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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淘淘]不婚行不行[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9-23 00:24:11     標題: [淘淘]不婚行不行[全書完]

不婚行不行 作者: 淘淘

真不知自己是被下咒還是中邪了,為什麼非要王薔不可?
她脾氣不好又倔強,他常被她氣得跳腳,在一起像火山爆發,
偏偏他忘不了初次見她時的柔軟脆弱,就這樣被她揪住了心,
但愛上的似乎只有他,她卻瀟灑得很,想走就走,
只施捨了一張紙條給他說分手,連女兒生了也不告訴他,
他被蒙在鼓裡兩年,過著忿忿不平又茫然無知的日子,
終於又讓他找到這個令人又愛又恨的女人,恩怨也該算清楚,
比如他被偷走的感情、莫名其妙分手的痛、見不到的女兒……
她以為當年離開紐約的那一天,他們之間就結束了嗎?
不,她欠他的,他自然是非要回來不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9-23 00:25:10

  楔子


  「妳確定真的不跟我去法國?」男子背起旅行包,臨走前最後再問一次。

  「我不想錯過西點課。」她推了下他的手臂。「你問過很多次了,快走吧。」

  「可是我習慣晚上睡覺抱著妳——」

  「抱枕頭也一樣。」她推他的背。

  「那是死的又不是活的,再說沒身材也不香,吻了沒反應——」

  「吻了有反應才嚇人吧?」她瞪他。

  他笑著把她抱個滿懷。「妳不怕我找野女人?」

  「去找。」她爽快地說。「快去,我等著割地賠款。」她刻意瞄向他的胯下,割哪塊地已經很明顯了。

  當初說好在一起時不能劈腿,否則就得割地賠款,條件可是兩造都同意的。

  他笑著在她嘴上吻了下。「我那是福地,不能割。」

  她瞪他一眼。「你要繼續打屁還是去搭飛機?」

  他低頭給她一個火辣辣的吻,直到她臉頰泛紅,嘴唇紅腫才甘休。「乖乖在家等我,我一個禮拜就回來。」

  她被吻得腦袋發昏,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勉強點了點頭,她意亂情迷的模樣讓他洋洋得意。

  知道她不喜歡到機場送行,他也沒勉強她,只是又低頭偷香,還故意曖昧地捏了下她的屁股,才在她抬腿踢人時急忙開門閃人。

  「根本就是色情狂!」罵了兩句後,她靜靜地走到窗邊,等待他走出大樓上街的身影。

  夏天的紐約不像臺灣濕熱,中午的高溫即使有三十一、二度也顯得宜人,若走在蔭涼處,清風襲來,甚至還會感到一絲涼意。

  路上的行道樹綠意盎然,站在窗邊還能瞧見不遠處的公園,原本只打算待到春天,現在卻已是仲夏……

  拿起一小把飼料,王薔微笑餵養停在視窗的小鳥,而後開始整理屋子,半小時後電話響起,她蹙眉緘默地聽著對方說話。

  三天後,她離開紐約,留下一張紙條道分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9-23 00:25:42

第一章



  兩年後



  早上七點鐘,王薔準時睜眼,聽見嬰兒床上窸窸窣窣的聲音,她翻過身,看見女兒坐在嬰兒床內抓著大象布偶的鼻子甩來甩去,嘴裏還喳喳呼呼地說著聽不懂的話語。



  她露出微笑,靜靜地看著女兒玩耍。每次看著甜甜,就會讚歎生命的奇妙,她一直覺得這輩子自己不會結婚也不要小孩,沒想到婚是沒結,卻多了一個小寶貝。她從來不特別喜歡孩子,嫌吵,又無法講道理,只能哄著,但確定懷孕後又怕小孩不健康,只盼她健健康康長大,擔心這擔心那,直到小孩生下來才真正有塵埃落定之感。



  未婚媽媽的身分在鄰里間少不得被指指點點,她卻不動如山。閒言閒語這等事她自小就開始領受,已不在乎別人的看法。


  甜甜抓了象寶寶又去抓小猴子,奶聲奶氣,含糊地說著:「猴嘰。」



  王薔笑意更深。女兒已經一歲,開始學說話學走路,軟綿綿的聲音讓人心都發軟。甜甜一轉頭,瞧見媽媽醒了,開心地叫著:「媽媽媽媽……」



  王薔拿起床頭的眼鏡戴上,笑著將她抱起,幫她梳理頭髮。「要不要喝ㄋㄟㄋㄟ?」



  甜甜點頭。「ㄋㄟㄋㄟ。」


  王薔走進廚房,將她放在幼兒椅上,一邊跟她說話一邊泡牛奶,甜甜聽著她說話的聲音,偶爾重複著說了幾句。



  泡好牛奶後,她把奶瓶遞給女兒,甜甜高興地將奶嘴放入口中,黑白分明的雙眸眨啊眨的,顯得很滿足。


  王薔趁女兒喝牛奶的時候進浴室梳洗,而後開始準備早餐,用完餐後,她會念圖畫書給甜甜聽,再陪她玩一會兒就得將她送到保母那兒,自己則到蛋糕店準備烤蛋糕跟餅乾。



  蛋糕店是她自紐約回來後開的,當時忙進忙出,差點沒累垮,幸好生意一直不錯,除了販賣蛋糕之外,還有餅乾跟茶飲及下午茶的服務,不過店內位子不多,只有四桌,一般還是外帶為主。



  每天她的生活都是如此,平凡而規律,可是她覺得很充實。現在的目標很簡單,就是好好把甜甜撫養成人,就像阿嬤阿公當初養大她那樣。


  走出浴室時,她習慣性地瞄了眼走廊上的照片,阿嬤阿公正微笑地望著她,她揚起嘴角,無聲地說道:「早。」


  ***



  戚慕生丟開手中的筆,煩躁地靠著椅背,雙腳舉到桌面上,手臂交迭在腦後,望著天花板,桌上散著各式設計稿,有些甚至滑落到地板。



  「怎麼樣?」工作室的門被打開,一個矮胖的男子走了進來,手上端著一盤巧克力蛋糕。



  「別來煩我。」他不悅道。



  「我馬上就出去。」陳子蜚說道。「吃塊蛋糕,休息一下。」他把甜點放到桌上。「工讀小妹說是很有名的蛋糕。」



  戚慕生根本沒看他,左手甩了甩,示意他出去,陳子蜚也不以為意,安靜地走了出去,跟藝術家打交道他已很有經驗,他們創作的時候像鬼一樣六親不認,身邊還附帶打火機與瓦斯桶隨時引爆。



  戚慕生煩躁地拿起遙控器朝音響按下,嘶吼高亢的搖滾樂迸發而出,他動動脖子,讓音樂敲打他的腦袋,十分鐘後,他拿起筆在紙上畫著。



  他手上現在有幾個案子在進行,卻進行得不太順利,雖然與市府談妥在廣場前擺設大型裝置藝術,但他要的大型物件卻做得不是很順利。


  專心工作半小時後,他無意識地叉了一小塊蛋糕入口,拿起筆在包包上又修了幾筆,兀地,他突然僵住,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口中的味道。


  他又送了一塊蛋糕入口,朝門外大喊:「陳子蜚——」想起工作室有隔音,他快步走到門口。


  「陳子蜚。」他開門朝走廊喊了一聲。


  矮胖的人影自走廊一端走過來。「怎麼?」



  「蛋糕哪里買的?」



  「怎麼,不好吃?」



  他脾氣一下上來。「別廢話,哪里買的?」


  陳子蜚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轉身走回開放的辦公間。「小妹,過來,蛋糕哪里買的?」


  戚慕生不耐煩地以腳敲地,聽見他們窸窸窣窣地講了一會兒,陳子蜚走過來,把一隻黑色紙袋交給他。



  「位址、電話都在上面。」陳子蜚說道。「店名很奇怪,叫『我的巧克力』,不過袋子設計得滿有質感的。」



  紙袋是以黑色為底色,底部以白色弧線勾勒,正中央是咖啡豆與幾何圖案的組合,典雅又不失活潑。



  戚慕生彷佛沒聽見他說的話,聚精會神地瞅著紙袋,不發一語地關上門。陳子蜚聳聳肩,正打算走進走廊右側的辦公室時,方才被稱做小妹的女生跑了過來,小聲問道:「是不是他覺得不好吃?」


  「應該不是,如果不好吃他早就開罵了。」陳子蜚說道。作為戚慕生的經理人,對他的脾氣自有幾分把握。



  小妹鬆口氣。「那就好,我以為他要罵人。」雖然戚大哥長得還滿帥的,她也曾冒泡地發過幾天花癡,但真的只有幾天,因為有一次她看桌子亂,草稿丟得到處都是,好心幫他整理了一下,結果被他轟出辦公室。


  雖然他罵的一大串英文她幾乎都聽不懂,不過shit跟fuck兩個單字她是不會漏聽的,若不是陳大哥趕緊把她帶走,她可能早被他從視窗推下去。她自認EQ還不錯,卻被他弄得淚流滿面,生平第一次想要在他喝的水裏加料、回家紮草人。


  陳子蜚笑道:「習慣就好了,人應徵得怎麼樣?」這次與市政府合作的展覽需要一些人手,所以決定在當地應徵幾個細心勤勞的繪畫助手。


  「洪大哥還在篩選,明後天應該就會確定。」小妹回答。洪壽銘是戚慕生的助理,專門處理藝術繪畫這一塊,陳子蜚則處理人事、合約、行銷等等。



  剛來時,她根本不知道他們是幹什麼的,只曉得好像是跟藝術有關係,後來上網查資料,才知道戚慕生是藝術家,在當代藝術領域還挺有名的。



  他今年二十六歲,大學畢業就到紐約發展,雖然從小就學油畫,不過大學念的卻是商,在紐約的前兩年,他擔任大師的助手,今年與另外兩個朋友合組一個工作室,不過通常還是各自創作、各接案子,除非遇上大型提案才會三人一起合作。



  其實,藝術領域運作的方式跟商業市場沒什麼兩樣,這圈子主要由藝術家、藝評家、策展人、藝廊、拍賣公司、畫商組成,有時還可一人分飾兩角,例如有些藝術家也會兼藝評家。


  現在是重行銷合作的年代,除了參加展覽外,如果能跟時尚界或是精品業合作,對於打開知名度有很大的推助作用。


  比如戚慕生年初跟時裝界合作,設計的一款包包很風行,原本要價只有十萬,現在已經漲到快四十萬,翻了四倍。年中跟市政府合作,年底還要參加新藝術展跟國外幾個重要展覽。



  「妳去忙妳的吧。」陳子蜚說道。



  「好。」小妹回辦公間整理資料。



  工作室內,戚慕生瞪著手上的紙袋冷笑。「這女人……」



  剛吃了一口蛋糕還無法百分百確定是她做的,如今看了紙袋設計,他已經能完全肯定。



  當初聽她說想開蛋糕店,他隨手畫了商標跟紙袋包裝給她參考,她不是很滿意,自己做了一些修改,然後他再改一些,她再修一些,就變成手上紙袋的模樣。



  她還真敢。戚慕生冷哼一聲,不告而別就算了,還把他設計的東西偷走。他輕敲桌沿,目露凶光,直盯著紙袋上地址,離這兒似乎不遠……



  他唰地起身,拿起西裝外套與太陽眼鏡走出去。這該死的女人,他今天就要把帳算清楚!



  一到外頭,攔了輛計程車,就往「我的巧克力」奔去。過了兩個街口後,戚慕生才稍稍冷靜下來。


  他以為兩年的時間會讓自己冷靜一點,沒想到怒氣還是一下子被激起。回來臺灣後,他不止一次閃過要與她聯絡的念頭,但都讓他硬生生壓下了。



  既然她選擇離開,他尊重她的決定,不平的只是她有必要偷偷摸摸地走嗎?難道不能等他從法國回來再說?



  念頭才起,他煩躁地將之踢開。現在想這些沒什麼意思。



  感情不是此去的重點,剽竊設計才是,誰曉得她還偷了多少他的東西,當時他可畫了不少草稿。



  他冷笑一聲,對即將到來的會面感到興奮,等不及想看她的表情。


  大約二十分鐘後,車子在蛋糕店對面停下。戚慕生刻意不停在門口,進去前,他想先觀察一下蛋糕店的設計。



  招牌的設計走歐洲仕女風格,以簡單俐落的線條勾勒三個女生撐著洋傘坐在鄉村小屋外頭吃蛋糕,配色以明黃、咖啡及草綠色為主。


  他不喜歡喜餅式的溫暖熱鬧風格,但大部分的女人喜歡,所以也算中規中矩。他戴上太陽眼鏡,緩緩朝對街走去。



  大門也是木制的鄉村風格,外框以草綠色勾勒,玻璃下方貼著大型的花朵貼紙跟三隻可愛小熊,門上掛著「公休」的牌子。他冷笑一聲,推門而入,風鈴般清脆的聲音響起,店裏三個女人同時望了過來。



  他一眼就瞧見王薔。她的外貌沒有太大的改變,細長的鳳眼,膚色白皙,鼻子挺俏,唇色如櫻花瓣柔美好看,微鬈的黑髮披在肩上,眼鏡由無框換成了金框。她不戴眼鏡時柔媚動人,戴上眼鏡就成了精明的女強人。



  戚慕生一直覺得像她如此冷情的女人應該配黑框眼鏡、黑長髮,黑口紅跟黑指甲油,才能顯出她的冷酷與不可親近,他曾試著要將她打扮成龐克女郎跟吸血鬼,她極力反抗,罵他變態,兩人在屋子裏追逐,她尖叫著在屋裏奔跑,他撲過去將她壓在床上,笑著吻她倔強的眼神、罵人的小嘴……



  「今天公休。」


  一個橘頭髮的女人打斷了他的遐思,戚慕生頓了兩秒,才把眼前的臉跟以前的學妹合在一起。幾年不見,秋月竟變得如此新潮,還染了顆橘子頭。



  他走上前,另一名高個子的女人把懷裏的小女娃塞到秋月手上,擋住他。



  「沒聽到嗎,今天公休。」



  他低頭,記得她叫阿葳,喜歡運動,似乎還練過跆拳道,兩人沒說過什麼話,不過因為與秋月熟識的關係,見過幾次面。



  戚慕生沒理她,視線往左移,盯著王薔。她擰著眉頭,眼神不善地回視,他翹起嘴角,慢條斯理地抬手摘下眼鏡。



  羅品葳驚得退後一步,秋月倒抽口氣,王薔卻是面無表情,但眼中一閃而逝的驚愕沒逃過他的目光。



  她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見到戚慕生……或許如此說法略嫌誇張,畢竟他們之間有甜甜這不可分割的聯繫,只是她沒想過他會這麼快現身。



  他看來與兩年前沒什麼不同,劍眉星眸,鼻子直挺,身材高瘦,眼神總是帶著三分嘲笑。他有張俊帥的臉,也很有男子氣概,但人緣並不好,主要是他有副壞脾氣,喜怒明顯,罵起人來不留情面。


  從美國回來後,有段時間她戰戰兢兢,擔心他突如而至,朝她破口大駡。半年後,她才開始相信他真的不會找來,安心地過起日子,誰曉得他竟會突然現身,讓她措手不及。她緩緩地數著呼吸,讓自己慢慢鎮定下來。



  秋月不知道他們僵了多久,直到甜甜唉呀呀地抓著她的頭髮,她痛呼一聲,打破凝滯的氣氛。



  「秋月,先回去吧,再不回去妳婆婆不高興。」王薔沈靜地轉向她。



  婆婆?她什麼時候有婆婆……秋月領悟過來,抱起甜甜。「好……好吧,妳確定……」


  她點頭。「阿葳在這裏陪我就行了。」



  羅品葳附和道:「有我在,阿薔不會吃虧。」



  秋月抱著甜甜急匆匆往門口走,一邊故意提高嗓門道:「我們回家了,乖女兒。」



  看著秋月倉皇而逃,戚慕生挑起眉頭。他有這麼嚇人嗎?大學時他雖然喜歡捉弄秋月,可不至於會讓她落下陰影吧?



  「秋月結婚了?」他將墨鏡掛在外套上。「沒想到連孩子都生了。」



  「你來做什麼?」羅品葳怒斥。



  「我不能來嗎?」戚慕生望向王薔,隨手拿起櫃檯上的功能表流覽,一邊打量屋內的裝潢。



  他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乏善可陳。



  中規中矩的配色,隨處可見的桌子與籐椅,牆上掛著幾幅歐洲街景的複製畫與乾燥花裝飾,還貼了半面牆的可哥樹與巧克力豆壁紙,陽光自落地窗外照進來,顯得太過明亮。



  「你再不走,我就——」



  「阿葳。」王薔忙打斷她的話。「我跟他談談。」



  「有什麼好談的?」羅品葳冷笑。「會打——」



  「阿葳。」王薔急急打斷她的話,將她拉到一旁,小聲道:「別把事情鬧大,我先問他來做什麼。」



  「跟他這種人有什麼好談的。」羅品葳不肯讓步。



  「阿葳,我不是小孩子。」她蹙眉,表情凝重。「我可以自己處理自己的事。」



  「可是……」



  「妳坐在這裏等,有事我會叫妳。」她強硬地看著好友。



  羅品葳煩躁地抓了下頭,搞不懂跟會打女人的男人有什麼好談的。



  「我們到廚房談。」王薔朝戚慕生瞄了一眼,往前推開室內門,經過小小的走道,踏進乾淨明亮的廚房。



  中央是L形的大理石桌面,擺著各式麵粉與烘烤器具,流理台下是一個大型烤箱,另一邊牆面則擺著大冰箱。



  熟悉的器具與殘留的烘烤香氣不期然地勾起他的回憶。當年,每天下午她都會烤些小蛋糕或是餅乾,兩人坐在陽臺上一邊喝茶一邊吃著她烤的各式糕點,他雖然喜歡在冬天喝熱巧克力,但對甜點並不特別熱情。



  她最常做法式鹹派、起士蛋糕、檸檬派這類點心給他,雖然他並不鍾情甜點,但喜歡烘烤過後她身上甜甜的香味……察覺自己的心思又回到過去,戚慕生不由得對自己生起氣來。


  他可是來興師問罪的,不過在上主菜前,還是先來點開胃小菜。「她們看到我怎麼像看到仇人?」


  「是我的不對。」她將兩張靠在流理台的木椅移到他面前。「回來以後我把我們的關係渲染誇張了一下,把你講成乖戾、脾氣暴躁的怪物,你大人有大量不會介意吧?」


  他冷笑。「乖戾又脾氣暴躁的怪物?妳還真會誣衊我。」難怪方才阿葳一副要揍他的模樣。



  她自知理虧也沒反駁,只是換了話題。「剛回國?」


  「回來快一個月了。」



  「來找朋友?」他家明明在臺北,怎會無故跑到這裏來?



  他沒正面回答,而是反問:「不高興看到我?」



  她擰著眉頭,雙臂環在胸前,決定不再繞圈子。「你來做什麼?」



  他挑釁地說:「寒暄這麼快就結束了?」



  「戚慕生——」



  「不錯,還記得我的名字。」他走到她面前。


  她沒有退縮,揚手望著他。「你到底想怎樣?」


  他故意道:「還能怎樣,這裏不是蛋糕店嗎?我來訂蛋糕。」



  她揚眉,從架子上拿出單據,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幾吋?什麼口味?」



  「有法式鹹派嗎?」



  她不悅地瞇起眼。「沒有。」



  「為什麼?妳做得很好吃。」


  她睨他一眼。「這裏是巧克力蛋糕店——」


  「菜單上不是也有供應起士蛋糕、蘋果派跟蛋捲,為什麼法式鹹派不行?」他低頭靠近她,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蘋果味。



  「你存心來找碴是不是?」她後退一步。



  「我是真的喜歡吃妳做的法式鹹派。」他再次傾身向前。「妳現在有男朋友嗎?」話語說出口後,他自己也吃了一驚。她有沒有男人關他什麼事?



  她匪夷所思地看著他。「你——」



  「只是好奇。」他為自己找臺階下。



  「不關你的事。」她直接道。



  她冷漠的態度點燃他的怒火。「我來找妳是因為妳偷了我的東西。」



  王薔錯愕道:「我什麼時候偷了你的東西?」


  「妳的紙袋圖案是我設計的吧。」他沉著臉。



  她又是一怔,但很快反應過來。「那不全是你設計,我也有——」



  「好吧,我退一步,妳也有參與設計。」他嘲諷地勾起嘴角。「妳該不會以為沒經過我同意就可以拿來用吧?」


  現在她明白了,他是來找碴的。「我不會再印這一款紙袋。」


  他挑眉。「為什麼我聽了還是一點高興的情緒都沒有。」



  「那你想怎樣?」她咬牙。「告我嗎?還是要錢?」



  他目光一閃,想到另一件事。「這家店是用我媽給妳的錢開的嗎?」



  她僵住,尚未答話,他微笑地繼續說道:「如果是的話,就算我的投資。」


  她火道:「想得美。」


  他冷笑。「我媽有開支票給妳吧?」



  她頷首,一點愧色也無。「你不也說過不拿白不拿。」



  「我是說過,不過我也說過五五均分。」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劃過桌面。「好處都被妳占了,我算什麼,凱子?」



  「你不用說得那麼難聽。」王薔蹙眉。她從沒將他當作凱子。



  「妳得了支票,我卻只得到一張紙條,怎麼說都是我吃虧,不過算了,我大人大量也不怪妳——」


  「你別自說自話。」她打斷他的話。



  見她絲毫沒有愧疚的神情,他的怒火一下又飆了上來。「妳真的不覺得對我有虧欠嗎?」


  她揉揉太陽穴。「錢的話我會還——」



  「不是錢!」他怒喝。



  「那是什麼?」她一臉疑惑。



  「不告而別。」他揚高嗓門。「還需要我提醒妳嗎?」



  她依舊沒有一絲愧色。「我留了紙條。」



  他的拳頭落在桌上,滿臉怒容。「妳還敢說!為什麼不能當著我的面?」



  「交往時我們約定過,只要想走隨時可以。」她提醒。


  他沒有被安撫,怒火反而燒得更熾。「看來倒是我心胸狹窄了。」


  她長歎口氣,忽然覺得疲憊不已。「我不是這個意思,如果你想要我道歉,我可以道歉。」自己當初是做得太決絕了。



  「都兩年了,現在道歉有用嗎?」他冷笑。


  「那你到底想怎樣?」她煩躁道。「道歉不要,錢也不要……」



  「我沒說不要錢,只是用另一種方式,這間店有一半是我的——」



  「辦不到。」她打斷他的話。「你根本就是存心找麻煩。」


  「是又怎麼樣?」他一如以往地狂妄。



  見他打定主意死纏爛打,王薔瞪著他,似要把他燒出一個洞才甘心。「不要幼稚了好不好。」


  「說我幼稚?妳這女人——」他憤怒地一把抓過她。



  王薔沒有防備,被他扯到身前,她力持鎮定,掙扎地要推開他。「戚慕生!」



  「妳知道我想過多少次把妳抓回來痛打一頓——」他咬牙切齒地瞪著她,黑眸隱著熾熱的火焰。



  「放開我。」她怒目而視,白皙的臉蛋因怒火而脹得通紅,更顯嬌豔動人。


  戚慕生盯著她火紅的臉,手臂緊箍著她的纖腰,感覺她玲瓏有致的曲線貼著他,體內除了怒火外,另一團蟄伏的火也開始騷動。可惡!他咬牙,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還想要她。


  兩人肢體交纏、活色生香的回憶一下湧上,戚慕生的喉頭開始發幹……



  原本盛怒以對的王薔隱約察覺到不對,他看她的眼神像是……她驚訝地抽口氣,他眼神透著欲火,這色胚!



  她怒目而視。「放開我。」卻不敢亂動,深怕觸動到他獸性的一面。



  他沒講話,像盯著獵物般緊盯著她,忽然有個念頭……


  「戚慕生——」



  「我們複合吧。」他拋出腦袋迸出的念頭。



  她不可置信地微張著嘴,隨即咬牙切齒地說:「你是想上床吧!」


  笑容自他嘴邊蔓延開來。「當然不是。」


  他詭異的笑容在她看來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你給我滾!」她厲聲道,雙手用力推他。



  「我說錯什麼?」他反問。「妳不覺得自己無理取鬧嗎?」就算他想也要來個死不認帳。



  「我無理——」


  「我說複合妳說上床,曲解我的意思就算了,還叫我滾?」他鬆開她,一副嘲諷的表情。



  她冷下聲音。「我不想跟你耍嘴皮子,你想什麼別以為我不知道。」



  她自認見過不少無賴,如此令人髮指的還真沒領教過,但她又何須訝異,自認識他的那天起,他就是這副德行,只是沒想到都分手了,他還能厚顏無恥地跑來說要複合——不對,不是複合,是上床。



  她深吸口氣,冷靜下來後才道:「我們分手已經兩年了,你沒想過我已經有情人了嗎?」



  「我從來沒說過要跟妳分手,是妳片面決定的。」他嘲諷地揚起嘴角。「我回家的時候妳就不在了,只留了一張紙條。」他強調地說著「紙條」兩字。



  「那是重點嗎?」她冷問。「我們分開兩年是事實,而且我有別的男人了,你可以滾了。」跟他說話絕不能有模糊空間,否則准會讓他牽著鼻子走。



  「我要見妳說的男人。」他說道。



  「憑什麼?」



  「我可以憑的太多了。」他微笑。「我太瞭解妳了,妳怎麼可能有男人?」



  她死瞪著他。「我行情有這麼差嗎?」她再怎麼差也比他好,他雖然長得不錯,但個性惡劣,女人緣自然差。


  他輕笑。「跟行情沒關係,要我說妳現在上拍賣場,絕對很多人競標,重點是……」他傾身向前,懶洋洋地說:「只有我受得了妳的壞脾氣。」



  她冷笑一聲。「我壞脾氣?是你吧。」



  「好,第一名的寶座就別爭了。」他愉快地接話。「既然我們兩個脾氣都壞,就湊和著吧,不要去禍害別人。」



  狗嘴吐不出象牙!王薔瞪他。「你給我滾!」


  他聳聳肩。「要我滾有什麼難,但我還會再來,妳知道我的個性。」



  「你不覺得你現在的行為很像變態殺人狂嗎?」已經兩年沒見識到他的倡狂與自我中心,都要忘了他的個性有多惡劣。



  「妳知道我不是,不然妳現在早埋在我家的牆壁裏了。」他故意道。



  她憤怒地瞇起眼睛。當初怎麼會跟這種人交往的,真的是瞎了眼。「沒必要說什麼複合,我們都知道你只是想上床。」



  他挑眉。「我不是說了妳在扭曲我的意思,讓我這樣說好了——」他隨意地觸碰大理石桌上的烤盤。「我想要一台烤箱,烤盤是附贈的,可妳非要說我因為想要烤盤所以買了一台烤箱。講更白一點,如果只是為了喝牛奶,何必養頭牛?」他如果只是想要性,找個女人還不容易。



  「我不想跟你玩文字遊戲。」她冷笑。「我們都心知肚明你到底想要什麼。」



  「妳為什麼對複合這麼抗拒?」複合雖然是他隨口沖出的話語,但她如此抗拒,不免激起他執拗的性子。「如果我一進蛋糕店,就送上大把鮮花,深情下跪說還喜歡妳,妳就會答應?」


  「你根本不可能做——」


  「別管可不可能,我只是好奇做到什麼地步妳才會點頭答應。」



  王薔蹙下眉頭,不懂他為什麼非得打破砂鍋問到底,但為了斷他的念頭,她決然道:「不管你做什麼我都不會答應,離開紐約的那一天,我們之間就結束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9-23 00:26:07

第二章



  三年前紐約



  藍光在黑暗的房間內緩緩流動,沿著牆面飄動,光影在空間中互相交錯,偶爾天花板上緩緩劃過一道藍綠光影,如彩虹般,橫跨兩端。光影行進的速度不快,卻是靜中含動。



  王薔站在屋子中央,注視眼前流動的浮光掠影,藍與黑、光與影在她臉上交錯,角落放著三口老舊的留聲機,唱片一圈圈轉著,卻沒有聲音。



  她站在屋子中央,一動也不動,陌生人在她身邊走動,她絲毫未覺,時間靜止了,回憶卻緩緩朝她而來。



  四歲生日的時候,阿公阿嬤送她一個海洋投射夜燈,晚上睡覺時,房間裏黑漆一片,只要打開夜燈,天花板與牆壁上就會出現兩隻海豚跟藍色的淡光,她愛不釋手,睡前總是盯著那一片藍。


  後來夜燈壞了,阿公笑著修好給她,修修弄弄好幾次,阿嬤叨念著再買個新的給她,她不要,只要阿公修的,阿公笑著摸摸她的頭。



  「好,阿公給囡囡修一輩子的燈。」最終阿公走了,沒人再給她修燈,夜燈終究壽終正寢。阿嬤還要再買一個給她,她說自己長大了,再不需要了,夜燈被收進紙箱,最後進了垃圾場。



  阿公過世的時候,她擔心阿嬤也會離開自己,好長一段時間,祖孫兩個人都睡在一塊兒,她還記得阿嬤身上香皂痱子粉混合的味道。



  阿嬤身材圓滾,阿公的離世讓她瘦了一圈,那段時間特別難熬,為了讓阿嬤有事做,豆豆小說閱讀網她央求阿嬤教她怎麽做蛋糕,沒事時祖孫兩人就在廚房忙和,直到阿嬤重新展開笑饜。


  當她回過神時,才驚覺臉上一片濕濡,幸好房間內燈光昏暗,否則就尷尬了。


  她悄悄退至角落,整理心情。



  「你看起來有點眼熟……」戚慕生皺著眉頭。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王薔不悅,討厭莫名被打擾,頓了一秒後才發現對方用的不是英文,而是她熟悉的語言。



  以她一貫的性格,她通常不會回應,即使認識對方。但才到美國一個月,她非常寂寞,或許太久沒與人說話,當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出現在眼前時,她急切地伸出雙手,抓住唯一能攀住的事物。



  「我是秋月的朋友。」他是同校學長,與自己的好友秋月交情不錯,他們在校園裏見過幾次面。



  他恍然大悟。「秋月?對,難怪眼熟。我記得你叫阿薔,聽起來很男生的名字。」她點點頭。



  「秋月還好嗎?」



  「很好。」她簡短地回答。



  「你怎麽會在紐約?」他問。


  「來玩。」



  「打算待多久?」



  「三個月。」接著她打算去日本,或許待個半年,再回臺灣。阿嬤的過世對她打擊太大,她幾乎無力承受,只想自我放逐。



  「你還要看展嗎?還是去吃點東西,我肚子餓了。」他又說。「我認識這館的人,吃完東西你如果還想進來,我能再帶你進來。」



  想到溫暖的食物,讓她一時松下心防點了點頭。或許是穿得不夠暖,她覺得很冷,身體渴求溫熱的東西,展覽區她已參觀一半,剩下的現在沒興致再逛,遂道:



  「去吃點東西吧。」



  他領著她往外走。「你姓什麽,我忘了。」



  「王。」



  記憶再次被喚起。「對,王薔,我怎麽忘了,很好記的名字。」戚慕生瞄她一眼。「我記得你不愛講話,有點高傲。」



  她瞥他一眼。「我看我還是走了。」



  他露出笑,阻止要離開的她。「脾氣還挺大的,跟秋月很不一樣。」想起有趣的小學妹,他再次對她感到親切。



  「我說話就是這樣,不用在意。」他想了下。「我記得還有個運動很厲害的學妹。」



  「阿葳。」她與秋月、羅品威是同個小鎮長大的,友誼至今未變。


  「你們兩個的名字剛強威武,像兩尊門神。」


  王薔雖沒感覺被冒犯,但細想自剛剛到現在他說話的態度跟語氣,還有散發的氣質還真有點白目,高級一點的說法是妄自尊大、目中無人。



  走出昏暗的房間,她正想著是不是找個藉口閃人時,他又說道:「門神……嗯,倒是給了我靈感……有沒有紙跟筆?」他的手在西裝上摸了幾下,眼神盯著她側背的大包包。


  王薔瞄他一眼,有點不想理他,最後秉持著同是臺灣來的,又是學長,不好給他太難堪,才伸手進包包內拿出記事本,打開記事本撕下一張紙給他,順手把筆也遞過去。



  他也沒客氣,寫了幾行字後才把筆還她,紙張收進西裝口袋內。


  「我再送你一本新的筆記本。」



  「不用了。」



  「不用客氣,是我設計的,廠商送了一疊,用都用不完。」他按下電梯鍵。



  「不用了。」她又不是回收中心--這話說出來太惡毒,她閉緊嘴巴,免得從嘴裏跳出來。



  「我堅持。」他拉起嘴角。「我不喜歡人家欠我,也不喜歡欠人。」



  他們的感情結束在她離開紐約的那一天。



  這話聽起來似是沒問題,在戚慕生耳中卻異常刺耳。「我不過轉身上飛機,你就決定結束感情,還告訴我我們之間結束在你離開的那一天?」他的表情可以說是暴怒了。「我做了什麽讓你作出這種決定?」他疾言厲色。「在壁櫥裏發現被肢解的女人嗎?還是打開冷凍庫發現有顆大腦塞在裏面?」


  他的怒吼聲讓她心臟猛地一震,他的話卻讓她忍俊不禁,她好笑道:「都不是--」



  「你還敢笑!」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覺得好笑嗎?」



  「不是。」她歎氣,想著該怎麽說才不會太過,她不想對他撒謊,雖然他有時真的很讓人受不了,但某方面來說,若非他,她不會那麽快找回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來面對人生。



  她不想與他硬碰硬,就得說之以理、動之以情,但「情」又不能太過,免得他升起憐憫或是自作多情,反而囡此弄巧成拙。



  「或許這樣說很傷人,但那時的我不是我原本的樣子。」



  他眯起眼。「我聽不懂。」



  她推開他的手,踱了幾步,稍稍整理思緒後才道:「我跟你說過,我到紐約是因為阿嬤過世,我覺得喘不過氣來,整個人病懨懨的,所以決定出國散心。」


  他頷首。「你是說過。」



  「遇到你時是我最脆弱的時候。」她停頓了下後,才又接著道:「我需要一個臂膀支撐我。」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所以你在利用我?」



  她搖頭。「沒什麽利不利用,我們既沒愛恨情仇,也沒金錢糾葛,雙方你情我願,又都是單身,我不覺得這算利用,最起碼相處的半年裏,我真心對你,也付出了感情。」


  他的表情緩和下來,算是接受她的說法。



  「然後感情走到盡頭--」



  「等一下。」他打斷她的話。「中間的過程你全省略,就直接跳到ending,快轉得太厲害了。」



  她不悅地瞪他一眼。「你可不可以不要搗亂,好好說話不行嗎?」



  他冷笑一聲。



  她無奈地歎氣,問道:「你是想報復我嗎?」


  「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我不告而別,你面子上掛不住,所以故意找麻煩。」即使剔除性慾,她也不認為他是真的想複合,不過是在找碴、耍流氓。



  她不能讓他牽著鼻子走,得拿回主控權才行。王薔深吸口氣,下定決心說道:


  「你若真的要入夥也可以,就你說的五五均分,我們簽合約,但你不能騷擾我。」雖然百般不願,但如果能打發他也算值得。「至於複合,不可能。」



  「為什麽?」他閃過一抹厲色。「當初你要分手的主因是想回臺灣,我叫你再等一、兩年,你不肯。現在我來找你,你還有什麽拒絕的理由?」



  「那時是那時,現在是現在。」她蹙眉。



  「我懂了,反正你想怎樣就怎樣,理由藉口全讓你說。」他冷笑。



  她煩躁地揉了下眉心。「隨便你怎麽講。」只要他快走,怎麽樣都好。


  該問的都問了,戚慕生覺得自己應該掉頭離開,把過去都留在過去,或許他無法接受的是錯認兩人的愛情還盛放著,可在她眼中卻已凋零。



  為什麽兩人的認知會差距如此之大?他不否認他們有些問題,但哪段感情哪段關係沒問題?他不是種對方也不是種,總有需要調整的地方……



  「至於紙袋,我剛剛也給你保證不會再印--」



  她的話一下擊中他的腦袋。有件事不對勁,但他就是無法確切說出哪里不對,只是漫不經心地說,「既然我現在也是老闆了,紙袋就繼續用,或者再設計一款新的--」


  他猛地收住話語,黑眸閃現一抹精光,因他垂眼,王薔沒注意到他的變化,接著他的話說道:「不用設計新的。」她可不想因為設計問題再跟他牽扯不清。


  就在她認為一切談妥,打算開口送客時,他忽然飆出一句前後不搭的話語。



  「你住哪兒?我今天睡你那兒。」



  她的怒火一下竄上。「不要太過分,你真以為我會跟你上床是不是!」雖然他一直不承認,但他眼裏的慾火她絕不會看錯。



  「我知道你們女人很重感覺。」他頓了下,故意激她。「不過我覺得偶爾放縱一下也沒關係,我們不是一向配合得很好……」



  桌上的抹布忽然飛過來,戚慕生本能地閃開。


  「你再不滾,我會給你好看。」她警告。



  「你發什麽脾氣?最應該生氣的人是我吧。」他反擊。「你知道最讓我生氣的是什麽嗎?你好像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錯。」



  「我有多大的錯你就有多大的錯。」她怒目而視。「我說過分手,可是你根本不聽,除了不告而別我還能怎麽做?跟你喝紅酒促膝長談,還是請生命線、張老師打電話給你?」



  氣得都耍噴火的戚慕生在聽見最後一句時,忍不住笑了出來。「你這個女人……真的是……」



  見他眸中閃著異光,她警告道:「你敢吻我,我就把你的舌頭晈下來丟進烤箱。」



  他非但沒被嚇到,還高興地笑了起來,狠狠地將她抱個滿懷。「跟你講話比喝蠻牛還猛,整個人都亢奮起來。」


  她火大地踩他的腳。「去死!」



  戚慕生悶哼一聲,直直地將她抱起,威脅道:「你再動手動腳,我就不客氣了。」



  她忍住揍他眼睛的衝動,厲聲道:「你到底要不要好好說話?」



  他鬆開手,微笑道:「我想我們今天已經說夠了,再談下去也不會有什麽結果。」



  他變幻莫測的言行讓她困惑。「你到底想幹麽?」


  「我也不知道我想幹麽,我只知道你讓我很不高興。」他定定地瞅著她,似乎要將她看穿。


  「你--」



  「我覺得你沒說實話。」



  「什麽意思?」王薔警戒地看著他。他不會發現甜甜了吧?不可能……



  「我們今天就先到這兒。」他抬手撫過她的臉,在她來不及發脾氣前抽回手。「我會再來跟你談的。」


  見他轉身離開,王薔急急跟上。「我不覺得還有什麽可談的。」她不想他陰魂不散。



  戚慕生推開廚房的門,羅品葳坐在椅子上,像老虎一樣盯著他們兩人。



  「放心,她毫髮無損。」他嘲諷地說了句,拿出墨鏡戴上。



  王薔想說什麽,卻又不知該怎麽阻止他的糾纏,只能看著他走出店門,內心浮起一陣無力。


  自己怎麽會讓他纏上的?



  紐約


  「MarieBelle」巧克力店的招牌顏色是天空藍,店裏賣的巧克力很有藝術氣息,最熱賣的則是沖泡熱巧克力的可哥粉。



  王薔坐在店內,啜飲香氣十足的熱巧克力,滑潤香醇的口威讓她滿足地歎口氣。


  嚴格來說「MarieBelle」的可哥粉不是粉狀,而是顆粒狀,就像掰碎的巧克力磚,放進嘴中品嚐,味道如同巧克力,泡起來自然濃郁香醇,風味獨具,她喝過各種不同品牌,香氣與濃度趕得上「MarieBelle」的真的少之又少。



  正當她沈浸在比較各種可哥粉泡出的熱巧克力有何異同時,視線不經意地掃過店內的客人,停在穿著橘紅毛衣的男人身上。



  碰巧他也正好偏過頭,視線掠過她,王薔急忙低頭,對方幾個跨步走到她面前。「真巧,王薔。」



  她抬起頭,淡淡說了句:「是啊。」她的視線落在戚慕生手上的提袋,沒想到他也會到這裏來買巧克力。


  發現她停在提袋上的目光,他微笑道:「裏面是可哥粉,跟你喝的一樣,沒想到你也喜歡。」



  「嗯。」她喝口熱巧克力,不知要跟他說什麽。女生喜歡巧克力很普遍,但男生喜歡熱巧克力還真少見。



  戚慕生在她對面坐下,說道:「想看百老匯嗎?」她挑了下眉,他是在約她嗎?


  他從外套口袋拿出兩張票。「朋友臨時有事不能來,想一起看嗎?」


  王薔忍不住瞄了眼劇碼,是「芝加哥(Chicago)」。來紐約怎麽能不看音樂劇呢?



  剛來紐約沒多久就把著名的「歌劇魅影」、「歡樂滿人間(MaryPoppins)」、「媽媽咪啊(MammaMia)」、「Wicked」都看了。



  望著他手上的票,她一時心癢難耐,點頭答應了。「好。」



  如果他是特意約她,她定會拒絕,但兩人是意外巧遇,他手上又多一張票,浪費也可惜,她抗拒的意識消褪不少。



  她交朋友一向秉持道不同不相為謀,經過上次展覽館相處後,她覺得兩人頻率不對,搭不在一起,但「芝加哥」的誘惑加上巧遇,原則自然能稍作調整。



  見她加快喝熱飲的速度,他笑道:「不用急,還有很多時間,再說百老匯離這裏也不遠。」



  兩人東拉西扯一會兒,他的三明治跟熱茶送了過來,王薔發現他今天的態度還不錯,不像上次那樣倡狂。


  兩人聊著對音樂劇的看法、對紐約的觀感,偶爾他會迸出一、兩句刻薄的話語,像是--



  「前幾天‘歌劇魅影’裏克莉絲汀的高音慘不忍睹,我踢到腳趾發出的尖叫都比她高。」


  王薔挑眉。「拜託,表演一下,是海豚音嗎?」



  他微笑。「當眾表演不符我的風格,如果你願意到我住的地方,我願意拿槌子敲。」



  「如果是敲肚子,而且由我敲的話,我可以考慮。」她說。



  他笑得眼都眯了。「就這麽說定了。」他拿出手機。「給我你的電話。」



  她擰了下眉頭。



  他歎氣。「學妹,防心需要這麽強嗎?我有不少藝術公關票,你若有興趣我可以拿給你,但總要有聯絡方法吧。」


  見她沒說話,戚慕生收起手機,說道:「我是覺得我們有緣……不然這樣吧,如果我們又碰到第三次,就算有緣分,到時給個電話不過分吧?」


  她很爽快地點頭,不想再繞著電話號碼打轉,而且根本不相信他們會碰到第三次。



  他看了下表。「差不多該走了。」他起身穿上鐵灰色大衣。



  她也拿起外套穿上,走出店門時,迎面而來的冷風讓她瑟縮地拉緊圍巾。兩人沿著街道往前,路上車輛很多,行人也多,她呼出一口氣,看著白煙消失在空氣中,他開始說起紐約的天氣,她專心聽著,偶爾讓他刻薄的話語逗笑。



  兩個人有時還是比一個人好多了。王薔在心中思忖,即使他不是她想深交的朋友,但不得不說兩個人在一起談天詭地的,注意力自然集中在對方身上,自己便不會胡思亂想,不會威覺被世界遺棄了。



  到了百老匯街,大型的看板與人潮讓人莫名地威到生氣勃勃,時代廣場不管何時都讓人覺得活力十足,尤其是每年倒數計時更是擠到爆,她還在考慮一個月後要不要到時代廣場跨年,可想到擁擠的人潮又萌生退意。



  「去過M&M巧克力專賣店嗎?」他指著大型看板。



  她頷首。「去過,第一次來時代廣場的時候就去逛了。」



  「你很喜歡巧克力,上次吃巧克力蛋糕,今天喝熱巧力還去過M&M。」


  「我是很喜歡巧克力。」她頷首。



  「你知道我喜歡什麽嗎?」他問。



  她詭異地瞄他一眼,他們又不熟,突然這樣問很奇怪。



  「你猜啊。」他鼓勵道。



  「藝術。」



  他微笑。「還有呢?」



  「不知道。」她乾脆地說。



  見她防備心又起,他說道:「我們不能開開玩笑嗎?」



  「我沒幽默感。」



  他歎氣。「好吧。」



  終於他沈默下來,王薔卻開始不自在,自己似乎太過了,不過她也沒故意說些什麽打破尷尬。



  兩人走進戲院,在座位上安頓下來後,他又開始恢復健談,待燈光暗下後,兩人愉快地欣賞了精彩的歌舞。因為看過電影版的「芝加哥」,王薔很快融入劇情與令人讚歎的歌舞中。



  在臺灣,她並非藝術愛好者,只看過兩、三場舞臺劇,音樂廳沒去過,美術館跟藝術展覽也只跟秋月去過幾次。到紐約後,看百老匯卻看出興趣,人家說興趣是要培養的,倒是不假。



  歸根究柢,她的時間太多了,為了不讓自己老想到阿嬤,她只能用外界的事物來充填她的時間與注意力,除了上糕點學校外,她最常做的就是看劇場表演及電影,後來發現花錢如流水才克制下來。


  一場炫目的歌舞洗禮讓王薔從劇院出來的時候心情極好,還忘形地哼著耳熟能詳的(AllThatJazz),沒注意到他充滿興味的眼神。



  一個禮拜後,他們意外地再次碰上。


  「當‘人’瞭解自己只是一項更大計畫中的一個‘意外’或‘偶然’後,他只能‘自欺’或‘自娛’一陣子。」



  第三次,他們在洛克斐勒溜冰場意外碰到後,戚慕生引述了藝術家法蘭西斯•培根的話語,她怒而不語,瞪視他洋洋得意的表情,覺得他沒風度又白目。



  雖然後來曉得這話不是用來諷刺她,他不過是引用培根的話語,她還是覺得那股得意的小人樣惹人厭。



  「不曉得‘更大計畫’指的是什麽?」王薔冷笑。「狩獵嗎?」



  他愉快地笑了起來。「你不用惱羞成怒,我還沒惡劣到會去跟蹤你。」


  她知道他說的沒錯,但心情就是不爽。


  「願賭服輸,電話號碼。」他也不廢話。



  她不是輸不起的人,乾脆地給了,他若打電話來騷擾,大不了換支手機或拒接就行了,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雖然第三次見面仍覺得他討厭,但她還是守信地給了他電話號碼,多年後回頭一看,才驚覺自己當時真是失策,無故引狼入室。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9-23 00:26:39

 第三章



  「學長走了?」秋月抱著甜甜走進屋內,神情鬼祟地左右張望,眼帶惶恐。



  「你有出息點。」羅品葳見她膽小怕事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如果不是她抱著小孩,她一腳就踢過去。


  「別為難我了,學長一身妖氣,我抵擋不住。」秋月搖頭。



  王薔疑惑道:「怎麽用毛巾包著甜甜,她尿尿了?」她走到櫃檯後,從底下的置物櫃拿出尿布。


  「她在旭哥家大便了,他家沒尿布所以用毛巾包著。」秋月親了下甜甜的胖臉,甜甜嚏吧睫吧地叫了兩聲。



  王薔掀起隱藏在牆面的板子,將女兒安放在木板上,俐落地幫她穿尿布。



  「你跟學長談得怎樣?」秋月問。


  「不怎麽樣。」


  「他沒打你吧?」秋月又問。


  王薔好笑道:「我看起來像被打過嗎?」



  當年自己抹黑戚慕生是為了不想秋月跟羅品葳一再追問,雖然對他有點不好意思,但當時的她心煩意亂,也顧不了那麽多。



  這幾年,她雖沒再提過,但秋月與羅品葳卻記得牢牢的。謊既然都說了,現在再去圓,又得把以前的事翻出來,她實在不願,可見到羅品葳好像要跟人拚命的表情,她也得試著漂白一下。



  「其實也就--」



  「什麽也就,一次都不能原諒!」正義使者羅品葳怒斥。



  「沒錯。」秋月附和。



  兩人一搭一唱地講著受虐婦女如何堅強站起來等等的話語,完全沒發現王薔尷尬的神色,只得抱起活潑的女兒,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



  「……話說回來,我還是很難相信學長會打人,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秋月戚歎。



  「這種人叫衣冠禽獸。」羅品葳冷哼。



  王薔輕咳一聲,說道:「不說這些了。」



  「不行,一定要說清楚,如果不是你攔著我,我早揍他一頓。」羅品葳氣憤難平。「不是我說你,阿薔,你平時強勢,怎麽遇上他就矮一截。」



  王薔瞥她一眼。「不然你想怎麽樣,約他去操場決鬥?」



  秋月笑了出來。「好啊,我還滿想看的。」



  王薔瞪她一眼,示意她別火上加油。



  「這件事包在我身上。」羅品葳拍了下胸口。「你們怕他我可不怕。」



  「我不是怕他,只是沒必要跟他糾纏。」王薔以手指梳了梳女兒的頭髮。「他的個性多疑又強悍,硬碰硬只是兩敗俱傷,我現在不是一個人了,得為甜甜想。」


  秋月忙道:「學長應該以為甜甜是我的。」


  王薔沒這麽樂觀。「我的事在這裏不是秘密,他只要稍一打聽就知道我有個女兒。」剛剛讓秋月把甜甜帶走,不過是本能反應,擔心戚慕生知道甜甜的存在。


  其實她並未打算瞞他一輩子,他畢竟是甜甜的爸爸,沒告訴他其實不公平,但她不想講公平正義原則,原本是想等甜甜大一點再說……萬萬沒料到他會突然出現。



  懷孕時擔心得要命,怕他突然出來逮人,結果擔心的沒發生,現在都兩年了,他卻突然出現殺她個措手不及,還異想天開地要複合,簡直莫名其妙,真以為世界繞著他轉。



  「學長為什麽突然來找你?」秋月疑惑道。



  王薔蹙眉。「他想複合。」



  「作夢!」羅品葳怒道。



  甜甜被她的怒斥嚇了一跳,哇哇地哭了起來。



  「小聲點。」王薔瞪她一眼,拍著女兒的背。「乖。」



  羅品葳面有愧色。「甜甜乖,乾媽不是要嚇你。」她摸摸甜甜的頭。



  「不提戚慕生了。」王薔哄著女兒,等她露出笑臉後才轉向秋月。「你不是要染頭髮?」


  「對。」秋月點頭。



  王薔把甜甜交給羅品葳,說道:「來吧。」



  羅品葳將乾女兒抱得高高的,逗她玩,甜甜呵呵笑著,口水滴了下來,羅品葳哈哈大笑。



  看著女兒天使般的笑容,王薔浮躁的心沈澱下來。只要女兒好,受點氣也不算什麽,只是她不明白戚慕生要什麽。



  他真的想複合嗎,還是想報復她?


  他有權利不原諒她,自己當初是走得太匆忙,她不想跟化面對面談分手,只能選擇不告而別。



  王薔鬱悶地歎口氣。已經兩年了,現在才來追究當初分手的原因,有意義嗎?



  一個月後



  「戚先生,這是調查資料。」徵信社的員工將紙袋遞上。


  他接過紙袋,隨手放在桌上。「資料我慢慢看,先說重點,她有男人嗎?」他直白地問。



  雖然他信誓旦旦地說不可能,但還是需要強有力的佐證,好堵得王薔啞口無言。



  原本並沒打算雇用徵信社去調查她,但他回來後越想越覺得蹊蹺,首先是秋月跟羅品葳詭異的態度,再來就是王薔離開他的原因。



  他幾乎要相信她真的是受不了他才分手,但紙袋的事點醒他,如果她真的討厭他,依她的個性怎會用他設計的東西?雖說她也有參與設計,但她的個性很決絕,若真的討厭一個人,不可能會留下他設計的作品時時提醒自己。



  「沒有。」中年男子說道。「除了街坊鄰居探問外,這一個月沒看到她跟哪個男人特別親密,不過……」



  「有話就講。」他蹙眉。「我討厭人家話說一半。」



  中年男子上前拿起紙袋,抽出一疊照片。「她有個女兒。」



  戚慕生震驚地盯著桌上的照片,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卻先認出小寶寶是一個月前他進蛋糕店時看到的女娃娃,印象中,這是學妹秋月的女兒才對……



  「你確定沒錯?」



  「沒錯。」中年男子肯定地點頭,又拿出一張紙。「嬰兒的出生證明,從母姓,叫王靜,乳名叫甜甜。」



  戚慕生沒聽到他說什麽,因為他的注意力被出生日期吸引住了。他飛快地算了下,腦中忽然閃過那一晚她的熱情……可是不對,他有做防護措施,也不對,保險套還是有風險,避孕不是百分百……


  心裏湧上一陣狂喜,戚慕生忍不住想大笑,但很快又壓下來。都還沒確認,現在高興還太早,他只知道女人懷孕將近十個月,但其實不到十個月。



  小女娃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九是他的,除非她一回到臺灣就找其他男人,不過依她的個性,可能性很低。



  但她為什麽不告訴他?


  就算她離開時不知道自己懷孕,之後也能通知他,可她音訊全無,一想到此,原本欣喜若狂的心情飛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憤怒。



  見客戶一會兒狂喜一會兒怒火中燒,徵信員工決定還是快閃得好,免得被流彈波及。



  「如果還有需要我服務的地方……」


  聽到聲音,戚慕生才想起辦公室還有別人,付完尾款後,就打發他走了。


  他氣衝衝地就想去找王薔問個清楚,但瞧著照片裏她與女兒的可愛笑臉,他心一軟,決定緩一緩。他們都是硬脾氣,現在去,除了吵架沒有任何建設性。



  他拿起照片,撫過甜甜陽光般的笑臉,試圖從她的五官上找出與自己相似的地方。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覺得女兒的眼睛有點像他,鼻子跟嘴巴像媽媽,怎麽他們兩個臭脾氣生得出這麽可愛的女兒?


  只是一想到王薔誤導他,忍不住又火了起來,他放下照片,煩躁地走來走去,試圖理出一點頭緒。


  他完全搞不懂她在想什麽,都有了他的小孩還不肯與他複合……


  「在幹麽?」陳子蜚走了進來。


  「想事情。」他走到桌邊,拿起女兒的特寫照遞到他面前。



  「怎麽樣,可愛吧。」



  照片裏的女娃正抓著頭髮,張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還露出兩顆小門牙。「可愛,這誰?」


  戚慕生咧嘴而笑。「本王的愛女。」


  陳子蜚驚訝道:「你什麽時候……是認的乾女兒吧?」



  「吃飽太閑,我認別人當女兒幹麽。」他瞪他一眼。「不覺得她跟我很像嗎?」



  陳子蜚細細審視。「嗯……看不出來。」



  戚慕生火道:「滾!」


  「我滾屁?這我辦公室。」戚慕生的工作室太淩亂,借了他的辦公室與人談事,沒想到轉頭就過河拆橋。陳子蜚在皮椅上坐下,發現桌上散著一堆小女娃的照片,令他訝異的是抱著娃娃的女人。


  「這不是王薔嗎?」他領悟地張大嘴。



  「你是說……你……她離開美國的時候懷孕了?」



  「嗯。」戚慕生將檔跟照片收進紙袋。



  「你找徵信社調查她?」陳子蜚已經不知道哪件事比較讓他訝異了。



  「有意見?」他睨他一眼。



  陳子蜚聳聳肩,識時務地說:「也不算啦,符合你的作風。」他頓了下後才又問:「你打算怎麽做?」


  「我還沒想法。」他蹙眉。「你覺得呢?如果有個女人偷生了你的孩子--」


  「不用講了,我老婆直接把我分屍。」陳子蜚笑了兩聲,見他嘴角都沒扯一下,才拉回正題。「其實說簡單也很簡單,如果你還喜歡她就跟她結婚,或者兩人一起養孩子也可以,對她沒感覺的話更簡單,每個月給育兒費就行了。」



  見戚慕生繃著臉若有所思,他問道:「你打算怎麽做?」


  「還不知道,不過絕不可能只給錢。」



  「你回臺灣就是為了她?」當年他與王薔只見過幾次面,算不上熟,只曉得他們兩個住一起,後來王薔趁戚慕生去法國時不告而別,他知道的就這麽多,畢竟當時戚慕生發狂得差點把屋子都拆了,誰敢多問,又不是想死。



  「一部分。」說完,他將話題轉開,與他討論起香港佳士得拍賣公司到臺北舉行預展的幾件畫作。



  陳子蜚識相地沒再追問私事。他與戚慕生認識也七、八年了,前兩年完全下熟,只覺得此人性格怪異、自大無禮,後來一起工作,慢慢熟了以後,才發現他其實也沒那麽難搞,雖然個性有些陰晴不定,好的時候跟你稱兄道弟、談天說地,壞的時候翻臉不認人、不講情面,可基本上是個講理的人,就是態度惹人厭。



  「這幾年張大千的作品又被炒了起來,去年嘉德春拍,他的‘愛痕湖’以一億零八十萬元人民幣天價成交,今年除了他之外,齊白石、徐悲鴻、吳冠中這些大家都會在拍賣會上亮相。」陳子蜚閒聊地翻著桌上的拍賣目錄。「晚上跟幾個藝廊老闆吃飯時倒是可以聊聊。」



  作為經理人,對藝術雜誌、畫廊、拍賣情報等,他都會涉獵,算是做功課,對於市場行情才好掌握。



  沒聽到回應,他抬起頭,卻發現戚慕生心不在焉地把玩桌上的木頭雕刻。


  「慕生?」


  「我出去一下。」他得先去找個人。



  陳子蜚看著他拿著紙袋急匆匆跑出辦公室,無意識地搔搔下巴,看來應該是去找王薔求證,怎麽會突然跑出一個女兒呢?未免太戲劇化了。



  「算了,還是少管閒事。」他聳聳肩繼續翻閱拍賣目錄。


  紐約



  「十、九、八……四、三、二、一。」煙花在天空炸了開來,絢麗的色彩與圖案佈滿天空,在眾人的倒數聲中跨入新的一年。



  每年的最後一天,時代廣場幾乎要讓人群擠爆,王薔本不想來湊熱鬧,但她三天後就要離開紐約飛往日本,拗不過朋友淑華的請求,才答應來跨年倒數。



  淑華的朋友與戚慕生認識,也邀了他一起來,不知怎地,王薔最後與他擠在一起倒數看煙火。



  當煙花爆開時,戚慕生傾身吻了她,溫熱的氣息覆上她微涼的唇,她震驚地立在原地沒有反應,他抬起頭,露出笑容。



  「王薔,我們交往吧。」


  她應該拒絕才對,但她第一個想到的卻是--



  「我要去日本了。」



  他皺眉。「你要去日本?」



  「三天後。」原本是打算待到春天再走,但這陣子冷得不像話,才想早點出發。



  他不高興了。「取消。」


  「我為什麽要?」他自以為是的態度讓她不爽。「剛剛的事我還沒跟你算帳。」妣應該在他親吻的瞬間賞他一巴掌才對,但她實在太驚訝了,以至於忘了行動,現在再打人好像也怪。



  「你去日本做什麽?」他問。


  「旅行。」



  「別去。」他霸道地說。「留下來。」



  她訝異地望著他。「為什麽?」



  他說了什麽她沒聽清,周遭的人太吵了,她大聲問道:「什麽?」



  他靠近她。「我喜歡你。」



  在她驚愕中,他再次吻上她的唇。「留下來,王薔。」



  溫熱的氣息與觸感讓她回過神來,臉上染了一層紅。「等等,你……你怎麽可能喜歡我?」她推開他的頭。



  「為什麽不能?」他很不高興親吻時被打斷。



  「我們見面幾乎都在爭論吵架……」



  「打是情罵是愛。」



  「鬼才信。」她瞪他。



  他微笑地捧著她的臉。「我沒什麽選擇。」



  「什麽意思?」她疑惑地看著他,一邊拉開他的手。



  「受得了我的女人不多。」他聳聳肩。



  她噗哧一聲笑出來,雙眸在煙火下閃閃發亮。



  他的胸口怦怦響著,似也在放著煙火,他溫柔地注視她燦爛的笑臉,低頭親著她微涼的唇。「冬天就是要這樣互相取暖……」


  山上景色青翠明媚,戚慕生一路開車。本來是想直接去找王薔的,但想到自己心情仍未平復,而且有太多事未解,他不覺得她會老實回答他,念頭一轉,想到了秋月,她一向怕他,去找她或許能問出什麽。



  又開了半個多小時後,民宿已矗立在前,他將車子停好,正好瞧見秋月自服務處走出來,他喊遒:「秋月。」



  她驚嚇地回頭,戚慕生尚未來得及道出來意,她竟癲狂地跑了起來。



  「你到底跑什麽,給我站住!」戚慕生斥喝。「就不能好好說話!」



  「你為什麽陰魂不散?」秋月驚慌失措地往前跑。



  「我只要問你幾句話。」


  秋月拐彎往上跑。「上次不是問過了?」


  他冷笑一聲。「若不是你撒謊,我何必又來找你?」



  秋月拚命往前跑。「你去找阿薔,不要來找我--」



  他手臂一伸,抓住她的左手,秋月驚叫一聲。「學長,你放過我行不行?」她朝他踢了一腳。



  他怒道:「還踢!」



  她大聲喘息,挫敗地說:「你去找阿葳好不好?沒道理只找我一個,難道你也是欺軟怕硬的人嗎?我借你球棒,你去跟阿葳打。」



  戚慕生讓她說得哭笑不得。



  秋月死命想掙脫他緊抓的手。「學長,拜託你輕一點,我快骨折了。」



  他冷聲道:「少裝可憐,我只問你一件事。」


  她用另一隻空著的手搗住一邊耳朵。「不聽不聽,啦啦啦……高山青,澗水藍,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啊,阿里山的少年壯如山呀……」



  戚慕生忍不住笑出來。想搞笑混過去嗎?他一使勁,原本低音的地方一下變成高音。



  「啊……好痛!」秋月慘叫。



  「你好好回答我的問題。」他面色一整,嚴厲道:「甜甜是我的孩子嗎?」



  「不是不是。」秋月驚恐地搖頭。



  戚慕生冷冷地瞪著她。「給我說實話。」


  「真的不是……」



  「簡秋月!」他使勁一握。



  秋月慘叫。「啊……你不能屈打成招……」她抬腿踢他。



  怱然一個身影沖到他面前,他本能地伸手擋住揮來的拳頭,往後退了幾步。


  「你們……你們別打。」秋月驚叫。「不要打了。」她生氣地抓起地上的泥沙丟向學長。「快點住手,不要以為我怕你!」



  在秋月的丟沙行動下,戚慕生又挨了兩拳,立刻退後兩步,拉出距離,一個男人立刻插到兩人中間,擋住一臉殺氣的蕭旭維。



  「好了、好了,有話好好說。」戚慕生抹去嘴角的血漬,臉色也十分難看,兩人互相瞪視,大有一觸即發的趨勢。



  「旭哥,你沒事吧?」秋月擔憂地問,雙手在男友身上摸了幾下。



  「我沒事。」



  「簡秋月!」戚慕生冷冽地掃她一眼。「你倒是找到靠山了。」



  「學長你別為難我了,我不能背叛阿薔……」



  戚慕生彎身撿起墨鏡。「你還記得自己說過什麽嗎?」他惡意一笑,故意望向蕭旭維,說道,「學長,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主人,我的神……」



  「啊--」秋月驚叫一聲,沖上前。「卑鄙!」



  蕭旭維抓住她的手臂。「秋月!」



  秋月急道:「你聽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慌什麽。」蕭旭維微笑地揉了下她的頭髮,轉向戚慕生,冷聲道:「你跟王薔之間的事,別把秋月扯進去。」



  秋月點頭。「對、對,我現在是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你就別為難我了,學長。」



  「為難你?」戚慕生瞪她一眼。「現在是誰為難誰?」他也不過是想問個話,她卻像老鼠看到貓,拚命竄。



  「你……唉……」秋月也不知從何說起。「誰教你拖了兩年,你為什麽不早一點回來?現在滄海桑田--」更別說他還會打人。其實,她很想私下問學長打人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起初王薔說的時候,她與阿葳義憤填膺,但再細問,王薔就躲躲閃閃,不願再談,她想大概是太過難堪,而且聽說受害婦女會羞愧,她自然不好再追問。



  但憑良心說,她很難把阿薔跟受害婦女聯想在一起,尤其這幾次阿葳說要幫她報仇,她的表情都有些彆扭,急急轉開話題。



  「狗屁,哪來的滄海桑田。」戚慕生不悅地打斷她。「別忘了你欠我什麽、答應過我什麽。」



  秋月頓時垂頭喪氣。「學長……」



  「她欠你什麽?」蕭旭維打斷兩人的交流,面露不悅之色。


  戚慕生揚眉,故意道:「怎麽,她沒告訴你嗎?這是我們兩個人的小秘密,對吧?秋月。」他朝她眨個眼。



  她顫了下,沒好氣地說:「你不要故意講得這麽曖昧好不好?」



  手機忽然響起,戚慕生本想直接按掉,卻瞄到螢幕顯示「妹妹」兩個字,他推開滑蓋,問道:「什麽事?」



  「天大的事,大哥你快回來。」



  「到底什麽事?」他皺眉。



  「我離家出走了,今天就飛紐約。」



  他錯愕地蹙起眉頭。「你到底在胡說什麽?」


  「我是認真的,我現在在高鐵上,你來接我,順便把你紐約房子的鑰匙給我,然後送我去機場--」



  戚慕生皺眉。「等一下。」


  「大哥你不要阻止我,我是認真的。」


  想到電話裏說不清,而且時間地點都不對,他簡短道:「你幾點到?我去車站接你,到時我們再談。」



  聽到妹妹報上時間後,他便掛斷電話,看向一旁竊竊私語的兩人。「秋月,你過來,我有幾句話讓你帶給王薔。」



  「喔。」秋月反射地望向蕭旭維,見他點頭後,她才走到學長面前。


  戚慕生刻意往前邁開幾步,壓低聲音說話,蕭旭維聽不清他講了什麽,只瞧見秋月表情有些不樂意。接著戚慕生又不知說了什麽,她轉而露出愧包,然後他從口袋裏掏出名片,在上頭不知寫了什麽遞給秋月。



  秋月看起來很高興,戚慕生又說了幾句,她認真聽著,眼睛閃著光采,而後戚慕生摸摸她的頭,她開心地露齒而笑。



  蕭旭維不悅地沈下臉,讓她去聽幾句話,她轉眼就投誠了,還露出討好的笑容。「秋月!」



  她轉過頭,滿是笑容地就要朝他跑來,卻讓戚慕生抓住手臂,她不明所以地抬起頭。



  「怎麽了,學長?」



  「沒事。」戚慕生微笑地看著蕭旭維冷著臉走過來。「你啊,怎麽就找了個這樣的人。」



  秋月不悅道:「什麽這樣的人,旭哥很好。」


  他故意又揉了下她的頭。「他就是你念念不忘的人吧。」



  秋月靦腆地點點頭。「嗯。」


  戚慕生鬆開她的手,在蕭旭維靠近時後退一步,轉身離開,還惡意拋下一句。



  「你看人的眼光還真差。」


  她頓時炸開。「你才差!」



  戚慕生笑著往前走,本想再丟幾句刻薄話語鬧鬧她,最後卻作罷。對秋月,他總多了幾分寬容。


  他們差了三歲,他大四時,她剛進大學,兩人雖然喜歡的繪畫風格不同,但同樣進了美術社,她是少數幾個和他談得來的女生,有趣又好欺負,他大學的最後一年因為捉弄她得到不少樂趣。



  當時他見過王薔幾次,也打過幾次招呼,但沒有特別的感覺,直到在紐約過上她。



  她在藍色的流光中哭泣,無聲而悲淒,他在角落裏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直到她恢復平靜才出聲打招呼。當時的他沒有特別的想法,只是感動於自己的作品竟能產生如此力道,勾起一個人的情緒。



  另一方面則是覺得她很面熟,人在異鄉難免戚到脆弱,如果自己能幫到她一點也是好的。沒想雨人又意外過上,發現對方也喜歡喝熱巧克力,才興起想更進一步認識她的念頭。



  於是第三次、第四次……最後決定在一起,當時一切都那麽美好,誰曉得最後卻變了調。


  現在蹦出個女兒,雖然出乎意料,心裏卻很高興。以前他沒特別喜歡小孩,覺得吵,不過事情落到自己身上就不一樣。



  他到車站接妹妹時,怱然想起以前帶妹妹的經驗,他與大弟只差兩歲,幾乎是一起長大,沒印象有照顧過他什麽,頂多小學時弟弟在學校跟人打架,第二天他過去把那個人揍了一頓。



  妹妹與他差六歲,出生時他還有印象,也抱過她喂她喝過奶,還教她拿蠟筆畫畫,兩人感情還不錯,他在紐約時,她也去找他玩過幾次,也見過王薔……



  他遲疑了一會兒。要不要把王薔跟甜甜的事告訴瑜燕?


  猶豫片刻,他決定還是先不提。依瑜燕的性子定會想來看甜甜,還是等他先與王薔談過再說。



  想到王薔隱瞞他這麽久,他又不由得怒氣翻騰,恨不得現在就沖過去質問她。他深吸幾口氣,冷靜下來。在紐約幾年,接觸各式各樣的人後,他個性比大學時圓滑許多,雖然依舊我行我素,不過在藝術圈不算特異,比他難搞的人不知凡幾。



  前些年在大師工作室擔任助手時,受的氣也沒少過,助手中也有彼此看不順眼但又不得不共事的,他的個性不可能當受氣包,誰敢惹他,他也不會讓對方好過,幾年磨下來,尖角被磨掉不少,若不是這樣,他現在早在王薔店裏大聲質問,甚至破口大駡。


  快到車站時,瑜燕又來電,說她已經下高鐵走到外頭了,一分鐘後,他駕車停在她面前,瑜燕把行李塞到後車廂,進了副駕駛座就嚷:「大哥,快走,載們直奔機場。」


  戚慕生淡聲道:「紐約公寓的鑰匙我沒帶在身上。」



  「什麽,不是叫你帶著?」她杏眼圓睜。



  「講得還真順口。」他瞪她一眼。「你有給我時間回家拿嗎?」


  戚瑜燕蹙眉。「好嘛好嘛,那現在趕快回去拿。」



  「就算要去紐約也不用這麽急,我要先弄清楚你在搞什麽。」


  戚瑜燕悲歎地往後靠。「媽要我嫁給遠盛小開,拜託,我才二十歲,她到底在想什麽?哇靠。」



  「靠什麽靠,兩年不見講話怎麽變這麽低俗,女孩子要有點氣質。」戚慕生忍不住訓了一句。


  「氣質能幹麽?我都要被賣了還管什麽氣質。」她不爽地說。「如果講靠靠靠一萬零八遍能讓媽腦袋清醒一點,我願意雙手合十罵髒話。」



  戚慕生笑了出來,敲了下妹妹的頭。



  「大哥,我知道你對我最好了。」戚瑜燕露出諂媚的眼神。



  「少來。」他冷她一眼。



  戚瑜燕低頭假哭。「二哥已經不理我了,如果你再不管我,我只能搭上末班飛機離開,在紐約街頭流浪,你忍心嗎?」



  「哪來的街頭流浪,你的卡呢?」


  「我的卡都是老媽的附卡,她全收回去了。」她咬牙切齒。「以前要媽給我辦正卡她都不肯,原來是有陰謀的。」


  「你才二十歲,沒卡也是正常。」他持平地說。



  戚瑜燕氣道:「你到底站哪一邊嘛!」


  「你想自由,經濟先要獨立。」他瞟她一眼。「雖然你才二十,但也要好好想想該怎麽走,如果不想聽媽安排,起碼要有能力養活自己。」



  戚瑜燕嘟嘴。「說得容易,我才二十,還在念書,哪來的錢?你當初能去紐約不也是爸贊助的?」


  「我先跟他借了一筆錢,兩年後就還清了。」他挑眉。「我知道你除了shopping沒別的本事,我看到百貨公司當專櫃小姐好了。」


  「少看不起我。」她沒好氣地說。「大不了我也叫爸贊助我。」



  「你不是不跟他講話了?」自從三年前父母離婚後,戚瑜燕幾乎不跟父親講話。



  戚瑜燕的臉頓時臭了下來,生氣地望向窗外。


  「你要去紐約可以,耍住我那裏也可以,錢我也能借你,可是你要先告訴我你去了要做什麽,你在臺灣的學業怎麽辦?不要忘了你還在念大學。」



  「大不了先休學。」她賭氣地說。



  「然後到紐約混吃等死?」他冷下聲。「這兩天你好好想想,有計劃了再告訴我。」



  雖然心裏還是不爽,不過知道大哥還是幫著她的,戚瑜燕心裏好過了些,聽話地點點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9-23 00:27:05

第四章



  「學長要我跟你說,他這兩天會來店裏找你,你們出去談一談,然後……他知道甜甜不是我的小孩了。」秋月歎氣。



  王薔推了下鏡框。「他知道也是早晚的事。」自他出現的第一天起,她就有心理準備了。



  「阿薔,我問你一件事,你老實回答我。」秋月鄭重道。「我特意沒叫阿葳來,就是想私底下問你,學長打你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當然站在你這邊,但如果不是……」


  「你希望我跟他複合?」王薔挑眉。



  秋月搖頭。「也不是,旭哥說別人的感情事不要管太多,清官難斷家務事,尤其男女情事。其實他不提我也知道,你要不要跟學長複合又不是我能作主的,我跟阿葳那麽義氣,為了甜甜都答應你那麽嚴苛的條件,不洩漏甜甜的爸爸是誰……等一下,我先補充,旭哥是自己猜到答案的,我沒告訴他。」



  王薔好笑道:「事情都變成這樣,你就算告訴他,我也不會怪你,我當初叫你發誓只是擔心戚慕生打電話給你問我的下落,怕你說溜嘴,才故意叫你立誓。」



  「聽你這麽說……不會學長打人的事也是你騙我的吧?」秋月問道。



  都到這地步了,再扯謊也沒什麽意義,王薔乾脆地點了點頭。「嗯。」



  「我就知道!」秋月憤恨地叫了一聲。



  王薔歎氣。「我只是想這樣講簡單一點。」當初她從紐約回來什麽也沒透露,秋月跟阿葳也只當她去散心,拚命問她在紐約的生活,她只挑能說的說,與戚慕生戀愛同居的事一句也沒提。



  兩人都分手了,多說無益,再者她重隱私,男女感情她不喜歡與人討論,就像她討厭人家問她你爸媽呢?就算離婚了也可以來看你啊,怎麽都不聞不問,把你丟給阿嬤阿公?兩個人都再婚了啊,就算這樣也要關心一下你……



  凡此種種,她聽了就煩,很想嗆回去:你誰啊,管太多了吧?別人的家務事少管。



  從小到大,鄰里三姑六婆、學校同學,甚至老師都要問上幾句,搞得她裉煩,整天沈著一張臉,後來她幾乎什麽事也不跟人提,就連秋月跟阿葳對她家裏的事也只知道一點點。



  並非她不把她們當好友,而是自小養成的習慣,隱私不容侵犯,若不是回國三個月後發現自己懷孕,她跟戚慕生在紐約的那一段,她根本不會告訴她們。


  「那你們到底為什麽分手?」秋月好奇地問。



  「我想回臺灣,他想繼續待紐約。」



  秋月一怔,心有所威地道:「旭哥跟前女友也是因為這種原因分手的。」



  王薔瞄她一眼。「要你絕對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


  「什麽雞狗的很難聽,我這叫愛相隨。」秋月說完,蒙了下臉。「講得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夠了你!」她翻白眼。「發花癡好歹有個限度。」


  「我哪有發花癡?!」秋月抗議。



  「好,你愛情至上,我自私自利。」她起身到櫃檯後拿出一瓶玻璃罐。


  「幹麽這樣講。」秋月皺鼻子。「每個人的愛情觀點不一樣嘛。」



  「來,賠禮。」她把玻璃瓶放到她面前。



  秋月盯著玻璃罐裏頭的三種堅果,杏仁、腰果、核桃,共分三層,第一層似乎只是烤過,第二層裹了一層蜂蜜,第三層則用巧克力將堅果包起來。秋月迫不及待地打開罐子,拿了一個橢圓形的巧克力吃了一口,香脆的杏仁味與巧克力在口中跳躍,秋月笑得眼都眯了。



  「說謊嘛,小事、小事,我不像旭哥那麽嚴苛,只是賠禮好像不夠豐盛。」秋月一口接一口。


  王薔好笑道「你跟阿葳禮拜天過來,我做大餐請你們。」



  秋月眼睛都亮了。「沒問題!」



  戚慕生在打烊前走了進來,手上提著大包小包的袋子,王薔愣了下才回神。不是說這兩天來找她,怎麽晚上就出現了?她以為明後天才會看到他。



  他一進門就問:「秋月告訴你了嗎?」



  「說了。」



  「那你有什麽話要告訴我?」他把五包提袋擺在旁邊的桌椅上。



  下午跟瑜燕到百貨公司買了一堆東西,本想明天再來找她,但想到女兒可愛的模樣,還是忍不住跑了過來。


  她疑惑地蹙下眉頭,想了一下才道:「好,我們心平氣和地談談。」



  「不是這個。」他昀聲音帶著怒氣。



  「那是什麽?」她不悅地嗆回去後,靈光一閃,問道:「甜甜的事嗎?」


  他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



  王薔火道,「幹麽不明說,誰知道你要問什麽。」



  「你還有膽跟我發脾氣,我都還沒找你算帳。」



  「算什麽帳?」她也陰陽怪氣地哼了一句。


  「你一點都不覺得對我有愧嗎?不僅不告而別,有了孩子也不告訴我,我都親自登門了,你還睜眼說瞎話,叫秋月帶著孩子離開,我是做了什麽讓你避之唯恐不及,難道我是賣嬰集團嗎?」



  王薔原本聽得眉頭深鎖,沒想他最後一句回馬槍讓她笑了出來。「什麽賣嬰集團,你也太有想像力了。」



  「還敢笑!」戚慕生瞪她,伸出雙手按上她的肩。「你知道我現在有多想掐死你嗎?」



  「甜甜的事是我理虧,我現在也不想辯解,只想知道你打算怎麽做。」


  「你又打算怎麽做?」他冷笑一聲。



  她慍道:「你到底要不要談?不要就出去,冷靜了再進來。」


  「我問的有錯嗎?我想先聽你的參考一下……」



  「你是想跟我唱反調吧。」她毫不猶豫地吐槽。



  他勾起嘴角。「不用把我想得那麽醜陋,是你先把我惹毛的。」他用力捏了下她的肩膀後才在椅上坐下。「甜甜呢?」


  「在保母家。」



  他有些失望,還以為女兒在這兒。「等一下我們一起去接她。」



  她根本不想讓他看甜甜,但曉得自己不能阻止,他有權利看女兒。可惡,她討厭這種無法反擊的感覺。



  她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平和,在他對面坐下後,才道:「你要看孩子當然可以,我們可以訂一個時間表--」



  「去你的時間表!」



  他火大地罵了一串英文髒話,王薔的眼皮抽了下,咬牙忍耐。



  「你以為我們現在在談離婚跟小孩的探視權嗎?」他怒道。


  「那你想怎樣?」她不由發火。



  戚慕生忽然靈光一閃。時間表是吧,好,就訂時間表。「為了講究公平,我們一天各十二小時,你的店從早上十點營業到晚上十點,我就帶這段時間,你可以省保母費。」



  她咬牙。「你當我是白癡嗎?晚上十點她都睡了……」


  他露出善解人意的表情。「我是配合你開店的時間。」



  「不需要,甜甜不是天天都在保母那兒,最近店裏走了一個員工,臨時找不到人,我得顧店幫忙,才會托保母帶久一點。」


  以前她都請保母帶早上十點到下午四點,四點後她會去接甜甜,把她帶回蛋糕店,有時打烊後才走,有時八、九點離開,時間很彈性。



  她店裏履用三個員工輪班,一個突然離職,一個常生病請假,雖然陸續有人來應徵,但她都不是很滿意,才不得不親自坐鎮。



  「那就把我當保母吧。」他咧嘴而笑。



  「你不用工作嗎?」她蹙眉問道。


  「跟市政府合作的案子在進行中,我可以抱著她去工作室。」



  「你會換尿布、泡牛奶嗎?」她潑冷水。



  「你教我就行了。」他不相信有多難。


  「沒這麽簡單,甜甜根本不知道你是誰,單獨跟你在一起她可能會哭鬧。」她又道。



  「我可以先跟她熟悉幾天,當然你也要在場,等熟了以後,我再單獨帶她出去。」



  她煩躁地想抓頭。「戚慕生,帶小孩不是玩遊戲打電動,要有很多耐心,你不是有耐心的人……」



  「我記得你也不是多有耐性的人。」他反駁。



  只要她丟出問題,他見招拆招,兩人一來一往過了好幾回合,她的臉色越來越臭,他卻是越來越自得其樂,明知道他絕不會放棄的,但她就是不想順他的意,助長他酌氣焰。



  「萬一你要開會談公事……」


  「我是藝術家又不是企業家,沒人會計較我帶女兒出現。」他的雙眼閃著促狹的光芒。「你知道,藝術家總是有點怪。」


  她瞪著他。「我記得某位怪怪藝術家說過他討厭小孩,因為小孩很吵。」


  戚慕生先是一怔,驀地領悟到她口中的怪怪藝術家就是他,不但不惱火還愉快地咧起笑容。以為她把兩人感情拋到腦後,徹底掩埋了,沒想到她其實還記得。



  「別人的小孩怎麽能跟自己的小孩比。」他曖昧地朝她眨了下眼。「我隨口說的話你竟然記得這麽牢。」



  他傾身靠近,似要偷香,王薔快速後退一步,厲聲道:「你又想幹麽?」


  他輕笑,眼神隱著火焰。「我以為你在跟我調情。」



  去你媽的調情!王薔差點爆粗口。「你從哪里看出我在跟你調情?」有毛病,她哪一句話在調情?



  他故意不回答她的問題,就算解釋,她也會否認,即使當初熱戀,她也從沒說過喜歡他,總要他哄老半天,問她喜歡不喜歡,她才悶悶點個頭,回了一聲「嗯」,不然就是生氣地瞪著他,彆扭地說道:「你心知肚明。」



  當年她都這個樣子了,他怎會期待她承認對他舊情未了?



  想通了以後,他決定換個話題。「我們先去接甜甜。」



  王薔很想沖他大喊:滾!女兒是我一個人的!



  可終究還是只能咬牙忍下,悶悶地關上店門與他一起往保母家走,見他提著大包小包,原想問他買了什麽,又怕他錯誤解讀,以為自己關心他,最後什麽也沒問。



  保母家離蛋糕店不遠,過了兩條街後,王薔按下電鈴,很快地就有人來開門,


  「阿姨,我來接甜甜。」



  戚慕生站在角落,等王薔進去把甜甜抱出來。他本來是想一起進去的,但王薔說他若現身,阿姨一定問東問西,到時要脫身沒那麽容易。他當然曉得王薔是怕他在保母面前說出不該說的話,例如:我是甜甜的爸爸。



  他明白她依舊想鞏固她熟悉的生活圈,不願他介入破壞。戚慕生冷笑一聲。他才不會讓她如願,但今晚他放過她,不跟她計較,因為他想快點看到女兒。



  沒多久,王薔抱著甜甜出來,待保母關上門後,他才從角落現身。



  「甜甜。」他喚道。


  綁著沖天炮的小腦袋轉過頭來,圓胖的蘋果臉上嵌著一雙小鹿斑比似的無辜大眼睛,鼻子小小的,嘴巴微張著,露出小門牙。



  戚慕生的心融化。她真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寶貝,怎麽當初沒第一眼認出她呢?竟讓秋月那笨蛋從他眼皮子下把她抱走。



  如果能摘下天上的星星,他定會摘下最大的一顆送給女兒。


  甜甜歪著頭,疑惑地望著他,戚慕生幾個跨步來到她面前,丟下手上的袋子,伸手就要抱她,甜甜扭開身子,把頭埋在媽媽頸邊。


  他急道:「快點把她給我。」



  王薔瞪他。「你會嚇到她,她又不認識你,會害怕。」她拍拍女兒的背,說道:「甜甜,他是媽媽的朋友……」



  「什麽朋友,我是她爸。」戚慕生冷厲道。



  甜甜瑟縮了下,王薔蹙眉。「你這樣她不會讓你抱。」



  他壓下怒氣,拉出一個和善的臉。「甜甜,我是爸爸。」


  聽見爸爸兩字,甜甜轉了下頭,大眼睛眨呀眨的,戚慕生的笑更燦爛了。「知道爸爸吧?」他伸出手輕輕撫過她的小手背。


  「我是爸爸。」他又說了一次。



  甜甜望著他,說了一句。「媽媽。」


  「不是,是爸爸。」他糾正。



  王薔有些想笑,她輕哼一聲,說道:「她大概還不知道爸爸是什麽意思,而且小孩子大部分先喊的都是媽媽。」她雖聽過甜甜喊爸爸,但那其實只是不明意義的發聲。


  戚慕生冷哼一聲,有些不高興。



  王薔和顏悅色地跟甜甜說了幾句話,也不知她有沒有聽懂,但甜甜一向不怕生,所以當她溫柔地說了幾句話後,甜甜終於肯伸手讓戚慕生抱。



  戚慕生頓時高興得像挖到了寶藏,連參加威尼斯雙年展都比不上此刻,他溫柔地對甜甜說了幾句話,抱著她往前走。



  「喂,你的東西不要了?」王薔看著地上的購物袋。



  他頭也不回地說:「我抱小孩,你拿。」



  「想得美。」她可不是他的菲傭。


  「那些都是甜甜的玩具,你隨便拿一、兩袋就好了。」他不甚在意地說。「我明天再去買幾袋。」



  她瞠目結舌,瞪著地上五、六個大袋子,全是玩具?



  「你是暴發戶嗎?」她提起袋子,把其中幾袋塞到他空著的另一隻手上。


  戚慕生沒理會她侮辱性的話語,他現在太高興了,什麽話都不能破壞他的心情。



  「叫爸爸。」他不放棄地教著乖女兒。「爸爸、爸爸,ㄅ啊ㄅ丫。」



  王薔在旁邊翻白眼,甜甜疑惑地看著他,大大的眼睛眨了眨,戚慕生笑著摸摸她的沖天炮頭。



  「爸爸幫你做一個可愛公仔,像奈良美智的大頭娃娃。」他的腦袋快速轉著。



  「嚏啊……媽媽……」甜甜扭著身,朝王薔伸出手。



  王薔伸手要抱女兒,戚慕生忙道:「我才剛抱,都沒熱。」


  她怒目而視。「現在是她的感覺重要還是你的?她想睡了。」



  戚慕生不甘願地鬆手,看著王薔將女兒抱在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細細柔柔地說著話。



  「想睡了?」



  甜甜仰頭看著她,眨眨眼,自動自發地拿起掛在胸前的奶嘴含著,小臉靠在媽媽頸下。



  戚慕生聽王薔哼著不知是什麽旋律的曲調,手心規律地拍著女兒的背,甜甜的眼皮逐漸沈重,安心地睡在母親懷裏。



  他從來沒見過她如此溫柔,即使在他們熱戀時,她偶一為之的依賴與撒嬌都還帶著傲氣與嬌氣,意外瞧見她溫暖甜美的表情,他心底的堅硬慢慢軟了下來。


  原本來找她是想弄清當年不告而別的原因,他也不否認自己有故意找她麻煩的意圖,所以他要當蛋糕店半個老闆,之後再刁難她。



  他與市政府的案子得弄到十一月底,計畫這三、四個月裏都不讓她安寧。他心裏明白這想法幼稚又惡劣,不過他才不管,他就是想這麽做。



  誰想到再見面時,他發現自己對她還是有感覺,到底只是性還是餘情未了,他也懶得去想,反正他想要她就是了,於是他又改變主意,打算引誘她複合,三個月後換他不告而別,同樣是幼稚的念頭,他也不管,老子爽就是了。



  只是與她談話的過程雖不愉快,卻意外發現她並非全然對他無情,否則她也不會用他設計的圖稿,忽然間,他想弄清楚她到底在想什麽,這兩年做了什麽?



  於是他找上徵信社,也幸好他做了,竟意外發現自己多了個女兒,現在已不是單單兩個人的事,而是三個人,他沒法引誘她後再把她甩掉,到時傷害的不僅是她,還有無辜的女兒。



  戚慕生在霓虹閃爍的街道上走著:心中慢慢有了定見。他必須再次改變策略才行,既然蠻橫的不行,就來溫柔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9-23 00:27:32

第五章


  一進屋,王薔就將熟睡的甜甜抱回房,戚慕生亦步亦趨地跟著,不時觀看室內的佈置。



  瞧著牆上擺的幾幅畫,有梵穀的「隆河的星夜」、米羅的「微笑」,還有幾幅歐洲街景的複製畫,與兩年前欣賞的畫作沒有太大的不同,她喜歡看起來溫暖或是令人心情寧靜的畫風,他則喜歡用色大膽、風格強烈的作品。



  王薔在甜甜肚子上蓋了一條小薄毯,對著站在一旁觀看的戚慕生使個眼色,示意他出來,他摸摸女兒胖胖的臉,不舍地離開房間。



  「她幾點會起床?」他問。「還是我今天晚上睡這裏--」


  「想得美。」她嗤之以鼻。「你什麽時候變奶爸了。」



  「從知道我有個女兒開始。」他挑眉,譏諷道:「如果不是某人隱瞞,她現在都會叫我爸爸了。」



  王薔睨他一眼,逕自走到單人沙發上坐下。「該說的剛剛都說過了,我很累,你該走了,晚安不送。」



  若不是方才在路上決定修改計畫改善兩人的關係,他定會因她不客氣的態度而冒火。在另一頭的沙發上坐下後,戚慕生將袋子全堆在角落,拿起遙控器打開冷氣。



  「天氣熱得不像話。」


  「你到底走不走?」她惱怒道。



  「放心,我會走,就吹一下冷氣。」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王薔。」



  她挑眉。


  他露出不滿的表情。「你一定要這麽拒人於千里之外嗎?」


  她有拒人於千里之外嗎?她不過是想要他滾而已,最好永遠不要再出現……好吧,如果這算拒人於千里之外,她的確是做得很明顯。



  「你是不是恨我?」他問。



  她驚訝地看著他。「沒有。」



  戚慕生伸直長腿,黑眸盯著她的臉。「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離開我是因為我想待在紐約,然後你想回臺灣,我們吵過幾次,你覺得我太頑固,根本無法溝通,所以決定不告而別,是這樣沒錯吧?」



  她頷首,她在紙條上是這麽寫的沒錯。



  「雖然我頑固又無法溝通,但兩年前你是喜歡我的,沒錯吧?」他又問。



  「為什麽又提過去?」她不想回答。



  他沒理她,繼續道:「我想你是軎歡我的,現在有個地方我想不通。」他望向她。「你有我的小孩又沒男人,然後我也回來了,兩年前又那麽喜歡我,為什麽我們不能複合?」


  「你--」


  「就算--」他打斷她的話。「現在你沒那麽喜歡我,但我還是想不通為什麽不能從頭來過?不是有句話叫再續前緣。」



  王薔瞪著他沒講話。



  他傾身向前,雙眼如盯住獵物般看著她。「別跟我扯什麽在紐約的你不是你,那時你脆弱現在不脆弱這種鬼話,我要答案,王薔。」



  她擰著眉頭,表情惱怒。「我說的是實話,我當時是比現在脆弱。」



  「你是在告訴我現在的你很堅強,所以不需要談戀愛?」他挑眉。「這是什麽論點?難道世界上堅強的人都不談愛,只有弱者談?」



  「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她沒好氣道。「你想聽實話是不是?好,我告訴你實話,記得你媽給的一百萬吧?」



  戚慕生頷首。「別跟我說因為我媽的關係,所以你決定分手。」



  「你到底要不要聽?」她不耐煩地說。


  「要。」他不再激怒她,舒服地靠回椅背。



  「你知道我的家庭背景,我兩歲時父母離婚,三歲時父親再婚,四歲的時候我媽把我丟給阿嬤阿公,自己也再婚了,小時候我身邊就圍繞著閒言閒語--我是沒人要的小孩,我父母都不要我之類的。」



  見他不高興地想說什麽,她立刻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麽,那些閒言閒語我當時很在乎,後來已經練就聽而不聞,不過我的重點不是蜚短流長、三姑六婆的話語,而是我的家庭背景。高中的時候,我很喜歡一個男同學,他也喜歡我,偶爾他會偷偷買一些小東西給我示好,都是十幾塊的小東西:糖果、原子筆、簞記本、綁頭髮的發帶,結果有一天放學回家,我看到他媽媽坐在我家客廳,跟阿嬤說我讓她兒子成績退步,拜託我不要纏著她兒子。」



  戚慕生聽得皺眉頭,她瞅著他揪緊的濃眉,淡聲道:「你媽讓我想到她。」



  他驚訝地揚起眉。「你--」



  「聽我說完。」她瞪他。「第二天,那個男生來跟我道歉,大概是他媽媽回去跟他說了這件事,他對我很抱歉。我請他以後不要來找我,也把東西都退回去,他不收,所以我把東西全丟進垃圾桶。



  「他不死心,三天兩頭來找我,那次月考,他一下子掉了十名,結果他媽又上門了,還帶著自己妹妹來助陣,你三11n我一語,講了很多難聽的話,阿嬤跟她們吵起來,結果心臟病發進了醫院,那男的又來道歉。」



  王薔苦澀地扯了下嘴角。「我問他是不是想害死我才甘願、殺死阿嬤才甘心,如果他管不了自己的老媽,就行行好不要再來見我,把那些道歉的屁話收回去,他媽要是再上門,我就拿菜刀砍,到時他只能來監獄跟我道歉。從此,他再也沒在我面前出現過。」



  戚慕生盯著她冷淡的表情,問道:「你希望我先搞定我媽?」



  她搖頭。「一個人除非自己要改,否則別人是不可能改變他的,豆豆小說閱讀網所以我不相信一個不喜歡兒子女朋友的媽媽,會因為兒子幾句話就改變想法,何況你根本沒辦法阻止你媽來找我。當時我對那男的說的話其實是遷怒,我只是要告訴你,從小到大我看到最多的就是現實,你跟我在一起,你媽就會殺過來,而我討厭應付這種事。」


  戚慕生緘默不語,表情嚴肅,垂下眼不知在想什麽,王薔歎口氣。「我會離開你、離開紐約有很多因素,你媽是其中一個原因,我想回臺灣而你想留在紐約發展是另一個,還有我們個性都好強,有很多磨擦--」



  「聽起來我們在一起沒一點快樂。」他不悅地打斷她的話。



  王薔蹙眉。「我沒這個意思,當然會有快樂--」她怱然收了口。



  「怎麽不說了?」他追問,將她逃避的眼神納入眼底。



  「想那些對事情有幫助嗎?」她不悅地反問。「還是說回現實吧,你要來看甜甜我下會反對,但我希望你不要得寸進尺。」



  「得寸進尺指的是什麽?」



  「你明知故問。」她瞋目以對。「再續前緣什麽的不要再提了。」



  戚慕生沒正面回答,只道:「我明天再過來。」



  他如此輕易撤退雖讓她威到意外,卻也松了口氣,放軟語氣道:「我們不做情人,也是能做朋友的。」


  以後兩人相處的時間只會多不會少,她也不想把氣氛弄僵。



  他嘲諷地勾起嘴角。「可以做上床的朋友嗎?」



  她臉色立變,正要罵人,他又道:「女人不是也有需要嗎?」


  「你給我滾!」她怒道。



  他拿起西裝外套,認真道:「我只是覺得甜甜沒有兄弟姊妹挺寂寞的,反正生髮一個也是生,生兩個也是生。」



  她起身打開大門。「滾!」



  戚慕生不以為忤地走到門邊低頭凝視她,突然道:「你還有一點喜歡我嗎?」


  她驚訝地望著他。


  似乎預料到她答不出來,他緊接著說道:「明天早上我會過來。」



  王薔怔怔地看著他踏出門,心中升起一絲莫名的惆悵,卻又很快地甩開,不讓自己去想。


  轉身要回房休息,她才發現他買的幾袋玩具還放在角落,她歎口氣,心底悶得慌,她甩甩頭,再次將思緒丟開。


  很多事不是光想就能想通的,就像她已經學會不去思考父母為何如此對她,不愛她,為何又要生下她……


  當她毅然決定離開戚慕生後,她同樣告訴自己不要回頭,不要懷念。起初並不容易,但慢慢地也不再想起,秘訣很簡單,她讓自己忙碌,忙著開店,忙著上課,然後發現自己懷孕、生下甜甜,她更沒時間去想他。


  偶爾看著甜甜時,她會憶起他的模樣,但情緒很快便讓她驅離,那些甜蜜的回憶只會讓她軟弱,而她必須堅強,堅強地養大女兒。



  她走回房,注視女兒甜美的睡顏,浮躁的情緒慢慢安穩下來。她勾著笑,溫柔地撫摸女兒的發絲,握住她小小的手:心中暖暖的。



  戚慕生一路吹著口哨回家,愉快的心情遮都遼不住,戚瑜燕咬口洋芋片,看著哥哥幾乎是半旋轉地滑進客廳,詫異道:「什麽事這麽開心?」


  戚慕生笑道:「小孩子別管。」


  戚瑜燕不平道:「不講就不講,真討厭。」


  他身子一轉倒在沙發上,一臉傻笑。



  戚瑜燕瞄他一眼。「你這樣很可怕。吃錯藥了?」


  「看你的電視。」他拍了下妹妹的頭。



  「喔,很討厭耶。」戚瑜燕瞪他,揉揉後腦。「幹麽吊人家胃口,快說啦!」



  「少管我的事,管好你自己就好。」他瞥她一眼。「想好以後要幹什麽了嗎?」



  「我才剛來。」她不高興地說。「總要讓我休息幾天。」



  戚慕生翻白眼。「你還真嬌貴。」懶得再說自家妹子,他起身往浴室走,下意識地又吹起愉快的哨音。


  她的好奇心整個被吊起。「到底什麽好事啦,不要吊我胃口。」



  戚慕生好心情地吹著口哨,完全沒理她。



  「小氣。」昧嚓一聲,她氣憤地咬下洋芋片。



  早上七點半,王薔還在喂甜甜吃蘋果泥,就聽見門鈴響起。



  不會吧……她眉頭一皺,抱著甜甜去開門。



  果然,戚慕生就站在鐵門後微笑地望著她。「早。」



  她火大地開門。「你知不知道現在才幾點?」


  他進門。「不要這麽大聲,會嚇壞甜甜。」他伸手從她懷中抱過女兒。「早,爸爸的乖女兒。」


  王薔翻白眼,聽他講這些噁心話,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甜甜揮著手臂。「早。」媽媽每天都會對她說這個字,所以她已經能說得很好。


  「喝牛奶了嗎?」戚慕生又問,看著女兒嬌憨可愛的臉,全身上下無一處不舒坦。



  甜甜點頭,眼睛睜得大大的。



  「蘋果泥還沒吃完。」王薔說道。



  「我喂。」他抱著女兒坐到餐桌前,嫌惡地看了眼碗裏的一團糊狀物。「什麽東西?」



  「蘋果泥。」



  「怎麽看起來這麽噁心。」他舀了一點喂甜甜,甜甜轉開頭去。「看,她都嫌棄。」



  王薔簡直哭笑不得。「她跟你不熟,不肯讓你喂。」


  他狐疑地瞟她一眼,她拿了湯匙,送到女兒嘴邊。「甜甜來,吃了才會快快長大。」


  甜甜張嘴吃了一口。



  王薔綻出笑靨。「好乖,甜甜是乖寶寶。」


  戚慕生凝視她溫柔的表情,王薔拾起眼時,就見他怔怔地望著自己。



  「怎麽了?」


  他挑眉。「你跟甜甜說話的時候很迷人。」



  她氣惱地紅了臉。「別跟我說這些。」



  「為什麽?」



  「噁心肉麻。」她嗆回去。



  「你真的很難搞。」他瞪她。



  她不理他,繼續喂女兒吃東西,卻沒再說話,嘴巴閉得緊緊的。



  戚慕生挑眉,覺得她幼稚得好笑,不過識相地沒說出口,低頭親親女兒的腦袋瓜。



  吃飽後,他在客廳清出一塊地,把甜甜放在拚貼地板中央,然後拿出袋子內的布偶倒在她四周,甜甜開心地大叫。



  「喜不喜歡?」他笑著摸摸她的頭。「做一個玩具屋給你好不好?」



  甜甜似懂非懂,只抓著最後一個字說:「好嗚。」



  他開心地把女兒抱起來轉圈,甜甜格格笑著。



  「好,就做一個玩具屋給你。」



  王薔忍不住插嘴。「不要鬧了,她根本不知道你在講什麽,也不准做什麽玩具屋,你這種教育方式會把她寵壞。」



  戚慕生瞄了眼她不悅的表情,笑著對女兒說:「媽媽好掃興,對不對?」



  甜甜抓著最後一個字,叫道:「對。」


  他哈哈大笑,在女兒臉上親了一口。



  王薔瞪著他。「幼稚。」



  他不理,拿著小熊布偶在女兒面前晃。「來,叫爸爸。」



  甜甜伸手要抓布偶,戚慕生逗著她玩,布偶怱上怱下的,哄她叫爸爸。王薔蹙眉,心裏五味雜陳。他沒出現前,甜甜是她一個人的……明知這麽想不對,但她就是彆扭。



  甜甜不怕生又愛笑,跟什麽人都處得好,沒一會兒就跟戚慕生玩在一塊,察覺自己在吃味,王薔訕訕地走到餐桌前收拾,想起昨天忘記叮嚀他的話。



  「甜甜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告訴你媽。」



  「我媽的事我會處理。」他拆開拼圖。



  王薔皺眉。「你不會已經說了吧?」



  「還沒。」他瞄她一眼。「不用緊張,你不需要怕我媽。」



  「我不怕你媽,我只是討厭應付這種事。」她走到他面前。「我不想她知道。」



  「甜甜是我的女兒,我沒打算藏著她。」



  「我沒叫你藏著她,只是不要告訴你媽--」



  「可能嗎?」他反問。「就算我不告訴她,她也會從別人口中知道,難道我帶甜甜出去時,要跟人家說她是我乾女兒。」他示意她理性一點。



  她眼帶殺意,咬牙切齒,似乎恨不得一口咬死他。戚慕生歎氣。「我不會告訴她,但我不能保證別人不說,反正現在只有陳子蜚知道,他不會多事告訴我媽。」



  王薔知他說的有理,但她真的很討厭現在的情況,原本簡簡單單的生活又要弄得一團亂。



  見她一臉煩躁,戚慕生伸手拉她坐下,她火大地把氣發在他身上。「不要碰我。」



  「小聲點,甜甜在看你了。」他對女兒露出笑臉。



  甜甜坐在地上,仰頭望著他們,小嘴微張,一臉困惑,她無奈地歎氣,坐下來摸摸女兒的頭。



  「你就不能假裝沒見過我們,靜靜離開嗎?」王薔任性地說道。



  戚慕生的雙眼閃過一絲厲色。「別太過分,你瞞著我甜甜的事我已經夠火了,還想得寸進尺?」



  她不服氣地回瞪。「甜甜在這兒,我不想跟你吵。」



  「你……」



  「哇啊……嚏……」甜甜甩著熊寶寶。



  戚慕生收起厲色,伸手抱起甜甜。「你長大了不要像你媽,壞脾氣一個,死不認錯。」



  甜甜咬著小拳頭,眨著小狗般的無辜眼神。



  「別在她面前胡說八道。」王薔警告。「小孩子不是什麽都不懂的。」



  他冷笑。「是嗎?那我改天念個相對論給她聽,看她懂不懂。」



  「你一定要這麽幼稚嗎?」她咬牙。


  他冷笑。「彼此彼此。」



  王薔怒目而視,劍拔弩張的氣氛讓甜甜莫名不安,鼻頭一皺哭了起來,把兩人嚇了一跳。「怎麽了?」戚慕生緊張地道。



  「跟你說過不要在她面前吵架。」王薔伸手抱過女兒輕拍。



  「說不定是尿尿了。」他說著就要檢查女兒的尿布。「這什麽牌的尿布,怎麽看起來有點粗糙,我看我再去重新買個好的牌子。」



  她賞他一個自眼。「你不要一副暴發戶的樣子可不可以?」想到他買的一堆玩具就頭痛。



  「你會不會講話--」他不自覺地提高嗓門。



  甜甜哭得更大聲了。



  她瞪他一眼。「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講了?」她拍著女兒的背。「乖,不哭,沒事。」


  戚慕生扯出笑容,心疼地擦去女兒小臉上的淚。「不哭了,爸爸不跟你媽計較了。」明明想跟王薔好好相處,偏偏說沒幾句就想掐死她。



  王薔咬牙,極度想把他打進烤箱,用兩百度烘烤,連拔毛的手續都省了。



  ‘怎麽長得這麽可愛。」他拉來一個袋子,翻出相機幫她拍照。「來,爸爸幫你拍寫真。」



  王薔翻白眼。「你可不可以停一下?」



  甜甜抽噎地看著鏡頭,戚慕生推開一地玩具,躺在地上幫心愛的女兒拍照。「來,笑一個。」



  「真是夠了。」她抱起甜甜要走。「你這樣我根本不放心把甜甜給你帶。」



  戚慕生不悅道:「我才擔心甜甜在你的教育下會變成怎樣。」他把相機掛在頸上,伸手要抱女兒。



  她警告地看著他。「戚慕生,你克制一點行嗎?你會嚇到甜甜。」



  「我看她很喜歡我。」戚慕生挑眉。「你是嫉妒吧。」



  她再度翻白眼。「嫉妒的是你吧?」



  「我是嫉妒。」他盯著她。「我不該嗎?」他輕觸甜甜的臉。「不管是不告而別還是懷孕,你不曾想過我的感受,沒給我選擇的機會,獨斷獨行,現在卻來評斷我不該這麽寵她?」


  王薔別開眼,惱怒道:「你別想勾起我的愧疚感。」



  「你有愧疚感嗎?」他反問,見甜甜又開始不安地扭動,他放柔聲音道:「乖,沒事。」他撫摸女兒柔軟的發絲。



  王薔安撫地拍著女兒的背,低聲安慰幾句,過了一會兒才道:「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她將甜甜交給他,把桌上的碗筷收到廚房洗乾淨後,開始準備甜甜的外出用品。



  半小時後,三人下樓往蛋糕店走去,鄰居訝異地打招呼。



  「阿薔,去蛋糕店喔?」



  「對。」王薔僵著臉,除了禮拜天,她都得去店裏,還需要問嗎?



  大嬸果然只是先打一顆空包彈,立刻將實彈上膛。「啊這位是--」



  王薔還沒來得及開口,戚慕生已搶先道:「我是甜甜的爸爸。」他露出燦爛的笑容。



  「咦?」大嬸張大嘴。



  王薔惱怒地瞪向他,偏偏怒氣無盧可發,因為他說的是事實。



  「阿薔,是真的嗎?」大嬸忙不迭地問。



  她實在不想回答,但又不能說謊,她蹙緊眉頭。



  「阿薔,告訴阿姨啊!」戚慕生的笑容都要咧到耳旁了。


  她真的想拿鐵鍋敲他的頭,但又咬牙忍住。



  大嬸見王薔沒辯駁,立刻驚呼。「果然是真的!太好了,一個女人養孩子太辛苦了,甜甜還是要有個爸爸啦!」



  她的大嗓門把站在外頭閒聊的三姑六婆全引了過來,沒一會兒工夫就傳得人盡皆知,王薔看著戚慕生把甜甜的蘋果臉移到自己臉旁,問道:「我們長得很像吧。」



  「像,有像!」大嬸們一致附和。「那個眼睛嘴巴,真的像。」



  明明就討厭應付三姑六婆的人,現在卻跟婦女團嘻聲談笑,實在是太噁心了,王薔受不了地往前走。


  「阿薔,怎麽自己走了?」其中一個大嬸喊。



  甜甜扭動身體,喊著:「媽媽……」



  聽見女兒暖甜的聲音,王薔的心一下軟了,只得又走回來,表情有些不自在。



  戚慕生微笑地對大嬸們說道:「她不自在,我們先走了。」



  「都還沒問你們怎麽--」



  「算了啦,等他們回來再問,沒看到阿薔不自在?」



  「她從小到大什麽時候自在過……」



  「好啦,不要說這些。」大嬸們你一言我一句,聽得王薔直皺眉,若不是捨不得賣掉阿公阿嬤的房子,她也不需要忍受這些。



  「你是故意的吧?」她不悅地皺起眉頭。



  「沒什麽故意不故意,對你來講我消失最好,而且最好別引起別人注意,只要我的做法跟你不一樣,你就覺得我在找碴,但我找了什麽碴?不過實話實說而已。」他不認為自己有什麽錯。



  「說得倒容易,要應付她們的又不是你。」她譏諷。



  「你可以搬來跟我一起住,就不用應付她們了。」見她一臉怒火,他補充一句。「或者我來跟你住,她們還是由我應付。」


  「想得美……」



  「看吧,我講什麽你都不願意。」他指出顯而易見的事實。「我不可能如你想的那樣拍拍屁股走人,你最好習慣。」



  她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但她不想接受,所以只能生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9-23 00:27:57

第六章


  戚慕生跟著王薔去蛋糕店,她烤蛋糕時,他就充當保母照顧甜甜。王薔拿了小麵團給女兒玩,要戚慕生注意看著別讓她吃下去了。



  他抱著女兒看她拍麵團,一邊快速地捏了一隻小狗給她。甜甜驚喜地叫著,想抓起小狗時,麵團斷成兩半,她癟著嘴嗚咽起來。



  「不哭,爸爸再做一個給你。」他快速捏出許多小動物,看著甜甜再次綻出笑容。



  王薔一邊將麵糊倒進烤盤一邊注意兩人的互動,她從沒想過戚慕生對小孩會這麽有耐心,只希望他不是三分鐘熱度,帶小孩最需要的是耐心,雖然甜甜很乖又好帶,但拗起來時也是鬧得人沒轍。



  倒好麵糊後,她將烤盤放進烤箱中,調好溫度跟時間後,又開始注意父女兩人。甜甜玩了一陣,想下來走路,戚慕生只得坐在椅上,看她搖搖晃晃地學走路,他拿起隨身攜帶的數位相機開始拍,王薔受不了地翻白眼。



  「來爸爸這裏。」戚慕生招手。



  甜甜嘻笑著往前走,沒幾步便摔坐在地上,戚慕生剛想扶她,她已經站了起來,也沒哭,仍是笑咪咪的。


  他高興地咧嘴而笑,在她搖搖晃晃地走過來時把她抱起,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看著戚慕生疼愛甜甜的模樣,王薔心裏浮趄一抹異樣,說不出是甜是苦,是酸澀是無奈……或許都有吧,若說是父女天性,為何自己的父親卻狠得下心離棄她,多年不聞不問?



  母親也沒好多少,只是偶爾來幾通電話,不鹹不淡地問候,更多的是不自在的沈默。


  她已經學會不去思考父母的無情,只想著養育她長大的阿嬤阿公。以前阿嬤曾對她說:「是我沒把你媽媽教好,她才會這麽軟弱、這麽不負責,可是你不要恨她,只要好好長大,做一個負責任的人就好,這樣阿嬤就很安慰了。」



  想到阿嬤慈祥開朗的面容,王薔的眼眶怱然濕了起來,她轉過身,抹去眼角的淚。



  「怎麽了?」戚慕生抱著甜甜回頭時,恰巧看到她抹眼淚。



  「沒什麽,眼睛癢。」她扯了扯嘴角。



  戚慕生走過來。「我看肴。」



  「現在沒事了。」她摸摸女兒的頭,遲疑地喊了聲。「戚慕生。」



  「嗯?」



  她抓著甜甜的手輕輕搖晃。「將來你結婚了,有了自己的小孩……你還會來看甜甜嗎?」



  他在刹那問領悟,她方才不是眼睛癢,而是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王薔。」他抬起她的下巴,見她想閃躲,他一把攬住她。「別動,我還抱著甜甜。」


  「你……」



  「我不會結婚。」



  她輕哼一聲。



  「我知道你不信,但現在除了你以外,我沒別的候選人,你也知道我女人緣很差。」



  她露出一絲笑容,可眼中的憂慮未褪。他保證道:「如果你還不信,那我答應你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會丟下甜甜。」他歎氣,氣息拂過她的頭頂。「你不能因為你父親如此對你,就認為全天下的男人都會丟下孩子……」



  「我沒這樣想。」



  「你如果沒這樣想,就不會這樣問我了。」他撫著她的發。或許是父母離異的影響,她對男人、愛情、婚姻都不信任。


  王薔輕歎一聲,雖然還無法全然相信他,但無疑地,他的話還是起了安慰作用:心中安定不少。



  甜甜摸著父親襯衫上的扣子,說著含糊不清的字詞。



  察覺王薔想退開,戚慕生低頭看她。「我們再試試看好嗎?」



  她訝異地望著他。「我說過不可能,你媽媽……」



  「我已經想到解決辦法了。」他走到自己提袋旁,拿出iPhone再回到她面前,遞給她。



  她疑惑地望著他,低頭看著iPhone與藍芽耳機。「叫她買這個?」



  他笑道:「不是,再想。」



  「我猜不出來。」她直接放棄。



  他將耳機塞到她一隻耳朵內,甜甜叫著要抓線,王薔立刻抓住她的手。



  「你不用應付我媽。」他一臉認真。「就算她來找你,你也可以不用聽她講話。」他指著茸機。「塞著聽音樂,再打電話叫我回來處理就行了。」



  見她露出荒謬不可思議的神情,他扣著她的下巴,嚴肅道:「你別以為我在敷衍你,我說的是真的,戴上耳機打電話給我,讓我來處理就行了。」



  「這根本行不通……」



  「為什麽行不通?」他逼她正視自己。「我媽遲早會知道我有孩子,你以為她不會來找你嗎?當你決定生下孩子的時候,就應該知道我們的關係沒那麽容易斷得了。」



  「我以為你不會回來。」她煩躁地說。



  他搖頭。「我怎麽可能不回來,我的家人朋友都在臺灣,留在紐約是為了藝術生涯,以後我會兩頭跑,不過待在臺灣的時間會久一點。除了紐約之外,我還會到其他國家參展,你應該知道--」


  「我知道。」她打斷他的話。



  他皺眉。「你以前適應得很好不是嗎?」


  「就算這不是問題,但--」



  「沒什麽但不但的。」他打斷她的話。「我一直在讓你,這次你聽我的。」


  「你讓我?」她不可置信地瞪著他。「你真敢講。」



  「我講的是事實。」



  感覺到兩人氣氛不好,甜甜不安地扭動著想下來。



  戚慕生忙安撫地給她戴耳機,放了一首輕柔的音樂給她聽。


  「甜甜來,聽音樂。」



  當音樂在耳邊響起,甜甜驚奇地睜大眼,伸手抓耳機線。



  戚慕生接續方才的話。「不管是不告而別還是隱瞞懷孕的事,我都可以不客氣地說你欠我,如果不是心血來潮決定找你算帳,我現在一定也還被蒙在鼓裏。不管你這麽做是因為我媽,還是因為你自己,我才是最無辜的人,你根本沒問過我的意見就自己下決定,我說你獨斷獨行難道有錯?」


  她深吸口氣。「你要說我獨斷獨行我也認了,反正事已至此,我沒什麽可說的。」



  「你沒什麽可說的,那就由我說。」他立刻道。「我媽是我媽,我是我,你別拿我媽當擋箭牌。」



  「我沒有拿她當擋箭牌,我只是不想再應付她這樣的人!」她提高嗓門。「我昨晚已經說過了,很難懂嗎?」



  甜甜抬頭看她,大大的眼睛盛滿不安,下意識地扭動身子。



  「沒事。」王薔在她額上親了下。「沒事,媽媽在這裏。」她伸手抱過女兒,溫柔地拍著她,聞著女兒身上的奶香味,讓她慢慢安定下來。



  戚慕生歎口氣,有小孩在場實在不好談事情。「我們晚點再談,不過我希望你先想一件事。」


  她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


  「如果有人跟你說,因為你雙親都不是負責任的父母,所以你沒資格養育甜甜你會怎麽樣?」他嚴肅地說。



  她震驚地瞪著他。「你想做什麽?」


  「我沒要做什麽,你別老是把我往卑鄙無恥的方面去想。」他沒好氣地說。



  「我只是要你換個角度想,我沒因為你父母論斷你,你也別拿我媽當擋箭牌,父母不是我們能選的。」


  她局促不安地垂下眼,他乘勢道:「如果我沒給你支持,你大可以離開,但現在是你一直在推開我,連試都不想試。」



  王薔蹙著眉頭想說什麽,他的iPhone卻響了起來,甜甜被鈴聲吸引,轉過頭來,戚慕生接起電話,一邊拉著甜甜的手搖晃。



  「什麽事?」


  「東西送到了。」助手洪壽銘說道。



  他立刻道:「我等一下就過去。」又交代了幾句話後,他才結束通話,轉頭看向甜甜,臉上是依依不捨的表情。



  「我今天得待工作室。」他低頭親了下女兒的小胖臉。「爸爸要去工作,晚上再來看你。」



  他很想帶她去工作室,但王薔說的也不是沒道理,甜甜跟他還不熟,就這樣抱走她不大妥當,萬一女兒哭著要找媽媽,他還是得把她送回來。



  甜甜不明所以地望著他,戚慕生摸著她軟軟的頭髮,說道:「下次爸爸錄自己唱的歌給你聽,培養你的音樂監賞力。」



  王薔受不了地翻白眼。「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麽自戀?」


  他聳聳肩。「天生技能,沒有辦法。」



  她放棄,懶得再講他了。



  戚慕生又啵女兒一口,趁王薔不備,快速在她嘴上親了下。王薔僵住,想到她抱著女兒不能反擊,他又順勢親了幾下。



  「你……」王薔氣得滿面通紅,急忙後退一步。「不要太過分。」


  「看在你幫我生了一個這麽可愛的女兒分上,我原諒你兩年前不告而別。」他大方地說。「雖然我心底還是有幾分氣憤,但是算了,真的要計較也計較不完。」



  「我不--」



  「你最好趕快想通。」他打斷她的話,碰了下女兒的小鼻子後才轉身離開。



  王薔瞪著他離去的背影,受不了地搖頭。「怎麽會有人這麽自大--」



  戚慕生走了沒多久,她接到秋月的電話。


  「怎麽了?」



  「阿葳在生氣。」秋月歎氣。「她說禮拜天不來吃大餐。」



  王薔怔住,過了幾秒才道:「喔。」



  「你要不要親自打電話跟阿葳解釋?」秋月說道。



  「我會打給她。」王薔回道。「不過我想她可能不會那麽快原諒我。」



  羅品葳一向好打抱不平,而且最討厭不公不義的事,她以為站在正義的一方保護王薔,沒想到最後卻是一個謊雷,還是被好友欺騙,惱怒的情緒可想而知。


  「我最近還真是裏外不是人。」王薔歎口氣。



  「你別這麽說啦。」感覺她心情不好,秋月立刻道:「我現在去找你好了。」



  「不用,我沒事。」



  「甜甜是不是在旁邊,我有聽到她的聲音。」



  「嗯,她在,我正想把她送去保母那裏。」



  「等一下,我先過去逗她玩。」秋月掛上電話。



  以前她想來蛋糕店就來,哪需要辜先打電話,現在怕撞見學長,只能先打電話探敵情。



  王薔收了線,不自覺地又喟歎一聲,在女兒身邊坐下,摸摸她的頭。



  「猴嘰。」甜甜拉著小熊的手臂。



  她笑道:「這不是猴子,是小熊,熊,熊。」她重複念了好幾次。


  甜甜含糊地念著。「有有……有……」



  王薔再次被逗笑。「熊,不是有,熊熊。」



  甜甜咬住小熊的手臂,兩人玩了一會兒,工讀的小妹來了,與王薔打過招呼,又逗甜甜說了幾句話後便開始整理打掃店面,準備營業。



  沒多久,秋月來了,像暖風一樣跑了過來,抱起甜甜親個不停。「想不想乾媽?」甜甜格格笑得好開心,胖胖的手臂揮舞著,秋月輕輕咬了下她的小胖手。「要不要跟乾媽回家?」



  「鴨鴨……」



  「要對不對?甜甜最喜歡乾媽了。」秋月笑著搔她的小肚子。



  甜甜又是尖叫又是笑,身體扭個不停。



  「好了你們兩個。」王薔不得不出聲阻止。只要跟甜甜在一起,秋月的智商自動歸零。



  「媽媽生氣了。」秋月抱著甜甜坐下。「你跟學長談得怎樣?」



  王薔搖頭。「他想複合。」



  秋月不是很意外。「為了甜甜?」


  她點頭。



  「那你怎麽想?」



  「我們之間最大的問題是他媽,兩年前,我不想打這場仗所以決定離開,沒想到回來後發現有了甜甜……我現在還是不想跟他媽接觸,但戚慕生說的也沒錯,我既然生下甜甜,就註定我們牽扯不清,他也沒法限制他媽的行動,只叫我不要理她就好了。」她把iPhone跟耳機的事也一併說了。


  秋月笑了起來。「學長的幽默戚本來就比較奇怪,不過婆媳問題很麻煩。」



  王薔神色一整。「我絕對不嫁戚慕生,還沒嫁他媽就看我不順眼,嫁了還有好日子?婆媳這種名分一定下,我就先矮一截,我絕不當苦情媳婦。」



  「不結婚的話……」秋月忽然想到一個人。「你記得李明芳嗎?」



  她點頭,李明芳是大學同學,大一大二時跟她還不錯,但大三時阿嬤過世,她無心課業,辦了休學去紐約旅行,兩人就沒什麽連絡了。



  「有一次我們聊天,她跟我說她爸媽沒結婚,但就跟一般夫妻一樣住在一起,也生了三個小孩,唯一不同的是過年過節或者平常爸爸帶他們去看奶奶的時候,媽媽都沒跟去,因為當初她奶奶不喜歡她媽,不答應他們結婚,她媽個性也很硬,不結就不結,還跟她爸說好了,兩人不結婚,要的話就同居,如果她爸變心要去娶其他女人,她也不會攔,可是說好了小孩歸她,她爸不能來爭。她爸也答應了,就這樣過了二十幾年,後來她奶奶想孩子都生三個了,就叫他們結婚,反而是她媽說不結,有點賭氣的意思。」



  見王薔擰眉沈思,秋月說道:「我不是說你一定要結或不結,而是人生有很多過生活的方式,明芳的例子算是特殊,最重要得歸功她爸意志夠堅定也不花心,這十幾、二十年她奶奶不是沒介紹女人給他,不是沒一哭二鬧三上吊過,但她爸不答應就是不答應。說起來她爸也算奇男子,頂得住她奶奶的威脅,她媽也是好女人,雖然她奶奶這樣,她也沒在孩子面前講奶奶的壞話,只說老一輩有老一輩的觀念,反正逢年過節不用回婆家,她也輕鬆,不用看婆婆臉色。社會上這種例子應該不多,你跟學長也不一定要效法,只是我覺得你有時候太好強又固執,其實很多事都可以換另一種角度想。」



  王薔苦笑。「講得我好像非戚慕生不行。」



  她立刻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學長不在的這兩年你不是過得好好的,還把甜甜養得健康可愛。」


  聽見自己的名字,原本在玩餐巾紙的甜甜抬起頭來,秋月忍不住啵了一口。「你是小天使,甜甜。」



  甜甜呵呵笑,把餐巾紙撕成兩半,王薔原本揪緊的眉心松了開來。



  「學長畢竟是甜甜的爸爸,他喜歡甜甜也喜歡你,想複合是人之常情,要不要跟他在一起,我也不能幫你決定,只是提供另一種想法給你。學長這個人雖然強勢又霸道了一點,但是心地也不壞,我弄壞他的東西,他也沒要我賠……」


  「你是理虧氣短吧。」王薔好笑地說,隨即想到自己也是理虧一族,無奈地歎口氣。



  「我沒說不給他錢,是他說不用,不過他一直找我麻煩,三不五時捉弄我一下,我就是他的玩具,你懂吧?」秋月突然露出憤恨的表情。「除了旭哥外,我最怕的就是學長。」



  王薔是不怕他,但理不直就氣不壯,他死抓著不告而別與隱瞞甜甜存在兩件事扣住她的脖子,搞得她很煩,他一向懂得蛇打七寸,利用優勢,她現在理虧,沒辦法跟他抗衡。


  她煩躁地拿下眼鏡,捏著眉心與鼻樑,秋月歎氣。「沒關係,我們一起加入怕老公俱樂部。」



  王薔瞪她一眼。「少講這種沒出息的話。」



  「不是沒出息,是夫妻相處之道。」秋月辯駁。「互相讓一下就好了,我媽說……」她降低聲量。「旭哥不是沒分寸的人,你讓他一分,下次他就讓你一尺,就我觀察果然如此,我現在已經掌握到他的弱點了。」秋月得意竊笑。



  王薔賞她一記白眼。「懶得理你,你要這麽阿Q,我也沒話好說。」



  「我不是阿Q……」



  「好了不講這個,說阿葳吧。」她轉開話題。



  秋月垂下肩。「她是正義使者,很難說服。」她低頭摸摸甜甜的腦袋,眼睛一亮。「有了,我們叫甜甜擔任和平大使。」



  王薔戴上眼鏡,看著女兒流口水的憨樣。「也只能這樣了。」


  和平大使訓練很快展開,但因為大使年紀尚小又不會說話,秋月只能以外表決勝負。她先幫甜甜梳一個可愛沖天炮頭,幫她順順眉毛,用棉布擦亮四顆小門牙,期間甜甜奮力抵抗,口水流了一地。



  接下來卻無事可做,因為王薔不讓甜甜畫腮紅,也不能塗指甲油,她只好拿毛巾擦甜甜的小腳丫。



  「打扮成小白兔的樣子好不好?」秋月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我之前不是有送你老虎裝,這次買小白兔跟乳牛的好了。」



  聽到乳牛就懇起戚慕生大言不慚的話,她立刻道:「不要乳牛裝,穿老虎裝就可以了。」



  「老虎看起來不夠可憐,小白兔才會引發阿葳的母愛。」秋月自信地說。



  幾個客人走了進來,王薔起身前說道:「就小白兔吧,不要再弄有的沒的。」



  「再給你抓一條紅蘿蔔好不好?」秋月搖著甜甜的雙手。


  甜甜叫一聲。「好嗚。」她左扭右扭地想下去。



  秋月笑著放她下去學走路。「走慢一點。」



  客人漸漸多起來後,王薔顧不了甜甜,便想打電話請保母來接,秋月忙道:「我先帶回去給我媽看一下,她也說好久沒看到甜甜了,有點想她,等一下我再送到保母那裏。」



  王薔頷首。「那就麻煩你了。」她拿起放著幼兒用品的側背包給秋月,還順便裝了一小盒蛋糕給她。「我也好久沒去看你爸媽,這些給他們。」


  「我媽一定會說不用這麽客氣。」秋月笑嘻嘻地抱著甜甜,拿著禮物往外走。



  「小心點。」王薔提醒,親了女兒的手心一下才放開。



  「放心,才幾條街。」秋月開心地抱著甜甜離開。



  甜甜喊著媽媽,揮舞小手,王薔綻出笑,也舉手揮了揮。



  意外懷了甜甜打亂她所有的計畫,不過當她決定生下來後,便沒後悔過,女兒貼心可愛,與她又親,多少補足了阿嬤離開後:心中填不滿的哀傷與惆悵。



  只是沒想到戚慕生會回來與她搶甜甜--或許說「搶」不大對,但她還是小心眼地認定是搶,女兒本來是她一個人的,現在卻得與他分享:心裏到底意難平。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9-23 00:28:25

第七章



  「囡囡,在這裏跟阿嬤阿公住得習不習慣?」囡囡綁著兩個小小的瓣子,穿著媽媽買的新衣服,坐在蛋糕店的椅子上乖巧地點頭。



  媽媽放心地微笑。「那就好,阿嬤阿公會對因因很好的,來,霜淇淋都快化掉了,快吃。」



  囡囡望著母親,拿起湯匙小口小口地吃著。



  「媽媽現在工作忙,沒有辦法常來看你,等到媽媽穩定一點了再來接你。」



  小女孩抬頭想說什麽,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乖巧地點頭,繼續吃霜淇淋。這些話她聽過好多次了,不知道媽媽什麽時候工作才會不忙。



  「爸爸有來看你嗎?」



  媽媽的臉不是很高興,囡囡遲疑地搖搖頭。



  「哼,真是沒良心……我怎麽會看上這種人。」



  看到母親拿衛生紙抹淚,囡囡小聲道:「爸爸不來沒關係,媽媽……媽媽就好。」



  「你啊……」



  媽媽笑著摸摸她的頭。「等媽媽工作不忙了就來接你。」



  她再次點頭。



  還來不及吃蛋糕,媽媽便說要回去工作了,要店員把蛋糕包起來。囡囡拿著蛋糕回家,在門口望著媽媽離開。蛋糕捨不得吃,放在冰箱,最後壞了,被丟進了垃圾桶,而媽媽一直沒來接她。


  當天下午五點多,戚慕生就到保母家接人,因他是陌生人,保母自然不敢將甜甜交給他,他立刻打電話給王薔讓她跟保母解釋,王薔恨得牙癢癢的,幾乎想沖過去咬斷他的脖子。



  「他……是甜甜的爸爸。」王薔心不甘情不願地解釋。


  「啊?」阿姨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怎麽不早講?」



  王薔一臉尷尬地握著電話,聽見戚慕生在阿姨旁邊說著:「有什麽話你問我,不要問王薔,她臉皮薄會翻臉。」


  她握緊手機,臉色一陣青一陣紅。


  「喔,好,阿薔,那我就讓他帶走甜甜。」阿姨在另一頭說道。


  從黑暗竄出的恐懼怱地抓住了她,她的心快速地跳著。「好,以後他如果去接人,你還是事先通知我一聲,再讓他把甜甜帶走。」



  阿姨疑惑道:「為什麽?」



  「反正你還是打電話跟我說一聲。」王薔交代完後就掛上電話。



  她不相信戚慕生會偷偷把甜甜帶走,他不是如此卑鄙的人,但她就是莫名地害怕,怕自己錯信他,怕他從她身邊帶走甜甜,害怕失去女兒的恐懼讓她臉色蒼白。



  自從戚慕生出現後,她心底有個角落總是不安害怕,怕他是故意來搶甜甜,生活與環境逼得她以怒氣來壓制脆弱與恐懼,可它們總是毫無預警地竄出,如鬼魅般撥動那根緊繃的弦……



  「王姊,你沒事吧?」工讀小妹見她臉色不好,關心地問了句。


  「沒事。」王薔拉開一抹短短的笑。「我去烤麵包。」



  「好。」小妹點個頭,也不好意思追問。


  她走進廚房,開始和麵、揉麵團。她必須做點事轉移注意力,不讓莫名的恐懼掌控,她抓住麵團一角,用力甩至桌面,對折後再甩,不停重複同樣的動作,讓恐懼隨著自己甩麵團的動作一併被甩了出去,啪啪地打在桌上。


  單調重複的動作讓她的心慢慢平穩下來,每次阿嬤跟阿公嘔氣,就會到廚房甩麵團,所以她還不會做蛋糕之前就會甩麵團。


  但自甜甜出生後,除非真的想做麵包,她不再甩麵團發洩,因為女兒已經取代麵團的作用,成了安定她心情的寶貝。她拭去額上的汗,一遍又一遍地把麵團甩到桌上,然後她聽見一個軟軟的聲音。



  「媽媽……」



  她迅速轉頭,甜甜揮著手上的羽毛,朝她招手,頭上戴著一圈五彩羽毛,右臉上塗了一道青色染料,左臉則是紅的,身上穿著打獵的獸皮裝。



  「媽媽。」甜甜又叫了一聲,羽毛在手上甩啊甩的,笑得像個彌勒佛。



  王薔笑了起來,胸口一陣激動,眼眶莫名地湧上淚,她望向戚慕生,發現他正盯著她,不知想塋什麽,黑眸深邃如井。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拿下眼鏡想抹去眼淚,卻發現手上黏黏的,沾著少許麵團。



  他走過來,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濕潤。「又做麵包了?」她抬起頭。



  「每次大吵過後,或是你心煩時就會甩麵團做麵包。」他一副了然的口吻。



  她沒說話,尷尬地戴回眼鏡。



  「我不會偷走甜甜的。」他沈聲道。



  「我沒這樣想,只是……只是……」她連說了兩個只是,卻不知該怎麽說,只能擰著眉心,轉開頭去。



  「媽媽。」甜甜獻寶似地想把手上的羽毛給她。



  她綻出笑,伸手接過。「你怎麽把她打扮成這樣?」


  戚慕生低聲道:「暫時放過你。」


  她訝異地望向他。「你在說什麽?」


  他挑眉,一臉別裝蒜的表情。



  想到方才沒骨氣落淚的模樣,她先是困窘,隨即惱怒。「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不會擔心受怕。」



  「還敢怪我。」他瞪她。「我都還沒找你算帳,你還敢……」


  「啊……」甜甜扭了下身子,爭取注意力。



  兩人只得停下爭吵,將目光移回女兒身上。



  「甜甜怎麽變成小印地安人了?」王薔笑著摸摸她頭上的羽毛。



  「可愛吧,我做的。」他拉了下獸皮裝。「這是店裏買的。」



  「這顏料……」她皺眉。



  「是人體彩繪的顏料,天然植物做的,對皮膚沒傷害。」他知道她擔心什麽。「她愛得很,自己也塗了。」



  他拉起小裙子,給她看甜甜大腿上的小手印,甜甜見到腿上的橘色顏料,開心地格格笑。


  「你怎麽跟秋月一樣,老喜歡給她弄些奇奇怪怪的東西。」王薔抱過女兒,疼愛地在她額頭上親了下。



  甜甜拉拉身上的獸皮衣,說著兩人聽不懂的話。



  「她很喜歡。」戚慕生逕自解讀。「她說爸爸對我最好了。」



  她翻白眼。「對,對,你最好。」



  他笑著接受她言不由衷的稱讚。「快去甩你的麵團吧。」他抱回甜甜。「我們來玩麵團吧,印地安甜甜。」



  王薔笑出來。「你真是夠了。」她捏了個小麵團給他們,啪啪地又甩起麵團。



  甜甜也不嫌吵,跟著媽媽一起把麵團丟出去,戚慕生笑了起來。「爸爸買了塑膠球,等一下來玩。」他把甜甜放下,將麵團放到她手上。



  甜甜啊的一聲又丟了出去,不過丟不遠,只在她腳邊,還差點撲倒,幸虧戚慕生扶住她,他笑得厲害,又拿起麵團塞到女兒手上。



  王薔甩好麵團後,將麵團放在保麗龍盒裏發酵,又去做別的麵團。



  晚上麵包出爐時,是戚慕生最喜歡的起士奶油卷,還有他愛的蛤蠣濃湯,王薔說是道歉的賠禮,他一雙眼睛賊亮,笑得像偷腥的貓。



  「你不要想太多,我沒有別的意思,這只是今天我懷疑你……」


  「我知道,我知道。」他打斷她的話。「可不可以再煎個魚排或雞排給我?」



  她瞪他一眼,回廚房又弄了一道香草雞排。



  他抱著甜甜坐在蛋糕店一角用餐,他舀起白米粥,吹了幾口才喂入女兒口中。



  「太可憐了,只能吃這個。」戚慕生安慰地親了下女兒的頭。



  甜甜想去拿麵包,他搖搖頭。「不行喔,還不能吃。」他又舀了白粥喂她。「爸爸知道你很可憐,但是你現在不能吃這個,你媽說副食品要循序漸進,雖然我覺得有牙齒就可以,但我們還是要聽她的,不然她會變老巫婆。你媽脾氣壞又剛愎自用、三思孤行,你長大了以後不要跟她一樣,好不好?」



  甜甜吃著白粥,含糊不清地說道:「豪。」



  戚慕生笑了,偷聽的工讀小妹也笑了。


  過兩天就是禮拜日,秋月一早就去找羅品葳,藉著甜甜的名義,死拉活拉地把她拖到王薔家。


  王薔在她們進門後立刻上菜,準備了大餐招待兩個好朋友,秋月吃著紅酒燉牛肉,忙不迭地讚歎。「真的太好吃了,你應該在店裎賣西餐的。」



  「我不想把自己搞得這麽累,蛋糕店的生意已經夠我忙了。」見羅品葳從進門起就不大說話,現在更是埋頭苦吃,沒有聊天的意思,她在心裏歎氣。


  「還生我的氣?」


  羅品葳埋頭吃東西。



  「阿葳……」秋月以手肘碰她。「不是跟你說了嗎,阿薔也是不得已,她不想我們追問--」


  「那也沒必要用被打當藉口。」羅品葳打斷她的話,氣呼呼地說:「我都差點要撂人去打他了。」



  秋月跟王薔大吃一驚,秋月歎道:「阿葳,動用私刑不好吧,你的公平正義呢?我看你是黑道吧。」



  「我是好打不平。」羅品葳辯解,「知道我有多丟臉嗎?都找好人了,最後還要跟人家解釋是一場誤會。」



  「是我不對,對不起。」王薔誠心道歉。



  羅品葳揚著下巴,還是不高興,但臉色和緩許多。「我也不是那麽小氣的人,但我真的覺得你不夠意思,連好朋友都騙,我們就那麽讓你無法信任嗎?你不想談跟戚慕生那一段,難道我們會逼你講,還叫我跟秋月發誓,你過不過分?」



  王薔垂眼不語,秋月則是拉了下羅品葳的手,示意她別說了,羅品葳瞪她一眼。「難道我有說錯?」



  「是沒錯,但王薔都道歉了,也沒造成實際損失或不可挽回的後果就算了。」秋月打圓場。



  「阿薔,我們三個一起長大,你從小就不喜歡說家裏的事,我們知道了也不問了,為什麽?因為我們是好朋友,體諒你,可你呢?你到底有沒有信過我們?秋月說的沒錯,是沒造成不可挽回的錯誤,可是我跟秋月不一樣,秋月說得好聽是個性好,說得難聽就是沒原則--」


  「喂,幹麽講我。」秋月沒好氣地頂回去。



  羅品葳又瞪她一眼。「你急什麽,我也會講我自己,我當然也有缺點,我們三個裏面,阿薔最聰明、最冷靜,我最笨,書也念得不妤,只有運動神經好,個性直頭腦也直,人家有委屈我就去出頭,被利用了多少次你們知不知道,明明不是我的事,卻一頭熱血幫人出頭衝鋒陷陣,結果第一個死的都是我。我上個禮拜才罵錯人丟了臉,結果一轉身又被你捅一刀。」



  王薔擰眉,再次道歉。「是我不對。」



  秋月忙轉開話題。「好啦,說開就好,你說你罵誰?亂吐檳榔汁的還是抽菸的?」



  羅品葳再給她一個淩厲眼神。「都不是。」



  「亂丟垃圾的?」她追問。「還是攀折花木?」



  「我在你眼裏很閑是不是?」羅品葳沒好氣地說。



  「是啊。」秋月老實點頭。



  羅品葳作勢要打她,秋月趕緊跳開。「說嘛,你罵了誰?不會是有人弄壞店裏的東西又不買吧?」羅品葳在運動用品店工作,偶爾會碰上奧客。



  「不是,丟臉的事就不要講了。」她悶頭喝口湯。



  「講嘛,講嘛。」秋月鬧她。



  羅品葳掃她一眼。「警告你喔,我心情不好少惹我。」


  秋月裝出害怕的表情。「好怕喔,我已經抵擋不住了,我要去請出鎮山法寶。」她跳起來,一路跑進房間。


  王薔與羅品葳沈默不語,氣氛一下尷尬起來,羅品葳繼續吃燉牛肉,王薔歎口氣。「是我不對。」



  「算了。」羅品葳悶聲說。「我也不是那麽小氣的人。」



  王薔遲疑了下後,說道:「如果沒有你跟秋月……我想我熬不過來,當初說謊的時候沒想那麽多,只是時間一久,越不知道怎麽坦白。」



  羅品葳終於直視她的眼睛,說:「我若真的不原諒你,今天就不會來了。」



  「我知道,謝謝。」她真心地說。



  「不用謝,我都起雞皮疙瘩了……」



  「看看是誰來了?」秋月抱著甜甜粉墨登場。



  就見甜甜穿著小白兔裝,手裏還拿根紅蘿蔔,叫了幾聲就把紅蘿蔔丟出去,秋月叫道:「別丟,要拿好。」



  羅品葳笑了起來,高興地沖到甜甜面前。「怎麽這麽可愛?」她抱起甜甜,高高地轉圈。


  秋月撿起紅蘿蔔,對王薔眨了下限,無聲說道:看吧,有用。



  王薔微笑點頭。


  在羅品葳的逗弄下,甜甜笑得很開心。



  「先吃東西吧。」秋月說道。



  羅品葳抱著甜甜回座,秋月讓甜甜拿著紅蘿蔔玩,誰曉得她又丟出去。



  「你在幹麽,為什麽一直丟東西?」秋月打了下她的小手,剛剛在房裏甜甜就丟了好幾次。


  「戚慕生最近都在跟她玩你丟我撿。」王薔無奈地說。



  秋月揚眉。「是喔,沒想到學長這麽有耐心。」



  「我也覺得意外。」王薔聳肩。「他根本就是孝女奶爸,完全跟形象不搭。」



  「大概是父愛被激發了。」秋月道。「男人對當爸爸都沒什麽具體感覺,大部分都要等到親眼看到摸到後才有具體戚覺,不像女人懷孕的時候就在醞釀了。」



  「講得好像你很瞭解。」羅品葳嗤之以鼻。



  「我是看電影、聽朋友說的。」秋月辯解。「我覺得很有道理,對吧,阿薔。」



  「我哪知道,我只希望他不是裝的就好。」



  「為什麽要說他是裝的?」羅品葳問。



  「他對我不告而別又隱瞞甜甜的事很生氣,說不定是想報復我吧,之前還說蛋糕店他要分一半--」



  「這麽過分!」羅品葳怒道。



  王薔忙道:「也不能這麽說,我收了他媽一百萬,雖然是他媽自願給我的,但是如果他想要回去的話,我也不會說什麽。」



  「他媽真的給你一百萬?」秋月問。之前王薔雖然提過這件事,但她的說法是戚媽媽為了兒子打人的事,用錢收買她息事寧人。


  王薔點頭。「她叫我離開戚慕生。」



  「為什麽?」羅品葳不解。「這年頭真的有人會給這種錢?」



  「沒為什麽,她不喜歡我,而且很明白告訴我她絕不會讓我進她家大門。」王薔說得雲淡風輕,羅品葳合很氣憤。



  「戚慕生外公家很有錢,對他媽來講,一百萬只是買包包衣服的零錢,不算什麽,還叫我收下沒關係。第一次我沒拿,第二次她又來找我時我就拿了,然後立刻回臺灣。」


  「你應該跟她要多一點。」秋月惋惜道。


  「講什麽啊你!」羅品葳瞪她一眼。


  「雖然我拿得心安理得,但是如果退還一百萬能讓戚慕生離開,我也覺得值得,所以也不心痛,誰曉得他知道甜甜的事後態度全變了,蛋糕店跟錢的事他都沒再提過,還變成了超級奶爸。」王薔拿開甜甜手上的麵包,繼續說道:「我覺得他應該是真心對甜甜好,但有時候又會想說不定他只是裝的,想報復我打擊我……」



  「他敢,我追殺他到天涯海角。」羅品葳一臉殺氣。


  「學長不是這種人。」秋月擰眉。「有時候你想事情太悲觀了,阿薔。」



  羅品葳覺得秋月說的也有道理,所以保持沈默,王薔歎口氣。「或許吧。」她打起精神,說道:「不講這些掃興的事,快點吃吧,菜都涼了。」



  秋月還想說些開解她的話,最後還是咽下沒說,專心吃飯。



  人的觀念是很難扭轉過來的,王薔自小就沒有安全感,雖然有阿嬤阿公疼,但她知道她對於父母拋棄自己的事一直很介懷,那是她心口上的一道傷,想事情常以悲觀的角度去思考,她應該很想信任學長,可是又害怕受傷。



  雖然她實在很不想跟學長接觸,但如果可以給學長提醒一下,說不定事情會順利很多,可是,旭哥又說不要介入別人的感情事……



  唉……真讓人為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9-23 00:28:54

第八章



  紐約


  星期天的早晨,迎接他起床的是咖啡與麵包香。戚慕生靠著門框,注視著一邊聽音樂一邊準備早餐的女人,心中湧起一股滿足。他悄悄走到她身後,一把抱住,王薔驚呼一聲,手上的鍋鏟差點摔下。



  「你幹麽?」她回頭瞪他一眼。



  他笑著親了下她昀額頭,順勢將臉埋在她頸屑。「你好香。」她身上的氣味很好聞,總是帶著果醬的香甜味。



  感覺他雙手開始不規矩,她嗔道:「一大早的別這樣。」她推開他。「要不要吃早餐?」



  他壞笑,黑眸閃著促狹的光芒。「我比較想吃你。」



  她以鍋鏟指著他,警告地說:「少來,快點去刷牙洗臉。」昨天晚上鬧得還不夠嗎?



  「等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什麽?」



  「我們住一起吧!」



  王薔驚訝地望著他。「為什麽,現在這樣不好嗎?」有時她在他那裏過夜,有時到她這兒,她已經習慣這樣。



  「為什麽?」



  「我想每天早上都看到你。」他說。


  她有些遲疑。「你覺得這樣好嗎?」


  「哪里不好?」他反問。


  「哪里好?」她把問題丟回。



  他輕笑著勾住她的腰。「省房租,還有人吃你做的蛋糕跟菜,當你的護花使者,趕走無聊男子。」


  王薔賞他一個白眼,也只有他會把求人的事反說成在幫人,到底是怎樣的環境才能養成他這張狂自大的個性?


  一大早,戚瑜燕就跟母親在電話中吵了一架,心情糟透,便約了學姊逛街血拼,發洩心中怒火。


  說起來也怪她,在大哥家過得舒心又快活,警戒心就降低了,室內電話一響就接了,卻忘記這是大哥家,她接什麽電話啊她,結果被母親逮個正著。



  前幾天大哥就跟她提醒過母親打了好幾通電話來,問她的下落,他自然不會告訴母親妹妹在他這兒,只說瑜燕想靜一靜,過陣子就回家。



  母親也不是省油的燈,自然猜到瑜燕不是在他那兒,就是被他安排在其旭地方,既然瑜燕的手機打不通,她就試室內電話,沒想到真的被她逮住。



  「……真的是有夠衰的。」戚瑜燕一邊向學姊吐苦水,一邊俐落地拿起服飾店的裙子在身上比劃。



  王意絹問道:「那你打算怎麽辦,你媽會不會找來?」


  她在北部念大學,去年畢業後回老家,前幾天接到學妹的電話著實嚇了一跳,她與瑜燕在大學時因社團活動熟識,感情不錯,不過畢業之後也自然而然地淡掉,沒想到她還有自己的電話。



  正巧她上個月剛辭掉一個不順心的工作,這陣子就帶著戚瑜燕到處閑晃。



  「我想我媽可能已經快到了。」中午時,二哥打電話告訴她,母親坐車下來了,還調侃她要她快跑,現在都下午三點多,算算時間也差不多快到了。


  戚瑜燕第一個念頭是逃到飯店去,但想想有大哥在她怕什麽,總不可能一輩子躲著。大哥的脾氣她是瞭解的,畏畏縮縮的只會讓他罵人,還不如跟老媽據理力爭,大哥鐵定幫她。



  「跟我媽早一點講清楚也好,只是覺得煩。」她歎氣地把裙子放回架上。「雖然早晚要面對,但還是想能拖就拖。」



  王意絹笑道:「我懂。」她拍拍她的屑。「走,我帶你去喝下午茶,包准你心情變好。」



  也對,先吃飽喝足,老媽來了才有力氣吵架。


  兩人走出服飾店,王意絹載著戚瑜燕在市中心繞了半圈。「我朋友跟我說這附近有家巧克力蛋糕很好吃,店名也很特別,叫‘我的丐克力’。」



  「怎麽這麽怪,取名字也太偷懶了吧。」戚瑜燕笑道。


  「是有點,不過好記。」王意絹也笑。「過幾天我想到墾丁走走,你要不要一起來?」


  「好啊。」戚瑜燕興奮道。「你打算住幾天?」


  兩人聊著旅遊規劃,氣氛融洽,約莫二十分鐘後,就在巧克力店前停了下來,戚瑜燕推門而入時,風鈐響了起來。



  「歡迎光臨。」工讀小妹喊了一句。



  她打量了下店內狹小的空間,才四、五張桌子,而且都坐滿了。



  「請問要外帶還是內用?如果是內用的話要等一下喔。」小妹上前說道。



  「沒想到客滿了。」王意絹惋惜道。「要等多久?」



  小妹還未回答,戚瑜燕已道:「算了,到別家好了。」店家畢竟也不好趕客人,到底要等多久不好拿捏。



  她瞄了下玻璃櫃裏的蛋糕,看起來挺不錯的。「我外帶幾個好了,我大哥還滿喜歡吃巧克力的,給他帶幾個。」


  廚房裏,王薔把剛做好的果凍送入冰箱,順手整理流理台與桌面,豆豆小說閱讀網當她瞧見桌上擺著一排戚慕生與甜甜做出來的動物麵團時,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她怔怔地望著大小不一的小狗與小貓,而且顏色深淺不同。



  她的廚房成了他們父女的實驗室,戚慕生不厭其煩地烤出各種不同顏色,甜甜開心得不得了,拿著小貓小狗又玩又啃。



  與戚慕生越來越熟絡後,甜甜見到他總是很高興,後來他單獨帶她出門幾個小時她也不會哭鬧,戚慕生就帶她去工作室見識。王薔找不出反對的理由,只能提醒他注意甜甜的安全,不可以讓她落單。



  一學會走,小孩就停不下來,急切地探索世界,如果沒人看顧很容易出意外,他如果沒辦法盯著她,就送去保母家或是找人帶甜甜……王薔不厭其煩一一叮嚀其他注意事項,說了好幾次,直到戚慕生不耐煩地威脅要親她,她才閉嘴。


  之後,戚慕生便常帶甜甜到工作室。小孩子其實很精明,總能知道誰對她好,而後順竿往上爬。



  他對甜甜雖然不到有求必應,卻也相差無幾,對此她嚴重抗議過,不想他把孩子慣壞,他總說他知道分寸,卻沒實質改善。



  現在的他越來越膽大妄為,三不五時偷香,她怎麽說怎麽罵都沒用,最後只能無視,採取冷處理。



  一想到戚慕生,她就心煩,這男人根本是她命裏的剋星,不管給他什麽臉色,說了什麽傷人的話,他就是賴著不走,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她歎口氣,解下圍裙。他就這樣闖進她跟甜甜的生活,硬是給自己擠出一個位置,還占著不走,態度又這麽霸道,不讓人拒絕……



  這陣子,她一直在思考秋月的話,只是遲遲未下決定,但她與戚慕生都心知肚明,自己的態度是越來越緩和,也不像先前那般疾言厲色,每天看著他們父女笑呵蠱繈o陽L呵地玩在一起,就算是鐵石心腸也軟了。



  原本對他早已淡去的威情又讓他撩撥得死灰復燃,她無奈地歎氣。能用的法子她都用了,但戚慕生就是不走,對上他,她只能節節敗退。


  她解下圍裙掛好,從廚房走出來,也沒特別注意櫃檯前的兩個客人,像平常一樣進櫃檯忙自己的。小妹挾了四塊切片蛋糕放在臺子上,王薔走過來包裝,工讀小妹則幫王意絹挾蛋糕。


  戚瑜燕起初也沒留心,直到王薔低頭包裝時,她才覺得這人好像有點眼熟,可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你看起來好面熟喔。」戚瑜燕歪頭盯著她。


  王薔抬起眼,過了幾秒才想起她是誰,眉毛訝異地揚起,戚瑜燕也在這時認出她是誰。



  「你怎麽會在這裏?」戚瑜燕脫口而出。



  店內的人全望了過來,王意絹笑道:「怎麽,是熟人?」



  「也不是,她……思……」戚瑜燕一時還真不知該怎麽說,難道要說是大哥的前女友嗎?



  見她一臉不知所措,王薔猜想她應該不知道自己與戚慕生又碰頭,試探道:「你怎麽會在這兒?」



  「我來找我哥。」話畢,戚瑜燕疑心頓起。怎麽這麽巧,大哥在這兒,她也在這兒?難道最近大哥春風滿面是因為她?



  她一向藏不住話,采問道:「我大哥知不知道你在這兒?」



  王薔一下語塞,不過很快反應過來。「知道。」原本是想說謊,但懇到事情都變成這樣了,遲早她也會曉得,還不如現在就承認,免得到時更尷尬。



  「那你們--」



  「三一百五十元。」王薔打斷她的話,店裏都是客人,她實在不想跟她談私事,她寧可去問戚慕生。



  「喔。」戚瑜燕見她一副不想講的樣子,也不好意思再問,只得掏錢付帳。


  結完帳後,戚瑜燕很想再多問幾句,最終還是忍下,決定一出店門就打電話問大哥。



  王意絹一直沒吭聲,直到出了店門後才問:「她是誰啊?」



  「我大哥的前女友,兩年多前,我跟我媽去紐約看我哥時,見過幾次面。」戚瑜燕拿起手機撥打,可電話卻轉入語音信箱。「學姊,麻煩你送我去我大哥的辦公室,我想弄清楚他們是不是複合了。」



  王意絹好笑道:「不是說你大哥討厭人家管他的閒事?」兩人過了馬路,坐進車內。



  戚瑜燕歎氣。「對啊,可是我又很好奇。」她拿起手機又撥了一次,還是無人接聽,她只得撥辦公室的電話,與工讀小妹確認大哥在開會後,她立刻對學姊報上位址,準備殺到辦公室去。



  王意絹好笑道:「需要這麽急嗎?說不定他們兩個只是偶然遇見罷了,如果他們真的複合了,她剛剛怎麽會對你這麽冷淡?」


  「她的個性就是那樣,不冷不熱的,我都搞不懂他們兩個怎麽會在一起。」


  王意絹隨口問道:「不冷不熱……難道她對你媽也是這樣?」



  戚瑜燕笑道:「對啊,不過我媽態度也不好就是了。」



  「怎樣不好?」王意絹好奇道。



  「她對人家愛理不理的,反正三舀難盡。」她搖頭。



  見學妹似乎不想多講,王意絹識趣地沒追問,轉了話題,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



  到了辦公室後,戚瑜燕拿起大包小包的東西,一臉抱歉。「學姊,我也不好意思讓你在下麵等我,你先回家。我明天再請你吃飯。」


  王意絹不在意道:「送你過來算什麽,幹麽請我吃飯,去吧去吧!」



  戚瑜燕又說了幾句後,才提著大包小包進大樓,一路殺進辦公室,正好戚慕生開完會走出來,正要到隔壁看甜甜,就聽見妹妹的聲音。「大哥。」



  他轉頭,瞥見她手上四、五個袋子,忍不住皺眉頭。「不是沒錢嗎?買那麽多東西幹麽。」他隨即眼尖的發現王薔店裏的紙袋,不過面色不顯,彷佛什麽都沒看見。


  「都是小東西,沒花多少錢,才三、四千塊而已。」她把袋子放到沙發上,故意拿起巧克力店的紙袋。「你別念我了,人家還特地買蛋糕孝敬你。」


  「該不會是要求我什麽吧?」戚慕生挑眉。



  「幹麽這麽講!」雖然買蛋糕是想賄賂老哥幫她躲避母親的攻擊,但被他拆穿還是挺難堪的。



  「可惜蛋糕太貴了,不然也能多買一點請大家吃。」戚瑜燕對幾位助手露出抱歉的表情。



  「沒關係。」助手們紛紛搖手,讓她不用在意。「我們剛剛才吃點心。」



  戚慕生轉身進工作室看甜甜,戚瑜燕像牛皮糖一樣跟了上來。



  一推開門,甜甜快樂的笑聲就傳了出來,戚慕生不覺揚起嘴角,他繞過屏風,瞧著甜甜在工讀小妹的幫忙下從溜滑梯上滑下來,落在一堆塑膠球裏,緊接著是陳子蜚的兒子阿正從滑梯上溜下來。


  戚瑜燕驚訝地張大嘴。怎麽回事?「他們是誰?」戚慕生把甜甜從塑膠球堆裏抱起,在她臉上啾啾親了兩下,轉身面對小妹。「怎麽樣?」他把臉湊到甜甜圓胖的腮幫子旁。



  雖然他答應過王薔不告訴母親,但他也說過自己不可能把甜甜當陌生人介紹給別人,他的寶貝女兒有什麽不能見人的,他還恨不得登報宣傳。



  「什麽怎麽樣?她是誰?」戚瑜燕一臉疑惑。


  對於妹子的遲鈍,戚慕生面露不悅。「我們像不像?」


  戚瑜燕飛快瞄了兩眼。「不像,她誰啊?」



  工讀小妹在一旁偷笑,戚慕生瞪她一眼。「愣在這裏幹麽?」



  「我出去了。」工讀小妹飛快閃人。



  見甜甜笑著流口水,戚瑜燕開心道:「她長得很可愛。」



  戚慕生得意了。「當然,也不看是誰生的。」


  戚瑜燕還是不開竅。「是陳大哥的小孩嗎?」



  「你豬啊!」戚慕生瞪她一眼。「陳子蜚什麽東西,怎麽生得出這麽可愛的孩子?」



  「那你就直接講啊,賣什麽關子!」戚瑜燕也火了。



  甜甜在兄妹的炮火下不安地扭動,阿正也坐在地上,一臉無措。


  「人家特地買蛋糕給你,結果你從進門就一直罵,什麽意思!」戚瑜燕憤憤不平。



  「嗯……」甜甜不高興地扭著身體,小手臂揮了幾下。「啊……」



  戚慕生本來想再罵幾句,但看到女兒皺著一張臉,連忙拍拍她。「乖,沒事,爸爸在這裏。」



  戚瑜燕整個石化。什……什麽爸爸……


  甜甜拍著爸爸的臉,嘴角拉起笑容,戚慕生幫女兒擦汗,問道:「喝水好不好?」



  「好。」


  「阿正,喝果汁。」戚慕生說道。


  「喔。」三歲的阿正俐落地站起來,跑到大桌子前面。


  戚瑜燕回過種,驚叫:「爸爸?什麽爸爸?」她沖到老哥面前。



  戚慕生從冰箱拿出果汁,倒了一杯給阿正。「別靠這麽近,會嚇到她。」他示意戚瑜燕後退一點。



  「大哥,你不要吊胃口行不行!」她生氣道。



  他瞥她一眼。「把蛋糕拿出來,給阿正吃一點。」


  戚瑜燕怒目而視。「你說不說!」


  「你腦袋幹什麽用的,這麽明顯還要問。」他在椅上坐下,把裝水的奶瓶遞給甜甜。



  見小妹仍舊呆在原地,他直接奪過她手中的盒子,拿出巧克力蛋糕。



  戚瑜燕過了一會兒才回種,震驚此時已被滿滿的好奇心取代。「怎麽會……我是說她媽是誰,不會是那個……叫什麽名字去了……」她心急地指著蛋糕跟紙袋。



  「王薔。」戚慕生提醒。



  「對對對,我就說嘛,你最近怎麽這麽得意,你們不是分手了嗎?怎麽會突然蹦出一個女兒,你確定是你的,要不耍做DNA-」


  「戚瑜燕,你想死是不是!」他冷厲地看她一眼。



  她害怕地縮了一下脖子。「我……我又沒惡意……」



  「甜甜是我跟王薔的,讓我再聽到你亂講話,立刻給我滾出去。」他沒有提高聲音,雙眼卻像刀子一樣掃過她。



  她身子一抖,立刻表態。「是我說錯話。」她突然想到一個實際問題。「二哥說媽過來了,你打算怎麽辦,講還是不講?」



  忽然,她眼睛一亮。跟大哥一比,她的事算什麽?老媽的炮口到時鐵定轉向。



  「笑什麽?」戚慕生斜她一眼。



  戚瑜燕趕忙收起笑臉,諂媚道:「沒有,我是覺得甜甜好可愛,長得跟你好像。」她伸手戳戳甜甜的臉頰。「來來,叫姑姑,沒想到我才二十就當姑姑了。」



  「剛剛不是說不像嗎?」他冷哼一聲。



  「我有眼不識泰山。」戚瑜燕忙道。「現在一看,唉喲,好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不過甜甜比你可愛一百倍。」



  甜甜眨著大大的眼睛望著她,一邊舉高奶瓶喝水。


  這話他愛聽,戚慕生高興地拉出笑容。「總算講了人話。」



  「快點告訴我你們怎麽回事?她不是拿了一百萬遠走高飛?難道這一切都是假的?」戚瑜燕催促他快說。



  「你先把兩年前媽跟王薔說的話講給我聽。」既然母親下來,不如趁這機會把事情攤開來講,他最討厭事情拖拖拉拉和稀泥,若不是王薔堅持,他早在第一天知道甜甜是自己女兒時就昭告天下了。



  「我又不在場……」



  「你的個性我還不知道,就算你不在場,也會叫媽講給你聽。」戚慕生吐槽。



  戚瑜燕心虛地笑笑,算是默認。



  其實不問她,戚慕生也能猜到母親講了什麽。但還是想聽聽是不是與自己想的一樣。



  戚瑜燕良心不安地瞄他一眼。「我跟你講,你別生氣。」



  「你說。」


  「其實……媽會給王薔支票是我好玩隨口亂講的,沒想到老媽會當真。」說完這話,她馬上跳到一尺外。


  戚慕生不可置信地瞪著她。「你--」


  「我看電視都這樣演,就開玩笑跟媽講了幾句,誰知道她會當真,再說你那時候還不是開玩笑地叫王薔收下。」戚瑜燕為自己辯解。


  那年,她跟老媽在紐約待了三個禮拜,跟王薔見了兩、三次,老媽雖然對王薔冷淡,但也沒討厭她,是後來發現王薔家世背景不好,大哥又護著她,才開始討厭她。


  她不喜歡老媽勢利的態度,跟老媽小吵了一架,最後還故意諷刺說:「對,王薔家世不好,上不了臺面,老媽你是千金小姐,最高尚優雅,像王薔這種粗鄙沒文化的人怎麽比得上?你要她跟大哥分手還不簡單,你不是錢最多嗎?看用錢能不能砸死她,叫她走。」


  誰知道老媽第二天就給人家開支票,弄得她直冒冷汗,不曉得母親是故意的還是怎樣,以母親的精明,怎麽會不曉得她在諷刺?


  她只能猜想母親本來就有這個意思,不過是順著她的話走,到時大哥怪起來,還可以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說是她出的餿主意。


  第一次給王薔支票時,她沒收,但臉色很難看,不過她卻跟大哥提了,結果引來母子一陣對罵,弄得她膽顫心驚,深怕老媽把她扯出來。


  後來老哥去法國,老媽單獨約了王薔出來說話,她當時正在逛街血拼,根本不知情。



  「其實我那時候在shopping,根本不知道老媽在幹麽,是隔兩天離開紐約時,媽才在飛機上跟我講。」她趕忙又補上一句。「我那時候有想告訴你,可是你在法國,手機又打不通,後來就忘了。」


  戚慕生無所謂遒:「緊張什麽,我又不是在追究責任,就算你告訴我也改變不了什麽。」


  他當時氣的是王薔的絕情,跟母親倒沒什麽相干。



  「我知道母親一定會趁我去法國時跟王薔講些有的沒的,只是沒想到王薔會被說服,她明明就不在意老媽……」



  「你怎麽知道人家不在意。」戚瑜燕挖了一小塊蛋糕入口。「雖然我覺得王薔冷淡了一點,不過有哪個女人會不在意未來婆婆的?」



  「那她應該跟我講,而不是不告而別。」提到這事,他又一股氣。


  「講了有屁用,自古婆媳問題哪有這麽好解?喔,這蛋糕真好吃。」她舀了一小塊喂甜甜。



  「別給她吃太多。」戚慕生說道。



  甜甜吃了一口巧克力,咧著嘴笑。



  戚慕生低頭在女兒頭頂上親了一下,眼眸儘是寵溺與笑意。「好不好吃啊?」


  戚瑜燕從沒見過大哥這麽慈愛光輝的一面,頓時打了個冷顫,旋即竊笑。老媽這回怕是要吃癟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9-23 00:29:17

第九章



  意外遇上戚瑜燕,讓王薔心緒不寧了一下午,終於在五點半時忍不住提早離開,她決定到戚慕生的工作室看看,順便突襲檢查。



  最近甜甜回來都在打瞌睡,問了幾次他都說沒什麽,就是玩得累了而已,現在過去正好殺他個措手不及,看他搞什麽鬼。



  「真的是你!王薔。」陳子蜚從茶水間出來,正好碰見她。今天還真是巧了,戚瑜燕剛走她就來了。



  王薔有些不自在,微微點個頭。「好久不見。」



  陳子蜚在社會上打滾多年,自不會去提那些令人尷尬的事,微笑地說:「你來找甜甜吧,他們在工作室。」



  「她在這裏不會打擾你們嗎?」王薔客氣地問。



  「不會,大家都喜歡她,而且托她的福,我家阿正也能一起玩。」他領她走到最後一間工作室,順手替她開了門。



  王薔微笑致謝,走了進去。工作室很大,大概三十坪,隔成兩邊,一邊似乎是戚慕生的工作間,有桌椅跟電腦,桌上還擺了一堆模型、公仔跟設計圖,另一邊很明顯是遊樂區。



  他把溜滑梯與塑膠球搬進了工作室,不過沒看到有人在裏頭玩,笑聲很明顯是從另一邊傳來,王薔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發現甜甜與一個三歲左右的小男孩在墊子上翻滾。


  「呵呵……哈……」兩個小孩笑得很開心。


  戚慕生在一旁看著他們,見他們又滾了兩圈後說道:「好了,滾太久了,小心等一下想吐。」



  他制止兩人再滾下去,拿了球給甜甜玩,讓阿正玩小汽車跟飛機模型,沒想阿正卻去搶甜甜的球,甜甜也不生氣,伸手去拿另一顆球。


  戚慕生看不下去,抬起女兒的小臉說道:「甜甜,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如果有人拿你的玩具,你就揍他,知道嗎?」他握著甜甜的拳頭打了阿正一下。



  甜甜歪著頭,不明所以地望著他。



  王薔覺得是自己出聲阻止的時候了。「你不要灌輸她亂七八糟的觀念。」


  戚慕生抬起頭,見到她,很是意外。「你什麽時候來的?」



  他看了一下表,才五點多,平常她若是過來通常在六、七點,而且會事先打電話,怎麽今天突然殺過來,難道是先前碰上瑜燕,她心裏不安?



  甜甜見到母親很高興,開心地喊著:「媽媽!」


  王薔瞄了眼室內的遊戲設施。「你還真是大手筆。」前幾天她來的時候還沒看到。


  「我說了要弄一個玩具屋給甜甜。」戚慕生對阿正說:「叫阿姨。」


  阿正立刻道:「阿姨好。」



  「好。」王薔微笑地坐下,抱起黏過來的女兒,轉向他。「你不用工作嗎?淨陪他們玩?」



  「有啊,半小時前我還在工作,現在是休息時間。」除了這間辦公室外,隔壁還有一問工作室,助手們都在那裏工作。


  現在工讀小妹反而比較像保母,他到隔壁查看助手的進度時,她就進來照顧兩個奶娃,反正只是看著兩人又可以玩,兩個寶貝又可愛,工讀小妹自然樂意。



  「媽媽。」甜甜把黃色球給她。


  戚慕生擰著眉頭,注視女兒嬌憨的圓臉。「這樣下去不行。」


  「什麽不行?」王薔接過小球,向上拋再接住,甜甜高興地揮著胖手要抓球。



  「我們女兒個性太溫了。」他一副愁容。「怎麽會這樣呢?我們脾氣都那麽壞。」



  「誰跟你壞脾氣。」她真是哭笑不得。「個性溫有什麽不好,沒事找事。」



  戚慕生嚴肅道:「你不知道嚴重性,她這樣很容易被欺負,在學校可能會被霸淩。」他越想越憂心。



  「你太誇張……」



  「我要給她特訓。」戚慕生根本沒在聽她講話,腦袋開始轉著要怎麽把女兒訓練成小霸王。



  「你有毛病是不是?」王薔沒好氣地說,見阿正過來找甜甜玩,王薔把甜甜抱到他身前,讓兩人一起玩耍。



  「你根本不知道我的擔憂。」他蹙眉。


  見他苦惱的模樣,她只覺好笑,怎麽會有人要把小孩訓練成小霸王?簡直是吃飽太閑。



  「你笑什麽?」他不悅地瞪她。



  「笑你庸人自擾。」她搖頭。「你的操控慾未免大強了。」



  「我是擔心她受人欺負。」他理直氣壯地說。



  「誰敢,她爸這麽恐怖。」她受不了地賞他一個白眼。



  話畢,她忽然發現自己的用語太過親密,戚慕生對著甜甜說話時,把「你媽」、「媽媽」掛在嘴邊,好像他們真的是一家人、是夫妻,但她從未把「你爸」或「爸爸」當口頭禪,就算偶爾對著甜甜抱怨時,無意說了一、兩次也會立刻警覺,儘量少用,更別說在戚慕生面前幾乎是小心翼翼,沒想卻在此時說漏嘴。



  她兀自裝作沒事,戚慕生不像她這麽在意稱呼,應該不會察覺她的不自在,沒想她卻低估了他對她的瞭解。



  他賊笑傾身。「你說的也有道理,誰敢欺負她,我讓他生不如死,對吧,孩子的媽。」



  她瞪他一眼,不搭他的話,表情更不自在。「有我在這兒,你去忙吧。」



  「我沒什麽好忙的。」他曖昧地捏了下她的手。「孩子的媽--」



  「你不要再叫我什麽孩子的媽。」她受不了地打斷他的話。


  「我說錯什麽了?」他一臉無辜。「難道甜甜不是你生的?」



  「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她沒好氣地說。



  「太生疏了。」他搖頭。「還是……叫你老婆?」



  王薔驚得沖口而出。「誰是你老婆?!」



  「你啊。」他回答得正經,故意摸她的額頭。「是不是發燒了?這麽簡單的事想不清楚。」



  「戚慕生--」



  他突然吻了她一下。「別大聲,會嚇到小孩。」


  王薔目光如刀。「你也知道小孩在這兒,叫你不要毛手毛腳,你都當耳邊風是不是……」


  「我克制不住。」他耍無賴。「誰教你這麽迷人。」



  她氣得臉都紅了。「你--」



  「你到底要抗拒我到什麽時候?」他先聲奪人。



  她頓時擰下眉心,心又亂了。「我……」她歎口氣,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樣,想跨出步伐,卻又總是裹足不前。



  「你真這麽在意我媽?不是說了都交給我處理就好……」


  「怎麽可能。」她歎氣。「你媽一定會找上我的,我今天看到你妹了。」



  「我知道,她剛剛才走,看到甜甜很驚訝。」他嚴肅道:「我只問你一句,你真的以為我會放棄你?」他目光如炬,緊緊鎖著她閃躲的眼神。



  「戚慕生……」



  他抬起她的下巴。「別做縮頭烏龜。」



  他的話讓她生氣。「我不是縮頭烏龜,只是不想做革命烈士。」見兩個小孩好奇地望著他們,她忙道:「甜甜他們在看。」


  他不在乎地說:「要看就給他們看,衣服又沒脫。」



  她咬牙。「你一定要這麽低級嗎?」



  「我說的是實話。」他義正辭嚴。「難道講個話還怕他們聽?他們才幾歲,哪聽得懂。」


  「你--」


  他決定下猛藥。「我媽已經到了。」剛剛他才跟母親通完電話。



  「什麽!」她驚訝地睜大雙眼。


  「不是我叫她來的,她是為了我妹來的。」他簡短地把瑜燕離家出走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她到我這裏後,快活得不得了,還說不去紐約也沒關係,她在這裏跟我住三個月,到時我要回去再帶她一起。」他搖頭。「真是沒出息,她就幾個地方可以躲,我媽掐指一算也知道。」



  他瞄王薔一眼,故意道:「褲子還是乾的吧?」



  「什麽?」她一臉疑惑。



  「擔心你聽到我媽要來嚇得尿褲子。」他指著角落的尿布。「需要的話可以用。」


  「你少無聊。」她瞪他。「跟你說了幾百遍,我不怕你媽,只是討厭應付這種事。」



  他冷笑。「你了不起,你清高,一句討厭應付這種事就把我踢出局,哪一天我媽知道甜甜的事來跟你鬧,難道你也一句討厭應付這種事就把甜甜踢出局?還是帶著甜甜亡命天涯?」



  亡命天涯四個字讓她失笑,隨即面色一肅。「我才不會踢開甜甜,她也休想叫我離開這裏。」



  「怎麽對象換成我你就大方了?想都不用想就直接判我出局。」他咬牙切齒地扣住她的手腕。「你是想證明對我有多不屑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辯解。「真的不是……」



  「那你是什麽意思?」他逼問。



  她一怔,苦笑道:「好,我知道你要表達的意思了,不要再咄咄逼人。」她垂下眼。「我不是不屑你……」



  「媽媽。」甜甜拿小飛機要給她。



  戚慕生歎氣,雖然他很愛女兒,不過有時候她還真是一個電燈泡。


  「回去再談吧。」王薔說道。


  他搖頭,誰曉得回去後她會不會又改變主意。「現在就說。」



  她歎口氣,摸摸女兒的頭,讓她跟阿正一起玩,過了一會兒才道:「我不是不屑你,是不敢要。」


  這下換他愣住。「聽不懂。」



  「是我自己的問題。」她低頭玩著手上的球。「每次我好不容易擁有一點幸福,卻發現它們很快就離我遠去,不管是生離還是死別。我知道自己沒安全戚,也知道阿公阿嬤的生死不是我能強求的,但我還是難過,都沒來得及好好孝順他們。」



  她歎氣。「我不是怨天尤人,老天也有待我不錯的地方,我有兩個好朋友還有甜甜,但我就是會害怕。現在甜甜還小,有時候我也會想,她總有一天要離開我去探索這個世界。秋月說我悲觀,我是很悲觀,但也改不了,知道懷孕時我也掙扎過,做單親媽媽不容易,更沒把握能做好一個母親,畢竟我的母女關係那麽失敗,但我又很想要一個家人--」



  她推了下鏡框,露出笑饜。「或許你會覺得很無稽,但有一天晚上我蘿到阿嬤,我們在唱生日快樂歌,明明是我的生rri,後來卻變成了甜甜,阿嬤抱著一個胖娃娃說:曾孫啊,你媽媽辛苦,以後你要好好孝順她,然後阿嬤抱著我跟我說不要擔心,一切都會好的……」



  她眼泛濕潤。「我醒來的時候,臉上都是眼淚,可是心裏很高興。雖然只是一個夢,但給我很大的力量,我一直覺得是阿嬤回來看我,後來,我就決定要把孩子生下來。」


  他長歎一聲,心疼地抱緊她。「雖然我說過好多次,但我還是想講,你為什麽不跟我聯絡?為什麽對我這麽沒信心……」



  「我想過連絡你,但……我不知道……」她喟歎。「是我決定離開的,沒有反悔的道理,現在想當初可能作錯決定,但當時不會這麽想,我不是聖人也不是智者,戚慕生,我也會犯錯,就像你也會一樣,你如果真的在乎我,你就會來找我不是嗎?而不是拖了兩年。」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真的有本事,王薔,前一秒我才想抱著你好好安慰一下,結果不到兩秒我就想掐死你。你不告而別,還想我低聲下氣--」



  「所以你也有你的自尊不是嗎?」她打斷他的話。「我現在告訴你的就是這個,我也有我的自尊。在你媽面前受到侮辱的是我不是你,我有我的自尊,從小到大我受到的冷書冷語、諷刺侮辱多到數不清,我對這些東西很敏感,敏感到別人一碰,我就只有兩種反應,一個是逃跑,一個是反擊。我當然可以反擊你媽,要罵人還難嗎?但是我沒有,為什麽,因為她是你媽,我希望她喜歡我。所以,我對自己說:王薔,你太可笑了,為了一個男人到底要多委屈才夠,才有盡頭?」



  她轉開臉,抹去眼淚,戚慕生歎息地將她抱在懷裏,她掙扎。「我沒事。」



  「別逞強了。」他收緊雙臂,在她頭頂親了下。「好,我不逼你。」



  甜甜爬了過來,一臉不安。「媽媽。」



  戚慕生把她抱到兩人中間,將母女倆圈在他傻裏。



  「我代我媽跟你道歉,我知道你不愛聽,道歉解決不了事情,但是該說的還是要說,我很少跟人道歉,所以你最好給我一點面子。」他粗聲道。



  王薔聽著,笑了起來,眼淚滑下面頰。



  「我不是沒心沒肺的人,我知道你對我好,忍耐我、討我歡心,其實你根本不用這麽做,但你做了,我都曉得。」她頓了下。「如果你真的想跟我在一起,我必須告訴你,我不會嫁給你的,光想到要進你家,讓你媽當我婆婆我就受不了。」


  他困惑道:「你的意思是什麽?同居嗎?」



  「同不同居不是重點,順其自然吧,但我不要嫁給你,你明白嗎?」她抬頭看他。「我不像別人有娘家可以依靠,我沒有,我只有一個人,沒有名分時我可以不甩你媽,可是一旦變婆媳我就矮一截。」



  她把明芳爸媽的情況說給他聽。



  「我不知道是不是適合我們,但……」她歎氣。「目前看來也只能這樣。」



  甜甜把汽車給媽媽,王薔親親她,告訴女兒沒事,讓她再去跟阿正玩。



  戚慕生連考慮都不用,直接說道:「好,那我今天可以住下來吧?」



  她瞪他一眼。「你只能想到這個嗎?」



  他點頭。「暫時先想到這個。」


  她真想抽他一巴掌。


  戚慕生笑笑地低頭吻上她的唇,她逃避地想退開,他拉住她的手臂,另一隻手乘勢將她的人攬近。


  「我們慶祝一下。」他輕吻她,雙唇摩挲著她的。


  「小孩子都在,你……」為什麽講不到幾句話,她就會想掐死他?



  「他們不懂。」戚慕生保證。


  「不行。」她推開他,滿面紅暈。



  戚慕生不發一言地拉起她。



  「幹麽?」王薔疑惑道。


  他笑笑地對阿正說:「媽媽在旁邊,阿正看著甜甜,不可以欺負她。」



  阿正點點頭。「好,我照顧妹妹。」



  「你到底要拉我去哪兒?」王薔不高興地說。



  「就這兒。」他不過把她拉到兩個小孩看不到的死角。



  「你--」她的眼鏡被拿了下來。


  「你會不會太誇張?」王薔要拿回眼鏡,他卻不肯。



  戚慕生瞄了下表。「就吻個兩分鐘。」



  她真的會被打敗,正想用力推開他時,他把她攬入懷中,低頭攫住兩片紅唇,王薔一陣掙扎,他自然不肯放。


  怎麽有這麽無賴的人!她氣得差點沒腦充血,偏偏力氣不如人,角力了十幾秒後,她終於放棄,閉上眼放鬆勞子,任他在自己雙唇間探索。


  當他侵入她口中時,她的心一下劇烈跳動起來,手指無意識地抓緊他的手臂,他喘息著用力抱緊她,熱情地汲取她熟悉的氣息與甜蜜,突然間,覺得一切都圓滿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9-23 00:29:55

第十章



  戚慕生做事一向講求速戰速決,討厭的人他不會花心思相處,更不耐煩應付,喜歡的他就卯足勁儘快搞定,在紐約時對王薔是這樣,現在依舊如此,親了她之後就想著更進一步,恨不得直接滾到床上去。


  王薔一察覺他的手黏上自己的胸跟臀,立刻踩他一腳,推開他的頭,喘道:「你可不可以克制一點?」



  見她滿面春色,媚眼勾人,戚慕生頓時熱血沸騰,心癢難耐,忍不住又低頭吻她。



  她推他。「小孩子在這兒,你夠了……」



  他瞪她。「塞牙縫都不夠。」這陣子憋到都要自爆了,能看不能吃,真的是一大折磨。


  她又惱又羞,正想罵人,就聽見女兒的叫聲:「媽媽……」


  甜甜左右張望,試圖找出母親的身影。



  「媽咪在這兒。」王薔喊了一聲,隨即橫他一眼,惱聲道:「快放開我。」


  戚慕生沮喪地歎口氣,鬆開手。


  她心慌意亂地撥了下頭髮,搶回他手上的眼鏡戴上。



  「今天晚上--」他話未說盡,桌上的手機怱然不識相地響了起來。



  王薔鬆口氣跑到女兒身邊。她知道他想說什麽,他今天晚上就想登堂入室翻雲覆雨,可對她來說太快了,才剛接受他緊跟著就上床,心裏不免彆扭,起碼過幾天再說。



  她在女兒身邊坐下,柔聲道:「怎麽了?」



  甜甜拿著小飛機朗聲笑著,露出四顆小門牙。「飛機……」她上下揮舞手臂。



  「妹妹你要這樣。」阿正順暢地以手臂做出圓弧動作,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飛機起飛了。」



  「飛喔……」甜甜還是上下甩。



  「不對,你要這樣。」阿正心急地示範。「滑過來滑過去。」


  甜甜瞄他一眼,不捧場地把飛機甩開,笑著去拿塑膠球。



  見阿正把飛機放回甜甜手裏,不死心地揪著她的手臂揮舞,王薔忍不住道:「甜甜還小,不用急。」她拉開阿正的手,免得他不知控制力道弄疼女兒。



  「飛機是你帶來的?」她以問話轉移阿正的注意力。



  他點點頭,指著藍色跟白色兩架飛機。「我的。」煞後又指著另外幾架。「叔叔買的。」


  王薔拿起飛機模型翻看,就聽見戚慕生暴躁的聲音。


  「我不是說了晚上有事,沒辦法陪你吃飯。」



  聽對話與口氣,她猜想對話另一頭是戚慕生的母親。



  「瑜燕的事情我知道,她躲不了,我晚上會抓她回去……思……剛剛不是說了不行嗎?是工作上的事,什麽,你在下面……」



  王薔心一凜。什麽意思,莫非戚母在樓下?



  戚慕生掛上電話,臉色鐵青地走過來,朝她使個眼色,她起身走來。



  「你媽在下麵?」



  他無奈點頭。「我明明叫她先去逛街或是找間飯店休息……」



  見他氣急敗壞又不安,她倒是冷靜下來。「不用擔心我。」今天見到戚瑜燕時,她就有心理準備了,只是沒想到這麽快。



  他小心地審視她的表情。「沒生我的氣?」



  「沒有。」她笑道。「我帶甜甜先離開吧。」



  他頷首。「等一下看到我媽,你點個頭就走,剩下的我會跟她說。」


  「好。」



  她轉身要去抱甜甜,他忽然拉住她,狠狠地在她嘴上吻一下。「晚點我再去找你。」



  她臉色緋紅。「你還是陪你媽吧,放心,我真的沒生氣。」她感覺得出他的不安。



  他神色緩了下來,用力摟了下她後才讓她離開,王薔抱起女兒,在她軟軟的臉上親了親。



  三人走出工作室時,戚母正好走進來,空氣像是凝結一般,王薔與甜甜說著話,並沒抬頭,但她能感覺冷冽的視線凍結在自己身上。



  戚慕生沈著臉對母親說:「你坐一下,我馬上回來。」


  紀霞貞的臉都要綠了,她冷冰冰地瞪著王薔不發一語,甜甜則是好奇地望著紀霞貞。



  感覺戚慕生的手環上肩,王薔心一暖,嘴角漾著淡淡的笑。



  「不介紹一下嗎?」紀霞貞先開了口。



  「我回來再說。」戚慕生擁著王薔母女去坐電梯。



  紀霞貞冷哼一聱沒講話,眼神死死地瞪著王薔的背影。


  「好了,你進去吧。」王薔按了電梯鍵。



  戚慕生摸摸甜甜的頭。「晚一點爸爸再去看你。」



  見他依依不捨,王薔笑道:「你還真變成奶爸了。」



  「前面要加‘超級’兩個字。」他嚴肅地道。


  王薔笑著搖搖頭,正好電梯門開,她走進去,示意他快去陪母親,豆豆小說閱讀網可直到電梯門關了,他還立在原地,過了一會兒才邁步跨進辦公室。



  「原來你們一直有聯絡。」戚慕生一現身,紀霞貞就出言譏諷。



  他瞥母親一眼。「是又怎麽樣,你想跟我在這裏吵是不是?」


  「這是你跟我講話的態度嗎?」紀霞貞怒道。



  剛走出茶水間的工讀小妹,一聽見爭吵聲,趕忙又躲進去。



  他不理母親,逕自走進工作室,抱起阿正,把他丟回陳子蜚那兒。陳子蜚開門看到紀霞貞嚇了一跳,忙出聲打招呼:「伯母怎麽來了?」今天是什麽日子啊,人全擠一塊兒了。



  戚慕生把阿正塞進他懷裏,轉身走回工作室,紀霞貞跟著走了進去,陳子蜚開始慶倖戚慕生工作室隔音做得好,否則這下鐵定吼叫咆哮滿天飛。



  其實戚慕生並不喜歡跟母親吵架,因為從沒因此溝通好任何事,母子最後仍是各持己見,各自為政。



  這次結果依舊沒什麽不同,兩人冷書冷語對吼了幾句,他就甩頭到隔壁與助手一起工作,留下紀霞貞一人咬牙切齒。



  翌日,蛋糕店才開門,秋月與羅品葳就上門研擬作戰計畫,想著怎麽對付戚慕生的母親。



  王薔受不了地翻白眼,非常後悔昨天通電話時把這件事告訴秋月。



  「你今天不用上班嗎?」她瞪了一眼羅品葳,秋月平常胡鬧就算了。她也跟著湊什麽熱鬧?



  「我下午的班。」羅品葳一臉嚴肅。「阿薔你放心,現在你不是一個人在紐約,還有我跟秋月。」



  雖然她們的舉動讓她哭笑不得,這番話卻讓她感動,她啞聲道:「我知道,只是你們小題大作了--」



  她話未說完,怱然瞥見門外一抹身影。


  秋月與羅品葳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一個散發冷豔氣質的女人推門而入。



  「你們到廚房去。」王薔立刻道。



  秋月與羅品葳一聽,大概明白來者是誰了。來者名曰「不善」,她們哪肯躲到廚房裏?秋月走到櫃檯後,示意羅品葳一起假裝工讀小妹。



  王薔還來不及阻止她們胡鬧,紀霞貞已開了口。



  「又見面了,王小姐。」她拿下太陽眼鏡。


  紀霞貞已年近五十,但細緻的五官與完美的化妝技術讓她看起來只有三十幾歲,第一次見面時,她便覺得她與戚慕生看起來像姊弟而不是母子。



  雖然紀霞貞外貌美豔,但眼神冷漠高傲,給人精明幹練又不好親近的戚覺,兩年的時間沒在她外貌上留下什麽明顯痕跡,只是覺得她看人的眼神多了幾分刻薄與戾氣。



  王薔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是微微點個頭,雖早有心理準備,卻仍覺得胸口堵著一口氣,並非懼怕紀霞貞,純粹是討厭應付這種事。她真的很想說:我知道你討厭我,我也討厭你,所以可不可以請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這家店倒是不錯。」紀霞貞隨意地掃了下店內的陳設,冷淡地說。


  王薔禮貌地給她倒了一杯水,順便拿了一塊蛋糕放在她面前,紀霞貞淡然道:「我說幾句話就走。」



  她坐下,緘默地等著她繼續拋出話語。紀霞貞不會浪費時間跟討厭的人寒喧,這點倒是與戚慕生有些相像。



  「我不喜歡言而無信的人,王小姐。」她一雙眼睛淩屬地瞪著她。



  王薔無意裝蒜或假裝聽不懂,只是面無表情道:「我已經離開紐約,離開他,是他又找上門的。」



  其實她一直不懂,為什麽大部分的母親都認為錯不在自己兒子身上,而且氣焰囂張,只會把所有的錯都歸咎到是那個狐狸精女人勾引、唆使的。


  紀霞貞抿了下嘴,眼角抽緊。


  「雖然我不覺得自己有錯,不過我想你大概會覺得我出爾反爾,騙了你的錢。」王薔從資料夾裏抽出一張支票,推到她面前。


  紀霞貞瞄了一眼,正是一百萬元的支票。「這點小錢我還沒看在眼裏。」



  「我知道。」其實那一百萬支票是戚慕生給她的,說是還回去講話才能大聲,她也沒客氣,理所當然收下。



  戚慕生主要是想吵得無愧於心、理直氣壯,若不是覺得這口氣該讓王薔出,他早把支票丟回去。



  「別以為你算盤打得精,孩子我是不會認的。」紀霞貞冷聲道,明明可以墮胎,卻故意把孩子生下來,說她沒有算計鬼才相信。


  「我知道。」王薔重複道。



  「你們也別想拿孩子來逼,我不會答應你們結婚的。」她又是一句冷話。


  羅品葳聽不下去,就想走出櫃檯,卻讓秋月拉住。


  王薔頷首。「其實你也不需浪費口舌,我知道你要說什麽,兩年前你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沒家世背景,性格脾氣不討喜,相貌也入不了你的眼,配不上戚慕生,你絕不可能答應我們在一起,我已經照你說的做了一次,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紀霞貞冷怒地看著她。「是嫌錢不夠嗎?」



  「我想我們不需要再說下去了。」她不認為紀霞貞有興趣瞭解她這個人、聽她的故事,甚至嘗試理解她兒子為什麽會喜歡上她、她的優點在哪兒。



  在紀霞貞眼中,自己就是個一無是處、惹人煩,上不了臺面又死賴著不走的女人,她也做不來委曲求全、逆來順受,還不如撕破臉講個明白。



  王薔從資料夾裏又抽出一張支票,推到她面前,紀霞貞難掩詫異,護現支票上寫著陸幹陸佰陸拾陸元整。



  「麻煩你叫戚慕生跟我分手,這些錢就當是我的一點獎勵,不成敬意。」她學著紀霞貞當年說話的口氣與高傲表情。



  櫃檯後的秋月沒忍住,噗哧笑了出來,趕忙又捂住自己的嘴,羅品葳也是不停抖動肩膀。



  紀霞貞的臉都要扭曲了,不假思索地一巴掌就要甩過去,可是隔了一張桌子打不到人,她憤怒地拿起水杯潑了過去,斥喝一聲:「沒家教。」



  王薔雖然反射地偏過頭,卻還是被潑了一臉水,她不怒反笑。「我當年可沒潑你水。」



  「你幹什麽!」羅品葳沖過來對紀霞貞大喝一聲,勃然大怒。「你才沒家教,死老太婆!」



  要不是看在她是長輩,她一條腿早踢過去。



  「阿葳。」王薔拿下眼鏡,對她搖搖頭。「我沒事。」



  「看來你的朋友都是這種貨色。」紀霞貞青著臉起身。


  「你不要惹我們。」秋月裝出兇狠的表情。「你潑水的畫面我都拍下來了。」她亮出手機。「你再囂張,我上傳到YouTube跟臉書,讓大家看看誰沒家教。」



  這下換羅品葳噗一聲笑出來。


  王薔瞪兩人一眼,秋月馬上拉著羅品葳躲到櫃檯後。



  紀霞貞的臉色已經難看到可稱得上猙獰了,似乎恨不得上來狠狠抽她兩巴掌,不過最後還是壓下怒火,冷漠地戴上太陽眼鏡。



  才坐下沒幾分鐘就弄得這麽難看,也沒再說下去的必要了,她轉身要走,羅品葳憤憤然地再次從櫃檯裏走出來。「說人沒家教,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以老賣老。」


  紀霞貞不屑地看她一眼,冷笑地又說了句「現在的小孩越來越沒家教」後,便頭也不回地走出店門。



  羅品葳想上去理論,卻讓王薔阻止。



  「算了。」她不想再說下去,眼神瞥過桌上未動分毫的蛋糕。



  在紐約時,她曾特地做了法國甜點馬卡龍招待紀霞貞母女,雖然戚瑜燕吃得津津有味,她卻連動也沒動,當時心裏只覺得有說不出的苦澀。



  會做這道點心,是她私底下問戚瑜燕的,可為了給她下馬威,紀霞貞就是不碰,即使那是她最喜歡的點心。


  當時她坐在那兒,看著戚瑜燕偷偷推著紀霞貞的膝蓋,要母親賞臉吃一點,她卻推說牙齒痛。戚慕生當時的臉色也極難看,只說了一句:「牙齒痛去看牙醫,來我這裏幹麽?」



  結果母子大吵一架,最後她尷尬地躲進房裏,等他們母子吵完散場才出來。



  為了緩頰,那時她還對戚慕生說:「你媽說不定真的牙齒痛,不用那麽凶。」他們兩人都曉得她說得書不由衷,最後事情只能不了了之。



  過了兩年,紀霞貞依舊如此,即使她端上蛋糕,她連一口都不願碰。



  見王薔快快不樂,秋月對羅品葳使個眼色,而後故意大聲調侃:「剛剛真是太刺激了,阿薔,我都不曉得原來你也有惡趣味,早知道我就做一個大型的支票道具給你,讓你頒給學長他媽。」



  羅品葳很有默契地說道:「沒錯、沒錯,我可以頒獎。」她拿起桌上的支票,一邊配樂一邊作戲地頒發給秋月。


  秋月捂住心口,做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緊張地接過支票。「是……是我嗎?太驚喜了。」



  王薔忍不住笑了出來,方才的一點不快一掃而空。「好了你們兩個。」



  三人說說笑笑地將這件事情揭過了,晚上去保母家接女兒時,王薔也沒隱瞞,把經過全說給戚慕生聽。



  當他聽到六千六百六十六元時,笑了起來。「幹麽用六六六六?」



  「沒什麽用意,本來是想寫二八八一路發的,後來覺得金額太少,你媽可能會覺得我看不起她,所以才寫六六六六,看起來吉利,只是你媽連一百萬支票也沒拿走。」


  「那你就留著,下次來再拿出來。」他笑道。



  「你今天晚上回去,鐵定要被罵。」甜甜趴在戚慕生胸膛上,愛困地打著呵欠,見女兒上衣翻到肚子上,王薔伸手理了理。



  「所以我決定今晚不回去。」他宣佈。「我今天窩在你這裏。」



  王薔睨他一眼。根本是可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想幹麽她豈會不知?



  「你不是不怕你媽的嗎?」她故意問。



  「這跟怕沒關係,是煩。」他立刻道。



  王薔拿出鑰匙開門。「睡這裏可以,只能睡沙發。」



  「好。」他答應得爽快。



  誰知道哄了甜甜睡著後,他卻一臉色樣地把她拉到隔壁客房,抱著她不停親吻,雙手在她身上遊移。



  她推開他,火道:「你不是說要睡沙發?」



  「那我們去沙發。」他從善如流。



  她又好氣又好笑。「是你,不是我們。」



  「不要這麽見外。」他又開始不規矩地吻她。



  王薔在心裏歎氣,就知道今晚會這樣,她根本就是引狼入室,轉念一想,算了,也是遲早的事。



  見他開始剝自己的衣服,她推他。「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麽猴急?」



  「我都忍兩年了。」他迅速把她抱到床上。「為了我的攝護腺健康,你就犧牲一下。」


  她笑了起來。「你不要亂講。」



  「這是真的,我慢慢講給你聽。」他開始解扣子。



  王薔想到一件事,紅著臉問:「保險套……」



  「放心,我有準備。」他從口袋拿出來。


  她瞪他一眼。「你倒是勢在必得。」


  他無奈地搖頭。「女人啊,準備也埋怨,沒準備也埋怨。」他親她一口。


  「其實不用想那麽多,甜甜不就是戴了保險套還有的嗎?要嘛是天意,要嘛是我厲害。」



  看他得意神色,她忍不住睨了一眼,正想出言諷刺,他怱然拿開她的眼鏡,低頭吻上她的嘴,熱情地挑開她的唇舌,長驅直入。



  她很快便忘了要說什麽。衣物一件件褪去,當兩人赤裸地糾纏在一起時,她顫抖著,想起了在紐約時那些熱情的夜晚。



  纏綿的耳語、性戚的低吟在她耳邊縈繞,她抱緊他,撫摸他熾熱的身體,重新認識他每一方紋理。


  他像火一樣燃燒著,在她白皙的肌膚上印下一個又一個紅痕,點燃彼此的熱熱情……



  第二天,王薔依舊在早晨六點鐘就醒了,雖然精神不濟、身體酸痛,但生理時鐘還是發揮了作用。背上傳來溫熱的體溫,想到昨夜,她臉頰紼紅一片。


  她輕輕拿開他擱在腰上的手起身。


  迅速套上睡衣後,才覺得踏實些,回頭瞄了眼戚慕生的睡臉。他仍和以前一樣,習慣曲起右手臂枕著,劉海蓋住他的眼睛,露出高聳的鼻樑與性戚的嘴唇,下巴冒出了一點鬍渣子。



  在紐約與他戀愛的八個月,只要兩人一爭吵,她就會想自己為什麽會跟他在一起?說長相嘛,他不是自己喜歡的型,個性又自大得惹人厭,怎麽就跟他在一起了+7。



  或許寂寞是主要原因,但要找也找個好一點的,為何就跟了他?想到他在紐約死纏爛打的功夫,只能歎氣,看來烈女怕纏郎倒是不假,繞了一圈,最終又是讓他纏上了。


  忽然聽見隔壁房傳來甜甜似哭似喊的聲音,她急忙走了過去。平時都是女兒早起,她躺在床上睡著,今天沒瞧見媽媽在床上,她肯定嚇著了。



  她才踏進主臥室,甜甜就不哭了,可眼中還蓄著淚水,連嘴角都是癟著的,她連忙把女兒抱起來。



  「媽咪在隔壁。」她親親女兒的臉。「給你泡ㄋㄟㄋㄟ好不好?」



  甜甜點頭,吸吸鼻子,王薔抽了面紙給她擦鼻涕。「乖,媽咪在這兒。」


  「媽媽。」甜甜摟著她的脖子。


  王薔安撫地摸摸她的背。「不怕,不怕。」喝過牛奶後,甜甜又恢復好心情,她陪女兒玩了一會兒,而後拿了繪本放在她身前,開始說故事。



  戚慕生翻過身,睡眼蒙朧地睜開雙眼,一邊往旁邊的床值摸去,發現是空的後,他立刻坐起身,依稀聽見王薔與甜甜的聲音自客廳傳來,他安心地又躺下。



  回臺灣時,他曾想過找她,但自尊一直亙在前方,使他動彈不得,一天拖過一天。



  有件事他一直沒告訴王薔,當年自法國回來,見到她留下的紙條,他除了暴怒之外,其實還打了電話給她,但她做得如此決絕,聯手機也停了,他幾乎毀了公寓的擺設,甚至打電話訂了機票,準備回去逮她。



  但就這麽巧,法國那邊來了電話,說有提案給他,還能與其他大師一起工作參展,他遲疑了。


  放棄這個機會,他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最後他選擇了法國,他想著等工作告一段落,就要回來逮她,但衝動的時機一過,自尊反而乘勢上位,阻隔在他面前。



  女人嘛,再找就有了,也不是沒分手過,何必非她不可?既然她都先放棄了,自己何必自討沒趣,自作多情……



  於是,兩年就這樣過了,他以為自己不在乎她了,直到吃到熟悉的巧克力滋味,他才曉得她一直在心底潛伏著。



  這回憤怒占了上風,他決定找她算帳,雖然當初自己立意不良,但他慶倖自己聽從了本能來找她,否則怎會發現甜甜的存在,他們也不可能從頭開始。


  她脾氣不好,個性又倔強,他常被她氣得跳腳,火山爆發,但他一直記得她在藍光室中落淚的脆弱神情,每當他對這段戀情心灰意冷時,總會想到那一幕--她冷漠又固執,但同樣柔軟又脆弱。


  他喜歡抱著她,喜歡早上醒來聞到麵包的香味,喜歡她笑起來時眼睛閃爍的神采,喜歡她據理力爭與他抗爭的堅毅表情……


  「第三只小豬,蓋的是磚瓦的房子,像這個屋子蓋的……」她指著繪本的磚造房子。


  甜甜拍著書本,哇哇地說了幾句,也不知有沒有聽懂,戚慕生微笑地將兩人的表情反應全收進眼底。



  「然後大野狼來了。」她變了聲音,裝作危險低沈。


  甜甜叫得更大聲了,王薔笑著拭丟她下巴上的口水。「甜甜也不喜歡大野狼?」



  「狼狼。」她複誦,激動地揮舞手臂。



  「好,我們--」彷佛察覺到注視的目光,她抬起頭,對上戚慕生溫暖的眼眸與表情,她不自覺地綻出笑容。「早。」



  他笑著走過來。「早。」



  他彎身在兩人臉上親了一口。



  早晨的陽光從窗間灑了進來,他伸個懶腰,聞到廚房傳來的咖啡香與淡淡的麵包氣味,全身的細胞都鼓動起來。


  他在母女倆身邊坐下,將她們圈入懷中,開心地露出笑容。



  「怎麽?」她隨口問。



  「幸福。」簡短兩字,卻是他的心情寫照,他抱起甜甜,開心地用鬍渣磨女兒的小臉。



  「啊……」甜甜生氣地轉頭。



  「你別鬧她。」王薔拍了他一下。



  戚慕生朗聲笑著,起身抱著女兒轉圈圈,甜甜這才露齒而笑。



  他愉快地想著,一天就是要這樣開始才對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9-23 00:30:15

尾聲



  藍綠色的流光在白色沙灘上移動著,深深淺淺,怱明怱暗,偶爾白光滑過,像極了移動的浪花。各式各樣的標本魚與海草懸浮在四周,海浪聲在四周回蕩,幾尺外還能瞧見吊在半空的飛船。王薔驚喜地感受腳底下的細沙。



  戚慕生將公園變成了海洋世界,展覽明天才正式開始,但因為是開放空間,從一個月前動工至今都有人來參觀,評價也很好。



  他一向善長運用光影與聲音,隨著光線流動變化,引人驚歎連連,像萬花筒般隨著光影轉換而有不同的驚喜。


  除了標本魚外,他也在另外一角設了幾個魚缸,裏面放的是活生生的魚兒,可背景不是大海卻是藍天白雲,只要站在某個角度,隨著明暗變化及視覺錯覺,魚缸會暫時消失,魚群成了在天空翱翔的鳥兒。


  為免破壞驚喜,成品未完成前,戚慕生不許她先來看,直到展覽前一天才帶她與甜甜過來。


  甜甜樂壞了,一直想抓空中的海草,戚慕生不時得抓回她胖嘟嘟的手臂,免得讓她扯壞了。



  「魚。」甜甜在爸爸懷裏顛著,一臉驚喜。



  「爸爸厲害吧?」他得意道。


  王薔好笑地斜他一眼,這人就是忍不住要炫耀。



  他望向她。「喜歡吧?」



  「喜歡。」她也不吝於肯定他,果然見他一臉得意。



  她走到另一邊藍紫色的海域,耳邊聽著浪潮聲,再次想起小時候陪伴她許久的夜燈,還有疼愛她的阿公阿嬤。



  戚慕生見她神情恍惚、哀傷惆悵,伸手將她攬在身邊,低頭親了下她的發。「又想到你阿公阿嬤?」



  她頷首,長長地歎口氣。



  「你還有我跟甜甜。」他柔聲道。


  「嗯。」她輕輕地靠向他。


  「你、我、甜甜就是一家人,我知道你想要一個家。」他明白她一直沒安全威,覺得一個人孤零零的。「我們可以結婚,你根本不用在意我媽。」



  「我不在意她。」



  「那你為什麽……」「我不是跟你說過做媳婦跟女朋友是兩種不同的角色--」



  「你可以不甩她。」他立刻道。



  「你做兒子的講這種話當然輕鬆。」她搖頭。



  「我只是不想委屈你。」他擰眉。


  「變成小媳婦我才會委屈。」光想到紀霞貞茌她面前擺婆婆的譜,她就不舒服。「我當然也嚮往過婚姻,但有了甜甜後,我早就放棄結婚的念頭,只想著好好把她養大。」



  見他還是一臉不快,她緩聲道:「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清,結不結婚也不急於一時,過幾年再看看吧。」



  她雖嚮往過婚姻,但並不看重,父母失敗的婚姻對她多少還是有些影響,有沒有那張紙,她真的不太在乎,更別說現在離婚率那麽高,反而是他一直覺得對她不公平,心裏有愧。


  聽她說過幾年再看看,戚慕生頓時輕鬆不少,也不再逼她。現在她跟母親的關係那麽糟,她自然不願意,偏偏他又扭轉不了母親的觀念,知道她去店裏找王薔後,他發了一頓脾氣,兩人又是大吵又是冷戰,鬧了好幾天。


  跟他吵完後,母親又跟瑜燕杠上,換成母女爭吵,最後母親氣得回臺北,兄妹倆高興得開了一瓶酒喝。



  瑜燕還邀功說:「你要感謝我,老媽這幾年應該都不會來找王薔麻煩,我故意跟她說,人有時候就是犯賤,你越禁止,大哥就反抗得越激烈,你不讓他跟王薔在一起,他偏要,反正大哥還年輕,你就讓他跟王薔去混,男人都是見異思遷的下流胚,過幾年大哥興頭過了就沒事了。」


  紀霞貞想想有道理,暫時撒手不理,戚慕生也落得耳根清淨,最重要的是王薔不需再受氣。


  「趴趴……」



  甜甜軟綿綿的叫聲將他拉回現實,看著女兒可愛的小臉,他心都軟了。「要不要去看真的魚?」前幾天甜甜突然喊爸爸,抱他樂壞了。



  甜甜點頭。「要魚。」



  「你不要一高興就給她買魚缸。」王薔說道,他有時寵甜甜寵得不像話。



  「魚缸又不占地方,而且擺家裏也好看,無聊的時候看看魚……」



  「不行。」王薔警告地看他一眼。



  「有什麽關係?」



  「你會把她寵壞。」



  「不會。」兩人你一言我一句的,還真像為了小孩教養問題爭吵的父母,思及此,戚慕生咧嘴而笑,開心地攬著王薔的肩。



  「我跟你說真的,不能凡事順著她……」前頭傳來驚呼,熱帶魚在天空飄動,色彩繽紛又不可思議,甜甜叫嚷著,揮舞雙手。



  王薔驚喜地望向戚慕生,他也正低頭看她,四目相對,他們同時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快樂與深深情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9-23 00:31:04

後記


  到八月初為止,颱風一個都沒來,真的快被熱死了,雖然不喜歡颱風造成的災害,可是水庫沒進水也不行,天氣雖然只能涼個兩天,但聊勝於無。

  小時候很少會想颱風會帶來什麽災害,只想著放颱風假,在家休息。我很喜歡颱風來時呼呼的風聲跟雨聲,從窗戶望出去,還能看到樹木在風雨間飄搖。


  大片水氣讓一切顯得迷蒙,如在霧中,有種遺世獨立、處在孤島的錯覺,那時泡杯好茶,打開音樂,躺在沙發上看書,也稱得上是人間好時節。


  我很喜歡慧開禪師的「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多好啊,吾心嚮往,可臺灣要夏有涼風卻是不易,濕熱真的會把人逼瘋。


  沒想到講起颱風竟讓我發了這麽多牢騷,哈……


  這本書與《追男我第一》屬於系列作,寫秋月時,王薔的故事很自然地就蹦出來了,至於會不會有羅品葳,還無法明說,因為目前只有模糊的想法。

這個故事的靈感來自於電視還是網路我忘了,也就是秋月在第六章對王薔說的李明芳父母的故事。

當初聽到時,很佩服當事人的母親,在二、三十年前就有勇氣做這種事,即使現在來看,這樣的決定都還很新潮,當事人的父母雖住在一起,至今依舊沒補辦婚禮,記得好像生了三個小孩的樣子。

  人生有很多種選擇,沒有哪一種是一定正確或不正確,希望大家都能選擇適合自己,而且不會感到遺憾後悔的方式過日子。我們下次聊,拜拜。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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