靈力撲殺了,何時是用兩招的?”韓一鳴恍然大悟,以他的那點點修為,只怕詰利摩訶手指一彈,便將他彈為飛灰了,他哪里會是詰利摩訶的對手?但若是引動了鳴淵之中的靈力,就算再不濟,也當能抵擋一陣。
如此一想,便道︰“是,弟子一定盡全力,將這招用好。”黃靜玄又嘆了口氣道︰“本來這招必殺技,乃是要你百年修為之後再傳給你的。只因便是引動劍中靈力,也要看弟子本身的修為。你若是有百年修為,那麼引出來的靈力可以讓天地為之變色,詰利摩訶哪里還是你的對手?你前番與靈蟲相較力之時,引出來的靈力,少說也有千年,因而一擊得手。但詰利摩訶本就是異樣修為,十分利害。他又頗有智慧,領悟極高,這一招出手,便絕不能收回反悔,若是收回,便會……”
韓一鳴听師伯說話間,頗有些猶豫。經歷了這此事,他已不再似從前那般木訥。黃靜玄雖說不似趙浩洋那般意氣風發,稜角分明,但卻沉穩有余,說話從不拖泥帶水。此時吞吐,必有緣故。韓一鳴將他這句話細細想了一回,已知他話中之意,若是用到一半收回,定然對自身不利。對二師伯道︰師伯,弟子絕不收回反悔。只是怕弟子修為太低,不能與詰利摩訶相抗衡,不能達至師伯所想。黃靜玄微微一笑︰一鳴,我並沒有什麼所想。
我與你五師叔,還有平波道長一起,做一個結界,將詰利摩訶封在這邊,不讓他再向咱們身後而去,他若是再汲取些活力,更難對付。詰利摩訶這樣的靈力,若與你師祖相遇,倒是一場好看,一場惡斗,不是我夸耀自己的師父,只怕他還不是你師祖的對手。但是你我遇上他,那就萬萬不同了。在他面前,你與我沒什麼不同。他是要定了咱們的靈力,因而總是接近咱們。
咱們這些人加起來,兩千多年的靈力是有了,他拿了去必有他的用處。若是再多有些時候,我便會知他拿了去意欲何為,那便另有對策了。只可惜並沒有這樣的機會了,咱們不用想那些沒用的,來,我教你這招千鈞斬罷!
九卷 天涯 第一百七十八章 心力
韓一鳴道︰“多謝師伯。”黃靜玄微微一笑,將千鈞斬的口訣教給他,韓一鳴豎起了耳朵,卻只听到六個字,頗為有些不信,但想這是何等緊要的關頭,師伯斷不會與他玩笑。可他怎麼也不相信這殺氣十足的千鈞斬,口訣卻只是平淡無奇的六個字。小心翼翼在口中念了一遍,黃靜玄笑道︰“是了,就是這幾個字。”韓一鳴難以置信,卻又是不得不信。
黃靜玄道︰“千鈞斬,要積蓄千鈞之力。一鳴,你身上何處最為有力?”韓一鳴一愣,他從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之人,有了這幾個月的奔走,漸漸強壯起來,但要說到哪里最為有力,還當真說不出來。若是說手最為有力,那是因為他的手能拿得動鳴淵寶劍,可是這幾個月來,他的腳力也是強壯非常,每日里走那許多路,爬山涉水,也已成了家常便飯,腳力似乎和手力難分軒輊。
他愣了一陣,張口結舌,答不出來。黃靜玄微微一笑,道︰“一鳴,依我看,你身上最為有力的,乃是你的心。”韓一鳴怔在一邊,黃靜玄道︰“只有你想做到,才會盡力去做。至于你的手腳,都不過是因為你的心里所想,才有所作為而已。因而我認為,人最為有力的,應當是人的心力!”
韓一鳴也不禁點了點頭,黃靜玄如此一說,他也很是贊同。黃靜玄道︰“因而,你的心力,是你最強之力。歡喜,你會得力;哀愁,你也得力;歡樂,你也有力;悲傷,你更是力從心起。有力無心,往往到了最後,也會變成無心無力。而有心無力,卻會引出你最強盛之力。因而一鳴,千鈞斬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是心力。至于口訣,反倒只是起個引導作用。”韓一鳴道︰“是。”黃靜玄道︰“本門法術,都是力求精練,因而,口訣都是簡單明了。性命相搏之時,哪里有那個閑工夫來念那又長又繁的口訣。口訣念到一半,人家已殺到面前,還念個沒完麼?那是找死了。只是……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好了這些你將來會知,目下你自己慢慢去念這六個字罷,何時你心中生出巨大力量,你能使出這石破天驚的一擊,這招千鈞斬你便算是學會了。這個便是我無法幫你的了,你只能慢慢去領悟。總之,這一招你若是學會了,動靜極大,咱們就有了活命的指望!”
末了,黃靜玄又道︰“其實,這回,也還要感激一個人。只不過這個人不提也罷,但你心里一定要記著他。因我查覺,你與他的緣份,不止于此。過去未來,都應順應。畢竟凡事都有個因果。若不是他,這回咱們很是凶險。”
韓一鳴吃了一驚,道︰“是誰?”黃靜玄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一鳴,他從前與你只是路人,可是目下,他便要成為你的救命恩人了!”說罷,輕輕撫摸鳴淵寶劍。韓一鳴還在思索,黃靜玄已道︰“但凡靈劍,都是靈氣。若要驅策,須得喚醒其靈。一鳴,你有靈氣,卻十分淺薄,能讓鳴淵認你,已到了極至。說到引動鳴淵,令它靈光俯射,你還不能。”韓一鳴立時明白過來,二師伯說的是那白衣男子。確實如此,他立時便要用鳴淵使這千鈞斬了,這一斬若是能救他們逃脫生天,那白衣男子便是他們的救命恩人,不止是他的,是他們的。他還沒有千年靈力,如何引得動鳴淵,那男子果真是救了他們了。
正想說話,黃靜玄對他輕輕搖頭,道︰“千金一諾,我能說而你不可說。”韓一鳴點了點頭,心中對那男子感激不盡。
韓一鳴便在一邊,將千鈞斬的口訣念了一遍又一遍,翻來覆去。只是無論他怎麼念,都不覺有什麼異樣之處。他學御劍飛行,是即刻便會。學如影追風劍,也是靜心念了幾回劍訣,便覺手心發熱,似有什麼要自手心涌出一般。可是念這千鈞斬,卻是不論念多少回,都沒有絲毫的異樣,韓一鳴險些要疑心自己听錯口訣了。可細細回想,自己當時還念了一回,二師伯也說自己念對了,便當不會出錯。可是這沒有絲毫反應,卻讓他有些不安起來。
後幾日,他們也不向前走,就在這里停歇。韓一鳴每日里的頭等大事,便是在心中翻來覆去念千鈞斬的口訣,只見各位師兄也是各自坐在一個地方,都是各自沉思,連平波道人與他門下弟子,也是在離他們幾丈遠處,各自盤膝打座。想來是人人都知此這一戰非同小可,若要想活下來,先就要準備充足,連應對之術都得方方面面考慮周詳。
轉眼已到第六日傍晚,韓一鳴每一日間均是勤學苦練。千鈞斬口訣若是石子做成,都要被他嚼爛了,可不論他怎麼念,卻還是一無所獲,全然不能因此調動鳴淵寶劍。黃靜玄說詰利摩訶七日必來,他深信不疑。不論做什麼,心中想著的皆是那六個字。干糧嚼在口中也是如同嚼蠟,師兄們與他說話,他也是魂不守舍,答非所問。司馬凌逸對他言道︰“小師弟,你這兩日怎地看上去如此勞累?好好歇息歇息。養足了精神,才能對付詰利摩訶。”韓一鳴嘆了口氣,只說︰“多謝師兄!”
天色剛暗沉下來,韓一鳴就見平波道人手持他那把閃爍著幽幽綠光的黑桃木劍,在地面上用木劍尖劃上符咒。黃靜玄與趙浩洋則在身後設下一個極大的結界,不讓詰利摩訶越過界去,只有將他攔在這邊,他才沒有源源不斷的活力,或許會有一絲希望。
平波道人仗著黑桃木劍,飛快將四面八方都書上了符咒。韓一鳴此時才知各人修行方式確是大有區別,他自來便沒見過師尊們書寫符咒,似乎靈山派並不注重符咒。平波道人的黑桃木劍也是厲害非常,劍身上綠光閃爍,道道綠氣自劍鋒之上逸出,圍繞著劍身旋轉。平波道人每書完一道符咒,就有兩道綠氣自劍身旁飛開,飛到符咒之上,融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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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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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天涯 第一百七十九章 碧水青鋒
地上那道符咒就發出瑩瑩綠光來。待他將四面八方的符咒都書寫完畢,眾人已如坐在一張螢光閃爍的符網之上。
司馬凌逸取出定心針來,黃靜玄接在手中,雙手的拇指、食指各捏住一邊針尖,向兩頭一拉,定心針在他手中越變越長,長得近有一尺。黃靜玄雙手一彎,將定心針彎成一個圓圈,向空中拋去。只見那個圓圈在空中變得越來越大,並且發出明亮白光,升到空中後,懸浮不動,柔和明亮的白光灑將下來,如同一個圓筒將眾人罩在了其中。
黃靜玄提著劈風寶劍躍入空中,在空中將手中的劈風寶劍一晃,對著地面砍來!他一劍砍下,一道金虹色劍光自天而降,如一道屏障,將他們與身後的青蔥樹木一分為二。趙浩洋則是待黃靜玄一劍劈下之後,提起碧水寶劍,高高舉起,一劍破土而入。他劍鋒入土,韓一鳴甚而覺得地面顫抖不已,可見他這一劍何等強烈的力度!片刻之後一道碧光自地而騰空而去,攔在黃靜玄劈出的金虹光幕之前。片刻之後,二人都在地上坐下來,閉目等待。
韓一鳴苦念那千鈞斬,日里夜里,心中想著的都是那六個字,連睡夢之中,只怕都見的是那六個字。只可惜無論他如何念,都沒有起色,眼看著天色黯淡下來,不免有些著急上火。可是說來也怪了,無論他是怎樣的念那六個字,最終都是以失敗告終。韓一鳴不由覺得對不住師伯的苦心。
月亮慢慢移過頭頂,韓一鳴早已停住無休止地念那千鈞斬,仔細回想那日黃靜玄對他說的每一句話,以期從中尋找到一星半點的頭緒。想了許久,終還是一無所獲。正在沮喪間,地面微微一顫。
韓一鳴心里一震,睜開眼來,先抬頭向天上看去,月亮剛移過頭頂。只這一眼,天色就變得混濁起來,滿天的繁星與如朗月都在瞬間就沒了蹤影,除了眾人身邊平波道人的符咒發出綠光,身後黃靜玄與趙浩洋的兩道屏障發出光亮之外,面前那一片焦黑的死寂之地,更是沒有絲毫光亮!
韓一鳴斂聲摒氣,那一顫片刻之後,又是輕輕一顫,再過片刻,又是一顫。韓一鳴禁不住暗想︰“來了!”正要出聲,只听身後黃靜玄道︰“來了!大家各自小心!”只見眾位師兄與平波道人門下弟子都躍起身來,各自持劍在手,面對那一望無垠的黑暗天地。韓一鳴手持鳴淵寶劍正要躍起,忽然只覺身上不听使喚了,別說躍起,連動一動都似是不能,不禁大吃一驚。
一人自他身邊躍過,落在他前方。手持閃爍金虹光澤的劈風寶劍,一身白衣,正是黃靜玄。他背對韓一鳴,道︰“咱們就按先前說好的各自行事!”說著左手伸向後方,對著韓一鳴一指。韓一鳴只覺一股大力在他身上一撞,整個人向後退去,片刻之後,已退入趙浩洋碧水寶劍劈出來的那道青光之中!韓一鳴大驚失色,想要撲出來,卻是動彈不得,身上如同凍僵了一般,完全不由自己作主,心中焦急,卻是動彈不得,無能為力,只能在後面干著急!
地面的震顫越來越分明,平波道人黑桃木劍直指地面,黑桃木劍上綠氣浮動,地上字符間的幽幽綠光如水一般四處躥動,將眾人的臉都自下方映得瑩瑩發綠。他們的前方,除了那焦黑與死寂,已沒有了天地之分。忽然一個亮點自那一片渾沌中顯現出來。
如同開了一扇門一般,詰利摩訶突然就自黑暗中側身出現在眾人面前。他先顯現出來的是女相的一半,高鼻深目,如綠寶石一般色澤的雙眸中,波光閃爍。嘴角含笑,眉稍高挑。若不是片刻之後,那獰惡的另一半也閃現出來,確是一個風情萬種的女子。
詰利摩訶的男相膚色灰暗,閃爍著淡藍光澤,紅眼陰鷙,左手執克力士刀。他憑空就出現在眾人面前,他描畫著美麗花紋、縴縴秀美的右足落地之時,地面上一亮,如同踩亮了燭火一般。但他干瘦的左腳落在地面,地面卻一陣顫震!韓一鳴分明看見他落足之處越發黑暗,連泥土都龜裂開來。他落足極輕,右足所到之處,縴塵不起,頗有步步生蓮的美態。而左足所到之處,卻是深深細瘦足印,觸目驚心!
韓一鳴頗為奇異,怎地他兩足會有如此大的差異?上一次見時,他雙足所到之處都是草枯花萎,這回卻是如此怪異。但並不曾去細想,詰利摩訶已來到眾人面前。他舉起手中的克力士彎刀,輕輕一揮,一道彎彎曲曲的粗壯霹靂便向下砸來!
那道雪白的霹靂伴隨著一聲巨響,韓一鳴雖是坐在後面,這聲炸雷還是炸得他打了個突。只見那道霹靂已狠狠劈在到眾人頭頂之上,韓一鳴只覺地面狠狠震顫了一下,身上禁不住一麻。平波道人精心繪制的符咒都在片刻之間都大放光芒,道道綠氣躥涌,將那道閃電攔在了眾人頭頂三尺之處!
詰利摩訶兩眼看了看面前的諸人,碧眼之中,秋水盈盈,紅眼之中,一團烈火熊熊燃燒。忽然他張開嘴來,一股黑氣自咽喉而出,向眾人撲來。韓一鳴驚駭地望見這團黑氣之中,無數男女的面孔閃現出來!
這些面孔有的十分獰惡,都張口而呼,聲音或高或低,或尖銳或淒厲,這許多聲音匯集在一起,首先就有了無比強大的穿透力,氣勢洶洶地撲到了眾人身上。韓一鳴頭腦里一暈,似乎一根極大的尖刺狠狠扎入了腦海之中!頭腦中一暈,接著便是尖銳的刺痛,緊接著只覺自己所有的血脈都賁張起來,但卻被一張大網牢牢勒緊,勒得他喘不過氣來。那張網越勒越緊,勒得他的頭隨著血脈的“簌簌”跳動,也一松一緊地疼痛不已!
韓一鳴緊咬牙關,向外細看,只見趙浩洋手中碧水劍先是黯淡下去,片刻之後,明如秋波,燦若星辰。趙浩洋提起劍來,輕輕抖了抖。他每抖一下,碧水劍便暴漲一尺,抖過兩次之後,三尺青鋒已長逾五尺!
第九卷 天涯 第一百八十章 左手
劍鋒如水波一般輕顫,劍柄之下,劍刃已隨風彎曲,輕輕飄蕩。碧水劍劍鋒柔軟之極,在空中飄蕩,趙浩洋飛身一躍,長劍一揮,劍鋒彎彎曲曲,卻是嘯響連連,那彎曲劍鋒在瞬間已將他與詰利摩訶之間的距離填滿。彎曲劍鋒在兩人之間來回蕩漾,片刻便將自詰利摩訶口中躥出來的那團黑氣擊得粉碎!
無數碎片四散飛開,依然可見碎片之上有著殘破的面孔,或是一只眼楮,或是一只鼻子,或是一張嘴。向著四周飛濺開來。詰利摩訶伸出雪白柔膩的右手,便向碧水寶劍上抓來。他的手離劍刃還有三寸,碧水寶劍倏地縮小,變回原來的大校趙浩洋手持寶劍,左起右落,轉眼已劈出六七道劍光,直奔詰利摩訶而去!每一道劍光都如閃電一般,直撲詰利摩訶雙眼!
詰利摩訶右手伸出,拇指與中指相扣,有如蘭花,輕輕舒展,在飛撲過來的幾道劍光上一一彈過,幾道劍光已不知去向!韓一鳴摒息細看,他早知詰利摩訶這只手,無堅不摧,無堅不破,卻不料碧水寶劍那青光凜凜的劍光,被他一觸便沒了蹤影!趙浩洋對詰利摩訶一眼都不看,手中長劍,一招一式,凝重之極,又大氣之極。只將道道劍光,源源不斷向詰利摩訶送去,詰利摩訶雖不懼怕他的碧水劍光,卻是不得不分身對付。
趙浩洋一出手,黃靜玄也提起劈風寶劍來,他氣定神閑,動作舒緩,與趙浩洋的大開大闔、氣勢逼人截然相反,卻是仙風道骨,有如信手拈來。
劈風寶劍逾出點點星光,或直或彎,或快或慢,匯集成流,如一道帶著無數閃亮星光的流星,向詰利摩訶涌去。詰利摩訶左手的克力士刀在他瘦長的手指之間轉動,忽然他手指一彈,克力士刀已幻化出無數道彎曲扭動的靈光,鋪天蓋地,便向這邊壓來。黃靜玄手中劈風寶劍旋轉如風,點點金光飛撒開來,兩邊靈力相撞,撞出滿天星光。
詰利摩訶的黑氣碎片四散飛濺,司馬凌逸帶著靈山弟子,與平波道人門下幾個弟子都揮劍抵擋。一時之間渾濁天空之中,靈山的各色寶劍翻騰飛舞,各色劍光彌漫天空。平波道人門下弟子的桃木劍也是靈符閃亮,靈光四射。雖說那道黑氣已被趙浩洋一舉擊碎,但每一片碎片,都帶著利嘯之聲四處散開,這利嘯之聲,更加令人頭痛,听上片刻,頭暈眼花,耳中鳴叫不已。定心針的白光似有屏障作用,大多數碎片來到白光面前,都被那瑩瑩白光化為烏有。
忽然繁星點點的劍光之中,一道綠光沖天而起,轉而化為無數把小劍,向著詰利摩訶劈頭蓋臉地撲過去!這正是平波道人的黑桃木劍,他坐在符咒中央,身周的符咒都次遞閃亮,那柄黑木劍更是亮得如一塊上好的陽明碧玉,連那無休無止的小劍,也如碎玉一般,格外明亮耀眼!
這一番眾人齊攻,看得韓一鳴幾乎透不過氣來。卻見詰利摩訶左眼紅得像要滴出血來,嘴角下撇,臉色越發暗沉,右眼卻是深碧似水,嘴角上挑,笑顏如花。忽然他左手收回,克力士刀在空中劈了一刀,右手緊跟其後向下一撕,又伸出去將飛到身邊的碧水寶劍劍光彈開。左手將克刀士刀隨手一扔,克力士刀圍繞著他四處飛舞,擋去不少劍光。他左手向前一伸,伸入他先前撕了一下的所在,便這麼憑空不見了。這幾下動作快捷之極,卻又讓人看得無比清楚。韓一鳴心頭一驚。這一類隔空取物的法術,黃靜玄也是十分厲害,但使出來的時候,卻遠沒有詰利摩訶那麼干脆俐落、邪異霸道。
只听一人尖叫一聲,韓一鳴向出聲處望去,只見平波道人門下一名弟子撇開了桃木劍,手腳亂扭,口中尖聲大叫,轉眼間,便沒了蹤影!突然詰利摩訶左手顯現出來,韓一鳴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左手兩指提著一個小人,一尺左右,一身青衣,似乎便是先前尖叫的那名弟子!
一時之間,除卻趙浩洋心無旁鶩,黃靜玄定力非凡,對身周一切都不聞不問之外,平波道人連同司馬凌逸及弟子們都愕然停住了手。只見詰利摩訶收回左掌來,將那小人提在手中晃了晃,左手便將那一尺來長的小人遞在右手之中。那小人拼命掙扎,卻無異于蚍蜉撼大樹,不能撼動分毫。詰利摩訶右手一抓,已將他身軀牢牢握住,用力一捏。只見那名弟子手腳抽搐,片刻之後,干縮下去,便沒了動靜!
韓一鳴睜大了雙眼,竟不敢相信詰利摩訶就這樣將這名弟子弄死了。如同掐死一只手中的小鳥一般,不費吹灰之力!詰利摩訶枯瘦青灰的左掌也收了回來,與柔潤無骨的右手互搓了幾下,掌心中亮起一道青光,一閃即逝,而那名弟子的小小身軀,卻被碾成塵粉,隨風散運河。韓一鳴大惑不解,白光罩住山,便讓它不能出來。可這時看來,這白光似乎沒有了作用一般。猛然醒悟過來,山有什麼修行可言?詰利摩訶可是魔力非凡,因而定心針困他不祝
便在這時,趙浩洋的數道凜冽劍光已越過克力士刀光,飛近詰利摩訶身邊,劍光鋒銳,轉眼便將詰利摩訶身上割開了幾道口子。黃靜玄如流星一般長長的劍光,也撞在了詰利摩訶身上,發出輕微的“啪、啪”聲響,片刻之後,流星劍光所到之處,也裂了開來。破口處卻無血跡滲出,只露出期間青灰色的肌理,看了讓人身上不寒而栗。
韓一鳴又驚又急,心中不停念那千鈞斬的口訣,只盼能有一絲起色。猛然間平波道人怒吼一聲,罵道︰“媽的,敢取道爺門下的靈力!道爺跟你拼了1飛身躍起,雙手手勢如輪,轉個不停,一陣急雨般的斬魔劍向詰利摩訶灑去!——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20 23:45:24
第九卷 天涯 第一百八十一章 汲取
詰利摩訶忽然提起右足來,左足單立,左手手指在飛到面前的克力士刀身上一彈,克力士刀彈入空中,刀光如花綻放,在他身周旋舞,左掌收回來便豎在胸前,他的右手收回來,如蘭花般的中指在左掌掌心一扣,任憑克刀士刀在身周往復旋轉,幻化出道道劍光。
他對身周繚繞的劍氣不理不睬,克力士刀雖是厲害,但離開了他的手,刀光便不如先前凶猛。倒是趙浩洋的劍光一道道都透進去,將他身上劃開口子來。詰利摩訶任憑身上多了無數個口子,卻只是一動不動,若無其事。韓一鳴心里雖是將千鈞斬念個不住,兩眼卻是死死盯著詰利摩訶。忽然只覺自兩腿之下,似有一只手,抓住了他,向下用力拉去。韓一鳴乍然想起詰利摩訶將那名弟子抓了去碾為齏粉,吃驚汗出,暗想︰“難道他來抓我了?”忍不住想要御劍,哪知身上卻如泥塑木雕一般,一動都不能動。
可是他分明看見詰利摩訶的雙手都在胸前,並且右手還是一個極美妙的姿勢,克力士刀並沒有在面前一斬,右手也不曾用力一撕,哪一只手掌都不曾憑空消失,那他是如何前來拉自己的?忽然覺得眼前一花,似乎詰利摩訶動了一動,定楮一看,卻又沒動。卻總覺哪里不對,可是也說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對,只是心中異常不安。
忽然一團寒光一閃,飛到詰利摩訶面前,正是他的克力士刀。韓一鳴猛然睜大了眼楮,他看出哪里不對了,那一尺來長的克力士刀在詰利摩訶身邊,分明就小了許多!不是克力士刀小了,而是詰利摩訶發身長大了!
韓一鳴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此時他看看這邊諸人,再看向詰利摩訶,有了比較,看得更是明白。詰利摩訶確實發身長大了,已比才來的時候,大了一倍有余。卻見這邊諸人的劍光更發密集,但詰利摩訶發身長大之後,劍光在他身上留下的傷痕,就小而又小,並不如先前那般厲害了。
這邊眾人之中,韓一鳴便是修為最低的那一個,近乎于沒有。黃靜玄、趙浩洋與平波道人都是經歷廣博,見識極多的,早已看出詰利摩訶發身長大。便是司馬凌逸一干弟子,也是數百年修為,經歷頗多,也看出不對來。他若再這樣長下去,眾人的攻擊便如蚊叮蟲咬一般無濟于事了,眾人也加緊攻勢。一時之間,渾沌之中,劍氣森然,靈光閃爍,此來彼往,熱鬧非凡。
而詰利摩訶卻一如先前,右足高高提起,足踝上的腳鈴發出細碎悅耳的輕響,閉目站在地上,只是他的左足,足掌已陷入地下。韓一鳴眨了眨眼,忽然發現自己腳下的青青綠草已全部變做了枯黃。愣了一愣,忽然明白過來,詰利摩訶已開始汲取所能汲取到的活力,他本已極難對付,這一發身長大,汲取了活力,豈不是更難對付了?
片刻之後詰利摩訶睜開眼來,此時他已長高了一倍有余,睜開眼來,卻見那妖媚的右眼,已全然變做了通紅,瞳仁之中更是紅得要滴出血來。而那獰狠的左眼,卻是綠得要滴出水來!右瞳變做艷紅,似乎火影重重。而那本來碧如春水的綠瞳,到了左眼之中,卻是無比詭詐!
詰利摩訶雙眼一睜開,一只巨手就向下抓來,下方正好是司馬凌逸。韓一鳴驚駭得險些叫出聲來,只見司馬凌逸忽然向右飛開,那只巨手,堪堪挨著他的衣角擦身而過!韓一鳴已驚出一身冷汗來,若是大師兄也被他抓了去,捏為齏粉,他身邊的師兄與平波道人門下弟子便失去了最為有力的一個支撐,到時候誰也逃不出去!難說還會累及師伯師叔,顧此失彼。
詰利摩訶一抓不得手,片刻之後,一把就向旁邊一名弟子抓去。那是平波道人門下弟子,修為不若司馬凌逸那般深厚,就是這一點相差,他醒悟便晚了少許,待要閃身避開,已被詰利摩訶一把抓住!詰利摩何的右手三指,飛快就插入了他的胸口!
平波道人怒吼大罵,那名弟子便在他的罵聲之中慢慢干癟,他的手腳連抽搐都沒有抽搐一下,便枯干成了皮包骨!韓一鳴圓睜雙眼,看著那名弟子枯干成骨架,被詰利摩訶扔在一邊,忽然心中靈光一閃,詰利摩訶這是在汲取活力與靈力!難道他的靈力不足了嗎?韓一鳴幾乎是片刻之後,便拋開了這個想法。詰利摩訶若是處于下風,還可以認為他是靈力不足。可此時他明明佔了極大的上風,絕不是落下風之舉!
轉眼間,又見詰利摩訶伸手向旁邊的陸敬新抓去,韓一鳴不能動彈,急得大喊︰小心!小心陸敬新早已防備,一見詰利摩訶伸手來抓,早已飛開。他十分機靈,並不飛直線,而是彎彎曲曲向前飛去,詰利摩訶變大之後,舉動未免有些笨拙,哪里抓得到他?眼睜睜看著他自自己掌下溜了開去。
韓一鳴心急如焚,卻是無能為力。詰利摩訶此時已不再管顧黃靜玄等人的寶劍劍光與及身上一點點綻開小小破口,他只管一昧用那右手對著眾人抓來。韓一鳴瞬間醒悟過來,詰利摩訶身上並不似他的右手那般無堅不摧,無堅不破,連汲取活力與靈力,都用那右手。他那柔膩無雙的右手才是最可怕的,可是要怎樣才能破他的右手呢?
忽然又見詰利摩訶向黃靜玄看了一眼,一把向黃靜玄抓去。韓一鳴急得滿頭大汗,他現下已看明白,黃靜玄乃是站在自己前方,他決不肯退開。他若退開,碧水寶劍砍出來的這道光障,未必能夠攔得住詰利摩訶!詰利摩訶也是聰明之極,何況若是將黃靜玄逼開或是汲取到黃靜玄的靈力,都是勝舉。黃靜玄的靈力若是被他汲取,這里所有人都是片刻之間便會灰飛煙滅。
第九卷 天涯 第一百八十二章 出手
而若是黃靜玄閃開,他破去碧水劍的屏障,便可以汲取到這邊活力,同樣是難以對付!韓一鳴眼看著那只巨掌對著師伯壓下來,師伯的劈風寶劍劍光打在上面,最多印上一道血印而已,全然不能改變它的方向,不由得急得要跳起來!
黃靜玄劈風寶劍在右手中一轉,劈風寶劍光澤流瀉,靈光四溢,轉眼已在黃靜玄頭頂形成一道旋渦,慢慢旋轉。詰利摩訶的右手抓到他的頭頂,便抓不下去。詰利摩訶兩只眼楮,都對著他看來。他右手略略壓低,食、中兩根手指變得縴長,便向黃靜玄胸口插來!
韓一鳴見二師伯動作輕緩,對那兩指尖長的手指視而不見,急得滿身是汗,若是可以,便要沖出去,揮劍攔在他前方了。但見黃靜玄劈風劍上逸出幾點劍光,向那兩根手指飛去。韓一鳴剛透過氣來,卻見詰利摩訶那干枯精瘦的灰藍色左手,也對著黃靜玄抓了過來!
此時趙浩洋與平波道人的攻勢還是十分迅猛,平波道人的斬魔劍如雨點般灑落,趙浩洋在半空中縱起躍落,每一劍斬出,都是劍光霍霍,青光漫射。詰利摩訶面帶微笑,單憑那四處飄蕩的克力士刀在空中幻化出萬道彎曲如蛇的光芒,便將趙浩洋平波道人都攔在了一邊。
詰利摩訶左手順手將克力士刀接在手中,向下一劈,右手在空中一撕,左手便向那撕過的地方伸去。韓一鳴大急,這一伸進去,不知抓出來的是誰,要是……卻不敢再想下去,心中越是焦急,口中不禁喃喃自語起來。忽然身後“刷”的一響,一道金光橫在眼前。鳴淵寶劍已彈出鞘來,浮在了他的面前!
韓一鳴一抬手,便握住了劍柄。不知為何他此時已能動彈,手指一握住劍柄,便覺被劍柄緊緊吸住,一股熱流自劍柄透入手心。突然鳴淵寶劍“刷”地一聲,向上飛去,韓一鳴右手緊緊握住劍柄,也被帶上空中。
他兩眼緊緊盯著下方的詰利摩訶,只見詰利摩訶也抬起頭來,一紅一碧兩只眼楮對他看來。鳴淵寶劍金光大盛,突然向下墜去。寶劍下得極快,韓一鳴不禁有點眩暈。他本來頭上腳下的,也被它拖得頭下腳上。只見詰利摩訶的左手也收了回來,抬起右手就向上迎來!韓一鳴緊咬牙關,左手也伸過來握住了劍柄,向下撞去!
忽然一頓,頓在空中,詰利摩訶的巨大右手抓住了鳴淵寶劍的劍鋒!韓一鳴大吃一驚,鳴淵寶劍無往不利,詰利摩訶的右手也是無堅不摧,兩強相遇,竟僵在了空中。韓一鳴用盡全身力量向下壓去,詰利摩訶手中的鳴淵寶劍金光四射,照人欲盲,可詰利摩訶的兩只眼楮,卻一眨不眨,緊緊盯著鳴淵寶劍,與劍上的韓一鳴!
韓一鳴用力向下壓去,一聲清越的鳴叫響徹天宇,一道金光自劍鋒之上逸出,流光逸彩!詰利摩訶也張口呼嘯,他一張開口來,那嘈雜的呼嘯便響徹四方。有女人痛苦的號叫,有男人的驚呼、听不分明的急切咒罵,還有小孩的啼哭,夾雜著淒厲的風聲,烈火吞噬木柴時的“ 啪”聲。各種聲音融匯在一起,頗具聲勢,鋪天蓋地地向眾人席卷而來!
突然那自鳴淵寶劍上逸出的金光如一只大鳥展開雙翅般向天空飛去,轉眼又向下壓來,繞著詰利摩訶飛了一圈。一連串清脆悅耳,響徹九天的鳴叫將詰利摩訶那凌亂而瘋狂的呼嘯壓了下去。等著那些呼嘯沒了蹤影,那道金光也隨之消失。詰利摩訶碧眼之中多了一點紅光,對著韓一鳴看了片刻,一口黑霧便噴在他身上。
韓一鳴只覺一陣烈焰自面上掃過,全身如萬針攢刺一般,處處都灼痛起來,似乎全身都燒了起來,四周又熱又燙,如同一個巨大的熔爐一般,烤得他眼耳口鼻無一處不是辣辣作痛,連心中也燙了起來,一股火苗自心中躥了起來,向外撲出,全身都如木柴對著烈火一般,有要燃燒起來的樣子。
他兩眼干澀,連眼珠轉動,都是一陣陣干澀。死死盯著下方的詰利摩訶,將全身力氣都壓到雙肩上,將手中的鳴淵寶劍用力向下按去。他深知自己的修為淺薄得不能再淺薄,全靠鳴淵本身的靈力與詰利摩訶抗衡,也知成敗在此一舉,自身之力雖是微不足道,但到了生死關頭,再微薄的靈力,都會全力一搏!
詰利摩訶右臉女相的嘴角垂了下來,笑容倏忽不見。那血紅的瞳仁眯了起來,眉頭緊皺。他左臉的男相就更加猙獰,青灰的皮膚,烏黑的嘴角,看在眼中十分不舒服。忽然詰利摩訶嘴一張,又是一道黑霧噴向韓一鳴面上。
韓一鳴先前已要被烤焦了,心中火燒火燎。這時見那陣黑霧帶著灼燒一切的熱力,撲面而來,手下壓得越發緊了。生怕自己壓不住,詰利摩訶自鳴淵劍下躥了出來。如果說千鈞斬是必殺之招,那麼詰利摩訶能招架得住,已令眾人萬萬料想不到了。韓一鳴牢牢記著此招只能用一次,整個人壓在劍柄之上,絕不放松!眼睜睜看著那團黑霧帶著無數猙獰的眉眼,向著自己面上撲來!
忽然一道金光自他與詰利摩訶之間飛躥出來,與那團黑霧撞在一起,都化為烏有。詰利摩訶左手已抬起來,向韓一鳴身上抓來。韓一鳴深知若是被他左手抓住,轉眼便是他的右手插入自己胸膛,自己便是死在眼前。可是當此情景,卻也不能松手,松手也是束手就擒,死路一條,還會連累眾人。不看那越來越近的巨大左手,將眼楮只盯著詰利摩訶那只握住劍鋒的右手,全力向下壓去!
正在僵持,遠遠傳來幾聲叮咚輕響,輕快短促,微有些樂韻,輕接著便有女子妙曼的聲音傳來,輕柔吟唱,十分妙曼,卻全然听不懂。韓一鳴心中一動,手上的鳴淵寶劍猛然向下壓下去些許。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20 23:45:53
第九卷 天涯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本來面目
詰利摩訶面上全然變了顏色,那嫵媚的女子樣貌蕩然無存,柔膩的肌膚片片隱去,變得焦黑難看,面頰也陷了下去,顴骨高高突出,也是焦黑一片。他那艷紅欲滴的妖媚右眼,變成了一個圓圓的眼球,如死了的魚眼一般,瞪著韓一鳴!
韓一鳴恍然大悟,這才是詰利摩訶的本相,這半邊右臉此時呈現的樣貌,便是那女子死後的樣貌!只見那只眼珠向後看去,只留出一片白色,十分可怖!韓一鳴此量哪里會放松,只是全身都壓在鳴淵寶劍劍柄之上,要用力向下壓去!
只听叮咚連聲,越來越近,眼前一亮,一只修長豐潤,柔若無骨的手已伸到詰利摩訶與韓一鳴之間。那只手臂上掛著兩只拇指粗細的金鐲,拇指與食指輕扣,其余三指如蘭瓣張開,輕輕自二人之間拂過,在詰利摩訶胸前一彈,詰利摩訶狂嘯一聲,韓一鳴眼前一黑,只覺似被人用力一推,再也壓不住鳴淵寶劍,向後跌了出去。
他跌倒在地,頭暈眼花了片刻,才見遠遠的一團金光之中,立著一個人。不知這人如何自那樣遙遠的地方將手伸到二人之間來,也不知這人的到來是好是壞,但這叮咚輕響,韓一鳴卻不是第一次听到,忍不住向黃靜玄看去。
此時滿天縱橫的靈力和劍氣,都已消失得無影無蹤。黃靜玄、趙浩洋與平波道人都已收劍入鞘。三人分兩邊肅立,連司馬凌逸都已將劍收好,只有幾名弟子還手持長劍,一臉茫然,與韓一鳴一般,不明所以,望一望那詰利摩訶,又望一望那極遠的人影。
詰利摩訶跪倒在地,全身黑氣亂躥,他口中吐出一串串听不分明的言語來,左手支在地面上,右手捧在胸前,身上的肌膚片片剝落,露出灰白的骨骼。突然眾人眼前一亮,那人影已出現在眾人身邊,仿佛他邁了一步,卻也似不曾動彈過,卻已來到眾人面前。
韓一鳴目瞪口呆,這人高鼻深目,前額正中還生著一只眼楮!這只眼楮也是色澤深碧,但卻沒有眼白,只有一圈金色圍在瞳仁之外。而令韓一鳴目瞪口呆的,不僅僅只是這只眼楮。這人如同詰利摩訶一般,右半邊臉上,眉頭皺起,表情獰惡,眉宇之間頗有殘忍之相,人中之間的一抹胡須也微微挑起,嘴角剛毅,神情暴躁。而他的左半邊臉上,卻是神情溫柔,脈脈含情,眼目之中還有一絲快樂。他脖頸之中掛著一串慘白骷髏,圍成一圈,但慘白骷髏之中,一條黑蛇穿游其中,時隱時現。而他頸項上的肌膚,卻是極深的藍紫色!
他雙肩之上,共長著四只手臂,左邊一只掌心中托著一簇金色火苗,另一只掌橫在胸前。右邊兩手,一只手中拿著一面扁圓的皮鼓,另一只手拇指與食指相扣,姿勢十分美妙。這人的右足微彎站立,踏在一個浮在空中的火環內,左足卻高高提起,偏向右方,膝蓋彎曲,足尖對地。這個姿勢優美,有如舞蹈,他頭頂一頂扇形寶冠,腰間圍著一條獸皮,看上去十分奇異,卻也異樣美妙。而令韓一鳴震驚不已的,卻不是這些。他甚而不知此時面對的這人,是男還是女!
這個人身上僅有腰間裹著一條獸皮,上身赤露,手足上除了幾個金環之外,便再無別物。他身形均稱,修長健美,右胸平坦,右胯窄小,壯碩有力。而左胸卻是乳房高聳,豐滿飄逸!韓一鳴已見過詰利摩訶的男女合體,倒也還衣飾遮掩,此時看見這人光著身子,站在自己不遠處,吃驚呆愣了一陣,忽然羞得滿面通紅,要別開頭去,不再看他。
他頭一轉,才見師伯師叔都已肅立在一邊,他們都俯首彎腰拱手行禮,連同幾位師兄,也都彎腰行禮,便是平波道長與他門下的兩名弟子,也立在一邊,彎腰垂首,左手豎在胸前行禮,全無避誨之意,不由得又是一怔。
忽然听黃靜玄道︰一鳴,快起來見禮。韓一鳴連忙爬起身來,也彎腰行禮。但他好生奇異,這人一來,詰利摩訶便成了副模樣,而師伯他們對這人也極是尊敬,這人到底是誰?忍不住又偷偷抬頭看去。
只見這人一只手伸出來,凌空一抓,便將那身上已破爛不堪的詰利摩訶抓在手中。他那只捧著火苗的手一下便插入詰利摩訶胸前,詰利摩訶閉上雙目,片刻之後睜開,火苗已自他的七竅之中鑽了出來,四處燃燒舔灼。只听一陣雜亂的嘯聲響起,有尖利的叫罵,也有大聲的哭泣,還有痛苦呻吟,諸般聲響,夾雜在一起,听得韓一鳴十分不忍,詰利摩訶面上現出那個女子痛苦之極的面容來,扭曲掙扎,之後,又現出無數陌生的面容來,面上的表情卻無一例外,全都是憤怒、驚懼、痛苦!
那嘈雜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低,直至消失。韓一鳴抬起眼來,只見詰利摩訶已變做一個形鎖骨立、眉頭深鎖的男子,他跪在地上,雙手合什而禮,親吻那人的腳跟,伸手撫摸他的右足。之後抬起頭來,再不是從前面目,他須發虯結、面貌清瘦、神情憂郁、平心靜氣。韓一鳴不知怎地,一看,心中想起的便是詰利摩訶從前的名字︰摩羅。此時,他才見到摩羅的本來面目。摩羅雙手合什,跪在地上,慢慢地彎下腰去。瞬間雲開霧散,星月顯現,天邊已有了一抹魚肚白。那人一動不動,還是單足而立,叮咚輕響中,他的右足已踏在了摩羅的背上。摩羅伏在地上,面孔埋入懷中。瞬眼之間,兩人都已消失不見!
那人自來至走,一語不發,除了額頭上那只眼楮對著各人掃了一眼,其余兩眼對眾人視而不見。但韓一鳴卻覺十分可畏,連他半男半女的身軀都不敢多看,不敢視而不見,也不敢盯著看個不祝見他倏忽不見,來去都不過是瞬間,這才舒出一口氣來。轉頭師伯師叔都是十分恭敬,心中更是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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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天涯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大自在天
那人轉眼消失,這里眾人卻是一動不動,依舊是一副恭敬之極的模樣。韓一鳴悄悄抬起頭來,只見眼前一片焦黑之地,萬籟俱寂,連一星半點聲響都沒有。而詰利摩訶帶來的渾沌卻已沒有了蹤影,韓一鳴呆呆地望著那片焦黑死地。
過得一陣,一個人在韓一鳴耳邊道︰“小師弟,起來罷。”韓一鳴抬頭一看,司馬凌逸對著前方細看。片刻之後,轉過頭來道︰“走了,真走了。”韓一鳴道︰“師兄,這是誰?他……”話音未落,就听司馬凌逸“噓”了一聲,立時收口。
司馬凌逸道︰“你請二師叔說與你听罷。我修為不夠,不敢妄言此神。”韓一鳴回過身來,只見黃靜玄還默默站在當地,連趙浩洋和平波道人也都凝立不動,兩派門下弟子癱倒在地。韓一鳴也覺身上又軟又累,果然那千鈞斬只能用一回。這時他便是再想用第二回,只怕是無能為力了。
詰利摩訶一去,眾人都各自歇息。韓一鳴到底還有些惴惴,也禁不住對後來那人的好奇,來到師伯身邊,小聲問道︰“師伯,後來來的是什麼神佛?好生厲害呀!”黃靜玄微微一笑︰“一鳴,很厲害嗎?”韓一鳴點了點頭。黃靜玄笑道︰“你好生歇息去罷,只管好好歇息,不用再提心吊膽,詰利摩訶不會再來了。今日你累壞了,好好歇息,改日我再告訴你听。”他伸手一招,將定心針收回手中,遞給司馬凌逸。韓一鳴也極是乏力,與師兄們坐在一處,不久時,便已睡得極酣。
次日天明,眾人早早起來,隨著黃靜玄與平波道人,越過那片荒地,向那道陡峭挺拔的山脊而去。這一路下來,再不見詰利摩訶,也不再遇上什麼奇異之事,走了兩天,來到那座山梁之下。
平波道人到了那道山梁之下,便收住了腳步,不再向前,只道︰“我只到此,不再前行。”黃靜玄道︰“平波道兄,那我帶弟子們上去看一看,他們都沒見識過什麼,好容易到了這里,帶他們上去看一看也好!道兄要不要等一等,咱們一同折轉回去?”平波道人道︰“靜玄道兄,你們自便。我就先回去好啦。”他帶了八名弟子同來,到了這里,已折損得只剩兩名了,雖說他門人弟子還多,但畢竟這幾名弟子都算是其中出類拔萃之輩,折損成了這般,實是讓他惱恨。既已到了終止這處,哪里還有往前的心思。黃靜玄也不挽留,與他拱手道別。平波道人召出黑桃木劍來,帶著剩下的兩名弟子,化為三點流星,劃過天幕,飛速向北而去。
眾人在山腳休息了一夜,待旭日東升,御劍飛上山去。這道山梁陡峭之極,韓一鳴站在鳴淵寶劍之上,只見山梁上全是嶙峋怪石,無處下腳,但看山上,也似乎並沒有人跡,飛了一陣,身上寒冷起來,只見面前已是皚皚白雪,已飛過半山腰,到了雪線之上。一陣寒風吹來,夾雜些許雪粉,撲在面上,格外醒神。
韓一鳴抬頭一望,只見山脊之上,有一座尖削雪峰,掩映在一片薄紗般的雲霧當中。藍天之下,陽光明淨,雪峰純潔無暇,遺世而獨立,孤寂卻幽美。韓一鳴只覺那雪峰似有莫大的吸引力,令人心神震攝。
飛到山脊之上,黃靜玄先落了下來,對著雪峰凝視片刻,眾人也落在他身邊。韓一鳴一落下來,便向前看去,只見山脊的另一面也是皚皚白雪,雪線以下,幽深密林,再向下方,沃野千里,一條寬闊河流,蜿蜒向前,直至天際。
黃靜玄道︰“一鳴,你曾問過我天涯地角是什麼樣?我曾回答,天涯地角只在你心里。咱們的天涯便是此處,便是腳下所站之地。再過去,又是一個新的所在,這個所在的人,也有他們自己的天涯地角。因而每一個人心中,都會有一個與眾不同的天涯地角。”眾弟子都道︰“是。”
黃靜玄笑道︰“那好,我今日要告訴你們的,便是咱們的是道,別人的道也是道。”韓一鳴听得不甚分明,向兩邊的師兄瞟了一眼。黃靜玄道︰“道,並非一塵不變。所謂的萬法萬象,用在道上,也是不錯的。一萬個人,就有一萬種道。不求人人同道,但求彼此尊重。”眾弟子都道︰“是。”
停了一停,黃靜玄又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別處的道,不會過來干預咱們,咱們也不能過界去干擾。就如同這道山梁不可逾越一般,每一片天空之下,都各有神魔,各有管轄,因而,道也是各行其道的。咱們這邊,出了所謂的妖異邪魔,只要妖異邪魔不越過這道山梁去做惡,那邊的神魔便不能干預。同理,那邊的邪魔,只要不逾越山梁,咱們也不能出手管轄。”眾人都道︰“是。”
停了片刻,黃靜玄道︰“你們已知詰利摩訶的來歷,但你們可知後來來的是什麼人?凌逸,你是知道的,但你不要說。”司馬凌逸笑道︰是。韓一鳴與三位師兄對看,面面相覷,都不明所以,道︰請師伯指教。黃靜玄道︰那是管轄眼前這片土地的三位主神之一,叫做濕婆大神,大乘之中,也稱為大自在天。
黃靜玄道︰大自在天也被為稱為半女之王,因他半身為男,半身為女。傳說濕婆大神,智慧深不可測。他法力無邊,曾用長發兜起鋪天大水,讓滌蕩罪惡之水溫和流淌,洗去罪孽,挽救眾生。他的咽喉因為了解救眾生吞食太多毒藥而變為藍色,到于出手懲惡,更是不勝枚舉。可他也是惡魔及游魂之主,統管他們。對于摩訶,即是所謂的惡魔,他要麼是踐踏他們,要麼是大開殺戒!
韓一鳴一干弟子都听得入神,黃靜玄繼而道︰他腳下所踏,乃是冰火,冷極也熱極,卻能夠蕩滌罪惡。詰利摩訶還是摩羅之時的過往,咱們不提了,但他成為摩訶之後,確實是叛逆邪惡,無端殺生無數。大自在天遲早要懲戒他。
作者:
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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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0 23:46:27
第九卷 天涯 第一百八十五章 分界
這一點,他自己心內也是再明白不過。因而我私下里猜測,詰利摩訶總是接近咱們,為的就是汲取咱們的靈力,來與即將到來的懲戒對抗。這也沒什麼意外的,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是詰利摩訶!他成魔之後,並非就再也沒有了善念,我始終認為,便是為魔,也會有善念,但他絕對不甘心束手就擒,這也是常情。”黃靜玄嘆了口氣,眾人也各自不語。
听到這里,韓一鳴瞬間福至心靈,道︰師伯,難道我先听見的那輕快的樂聲,便是這大自在天麼?”黃靜玄笑道︰“是。大自在天善舞,其舞蹈也稱為天地之舞,所到之處,皆有妙倫仙樂。他的舞蹈極盡優美,惡魔都在他舞蹈時的踩踏中得到灼燒靈魂、贖回罪衍。因而他所到之處都是未見其人見聞其樂。也因此詰利摩訶上一回听到他的妙倫仙樂,便收束靈力,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便是我教一鳴用千鈞斬的用意了,一鳴若使這招,詰利摩訶不想被斬個正著,消散于無形,便不能退縮,因而這一回他雖是听見他到來,卻被一鳴以鳴淵寶劍壓住,鳴淵寶劍中的靈力不容他稍有分心,他若分心遁逃,鳴淵寶劍中的靈力貫頂壓下,他也難逃寂滅。但好在一鳴也斬不下去,大自在天怎會容許詰利摩訶傷在我們手上?若是斬下去了,只怕大自在天也要與咱們翻臉了!”
眾人想起大自在天的厲害,都敬畏不已。陸敬新道︰“果然很怪異,詰利摩訶乃是惡魔,咱們將他收了,不還省了他的事麼?”黃靜玄笑道︰“大自在天生性自負,詰利摩訶又是他管轄之地所出,他憐憫眾生之時也睥睨眾生。他的事情,從不容別人插手。大自在天,還是有些人的脾性,七情使然。”陸敬新眼楮四周一望,不再出聲。
黃靜玄向諸瞻部洲那廣騖無垠的大地看了一眼,道︰“各自的天地,各自管轄。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同樣的一方水土,就有一方天地,一方神靈。”靈山門下眾人都道︰“謹記師尊教導!”黃靜玄嘆了口氣道︰“這里本也可以不來。此山不止是兩地的分界,也是兩個天地的分界。平時若不是有邪魔外道來到這里,都是互不逾界的。平波道長就恪守這一點,我也只會帶你們來此一回,你們今後也不要再來了。”
眾人對著那浩渺無邊的前方看了一陣,都各生感慨。韓一鳴左右一望,只見兩邊彎彎曲曲的山梁,如巨龍一般蜿蜒伸展,一路之上,雪白的山脊如銀線一般鋪向遠方,不覺心曠神怡,目為之奪。
山梁之上眾人都是感觸良多,轉眼太陽已到頭頂,黃靜玄道︰“一鳴,你可知先前我為何不讓你出手?”韓一鳴搖了搖頭,黃靜玄道︰“只有到了你最緊急的時刻,你的心力才是最強。因而千鈞斬的絕竅就在這里,絕不輕易出手,一出手便要有所斬獲。”韓一鳴恍然大悟,道︰“多謝師伯!”黃靜玄笑道︰“走罷,咱們回靈山去罷。”轉頭對趙浩洋道︰“師弟,你先帶他們回去。我帶一鳴去一個地方。”趙浩洋道︰“好,那我們就先回靈山了。”韓一鳴給趙浩洋行過禮,也眼看著幾位師兄給師伯行了禮,都召出寶劍來,轉眼之後,幾道極快的白光劃過碧天長空,消失在遠方,山脊之上只剩下韓一鳴與黃靜玄二人。
黃靜玄道︰一鳴,你隨我來,咱們先去一個地方,再回靈山去。說罷,四下里看了一看,指著一個地方對韓一鳴道︰你看見那朵雪蓮沒有?韓一鳴順著他的手望去,只見前面白雪覆蓋的陡直山壁之上,生長著一朵白花,那朵白花在白雪掩映之下幾乎看不分明。若不是生有一圈厚厚的綠色花萼,幾乎分辨不出來。
韓一鳴從未見過這樣的花,看上去並不精致玲瓏,也不沾染顏色,卻格外入目清心,引人心動。黃靜玄道︰一鳴,你過去,小心些,連根一起采來,不要傷了根須。韓一鳴道︰是。召出鳴淵寶劍來,飛了過去。飛到那朵花面前,才見那朵花花瓣厚實,花瓣白中帶些微淡綠,花瓣微有些青澀,花蕊深紫,越發冰清玉潔。輕輕伸手撥開花萼與葉片,伸手去挖土。雪線之上的泥土,都凍得生硬,韓一鳴指尖凍得生疼,但想著師伯的囑咐,不敢大意,小心翼翼挖了一陣,將四周的泥土都挖松了,估摸著差不多了,左手握住花睫,右手托住花根及下方的泥土,向上一拔,連根拔了出來。
將那朵花捧在手心里,飛回黃靜玄身邊,道︰師伯,這樣可好?黃靜玄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很好。一鳴,你可知這是什麼花?韓一鳴搖了搖頭︰弟子不知。黃靜玄道︰這是雪蓮花。也叫做崗拉朵梅,或者夏規所巴。雪蓮花也有幾種,最常見的,乃是一種如絨花一般的,花朵極小,十分不起眼。這一種雖說不算少,但也不是是尋常能得見的。好了,咱們還欠一個人情,你跟我來罷。拿得小心些,不要弄壞了。
韓一鳴將那朵雪蓮小心拿在手中,隨著黃靜玄飛下山脊,向北而去。飛了一陣,忍不住又回頭望去,只見那條筆直的山脊已是天邊的一道銀線,閃爍光芒,亙古不變。回過頭來,只見黃靜玄早已飛出去在前方好遠,連忙緊緊跟在後面。
黃靜玄御劍飛行極快,韓一鳴全神貫注,跟在後面。這一路飛來,飛了許久,才見黃靜玄慢了下來。韓一鳴身在空中,已望見下方是一個小小山崗,山崗上長著一片矮松。他一見便認了出來,這便是紫裳所在之地。
二人都落下地來,收了寶劍。韓一鳴向手中的雪蓮看了一眼,花瓣已經微有些蔫了,也不知該如何才能讓它恢復先前模樣,便听黃靜玄道︰紫裳道友,黃某特來拜訪。
第九卷 天涯 第一百八十六章 雪蓮
韓一鳴靜心一看,只見花田里鮮花開放,無數蝴蝶在花叢之中飛舞,花田之中的花朵,竟全是紫色。或深或淺,或濃或淡,全是無一例外的紫色。這許多紫色的花朵湊在一起,蔚為大觀。韓一鳴一生也不曾見過這許多紫色的花朵,也不能想象有這許多花開出花朵來,全都同是紫色。站在其中,竟是那樣的不切實際,美倫美煥,如夢似幻。
忽然只听紫裳的聲音輕聲說了句什麼,听不真切。韓一鳴素來見紫裳,見的都是她喜怒無常之狀。听她說話,要麼便是隱有憤怒,要麼便是幸災樂禍。可是這句听不分明的話語,卻是輕脆婉轉,溫柔有加,竟如同在對自己至親之人說話一般。韓一鳴一听這樣的語氣,不禁想起自己的父母來。他們對自己說話,便是這般的親切。這樣的語氣放在何人身上似乎都是再自然不過,可是放在紫裳身上,韓一鳴不禁有些詫異,紫裳道長也有至親之人嗎?但想凡人都是父母生養,手足相護。便算自己沒有手足,可是父母,卻一定是有的,可是不知為何,看見紫裳,卻總覺連“父母”兩個字攤在她身上都有些勉強。
正在胡思亂想之間,忽然听紫裳清脆的聲音道︰“道友何故前來?”話音一落,她已出現在韓一鳴前面。陽光之下,她面帶微笑、、紫衣紫眸,襯著身後的花田,肌膚勝雪、容顏絕美、清逸出塵。她一出現,幾只蝴蝶就自花田之中飛過來,圍攏在她身邊,翩翩飛舞。
黃靜玄笑道︰“不過小事一樁,何勞道友出來相迎?”紫裳對著黃靜玄看了片刻,眼眸中的紫色變幻不定。這片刻之間,她面上的神情也變換不定,微笑隱去,兩道秀眉微蹙,面上又是韓一鳴曾見過的那似怒似怨的神情。
她冷冷地道︰“有何貴干?”黃靜玄微微一笑道︰“我帶了兩樣東西來給你。”說著,自懷中摸出一樣東西來遞過去。韓一鳴一見紫裳變了臉色,早就將眼光望向腳下。只听紫裳淡淡地道︰“哦,馥芮!多謝道友,我收下了。”黃靜玄道︰“我知你廣為收集奇花異草,特意收了來給你。馥芮算不得什麼稀奇之物,但現今卻已不多見了。”紫裳道︰“那好,多謝你了。”她口中稱謝,語氣卻是十分冷硬。韓一鳴甚而可以想象她那如怒如怨的神情。
卻听黃靜玄道︰“一鳴,你帶來的花呢?也給紫裳道長罷。”韓一鳴先前已將那棵雪蓮納入衣袖之中,此時听見,先悄悄將衣袖撥開些許,向內瞟了一眼,只見那朵雪蓮的花瓣雖說微有點蔫了,卻也還看得過去。伸手將它自衣袖之中拿了出來,小心翼翼捧在手中,向紫裳遞去。紫裳卻不來拿,韓一鳴知她素來都是一陣輕風掠過,便會將東西取去,可是這時,卻不覺有微風吹過。等了一陣,雪蓮依舊拿在他手上。
韓一鳴忍不住悄悄抬起眼來,向紫裳看去。這一看不禁十分意外,紫裳兩眼望著他手中的雪蓮,一動不動,雙眸睜得極大,眸中微微有亮光,嘴角卻緊緊抿著。忽然她抬起手來,一把便把那棵雪蓮搶了拿在手中。韓一鳴這才察覺不妙,紫裳櫻唇微動,竟是又驚又怒、咬牙切齒!她右手緊緊握著那朵雪蓮,拇指在花睫上一按,便將雪蓮的花睫折成兩折,狠狠扔在地上!
她喜怒無常本不在韓一鳴意料之外,而她一把便將雪蓮折成兩折,卻很是讓韓一鳴驚異。此地放眼都是嬌嫩無比的鮮花,開得紛紛攮攮,熱鬧非常,站在這里早已聞見暗香盈溢,紫裳無疑是個愛花之人。可是此時親眼見她折斷花枝,將那份雪山之上,不為塵世所擾的美麗折斷,不由得不吃驚。
紫裳右手緊緊捏成拳,櫻唇微開,雙眸閃動,卻是牙關緊咬,片刻之後向黃靜玄看了一眼,從牙縫之中擠出幾個字來︰“黃道友,你這是何意?!”她聲音冷若冰霜,十分生硬。韓一鳴不寒而栗,向二師伯看了一眼。黃靜玄一如往常的溫和聲音道︰“紫裳道友,這僅是一朵雪蓮而已。別無他意。”紫裳怒氣勃發,恨恨向韓一鳴看了一眼,將手中那朵雪蓮扔在地上,咬牙切齒對黃靜玄道︰“好個別無他意!你存心……要你來提醒我麼?!你……”忽然間收住了口,睜得又大又圓的紫眸向韓一鳴看了一眼。瞳仁之中全是深得發黑的深濃紫色,她的面色本就極白膩,這時怒氣勃發,面色更是蒼白得沒有半點血色。
韓一鳴本有些擔心她會遷怒于己,但紫裳盡管是怒不可扼,卻只是對著他恨恨看了一眼,便向黃靜玄看去。黃靜玄微微嘆了口氣道︰“紫裳,這許多歲月了,你,你老記著那些有什麼益處?”紫裳大怒︰“我記著不記著,是我自己的事!這與你又有何相干?!你這樣提醒我,我就是想不記著,也難!”她聲音微微發顫,與她的目光一樣銳利。黃靜玄道︰“紫裳,你難道不是我是看見了這朵花,特意帶來送你麼?並不是想提醒你什麼。反而是想你看開些,你看見了這樣的花,能夠欣慰快樂,才是我的所想。你為何總是如此呢?你總是記著這些,于人于己都沒有益處。”紫裳冷冷地道︰“受教了!也多謝了!讓你看見這些異樣花草,還想著給我采來!你們還要回,回靈山罷。路途遙遠,我就不請你們進去了!”
她頗為不客氣地下了遂客令,黃靜玄只道︰“好,那異日有了時機我再來拜訪。後會有期。”紫裳冷眼相對,不發一言。韓一鳴施了一禮隨著二師伯御劍飛入天空,飛入空中,悄悄低頭向下望去,只見下方紫裳站在原地,對著地上那朵雪蓮,一任風將她的紫衣紫裙吹得翩然欲飛,卻始終在原地凝立不動。
雖說紫裳喜怒無常,韓一鳴卻覺她似乎十分可憐。那雪蓮花冰清玉潔,哪知到了紫裳面前,竟會掀起如此軒然大怒。紫衫在二師伯面前說話,語氣都極冷,全無禮貌。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20 23:46:53
第十卷 六欲 第一百八十七章 回避
韓一鳴心道︰難道是二師伯得罪過她麼?她怎生如此對待二師伯?”可一想初見紫裳之時,她便燒了自己的紫桃木劍,似乎也客氣不到哪里去,而這怒氣也不似是沖著二師伯一人。他畢竟年輕些,也不曾經歷過什麼,只是搖了搖頭,尾隨二師伯而去。
一路之上,黃靜玄默然不語,神色凝重。韓一鳴再是愚笨也知二師伯與紫裳之間並非普通的道友情誼。雖不知紫裳與二師伯有些什麼過節,但也知二人之間只怕有些不愉快的過往,只是長輩的事情,小輩哪里敢動問,因而也不發問,只是緊緊跟在後面,向著前方而去。
正自胡思亂想間,前面的黃靜玄轉回身來,飛快便對著韓一鳴抓來。韓一鳴還不及反應,他已自身邊擦過,伸手抓著韓一鳴手臂,便向後而去,快得無以形容!韓一鳴被他揪著手臂,向來路而去,鳴淵寶劍卻與他背道而馳。
寒風撲面,韓一鳴來不及細想,先召回鳴淵寶劍來,回頭望去。忽然听黃靜玄道︰不要回頭!他語氣是素來都沒有的急迫,韓一鳴不禁一呆,轉回頭來,只見二人已飛近地面,黃靜玄拉著他,頭也不回地飛入樹叢之中。
這片樹林全是蒼天巨木,樹冠如蓋,在地上投下片片濃蔭,陽光自樹葉的間隙灑下來,將林間照得斑斑駁駁。二人落在地上,黃靜玄這才松開手臂,抬頭向上看去。韓一鳴莫明其妙,見他神情緊張,也不先發問,抬起頭來四處看去。
頭頂滿是樹冠,便是看見天空,也是不大的一片。韓一鳴走到樹林邊緣,站在一棵大樹之下,抬起頭來,便向天上望去。天空明淨如洗,遠遠的有幾片雲朵變幻不定,緩緩飄浮。韓一鳴看了片刻,忽然見天空劃過一道金線,雖是陽光明媚,這道金線還是十分顯眼,在天空中如流星一般飛快劃過,燦然生光。
韓一鳴經歷了這些時候,也知那是有法力高深的修道之人快速飛過天際。只是他不明白二師伯的修行也是頗高了,為何還要遠遠避開對方?連對方的風頭都避之唯恐不及。回頭一望,只見黃靜玄也看向空中,看了片刻,眉頭一皺,低頭思索。韓一鳴見那道金光已遠遠消失在天際,這才問道︰“二師伯,那是什麼?”黃靜玄道︰“一鳴,不要問了,有的事情,還是不知為好。”
韓一鳴道︰“是。”黃靜玄對著天際又看了一陣,韓一鳴只見他神情十分小心,十分詫異。黃靜玄素來沉穩如山,便是面對蟲蜃迷津,面對詰利摩訶,面上的神色,都不曾有半分改變。此時卻變得小心翼翼,似乎生怕被對方發現。
難道是紫裳道長?韓一鳴忍不住想道。但看二師伯每次見到紫裳道長都是以忍讓為先,便是紫裳道長有些言語之中的挑釁,二師伯也只是不接她的話頭,讓她自己去說,卻絕無回避之意。那這又是誰?忍不住又抬頭向天空看了一眼。
天空碧藍如洗,縴塵不染,令人心神安寧,十分美好。那劃過長空的金色流星已沒了蹤影,並不留半點痕跡。只听黃靜玄道︰“好啦,一鳴,咱們走罷。”話音一落,劈風寶劍已化為一道金虹,帶著黃靜玄向空中逸去。韓一鳴連忙也招出鳴淵寶劍來,緊緊跟在二師伯身後。
二人一前一後,風馳電掣一般,劃過天際,忽然只見前面一個極大的雲團,雲濤上下不停翻涌,雲團不停旋轉,沖著這邊而來。韓一鳴眼看二師伯頭也不回就飛入雲層之中,大驚失色,不由得跟著也飛入其中。
雲團之中彌漫呼呼風聲,周遭雪白的雲濤忽起忽落,偶爾自面上掠過,留下淡淡清涼。這雲團極厚,韓一鳴在其中飛了一陣,總是飛不到盡頭。越向里飛,越听得風聲淒厲。這朵極大雲團之中,竟暗藏乾坤。他先前還能盯住前方的黃靜玄,但雲團之中,四周都是茫茫白色,哪里還盯得住黃靜玄的白衣,不過片刻,便已失去了黃靜玄的蹤跡。
茫茫白色之中,哪里還有方位可辨,韓一鳴四周環顧。從來二師伯對弟子們都是照顧有加,這時卻將他拋在這里,令他十分意外。止住鳴淵寶劍,四周看了一陣,還是沒有絲毫異常。韓一鳴甚而不知該向何方而去,況且這里似乎也很難辨別方位。停了一陣,不管不顧,依舊向前而去。雖說這個雲團極大,但總有盡頭不是?不會茫無邊際罷。
如此一想,倒也安下心來,御使鳴淵寶劍,一氣向前飛去。飛了一陣,只見前方的白雲漸漸稀薄,透露出淡淡的藍天來。韓一鳴心中一喜,便向前急飛過去。眼望著那片藍天越來越大,不禁四處尋找二師伯身影。
忽然一片陰影自頭頂降下,將他整個籠罩其中。韓一鳴抬起頭來,只見一個巨大的龍頭對著自己,別的還未看見,一張巨口首當其沖,對著他直咬下來!韓一鳴大吃一驚,轉眼已被那張巨口咬在口中!
韓一鳴萬不料才自雲霧之中穿出,便會有一條巨龍浮在自己上空。並且對著自己一口咬下,雖說並沒有將自己咬成兩段,或是咬得四分五裂,但還是驚得魂飛魄散。驚魂稍定,韓一鳴右手食、中二指一轉,便向著龍口一指。
忽然龍口微開,光亮透入,韓一鳴猛然看見腳下踏著的那條舌頭上,布滿斑斕紫斑,心中一動,大叫︰小乖!這兩個字一叫出口,眼前便是一片光明,他已自那巨大的口中滾了出來,只見那碩大的頭顱已不再是龍頭,而是一個魚頭。兩只黑眼珠都擠到前面來,正對著他,可不就是小乖?韓一鳴與它乍然相逢,狂喜不已,正想說話,眼角瞟到一縷金光,如流星一般向這邊奔來,正是鳴淵寶劍!韓一鳴連忙收了寶劍,對小乖道︰小乖,你怎麼到這里來了?
第十卷 六欲 第一百八十八章 溫暖
乍然見到小乖,韓一鳴有些喜不自勝。小乖偏過頭來,一只大眼珠對著他看了一陣,忽然向下墜去,丟下一句話︰“你昏頭了嗎?什麼叫到這里來了?”它倏忽不見,韓一鳴倒也不意外,向來它便是來去如風的。但它那句話卻更讓韓一鳴摸不著頭腦,愣了一陣。
只見前方的碧空之中飄浮著一座高大山峰,整座山飄浮在空中,並不顯得突兀。山峰青翠碧綠,十分美麗。遠遠的山頂之上有一座雪峰直插雲霄,山腰上有一面藍如天空的湖泊,藍得沁人心脾。韓一鳴愣了一陣,忽然醒悟過來,這里便是靈山!靈山,他回到靈山了!
此時方知為何師伯並不等他,已到了靈山,便不必等了。忽然湖里浪花涌現,小乖長長的身軀浮出水面,對他瞟了一眼,又沉入水底去了。韓一鳴連忙御劍飛下去,落在湖邊。只見小乖探出頭來,兩個嘴角下撇,似是不快。但韓一鳴忽然之間便回到靈山,頓覺神清氣爽,哪里在意這些小事,道︰“小乖,我回來了。”
小乖又從湖心浮了起來,一只極大的眼珠對著他看了一眼,又沉入水中去了。韓一鳴連叫了兩聲都不見它浮上來,不知它又為什麼生氣了,只好轉身沿著小路,向靜心院而來。路過丁五廚房,本想進去打個招呼,但想著自己回來,還未去見過大師伯,便不曾進去。
這回下山,他行走甚多,腳力旺健,不過轉眼,已來到靜心院外。隔著院牆,已听得院中靜悄悄地。便向翠薇堂而來,還在那長長的木梯之上,已見大師兄司馬凌逸對著這邊招手。韓一鳴加快腳步,走到堂前。司馬凌逸笑道︰“師弟,你回來了,快進去罷。我師父等候你好一陣了。”
韓一鳴走入翠薇堂,黃靜玄已坐在椅上,一盞香茶正散發出裊裊茶香。黃靜玄笑道︰“驍鰩又嚇了你罷?它執意要躲在那里嚇你一跳,我也拿它沒辦法。”韓一鳴不禁微微一笑,道︰“多謝師伯關心。”秦無方坐在椅上,對著他微微一笑,道︰“這一趟下山,果然是益處多多,一鳴看上去也壯實了好些。看來是歷煉出來了。”白須白發的秦無方面容十分溫暖,韓一鳴心中一暖,上前施了一禮︰“大師伯,弟子回來了。”
秦無方笑道︰“一鳴,我已听你二師伯說了,你做得非常好,先下去休息罷。”韓一鳴退出翠薇堂來,只見翠薇堂前那一片碧玉竹長得欣欣向榮,抬頭看見頭頂的藍天,湛藍清澈,簡直可以將自己溶入其中,心情一片寧靜。
忽然听翠薇堂內傳出話聲,黃靜玄的聲音道︰“師兄,這回下山,我沒有能將所有的弟子都帶回來,實在是……”秦無方輕輕嘆息︰“師弟,怪不得你。碧玉竹枯萎,我便知有弟子回不來了,凡事都有個定數。何況五師弟也告訴了我些許經過,你也不要太過自責了。”韓一鳴還欲再听下去,卻再也听不到絲毫聲息了,忍不住悄悄回頭向堂內看了一眼,堂內已是空空如也,哪里還有秦無方與黃靜玄的身影。
回到靜心院中,只見碧草如昔,白牆依舊,一陣陣靜謚自心內透出。靜心院還是一如他下山這前那般,初上靈山時的心情卻再也沒有。那時看什麼都覺得意外,好奇,此時只覺得心靜。抬起頭來,只見九座小山峰一如永恆般飄浮在空中。忍不住御使寶劍,向上飛去。
飛到聿愛之上,只見逸性非常,幾位師兄坐在盧月清門前的樹蔭之下。有的對著眼前的一花一草瞑思,有的緩慢翻動書頁,在徐徐輕風之中,眼前這一幕實在令人陶醉。靈蟲、迷津、以及那讓人震撼的詰利摩訶,似乎是另一個世間,另一個遙遠得不能再遙遠的世間。遙遠得難以到達,遙遠得與自身無關。可他又是親自經歷了這些,甚至覺得有些象是一個夢幻。一個潮濕、昏黑、迷亂、卻是性命攸關的夢。
彌蕤、鸞鳥就更加如夢似幻了,只是听說,雖說就存在于他的腳下,但卻更加不真實。韓一鳴無法想象,在這一座青翠如玉的山峰之上,滿地的細草之間,會有鸞鳥那不能挽回的一撞,會有那淒厲傷感的呼嘯。此時放眼四周,哪里還能分辨得出鸞鳥的消逝之地?韓一鳴不禁有些怔怔出神。
忽然有人對著他道︰“一鳴,你在做什麼?”聲音並不響亮,卻一下便將韓一鳴自恍惚之中拉了回來。韓一鳴回過神來,只見師父盧月清不知什麼時候已出現在身邊。愣了一愣,才道︰“師父,弟子回來了!”盧月清笑道︰“我知道你回來了,你在這里發什麼呆呢?跟我來罷。”走入屋中。
盧月清的屋內仍舊縴塵不染,臨窗的書桌之上,幾本書被輕風吹拂,書頁輕輕翻動,微有聲響,卻更加覺得心中寧靜。盧月清笑道︰“坐,一鳴,你下山一趟,實在是好處多多,看來你二師伯的確教導有方!”韓一鳴道︰“師父,弟子從前無知,這回下山,雖不曾學會什麼,但總算知道自己從前淺薄無知了!”盧月清點了點頭︰“能知自己從前淺薄無知,你已是大有進益了。有了收益,就沒有白白下山一趟。看來將來我要多建議師兄,讓弟子們都多出去歷練歷練。雖說弟子們總沒斷了下山歷練,但似乎還是去得少了,多去才好!”
韓一鳴再回靈山,感觸良多,只是他本來就不善言辭,只是站在一邊,盧月清對他上下打量了片刻,道︰“一鳴,你先去歇歇罷。你遠路回來,該好好歇一歇。對了,你將無相寶鏡還給你大師伯了麼?”韓一鳴這時才想起來無相寶鏡還在自己懷中,道︰“師父,弟子這便去還。”盧月清道︰“哦,這倒不急。你明日再去還罷,現下你大師伯與二師伯只怕在一起說話。你上不了聿樂,不如明天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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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淫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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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9-20 23:47:18
第十卷 六欲 第一百八十九章 從前
韓一鳴回到靜心院從前住的屋前,輕輕推開屋門,只見屋內還是十分簡潔,兩把木椅,一張書桌。牆上依舊懸著顧清泉的刀、劍兩般兵刃,與從前並差異,可他心中,卻總覺有說不出來的異樣。走入屋內,將背上的鳴淵寶劍解下來,放在桌上,又將包袱也解下來,放在床上。想起小乖來,信步走出屋來,順著屋後小道,向幻鏡湖而去。
走了不一會兒,丁五的廚房已出現在小路盡頭,遠遠丁五蹲在他的寶貝蔬菜邊,正拿著一個小鐵鏟松土。過得片刻,丁五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轉過身來,對他這邊看了看,道︰“師弟,你去看小乖嗎?”他並沒有訝異,韓一鳴見他魁梧的身軀更加肥胖了,起動也似乎越發費力了,便道︰“師兄,好久沒見了,你可還好嗎?”
丁五笑道︰“我又會有什麼不好?倒是你,這一路上可還好?”對著他打量了兩眼,道︰“壯了些,好象也長大些了。”他說話平平無奇,卻格外讓韓一鳴覺得親切。他才上靈山之時,這位貌不出眾,也無甚學識,甚而是大老粗的師兄,總是在平平無奇之中給他些許感動和啟發。此時他的平淡話語也讓韓一鳴感覺十分溫暖,韓一鳴道︰“很好,多謝師兄關心。”
丁五兩手對拍了拍,將手上的泥土拍去,道︰“師弟,你去看看小乖罷。等著,我做了點吃的,你帶去給它。”說著走入他的廚房去了。
片刻之後,拿了一個小包出來,遞在韓一鳴手中。平時喂小乖,都是用竹籃裝著它愛吃的東西。可是這時只是一個小包,韓一鳴不禁有些擔心夠不夠小乖吃飽。丁五道︰“我今天已喂過它了。這個是單為它做的,它似乎在生你的氣。”韓一鳴奇道︰“它生我的氣了?”丁五道︰“我喂它的時候和它說起你,它翻了個白眼,就不理我了。”韓一鳴奇道︰“我才回來,先被它嚇了一跳,它倒生氣了!”丁五道︰“你是不是答應了給它帶什麼吃的?結果沒帶來,它小孩子家,最記掛的就是吃,這下子吃不著,自然生你的氣了。”
韓一鳴這才想起下山之前去與小乖告別之時,它確實向自己要好吃的東西,自己也應承了它。可是這一路來,風波不斷,況且他也不知何時會回靈山,也不曾想著帶山下的東西回來。其實他這一路走來,餐風露宿,大多時候吃的是干糧,並且靈山派弟子下山之後,都是茹素,思慮極多的倒是如何逃得生天,哪里還想得起這些微不足道的事來。因而這回事,早就被徹底拋之腦後了。此時經丁五一提,方才想起來。
這一想起來,不由得有些慚愧。丁五道︰“師弟,你別同它計較,它到底還是一個小孩子,嘴饞些。我給它做了點別的,你帶去給它吃罷,反正都是吃的,小孩子不會記仇的。你們一路之上,辛苦勞累,吃不安睡不穩,哪里還記得這些。”說著抬頭看了看天,道︰“你快去罷,再多等一陣,它說不定要發脾氣了。”搖了搖頭︰“到底還是個孩子。”
韓一鳴謝了丁五,拿著那個小包,穿過樹林,來到湖邊,遠遠便見湖心一圈圈深紫色的浪花漾開來,小乖卻不見蹤影。在湖邊的草地上坐下,對著湖心。過了一陣,湖心浪花一閃,一條修長的身影自湖心躥入空中,陽光之下,那修長身軀上的鱗片都閃耀著金色光芒。
小乖在空中輕輕扭動身軀,忽然自上而下,正對著韓一鳴而來。韓一鳴本擬它要落入湖中,哪知它向下落來,落到自己頭頂,卻不再向下落來,那碩大的頭顱對著自己,修長的身軀就浮在空中,長尾輕輕擺動。小乖的兩個嘴角下彎,兩只大眼也是眼珠向上,只讓自己看見它眼中一片雪白。
韓一鳴道︰小乖,我很想你,你也想我嗎?伸手去輕輕拍了拍它的頭顱。兩個眼珠向下滑來,對他看了一眼,哼了一聲,又將眼珠翻向上去。韓一鳴道︰小乖,我回來了,你反要生我的氣了嗎?小乖又將眼球滑下來瞄了他一眼,立刻又將兩個黑眼珠滑向上去。它越是這樣,越象個小孩子。韓一鳴忍著微笑,將手中丁五遞給他的小包輕輕一揚。
小乖兩只黑眼珠立刻便滑了下來,對著那個小包。韓一鳴將小包解開來,只見其中包著一團米飯,大為意外。原來他想丁五既是特意為小乖做的,不知會是何等精致的美味,哪知卻是一團極其普通的米飯。對著那團米飯看了一陣,不見上面有什麼花樣,亦看不出其中的玄妙,不知小乖可會滿意。
抬起頭來,只見小乖兩只本來下撇的嘴角,已向上挑起,已是一副歡喜的模樣。但丁五的手藝,韓一鳴也親自領教過了。當下不再懷疑,將那團米飯向上一拋。小乖早已躥起好高,一口吞下,再落下來,已不再是生氣的樣子。它問道︰這是你給我帶來的嗎?韓一鳴搖了搖頭道︰小乖,我沒能帶什麼好吃的回來。這是丁師兄特意為你做的。小乖也不生氣,轉身游入湖中,只留下一句話︰我什麼都知道,好在你沒有騙我!
韓一鳴坐在湖邊,看著它在湖心忽沉忽浮,悠然自得,心中一片安寧。直坐到紅日西斜,才漫步回靜心院來。
回到屋中,顧清泉早已在屋中等候。他似是等了許久,一見韓一鳴進來,便道︰師弟,你回來了。我等了你好久了。韓一鳴道︰師兄,你等我有事麼?顧清泉道︰你下山一趟,看起來是收益頗多。師弟,杜師兄怎麼……怎麼……
韓一鳴也嘆了口氣,如若說劉欣竹的死出乎眾人意料,那麼杜青峰的死,就更讓人意外,甚而是防不勝防。想到之前杜青峰來此間談笑闊論,恍如昨日,連面目都栩栩如生。只是這卻是從前,現今,他是再也回不來了。韓一鳴不禁有些傷感
第十卷 六欲 第一百九十章 終結、開端
兩人相對無言,韓一鳴滿心難過,過了一陣,卻听顧清泉道︰“師弟,你何必如此傷感呢?”韓一鳴大為意外,他與杜青峰相處時候並不久長,親眼見他化為飛塵,心中的難過難以承受。杜青峰與顧清泉已是多年知交,韓一鳴本以為顧清泉會更加難過,哪知抬眼看他卻是一派淡然,不由得驚詫起來。
顧清泉道︰“小師弟,你看開些。說到底,杜兄也是有三百來歲年紀了。平常之人,哪里能夠活到這個歲數,早就投胎輪回轉世幾回了。他的一生也不算短暫了,還有什麼想不通的。經歷了這許多歲月,還有什麼是看不透的?還有什麼是沒經歷過的?”韓一鳴愣在一邊,顧清泉笑道︰“小師弟,不是我沒有情誼,我也很是惋惜。畢竟我與他相識,也有年頭了。修行不是漫漫長路嗎?所謂的漫漫長路,你慢慢便能體會。活得越長久,這些東西就越該看開才是。何況就算是死了,不還有輪回嗎?因而死,並不是人生的終結。或許是個新的開端也說不定。”
韓一鳴道︰“可杜師兄,他並不是死了,而是,而是……”“化為飛灰”幾個字,他說不出來,心中總是有些不忍。顧清泉微微一笑︰“化為飛灰,是也不是?一鳴,飛灰自由自在,漫天飛舞,想到哪里就到哪里,有什麼不好麼?凡人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飛灰卻能做到。這又有什麼不好麼?”
他信口說來,韓一鳴只得張口結舌,顧清泉說的句句都對。只是韓一鳴禁不住道︰“師兄,你,你又是多少,多少……”將“高齡”兩個字猶豫了一陣,還是咽下了。顧清泉笑道︰“小師弟,我麼,也有一百六十多歲了。”韓一鳴雖是早有所料,卻還是驚訝不已。顧清泉道︰“你很吃驚麼?可是跟師尊們,還有許多師兄們相比,我這些年紀根本算不得什麼。大師兄便有近五百歲,當然他的修行在弟子中算是出類拔萃了。”
次日清晨,韓一鳴澆過碧玉竹,將無相寶鏡揣在懷中,來到聿樂之上。遠遠地就見竹浪起伏,竹香與“刷刷”聲沁人心肺。秦無方的小屋在竹影之中,越發顯得極是寂靜。來到門前,木門早已洞開,韓一鳴在門前收住腳步,屋內已傳來秦無方的聲音︰“一鳴,進來。”
進入屋內,秦無方如從前一般,端坐在竹榻之上,他慈祥的面容,白眉長垂。韓一鳴不禁有些感慨,只叫了一聲“師伯”便說不出話來。秦無方笑道︰“一鳴,來來,坐下。”韓一鳴在他榻前的木椅上坐下,正要伸手自懷內掏出無相寶鏡來,秦無方道︰“且等一等。”
韓一鳴收回手來,秦無方道︰“凌逸,進來罷。”司馬凌逸自屋外進來,韓一鳴早已站起身來,叫了聲大師兄,立在一邊。司馬凌逸道︰“師父,弟子前來交還定心針。”自懷中將定心針取出來,交給秦無方。秦無方接過定心針來,道︰“好了,凌逸,你先下去罷。”司馬凌逸退出屋外,秦無方對著定心針細細看了一看,才道︰“一鳴,你坐。”
韓一鳴在椅上重新坐下,正要掏出無相寶鏡來,卻見秦無方將定心針放在食指指尖,輕輕轉動了幾下,一滴紅得發黑的血滴自針尖滲了出來,秦無方右掌平伸,那滴血滴落在他的掌心,輕輕閃動幾下,慢慢地變得晶瑩剔透。秦無方右掌輕輕掂了一下,那滴血滴跳了起來,韓一鳴此時已看出,那已不再是血滴,而似真成了一塊閃爍光澤的紅寶石。
秦無方兩指拈著那塊紅寶石看了看道︰“一鳴,你知道這是什麼嗎?”韓一鳴愣了一愣,忽然間明白過來,道︰“大師伯,這是棒槌靈蟲的鮮血!”秦無方微微一笑,道︰“說對了一半,再想一想。”韓一鳴明明見這根定心針扎入棒槌的迷眼之中,後來與詰利摩訶相斗之時,定心針並沒有扎在詰利摩訶身上。那麼定心針上沾的就定然是棒槌的血了,可是說出來,大師伯又只說對了一半,那還能是什麼?
仔細回想當日所見,定心針是扎入棒槌的眼中。忽然腦海之中靈光一閃,道︰大師伯,難道這是棒槌的靈力麼?秦無方微微一笑,道︰是。這就是棒槌的靈力。韓一鳴驚異莫明,秦無方道︰定心針是白龍骨練成,穿銅過鐵都不費吹灰之力,更何況這條白龍,這條白龍有近兩千年的靈力,靈蟲不過八百年,先不論種屬,兩者的修為已不能相提並論,它如何擋得住這一針?說著將那塊凝成寶石狀的棒槌靈力在手心輕輕掂了一下,道︰這一下,棒槌的兩百年靈力都到了這里。若不是它,你們要出那個蟲蜃,還要大費周折!
韓一鳴恍然大悟,原來棒槌靈蟲瞎了一只眼,驟然間便被定心針汲取了兩百年靈力,因而二師伯能夠在瞬息間將它的蟲蜃破去。秦無方道︰這一點點,便是兩百年呀,兩百年!他嘆了口氣,不再說話。韓一鳴听大師伯嘆息似是頗有深意,不敢插言,只是默默坐在一邊。過得一陣,秦無方道︰一鳴,你抬起頭來!
秦無方的聲音有著說不出的力道,韓一鳴不由自主抬起頭來,只見大師伯兩眼如水一般清澈。忽然只見那清澈的雙眼之中,兩點金光亮起,越來越亮,腦中一暈,禁不住癱倒在竹椅之上。不過是片刻之間,便清醒過來。坐起身來,秦無方已長長嘆了口氣。
韓一鳴莫明其妙,忽然想起無相寶鏡來,伸手自懷中取出無相寶鏡來︰師伯,這是無相寶鏡,特來送還。秦無方並不伸手來接,只是對著一處怔怔出神。韓一鳴也不敢出聲驚擾,只是捧著寶鏡,站在一邊。
良久,秦無方道︰一鳴,你的無相寶鏡可有什麼變化麼?他的眼楮並沒有對著這邊,而似看在了一個遙遠而又虛空的地方,但韓一鳴毫不懷疑他能看見無相寶鏡鏡面之上的空空如也。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20 23:47:46
第十卷 六欲 第一百八十九章 從前
韓一鳴回到靜心院從前住的屋前,輕輕推開屋門,只見屋內還是十分簡潔,兩把木椅,一張書桌。牆上依舊懸著顧清泉的刀、劍兩般兵刃,與從前並差異,可他心中,卻總覺有說不出來的異樣。走入屋內,將背上的鳴淵寶劍解下來,放在桌上,又將包袱也解下來,放在床上。想起小乖來,信步走出屋來,順著屋後小道,向幻鏡湖而去。
走了不一會兒,丁五的廚房已出現在小路盡頭,遠遠丁五蹲在他的寶貝蔬菜邊,正拿著一個小鐵鏟松土。過得片刻,丁五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轉過身來,對他這邊看了看,道︰“師弟,你去看小乖嗎?”他並沒有訝異,韓一鳴見他魁梧的身軀更加肥胖了,起動也似乎越發費力了,便道︰“師兄,好久沒見了,你可還好嗎?”
丁五笑道︰“我又會有什麼不好?倒是你,這一路上可還好?”對著他打量了兩眼,道︰“壯了些,好象也長大些了。”他說話平平無奇,卻格外讓韓一鳴覺得親切。他才上靈山之時,這位貌不出眾,也無甚學識,甚而是大老粗的師兄,總是在平平無奇之中給他些許感動和啟發。此時他的平淡話語也讓韓一鳴感覺十分溫暖,韓一鳴道︰“很好,多謝師兄關心。”
丁五兩手對拍了拍,將手上的泥土拍去,道︰“師弟,你去看看小乖罷。等著,我做了點吃的,你帶去給它。”說著走入他的廚房去了。
片刻之後,拿了一個小包出來,遞在韓一鳴手中。平時喂小乖,都是用竹籃裝著它愛吃的東西。可是這時只是一個小包,韓一鳴不禁有些擔心夠不夠小乖吃飽。丁五道︰“我今天已喂過它了。這個是單為它做的,它似乎在生你的氣。”韓一鳴奇道︰“它生我的氣了?”丁五道︰“我喂它的時候和它說起你,它翻了個白眼,就不理我了。”韓一鳴奇道︰“我才回來,先被它嚇了一跳,它倒生氣了!”丁五道︰“你是不是答應了給它帶什麼吃的?結果沒帶來,它小孩子家,最記掛的就是吃,這下子吃不著,自然生你的氣了。”
韓一鳴這才想起下山之前去與小乖告別之時,它確實向自己要好吃的東西,自己也應承了它。可是這一路來,風波不斷,況且他也不知何時會回靈山,也不曾想著帶山下的東西回來。其實他這一路走來,餐風露宿,大多時候吃的是干糧,並且靈山派弟子下山之後,都是茹素,思慮極多的倒是如何逃得生天,哪里還想得起這些微不足道的事來。因而這回事,早就被徹底拋之腦後了。此時經丁五一提,方才想起來。
這一想起來,不由得有些慚愧。丁五道︰“師弟,你別同它計較,它到底還是一個小孩子,嘴饞些。我給它做了點別的,你帶去給它吃罷,反正都是吃的,小孩子不會記仇的。你們一路之上,辛苦勞累,吃不安睡不穩,哪里還記得這些。”說著抬頭看了看天,道︰“你快去罷,再多等一陣,它說不定要發脾氣了。”搖了搖頭︰“到底還是個孩子。”
韓一鳴謝了丁五,拿著那個小包,穿過樹林,來到湖邊,遠遠便見湖心一圈圈深紫色的浪花漾開來,小乖卻不見蹤影。在湖邊的草地上坐下,對著湖心。過了一陣,湖心浪花一閃,一條修長的身影自湖心躥入空中,陽光之下,那修長身軀上的鱗片都閃耀著金色光芒。
小乖在空中輕輕扭動身軀,忽然自上而下,正對著韓一鳴而來。韓一鳴本擬它要落入湖中,哪知它向下落來,落到自己頭頂,卻不再向下落來,那碩大的頭顱對著自己,修長的身軀就浮在空中,長尾輕輕擺動。小乖的兩個嘴角下彎,兩只大眼也是眼珠向上,只讓自己看見它眼中一片雪白。
韓一鳴道︰小乖,我很想你,你也想我嗎?伸手去輕輕拍了拍它的頭顱。兩個眼珠向下滑來,對他看了一眼,哼了一聲,又將眼珠翻向上去。韓一鳴道︰小乖,我回來了,你反要生我的氣了嗎?小乖又將眼球滑下來瞄了他一眼,立刻又將兩個黑眼珠滑向上去。它越是這樣,越象個小孩子。韓一鳴忍著微笑,將手中丁五遞給他的小包輕輕一揚。
小乖兩只黑眼珠立刻便滑了下來,對著那個小包。韓一鳴將小包解開來,只見其中包著一團米飯,大為意外。原來他想丁五既是特意為小乖做的,不知會是何等精致的美味,哪知卻是一團極其普通的米飯。對著那團米飯看了一陣,不見上面有什麼花樣,亦看不出其中的玄妙,不知小乖可會滿意。
抬起頭來,只見小乖兩只本來下撇的嘴角,已向上挑起,已是一副歡喜的模樣。但丁五的手藝,韓一鳴也親自領教過了。當下不再懷疑,將那團米飯向上一拋。小乖早已躥起好高,一口吞下,再落下來,已不再是生氣的樣子。它問道︰這是你給我帶來的嗎?韓一鳴搖了搖頭道︰小乖,我沒能帶什麼好吃的回來。這是丁師兄特意為你做的。小乖也不生氣,轉身游入湖中,只留下一句話︰我什麼都知道,好在你沒有騙我!
韓一鳴坐在湖邊,看著它在湖心忽沉忽浮,悠然自得,心中一片安寧。直坐到紅日西斜,才漫步回靜心院來。
回到屋中,顧清泉早已在屋中等候。他似是等了許久,一見韓一鳴進來,便道︰師弟,你回來了。我等了你好久了。韓一鳴道︰師兄,你等我有事麼?顧清泉道︰你下山一趟,看起來是收益頗多。師弟,杜師兄怎麼……怎麼……
韓一鳴也嘆了口氣,如若說劉欣竹的死出乎眾人意料,那麼杜青峰的死,就更讓人意外,甚而是防不勝防。想到之前杜青峰來此間談笑闊論,恍如昨日,連面目都栩栩如生。只是這卻是從前,現今,他是再也回不來了。韓一鳴不禁有些傷感
第十卷 六欲 第一百九十章 終結、開端
兩人相對無言,韓一鳴滿心難過,過了一陣,卻听顧清泉道︰“師弟,你何必如此傷感呢?”韓一鳴大為意外,他與杜青峰相處時候並不久長,親眼見他化為飛塵,心中的難過難以承受。杜青峰與顧清泉已是多年知交,韓一鳴本以為顧清泉會更加難過,哪知抬眼看他卻是一派淡然,不由得驚詫起來。
顧清泉道︰“小師弟,你看開些。說到底,杜兄也是有三百來歲年紀了。平常之人,哪里能夠活到這個歲數,早就投胎輪回轉世幾回了。他的一生也不算短暫了,還有什麼想不通的。經歷了這許多歲月,還有什麼是看不透的?還有什麼是沒經歷過的?”韓一鳴愣在一邊,顧清泉笑道︰“小師弟,不是我沒有情誼,我也很是惋惜。畢竟我與他相識,也有年頭了。修行不是漫漫長路嗎?所謂的漫漫長路,你慢慢便能體會。活得越長久,這些東西就越該看開才是。何況就算是死了,不還有輪回嗎?因而死,並不是人生的終結。或許是個新的開端也說不定。”
韓一鳴道︰“可杜師兄,他並不是死了,而是,而是……”“化為飛灰”幾個字,他說不出來,心中總是有些不忍。顧清泉微微一笑︰“化為飛灰,是也不是?一鳴,飛灰自由自在,漫天飛舞,想到哪里就到哪里,有什麼不好麼?凡人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飛灰卻能做到。這又有什麼不好麼?”
他信口說來,韓一鳴只得張口結舌,顧清泉說的句句都對。只是韓一鳴禁不住道︰“師兄,你,你又是多少,多少……”將“高齡”兩個字猶豫了一陣,還是咽下了。顧清泉笑道︰“小師弟,我麼,也有一百六十多歲了。”韓一鳴雖是早有所料,卻還是驚訝不已。顧清泉道︰“你很吃驚麼?可是跟師尊們,還有許多師兄們相比,我這些年紀根本算不得什麼。大師兄便有近五百歲,當然他的修行在弟子中算是出類拔萃了。”
次日清晨,韓一鳴澆過碧玉竹,將無相寶鏡揣在懷中,來到聿樂之上。遠遠地就見竹浪起伏,竹香與“刷刷”聲沁人心肺。秦無方的小屋在竹影之中,越發顯得極是寂靜。來到門前,木門早已洞開,韓一鳴在門前收住腳步,屋內已傳來秦無方的聲音︰“一鳴,進來。”
進入屋內,秦無方如從前一般,端坐在竹榻之上,他慈祥的面容,白眉長垂。韓一鳴不禁有些感慨,只叫了一聲“師伯”便說不出話來。秦無方笑道︰“一鳴,來來,坐下。”韓一鳴在他榻前的木椅上坐下,正要伸手自懷內掏出無相寶鏡來,秦無方道︰“且等一等。”
韓一鳴收回手來,秦無方道︰“凌逸,進來罷。”司馬凌逸自屋外進來,韓一鳴早已站起身來,叫了聲大師兄,立在一邊。司馬凌逸道︰“師父,弟子前來交還定心針。”自懷中將定心針取出來,交給秦無方。秦無方接過定心針來,道︰“好了,凌逸,你先下去罷。”司馬凌逸退出屋外,秦無方對著定心針細細看了一看,才道︰“一鳴,你坐。”
韓一鳴在椅上重新坐下,正要掏出無相寶鏡來,卻見秦無方將定心針放在食指指尖,輕輕轉動了幾下,一滴紅得發黑的血滴自針尖滲了出來,秦無方右掌平伸,那滴血滴落在他的掌心,輕輕閃動幾下,慢慢地變得晶瑩剔透。秦無方右掌輕輕掂了一下,那滴血滴跳了起來,韓一鳴此時已看出,那已不再是血滴,而似真成了一塊閃爍光澤的紅寶石。
秦無方兩指拈著那塊紅寶石看了看道︰“一鳴,你知道這是什麼嗎?”韓一鳴愣了一愣,忽然間明白過來,道︰“大師伯,這是棒槌靈蟲的鮮血!”秦無方微微一笑,道︰“說對了一半,再想一想。”韓一鳴明明見這根定心針扎入棒槌的迷眼之中,後來與詰利摩訶相斗之時,定心針並沒有扎在詰利摩訶身上。那麼定心針上沾的就定然是棒槌的血了,可是說出來,大師伯又只說對了一半,那還能是什麼?
仔細回想當日所見,定心針是扎入棒槌的眼中。忽然腦海之中靈光一閃,道︰大師伯,難道這是棒槌的靈力麼?秦無方微微一笑,道︰是。這就是棒槌的靈力。韓一鳴驚異莫明,秦無方道︰定心針是白龍骨練成,穿銅過鐵都不費吹灰之力,更何況這條白龍,這條白龍有近兩千年的靈力,靈蟲不過八百年,先不論種屬,兩者的修為已不能相提並論,它如何擋得住這一針?說著將那塊凝成寶石狀的棒槌靈力在手心輕輕掂了一下,道︰這一下,棒槌的兩百年靈力都到了這里。若不是它,你們要出那個蟲蜃,還要大費周折!
韓一鳴恍然大悟,原來棒槌靈蟲瞎了一只眼,驟然間便被定心針汲取了兩百年靈力,因而二師伯能夠在瞬息間將它的蟲蜃破去。秦無方道︰這一點點,便是兩百年呀,兩百年!他嘆了口氣,不再說話。韓一鳴听大師伯嘆息似是頗有深意,不敢插言,只是默默坐在一邊。過得一陣,秦無方道︰一鳴,你抬起頭來!
秦無方的聲音有著說不出的力道,韓一鳴不由自主抬起頭來,只見大師伯兩眼如水一般清澈。忽然只見那清澈的雙眼之中,兩點金光亮起,越來越亮,腦中一暈,禁不住癱倒在竹椅之上。不過是片刻之間,便清醒過來。坐起身來,秦無方已長長嘆了口氣。
韓一鳴莫明其妙,忽然想起無相寶鏡來,伸手自懷中取出無相寶鏡來︰師伯,這是無相寶鏡,特來送還。秦無方並不伸手來接,只是對著一處怔怔出神。韓一鳴也不敢出聲驚擾,只是捧著寶鏡,站在一邊。
良久,秦無方道︰一鳴,你的無相寶鏡可有什麼變化麼?他的眼楮並沒有對著這邊,而似看在了一個遙遠而又虛空的地方,但韓一鳴毫不懷疑他能看見無相寶鏡鏡面之上的空空如也。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20 23:48:33
第十卷 六欲 第一百九十一章 顯現
韓一鳴正想說詰利摩訶伸手插入自己胸膛,無相寶鏡之中的碧水蓮花無了蹤影。卻見秦無方抬手輕輕搖了兩下,也拿出一面銅鏡來。韓一鳴一看便認出此乃無色寶鏡。無色寶鏡與無相寶鏡看上去一般無二,只是無色寶鏡比無相寶鏡大了一圈。韓一鳴這一路來,無相寶鏡早就細看過無數回,閉了眼楮都能將上面的花紋說個清楚明白了,這時自然一眼就認了出來。只是讓他吃驚的是無色寶鏡中本該是碧波蕩漾,鏡面上有一朵小小白蓮花飄蕩。此時卻是烏沉沉的,碧波與蓮花都沒了蹤影,無色寶鏡也如一面再普通不過的銅鏡一般,只是鏡面光滑,湊近了看,也映不出人影來。
對著無色寶鏡,韓一鳴吃驚呆愣了一陣,抬起頭來,卻見秦無方兩眼望著自己。韓一鳴說不出話來,慢慢將手的無相寶鏡遞到大師伯面前,兩面銅鏡都一般無二,再映不出人影來,其中的碧水蓮花亦沒了蹤影。秦無方神情肅穆,對著無相寶鏡看了片刻,微微搖了搖頭。韓一鳴道︰“師伯,弟子不慎,弄壞了無相寶鏡,請師伯責罰!”
秦無方淡淡地道︰“你可知無相寶鏡是何物?”韓一鳴搖了搖頭,又道︰“不是銅鏡麼?”秦無方微微搖頭道︰“你尚不知此物是何物之本來面目,如何能弄壞?只怕讓你弄,你也弄不壞它。此事必有緣故,只是我也想不明白,你就更談不上責罰了。”韓一鳴奇道︰“難道不是弟子弄壞的麼?”秦無方道︰“不是。”韓一鳴道︰“那是詰利摩訶弄壞的罷。”秦無方又搖了搖頭,道︰“詰利摩訶雖是魔中之魔,但,他也不能弄壞此鏡。”
韓一鳴道︰“師伯也知道詰利摩訶?”話一出口,便覺不妥,二師伯曾說過修道之人大多听說過詰利摩訶,大師伯怎會不知?秦無方微微一笑,道︰“我曾听說過他,畢竟他魔力強大,法術異樣,名聲四揚。不過我卻是從你眼中看到了他。”韓一鳴愣了一愣,秦無方道︰“我在你眼中已看到了你下山之後看到的所有,因而我也識得了詰利摩訶。”韓一鳴困惑不已︰“可若不是他,便沒人再踫過無相寶鏡了,弟子實在想不出是誰弄壞了寶鏡。”秦無方道︰“一鳴,此事連我都想不明白,你不知其中的關鍵,如何能想明白?”說著伸手將韓一鳴手中的無相寶鏡收了,又掂起定心針來看了看。韓一鳴道︰“大師兄還用定心針救了我一回的。”秦無方淡淡地道︰“哦!那是他該做的,他不是你師兄麼?”
韓一鳴察覺大師伯與下山之前不同了,他下山之前,秦無方親切和藹,回來之後,便覺有些異于從前。此時方看出來,大師伯眉宇之間有著說不出來的些微焦慮,韓一鳴甚而懷疑是否是因自己弄壞了無相寶鏡,而讓師伯心憂。不敢再言語,站在一邊。
他在一邊誠恐誠惶站了一陣,秦無方也不再說話,只是對著前方出神。韓一鳴不敢私自走開,只在榻前站著。過了一陣,秦無方抬起頭來,道︰“一鳴,你坐。”韓一鳴坐在椅上,秦無方道︰“這些時日以來,我思慮過多,因而總是出神。”韓一鳴道︰“是,大師伯請多加保重。”
秦無方微微一笑︰“你回來了,也有了自己的想法,這樣很好。一鳴,下山去多了些經歷,未免就會有了自己的看法,不過望你細看,多想,凡事多想一想,總是周詳些。”韓一鳴立起身來,道︰“是。”秦無方道︰“許多事情,無法在片刻之間與你說得清楚明白。並且千頭萬緒,便是想說,也難以理順。還是將來再說罷。一鳴,你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凡事往往到了最後,才會露出本相。無相寶鏡也是如此,你不要老是將它放在心里。”韓一鳴道︰“可是,師伯,寶鏡的確是在弟子手中壞了的。”
秦無方微微一笑︰“你這孩子,還真是認死理。”韓一鳴道︰“弟子沒有修為,當初這寶鏡若是交與大師兄,就不會壞了?”秦無方哈哈一笑︰“一鳴,你真是孩子氣。”搖了搖頭,道︰“也怪不得你,我都不能看透的東西,你怎能看透?”停了片刻,又道︰“無相寶鏡,交與你大師兄與沒交無異。他用不了這寶鏡,拿在他手中,有何意義?而拿在你手中,至少有了幾回作用,這難道不比空放著一面寶鏡強嗎?寶物固然可貴難得,可若是只能做為陳設擺件,便成了物件,失去了寶物的意義。沒有了性命,寶物也就不是你的了。何況,無相寶鏡助了我靈山弟子這許多,我已很是意外了。這就是所謂的,用在當用之時。”
一時之間,韓一鳴豁然開朗,道︰多謝師伯教導。秦無方淡淡一笑︰好了,你先回去罷。你可以多去看看驍鰩,它現今時不時在龍身與魚身之中變換,也是十分奇異。韓一鳴道︰是。秦無方微微一笑,又低頭沉思,韓一鳴退出屋來。向著聿愛而去。
聿愛之上,盧月清正與幾名弟子圍坐談論,見韓一鳴來到,站起身來,道︰一鳴,你隨我來。韓一鳴叫了一聲師父跟在他身後,進了屋內。盧月清在木椅之上坐下,道︰一鳴,你雖是我的弟子,可我卻沒有教導過你什麼。不過這也怪不得你,你下山之前,在靈山不過呆了十來日,下山一去半年有多,倒也是好事,長了見識不說,也得你二師伯悉心教導了許多。不過你對本門的所知,還是有限,我來給你講上一講。韓一鳴道︰多謝師父。
盧月清道︰你也坐罷。他手一指,一張木椅已出現在韓一鳴身邊。盧月清道︰一鳴,你的二位師伯可曾與你說過本派的淵源?韓一鳴搖了搖頭︰只有二師伯曾說過咱們靈山派是集大成的門派。盧月清點了點頭道︰是了,你可知何為集大成?韓一鳴搖了搖頭道︰弟子無知,請師父恕罪。
第十卷 六欲 第一百九十二章 震顫
盧月清微微一笑道︰一鳴,你不用如此拘謹,從容些豈不更好?不過或許過些時候,咱們相處的時日久了,就會好些。”頓了一頓道︰“所謂集大成,是指咱們靈山派的修行方式,是集合了多種修行方式的精妙成果而成。”韓一鳴嚇了一跳,道︰“師父,咱們靈山集合了多種修行的精妙成果嗎?”盧月清笑道︰“怎麼,你不信麼?”韓一鳴實難相信,看著盧月清,說不出話來。
他不出聲,他心中的疑惑盧月清已是再明白不過,只是笑道︰“這絕非夸大其辭,你們的師祖,我與你諸位師尊的師父,從前便叫做靈山之祖。想必你也知道靈山便是因他而成,本派也是因他而起的了。師父在修道之人中,天份頗高,他老人家遍讀儒、僧、釋、道各家典籍,融會貫通,又經過多年的參悟,集這些典籍之中的所成,自行修道,最終成為一派鼻祖。因此,靈山派乃是積大成之派。一派之中,結合了這許多大家的精華,自然厲害非常。也因此,靈山弟子修行便如近水樓台一般。便是大家同時修行,靈山弟子的道行都比別派的弟子都要高出許多1
韓一鳴听得入神,忽然想起大師兄司馬凌逸來,韓一鳴自認沒多少眼力,但大家與詰利摩訶生死相拼之時,司馬凌逸便帶著幾位師兄與平波門下幾名弟子獨擋一面。不說別的,大師兄一人之力,化解了不少詰利摩訶的凌利攻勢。在韓一鳴看來,大師兄所出之力,並不比平波道人少。他邊听邊想,不禁點了點頭。
正在出神,卻听盧月清道︰“一鳴,你下山一趟,已是學了許多東西。靈山之道,在于領悟。學了多少不見得有用,只有領悟了,才真正有用。你領悟了什麼呢?”韓一鳴愣了一愣,這一路之上,無事之時甚是平淡,有事之時,卻是風起雲涌,逼得他連氣都透不過來。他本不是聰明之人,這領悟,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盧月清手拈胡須,微笑听他回答,韓一鳴哪里答得出來,正在額頭出汗,巴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之際,忽覺腳下一陣震顫。韓一鳴愣了一愣,抬起頭來,盧月清已變了臉色,韓一鳴向門外看了一眼,不見異常,再向師父看去,盧月清已站起身來,對他道︰“一鳴,快跟我來1伸手抓住他的手臂。
韓一鳴眼前一花,耳邊風聲呼呼,盧月清已帶著他飛出了小屋。盧月清拉著他,已飛速向著靈山背後而去。遠遠地,只見前方一條金光,蜿蜒曲折,在自幻鏡湖中升起。盧月清飛得極快,轉眼已趕到那道金光身邊。不怒自威的巨大龍首已自二人面前滑過向上而去,兩條長須泛著淡淡金光,一對燦然金光的瞳仁睜得滾圓,正對著上方的天空。後面是那修長漂亮的龍身,正在彎曲,要向上飛去。
盧月清左手拉著韓一鳴,右手拇指食指對扣,對著龍首一指,如意環帶著淡淡光華自他袖中飛出,飛速旋轉,攔在龍頭之前。韓一鳴早已瞥見那龍背之上巨大的紅、黑二色斑點,驚道︰“小乖1小乖回過頭來,怒目圓睜,張口露齒。盧月清眉頭一皺,道︰“驍鰩,你先下去1
小乖不屑一顧,轉過頭去,向另一方游去。盧月清道︰“一鳴,你自己下去,在湖邊等著1反手一指,如意環“嗖”地一聲,也飛了過去,又攔在小乖前方。韓一鳴招出鳴淵寶劍來,御劍落在幻鏡湖邊的草地上,抬起頭來,只見師父攔在小乖前方,似是說了句什麼。他努力想要听分明,卻哪里能夠,畢竟相距太遠。只見小乖長尾四處甩動,頭上尾下浮在空中,不時變換方位,想從師父身邊穿過。但無論它如何換方位,師父始終攔在它前方。
忽然小乖長尾一甩,一陣勁風吹過,幻鏡湖泛起道道波紋,向湖邊推來,韓一鳴站在下方,都覺風自上向下吹來,抬頭望去,只見小乖的長尾已掃在盧月清的如意環上!韓一鳴大吃一驚,雖說他不曾見過小乖與諸位師尊在一起的樣子,但上回大師伯召喚它時,它即招即到,並無不快之舉,顯然十分听話。可此時它的長尾拍在盧月清的如意環上,拍得盧月清的如意環有些變扁。不過瞬間,如意環又是正圓,在陽光之下發出淡淡白光。
忽然一人憑空出現,站在了盧月清身邊。素衣銀發,正是秦無方。便是此時韓一鳴又覺腳下震顫起來。小乖長尾一擺,張開口來。韓一鳴大吃一驚,生怕它將二位師尊吞下肚去。好在它只是張開巨口,並沒有吞咽,也沒有聲音,可韓一鳴卻覺腦中一暈,眼前一花,身子一晃,踉蹌幾步,這才站穩。卻見二位師尊都寧立不動,忽然秦無方伸出右手來,對著小乖面前一引。韓一鳴在下方只見他的右手大放光明,兩個明晃晃的圈子自他掌心飛了出來。
那兩個圈子一飛出來,便急遽變大,在空中翻轉了兩下,已套在一起成了個球形,兜頭對著小乖便罩了下來。小乖甩頭擺尾,卻已被那圈子圈住,掙扎不出來。秦無方雙手對搓兩下,那個圓圈便小了下來,再搓得兩下,已小得可以提在手中。韓一鳴驚詫之極,小乖也隨著變小,卻在其中左沖右突,只是沖不出來。那圓圈並不厚重,甚而有些單薄,韓一鳴有些擔心小乖用力過猛會將那色若冰雪的圈子碎成無數碎片,而事實卻是小乖突不出來。秦無方伸手一抓,將那個圈子與圈在其中的小乖抓在手中,向著盧月清手中一塞,道︰“去1盧月清轉過身子,飛速消失在山後。
韓一鳴正在莫名其妙中,只見秦無方伸手在面前飛快寫了幾個大字。他指尖白光閃爍,幾個字寫完,都輕輕浮在身面前,韓一鳴看得分明,乃是雲開霧散四個字。秦無方寫完這幾個字,凝神站立,片刻之後,只見那本來晴朗無雲的天空之中,現出一個人影來——
作者:
大淫蟲
時間:
2011-9-20 23:49:08
第十卷 六欲 第一百九十三章 雪山、飛瀑
這人仿佛是一直站在那里,此時才現出身來。他也是一身白衣,憑風而立,卻有一股無形的威勢,壓得韓一鳴有些透不過氣來。那人的一襲白衣與靈山派的素衣千差萬別,靈山派的素衣簡樸到了極點,並非白得耀人眼目,而是有些淡淡的月色。有了比較,韓一鳴心道︰“這就是月白色罷。”而那人的白衣,卻是白如霜雪,白中仿佛還透出淡淡的冷光。他凌空而立,身上的白衣也如日月一般散發出清冷光輝。
忽然那人已出現在韓一鳴面前,仿佛只是眨眼之間,他便已從那高高的天空落到了地上。可韓一鳴並沒見他落下來,只是見他突然就出現在了自己身邊,竟似不比那大自在天來臨時緩慢,越發驚異,不知此乃何方神聖,心中有些惴惴。這人面目十分英挺,鼻直口方,英俊異常。他面上的肌膚都透出淡淡的清冷光輝,真如同冰玉一般。他兩眼對著韓一鳴掃了一眼,韓一鳴只覺他的目光凌利非常,雖只是一瞟而過,卻讓自己打了個寒顫,不知為何,竟有些心悸,避開了他的目光。
秦無方也落了下來,正落在那人面前。他躬腰行禮,韓一鳴又是大吃一驚,心道︰大師伯都對他行禮,難道這人竟是祖師麼?他上了靈山,只是听過師尊們提起祖師,並不曾見過祖師,此時有了這個念頭,驚奇之下,反倒愣愣對著那人打量。
那人四周一看,冷冷地道︰“我連敲你兩回山門,你才將山門打開,如此怠慢,是何用意?若是我三回敲不開,你難道不怕我一怒將你靈山上下毀個干淨麼?1韓一鳴一听此言,又是大吃一驚,此人出言如此張狂,又言到將靈山上下毀個干淨,便不會是師祖了,可大師伯為何如此恭敬?
秦無方對弟子向來都和藹可親,對別派的道友也是禮敬有加,但韓一鳴自來不曾見大師伯是這樣的恭敬,心中越發奇怪︰“這到底是何人?”好似听到了他心中所想一般,那人回過頭來,對韓一鳴看了一眼。他的雙眼一望過來,韓一鳴就覺一陣寒冷自心內透出,凍得他瑟瑟抖索。只听秦無方道︰“小徒無知,冒犯尊駕,還請尊駕不要在意。”
那人冷冷地道︰“我豈會與他一般見識?我不過是看了他一眼而已。至于他修行低微,不能抵擋,便不關我的事了。”秦無方道︰“是。多謝尊駕留情。在下不知尊駕大駕光臨,有失迎迓,請尊駕勿怪1
韓一鳴已冷得牙關都“的的”作響,卻听那人道︰“你靈山的結界做得很不一般,連我都不能擅入,難不成你靈山之上,有什麼不能見人東西麼?”秦無方道︰“此事從何說起,我靈山之上,有些什麼,尊駕不是一目了然麼?”那人抬起眼來四處一望。
他四周望了一望,便對韓一鳴望來。韓一鳴本來低頭顫抖,他一望過來,卻是無端便知道了,抬起頭來向他看了一眼。哪知腦海之中忽然閃現出山石飛瀑,如同親眼所見。韓一鳴大吃一驚,這些山石飛瀑都飄逸出塵,隱約有些霧氣,看上去毫無疑問是靈山所有,只是卻不是他曾見過的。靈山上的飛瀑他曾見過一處,清亮婉約,不染塵埃。而此時他腦海之中閃現過的飛瀑卻是高不見頂,十數條白練自白霧之中、青蒼色的絕壁之上懸掛下來,雖不見寬闊,有的也只是一條銀線,卻是驚心動魄,壯美異常。
忽而腦海中閃現瀑布的盡頭,乃是雲霧纏繞的山頂,大片青蒼色的險峻山壁,與他曾見過的草木郁郁蔥蔥的靈山大相徑庭。猛然山頂的雲霧散開,韓一鳴驚異之極,這哪里是山頂,這不過是一道極高的山梁,如他親見的那長著雪蓮的山梁一般,高聳入雲,險峻深邃。而這道山梁之後,一座雪峰,和它下方蒼涼山脊之上的幾道冰瀑,霍然躍入韓一鳴眼中。
那座雪峰冷峻陡峭,峰頂尖銳,直指天際。迷朦的雲霧環繞山腰,雪峰如劍一般閃爍寒光,在雲霧之中若隱如現。韓一鳴早已呆在一邊,不知自己是身處幻鏡湖畔,還是已到了那雪峰之前。舉目所見的七色植株告知他身在幻鏡湖畔。而自心底骨內透出的冰寒之意,又讓他覺得自己已到了雪峰之上,與冰瀑兩兩相望。
然而不止于此,韓一鳴只覺自己還在向上飛去,那雪峰之上的點點雪花已撲面而來,自心底而起的寒冷也難以抑止。眼前一陣迷茫,似乎已穿入風雪之中,耳邊全是淒厲的風聲。韓一鳴莫明所以,卻也無能為力,眼睜睜看著自己離那雪峰越來越近。
便在此時,雪峰之巔出現一團霧氣。那是一團晶瑩通透的霧氣,其中似乎有星光透出,有星雲流轉,忽然那團雲霧向這邊撲來,韓一鳴還未及反應,腦中已是轟響不絕,似是有什麼東西在他心底狂吼了一聲。這聲吼叫似乎無聲無息,又似乎震天動地,無聲無息是因韓一鳴耳邊並無聲息。而震天動地則是因他心中震動,整個軀體之內,都有那聲轟響回旋激蕩。這轟響侵襲他全身,震動得他搖晃不止。
忽然眼前一亮,身上的寒顫消失無蹤,韓一鳴抬起頭來,只見那白衣人依舊站在秦無方對面。他冷冷地道︰“原來你靈山還有這一手1秦無方微微嘆息,並不言語。他看了一看,道︰“我的來意,你俱已知了,此事若成,你靈山犯此大忌我也可以既往不咎。但你靈山若還是一如從前,可不要怪我不留情面1他本就語調冰冷,說到後來,每一個字都如一塊寒冰,讓韓一鳴自心底冷了出來。
他說完這話,一道白光閃過,極亮而又極冷,一閃即過。白光閃過後,那人也沒了蹤影,只有秦無方站在一邊,若有所思。韓一鳴站了片刻,確定那人已不在面前,正想說話,只覺身上一陣惡寒,再也站立不住,倒在地上,顫抖不已
第十卷 六欲 第一百九十四章 哭泣
秦無方飄然而至,對他看了看,微微嘆了口氣,伸手在他胸前一按。韓一鳴顫抖之中,只覺身內的惡寒都瘋狂旋轉,掃蕩他軀體之內的每一個角落,都向他胸口凝聚而來。突然秦無方提起手來,韓一鳴只覺胸前有什麼欲突破出來,低頭一看,隨著大師伯手掌提起,自己胸前慢慢突出一根映著陽光,漾出彩虹的冰柱。不過兩寸來長,小手指粗細。
冰柱自他體內脫出來,他身上立時暖和起來,但他才冷顫之後,一暖,便有些惡心。秦無方伸手自旁邊摘了不知什麼草來,在掌心搓了搓,遞到他嘴邊︰“一鳴,吃下去。”韓一鳴張口將那草咬在口中,一股極苦的味道彌漫身心。
韓一鳴自來沒有吃過這樣苦的東西,但此時這草一入口,心中的煩惡便少了許多,強忍著那苦味,用力嚼了幾下,直著脖子,將那團草吞下肚中。片刻之後,一團暖氣流躥全身,向上升起。韓一鳴坐起身來,正要說話,腹中一陣緊縮,張口吐出一口紫黑色的東西來。
那東西吐在地上,像水,卻又不是水。秦無方道︰“好啦,吐出來就好了。何苦如此之毒?”韓一鳴奇怪之極,但身上不適卻已消失無蹤,對著看了片刻,不能分辨到底是什麼,忍不住問道︰“師伯,這是什麼?”卻不听秦無方回答,抬起頭來只見秦無方對著那一望無際的藍天出神。韓一鳴哪里敢打擾,站在一邊,連聲息都不敢出。秦無方站了片刻,忽然伸手輕輕一抹,“雲開霧散”四個字慢慢自碧空之中浮現出來。秦無方看了一眼,伸出手指,在每一個字上輕輕彈了一彈,輕輕的幾聲輕響,如裂冰破玉一般,四個字都碎成無數小片,消失得無影無蹤。
秦無方面色凝重,韓一鳴自來也不曾見大師伯的面色是這般沉重,不敢出聲相擾,站在一邊。此時他身上不適已一掃而空,心中奇怪那白衣人是何人,怎能一句話便讓大師伯如此思慮沉重?正在想間,只見人影一閃,盧月清已出現在湖邊。
盧月清四周一望,對秦無方道︰“師兄,怎樣了?”秦無方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走了。咱們先回去再說1轉頭對韓一鳴道︰“一鳴,你留在這里,與驍鰩做伴。它,唉1盧月清道︰“師兄,我沒將驍鰩帶過來。”秦無方道︰“你去將它帶過來,讓一鳴陪著它,只怕會好些。”盧月清道︰“也是。”說罷,身形如輕風一般向山後飄去。
不多時,盧月清又出現在湖邊,手中捧著那個圈子。韓一鳴遠遠便望見小乖在圓環中,它十分憤怒,甩頭擺尾,只是不論它如何掙扎,終始被困在那個單薄的圓環之中。秦無方伸手在圓環上一彈,“啪”的一聲輕響,兩個圓環都自小乖身周滑脫出來。小乖迎風長大,片刻之後已是身長十數丈,龍首之上,一雙金色的眼珠突出。它昂首向上,便要飛向那一碧如洗的藍天。
秦無方道︰“驍鰩!你不能離開靈山,你若是硬要走,我不攔阻。但你若能飛出這塊天地的話,我便讓你離開。”小乖兩只金色的圓眼對著秦無方看了一眼,它瞳仁之中兩片風雪飄蕩起來,巨口張開,龍須翹起,連身子都弓了起來。秦無方伸出手掌,掌心之上兩個如冰似玉的圓環輕輕翻滾。
對恃片刻,秦無方身上的衣服獵獵作響,小乖與秦無方之間的草地上,長草被吹得如波紋般四散開來。秦無方默默不語,兩眼看著小乖,片刻之後道︰“你一定要如此固執麼?”小乖一動不動,此時韓一鳴耳中已听到淒厲的風聲,想要叫小乖,卻是叫不出來。
又過得一陣,秦無方微微一笑︰“你如此固執,要試上一試,那便試罷。休說我不曾提醒過你。我不用困龍圈對付你,你若飛得出去,便去罷1小乖那弓得緊緊的身軀忽然一伸,箭一般彈上空中,轉眼已變成小小一道金光,飛入天幕。它這一彈快得不可思議,只能說是早已蓄勢待發,才能有如此快捷的去勢。韓一鳴看著它消失無蹤,心中一陣惘然。
忽然幻鏡湖湖水如開了鍋一般翻滾起來,自湖心起,一個個極大的水泡泛起,一波波的水波涌現出來。本是天空般碧藍的湖水轉眼間就濃黑如墨,潔白浪花直泛到湖邊,拍打在岸邊,發出響亮的“刷刷”聲。韓一鳴早知幻鏡湖湖水變幻莫測,並不意外。只是抬頭向已沒了小乖身影的天空看去。
猛然間,一道華光自湖心透出,直刺天空。耀眼生花,韓一鳴不得不眯起了眼,那道華光只如曇花一現,片刻之後眼前又是如常。韓一鳴正在莫名其妙,只听頭頂傳來呼呼風聲,抬頭一看,一條長長的身影自天空墜落,轉眼已落入湖中,激起好一片一人多高的浪花。
韓一鳴驚愕不已,片刻之後,湖心躍出一個小孩子來,滿身鱗片,對著他們望了一眼,放聲號啕。秦無方嘆了口氣︰“一鳴,你留在這里陪驍鰩說說話罷。”韓一鳴向湖心望了一眼,小乖早已又沒入湖中,但那放肆的哭聲卻穿透湖水,傳到了他的耳邊。秦無方又向湖心望了一眼,微微嘆息,搖了搖頭,對盧月清道︰“師弟,咱們走罷。”二人一起轉身,消失不見。只剩下韓一鳴呆呆站在湖邊,還有就是小乖那響徹天地的哭聲。它哭得十分傷痛,听在耳中,十分難受,連天色似乎都暗了下來,湖面上風聲也淒厲緊湊起來。
在湖邊站了一陣,小乖始終不曾自湖心出來,而它的哭聲,無比沉痛,又無比響亮。听得人心中難受,韓一鳴在湖邊站了許久,才听到那哭聲漸漸低了下去,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既不知發生了何事,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勸慰,只能愣愣站在湖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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