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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陽光晴子]灶神討夫(家有好神3)[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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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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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0-11 00:07:20
標題:
[陽光晴子]灶神討夫(家有好神3)[全書完]
灶神討夫
【家有好神3】作者:陽光晴子
內容簡介
她好幸運啊!
原來下凡實習一點也不可怕,人間生活比在天上還有趣,
她的新身分是皇室公主,而且最棒的是還有一個富得流油的相公,
這個夫君對她真好,每天總準備了她最愛的美食糕點任她吃到飽,
即使她常不小心把祕密說漏嘴,或盡情的拿他的銀子去救濟窮人,
他都不會對她發脾氣,對她好得讓她都有點不想回天上去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1 00:07:53
二0一一新年快樂
陽光晴子
是的!新的一年,很有喜氣的一年,中華民國一百年耶!
人生能遇到幾個一百年?大多數的人應該就這麽一個吧,即使是百年元旦出生的小娃娃,也得活到百歲,才有機會再經歷另一個百年,這麽一想,就覺得這一年肯定是充滿魔法的。
怎麽說?百戰百勝、百尺竿頭、百發百中、百年好合、百萬富翁……這個“百”字,聽來就很厲害,是唄?
所以,在這麽特別又有意義的一年,晴子已做好一些規劃,像是去年的歐洲行,因某些原因無法成行,今年就要早點行動。
當然,要玩也要工作,書寶寶的養成計劃已在進行中,晴子希望今年能把自己喜歡的這份工作做得更盡善盡美,因為……(偷笑ing),對對對,就是各位讀者想到的那個原因,甜檸檬的四百號就是由晴子來爬格子的呦。
說真的,晴子心里有一種榮耀、一種小小的得意,當然,還有被看重的感覺,總之就是很光榮啦!晴子很開心,但也戒慎恐懼,怕辜負了徐奶奶及編編們的期待。
晴子的神經雖然一向很大條,但詭譎的是,在某些時刻,又非常的力求完美,神經細到不可思議,當然啦,有時可能會短路一下,但總的來說,晴子自認為是個很認真的人,所以非常努力想交出一本很棒的作品。
這本四百號,代表甜檸檬系列即將進入下一個里程碑,往五百號接近中,這樣的成績是新月大家庭里的每一個份子以最大的努力與心力堆疊而成,晴子很開心自己能成為其中一員,這是十分珍貴的緣份。
因此這本“家有好神”的主題書嘛,晴子也特別安排了些用仙術的橋段,畢竟機會難得,既然有神仙,就得有點法術,你們說是不是?
另外,這本書寶寶的完成,所經歷的過程,比晴子想像中的還艱辛,你們相信嗎?晴子扛著它去日本旅行耶!
因為想寫得很有內容、很精彩,所以,變得很龜毛,但是,真心希望你們會喜歡。
祝新年快樂,各位。
拜,下次再見!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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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0-11 00:08:15
楔子
天庭仙境,晴空萬里。
柔煦的五彩光芒中,灶神的溫暖屋子里,粉雕玉琢的子茵一手拿著毛筆,時不時沾沾雕花古硯上的墨,在一本表皮斑駁的冊子上這兒撇撇,那里寫寫,嘴里還喃喃念著—
“張三,布施行善,開倉派糧。”
“李四,孝順父母,發揮人溺己溺的精神,造橋鋪路……”
“杜五,欺淩弱小,誣陷好人,貪贓枉法。”
她身為灶神的徒弟,除了學習如何明辨善惡是非外,當師父在人間考察,她在天上就得幫忙整理善惡紀錄,將每戶人家一年來的善惡功過記成冊,在農歷年前呈報給天庭。
除了善惡紀錄,也因師父嗜吃甜食,又在人間被人們餵養得厲害,所以各式各樣的美味糕點,沾師父的光,她都能如數家珍,記下的食譜在天庭可是很熱門……
思緒運轉間,灶神騰雲駕霧而來,手上還拿著一盤人間剛祭拜他的甜糕。
子茵的一雙明眸,立即從冊子移到令人垂涎三尺的糕點上。
灶神身穿藍袍大褂,身體微胖、面色紅潤,表情悠哉,“我說徒弟啊,你在我身邊也實習了一段時間,能否正式列入仙班的考核時刻終於到了。”邊說邊吃著甜糕。
“這麽快”
說是這麽說,但一雙圓圓大眼仍盯著他手上的糕點。
“是啊,你得到人間去當當凡人,看看你的識人能力。”
“當凡人?那吃的……”當凡人,甜點糕餅應該更容易吃到吧?不必再等到祭祀的日子了?
“放心,你的新身份是位金枝玉葉,點心糕餅隨你嘗。”這丫頭真是的,愛吃甜食的程度更勝他一籌。
“謝謝師父。”她眼睛熠熠發亮。
沒心眼又傻憨的小徒兒,一聽到吃,馬上忘了下凡要幹啥!灶神又好氣又好笑的朝她揮了揮手,“時辰到了,快去吧!”
“可是路上沒點心可以吃喔?”幾近虔誠的明眸凝睇那散發著甜香、油油亮亮的糕點。
灶神無奈。她是仙耶,瞬息間即可抵達千里之外,何來的“路上”
“去去去。”
他把盤子一丟,子茵長袖一舞,那盤點心便卷到自己手上,然後眉開眼笑的跳上五彩祥雲,揮揮衣袖,一點也不留戀的往人間而去。
灶神眨眨眼。死沒良心的臭丫頭,一點兒依依不舍也沒有。
驀地,一盤點心穿透美麗雲霞射向他,他利落接住。
“還是師父吃吧。”她含笑嗓音同時抵達。
灶神撫須而笑。果然沒白疼這丫頭!他拿了一塊,吃得好不快活。對了,他是不是忘了說什麽?像是下凡後,她得準備成親之類的?
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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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0-11 00:09:14
第一章
星月夜色中,一道穿著黑袍的挺拔身影步出東宮內殿樓臺,倚欄眺望京城中樓閣亭臺的燈火,晚風迎面而來,衣袂飄揚,鬢發撩亂。
男子面貌俊俏,只見他擡頭夜觀星象,除了見到一顆吉星趨近外,還有一顆隱晦不明的星辰,深邃黑眸倏地一瞇。有異象!
猝然轉身,男子步入樓房,從一張黑木桌上拿起一只袋子,從中取出蔔卦用的龜殼及銅錢,他將數枚銅錢放置龜殼內,喃喃低語後,再從甩出的銅錢窺看卦象。
“風雨未歇,劍戟戈矛,帝王夢呵。”男子揚唇冷笑,似乎早已察覺到宮闕內鬥在蠢蠢欲動。
在他身後,一名俊美男子坐在檀木椅上,一手靠在案上,一手拿著盛著琥珀色美酒的酒杯,“莫怪多名賢士忠臣踏上流浪之途。”
男子轉身,俊臉上有著明顯的不以為然,“你貴為太子,那些賢能之士你該拉攏才是。”
祈鎮微笑的看著他,“閣下乃是當朝宰相的次子,亦是賢才,本太子連你都拉攏不了,遑論其它。”
“私下我們是好友。”朱定康笑答。
“是,也慶幸只是私下,要不,這次四皇弟不會卯足了勁請父皇為你指婚。”
兩人心知肚明,野心勃勃的祈洛早有異心,他與太子皆是文武雙全,各自有擁戴之人,皇宮里早已暗潮洶湧,兩股旗鼓相當的勢力在利祿間交鋒。
“四皇子不清楚,我不喜從政,並不會追隨我爹的步伐為相。”
這也是東宮太子祈鎮屏退左右隨侍的理由,只有兩人能像現在不分尊卑,暢所欲言。
“所以,四皇弟的美人計使錯了?”祈鎮故意問道。
他似笑非笑,“我是商人,給我錢,還適合些。”
這是自嘲之話,祈鎮也明白。定康相貌俊美、文韜武略無一不精,又善蔔卦、觀星象,遠比他的兄長更有才能,因而在官場上炙手可熱。
但也因為各方爭才,他刻意開了一家充滿銅臭味的開元錢莊,遠離權力風暴。
好友有生意頭腦、善於理財、懂得活用資金,不過短短兩年,只要能賺錢的行業,他均涉足,除了在各大城鎮設置錢莊外,還有酒樓、飯館、商業買賣,如今,真可用腰纏萬貫、日進鬥金來形客。
“說話果真銅臭味四溢,一點都不掩飾!”他故意損好友。
朱定康濃眉一挑,“錢莊生意,難道要談什麽溫良恭儉?”
“也對,而且現在就算不顧錢莊生意,你仕途也是一片光明。”這一點,他可是刻意拿出來調侃的。
“沒錯,明日我就要請一尊金身回家供著了。”說這話,朱定康的黑眸里有著太多的不以為然。
祈鎮卻忍俊不住的大笑出聲,“是金枝玉葉,是一個公主啊!雖然的確像在供佛。不過,由九皇妹換為十一皇妹,老天爺已是待你不薄,也算佳偶天成。”
九皇妹心胸狹小、潑辣兇悍,被寵得嬌氣萬分,難以相處;十一皇妹在那一次“意外”之後,卻是性情大變,變得善良熱情,只不過那件意外是宮里的醜聞,外界不得而知。
朱定康唇角似笑非笑。皇上原本是將九公主指給他,卻不知為何臨時變卦,改指另一名公主,但無所謂,他只想將人供著,所以誰入朱家門,他一點都不在乎。
好友的無言、興趣缺缺,未使祈鎮受影響,仍然熱絡接續話題,“十一皇妹布施一事,你沒有耳聞?”
“嘩眾取寵,不過數日便無聲無息。”他聳肩,一副不以為然。
祈鎮再啜了口酒,“非也,某些自以為是的皇室成員不屑她矮化身份,明明該是高不可攀的貴族,卻與巿井小民互動,站在街頭布施,因而限制她的行動。”
“我也不是貴族。”他撇撇嘴角。
“內定的皇戚,明日生效。”祈鎮起身,看了眼早已冷掉的豐盛酒席,再看向正收拾蔔卦東西入袋,暗示要離開的好友,他朝他舉起銀制酒杯,笑言,“時間已晚,新郎官是該早早回去,明晚才不會無力度春宵。”
朱定康開玩笑的瞪他一眼,懶得再說他不會碰十一公主之類的話,說下去只會沒完沒了。
祈鎮與他相偕步出東宮,隨侍的人早已將一匹黑色駿馬牽來,朱定康利落的翻身上了馬背,腰上系著一面可以自由進出皇宮的金牌,朝好友點點頭,即騎乘馬兒往早已安排好侍衛站崗的宮門離去,他們都是太子的人。
只不過他甫出宮門,就見一名蒙面黑衣人騎乘馬兒,從另一道側門奔馳離去。
隱隱約約中,皇宮內似乎傳出一些細微騷動,不一會兒,人聲鼎沸。
“快追!”
幾名高頭大馬的皇宮侍衛舉著火把,策馬奔出宮來。
難道是刺客朱定康黑眸微瞇,立即調轉馬頭跟上該名騎士。
月光如水,隨著黑衣人快速駕馬奔馳,直奔近郊,經過皇室別院,不久,即轉進濃密山林,持續馳騁近半個時辰後,一座寂靜荒涼的村落就在眼前,空氣中還有點微焦氣味,像是不久前才遭火吻。
果不其然,敗壞的屋舍出現在眼前,有的成了半倒廢墟、有的只剩斷垣殘壁、有的只剩焦黑梁柱,已無法住人,但另一排屋子就幸運些,看來完好。
問題是,這名刺客跑到這里來做什麽?
朱定康才剛想,黑衣人就有了動作,似從隨身布袋中拿出一包東西,無聲無息的往其中一戶人家里扔。
啷一聲,“哎喲,我的頭!”驚喊哀痛聲一起,燈火接著亮起。
那人接著又往另一戶用力丟了一包,驚吼聲再起,“哎呀,我的眼睛!”
燈火隨即亮起。
一連兩次的失投,似乎令黑衣人有些遲疑,還是更小心了?只見高舉的手一次又一次的像是要扔出卻又收了回來,猶豫了半天,最後還是用力一擲︱
“哇哇哇……”嬰兒的啼哭聲陡起,接著是一聲咒罵聲,“是哪個混帳丟東西在我繈褓中的孩子身上”但吼聲頓了下,“咦?是金子。”再響起的是驚喜聲,“老婆,真是金子啊!”
金子朱定康濃眉一蹙,見黑衣人早已策馬前行,他立即加快馬兒追逐而去。
一路上,就見黑衣人在這破落的村莊內,丟了一包又一包的金子,好笑的是,他都先聽到哀叫聲,接著才是驚喜聲。這名黑衣人究竟是名刺客,還是濟弱扶傾的梁上君子?
這里他倒是認出來了,這村子該是幾天前,山林過於幹燥起火而幾乎被毀了半個村莊的“合家莊”,有不少人為了重建家園,曾到他的錢莊借款。
黑衣人很快的離開村落,而且,熟門熟路的從另一條小徑穿了出去,他小心策馬,以一定的距離跟在其後。
今晚月光明亮,他一路跟蹤而來,隱約可見黑色勁裝下,竟有著女子的曼妙曲線。這人是位姑娘?
“在那里!快!”
驀地,從另一邊山徑傳來一陣馬蹄聲及大喊聲。
黑衣人回過頭來,臉上罩著黑巾,只見到圓亮明眸露出驚慌,隨即她轉過頭,快踢馬肚。
朱定康策馬隱身在林木陰影處,看著宮中侍衛急追而去。
她究竟是何人
“駕!”快跑!快跑啊!黑衣人在心中拚命給自己的坐騎打氣,但也許是她急了、慌了,馬兒感染了她的忐忑心緒,也跟著焦躁起來,不過一會兒,就見馬兒突然揚起前蹄,鼻頭噴著氣,像支箭般飛馳而出。
“啊!不急、不急啊……”她又急嚷,偏偏馬兒變得難以駕馭,她根本無法控制,只能任由它狂奔。
依馬兒的速度看來,這絕對是匹好腳力的駿馬,不一會兒,便將那一群人遠遠的甩在後頭,但坐在馬上的人兒明顯看來不太好。
朱定康選擇棄馬,幾個飛身,來到離黑衣人不遠處。左邊是臨溪山谷,黑衣人策馬在棧道上,似乎更慌張,坐得搖搖晃晃,眼看就要摔落馬背了,他趕緊一個飛身過去,左手攬繩,右手扣住黑衣人的肩膀,手腕用力,急拉韁繩,馬兒的兩只前蹄高高揚起,外加一聲嘶鳴,馬上人兒卻往後摔,他順勢一個翻身,借力使力的扣住她一個翻轉,兩人隨即在另一邊的林蔭草地上站定。
黑衣人驚魂未定,又馬上被朱定康給壓趴在地上。
“噢~”
但她也只能唉這一聲而已,因她的唇立即被一只厚實的大掌牢牢捂住。
“不想被發現就安靜。”他冷冷示警。
然而她才點點頭,他一松開手—
“哈—哈啾!”
噴嚏聲一出,有力的大掌立即又重回她的嘴上,這次,連她的鼻子也一起罩住了。
“唔唔唔……”她會沒法子呼吸的啦,而且,剛剛是小草搔著她的鼻子,她才打噴嚏。
朱定康沒空理會,拾起一顆石子擲向那匹駿馬,馬兒立即奔馳而去。
同一時間,那批皇宮侍衛也到達,但已有人註意到馬背上沒有人。
“快找!”
女子圓圓的眼眸骨碌碌一轉,還來不及說什麽,救她的男子突然一把扣住她的纖腰,迅速飛竄到一棵茂密的大樹上,但樹葉的騷動引來侍衛們的註意,可不過瞬間,她就看到男子手中丟出好幾顆石子,同一時間,有好幾株樹的葉子都被打得沙沙作響。
好強啊!她既驚訝又崇拜,杏眼圓睜的看著他。
“你是誰?”朱定康也定定註視著她。皇宮內守衛森嚴,而她看起來不怎麽聰明,且憑她的身手,能安然進出,實在很不可思議。
“我是仙—呃、是人。”
她在說什麽廢話冷峻眸子含著嘲弄之光,“你搜括了皇家寶庫?”
她頓了一下,“也算。”她試著掙脫他的箝制。
“你想跌下去嗎?”
“你在威脅我嗎?”
令他意外的,她的聲音含笑。
“雖然你背著月光,我看不清你的臉,但你身上有正氣,是好人。”
嘖!“你聽來年紀頗小,膽子倒不小,竟敢夜闖皇宮偷金子?”
他低沈的嗓音在這夜色中特別悅耳。
“我年紀哪有小?我幾百—呃。”似乎又察覺到自己說錯話,女子傻笑了兩聲,“你說什麽偷不偷的?我只是拿,何況皇室的人吃得好、穿得好、住得也好,那些金子多一些、少一些,他們根本沒差。”
“所以,你不自量力的當起義賊?”他邊壓低聲音,邊註意搜尋他們的人的動靜。
“什麽賊那是我—不是,哎呀,我得回去了。”她很難解釋啦。
男人給了她一記白眼。她眼瞎了?“那些人還在找你!”
“他們不會對我不利的,因為—”她美麗的眸子露著思索之光,似乎找不到原因,半刻後突然一笑,“對了,因為我身上沒金子了。”
“以為沒法人贓俱獲就沒事?你未免太過天真。”聞言,他嗤之以鼻。
“但我真的要走了,再不走,我就真的有事了。”明天可是她的大喜之日,新娘子不見了,怎麽得了?
“你想死!”他的語氣冒著火氣。
該死的!她的行為讓他覺得自己像個多事的白癡,耗了一整夜跟著她團團轉,還出手救她,但只有天知道,他從沒這麽愛管閑事過!可這女人不但不領情,還要自投羅網
她聽出他生氣了,“聽著,我知道你關心我,也真的很感謝你,但請你快逃了吧。”
“誰關心你我只是不知道你的身份,懷疑你潛入宮內會不會誤傷我的好友,要問個清楚。再者,我為什麽要逃?偷皇室金子的可不是我。”他大為惱火,厲言反駁。
對喔!但他怎麽這麽煩人“好,你不逃,但我得走了,可以嗎?”
“該死的,他們走了嗎”他咬牙迸射一問。
那些在樹下移動的人影、腳步聲,她是怎樣?耳力不好,眼力也差,看不到聽不到是嗎他狠狠的瞪著她。
好兇喔!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氣道:“相信我,我不會有事,而且沒找到我,他們也回不去,還會倒大楣。”
“你是笨蛋啊要犧牲自己,免得他們被懲罰?”雖然生氣得咬牙,但不得不承認,很少有人會像她這樣替他人著想。
他愈說她愈迷糊了,只能道:“哎呀,總之,我不能跟你掛在樹上一整晚,事情是我做的,我得自己承擔。”她作勢要往下爬。
他火冒三丈的將她揪了回來,嚇得她差點大叫出聲。
“又怎麽了?”
他冒著火花的黑眸狠狠瞪著她那雙無辜的眼,“你真的不了解?目前皇室中有兩股勢力,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被誇張處理,像是你好了,愚蠢的混入宮內,即使你的目的再單純,若是落到太子手上還好,可一旦落入四皇子手上,什麽拷打逼供的事都可能發生,就算得把人剁成肉醬才能得到他要的東西,他也絕不會手軟!”
呃,好近、好癢!她的耳朵幾乎被他貼著低吼,直到此刻,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被他整個人困在懷里,他強勁的手臂緊緊扣住她的腰,她被一股陽剛氣息重重包圍,搞得她的心跳莫名其妙加快起來。
“這個,男……男女好像授受不親。”
朱定康瞪著她,簡直快要瘋了。現在是什麽情況?她沒想到自己也許會被大卸八塊、剝皮抽筋,只想著男女有別
她可以感覺到男子熾烈的怒火,即使他的面貌一直被掩蔽在陰影下,但他口氣里的關心與擔心是那麽明顯。“這位公子,你真的是個好人,與我素昧平生卻救了我,也不怕被我連累,但我真的得走了。”
朱定康抿緊了薄唇。他今晚肯定吃錯藥,才會如此多事!
但他會跟上來,說真的,還不是她矛盾的行徑所引起的。她大費周章進宮偷取金子卻遠至偏僻山林來撒錢,而且她馬上功夫差,他甚至斷定她沒有半點武功,但盡管面對驚險時刻,她那雙直比日月星辰還要璀璨的美眸卻不見半絲恐懼,太不尋常了。
樹底下仍有侍衛急急尋找,朱定康這才意識到自己與她的臉頰有多麽接近,她的鼻息吹拂在他臉上,帶著淡淡的香氣。
他扣住的身子相當柔軟,她的纖腰單掌可握,而壓在他身上的渾圓極有份量,也因為如此貼近,他才意識到她相當嬌小,可說是矮不隆咚—
雖然黑漆漆的,但不知怎的,她就是感覺到他視線灼灼的盯視在自己臉上,小臉兒莫名燒紅,“你的武功很好,快走吧。”
“你說什麽?”
“我不會有事的!謝謝你,我真的要叫人了—”
“你要叫人?”
“我在這里!”她真的叫了。
朱定康萬萬沒想到,她竟然當真大叫,泄露他們的藏身處。
該死的!那些侍衛里有熟面孔,他可不能讓人認出他來。但她呢
“你快走!我來引開他們!”她突然又道。
就在他怔忡間,她竟然往下爬,還一個不小心,一邊哀哀大叫得像顆圓球般摔落到樹叢里,這下子,想不引人註意也難。
就見不遠處,那些侍衛朝她疾奔而來,她還在一手貼著胸口喘大氣,一手捂著臀,痛得無法站起身。
一個女子為了讓他順利脫困,竟然不惜犧牲自己
他真的太感動了,雖然自始至終都不關他的事……
她對他有義,他乃堂堂男子漢,又怎能對她無情?他很快的撕掉袍服下擺的一角,蒙面後,飛身而下,長臂一伸,扣住她的纖腰,再度飛身走人。
“天啊,桑德公主被捉了!”
“慘了!沒找到公主,我們怎麽回宮提頭去見荷妃娘娘嗎”
侍衛們更慌了!
朱定康抱著桑德奔馳許久,而她是詫異到久久無法回神,直到他們進城。
“到這里應該安全了,你快走吧!”
她仍在呆楞中,過了半晌,才用力搖搖頭,看著臉上多了塊白巾蒙面的男人,“所以,你第二次救了我?”
這不是廢話嗎?他沒看過這麽笨的賊。“你都將生死置之度外,我又怎麽可能做出自己逃走的事來。”
“我將生死—”她眨眨眼。誤會很大耶,怎麽辦?可是母妃有交代,不準她在外頭“拋頭露面”,也不準她打著公主名號行善,所以一切的一切都得偷偷摸摸進行。
“快走吧。”朱定康定定瞧著她。沐浴在月光下的她,只有一雙燦亮星眸已令人驚艷,他不由得好奇面巾下的真面目。
此刻,桑德也怔怔的盯著他。這是第一次,她清楚的看到他,英氣的濃眉,那雙深邃如海的黑眸中,有著她形容不出的複雜情緒,眉宇之間則有著剛毅之色,一襲綢緞黑袍襯托出他挺拔的身形,可以想象,拿掉蒙面布巾的他,該是一名俊逸男子。
不遠處,隱隱傳來馬蹄聲,也打斷了此刻兩人的互相凝視。
“我先走了,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她急急的要走,因為她一點也不想再被他救第三回,這樣折騰下去,萬一她到天亮仍回不了宮,事情可就大條了。
他蹙眉,竟然有股莫名的沖動想將她拉回來,問問她的名字……
突然,就見她緊急停下腳步,轉身又跑到他面前,“請問你叫什麽名字?”
竟然心有靈犀?他詫異的瞪著她。
“說啊,很重要的。”
她一臉認真。等她撐過了試煉,回到天上,正式當神後,她得將他的名字寫在善惡簿上,記兩筆大功。
朱定康卻有所顧慮,不能告知她自己的姓名,夜入太子宮殿,萬一消息傳開,或傳進四皇子耳中,牽涉到的可不只是太子一人,還包括他的家人。
馬蹄聲愈來愈近了。“後會有期吧!”
他還是沒說。他理應不該如此依依不舍,但一想到她曾義無反顧的要讓自己脫險,如此有義氣的女子,世間真的少見,不禁想多認識她一些。
既然他為善不欲人知,那她也不追問,再說她也不得不跑了,否則,今晚會有很多人倒大楣的。
朱定康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抿緊薄唇後,一個飛身淩掠,回到自己的府邸。
至於他努力援救的人,此刻,則是氣喘籲籲的跑到宮門旁的樹後躲起來,不一會兒,那些皇宮侍衛一到,她立即跑了出來,朝他們揮舞著手。
“公主,你沒事吧?”
幾個侍衛急急下馬背,趨前關切。
桑德連忙搖頭,“我沒事,趕快帶我進去吧—”她很自動的踩上馬鐙,上了馬背。
侍衛們擡頭看她,“可是那個擄走公主的人,沒發現公主的身份?”
“沒有,他還誤會你們會對我不利—”她嫣然一笑,但笑意馬上一收,“我們還是快進去吧,今晚肯定逃不了得挨頓罵。”
她出宮的消息,貼身丫頭雀兒勢必會照著她們先前套好的,去通報荷妃,而她應該在稍早前就跟侍衛回來的。
看到桑德公主臉上的憂心,幾名陪她演戲的侍衛也替她感到不忍。
桑德公主可以說是全皇宮里最善良的人,其它主子們全不可一世、仗勢欺人,就這名主子把他們些僕傭侍從當人看,噓寒問暖的,誰要有困難,她一定幫忙,但她的親民作風卻因此引來荷妃跟其它公主們的怒火,要她謹記自己的身份,別矮化自己,丟皇室的臉!
至於在街頭露臉布施,更是有失皇家風範、削弱皇族尊貴,總之,沒有高高在上,就是不對!
不得已,公主行善還得偷偷摸摸,千拜托萬拜托的,希望他們讓她順利偷溜出宮,否則,明知合家莊火燒村,許多人餐風宿露、困苦無依,她有能力幫忙卻不能出去,她會生自己的氣。
雖然,公主原本是希望由他們拿她的金銀珠寶去幫助那些村民,但他們真的沒有人敢挺身幫忙,就怕被其它皇室成員撞見,屆時,肯定會被安了個盜竊之名,就算公主說出實情,依他們在皇宮里工作這麽久的經驗,為了殺雞儆猴、為了遏止公主再做類似的事,他們的腦袋是絕對保不住的!
就在思緒百轉間,他們一行人已經接近宮殿,準備挨罵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1 00:09:32
第二章
果不其然,侍衛們簇擁著桑德走到回廊時,就見荷妃身邊的老宮女已經繃著一張臉在那等著他們。
“桑德公主,荷妃娘娘跟夢蕓公主已經在您的寢宮等候多時。”
慘了!桑德頭一低,在侍衛們的陪同下,回到位於側殿的寢宮。
進屋第一眼,就見到面貌清秀的雀兒,神情倉皇,眼里含淚的跪在地上。
雍容華貴的荷妃及她美麗的姊姊夢蕓則挺著腰桿坐在椅上。
“母妃、夢蕓皇姊。”她連忙躬身喊人,一邊不忘要將雀兒拉起來。
但宮女哪敢起身,急急搖頭。
“你這是什麽打扮!”
荷妃保養得宜,雖年已四十,但風韻猶存,只是一開口就語帶嚴厲,嚇得桑德急急將臉上黑巾拿下來。
她看起來其實挺狼狽的,黑色勁裝上沾了不少塵土,但光那張無辜又出塵脫俗的麗顏,就吸引住眾人的目光,狼狽絲毫無損她的美麗。更令荷妃跟夢蕓感到古怪不悅的是,在那場“死而複生的意外”後,十六歲的桑德臉上的光彩愈來愈亮,人也跟著益發漂亮起來。
桑德一臉無奈,只是喃喃低語,“母妃跟皇姊心知肚明。”
荷妃臉色丕變,語氣尖銳的斥責,“心知肚明那你呢?你也該知道我們的想法,你為何還要那麽做!”
她咬著下唇,“因為桑德明日就要嫁人,卻聽到合家莊遭到火劫—”
“該死!你就是聽不懂嗎?就因為你,讓外頭那些百姓以為我們跟你都是一樣可以親近的,竟放肆的碰我!就像那名愚蠢的乞丐居然碰我的衣服,就只為了跟我說一句‘桑德公主有副菩薩心腸’,喔,真是臟死了!”
一提到這事,桑德的小臉垂得更低了。事後,那名乞兒因冒瀆母妃差斷被侍衛砍斷手,還是她得到消息趕至,向母妃下硊求情,沒想到卻引起母妃更大的怒火,在怒摑她一巴掌後,才憤然離去。
荷妃恨恨的瞪著她,從女兒不自覺撫著臉頰的動作,顯然也想起當天的情形。“總之,皇室與百姓本該有距離,行善的事,更不需要你這金枝玉葉多事。”
“我知道,所以這回我蒙了面,還在晚上才出宮,更是跑到山上做善事,不會有人知道我是公主,還有就算遇到了人,兒臣也絕口沒提自己的身份。他們—”她急急的看向那些侍衛,“他們也遵照您的懿旨,在尋找我的時候,絕口不喊我的名諱。”
那些侍衛們立刻用力點頭。
但荷妃聽了更火大,“他們為何會有我的旨意?”
“因為我被您摑一巴掌後,就記取教訓,扮成宮女或女扮男裝出宮去幫助一些窮苦的人,可是您盯我盯得緊,下令不準我出宮,萬一發現我不在宮內,就要他們出去找我……”
“好!很好,你沒忘記我說的話。”荷妃頻頻說好,可是臉色好難看,還說得咬牙切齒,“那麽,今晚你丟什麽東西出去?”
“父皇送給我,要讓我帶去婆家的金子。”她很老實回答。
聞言,每個人都倒抽了口涼氣,夢蕓一臉難以置信,荷妃更是氣得渾身發抖。
“那些金子屬於皇室,上面會有官印,一看便知,你就算蒙面扮黑衣人有何意義”真是個蠢材!
先是一慌,但桑德隨即放心一笑,“安心啦,母妃,他們只有一小盞油燈,外頭又那麽暗,他們看不清楚的。”
所以呢?她氣到火冒三丈,“到了白日呢?”不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桑德一臉恍然大悟,隨即尷尬憨笑,“是呴,下回兒臣再改進好了。”
“下、下回?還有下回”她嘴角抽搐,差點沒氣到眼凸嘴斜。
“算了啦,母妃,明兒個桑德就嫁出去了,日後她的行為舉止是她夫家要擔心的,幹我們啥事?”夢蕓相貌艷麗,平日頗註重儀態,但此刻因為困極了,即使不雅,她仍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可犀利的明眸睨向那些侍衛,嚇得他們立即低頭。
女兒一提,荷妃怒氣稍平,“也是,若不是怕明日皇室婚禮無法順利進行,引來皇上的怒火,本宮才懶得理她。”
母女倆相偕起身,她連忙送客,“桑德送母妃、送皇姊。”
真是個惹人厭的小公主!桑德輕嘆一聲,師父給她的新身份實在很有挑戰性。
見她們出去了,她可沒忘記跪了一晚的雀兒,連忙把人扶起後,又對那些侍衛們歉然一笑,“連累你們一整晚,快回去休息吧。”
侍衛們點頭欲走出去時,在門口頓了一下,互相交換一下目光後,其中一人被推派出來,大膽開口,“公主也累了一晚,請早早就寢。”
“謝謝你們,我會想念你們的。”
明日這麽善良美麗的人兒就要出閣了,說沒半點不舍是騙人的,更甭提宮中醜陋事太多,相較之下,她的存在顯得難得,侍衛們恭恭敬敬的再給他們打從心里敬愛的公主行一個禮後,才紛紛退下。
“對不起,雀兒。”桑德真誠的握著她的手,美眸里盡是愧疚。
雀兒急搖頭,“主子沒事,雀兒就安心了,讓奴婢伺候您上床吧,明天才能當個美麗的新娘。”
她回身,正要準備伺候主子梳洗時,一個高大身影突然在沒人通報的情況下大步走進來。
桑德一楞,“四皇兄。”
祈洛冷冷的給了雀兒一個嚴峻的眼神,她立即明白的退下。
他以挑剔的眼神看著自己最小的妹妹。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讓夢蕓下嫁給朱定康,而不是這個個性憨直、善良的妹妹,怪就怪母妃太疼夢蕓,即便父皇下令賜婚了,還硬是去跟有姑侄關系的太後求情,才讓新娘換人,順了她們的意,卻打亂了他的棋。
“皇兄知道時間很晚,不過還是得提醒你,別忘了皇兄交付你的事。”祈洛淩厲深沈的眼神直瞅著她。
面對這名頗有野心的兄長,桑德也是肅穆以對,“皇兄要妹妹好好伺候夫君,讓他成為四皇兄這邊的人,在日後有任何必要時,能舍太子哥哥就四皇兄。”
他半瞇起黑眸,“太子哥哥?!呿!別忘了,你娘晉妃在你繈褓時就病死了,皇上把你交給我母妃扶養,這個恩惠,你就以這件簡單的任務來報恩,明白嗎?”
“是。”表面答得恭敬,但她明白才有鬼咧!在皇宮里過日子最累的一件事,就是“搶人”,有太多人想用任何方法來增加自己的人脈,忙著爭權奪利,可她一點也不想參一腳!
不知道她陽奉陰違,祈洛見她畢恭畢敬,便滿意點頭,轉身離開。
雀兒則在欠身送四皇子離去後,急急又進來寢宮,“公主沒事吧?”
“能有什麽事?”她不解的看著丫頭在她身邊繞左右繞後的,上上下下仔細察看著她。
“就‘那件事’嘛!很擔心四皇子又要主子吃什麽……雀兒我也不想主子再死一次。”一想到那次的驚心動魄,雀兒的眼眶又紅了。
“我沒事了,還有,那件事也別再提了。”她還沒笨到連自己是怎麽能附身在這個年紀輕輕的公主身上,由天上的子茵仙子變成地上的皇室公主的原因都不知道。
夜深了,明日將成為某人妻子的桑德在極度疲憊下,隨意讓丫鬟幫著梳洗後,很快的上床入夢。
翌日,京城里最盛大的喜事,就是尊貴的桑德公主下嫁給相爺的二公子,皇親國戚、達官貴人,一桌桌讓人垂涎欲滴的佳肴,美酒更是香醇可口,在觥籌交錯間,眾賓客歡樂交談。
然而,氣宇軒昂的朱定康對今晚的人生四大喜之一,只能以味如嚼蠟來形容。
這場婚事,他連說不的權利都沒有!
皇上賜了華宅、黃金萬兩及一些價值連城的奇珍異寶做為公主嫁妝,文武百官所送的賀禮更是堆積如山,他也完全沒有“退貨”的權利。
英俊的臉上有著虛偽的笑意,他與道賀的賓客們舉杯,做著一個新郎官該做的事。
多名皇親國戚一一前來道賀,個個盛裝,令人看了眼花繚亂,其中最引人註目的,自然就是一身綾羅綢緞的太子跟四皇子。
祈鎮美如冠玉,性情自持嚴謹,沈穩內斂;祈洛氣宇軒昂,但較為陰沈,脾氣一來,冷硬的眼神教人不敢正視。
這對同樣出色、同父異母的兄弟,臺面上和平共處,但臺面下,暗潮洶湧,早已是公開的秘密。
雖然祈鎮很清楚朱炎早已被四皇弟收買,是自己的敵人。
“謝謝,謝謝!”
兩鬢斑白的朱炎喜不自勝。雖然次子刻意與他作對,不從政,硬是開了錢莊,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定康確實有理財的才能,且引起各方面的重視,不少人都直言,若能讓定康出仕朝廷,對國家財政絕對是一大助力。
朱定康的大哥朱定國也是喜形於色,但他很清楚弟弟對這些臺面上下的鬥爭有多麽的意興闌珊,所以,他這個當哥哥的能做的,就是盡量達到父親的期待。
其實他也不愛與這些虛情假意的皇室人員往來,但除了不願讓父親失望外,也是因他沒有弟弟的勇氣,敢悍然拒絕父親的要求,做自己想做的事。
至於新郎官則在父兄陪同下,一一與祈鎮、祈洛寒暄。
祈鎮深知自己的存在,恐怕會讓這場婚事的氣氛變得嚴肅,遂先行離開,祈洛隨即跟著走人,卻是因這個場子有大半都是自己的人,他不需要再窩在這里培養感情。
朱炎見重要貴客離去後,連忙催促二兒子,“定康,你該回房陪公主了,別怠忽了。”
“是,爹,這是你極想要的兒媳婦,兒子怎敢怠慢呢?”他黑眸帶著虛應的笑意,卻不見半絲真誠。在兩名小廝的陪同下,他往新房走去。
這座豪華宅院是皇上所賜,大大的廳堂此刻大擺筵席,熱鬧非凡,但一旦遠離大廳,吵嚷聲漸遠,庭園過後,是一處擺設了石桌,石椅的扇形廳,穿過亭臺,還有一條長長的複廊,行經假山、曲橋,接著又是庭院深深,才見到掛著雙喜燈籠的新房。此處花木扶疏,有一粼粼池水倒映著天上明月,夜風送爽,相當宜人。
可惜,心情與情境不搭,朱定康悶悶的來到門口,就見一名清秀丫鬟守著,一見到他來到,趕忙斂身行禮。“雀兒參見駙馬爺,賀喜駙馬爺。”
他手一揚,一名小廝立即從懷里拿出銀兩給她,他再揮揮手,示意她下去。
朱定康亦示意小廝退下,這才推門。
房門開了!喜榻上的桑德頭蓋紅巾,十指悄悄扭成一團。她雖然是仙,可也沒成過親,好緊張喔。
早先拜堂時,她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幸好旁邊有雀兒攙扶著,但這會室內靜悄悄,靜得令人發慌。
驀地,腳步聲起,她更緊張了。這個夫婿,她可是連瞧也沒瞧見過,但自這一晚起,兩人就要同床共枕,雖然她早有心理準備,卻還是怕呀!
他走近了,身上好像有淡淡的酒氣,也是,那些賀客們肯定舉杯祝賀。
“雖然是新婚夜,可是,定康還有許多事要做。”他的聲音頗為低沈,隱隱透著不耐。
“是嗎?那夫君快去忙吧。”她一點也不在乎,還以玉蔥般的手朝他揮了揮。
黑眸掠過一抹譏誚,“原來公主如此賢慧,但今晚若留公主獨守空閨,不會明日就回宮參我一本吧?”
“不會!”
她連忙搖頭,頭巾晃動,他看到了一個白皙無暇的可愛下巴。
“本公主幾百年來……呃,不是,十六歲來這一次成親,很不自在,夫君先忙您的,我也能松口氣,腰桿兒也可以不必挺得這麽直。”
他聽錯了嗎?她的意思是樂意之至?咦,她的聲音有點耳熟,但一時之間,他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聽過。
“夫君,這頂鳳冠很重,我們一定要隔著紅頭巾說話嗎?”她又開口了。
朱定康抿緊了唇,上前以喜秤挑起喜帕,沒想到鳳冠下竟然還有及鼻的紅色串珠,遮了她半張臉,他趨前要幫忙,沒想到她已經逕自拿掉放在一旁。
桑德深吸口氣,一擡頭,看著他,不禁一楞。
她完全沒想到他如此高大挺拔,一襲紅袍更襯托出他的俊俏過人,龍眉鳳目、鼻若懸膽、風儀絕俗、容貌俊美得教人贊嘆,這就是她的夫君?
他也沒想到她如月里嫦娥,桃臉蟬發、朱唇榴齒、眼如秋水、膚若凝脂、裊裊婷婷、光彩射目,坐在他眼前的,根本是白玉精雕而出的瑤宮仙子。
他眸中的驚艷,桑德早已習慣,但不知怎麽的,或許是意識到兩人之間將成為親密關系,她的心不由得怦怦狂跳起來。
時間仿佛停住,四目膠著,有股親密氣息在空氣中流竄。
久久之後,朱定康才察覺到自己的目光流連在她臉上太久,他抿唇道:“冒瀆了,定康不該直盯著公主看。”
“不不不!”她粉臉漲紅,“別這麽說,我不也一樣?咱們是彼此彼此。”
他濃眉以蹙,詫異她如此率性。
“早聞夫君才氣過人,儀表出俗,許多女子為之傾倒,桑德想望風采已久,如今一見,果真如此。”
她只是想解釋清楚,但卻讓他會錯意。
意思是她原先以為他貌不如她?皇室之人果然眼睛長於頭頂上。
“公主還有什麽吩咐?”朱定康又恢複了疏離的態度。
“請叫我桑德就好?”
“再怎麽說,公主是金枝玉葉……”
“但夫妻不該如此疏遠,也不該有尊卑之分。”
他再次訝異,雖然耳聞她行事作風相當平民,但後來行善之舉不了了之,在他看來,那不過是偶爾為之,想嘩眾取寵的行為,先前太子雖有說明,他卻也未放在心上,但如今觀來,她似乎不是他以為的那樣。
“還有,我知道夫君有事要忙,但能否先回答問題?夫君原本想要娶怎樣的妻子?”
她相信他們兩人的關系才是她這次下凡真正的試煉,但他看來似笑非笑,有點難以捉摸。
“安份、伺候公婆、相夫教子、不離不棄、一生一世……”他應付的念了一大串,“這是我理想中的妻子。”
她點點頭,“明白了,桑德會遵守三從四德,亦會依禮行事,夫君希望的事,就是一名妻子該做的事,我會盡我所能,希望能讓夫君滿意。”
他錯愕的直視她,沒想到她會如此回應。
她亦回視他。面前是將跟自己共度一段時間的男人,期限應該就到試煉結束,她通過考核,位列仙班為止。當一天和尚就該敲一天鐘,既然她是他的妻,絕不會天真到讓丈夫卷進那些醜陋的權力鬥爭。
起身走近他,她感覺到他身上有股正氣,看來這段仙人關系應該會不錯。
“夫君要桑德至書房陪伴嗎?”
“不必。”
“那桑德先睡了。”話落,她抽掉發飾,一頭飛瀑般的黑發披瀉而下,兩人的距離近到他嗅得到她全身散發著淡淡清香。
他不得不承認,她的美出乎他的意料。
她僅著一件白色單衣及褲,先行上了床。
黑眸微瞇,他無法置信看著她愉快的闔上眼,更令他不敢相信的是,隨即傳來熟睡的呼吸聲。
她睡著了!看來好夢正酣,臉上還帶著笑意。
朱定康直視著她絕麗脫俗的臉孔,突然心兒怦然,而這個反應似乎嚇到了他自己。
抿緊唇,心口突然冒起無明火,他又不是沒見過美人,不該如此。
他陡地起身,大手一揮,滅了龍鳳雙燭,大步走出新房。
春宵一刻值千金
花有清香月有陰
歌管樓臺聲細細
秋千院落夜沈沈
燭火下,朱定康將手中毛筆放到硯臺上,這才回神,發現自己竟然不由自主的寫下前朝著名文人的詩。
可惡!她那張謫仙般的出塵臉蛋竟揮之不去。原來,他也以貌取人。
朱定康就這麽悶悶的在書房里待了一夜,直至清晨,才返抵新房。沒想到,遠遠的就看到桑德身子探出窗外,還做了一個大大的深呼吸。
“早啊!”
她帶著溫暖快樂的嗓音一起,清脆悅耳的鳥鳴聲隨即此起彼落,一時之間,鳥兒們啁啾啁啾的啼叫不斷,仿佛真在答應她。
他蹙眉,看著她像只快樂小鳥飛奔出房,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一雙含笑明眸如陽光般耀眼,忘我的旋轉大笑,“太棒了,新的一天,不在皇宮了,太好了!”
瞧她眼波流轉、唇紅齒白、笑容滿溢,他不得不承認,一早遇見心情好的美人兒,真的很賞心悅目。
突然,他看到雀兒從房內跑出來。“公主,你要快點梳洗打扮,晚一會兒,你得用膳,那時宰相跟朱家人都會過來向你請安——”
“別又來了!”
他註意到她那張美麗的臉蛋頓時揪成一團,雙手還捏住雀兒的手。
“我的好雀兒,饒了我好不好?這里不是宮內,我父皇送給我的貼身丫頭,我只留了你啊,你不明白這其中的意思嗎?”
“主子,雀兒知道,可是駙馬爺不知、宰相不知,其他人也不知道你討厭那些繁文縟節,你只想當一個平凡人,早膳不要大魚大肉,只要求甜點——”
她迫不及待的打斷雀兒的話,“這些我全會跟駙馬說的,他很好說話的。”
他好說話?!朱定康啼笑皆非。不管是經營錢莊、還是做生意,都是以營利為目的,在商言商,他雖然平時臉帶笑容,卻容不得他人占便宜,在商場上廝殺時更是冷酷無情,而因為臉上帶笑,也有人私下說他是笑面虎,從沒人說他好說話,她顯然識他不清。
“好說話的是主子吧,新婚夜駙馬爺竟然讓主子獨守空——”
雀兒突然困窘的住了口,急急低下頭,桑德不明白的轉過頭,就見到夫君在晨曦金光下朝自己走來。
老天,他真的很俊雅挺拔,舉手投足間自然散發一抹貴氣,仿佛他天生就是個高高在上的強者。
漆黑如墨的利眸鎖住了她美麗的星眸。這眼瞳有些熟悉,仿佛是——
“駙馬爺早。”
雀兒略顯驚惶的叫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抿緊了唇,點了點頭,目光再次回到自己的妻子身上,只見她一身白色單衣、美麗長發仍披散在身後。
他的註目,桑德這才意識到自己衣著太過隨便,粉臉一紅,“雀兒,你去替駙馬爺備洗臉水,我自己去梳洗。”
“不必,我習慣凡事自己來。”
他走過她身邊,進到新房。
雀兒走到主子身邊,小心翼翼的問:“主子昨晚惹到了駙馬爺嗎?不然,很少男人面對此時的主子不心動的啊!”
在她雀兒看來,公主此刻的模樣可是令人垂涎三尺,像不染塵世的天仙,粉頰因清晨的冰涼氣息而顯得白里透紅,兩片唇不必上胭脂就紅潤誘人,像在等待男人采擷,她就曾私下聽過許多只見公主一面就忘我的王公貴族說,要是能一親公主芳澤,要他們做鬼也甘願呢。
桑德沒說話,她實在想不出來,自己何時惹到他?她對他一直都很禮貌啊。
“算了,主子,我趕快替你梳妝打扮。”
幸好雀兒還算伶俐,不然主子常出神,可是很傷腦筋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1 00:10:10
第三章
陽光透過視窗,在側廳里灑入一片金黃,桌上已備妥早膳,朱定康跟桑德分別入座,而圓桌上的早膳相當豐富,有一小盤甜點,令他錯愕的是,她竟然只挑那個吃。
“主子!”
雀兒當然發現駙馬爺詫異的目光,趕緊提醒主子,偏偏主子對甜點完全沒有招架能力,她可以不吃山珍海味、龍蝦鮑魚,但不能一餐沒有甜點,此時她的心思都在甜點上,根本沒聽見雀兒的低呼。
桑德吃得很開心,完全沒註意到對面的男人只盯著她吃得津津有味的可愛表情看,等到那盤甜點空了,她才尷尬驚覺,“糟糕,這紅豆酒釀的糕點全讓我吃光了。”
瞧她一臉歉然,他真是氣不起來。“我不吃甜食。”
“真的?太好了!我跟夫君不同,要是一頓沒吃到甜食,我就算吃三桶飯也不覺得吃飽。”
“三桶飯?!”
“主子!”
朱定康的驚愕聲,以及雀兒忘了身份的哀叫聲同時晌起。
桑德柳眉一皺,左看看,右看看後,拍拍胸口的放心笑道:“這里只有我最貼心的丫頭,還有要與我共度一生的丈夫,又沒旁人,何況,三桶飯也只是誇飾說法而已。”
朱定康佩服她的樂天,只是——“公主信任雀兒是應該的,但公主對我的信任就令我感到受寵若驚了。”
“怎麽會?夫妻要共度一生,當然得要互相認識,甚至要去了解對方,習慣對方。”她回答得極為自然。
“實際相處很難,但用說的的確是很簡單。”他語氣中帶著一絲輕諷。
“不會啊,而且你是個好人,我的心這麽告訴我的,沒問題的。”她信心滿滿的回道。
不久前才有個女賊這麽告訴他,等等!朱定康蹙眉。她那雙含笑沈靜的眼眸,還有說話的聲調……他臉色陡地一變,隨即示意雀兒下去,“退下,而且沒有我的命令,不準進來!”
雀兒不明白,而桑德更是覺得突兀,但還是要她聽令下去。
沒想到雀兒一退下,朱定康突然起身,舉起衣袖掩住她的口鼻。
“真的是你!”他難以置信,前晚的義賊竟然是桑德公主。
慢半拍的她還是一臉困惑,“夫君幹啥捂住我的口鼻?”
“該死的,你昨天要當我的新娘,前晚還跑了半座城去丟金子?!”他忍不住咬牙切齒低吼。
什麽?!她眨了眨眼,傻楞楞的問:“你怎麽知道?”
“太離譜了!那些侍衛知不知道你是誰?如果我沒出手,又萬一他們動了刀,你不就一命嗚呼了?!”
突如其來的怒火嚇著了她,但何嘗沒有嚇到他自己?
他壓根沒想到,自己會因為她愚蠢的涉險行為而大動肝火。
但她的反應更是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事實上,從遇見她開始,一切都脫軌了,他的情緒、思緒也全都脫序,不像平常的他!
桑德突然很認真的踮起腳尖,一手搭著他的肩,一手也學他以衣袖遮住他的半張臉。果然,那又深遂如海的黑眸如此熟悉。
她又驚又喜,快樂的抱住他,“天啊,竟然是你!前晚的人是你!”
她的身軀很柔軟,身上那股只屬於她的淡淡清香,莫名騷動著他的心,害他的胸口該死的變得暖烘烘,幾乎沒有任何遲疑,他擁抱了她。
好自然的擁抱,仿佛他們天生就是一對,如此契合,當下兩人都有些怔愕。
她開始有點尷尬,而且……因為他是男的,他的貼近,讓她的心跳加快,有點兒喘不過氣來。
她退後一步,想放開他,但他不為所動,她仍被他圈在又臂中,她不得不仰頭看他,正好迎向他低下的俊顏,嚇了她一大跳。
“你到底在幹什麽?怎麽會做那麽愚蠢的事?!”
他仍咬著這話題不放,說出的話仍帶著火氣,因為,他又想到了她白癡的想犧牲自己救他的事!
桑德一楞,“可我一直都在做一樣的事啊!”
“什麽?!”朱定康火冒三丈的瞪著她。
同一時間——
“老臣前來拜見公主萬安——”
朱炎帶著一幹家眷及家丁前來,但兩人談話得太專註,竟然沒聽到腳步聲。
一群人邊說邊拱手拜見,有的是單膝跪地、有的跪下叩首,這側廳內,突然出現了一大群人。
當眾人一擡頭,這才發現新婚夫妻竟抱在一塊!
眾人的呼喊聲驚醒兩人,朱定康俊臉莫名發紅,連忙放開她。
桑德更是臉頰滾燙到幾乎要冒煙了。怎麽會莫名其妙出現這麽多人?!好糗。
他看著粉臉羞紅的她,從那雙清楚反映出內心思緒的美眸中明白她在想什麽。
但她實在太多心了,眾人都因她傾國傾城的美貌而怔忡了,雀兒只是為她穿上紅羅衫裙、戴上金鐲、發上插上金銀珠翠裝飾的發釵,娥眉淡掃,就讓她美得令人屏息。
她在眾人呆楞註視下,愈發不自在,連忙出聲,“呃,眾人快平身!呃,爹,媳婦尚來不及過去請安,真的深感愧疚——”
桑德一開金口,朱炎立即回魂,他連忙恭敬拱手,“公主真是折煞老臣了,老臣惶恐啊!承蒙公主愛戴,願意委身嫁入朱家,這是朱家祖上積德……”
啦啦啦……聽公公像在唱曲兒似的歌頌起她來,她簡直哭笑不得,還得撐住一個公主應有的氣質,好累喔。
其他人也跟著一福。公主入府,好大的架子,尋常百姓閨女可得早起見公婆敬茶,她卻站著讓一群人一一上前,拱手介紹自己,又說了許多祝福的話。
這些人一波波像潮水湧來,桑德看得眼花撩亂、頭昏腦脹。認真說來,她只記得公公、大伯、妯娌,他們看來善良可親,至於其他什麽三姑六婆、五叔公、六伯父……她只能微笑點頭,記不得啦。
朱定康在一旁看著卻不出聲。她的耐性超乎他的預料,一些幾百年沒往來的親戚,在這一天全冒了出來,而她竟然還能保持臉上的笑意。
“爹,公主還沒用完膳。”
他忍不住開口,並非解救她,而是他自己,他有一肚子的問題要問她。
果然,這麽一說,就見他爹惶恐的一再道歉後,率眾離開,這才看到一臉尷尬的雀兒,“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進來通報……因為駙馬爺說要有您的命令,我才能進來……”
天才!難怪這些人就這麽長驅直入。他抿緊了唇下令,“出去!”
雀兒連忙一揖,又出去了。
側廳突然從鬧烘烘中變得寂靜,桑德不由自主的吐了一口長氣。
不過才稍喘口氣兒,朱定康突然一把拉過她,一手占有性的扣住她的纖腰就往房里去。
雀兒一路退到房間,剛要整理,沒想到又被駙馬爺的眼神驅趕,她急急離開,可心中卻不免嘀咕,不會是要補過洞房吧?!不然怎麽老是趕她?
桑德則根本跟不上朱定康的步伐,可以說是被硬拉進來的。
她被他放置在椅子上,一臉困惑的望著夫君。
“我還有一肚子的問題,剛被爹他們打斷了。你說你一直都在做一樣的事?真的?你一直這樣橫沖直撞的當義賊?是嫌日子過得太安逸,還是嫌命太長?!”
她不解的眨了眨眼,頓了下中,看著他眸中閃動著危險情緒,這才回過神。
“那個,幫助困頓百姓的事,沒有那麽危險,是夫君誤會。”她連忙將前因後果一五一十、鉅細靡遺的說給他聽。
朱定康簡直難以置信。所以,是一大群人陪著她演戲,而在因緣際會下,他這名不知情的第三者也跟著唱起戲來?!
瞧他臉色愈來愈難看,額上表筋暴突,她也急了。“是我愈說愈混亂了嗎?對不起,事實上,他們不陪我做做樣了是不成的,母妃一生氣就要打這個、打那個,我真的不明白,施比受更有福,這麽簡單的道理,為什麽他們卻無理解?”
她微嗔的表情看來真的很懊惱、很迷惘,也——很可愛,尤其那雙閃動著熠熠光芒的眼眸,更是吸引人。
尤其想到前夜的她為了讓他順利脫逃,不惜滾下樹,他感動之余,心中不由和泛起一股憐惜。
“哪里疼?”他脫口而出,卻見她神色更茫然。
“哪里?”
被她反問,他頭一回感到尷尬,“你滾下樹摔疼的地方。”
這一點明,她便明白,美麗粉臉上不覺泛起紅暈,“沒,不疼。”
突然間,他們之間的氛圍變得更為親密。
他的心跳完全失控,而她更覺得房間愈來愈熱。
“我……夫君知道桑德的性子了,應該不會要求桑德在父皇禦賜的府邸中,不得外出吧?”
朱定康莞爾一笑,“當然不會,我是商人不是獄卒。”
“那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這兩句話是對的吧?”
當著他的面,說這樣的話,恰當嗎?他真的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是吧。”他嘲弄笑答,猜測她想說出的下一句不會是什麽好話。
她雙眼熠熠發光,“那我可以到錢莊幫忙嗎?”
他蹙眉。一個公主能幫什麽忙?這與他的預期不同。不會是想搞破壞吧?
“是可以,但——”
“太好了!”她迫不及待的雙手合十道謝。“謝謝夫君。”
不知怎麽的,瞧著她那亮到不能再亮的眼眸,他有不太好的預感。
繁榮的京城,商賈如織、店鋪林立,街道兩側遍布茶館、酒樓,路上還有些雜技表演、攤販們賣力叫賣,好不熱鬧,就盼客人上門、多賞幾個錢,財源滾滾。
開元錢莊是京城最大的錢莊,整棟建築更是雕梁畫棟、金碧輝煌,一進錢莊,設有幾個視窗,兌換或開立銀票、儲收銀兩,另外,還設置了上等廂房,這是給一些大戶私密交易,不管是借錢還是存錢,好談論利息。
自然,有上等廂房,就有隔間的平民小視窗,這是專門讓一些阮囊羞澀、捉襟見肘,只能借幾兩、幾錢、甚至幾分的窮人使用的。
所以,有人稱開元錢莊照顧富人,也給人窮人尊嚴,只要來借,都來者不拒,但利息的付款可不能少,一旦失了信用,再借很難。
總的來說,錢莊最大的功用還是為商人開銀票。
商人放了一大筆錢在京城的錢莊,開銀票至外地做生意時,即可憑該地的開元錢莊取錢,這對商人而言,相當便利,來往其他城鎮間,不必隨身帶著銀兩,惹來有心人覬覦,徒增危險。
除了便利外,只要拿到開元錢莊的銀票,就不必擔心取不到錢。這也是這兩年來,開元錢莊所累積出的信用。
如今,喜事臨門,公主下嫁,阿諛奉承的官僚習氣,讓更多大官小官前來存進一大筆錢外,又不忘借上一大筆款子,利息得照付,明明是虧本的蠢事兒,但為了能透過“桑德公主、新科駙馬爺”的關系飛黃騰達,眾官員、王公貴族仍趨之若鶩的巴結,妄想同享富貴。
於是,錢莊大門只見人來人往、進進出出,門庭若市。
此時,一輛華麗精致的馬車停在門口,簾幕一拉開,朱定康先行下車,隨即回身,牽著妻子下車。
“是公主!”
“桑德公主啊!”
桑德一襲紅羅衫裙,珠翠環繞,所見之人莫不發出驚嘆聲。
朱定康看著她朝眾人微笑,絲毫不見貴族架子。
一進錢莊,令人屏息的笑容月貌,除了飽受註目外,也讓不少民眾和錢莊夥計看得目瞪口呆。
那清亮靈巧的明眸、白皙凝脂的肌膚、猶如櫻花瓣粉嫩的紅唇,看著朱定康時,總是嫣然一笑,粉臉上的確散發著新嫁娘的甜蜜。
至於他們俊雅貴氣的大當家,曾一度傳出娶公主是心不甘情不願,但此刻看著妻子的俊臉也是充滿笑意——雖然他一向笑臉迎人,但現在這個笑不一樣,可是直達眼眉。
俊男美女,一幕宜人的好風景。
但令人錯愕的是,朱定康在介紹錢莊的大管事、二管事、三管事後,竟然帶著她到最後面的窗口。
“人不分貧富貴踐,我嫁了夫婿,就是錢莊的一份子,當然也得從頭做起。”
沒錯,剛進入錢莊工作,而且負責借貸的部份就是從這個位置開始的。
妻以夫為天,也沒錯,她雖言之有理,朱定康卻想阻止,可見她開心入座,便不忍心,再想到她布施的行為,可是扔金子毫不手軟,他不由得小心叮嚀。
“這年頭,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有疑問,可問管事,不必勉強,這事不好做,得拿捏分寸。”
“我明白,夫君開錢莊不就是為了廣結善緣,能得善果?放心,我辯識好、壞人的功夫可是一等一。”她眨動那又圓亮的眼眸,笑意盈盈。
她有信心,只要用神力稍微感應一下就可以知道了,還有,她可是有過目不忘的天生好本領,誰善誰惡,善惡薄上寫得一清二楚,她都記得。
只不過桑德的身份太尊貴,每個往她這個視窗來的人,反應皆同,先是一楞,接著嚇得倒退三步,然後轉身走人。
開玩笑,公主耶,什麽叫相形之下自慚形穢?就是這樣。來的人哪有臉向公主借錢?
朱定康覺得自己肯定是哪要筋不對。明明是想讓她知難而退,但見到她從興致勃勃一直到意興闌珊,到沮喪,此刻臉上的笑意都僵了,他意感到不舍起來?
終於,又有人走近她的位置,但一看到他坐在美麗的她身邊,立即退後三步。
“站住。”朱定康道。
年輕人見他似笑非笑,活像一只叢林里的老虎,不禁畏怯的吞咽了口口水,再看向讓人心安的公主。
“請上前。”桑德口氣很溫柔,眼神很親切,真的將那名身上穿著補丁,長得橫眉豎眼、活像土匪的男子喚來。
他雖鼓起勇氣靠近,卻說不出口要借錢。
“借你三十兩。”
沒想到桑德直接拿了銀兩到視窗,他一楞,不敢置信的看著美麗的公主。
瞧他呆楞住,她笑道:“你娘需要錢看病,別客氣,有需要可以再來。”
男子啞口無言。他說了什麽嗎?沒有吧?而且他一向沒有跟城里的人往來。如今是走投無路才下山,公主怎麽會知道他娘病了的事?
朱定康心中也有一樣的疑問,他蹙眉看著男人寫了借據,再三感謝後離開。
桑德靠他靠得極近,因為有些話不能大聲說,此刻她與他的距離只有咫尺,長長的睫毛幾乎要碰上他了。
“他是個孝子。”雖然低語,但她的語氣很肯定。問題是——
“沒有人看得出來。”朱定康很好心的提點她。那家夥長住山上,幾乎不與人交往。“你怎麽會認識他?又怎麽知道他家里的事?”
她先是一楞,隨即嫣然一笑,“我就是知道。”她指指上面。
他濃眉揪緊,看了上頭一眼,“你是指舉頭三尺有神明?”
哪需要三尺,眼前就有個未列仙班的小仙女呢!她燦爛一笑。“是啊,給他機會,他真的是個孝子。”
於是,一個一個類似的情況就在他的眼皮下發生了,二十兩沒了、三十兩沒了、五十兩飛了……
朱定康臉上仍還著笑,但眼神卻令人發冷,感到毛骨悚然,偏偏公主一無所覺搬錢搬得很愉快,見她噙著笑臉,也沒人舍得打斷她。
她在錢莊里面布施?!朱定康的臉快黑了一半了,就在此時——
“他是只大米蟲,不行!”桑德小手捂著紅唇,貼靠在他耳畔輕聲道。
於是,第一次有客人被拒絕了。
接著,又來個看似斯文的男子,見她又傾身靠向自己,小小聲的說:“那家夥在兩年前強搶民女,毀了女子終身,報應快到了,你甭借。”
再來一名客人,骨瘦如柴、兩頰凹陷,瞧不出年紀,一副窮酸樣。
“這個人眼前是窮困潦倒,但來日可不得了,你當當他的貴人吧!”
誇張的是,一百兩就從他的賬上消失了。
“嘿,這是個古道熱腸的大好人、是個勤奮耕作的農民,但近日運勢低落,米缸要見底了,我們幫個忙吧,夫君。”
面對一張盈盈笑臉,於是,四十兩又從他眼前消失。
痛!他的心好痛……
馬車答答而行。
車內桑德疲累得頻頻打盹,一顆小頭點來晃去,都快落地了,終於,坐在身旁的朱定康看不過去,一把將她擁入懷里,她像只貪睡的貓兒,只擡頭瞄了一眼後,即放松的窩在他溫暖的懷里呼呼大睡。
他真的是看了又好氣又好笑,她可是在一天內把他的錢當饅頭般布施的罪魁禍首,不但他沒有痛打她一頓,竟還怕她跌個狗吃屎?!
一回到府里的大門前,他本該漠然的喚醒她,但他發現自己的聲音異常溫柔,小聲道:“起來,我們到家了!”
“嗯……再讓我睡一會兒……”桑德喃喃低語,還將臉更往他的胸口鉆。
他急喘的深吸口氣,當下抱著她下馬車,她的全然信任令他有些無措,更因為腦海里浮現的欲望而感到不安。
這樁婚事背後的動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要是夠聰明,就該離她遠遠的,而不是一路看著她清靈脫俗的臉蛋出神。
回到新房後,朱定康將她放在床上,望著她單純無邪的容顏,他體內的情欲卻持續在蘇醒中。
她是帶著意圖而來的,為了她的四皇兄……他心里冒出另一個聲音,阻止了他俯身想一親芳澤的沖動。
也是,祈洛心機深沈,對她絕不能註入太多感情,否則,縱使他極力跳脫權力爭鬥,也很難置身事外。
朱定康抿緊了薄唇,再看她天真睡容一眼,便起身準備離開,雀兒剛好進門,連忙一福。
“駙馬爺、主子回來了。”她看了床上一眼,發現主子睡著了。
他也看向她,“讓她睡,通知廚房,晚膳晚點兒準備。”
“呃,是。”怎麽覺得駙馬爺的表情怪怪的?
稍晚,桑德醒來,從雀兒口中得知他離房時表情很嚴肅。
因此,兩人在用晚膳時,面對一桌好菜好酒,她卻沒什麽胃口,在房間屏退雀兒跟其他僕傭離開後,她打開天窗說亮話。
“是不是我今日撒出的銀子太多,讓夫君不高興?”
“不是。公主何出此言?”
“別叫公主,此刻只有我們兩個,叫我桑德。”
朱定康點頭。
“既然是夫妻,就要對彼此坦然,是吧?”她再道。
“自然是如此。”
“那麽夫君不開心嗎?我知道我睡熟了,讓夫君一路抱回房里,可是那是因為前一晚我繞了半座城——”
他忍不住再三叮嚀,“既然你提到這件事,那我也得提醒你,不可以再做同樣的事,太危險了。”
她提點允諾,“我知道了,母妃說了,日後我的事全是夫家的事,所以,”她突然朝他嫣然一笑。“我相信依夫君的善良,一定不會阻止我做布施行善的事。”
他的心抽痛了一下,仿佛可以想見他的金山銀礦被一角一角的搬空。
明明想阻止,但出口的話卻是——“我不會阻止,也不會因為你今天做了財神爺而不開心,你別多心了,快吃,菜都要涼了。”
她覺得他沒有說真話,但看他動筷子,她也不好再說什麽,只是覺得他反而沒有那一夜來得好接近,明明俊臉上帶著笑意,但就是有股疏離感。
桑德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飯,後來幹脆直接吃起甜點。
他濃眉一蹙,“這是壞習慣。”
“呃,”她粉臉微紅,“是,我會改的。”
明明很愛吃,但夫君都開口了,這會兒也只能將甜糕放下。
那副想吃又不能吃的可愛模樣,令他幾乎沒有思考的就脫口而出,“吃吧。”
“咦?”
“想吃就吃吧,但下回還是吃了正餐再吃,免得壞了身子。”
他終究還是寵了她!他真不知該不該打自己一拳?!
她露齒一笑,“夫君真是個好人。”
“那你呢?你是什麽樣的人?”
“我是——”她一臉認真的想著,也認真的看著他,直覺告訴自己,這個答案很重要,“我是個想當好你妻子的人,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也許不會一生一世,但只要當夫君的妻子一天,我就會好好伺候你。”
朱定康蹙眉,“為什麽你認為我們不會在一起一生一世?”
因為她是有任務下凡的嘛,一旦任務結束,她就會離開。
他註視著她久久,卻見她低頭閃躲他的目光,“怎麽不回答?”
面對他的咄咄逼人,她感到不安,平時反應就不太靈光,這會兒更是答不出話來。
“還是我替你回答?因為你是帶著任務嫁進來的,是嗎?”他似笑非笑的問。
桑德猛地一擡頭,又驚又慌,“夫君怎麽知道?那可是天機啊!”
“天機?!”他兩眼一翻,覺得可笑極了!“四皇子的心,路人皆知。”
她滿心疑惑,想了又想,這才明白,“夫君你誤會了——”
“沒什麽好說的,如果我會選邊站,當初就不會選擇當商人。”他隨即起身,“公主慢用。”眸中閃過一抹令人不及察覺的抑郁之光。她的誠實,讓他勢必得跟她保持更遠的距離。
這一晚,他還是沒回新房睡覺,但桑德仍然不明白,她何時曾要求他選邊站。夫君會不會想太多了?
罷了,腦子長在他身上,就隨他想吧。
只有天知道,她的試煉期有多長?也許,她很快就得回天上去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1 00:10:40
第四章
接下來的日子,新婚夫妻就維持著相敬如賓的關系,兩個人都很忙,朱定康的生意版圖跨足到陶瓷業,海外貿易逐漸熱絡,洋人對中國陶瓷相當有興趣,嗅到商機的他,特別派人分別前往各名瓷窯帶回各大窯系的作品,一一了解其特色,決定投資的目標,忙得不可開交。
至於桑德,雖貴為公主,但言行舉止一點都不像,她沒有架子、善心泛濫,化緣的窮和尚天天上門,她總熱情給齋飯,盡心對待;哪里需要濟弱扶貧,她也絕不落人後。
拜如此親民、善良的妻子所賜,朱定康走在路上,不少讓妻子的仁德照顧到的百姓們,莫不感恩的向他行禮,他總是帶笑回應,但心里想什麽,永遠沒人知道。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心為被她撒出去的錢在淌血,幾欲發狂,卻無法也不打算阻止。
妻子的一舉一動,每天都有人向他回報,除了知道她四處布施外,他還知道她日常的活動。
雖然出身皇室,身上也有那股貴氣,但她親和力強、溫柔善良,除了三餐要有甜點這唯一的要求外,錢莊里的人吃什麽,她就吃什麽。
備妥的雪片糕、芝麻薄脆片、松子糖、杏仁糕、松花糕、玫瑰糕……也絕不會獨享,她不是個吝嗇的主子。
他自然也不是小氣的丈夫,要管事隨意去買一堆,任她吃到飽、吃到吐,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不同於他與父親及家人間的淡漠,她會主動前往一街之隔的相國府,對父親噓寒問暖,善盡一名媳婦的責任。
兩人的話題,聽聞是三句不離他是否有出將入相的意願。
令他意外的是,陪同前往的侍從回報說,她總是不厭其煩的回答,“夫君正在做他愛做的事,我只會支持,不會幹涉。”
聽說,他爹總是笑得尷尬。
她也不喜歡乘著駟馬高車來回,覺得騎馬較方便,只要聽聞哪里有人病了、餓了,貴為公主的她備了吃的跟銀子,一蹬上馬兒,就策馬奔去。
據聞皇室的人對他放縱桑德的行徑不以為然,但她嫁了人,進了朱家門,他們便沒立場說什麽。
再說,老皇帝喜愛的妃子中,沒有荷妃,更甭提桑德的親娘早已香消玉殞,父女情本就薄弱,老皇帝已準備要把皇位傳給太子,再待一、兩年,祈鎮羽翼豐了,就讓他正式親政,因此,皇帝老子的日子過得極為悠閑,不太管事,且後宮三千,兒女眾多,桑德嫁給他後,更不會是他皇帝老爺要管的事了。
此刻,在大大的陳列室里,擺滿了定窯、約窯、官窯、汝窯、龍泉窯、景德鎮窯的瓷器,它們顏色各異、釉色滋潤、造型多樣,尤其是眼前這光澤晶瑩的定窯瓷器,特別吸引他,白凈無瑕,像極了某人……她有張白瓷般晶透的臉,而這段日子,她過得相當逍遙……
朱定康望著窗外林木圍繞的院落,又回過頭來,看著放在桌上的邀貼。
遲疑了一會兒,他步出屋院,喚了總管,將他的愛駒從馬廄拉來後,策馬直奔開元錢莊。
毫不意外,一串人龍長長的排在錢莊大門外,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隊伍中並非都是他預料的貧困百姓,竟還有眼熟的富豪仕紳、王公貴族?!
他扯了韁繩停下馬兒,錢莊的夥計一見到他,立即迎上前來,接過韁繩。
管事也立刻走了出來,他一進錢莊,這才發現里面並未被人群擠得水泄不通,而是只有桑德的那個櫃臺前排了人龍。
櫃臺後方的她,眉宇之間流露著真摯無偽的動人神韻,散發出一股就是讓人想要保護她的氣質,美得令人屏息。
“這是您的銀兩,請到另一邊填寫借據。”
雀兒則在另一邊擺了張桌子幫主子的忙。
朱定康抿緊了唇,只是遠遠看著,但隊伍中有些熟悉且常上煙花樓的老面孔,一看到他,連忙頭低低的,擺明了他們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是來看公主的!
“姑娘,你要存要借?”桑德溫柔的問著櫃臺前的客人。
“呃,我要借,而且,說不上是姑娘了,我是兩個孩子的娘呢,桑德公主。”那名少婦羞澀的朝她一笑。
“你丈夫真幸福,你看來就像個俏姑娘。”
“真的嗎?”少婦又驚又喜,因為近日她丈夫常常嫌她醜。
公主會不會太善良了?黑的也能說成白的,少婦年紀是輕,但其貌不揚,再加上生活困苦,皮膚看來又幹又澀,根本是黃臉婆一枚!雀兒不禁在心中嘀咕。
善意的謊言吧!有些人忍不住吃吃偷笑。
但公主說的話,誰敢有意見?少婦拿了借的銀兩,像個少女般,羞紅著臉快樂的離開。
朱定康站在一旁,凝睇著她。不同於他,她善於誇獎人,更樂於傾聽。
時間慢慢流逝,他就看著一個又一個人帶著滿腹心事而來,卻帶著笑容離開。
他望著她那張美麗的臉龐,不得不承認她有一副悲天憫人的好心腸,可憐的是他的銀山又缺一大角了。痛!
此刻,走近窗口的是城東杜員外,為人刻薄、吝嗇,唯一舍得花大錢的事就是到青樓玩女人。
“公主,我、我……”杜員外看著公主猛吞口水。
“你要存要借呢?這位爺爺。”
“爺、爺?”他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公主,小的今年才四十啊。”
“四十?可你看來氣虛浮腫,不像壯年。”她說得直截了當。
“噗噗……”不少人忍俊不住低聲竊笑,立即引來杜員外的一記大白眼。
“呃,抱歉,我太誠實了。”她一臉尷尬。
“噗噗……哈哈……”還是有人受不了的爆笑出聲。
杜員外終於受不了大家的訕笑,甩袖走人。
而她才後知後覺,“我好像愈說愈糟……”
瞧她粉臉兒因微窘而紅通通,那傻楞的樣子煞是可愛,朱定康的嘴角不由得也往上揚。
再來是住在北城的萬富商,分明不是要借錢,卻故意磨磨蹭蹭的,想說又不想說,一會兒又唉聲嘆氣,說什麽一言難盡,但一對上她的眼睛,臉色便微紅,根本另有意圖!
偏偏那個小笨蛋還認真安撫,“沒關系,我會耐心聽,你別難過,你欠很多錢嗎?”
她視力肯定有問題,沒瞧見那姓萬的穿金藏銀?!他簡直要抓狂了。
他繞到後面,示意管事也跟著他,來到視窗後方,聽到那家夥還在說著雜七雜八的無聊事兒,他瞇起黑眸,一把扣住還聽得津津有味的她,手臂拉她起身。
桑德嚇了一大跳,一擡頭,才發現是好幾天不見人影的丈夫。“夫君——”
“跟我來。”他邊說邊看向管事,管事明白的點點頭,在臺子後坐下,繼續服務。
一見巧笑倩兮的公主離開,換了個滿臉皺紋的老管事,萬富商立即瞪大了眼,隊伍里面頓時有不少男人們失望離去。
她真的不知道夫君在氣什麽?見他的下顎抽動,臉上也失去笑容,桑德納悶又微微不安的偷瞧他。
他拉著她一直到後面的庭院,才放開她。
“怎麽了?”
她還好意思問?“明天開始別來錢莊了。”
她一楞,“為什麽?”
“難道你分辨不出哪些人是真正有需要來錢莊,而有些人根本是為你而來!”
“我當然知道。”
朱定康怔楞。“你知道?”
“是啊。”她用力點點頭,“但他們最後還是會借錢或把錢存進錢莊來,還是有交易啊。”
他蹙眉,對她的話不以為然。“既是交易,就不必聽那麽多閑話。”
這要怎麽解釋呢?她相信自己被試煉的項目里,不只有當一個稱職的妻子這一項,要正式位列仙班,也要有度化人心的能力,所謂“沒有錢萬萬不能”,從一個人對錢的需求上,看其人、聽其事,適時的勸善、鼓勵或傾聽,也是一門修煉。
“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嘛,聽聽他們的事,若能幫得上忙,就多幫點。”
“既然你這麽閑,來幫我。”這句話不經思索就脫口而出。
唉,自認識她以來,向來深思熟慮的他,好幾回都是下意識的說出事後讓自己有些後悔的話。
“今晚太子邀宴,我原本不想去,但你嫁作人婦不過半個月,也許想回宮。”
“大皇兄設宴?怎麽會邀夫君?”
她真的很困惑,就她所知,朱家人一向跟四皇兄走得近,就連公公也比較親四皇兄,也因此,太子對朱家相當淡漠。
朱定康也不清楚好友葫蘆里在賣什麽藥。就他所知,邀請對象除了皇親國戚、地方較有勢力的富賈外,四皇子也會出席。
“太子也許是想見見出閣不久的妹妹,而出嫁從夫,難不成貼上該署名受邀的是公主?”
“也是。”她這個人很好說服的。
“回家準備。”
“是。”她順從一揖。
事實上,為了鞏固自己的勢力,太子、四皇子在各自寢宮設宴是常有的事,常常是三天兩頭就一大宴,而文武百官為了保住未來的權力跟財富,自然要謹慎的選邊站,再投其所好。
既是宴會,美酒佳肴、歌舞表演是絕對少不了的,此刻,就見多名體態輕盈的美女飄飄欲飛,彈琴的歌女音質清麗、恍若夜鶯啼鳴,更有多名宮女在賓客間巡視斟酒。
所謂男女有別,男人酒過三巡,談論政事,女人們則到另一邊聊些八卦。
至於四皇子沒出席,則是意料中的事,兩人不對盤眾所周知,邀請只是表面禮儀,祈落還不至於愚蠢出席,為筵席增加光彩。
祈鎮刻意避開那些每兩日總得來吃一頓山珍海味的官僚,與朱定康這名私交好友一前一後的走出樓臺。
朱定康見到好友眸中饒富興味的光芒,心中了然,“說吧。”
祈鎮勾起嘴角一笑,“就我得到的內幕消息,你與皇妹尚未跨過那道屏障。”
他臉色丕變,“真沒想到,你竟在我府中也安排了你的人,我真的很失望。”
這可是大大的誤會,祈鎮忙澄清,“錯了,是四皇弟安排了人,而我的人則在宮中監聽他回報時得知的消息,想到今晚正好設宴,為免有人繼續窺視你與皇妹的閨房私事,才要你來的。”
“又是四皇子,該死!一回府,我一定要將所有僕傭全換掉!”朱定康低聲詛咒。竟然連這種事也在監控!
祈鎮拍拍他的肩膀,可以理解他的怒氣。“那倒不必,依四皇弟的能耐,還是能將他的人送進去,我的建議是,你們夫妻住的院落就只準一、兩名信得過的僕傭進去即可。”
他點點頭,“多謝了。”但下一秒,他黑眸微瞇,看向正走進另一邊亭臺的一男一女,女的是自己的妻子,男的如果沒記錯,應該是曾經在他大喜之日到場道賀的文官何洲原,主掌國庫管理,將在兩個月後前往蘇杭任職。
桑德一顰一笑,美麗迷人;何洲原俊逸挺拔,人品不錯。
只是,兩人刻意找了個清靜亭臺相處……朱定康的胸口不由得一悶。“男女單獨相處,已是違背禮教,更何況,其中一人還是已婚女子。”
祈鎮的目光也順著他的望過去,再瞧了一眼臉色瞬間籠罩陰霾的好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的命可是桑德求回來的。”
他搖頭,不明白好友的意思。
“何洲原一家人得罪了杜王爺,被參了一本,還遭到栽贓監守自盜國庫里的黃金,父皇一怒之下,就要抄了他們全家,”祈鎮微微一笑,“可我這個妹妹說她作了個夢,夢里有仙女告訴她,黃金所藏地點。沒想到,侍衛們還真的靠著她夢里的指引,從杜王爺府中找到那些失竊的黃金。”
“太不可思議了。”朱定康簡直難以置信。
“就是。話說回來,若不是夢蕓看不上你這一身銅臭味的商人,桑德是極有可能嫁給他何洲原為妻。”
“他們早就郎有情、妹有意?”他愈聽心情愈不好。
“桑德善良美麗,何洲原斯文俊朗,再加上救命之恩,皇妹嫁過去,絕對會受到極好的對待。”
祈鎮愈說,朱定康心頭的火氣愈旺。嫁到他家就不好嗎?這會兒何洲原竟然伸手去碰她的手?!
好在,她反應好,急急抽回了手,還向何洲原搖頭,但他的心情還是很不爽。那家夥竟然又伸手,她則又抽回手。
他們一來一往是要怎樣?他的心頭像是有千只、萬只螞蟻在啃咬,又悶又癢又澀,氣得他想吼人!
“身為她的正牌夫君都沒有摸她一根手指頭了,這家夥竟敢碰她?”他氣得牙癢癢的,不自覺的吼出心聲。
“是啊,輪得到他嗎?”祈鎮也涼涼的說起風涼話,“就算遇到了不識貨的丈夫,那也是皇妹的事。”
“沒錯!”才脫口同意,他黑眸倏地一瞇,瞪向好友,“你究竟是在幫腔,還是在扯我後腿?”
祈鎮笑得促狹而興味,“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何要讓這樣美麗可愛的妻子守活寡,虛度美好人生?”
他臉色郁悶,“四皇子親手促成這樁婚事,你不會不明白他的目的。”
“那又如何?送上來的美人,沒理由不要,何況,他一開始設定的人並非十一皇妹,而是夢蕓,這事,四皇弟還相當不能理解,與他的皇娘惱一陣子。”
宮里的消息,他相信好友有的並不清楚,身為他宮里的朋友,是該善盡一下告知的責任,這也是他這次邀他前來的主因。
朱定康看來似乎被點醒,陷入沈思,但一雙炯炯有神的黑眸還是直盯著亭臺的兩人。
“再說,桑德跟夢蕓原就是不一樣的人,對一個心地純善的美女動心,是人這常情,何苦壓抑?更甭提此生此世,你都甩不開她。”
但她的意圖仍然不明!只是,她是那麽強烈的、輕易的勾起他對她的欲望,身為丈夫,他要占有她,自是理所當然,可就怕在欲火的發酵下,他眷上她的身體,一顆心反而被她馴服!
但盡管如此抗拒,他還是管不住自己的腳,大步的往她的方向走去。
祈鎮停頓了一下,饒富興味的也跟了上去。
wawa校對
“夫君、皇兄。”
精雕細琢的亭內,桑德粉臉漲紅,尤其再對上朱定康那雙略帶陰霾的黑眸,她的一顆心竟然很不爭氣的怦怦狂跳。
真是的,她又沒背著他偷漢子,對何洲原也沒有其他意思,他突然邀她出來,說是有事相談,哪知道他竟然對她表白心意,差點沒嚇到她。
朱定康看著何洲原,神情相當不悅,眸子明顯帶著敵意。
倒是祈鎮大方的替兩人介紹,他們倒先禮後兵,可相互稱謂後,又四目對視,氣氛瞬間凝結,讓人都快喘不過氣來。
“我想先走,這里煙硝味太濃了。”祈鎮挽著親愛的妹妹就要走人。他相信好友有重要的話要跟何洲原“聊一聊”。
“可是——”她不安的頻頻回頭,因為竟然沒有人挽留她。
朱定康更奇怪,一出口的話,盡讓她困惑——
“你究竟是擔心哪一個?”他挑眉笑問。
祈鎮跟桑德都註意到他的眼中沒有笑意,她看了溫柔瞅著自己的何洲原一眼,再忐忑不安的望向神情不太爽的夫君,聰明回答,“我們回去好了。”
“晚一會兒吧,我想何兄應該有事要跟我談,才會帶著敵意的看著我。”朱定康冷笑的看著努力直視自己的何洲原。
“對。”他承認,口氣堅定。公主大喜的那一日,他是帶著哀傷的心情前往恭賀,而今截然不同了,他的心里甚至有著喜悅。
一見戰火就要點燃,她哪能走?她急急抽回被大皇兄扣住的手,“我還是留下來好了,大皇兄。”她真的很不安。
“好吧,這里醋味四溢,那我就不奉陪了,先走一步。”他揮了揮手,嘲弄好友後,開心走人。當初說把皇妹當金身供著?!好友說笑的吧!
桑德困惑的看著臉臭臭的朱定康,“我怎麽沒聞到酸味?”
“我見到何兄剛剛二度握住你的手。”這一句話也算是回答她的問題,但一雙陰鷙黑眸仍緊鎖著他。
“那是我一時忘情,與公主無關。”何洲原先是困窘,但立即挺身而出為所愛之人講話。
朱定康笑得極為溫和,但不知怎麽的,就是令人看了起雞皮疙瘩。“忘情?!當著駙馬爺的面這麽說,不妥當吧?”
“是不妥當,但我心疼公主,聽聞公主每天都在錢莊工作,再不,就是騎馬去救濟一些貧困的人,駙馬爺是不是忘了她乃金枝玉葉?”何洲原一古腦兒的說出自己的不滿,口氣中也充滿了對公主的愛憐與不舍。
“那是我自願做的。”桑德連忙開口,卻無人理會。
朱定康冷笑,“本駙馬支持她去做她喜歡的事,幹你這外人何事?”
火花四濺,她再怎麽遲鈍,也知道再吵下去不得了,那麽,只好用她常用的那一招了。
她的身形突然晃了下,何洲原立即上前要扶她,但朱定康的動作更快,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口氣難掩關心,“你怎麽了?”
“我頭突然疼了。”她說得心虛,只能低頭。
“她一定太累了!”何洲原出言控訴。
朱定康黑眸倏地一瞇,“註意你的言行舉止,她已是我的妻子——”
“但你們根本沒有圓房!”氣得脫口而出。
“什麽?!”他全身繃緊。他們兩人的交情好到可以談到閨房的事?!
察覺到夫君的身子變得僵硬,她急急擡頭,忙搖頭,“我什麽也沒說呀!”
何洲原這才察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如此私密的事,他這個外人是不應該知道的。
“並非公主說的,是四皇子派人把雀兒叫到宮里,問公主跟你的相處情形,當時我在場,原想回避,但四皇子深知我對公主——”他突然一頓,連忙改口,“是公主對我有恩,認為我也會關心公主的婚後情形,所以便讓我留下,更是貼心的把今日的邀貼給了我,他說公主今日也會來。”他說得尷尬,但也知分寸,這事不解釋清楚,公主日後難做人。
桑德覺得很困窘。他們夫妻一直沒有圓房,她雖然不明白原因,卻覺得這樣也不錯,畢竟這方面的事她不熟,而且,一想到要跟陌生的夫君翻雲覆雨,裸裎相見,就覺得怪不自在的。
朱定康眉頭一攏。他相信四皇子是存著歹念,刻意讓何洲原得知他們沒有圓房一事。
依好友所言,四皇子早已得知他們是尚未名副其實的夫妻,卻刻意招雀兒去問話,甚至讓何洲原在場,還完全掌握了桑德會來此宴的消息,將邀貼轉讓,祈洛工於心計,由此可證,卻也顯示出,他埋在他府里的眼線著實不少!
“此事我不該提及,我真心道歉。”
何洲原道歉,顯然是個性情中人,也難怪桑德願意撒個夢到仙人的謊來救他們一家十幾口。
“可是,駙馬既然有幸娶到如此善良的公主,怎麽可以讓她夜夜獨守空閨?連四皇子也替公主抱不平!”
原來四皇子是利用這笨家夥,要讓他跟桑德的關系更進一步。
“你管太多了!這是我們的家務事,何況,桑德此刻不舒服。”弄清楚背後原因後,朱定康不想再談下去,抱著她轉身就走。
桑德尷尬到將整張臉埋入他懷里。兩人很快走到曲橋,準備進入廳堂,沒想到何洲原還不死心,竟然追上來。
“如果你不願真心對待公主,洲原鬥膽請求駙馬爺將公主讓給我。”
什麽?!朱定康硬生生的停下腳步,眼內冒出炙熱的火花。
桑德倒抽了口涼氣,倏地擡頭看著臉色悚地一變的夫君。太恐怖了!她決定繼續當縮頭烏龜,又埋入他懷里。
朱定康抿緊了唇,瞪著眼前斯文男,“四皇子給了你膽子,讓你開口請求?”
何洲原深吸口氣,勇敢直視他冷硬的黑眸,“沒錯,他說他非常疼愛小公主,只要能讓公主幸福,他願意向皇上替我請求解除你們的婚事,替公主另覓良緣。”
說得真是有情有義!朱定康嗤之以鼻。該死的祈洛,將魔手伸進他的人生大事還不夠,竟然連有沒有行周公之禮也要管!
不過他其實應該開心的吧?一旦皇上得知桑德仍是完璧,另外指婚的可能性就變得極大,他不是該樂見其成?這樁婚事,他原本就不想要。
但,不可思議的,面對現在的景況,他卻不悅極了!為什麽?尤其是想到她跟那家夥手牽來牽去,他更是怒火中燒!
他在乎她?!該死的,他究竟是在什麽時候開始對她動了心?
從她不惜下樹也要保護他的那一該起?還是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她的某些想法與他如此契合,甚至悲天憫人,所以他心動了?
“一女不事二夫,我貴為公主,又怎麽可以二嫁!”桑德對四皇兄生氣,更對何洲原生氣。她對他絕沒有任何私情,他太自以為是了。
“可是四皇子願意——”何洲原仍然不死心。四皇子說,可以讓他帶著她到蘇杭上任。
“不!”她立即打斷他的話,“四皇兄對有些事並不清楚,至於雀兒,我跟夫君的閨房之樂,她也不清楚,請大人別將心思再放在桑德身上了。”她一臉認真表示,但大剌剌說起私密事,實在太為難她了,兩頰尷尬的染上嫣紅。
何洲原黯然苦笑,“明白了,是我太自以為是,抱歉。”
朱定康抿緊了唇,瞟了她一眼,沈默地抱著她進了廳堂,不一會兒,在眾人的關心下,上了馬車。
臨走前,祈鎮還先看看突然頭疼的皇妹,再看看好友,故作生疏的道:“皇妹就麻煩駙馬多‘照顧’了。”
還特別強調照顧兩字,是怎樣?又不能讓太子難堪,朱定康哭笑不得的上了馬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1 00:11:07
第五章
星月交輝,馬車在寧靜的街道上賓士。
桑德乖乖的窩在朱定康懷里,不敢亂動,她開始意識到一件事,她的夫君雖然是商人,但絕對是個了不起的商人,才會讓大皇兄跟四皇兄搶人。
她雖然憨厚了些,但不笨,就她跟何洲原過去的幾次談話,她相信他今晚這一連串不合常理的舉動跟言詞,絕對是經過四皇兄煽風點火的結果。
四皇兄難道認為她跟朱定康有了夫妻之實後,夫君就會往他那里靠近?還是他認定過去的桑德是個為兄命是從的妹妹,反正他要她往東,她絕不敢往西,一定會幫他說服夫君?
真糟糕,她畢竟只是一名附身在桑德體內的灶神學徒,這麽複雜的宮闈鬥爭,實在是身為半仙的她無法理解的。
她思緒翻湧,朱定康又何嘗不是?
他靜靜的睇視著她,思緒轉了又轉。真是紅顏禍水!他自認為是個對感情淡漠的人,卻被她搞得心神不寧。
半晌,馬車抵達駙馬爺府,朱定康卻發現另一輛陌生馬車停在院里,瞧管事忐忑不安的在門口探頭探腦,一見車子回來後,就立即快步的迎上前,難道有什麽貴客?
“我可以自己走了。”桑德一看他又要抱自己下車,忙拒絕。
他蹙眉,“不是不舒服?”
“呃,沒事了。”她哪敢說剛剛是裝的?他臉色還很臭呢。
朱定康先行下了車,讓她扶著他的手臂下車,見她穩穩站定後,他才將目光移到管事身上。“這麽晚還有客人?”
“是啊,還全是貴客。”千盼萬盼終於盼到主子回來,管事不忘跟尊貴的公主拱手行禮,這才回答主子,“四皇子、九公主全來了,奴才跟他們說你們進宮了,他們卻說願意等。”
還真是迫不及待呀!朱定康冷笑。
桑德卻是一臉的莫名其妙,“他們來做什麽?”
“待會兒去看看就知道了。”他氣定神閑的擁著她,但並非往大廳走,反而轉身回馬車。
甭說管事及下人一陣錯愕,就連她也一臉驚愕。
但簾幕一被拉下,隔絕外界目光後,朱定康隨機傾身靠近她。
她不明白他的意圖,還傻傻的瞪大眼,下一瞬間,她陡地驚呼——
他的手臂箝制她的纖腰,俯身吻住了她的紅唇,她瞪大雙眼,想說些什麽,但他狂霸的唇舌強勢的撬開她的唇,長驅直入。
她驚疑慌亂的瞪視著他,但他愈吻愈深,她的呼吸愈發急促,漸漸的,她被這一記灼熱親吻給融化了,微微闔上眼眸。
他的手撫上她柔亮的烏絲,讓她靠著軟墊躺下,再輕扯開她衣服前襟,吮吻她細嫩的脖頸,另一手隔著衣物愛撫她的渾圓。
熱、好熱,她不知所措,只能被動的讓他帶領到一個她從未感受過的情欲漩渦里。
就在她全身軟趴趴時,他突然一把抱起了她,下了馬車。
夜晚的涼風襲來,她才睜開迷蒙的雙眸,還有些回不了神。
而管事及下人們全呆呆的看著她,因為她一臉就是被他們家主子呃——有好好的給她照顧過。
“咳咳!”
幾個發呆的下人突然看到主子掃過來的挑釁目光和警告輕咳,連忙低頭。
這時她才突然意識到,他們剛剛在馬車內……而她的皇兄、皇姐正在廳內等著他們。
“待會兒好好演戲,當然,如果你想要四皇子到皇上那兒說我讓他親愛的皇妹守活寡,你可以不配合。”朱定康附在她耳邊低語。
她這會兒全身發軟,熱呼呼的,腦袋也有點兒混沌,實在沒有很懂他的話,但他此刻看她的表情好迷人,就算說的是略帶威脅的話兒,但黑眸深深凝睇著她,仿佛眼中只看得到她一人。
“沒想到他們這麽恩愛,果然是新婚。”
管事聽到下人們碎嘴,連忙回瞪一眼,另兩名下人連忙低頭閉嘴。
而朱定康早抱著桑德進到燈火通明的廳堂,而且時間抓得極佳,就在進門前,又俯身啄了她紅唇一記,她的雙頰原已紅暈,此刻方被親吻又隨即見到四皇子跟九公主,羞赧得臉頰更是浮現兩片動人的醉紅。
“呃,四皇子、九公主。”朱定康先佯裝一臉錯愕,隨即恍然大悟,“抱歉,剛剛管事提了你們過來,但後面又說了什麽,我就沒聽進去。”他淺淺的揚起邪魅的笑,“我腦袋里只裝了一件事,眼睛也只看著我的愛妻,入夜了,不是?”
帶著曖昧的雙關語,他溫柔的將妻子抱到椅子坐下。
桑德根本不敢看皇兄、皇姐,她羞窘的低頭。這一看嚇得倒抽口涼氣,她前襟被微微拉開,隱隱看得到肚兜,她急急的揪緊,這才慢半拍發現,她竟衣衫不整。
粉臉漲紅的她,頭垂得低低的,但從她的舉止、衣著,還有一看就知道是被狼狽吻過的紅唇,甚至脖間還有被吸吮過的紅印,祈洛一眼就瞧出這對夫妻從皇宮回府的路上肯定沒閑著。
更甭提總會偷渡男人進宮交歡的夢蕓,也從桑德臉色及身上的一些印痕看出,妹妹才剛被男人吃過,而莫名的感到不悅。
這次四皇子要來駙馬爺府,她根本不想來,但皇兄硬要她來,還說,想看看從貴族成了商人妻的皇妹,想必她日子過得應該不怎麽好。
但事實似乎不是如此,一進院落,走入正廳,她就發現屋里的任何一個古董、畫作都是價值連城,就連剛進門的這個男人……
星目懸鼻、氣宇不凡,似笑非笑的誘人神態,很是迷人,但更令人著迷的是,他凝睇這皇妹的眼神,深情而溫柔。
祈洛半瞇著黑眸。是情報錯誤?還是他安排參加晚宴的何洲原已向朱定康說出他願意上奏皇上,再另外婚配,朱定康才迫不及待的想吃了皇妹?
想到這里,他嘴角勾起一笑。無論是哪種情況都是好消息,代表他在乎皇妹,他的計策也才能繼續進行。
黑眸一閃而過的奸佞之光,本該難以察覺,卻讓一直暗中註意他的朱定康見到了。
他在心中冷笑,卻不忘向一直盯著自己不放的九公主點頭,魅惑一笑。
夢蕓粉臉微紅,一顆心怦怦狂跳。哇,好俊的男人啊!
朱定康再看向桑德,雙手親密的為愛妻輕輕調整略微斜掉的腰帶,再俯身,將她耳鬢旁微亂的發絲撥到耳後,溫暖的手還順勢的沿著她姣好的脖頸慢慢的輕撫,一直到她的纖肩,再往後,輕輕來回撫摸她的背。
桑德沒感到曖昧,反倒嚇得坐得僵硬,雞皮疙瘩掉滿地。他是怎麽回事,突然這麽旁若無人?
“看來駙馬對我皇妹相當喜愛。”四皇子笑得豪爽,又指了指桌上的一些盒子說:“相信你也知道了,皇妹的嘴很刁,宮里的這些甜點,都是我皇妹愛吃的,特別帶來。”
他手一舉,站在他身後的兩名侍從之一立即上前,將那些盒子一打開,里面有酒釀湯圓、豆沙糕、糖核桃、桂花糕……的確是以前常吃的甜點,看得桑德頻咽口水。
“投其所好,我這妻子沒吃飯可以,但沒甜點可不成,謝謝四皇子對我妻子的疼愛,只是——”他微笑的看著兩人,“這麽晚了,不知兩位前來有何要事?”
“我是來看看妹妹的,因為有些耳語傳到我耳中,但今晚看來,可能是我多心了。”只有祈洛自己知道,美其名他是來探望嫁作人婦的桑德,但有人通報他,朱定康曾經夜訪太子,兩人關系或許非比尋常,令他不安的來探探虛實。
“什麽耳語?”他故作恍然大悟狀,“是了,今晚曾有人提及我跟妻子名不副實,但那只是傳言。”
“不是真的就好,你也知道我跟你爹的關系,你爹希望我幫忙牽紅線,所以我才請父皇賜婚,若是皇妹不幸福,我這個當哥哥的豈不罪過?”
有這麽嚴重嗎?桑德仍然不太敢擡頭,沒想到朱定康竟然伸手拿了一塊甜糕,放到她嘴邊,深情的望著她。
她瞪大了眼。天啊,他這麽溫柔的眼神,反而令她錯愕。
這女人一臉驚愕得像要死了,是怎麽?!朱定康想瞪她,但忍住。
“吃啊,反正他們又不是外人,這里也不是皇宮。”他以寵溺表情望著她,看得她未感甜蜜,只覺得驚慌不已。
“不好意思吃?還是像我們在房里吃的方式——”他故意傾靠向她,以別人聽不到的聲音道:“我用嘴巴餵你吃?”
光想到那親密畫面,她粉臉就漲得紅通通,但她羞啥?根本沒有這種事發生,她的想象力何時變得這麽豐富了?!
為免想象變真實,她乖乖張嘴,只是他熱燙的鼻息一直搔癢著她的耳朵,好癢啊!她側身躲開,沒想到他竟然直接扣住她的纖腰,將她移到他的大腿坐下。
她驚得目瞪口呆,連嘴巴都忘了闔上。他、他是忘了還有別人在嗎?!
他輕輕的以拇指及食指替她把嘴巴閉上,她這才回了魂。
他溫柔又體貼的餵她吃,還以袖子輕拭她嘴角的糖渣,那樣子說有多溫柔就有多溫柔,但就是因為這個動作非比尋常,她連咀嚼一小口糕點都感到困擾,是想害她噎著嗎?!
“瞧瞧,九皇妹,為兄我為你找的是多好的夫婿,你卻拱手讓給小妹。”祈洛突然調侃起夢蕓來。
“皇兄!”她氣得瞪他一眼。
祈洛若有所思的笑看著朱定康,“我其實是刻意邀九妹同來,讓她看看她錯過了什麽,再加上聽到你出席了太子宴會,就迫不及待的前來聯絡感情。”
“四皇子太客氣了,比定康好的人比比皆是。”他自謙的說。
“不要客氣了。”祈洛微笑搖頭,“像你這樣的人才,應該安個官位,或是設立行幫,當個總霸子才對。”
“不勞四皇子費心。”
“不必客氣,開元錢莊遍布了全國各個重要城鎮,而且像是鼓勵開荒、軍政捐款,只要朝廷有需要,開元錢莊絕對提供援助——”
“那是家父希望我做的,這份功勞,朝廷該給他,而不是我。”朱定康不想聽他說這些不痛不癢的應酬話。
“但有頭腦的人是你,所謂的良禽擇木而棲,只要駙馬願意跟隨本皇子,日後加官進爵並非難事,絕對享盡榮華。”祈洛的話是愈點愈明了。
朱定康的臉色卻愈來愈凝重。“這個駙馬爺之位已是天上掉下來的,我可不想再聽到外界說我是靠妻子的關系飛黃騰達,有失男人顏面!”
雙方你來我往,一冷一熱,桑德一下子頭轉看哥哥,一下子又急急轉向夫君,轉來轉去,轉得她的頭都昏了。
但朱定康最後胡丟下的話,讓氣氛降到了冰點,連夢蕓都感覺到這股凝滯氣息。
“你這是拒絕?”祈洛臉色微微一變,仍硬撐著笑容。
“可以這麽說。”他笑得可自然了。
“理由呢?駙馬大可以暢所欲言。”說是這樣說,臉上的笑容卻快崩裂。
“我只是名粗鄙的商人,既然四皇子這麽說,我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說得極為客氣,還不忘邊伸手拿塊糕再餵妻子,“東宮太子與朝中大臣、皇家宗室關系一直都很好,即使四皇子勢力日漸擴大,屆時也只是讓兩方勢力明爭暗鬥,實非國家百姓之福。”
“你說什麽?”祈洛勃然大怒。他在教訓他?
朱定康完全不怕自己成了四皇子的眼中釘、肉中刺般,又說道:“這是諫諍之言。”
桑德心兒直打鼓,頭皮發麻。他怎麽說得那麽坦白?商人不是最會看人臉色的嗎?
想也沒想的,她將夫君塞給她吃的紅豆糕直接移到他唇邊,“夫君,你也吃一點嘛,拜托!”
想塞他的嘴?他挑眉,卻還真的趨前,直接咬了她手中的甜點,他的唇還刻意停留在她的手指上一會兒,害她粉臉兒一紅,他只靜靜凝睇她,刻意讓一些多事的人好早早閃人。
“算了,皇兄,我們走了,人家夫妻忙得很。”夢蕓實在沒興趣再看兩人眼神流轉、你儂我儂,不知哪兒飛來的醋味還在喉間發酵、蔓延。
祈洛冷冷的看他一眼,“我提的那件事,請駙馬再考慮考慮。”他又給了桑德一個冷颼颼的眼神,似乎在提醒她,別忘了她出嫁前他交代的事!
桑德咬著下唇,保持沈默。
兩人起身要送客,祈洛卻大袖一揮,“不必了。”
在快步上了馬車後,他就怒甩袖子,“該死,不識擡舉!”
夢蕓沒說話,因為她覺得朱定康好有霸氣、好狂、好俊、好有膽識,這才是真男人!可惜——當時一聽到許給她的是個反骨、刻意從商的相爺之子,她覺得身份不配,就拒絕出嫁,沒想到竟是如此俊俏又有種的男子!
馬車答答上路,祈洛深吸口氣,冷眼看著神情發春的皇妹,“心動了嗎?”
她哼了一聲,不想多言。
“有機會的,如果你想要那個男人。”他陰鷙道,突然露出一個邪魅的笑容。
她驚疑不定的看著四皇兄。是故弄玄虛吧?朱定康已是十一妹的丈夫了。
祈洛跟夢蕓一離開,桑德立即從夫君的身上彈開,站在一旁,一邊擦拭嘴角的甜點。
朱定康沒瞧她,若有所思的黑眸直勾勾望著大門,“排行第四,卻露飛揚跋扈之誌,慎之!”
“你指的是,四皇兄有奪權的陰謀,是嗎?”她沒想太多就回答。
他一楞,沒想到她如此直截了當。
“我在天上幾百——不是,是在皇宮生活了幾十十幾年,權利鬥爭、兄弟鬩墻、造謠生事,天天上演,就不明白大家怎麽不懂名利如浮雲,沒人永遠留得住呀。”
“你當真如此想?”他沒想到她的想法與自己的如此相同。
“是啊,所謂‘滿招損,謙受益’,四皇兄太驕傲,四周的人也太奉承惡諛,養成皇兄的傲氣,言行舉止變得不可一世,就怕變得剛愎自用,種下惡果。”
她真的替祈洛憂心,畢竟替灶神師父寫善惡薄時,看到了不少這樣的人。
真不可思議,她的想法跟他的又是不謀而合。
但她看來明明年輕天真,有時還現嬌憨傻樣,怎麽對世事的看法卻如此透徹?
此時,雀兒從另一邊走過來,一副睡眼忪惺。
“駙馬爺,主子,你們回來啦,雀兒在房里等你們等到都見周公去了。”她邊說邊強忍著打呵欠的沖動。
“你回房睡吧,不需要你伺候了。”朱定康開口。
“是啊,雀兒,你休息吧。”桑德也示意她去休息。
雀兒本想說她不累,就見廳里其他管事、僕傭也示意她走人,她雖不明所以,但在眾人的目光下,她還是少數服從多數,乖乖退下。
只羨鴛鴦不羨仙啊,眼前這對新婚夫婦往寢室走去,其他人是笑顏逐開,看他們的感情如此好,相信再過不久,公主就有入門喜了。
只是桑德進到房間後,只敢悄悄擡眼看夫君,沒想到他就像有第三只眼似的,沒看她,卻開口了。
“你先去梳洗,我得想些事。”
她點頭,雖然也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麽,但一顆心仍舊怦然狂跳。
桑德逕自進到房間後方的浴池,煙霧裊裊,浴池兩旁的白玉雕像,仍緩緩流出溫熱的水,四周有著簾幕遮擋,也因為沒有雀兒伺候,她有更多時間亂想。
裸身浸泡在熱呼呼的水里,確定他吻上她或撫摸她時,是有欲望的,但成親這段日子以來,他們幾乎沒睡在同一張床上過,她一直以為他是個像和尚一樣清心寡欲的人!
沒想到欲火一起,他就可以把她吻得全身軟綿綿。老實說,被他親吻比騰雲駕霧的感覺還要棒!她露齒一笑,但隨即以雙手捧著發燙的雙頰。天啊,她在胡思亂想什麽?她不敢再想下去,匆匆洗好後,回到房間,卻見他在寫信。
“你先上床睡。”他頭也未擡的交代。
“是。”她乖乖上了床,看著他專註在思索、寫信後,然後拿著信起身出去。
她小心翼翼的偷瞧他。這麽晚了,他為什麽還要出去?
不過一會兒他又回房來,手上那封信已然不見。
送信給誰?她想問,又覺得自己不該插手太多,他若願意說,就會告訴她。這麽一想,她釋懷的闔上眼。
朱定康走到後面浴池梳洗,不一會兒即回到房間,望了床上的人兒一眼,輕輕吹熄了燭火。
室內本該陷入黑暗,但仍未睡著的桑德睜開眼卻發現一點也不黑,反倒因為從窗外傾泄了一室的皎潔月色,更添柔和的浪漫氛圍。
她感覺他也上了床,身體不由得緊繃起來,在他的手主動圈住她的腰時,她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一聲。是今晚嗎?
朱定康將她拉入自己懷里,讓她貼靠著他的胸膛。
因為她,他必須跟著加入這場皇宮的權利鬥爭嗎?
但只有進到核心,明白那些醜陋的內幕,他才能保護她!那是一個極強烈的直覺,再加上蔔卦,天有異象,他知道,他是無法置身事外了。
就這樣嗎?她屏息了好久,卻發現他只抱著她,動也不動。
“睡吧,明天還有得忙。”他的口氣很溫柔,知道僵硬的她還沒睡。
忙?她不懂,但過不久,就聽到他呼吸平穩,似有熟睡。
是了!她柳眉一擰。這段日子,她看到他身兼多職,一下子到錢莊巡視,一下子又到酒樓,還有其他店鋪,現在還要賣瓷器給洋人,一人忙好多事,所以,很累吧?她不由得心疼起來。
“好好睡吧。”沒有任何遲疑,她輕輕的吻上他的臉,但在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時,她粉臉陡得漲紅,急急的想退開,沒想到他的手仍扣著她的纖腰,她嚇得看向他。不會醒了吧?
好在,他仍熟睡著。四周是一片靜謐,左看、右看、下看、上看,沒有半個人看見她主動吻了他,只有窗外躍進的月光。
呼,幸好!她大喘一口氣,放了心,闔上眼,這一天真的太漫長了……不一會兒,松懈的她隨即呼呼大睡。
然而,幾乎是她一墜入夢鄉,朱定康的眼睛就張開了,看著她親昵依偎在他懷里,那張粉臉上漾著單純和信任。
他的手輕輕撫上被她親吻的臉頰,那里仍燙著。如此無辜天真的她,卻成了釣餌,他怎麽能不挺身保護?
夜色如墨,一名騎士在寂靜無人的路上策馬急奔,腰間一只權杖,讓他很快的通過侍衛盤查進到宮中,還一路暢行無阻的來到四皇子的寢宮,而他的主子早已背對著他,等著他的到來。
他立即甩袖跪下,“奴才參見四皇子——”
一個飛踢,該名小廝打扮的男子被祈洛踢飛到墻上,撞到窗檻後,重重地摔落地上,張口就吐出鮮血。
“四、四皇子……”
“知道本皇子為什麽命人把你叫回來?沒用的東西,說什麽駙馬跟公主兩人各過各的,連行房也沒有!”祈洛走到他身旁,一腳踏上他的背。
只聽到哢嚓一聲,該名男子臉色瞬間蒼白,痛苦哀嚎,咳出了更多的血。
“饒……饒命……四皇子,小的不敢……亂說啊。”
“不敢?”祈洛冷笑,“事實就是擺在我的眼前,還敢瞎說?你這家夥竟然隨意唬弄本皇子,差點壞了我的局,你好大膽啊!”
“小的怎敢——噢!痛。”
“還敢回嘴!”他又踢了他一腳,那名小廝不死也半條命了。
事實上,留他也沒用了,他今晚已打草驚蛇,原以為相爺是他這邊的人,他兒子在接到“駙馬”這個躍上皇族身份的大禮後,就該有所表示,沒想到朱定康真有膽識,領走了皇妹這份大禮,卻忘了給他這個媒人謝禮!
抿緊唇,看著趴在地上已經昏迷的小廝,他給兩名親近的侍衛一個眼神,他們立即明白的上前,將那個已經差不多要見閻王的小廝給拖了出去。
另兩名侍衛立即過來,“是否要派新的人進駙馬爺府?”
“不必了,朱定康不是笨蛋,對可以進入他們夫妻生活範圍的僕傭必然會嚴加篩選。”他冷笑,“更何況這次試探也並非一無所獲,至少,我知道皇妹可以成為一顆最有價值的棋子。”
看來,主子的下一步也將自己的親妹妹算在內。兩人吭也不敢吭一聲,依他們對主子的了解,這顆棋子的下場絕對不會太好。
“備轎!我要去拜訪相爺,他的兒子太不受教,也不懂得人情世故,本皇子今天受到的鳥氣,可得從他身上討回來!”他咬牙怒道。
兩人對四皇子的說詞一點也不意外。
他心機深沈,為人殘忍,而他們的保身之道就是聽從命令、執行命令。
盡管已是二更天,唯我獨尊的四皇子仍然夜訪相國府,約三更天時,才甩袖離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1 00:11:36
第六章
天亮了。
清晨的空氣有點冷,早起的桑德縮著脖子,對著冰涼的掌心呵氣,搓了搓手,看著另一邊空了的床,怎麽都想不起來,他是在什麽時候下床的。
此時敲門聲響起,雀兒端了盆溫熱的水進來伺候主子梳洗。
“駙馬人呢?”她問。
雀兒一邊擰幹毛巾伺候主子洗臉,一邊回答,“駙馬爺很早就到書房,好像是有人一早就來找駙馬爺,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好像是東宮的太監。”
“東宮?”桑德擰眉。難道夫君真的跟太子同一國的?
房門突然被打開,朱定康跨過門檻走進來。
“東宮的人那麽早來找你做什麽?跟昨天你寫的信有關嗎?”實在太好奇了,她迫不及待的回身問。
朱定康立即看向雀兒。
她暗自呻吟。主子怎麽愈活愈單純?有些話說不得的!這下好了,害得她不得不硬著頭皮自首。“我只看到東宮的人,至於什麽信,雀兒可不知道了。”
他抿緊了唇,“下去吧。”
“是。”求之不得的她連忙端起臉盆,退了出去。
“待會兒我們一起出門。”他走到一臉尷尬的桑德身邊,突然開口要求。
“我們?可你不是忙著要處理瓷器的買賣?”
“無妨,晚一點也能處理,先吃飯吧。”
在用完早膳後,她才慢半拍的想到,他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將甜點囫圇吞棗的吞下肚後,桑德無視夫君皺緊的眉頭,接過他端來的水,大口喝下後,又問:“昨天寫了什麽信?東宮的人找你又做什麽?”
“這事,你最好忘了。”他只是向好友示警,祈洛的耐心漸失。
瞧她一臉困惑,他板著臉警告,“另外,對你四皇兄,你也要有提防之心。”
“你擔心他對我不利?”會嗎?
“他不是個好人。”
“我知道,但老天爺讓有些不好的人存在是刻意的,因為他們有存在的必要。某些錯誤的示範,因此讓有些人心生警惕,或是引以為戒,也有人因禍得福,人生大轉彎。”這是她在記錄善惡簿時,最大的心得。
這席話超乎他的想象,她看來是如此年輕,但有時說出口的話都帶有人生哲理,似是看多了人生百態後的有感而發。
對著他探究的黑眸,她有些手足無措,“我說太多了,還是說得不對?”
但在善惡簿里,真的有人一失足成千古恨,可惜了先前的善行,但也有人幡然悔悟,改變一生,很多善惡都只在一念之間。
“老實說,你沒說錯,但很矛盾。平日的你看似單純憨直,有時,卻給我一種深不可測的奇怪感覺,我發現我並沒有想象中的了解你。”
怎麽突然說出這麽感性的話?她頓覺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走吧,爹一早就派人‘請’我們回家一趟。”他不想多談,把話拉回正事。
爹有什麽事?
桑德不懂,但朱定康知道,昨夜他讓一個人下不了臺,那個人找了個冤大頭來出氣,所謂子債父還,完全符合祈洛以牙還牙的行事作風。
不久,他們搭乘馬車前往相國府。
一見兩人入前廳,朱炎臉色欠佳,但仍然不忘向媳婦行禮,“公主萬安。”但腰一挺直,在看向次子時,一臉陰霾。
朱定國跟韓玉露夫婦也在,桑德及時阻止他們行禮,“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這麽多禮,太疏遠了。”
兩人向她點個頭,朱定國隨即看向弟弟,“昨晚四皇子帶著一肚子火氣上門來,將爹紮紮實實的痛罵一頓,包括過河拆橋、知恩不報——”
“不必說了!”朱炎深吸一口氣,擰眉看向桑德,“公主,老夫有些話想私下跟定康談談。”
“我是他的妻子,爹有什麽不滿,我也想聽。”她很堅持,因為此時的氣氛太過凝窒,她不想讓夫君單獨面對父親的炮火。
“可是——”他遲疑了。
“我也是這家里的一份子,除非爹不是這麽想的。”
該聰明的時候也不笨!朱定康似笑非笑的看著第一次如此執拗的妻子。“說吧爹,不然讓公主有種錯覺,以為我們這個家是父慈子孝!”他出言嘲諷。
“你!”朱炎咬咬牙,“好,既然公主這麽關心,那我就說了。四皇子是看得開,反而耐心等待,怎知等到的卻是你那一席堪稱‘教訓’的話?”
來告狀了?朱定康嗤笑一聲,“我只是說我心里的話,何況,是四皇子說我可以暢所欲言。”
“你分不清真話假話嗎?所謂養不教父之過,四皇子說是我沒有教好你一些人情世故,你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不能跟你哥哥一樣,聽我的安排——”
“我本來就不是哥哥!”他笑著駁斥。
“還笑?!讓我被四皇子劈頭怒罵,這是你一個兒子該做的事嗎?”他真的是氣到火冒三丈,對著二兒子怒吼。
那他這個爹又做了什麽?天天抱著權勢的大腿,逼兒子習文習武的,三句不離成就、成功,可曾對他噓寒問暖?可曾想過兒子想要的又是什麽?朱定康在心中悲憤的駁斥。
桑德註意到了。夫君在生氣,臉上雖然帶著笑,但這個笑容讓她看了很悲傷,為什麽爹沒有發現?!
看次子沒有任何回應,讓朱炎更是橫眉豎目,“要知道,你今天能娶公主當妻子,可是爹去拜托來的,四皇子完全是看在我忠心對他的份上——”
“看來爹連自己的尊嚴也不要了,竟當著公主的面,在這里贊嘆自己像只看門狗般的忠心?再說,當今皇上駕崩了嗎?繼位者尚未決定,何謂忠?何謂孝?”
朱炎臉上悚然一變,“你——怎麽說這麽大不敬的話?公主,你可別當真,別去跟皇上——”
“本公主當真了!”桑德難得動怒,“我覺得我家夫君說的話一點都沒有錯,爹,人各有誌,如果爹的誌氣就是奉承阿諛,心中沒有是非、沒有君臣,那爹就去做,可不該勉強自己的子女也得跟你同個樣。”
“這——”他一呆。
朱定康則詫異的看著她繃起粉臉,一向笑盈盈的眸子竟在此時冒出了怒火。
“老實說,我皇兄到府時,我也在場,所以,我夫君的態度及決定就是我的,爹還有疑問嗎?”
他哪能有什麽疑問,她可是貴為公主啊!朱炎悶悶的搖頭。
“你強勢要夫君照你的話去做,根本就是侮辱自己的兒子,認為他才情不夠,所以,你這個父親才得費盡心思的去替他鋪路,說白了,你根本看不起他!”桑德說得氣呼呼。
朱定康難以置信的看著她。這些曾在他心中吶喊的話,竟從她嘴中說了出來,叫他怎能不震撼?!
然而朱炎也有話想說。他沒有看不起兒子!他就是知道兒子有才能,才不希望他埋沒在民間,他這麽做也是為兒子好啊。
“總之,你們父子好好聊一聊,把話都說開了吧!”盈盈秋波仍然冒火。
兩人卻別開了臉,臉色都是緊繃的。
看到此情此景,她真的受不了了!在腦海里,將那本她親手填的善惡簿快速翻一遍——
“爹,還記得夫君他娘死時,你痛哭流涕,誓言會好好撫養他們兄弟倆,並捐助百兩造橋,希望善行能回向給孩子,日後,每一年也不忘匿名捐助廟宇,或拿銀兩去照顧貧民,卻只向神明祈求孩子能成材,一切順遂,對嗎?”
朱炎瞪大了眼,“這……這你……你怎麽會知道!”認真算了算,孩子的娘過世時,她都還沒出生!
朱定康跟朱定國聽了,都難以置信的看著面前這一向只跟他們談權利的父親。
“我怎麽知道的不重要!還有你——”她實在太生氣了,突然指向夫君,“你也是一樣,雖然對眼里只有權力的父親不滿,但每回行善或布施時,也是在心里默禱,希望父親長命百歲,少些對權力的執拗及貪求,回歸平凡的親情相伴,既然如此,你幹啥見到爹就像看到仇人呢?”
他濃眉一蹙,眸中全是困惑。這些事都只在心中默念,自是無人聽到,他更不曾向外人講,
她是從何得知?
“你也別問我從哪里知道的,反正我就是知道!”她杏眼圓睜的瞪著這兩個不誠實的父子,順道訓了訓懦弱的大伯,“還有你,你也不希望從政,想擺脫那些醜陋的政權鬥爭,那就說出來,不用再跟著妻子到廟里上香時,對著神明唉聲嘆氣,默默丟了銀子給廟祝,說是給爹添壽,給弟添福。有時候,男子漢大丈夫就要勇敢些!”
真是的!他們這一家最大的問題是,不敢將對家人的愛說出來。她突然擡頭,先咳了兩聲,身上散發的是尊貴的氣勢,“我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們,在這里,就你們父子三人,把心里的話全說出來,我到另一個廳去候著。”
她走之前,還順便挽住自己的妯娌,因為這位話極少的大嫂早看呆了。
門被率性的帶上,留下面面相覷的父子三人。
燦爛陽光下,朱定康跟朱定國走過九曲橋,穿過回廊,一旁有花兒隨風搖曳,蝶兒飛舞,他們再走過鋪石小道,見一池塘,柳樹微揚,一片靜謐,就只有他們兄弟的腳步聲。
他們與父親敞開心胸交談,竟談了三個多時辰,完全忘了桑德,還是韓玉露終於忍不住過來敲門,並交代她將公主帶到客房歇息,因為公主無聊得拼命打呵欠。
而兩名侍從因韓玉露下令,要守在房門外,不準任何人進去叨擾,所以,里面雖已好久沒有聲音,他們也不敢進去。
見到朱家兄弟前來,他們還松了口氣呢。
朱定康先行開門進去,見到桑德並未躺在床上,而是疲累的趴在桌上,睡得極沈。
看著她那張美麗的臉龐,他想到她至情至性的言行,一股暖流湧上心坎。
他彎身抱起她,怕吵到了她,動作輕柔的將她摟在他強而有力的健壯臂彎里,目光更是溫柔。
見狀,朱定國很是意外。這個弟弟雖然總面帶笑容,但性子冷,這自然是母親早逝,父親又汲汲營營於權力,疏於關心他們兄弟造成的,也因此,弟弟在長期缺乏父母關愛下,不願受制於父親的希冀,成為官員,毅然決然走自己要走的路。
“她是個很好的妻子。”自己的妻子雖然也是官家千金,雖然也很貼心,但身份矮了爹一截,幫他說話也沒有分量。
“我知道。”朱定康微微一笑,尤其一想到她竟為了他,端起她不喜歡的公主架子,更深受感動。“我們先回去了。”
他跟哥哥點一下頭,抱著懷里的人兒往門口走。
桑德這才蘇醒,雙手很自然的圈住他的脖頸,“我睡著了?”
俊眉揚高,黑眸浮現笑意,“嗯,你很少罵人,一下花了太多力氣,還要硬撐起公主架子,自然累了。”
他竟然出言調侃她!她粉臉漲紅,“你不生氣?”她那時在氣頭上,話說得太重,後來想想,很擔心他們會不高興。
“你是為了我。”他邊抱著她邊走,步伐輕松,好像她一點重量也沒有。“只是,你為什麽會知道我們兄弟、還有爹的那些事?”
她一人獨處時,回想先前發生的種種,她說了什麽時,就有點兒後悔了,知道他肯定會問,為了有備無患,她已想好答案。
桑德嫣然一笑,“如果說是我夢到神仙告訴我的,你信不信?”
瞧他撲哧想笑,她急急的又說:“這是真的!我跟神明好像挺有緣的,所以,就有些小神偶爾在夢中給我指點一些事。”
這世上雖然無奇不有,可她的話實在太玄了,他很難相信,但再想到何洲原一家的事,也是說夢中有神仙來指點,才能讓真相水落石出,難道她真的有仙緣?
“其實我小時候就常跟神仙見面——”她一臉認真,更添真實性,“只是我不敢說出來,怕宮里的人會以為我瘋了。”
“你說的這些事的確很不可思議,別人若這麽想,也是正常。”
“那你相信我嗎?”她反問。
朱定康將她抱上了馬車,簾幕一落下,“事實勝於雄辯,我看到事實了,我爹還因此痛哭流涕,不能自己,此刻仍在房里冷靜情緒。”
他竟然相信她?!她還在想,要怎麽一圓再圓自己撒下的謊呢?真的是老天爺保佑呀!她松了口氣,露齒一笑,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的臉愈來愈靠近。
“謝謝你。”
他的鼻息靠近,溫柔黑眸里好像還有什麽她看不懂的訊息,無所謂,他以行動告知,再次吻上了她,放肆的唇與她的糾纏。
她的心因這個吻而悸動著,在他的唇舌挑逗下,她身子愈來愈酥軟無力,全身像有把火在燒似的,直發燙。
他將她緊緊的擁在懷里,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里,她的滋味太好了,但他不能在馬車上要了她,何況他還跟那些陶瓷買家有約。
在硬生生的結束這一記吻後,她嬌喘連連,粉臉上有著誘人的酡紅。
馬車隨即來到開元錢莊的大門前,她原本朦朧的美眸也終於回了神。
“我去處理些事情,晚一點再來找你。”
覺得他的黑眸里好像在暗示什麽,讓她的粉臉更加羞紅,想下馬車,怎知她的雙腳仍虛軟。
“我抱你下車。”
“不用,真的!”
她臉紅紅的堅持,上回的事兒,她還記憶猶新呢。
他妥協了,看著她下了車。迎向她的是錢莊的夥計,一見到她粉臉上的酡紅,又見到大當家拉開簾子,黑眸溫柔凝睇,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隨便想也知道之前恩愛夫妻在車上忙什麽,個個忍不住低頭偷笑。
桑德羞紅著臉兒,一手搗著被吻腫的紅唇快步走進去。真是糗斃了!
近傍晚時分,彩霞漫天,朱定康帶了幾盒特地買來的糕點,走進開元錢莊。
從不吃甜食的主子竟然買了甜食?!眾夥計感覺到這對夫妻之間的恩愛與甜蜜都相當開心,還有不少人互使眼色,偷偷竊笑。
朱定康倒顯得十分自在,他走到桑德身後,“又撒錢了?”
她擡頭看著他,想到一連兩天的親密,粉臉泛起酡紅。他們這樣正常嗎?她不知道有沒有愛上他?只知道一看到他,她的一顆心就怦怦狂跳起來。
管事見兩人四目膠著,很體貼的頂替她的位置,兩人相偕走到後面的亭子里。
涼風習習,陽光帶著橘紅色,映照在她開心吃甜點的臉上,讓她看來更迷人。
“你實在是個跳脫框框的公主。”
這是他的肺腑之言,她絕對是絕無僅有的一位公主,明明有權有勢,卻如此親切可人,一些繁文縟節完全不在乎,做自己想做的事,也支持他做他想做的事,一張臉看來無辜又可愛,根本讓人無法生她的氣。
“夫君指的是我撒錢的事?還是坐在那里面對平民百姓的事?”她笑看著他,“像剛剛來的喬海,他是個孝子,從小到大,有吃的先給父母吃,棉被給父母蓋,自己就蓋一條薄到不能再薄的補丁被——”
“怎麽每個來借錢的人,你都能對他們的背景了若指掌?”他好奇的打斷她的話。來借款的人,沒有那麽多時間談論這些瑣事,他很清楚。
“呃——”一時語塞,每回都會忘了有些事不能說的,她連忙動動腦,“呃,認識的人一多,某些不知情的事,也會借由他人的口得知嘛!這叫八卦。”
“八卦能作為撒錢的判斷根據嗎?”
舍不得兇她,他只能用指關節輕敲她的額心一下,表達一下心痛,平時他人雖然沒來,但管事可得在固定時間將帳冊拿給他過目。
自從娶她進門後,粗估已由她手中借出近萬兩,不心痛才怪。不過利息到目前為止都沒有欠收,這一點真的很讓人咋舌稱奇!她的確很會看人,他不得不承認。
突然,錢莊管事遠遠的跑來,一來就先行禮,再看向公主道:“闔家莊的人來了。”
朱定康一挑眉,“闔家莊的人怎麽會來找你?”
管事笑答,“大當家這陣子太忙了,才不知道公主有多受歡迎。”
“是嗎?”
“就是。公主極快的就能跟人變成朋友,讓人常忘了她可是個金枝玉葉。”管事說的口沫橫飛,“前陣子,公主看到有個婦人臉色蒼白的在錢莊門口喘著氣,就連忙出去扶她進門休息,還很厲害的說出她是住在闔家莊的人——”
“那名婦人其實是闔家莊的村長夫人,她特地下山,要感謝我拿去給他們的元寶,也代表村民請我去看看莊里重建的情形,沒想到突然身子不適,如此而已。”桑德連忙接下話,還示意要管事別再渲染。
但說得正興奮的管事根本沒註意到,又說:“不只如此,大當家,公主就像是神明附體,哪個人能借,哪個人不能借,哪個人個性怎樣,公主一瞧便知,沒一個不準的,簡直成了神算。”
“神明附體?”朱定康低聲重複,註意到她臉色突地一變,整個人頓時僵直得像一尊木雕,“怎麽了?”
“沒事。”她自知笑得很僵硬,不過,她對那四個字實在太敏感了。“呃,我覺得別讓闔家莊的人等太久,聽說整個村子的人都在等我過去呢。”
為善應該不欲人知,但錯就錯在那些金子都有官印,她這個公主也不得不跳出來,說自己拿那些金子救濟了一些要幫助的人,免得有的商家害怕來源不敢收,這才被發現。
朱定康陪著她走出去,果真就看到門外已備妥一匹駿馬等著她,他濃眉一皺,“你要騎馬去?”
她用力點頭,“當然,那兒你去過的,坐馬車反而不方便。”他明明看過她騎馬,幹麽皺眉一臉不同意?她技術不錯的。
她還能沾沾自喜,提到那件事,他真的被她打敗。他二話不說先行上了馬背,再強行將她拉到他身前。
她一楞,“咦?我想我自己可以——”
“雖然天下太平,但你還是要有身為公主的自覺,更要懂得保護自己,錢莊都是自己人,但一路要到城郊的闔家莊也要一個到半個時辰,要是有心人守株待兔,你出了事,也沒人知道。”
他在關心她?!桑德的心兒甜滋滋的,再加上兩人身子靠得太近,他的雙臂又圈著自己,那
一天被打斷的事不禁浮現腦海,她的心跳又紊亂了。
馬兒賓士,他的大手圈住她纖細的腰,淡淡的體香一直騷動著他的情欲。“就是今晚了——”
他突然附耳在她耳畔呵氣低喃,但她並沒有聽懂,只覺得他將自己擁得更緊,她的心跳更快了。
在一陣策馬賓士過後,兩人再次來到半山腰的闔家莊,但這一次不在黑夜,也沒有兩匹馬兒,但桑德的身旁仍是同樣的男人。
而這座被火吻過的村莊,也有了一番新氣象,不見殘垣斷壁,新建好的屋舍整齊排列,前後方有一畦畦農田,除了青菜、稻米外,還種了一些迎風搖曳的花朵,整個感覺就是欣欣向榮。
莊里的人早已走出家門,來迎接這個給了他們重生機會的善良公主。
包括老弱婦孺,粗估也有五十多人,每個人都充滿感激的看著她,不懂事的孩子們則睜著好奇的大眼睛,看著這一對又美又俊的璧人。
“來來來,我們來感謝公主的慈悲,因為公主,闔家莊才有今日。”
老村長話語乍歇,手一揚,老老小小就要跪地感恩,嚇得桑德急急示意,“別跪,這可折我的壽啊!”
怎麽可以讓大恩人折壽,大家彎到一半的身子急得又挺起腰桿。
不一會兒,女人、孩子們跟她玩在一起,她親切可人,全身上下充滿生命力,眼眸總是含笑,熠熠發光,她的笑容莫名的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
男人們則跟這個商人駙馬在一起,又更自在。
眾人把酒言歡,“駙馬真是上天眷顧的幸運兒,公主可是顆吉星啊。”
“我知道。”
“不,你不是很清楚,她身上有溫暖的彩光,那不是尋常人會有的光芒。”
說話的是一名長長白眉垂了兩旁的七、八旬老人,他手拿拐杖,眼皮雖然皺得很,但那雙黑眸仍綻放著睿智之光。
“駙馬爺,你可別小看何老,他可是個算命高手,若不是厭惡繼續看人們永遠無法滿足的無底欲望,他可不會躲到了這山里來居住,也沒想到,他這一住下就是二、三十年。”一名粗獷的中年男子朝老者舉起了大拇指。
被稱為何老的老人家呵呵大笑,“少替我宣傳了,有妻如公主,駙馬這一生就算風波不斷,也能否極泰來。”
“風波不斷,那我的妻子呢?”朱定康突然一臉認真的問。
何老微微一笑,“駙馬爺是個好丈夫,把妻子的安危放在心上,但有些事連神仙也管不了,屆時,可能得看看爺的魅力夠不夠大,才知能否留得住她了。”
“這是什麽意思?”他皺眉。
老人家搖頭,“有些事只能點到為止,駙馬爺就別再為難我了。”
明白天機不可泄露,朱定康也只能點頭。但看著被孩子團團包圍,七嘴八舌的說著話、甚至被熱情的拉著不放的桑德,她依然巧笑倩兮,但他的心卻湧上一股濃濃不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1 00:12:09
第七章
這樣的不安,在他們吃過一頓豐富的晚膳,感謝離去時,仍然在朱定康的心中揮之不去。
兩人仍然共騎,雖然她坐在他懷中,目視正前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也能感覺到他不太對勁。“有什麽事困擾著夫君?”
“我記得上回你說過不會在我身邊太久,你亦承認,你是有任務跟著我的,是嗎?”
“呃,前一句話是對的,後一句什麽任務,那是我會錯意。”她真的沒想到他沈默了好長的一段路,吐出來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
“無所謂。那前一句話是為什麽?什麽原因能讓你如此篤定?”
那哪是篤定?是她沒大腦,愚蠢的脫口說出不該說的話,現在,她哪說得出原因,說她是仙女下凡喔!
他突然拉扯了韁繩,心魂不寧的她差點往前摔了出去,好在他的手緊緊的扣住她的纖腰才沒出事。他的手執起她的下顎,讓她轉過臉來面對他。
“說不出來,因為是天機嗎?”他直截了當的問。
她一楞,很詫異,但連連點頭。
看來他的妻子似乎是個了不起的人,他突然有所惑,但是……“我要跟你說,你錯了。”
“錯了?”
“大錯特錯,你在我身邊會很久、很久……”
是一生,她都只能也必定在他身邊!這是他對自己的承諾,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她離開自己!
他的人生在起變化,全是因為她,他跟他爹、哥哥之間全然沒了嫌隙,敞開心扉真心相待,那些他曾經以為不存在的親情,在短短幾個時辰里全補足了,這才發現原來他一直都有。
她望著他眼眸中的溫柔,還想再問,他已俯身攫取她的紅唇,她的心跳再次失控,兩人氣息相融,直到結束了這個吻,他的額抵著她的,兩人都喘著氣,也都努力的平複這瞬間就挑起的濃烈情欲。
驀地,他抱緊她的纖腰,策馬狂奔,直奔回家的路。
一回到府第,他拉著她下了馬背,僕傭們見到兩人,躬身行禮,但兩人像沒註意,直往院落走去。他擁著她,她只覺他的手好燙,他看她的眼神比之前更灼熱,害她的一顆心怦然狂跳,似乎意識到今晚會有什麽事情發生……
有一種莫名的曖昧氣氛在空氣中流轉著,院落四處仍然結著紅彩,房里門窗也仍貼著雙喜字,在在提醒著她已是他的妻。
一進到寢室,房門上了閂,她太緊張了,快要站不住,連忙坐到椅上,但看他接近,她又急急的跳起來,坐到床緣,卻見他俊臉上的笑意更濃,她連耳根子都羞紅了。她是不是坐錯位置了?
他一步一步逼近,她不怕他,但那股愈來愈濃的親密氣息就是讓她愈來愈不自在,忍不住又退後,想讓出點距離,怎知,他得寸進尺又趨近,跟著上了床榻,雙臂一左一右的搭在她的臉頰兩側,將她整個人牢牢地困在床榻上,她沒有選擇,只能往後躺,感覺雙頰滾燙得都要冒出煙來。
她柔軟的氣息近在咫尺,引誘他的攫取,他的黑眸竄著兩簇灼灼欲火。
“呃,等等——”她既緊張又期待,但也怕受傷害,聽說第一回很疼的呀!
她試著推開他,但他文風不動,而且他的胸膛好硬,也好溫暖。
他的左手輕而易舉的揪住她開始亂摸的小手,將雙手高舉過頭,她看起來更加無措。
“我們就當一對真正的夫妻——”
她一怔,嘴唇半開,他趁機長驅直入,愈吻愈狂野,強烈的欲火四處點燃,他的大掌往下撫上柔軟的渾圓,她因難耐情欲的挑逗而不由自主的顫抖著,口中發出令人羞慚的呻吟。
光是愛撫他覺得不夠,灼熱的唇堵住她濕濡微腫的櫻唇,熾烈而霸道的宣示他的主權。
澎湃洶湧的情欲淹沒了兩人,他們一次又一次的到達雲端……
她呼吸急促、嬌聲連連,他亦粗聲喘息,額上汗水滴落。
原來這飄飄然的感覺就是翻雲覆雨的滋味,而他跟她終於圓房了。
朱定康跟桑德的關系有了轉變,不管是錢莊夥計或是府第僕傭,都看出來了。
主子簡直將公主寵上了天,知道她可以一整天不吃飯,卻不能不吃甜食,所以特地吩咐下人,天天得到以做糕點出名的百年老店“玄甜齋”跑一趟,舉凡甜食都要買上一份,像是糖酥、糖油山芋、雪片糕、杏仁、松花、苔菜片糕……而且,必須是現做現買,不似過去,隨便買一堆。
只是,甜點就擺在她眼前,卻不是馬上可以吃,因為在另一邊備了一桌山珍海味,但都只有一小碟,顯然也是一人份。
她眨巴著眼睛,他笑望著她,瞧她小臉皺成了苦瓜,他仍然溫柔以對。
“真要吃?”她很想只往另一邊的甜食進攻。
他何嘗不知?他親自端起一碗飯,示意要餵她。
她粉臉兒羞紅,“好啦,我自己來。”
唉!以前師父跟她一般挑嘴,兩人都只挑甜食吃,如今可不一樣了,她得認份點。
朱定康瞧著她,她倒調皮,幹脆也餵起他來,兩人一起用餐。吃快點,她的甜點也能快快入她肚。
他從她的眼眸里洞察她單純的想法,但他只是笑,順她的意,畢竟她已吃了不少。
兩人幾乎是形影不離,一個看帳冊,一個會在一旁看書陪伴,雀兒常跟其他傭人說,兩個主子瞧著、看著,兩人的目光會對上,相視一笑,再繼續做自己的事,然後愈靠愈近,然後耳鬢廝磨,她就聰明的退了出去,別在那兒礙手礙腳。
此刻書房里,朱定康摟著桑德坐在膝上,一臉笑意的看著她滿足的吃著甜點。
見她的嘴角有糖粉,他忍不住低頭啄取她唇邊的甜蜜,但嘗著、嘗著,還是吃起她誘人的紅唇,情欲迅速被挑起,但他知道,她昨晚因為他一再的需索,累得睡到今午才醒來。
扣扣!敲門聲陡起。
桑德連忙從他的膝上起身,兩人恩愛是一回事,她可不想讓僕人們看了笑話他們。
“進來。”
管事馬上進門來,臉上有著不尋常的驚慌,“稟告主子,今晚的筵席要出問題了。”
朱定康連忙起身,“今晚招待的可是很重要的客人,怎麽能出問題?”
“是啊,偏偏主廚鬧肚疼,臨時到酒樓去找廚子應急,但那里也是座無虛席,外頭大排長龍,廚子走不開身啊”管事已急得額上直冒汗。
桑德也知道今晚有特別的酒宴,客人全是專門買賣瓷器的商家,而這次人又都曾與洋人經商,所以,夫君希望藉由他們牽線,也跟著擴展海外貿易。
但他們都相當忙碌,南來北往的跑,好不容易才敲定這一日。
她也因此特別梳妝打扮,畢竟身為女主人,又貴為公主,這面子可失不得。
“真的找不到廚子嗎?到其他的地方再去找找,餐館也成。”朱定康連忙催促。
“不成啊,主子,我們都試過了。其實,這段日子善事做得很多,很多人聽到我們需要幫忙都想幫,可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總不能自己的店打烊來幫忙嘛。”
桑德見兩人腸枯思竭的想法子,掙紮再三後,她決定挺身而出,“我來。”
朱定康跟管事一楞,同時看向她。
“公主?”
“桑德?”
她露齒一笑,輕拍自己的胸口,幫自己增加點信心,“其實我對煮東西一直很有興趣,所以在禦膳房廚子的幫忙下偷偷學習,學會了一手好廚藝。”
“可你是公主。”朱定康還是不信。何況,這麽重要的筵席,可出錯不得。
“公主也是人!”她不服氣的反駁,“我也跟廚子一樣有一雙手。”
朱定康不由得莞爾。雖然他著實很難相信,但桑德一臉嬌憨的堅持,實在很可愛。
“少瞧不起人啊,老子雲:‘治大國若烹小鮮。’我可是在天庭——呃,宮廷里長大的,什麽都看得多。”
怕他們不信,她如數家珍的道來,光烹飪方法就分有炒、爆、炸、煎、烹、熗、溜、羹、蒸、煮、烙、汆、涮、燉、熬、鹵、燜、煨、烤、熏、拌、熗、腌、風幹……
這一席話像順口溜,已讓人聽得一楞一楞,她稍歇一口氣,接著又道:“官場的正式筵席一開就是四道點心、四道鮮果、四道蜜餞、四道冷菜、四道大菜、六大碗……”
她說得又順又溜,朱定康等人則是聽了相當錯愕。沒想到她如此清楚……
她愈說愈得意,接著又說了一道又一道的美食該如何烹飪、如何調配、如何才能做到味濃香甜、如何控制火候,簡直像個廚藝高手。
這時候,再不相信也覺得太輕視她了。
朱定康微笑的道:“好,就看你的了。”
好?看誰的?
桑德說得一口好菜經,但並不表示她的廚藝也是禦廚等級的。
但能怎麽辦呢?原本就是看夫君一臉懊惱、不知所措,她才跳出來送死——不是,才挺身而出,所以這公主進廚房,不想引起太大的騷動嘛,當然要求凈空。
就連雀兒要幫忙也不成——
“主子根本不會——唔!”
桑德急急的搗住丫頭的大嘴巴,“我會,只是這門功夫很特別,是一名廚仙教我的,他規定我在使用他的武功時,不許他人在場,因為這門功夫不是每個人都能學的,若有人膽敢偷看,那人的眼睛就會莫名其妙的瞎了——”
眾僕傭們都嚇了一跳,連忙搗住眼睛。
“聽說,這是我的師父的祖師爺所下的咒,曾有人不信邪,沒想到真的遭到詛咒——”
她的話還沒說完,廚房里的僕傭早就走光光了。
呼!好在,這會兒可以開始辦事了。
因為跟在灶神身邊學習,所以,他們最常待的地方就是廚房,而廚房常是人間的凡人聊是非、道長短的地方,所以,他們一方面聽惡聽善,也看掌廚的人如何烹煮出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所謂一回生、二回熟,幾百年下來看了上千上百回,不會也會了,但因為鮮少親自操作,所以,說得比唱得好聽就是如此,她說得好,但煮不來。
於是,她看著幾口灶爐,先拜了拜師父,“就一次,一次就好。”
她揚嘴一笑,揮起了長長衣袖,這里點一點,那里晃一晃,一道粉紅霞光就像條彩帶似的在廚房里舞動起來,被這道光芒帶到的東西,全像有了生命似的動了起來。
下一瞬,只見青菜自己跳下了水桶里,自己多繞了幾圈,搓搓揉揉,然後刀子飛了起來,等青菜主動躺上了砧板,菜刀就一連切了好幾刀。
已處理好的雞鴨魚肉,會主動配料,相親相愛。接著,她纖纖玉指一指爐火,便生好火,油上了鍋,蒜香、辣椒自動飛入鍋里,鍋鏟再主動飛來翻炒,廚房里好不熱鬧,鍋碗瓢盆各司其職,在半空中飛來飛去。
一時之間,就見碗盤筷子交錯,整個廚房就在亂中有序里,完成了一道又一道的美味佳肴。
而她這名見習灶神仍然氣定神閑,額上連一滴汗水也沒見到,身上更沒有一滴油,正在沾沾自喜之余,一道金光閃至,灶神現身。
“師父!”她笑瞇瞇的看著久違的師父大人。
“小丫頭,你怎麽可以使用仙法?這會大扣分的啊!”他一直都在人間巡視,沒想到耳邊一陣嘰嘰喳喳,就聽到這丫頭跟他報備要使用仙法。
“所以我有尊重您老人家,沒有先斬後奏。”她回應得理直氣壯。
“嘖嘖嘖……”灶神難以置信的搖搖頭,“過去聽一些凡人說,女人在成親前會比較笨,成親後會變得比較精,我還不信呢,但看看——”他還是一臉的難以置信,“我那傻乎乎的徒弟答起話來,反應可快多了。”
“師父怎麽取笑徒兒呢?”她羞紅了臉。
“沒關系,做人就該順勢而為,你現在是凡人又不是仙,姻緣乃天註定,你這會兒不必專心修道,就做好他的妻,牽涉人間情愛也無妨,反正——”
灶神突然不語。這會兒說這話實在太煞風景了,這丫頭才剛沈浸在愛情的幸福中。
“反正什麽?”她不懂。
“反正你勤加練習。也許再過一、兩個月,就能決定你的去留了。”
“去留?”她柳眉一皺。
哎呀!灶神真想打自己的嘴巴。剛剛怎麽想的,這會兒就白癡的自個兒說出來了?唉,看來這娃兒成親前的糊塗狀,他這個師父也得好好反省反省,也許是他傳染給她的!
但婚前婚後真的大不同,也可能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朱定康的確是思慮周詳,反應敏銳。
她也立即回應,“留是沒問題,但去,代表我可以回天庭、列仙位,那朱定康該怎麽辦?公主又該怎麽辦?”
唉,真是令人捶心肝啊,以前在他身邊修行時,怎麽反應就沒這麽快,更甭提舉一反三。灶神實在是又好氣又好笑。
他揮揮手,“朱定康會如何,這不是我能管的,但意外而亡,原本就是公主的宿命——”他突然住了口,眼睛一閉,“瞧我們這麽一聊,客人都上門了,僕傭們等著招待卻又不敢催你這個公主上菜,至於去留的問題,你暫且放寬心吧,你這一使用仙法,好成績馬上扣了大半——”
“真的?”她樂不可支。
嘖!她要成仙,還是成凡人?這丫頭知道被扣分還高興成這樣,看來有點搞不清楚自己的目的了!灶神不由得替她憂心忡忡起來。
看來他還是想太多了,這徒兒只有偶爾精明,大多時候都是迷糊的。
當桑德將廚房門打開時,管事也只敢站在外面,原本只是要問何時可以上第一道菜,沒想到——
她嫣然一笑,“可以叫他們上菜了。”
一群僕傭驚愕的看著,還是巧笑倩兮的她喚醒了目瞪口呆的眾人,大家才回了神,一一將色香味俱全的好菜送出去。
就在金碧輝煌的宴客圓桌上,有四色拼盤、鹽爆鮮魷、幹貝芥菜膽、東江釀豆腐、貴妃牛肉……一一上桌,桑德也在眾人的期盼中現身。
“這些都是桑德所做,還望各位不吝指教。”
雖然是不受皇室寵愛的十一公主,但論美貌、論心腸,他們可是久仰,更甭提這會兒還大展廚藝,其他貴族女子也許是琴棋書畫皆通,而桑德公主的確是與眾不同,為善布施、親自與百姓們交談、還不在乎自己的身份,事事以夫家生意為重。
“真有誠意,能享用由公主親手為我們烹煮的佳肴,我們很有福氣。”
“別這樣說,其實嫁給夫君後,我也不過是一名普通媳婦,這些是我該做的。只是一旦冠上公主之名,就仿佛萬分嬌貴。”她微笑的看著夫君,“就連這些尋常人家的婦人都得做的家務事都做不得,一做就被認做俗氣、落魄了。”
“也是。”眾人頻頻點頭。
“她現在為人妻子,日後也將為人母,總不能繼續不食煙火下去,柴米油鹽醬醋茶,最平凡的幸福,這才是我們要的。”
朱定康的這一席話,說得令人動容,賓客們也都能感受到他們夫婦之間濃濃情誼。真的是感動吶!
可只有朱定康清楚,他其實是不安的,但此刻不適合再深究他所擔心的問題。
“大家都餓了,請用餐吧。”
眾人動筷,這一嘗,發現每一道都是好菜,眾人一致稱贊。
氣氛佳、誠意足,什麽事就都好商量,找瓷器買家、合作契約、利潤分配……賓主相談甚歡。
事實上,空氣中那一股溫暖的氣息也是令眾人輕松舒適的原因,這股氣息就來自於桑德。
她沒有開口說太多話,大多只是傾聽,但她凝視著丈夫的眼神里有深情、有溫柔,她的臉上散發著幸福的光彩,還有對丈夫的崇拜與尊敬,她以夫為傲,以他為天。
娶妻當娶十一公主!這是這些平時看盡商場上各種廝殺、心機用盡的富賈名豪在離開時,心中的共同感受。
但這個眾人公認最幸福的男人,心中卻被一股層層疊疊愈壓愈多的不安給占據了。他的妻子似乎不是尋常人,這指的已不是她公主的身份。
這一晚,賓客驚喜於她菜色的美味,口味之精致,而僕人們對她則滿是贊嘆與佩服。
這個驚喜太大,所以沒人發現她的效率太快,再加上她沒有任何人幫忙,一個嬌嬌女如何在不到一個時辰內,從頭到尾烹煮出一桌美食?身上還沒有沾到一滴油漬,甚至沒有汗珠,優雅一如剛進廚房的時候?
管事們甚至大贊公主動作之迅速,就連那些鍋碗瓢盆也都已經洗凈歸位……
雖然管事也提什麽廚仙之事,但他太了解這個迷糊單純的妻子,她怎麽可能學這門功夫?
她究竟是何人?他不得不懷疑,尤其是再想到闔家莊的何老那一席令人驚疑的話,他益發不安起來。
當那個未定的時刻來臨時,他會不會留不住她?
但眼前這個時刻,至少是動人的。
藍藍天空下,微風拂來,一個成天只想著讓兒子進入朝廷,當個重要的文官或武官的權力熱衷者,竟然改忙著拈花惹草?
朱定康看著妻子陪著老父種花、剪枝,心里想到的是,在來這里的路上,桑德告訴他的話——
“爹其實沒那麽市儈,只是他需要感到被需要,大哥太沒主見也不夠勇敢,而你則恰好相反,所以,當四皇兄表達出他需要爹的支持時,爹便因為這個需要而挺身而出,爹這個人——不,或許是該說,爹的心不見得也喜歡在這權力爭鬥的漩渦里打轉。”
他一邊想著她說的話,一邊看著她跟父親有說有笑。
“我陪你不好嗎?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
“什麽?公主是因為太閑才來陪我這個老宰相的?”朱炎其實有小小的不滿,可偏偏對方又貴為公主,吹胡子瞪眼的他也只能小小聲嘀咕。
“當然不只是這個原因,是因為爹是我夫君的父親,沒有你,我哪來這麽優秀的夫君呢?”因為吃太多甜食,桑德說的話常常也都甜入人的心坎里。
“是嗎?我一直以為是好竹出歹筍,這兒子一點也不像我,連點企圖心、野心都沒有。”朱炎忍不住皺眉。
“爹其實也沒有,這叫優良傳承,而且還不只如此,瞧夫君的鼻子多挺,跟爹一樣;那雙濃眉鳳目,更是相像;還有那雙唇,就差在爹留了胡子,要不,簡直有兩個貌若潘安的人站在我面前呢。”
桑德今天的甜食吃得肯定不少!朱定康心想。
“呵呵呵……蒙公主誇贊,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朱定康看著老夫臉兒微紅,直到這一刻,他才真的相信,當宰相的爹也有如此純稚的一面。
看著她跟爹相處得那麽好,他仍覺得不可思議,他努力許久,都做不到的事,一到她身上,事情總變得如此輕易?說來,她還是讓他們朱家一家三口重拾父子親情的最大功臣。
“這種花要這樣照顧……”朱炎將剪刀跟一盆看不出什麽花的盆栽交給桑德後,起身走向一直看著他們的兒子,“我有些話給你說。”
兩人刻意離桑德一段距離後,他才又開口,“我愈想愈覺得,我這個媳婦深不可測,上回有些事,別說根本沒人知道,就算有,當時她才幾歲娃,怎會知道那些陳年往事?”
原來爹也跟他一樣,開始懷疑她的身份了。
朱定康的目光看向認真拈花惹草的妻子。的確很不可思議,除了那些事,還有她明明是養在深宮里的公主,可一說起來借錢的苦命人的背景,就像是認識他們好幾年?
“我實在太好奇了,找機會問了宮里的人,他們說,媳婦似乎有異於常人的特質,能未蔔先知——”朱炎壓低聲音。
“怎麽說?”
“有些人、事,她會極力逃避,那些往往是惡人;但善良的人事,不必過多的引薦,她便能了若指掌,這個能力沒有讓皇上、四皇子或太子等人知道,就是因為她幫了不少人的忙,大家感念在心,明白絕不可將此能力對外說出,免得為公主惹來禍事。”
是嗎?他蹙眉,看著父親一眼。
果然是父子,朱炎馬上明白,“他們肯跟我說是因為我是她的公公,相信我不會出賣自己的媳婦。”
也是,但他才這麽想,突然,府里管事就快步走過來,將一封信交給他,“是外面一名小攤販的孩子拿來,說是有人要他交給駙馬爺的。”
他立即拆信,看了看內容,又馬上將信折好,“爹,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桑德在看到管事拿信賴後,也走了過來,這一聽,馬上道:“我陪爹,你去忙吧。”
朱定康點頭,再看父親一眼,以眼神示意他別多說後,這才放心的轉身出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1 00:12:49
第八章
京城街道熱鬧喧嘩,朱定康走了一段路後,轉進靜巷,進入一間不起眼的茶坊里,掌櫃的似乎對他相當熟識,一見到他,便往樓上一看。
朱定康便明白的步上二樓。二樓房間前有兩名隨從佇立,一見到他,立即彎身行禮,他點點頭,兩人立即開門,他闊步進入雅致的房內,一名挺拔的紫袍男子正背對著他。
“看來你也很註意我的行蹤,知道把信送到我爹爹那里。”他的口氣里有小小的不滿。
祈鎮轉身過來,微笑的看著這名好友兼妹婿,“我這段日子一直試著跟你聯絡,只是,你跟皇妹夫唱婦隨,只能派人跟著你了,還請包涵。”
朱定康深吸口氣,黑眸里有著無奈,“說吧,肯定不是好消息。”
“你似乎激怒了祈洛,我安排在他身邊的人有幾個被逮到了,雖有幾個幸運躲過一劫,但我讓他們離開了,免得活不了。”
“他們有什麽消息?”
他神情一整,“我跟你是好友的關系似乎不是秘密了,而且,他似乎積極籠絡人心,朝中幾名重臣或威脅或利誘,如今全傾向他。”
“聽來是壞消息。”朱定康有些憂心。
“我試著跟父皇談,但父皇說,若連自己的手足都搞不定、被推翻了,代表他的能力比我強,弱肉強食,替換太子也許是天意。”他深吸口氣,壓下心中太多的無力感。
朱定康不能說皇上的話完全是錯的。但是,一個連兄友弟恭都做不到的人,如何以仁德執政?!
“我必須得到更有利的支持與支持,你肯站出來嗎?”
他抿緊了唇,黑眸迅速閃過一道冷光,“你在逼我。”
祈鎮承認,“我是。我曾經天真的以為,我們能只當單純的民間友人,不談那些醜陋的權力鬥爭,但命運似乎有其安排,時勢使然。”
朋友該患難與共,當初在結交這坐在繼皇大位上的好友時,他早該有所覺悟才是。朱定康在心中輕嘆。
“祈洛很會懂得利用他人,所以,桑德以公主之姿,出嫁從夫的跟著你窩在錢莊透過錢莊行善,他就大言不慚的將這些人情全往自己的身上攬,為他累積了不少好聲譽……”他佩服四皇弟的厚臉皮,但此刻,自己的臉皮也不薄啊!
“明白了,我會適當的安排。但我有另一件事想請問,桑德是金枝玉葉,為何會清楚知道一些升鬥小民的生活大小事?”他直視好友問。
祈鎮不明白好友在指什麽,直至聽到他進一步提及她能清楚指出誰是個偽善的大惡人,還有一些人家的小秘密,甚至好多人的生活細節,她都能鉅細靡遺的一一道出,他才明白好友的疑惑,可這著實太不可思議了。
“我信得過你的為人,所以才請教你,希望你別讓我失望。”朱定康這話帶了點威脅。
說他見色忘友是太言重了,畢竟他在乎的人是他的皇妹。祈鎮深吸了口氣,神情凝重,“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不知該不該跟你說……”
桑德一直是個個性溫良、心軟的好公主,但幾個月前,她誤食了宮女端給四皇弟的補湯後,中了奇毒身亡,就在禦醫們搖頭欲離去時,她卻又張開了雙眸,奇跡似的複活,個性也有了變化。
她不再似以往的安靜、端莊,開始去做一些尋常皇室人不會做的事,像拋頭露面、簡從輕車的出外布施,多了親切感,也多了點小迷糊……
只要誰對她好上一分,她便對人好上十分,她的良善美好,相信你已有感覺到,才會在見到她後,心也癡迷、意也癡迷……
太子最後的調侃,朱定康無法駁斥。桑德之於他,的確有如夢中佳人,且是一個勾了他魂魄的佳人。
但她遭遇不測,卻能起死回生?!
此刻,他的腦海里不停回蕩著好友的一些話,雙眸這是直勾勾盯著眼前的愛妻。
“夫君到底在想什麽?怎麽從爹那里回家,一路上到現在都顯得心事重重?”她坐在他身邊,桌上放著一大疊該對賬的帳本,但夫君攤開第一頁,卻遲遲沒再翻頁,手上的毛筆墨汁都滴落了,她還幫忙擦拭呢。
朱定康回神,將帳本翻到她嫁進來後,由她開了收據,借錢離開的客人賬目。
她湊近一看,利息都繳納得很準時,看不出有任何問題。
“沒有一個遲交或不繳?這對錢莊來說,實在是個不尋常的現象。”他輕易的在她那不設防的小臉蛋上找到得意,“公主好厲害,我還得觀星象、蔔卦,娘子卻輕松就能斷定一人的未來貧富,真是好神!”
被他贊美,桑德粉臉兒一下子就羞紅了,“當然啦,是非善惡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但公主如何知道他人是善是惡?”
“我上課上了好久,就是學習如何明辨是非善惡,更要學習去傾聽心的聲音,當然知道嘍!”
“上課?”
哎呀!她一楞。怎麽又脫口而出了?這下怎麽辦?她怎能說有本善惡簿,上面有記載,誰是積善人家,誰懂得飲水思源、慎終追遠嗎?
“你跟我之間仍有秘密,是不是?”他臉色微微一變。
她咬著下唇,想承認又不知該不該承認,畢竟他們已是如此親密,她一點也不想欺瞞他。
“我們是夫妻,這點對你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嗎?”道出這些話,他的心已在抽痛。
“我——可是我有我的苦衷。”她說不出口。她能說出自己的真正身份?
“我還以為我贏得了你所有的信任,看來,是我太自以為是了。”朱定康的笑容轉淡,看她的眼神也不若以往熱情。
“你生氣了?我真的有不能說的苦衷,請你體諒我。”
“你知不知道,跟一個擁有自己秘密的人生活在一個屋檐下,那種不安定感多可怕?不知道哪一天會被人出賣——”
“不會的!”她焦急的打斷他的話。他想到哪里去了?
“不會?不然,你何來的神通,竟然能將每個人的身世背景掌握得如此清楚?你沒跟四皇子同一陣線?你沒有透過他對每個人的掌握,再藉由你的善行,為他累積了不少好聲譽嗎?”他愈說火氣愈大,明知她不會這麽做,卻因焦躁不安而開口逼問,只盼能逼出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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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德也被他弄糊塗了,“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既然如此,在你的秘密無法跟我分享前,錢莊你也不要再去了。”他做了決定。
她楞了楞,直問:“為什麽?”
“我不信任你,那些辛苦的血汗錢,不是屬於我的,而是許多存戶因為‘相信我’才將錢存放在那里,我得替他們顧好他們的錢財!”
他臉上仍帶著笑容,但不一樣了,跟先前對她笑時,真的不一樣了。
原來不被信任的感覺這麽糟!她咬著下唇,可怎麽辦?她是真的、真的不能說啊……
朱定康難掩失望。原以為她至少會說些什麽,或解釋什麽,但沒有,她只是一臉為難的看著自己。
就從這一天開始,他們的感情突然由濃轉淡,諷刺的是,也從這一天開始,朱定康與祈鎮的關系浮上臺面,他與太子的勢力結合,投資做些水利疏浚、辦公共學堂……
其背後的意義是,讓那些愚蠢、被腐敗的權力引誘,丟失了心的文武百官看清楚,祈鎮貴為太子,他的母親,也是當今皇後,深得皇上恩寵,相對之下,荷妃的根基就極為不穩,她與三千後宮爭寵,卻未得重視,即使四皇子再出色,也不致因而替換太子!
這也是太子跟他聯手的目的,讓那些偏向四皇子的人知道自己再也沒有機會,甚至領悟到自己壓錯寶。
尤其在將陶瓷成功的銷往海外後,接著,他更是趁勝追擊,同樣將洋人喜愛的絲綢、木工家俱、手工藝品、茶葉,裝船貿易至海外,累積的財富,以日進鬥金來形容都不為過。
如此身價顯赫的人,毫不避嫌表示自己是站在太子這一邊,的確成功的拉走原本不少支持四皇子的人。
他與太子都是風采俊朗的人,互相烘托,彼此輝映,不管是朝廷還是百姓間,都認為兩人是絕配,日後,太子坐上龍椅,民間有朱定康這名理財鉅富,未來國運絕對是富強康樂。
這樣的傳言就這麽愈傳愈盛,聽在某人的耳里,是愈來愈冒火。更可惡的是,朱炎竟以年紀已大,準備告老,推托他的各種邀約,根本是想跟他斷得一幹二凈!
哼,真想過河拆橋嗎?祈洛再也坐不住了。
他離開寢宮,直接乘轎到駙馬爺府,去找不懂人情世故的妹婿,劈頭就說道:“你別忘了,你的妻子是誰向父皇求來的?!”
桑德原本跟雀兒在花園,一聽說四皇兄帶著火氣前來,立即跑進書房,剛好聽到這句話,一時間也楞住了。
想討人情?朱定康露齒一笑,“四皇子記憶力不好,你做的媒是九公主,而非現下的十一公主,更何況,我們夫妻的情況叫每況愈下,你沒聽說嗎?”
“什麽?!”他黑眸轉為深沈,透著危險的寒芒。
“四皇子一定知道,定康略懂蔔卦,近日觀察星象,由衷建議皇子能順應天命而為。”他直視對方銳利的黑眸,雖聽見妻子此時因自己的話發出倒抽涼氣聲,卻連看也沒看一眼。
祈洛也直勾勾的瞪著他好一會兒,才甩袖離去。哼,竟敢觸他黴頭,等著吧,他不會一直處於下風的!
“真的沒事嗎?四皇兄看來還不會放手!”她真的憂心忡忡。
“如果經我這麽一說,四皇子就放手,那他就不是四皇子了。”
見他一臉不在乎,她更心急了,“我不贊同你跟大皇兄太好,又跟四皇兄如此壁壘分明。”
“你沒有資格管我的事,一如我沒有資格逼你說出那個秘密,要當貌合神離的夫妻的人是你,不是我!”帶著未達黑眸的笑意,他丟下這句話走人。
忽視他的冷漠,她又追上前,“闔家莊今晚邀我們過去吃個飯,行嗎?”
“我跟你的太子大哥已有約,就在近郊別院,我要喝晚了,就在那里睡了。”他拒絕得幹脆。
“別院離闔家莊也不過半個或一個時辰而已,你不能順道過來看看嗎?”
她希望他來啊!上回大家在一起時那麽開心,他沒去,村人肯定很失望,不,最失望的人會是她。
他知道兩個地點不遠,甚至從位於半山腰的村莊往下俯看,也能看到富麗堂皇的皇室別院,但又如何?他的心情已與上回不同,要他虛偽應對,太累人了。
“你就好好的分享他們的快樂,找雀兒跟幾名小廝跟著。”
語畢,他冷靜的越過她走人,心中卻在吶喊。為什麽她什麽都不跟他說?!他的心已涼了半截。他給了她很多機會,除了晚上刻意忙到極晚,在書房過夜外,他並沒有刻意再避開她。
但她仍選擇讓這樣降到冰點的夫妻關系繼續下去,她無心,他又怎能再對她掏心?!
他真的還在生氣!桑德略帶悲傷的明眸凝睇著他離去的冷硬背影。
所以這個月他才對她如此淡漠,夜夜不入房。
但她沒有資格怪他,她明知他在乎什麽、想知道什麽,可偏偏她是仙女的事不能跟他分享……
月明星稀的夜晚,朱定康應祈鎮之邀,兩人把酒言歡,但腦海里不斷浮現的,是早他一步出門的桑德小臉上的濃濃失望。
她希望他陪同,他明了,但他就是不明白她,有什麽不能說的秘密?她不說,就代表她不信任她,她對他有戒備,她將他的心隔絕於外,她根本就不希望他了解她……
長長的回廊上點上了燈,猶如白晝,精致別院的宴廳內,祈鎮看著一桌佳肴美酒,再看看好友面前的碗筷動也沒動,倒是美酒一杯又一杯的下了肚。想借酒澆愁?只怕會愁更愁!
拿起酒杯陪他幹了一杯,拉回他這一晚不定的心魂,正視著他的黑眸問:“聽說,四皇弟又上你家門?”
“沒錯。”朱定康回答後,又喝了一口酒。他不是嗜酒之人,但如今卻希望有酒相伴。
唉,看來對這個話題他是興趣缺缺,那麽——祈鎮再問:“你跟皇妹之間有何問題?”
有反應了!就見好友臉色一變,喝酒的動作陡地一頓,接著又大口仰頭飲下,才苦笑回答,“沒什麽問題。”
他蹙眉,“皇妹並非四皇弟的人,如果你是因此跟她疏離,就太不智了。”
朱定康深深的吸了口氣,看著這名本該高高在上卻能談心的好友。“問題不在那里,你就別猜了。”畢竟他也幫不上忙,何必多增一個人來憂心?他逕自倒了杯酒,仰頭又喝下。
祈鎮抿緊了唇,突然擡手,示意站在門外等候服侍的太監進來,再指了桌面。
太監們立即明白的彎腰走上前來,撤去了一桌的好酒好菜。
沒一會兒,桌面多了一只點燃的香爐,及一壺散發著醇厚茶香的上等碧螺春,太監在為兩人各倒上一杯好茶後,一回身,不小心打翻了朱定康的茶杯,茶倒了,他急急道歉,“我立即去換個杯子。”
“不急,無妨。”
太監很快的去而複返,再為他倒上一杯茶後,歉然的退下。
朱定康明白為何以茶代酒,他苦笑的喝了茶,但仍然保持靜默。
祈鎮一臉認真的看著他放下茶杯後才道:“你看來相當的不開心,如果是我將你拉進這樣的權力鬥爭所造成的,我深感愧疚,但我總覺得,你願意這樣義無反顧的涉入,並不完全只因為我。”
“我承認,相信你也明白,一開始四皇子就是為了拉攏我,而順著我爹的意,請求皇上指婚,看上的,不過是開元錢莊背後的財力能夠支持他籠絡文武百官,所以——”他搖搖頭,“一開始我也早就打定主意,把桑德娶進來便供著,不會跟她有太多的互動。”
“我那皇妹很討人喜歡的。”
朱定康點頭,“本以為她單純善良,偶爾有些小天真、小迷糊,卻能給我大大的驚喜——”他想到筵席那一次,“但她似乎並不如她表面給我的印象,還有更深層的一面是我無法探知的。”
這麽一說,祈鎮反而不明白,“她不是城府深沈的人——”
此刻,一名宮內侍從突然快步走近門外的太監,咬了耳朵,就見太監急急彎腰進來,“稟太子,有刺客潛入皇宮,而且是直搗皇後寢宮,皇後沒受傷,但受到嚴重驚嚇,由於茲事體大,皇上請太子速速回宮。”
“知道了!”他臉色凝重的起身,看著好友。
“我也離開——”朱定康邊說邊起身,沒想到整個人突然晃了下,頭有點疼,他陡地坐回椅子。
祈鎮皺眉,“你今晚空腹又喝太多酒,我叫人送吃的,你歇息一會兒再走。”
“不必忙了,我不想吃,就休息一會兒,晚一點我就走。”
朱定康朝他點點頭,看著太子率了八名侍從離開,偌大的皇室別院里,剩不到十名侍衛駐留。
他深吸口氣,卻覺得頭更暈眩。
不對勁!他以往就算多喝了酒,也不曾像此刻這般虛弱,他試著提氣,卻發現自己竟然辦不到,內功盡散,無法凝聚,他突然想到那名太監打翻茶杯的畫面,衣袖似乎是刻意去掃到茶杯……
該死!莫非那太監趁換茶杯時,在杯緣摸了迷香?還有……他瞪著香爐,靠近後,略吸一小口,覺得暈眩感更重了。
該死!香爐里的熏香也有問題,他立即掩住口鼻,拿了茶淋熄了香爐,正要喚人來時——
一根根燃燒的粗大箭羽,順著風,咻!咻!咻!在天空劃出了好幾道弧形,似流星般的落入別院。
瞬間,火舌飛舞、愈燒愈烈,而且全落在宴廳四周,分明是故意縱火,要斷他生路!
外頭很快的傳來驚叫聲,“快,快滅火!”
但隨即是一聲又一聲的慘叫聲,不過一會兒工夫,四周除了劈里啪啦的火柴燃燒聲,竟沒有半點人聲。
有人想要活活的燒死他!先是在杯子里動手腳,又在香爐里下了迷藥,就是要他死得不明不白。
朱定康的意識幾乎要是去,偏偏身子又暈得不能動。
不成!他不能就這麽死了!他想到桑德、想到爹、想到大哥、想到好友……
尤其是桑德,她認定一女不能二嫁,他不能讓她這麽年輕就守寡,更何況,還有人虎視眈眈的想接收她、有親哥哥想把她當成攀上皇位的棋子,她又那麽單純善良,不會保護自己,他得活著,替她遮風擋雨。
他咬緊牙關,將瓷杯打破後,顫抖著手拿起一塊碎裂的瓷片,用力刺往自己的大腿。他必須自救、必須保持清醒……
桑德!桑德!他在心里一聲聲呼喚此生最愛的人。
位於半山腰的闔家莊,今晚舉行小小慶典,村子的平坡上搭起了成堆柴火,燃燒起熊熊營火,四周擺起了桌子,大家就著月光,與他們的大恩人一起同歡。可是每個人都發現公主心事重重,雖然她假裝熱絡、假裝快樂,但因為她不擅長偽裝,所以別說年紀較長的人,就連稚嫩的孩童也看出她不怎麽開心。
但桑德不是不快樂而已,她的胸口古怪的一直覺得悶,這會兒甚至心痛起來,而且愈來愈難受,有種快要不能呼吸的感覺。
“看,那里怎麽也有火?”一名孩童稚氣的嗓音在這個夜晚顯得特別尖細。
“天啊,那火好大啊!”
“等等,那個方向……那個地方不是只有皇室別院嗎?怎麽會起火了?!”
村民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站在桑德身旁的雀兒臉色一變,急喚,“主子,駙馬爺跟太子不是在那里?咦,主子呢?”
桑德一聽到村民的交談後,早就起身,沖到一匹馬兒旁邊,臉上已布滿驚慌的淚水。
“公主,有捷徑,半個時辰就能下山了!”有人反應極快,連忙上了另一匹馬兒領路。
其他村民們一聽到消息,不管老的小的,個個拿了水桶、臉盆,任何能裝水的東西,紛紛抄捷徑直奔下山,慌亂間,雀兒也坐在某個不知名的壯漢的馬上,共乘下山。
桑德與一名老者先行抵達,卻發現別院火焰沖天,看來是無法撲滅了,而且,連個救火的人也沒有,地上有燒了一半的弓箭,還有許多死人。
分明是被縱了火!老者心中明白,看著臉色發青的公主,“進不去了!這火太大,看來駙馬爺是兇多吉少了……”
“不會的……不會的……”她喃喃低語,淚流不停。不可以!這算什麽試煉?讓她所愛的人死去?不!她不要!她寧願不要成仙,也要朱定康活下來!
她突然往後方跑過去。
老者嚇了一跳,連忙也追過去。可是怎麽才一個轉角,公主就不見人影了?不會是沖進火場了吧?!
“天啊,公主,你怎麽可以做這種傻事啊?”老者哭倒在地。
桑德的確是沖進了火場,但她施行法術,以仙術護身,所以,即使進到被火吞噬的廳堂也無礙,重要的是,她看到了昏厥在地的朱定康。
她急急的跑過去,看到他手握著一片破瓷片,刺目的鮮血正汨汨從腿上流出,額上也有碰傷,怕是撞到頭暈了過去,她連忙拉開他的手,瓷片落了地,她撕了塊裙襯,綁住他流血的大腿,長袖一揮,將他帶入懷中,納入護體的金光里,在火光竄天的煙霧中,長袖再往上一揮,已被燒得紅透的橫木屋瓦整個碎落而下,她帶著他飛身離去,躍進夜空後,再招來一朵祥雲,讓兩人能暫時休息。
地面上,所有抵達的村民們仍在焦急滅火、尋找兩人。
大廳垮了,四周延燒得更為嚴重,盡管他們盡力滅火,但時間流逝,仍挽回不了整個別院被火吞噬的命運。
空氣中彌漫著燒焦的氣味、全部房室都被燒成灰燼,還有人能存活嗎?!
“主子呢?我的主子呢?!嗚嗚嗚……”雀兒嚇得癱軟在地,大聲哭叫。
此刻的桑德正試著檢查朱定康身上還有沒有其他的傷,她將他放在雲上,東翻西看,卻將昏迷的朱定康給驚醒,他睜開眼睛,看到的是雲霧繚繞,音樂還有閃爍的星辰。他……在天上?!
“桑德!”他陡地坐起身,手壓在軟綿綿的雲朵上,好不真實。
“你醒了,太好了!”她壓根沒想到場景有些不對,興高采烈的抱住了他,這才發現他身子有點兒僵,她放開他,“怎麽了?”
“我在作夢,是嗎?我是不是已經死了,所以夢到了你,是嗎?”他喉頭有點哽咽,眼眶微紅。
“怎麽會是夢呢?你也沒死啊。”她急急的回道。
“可是我們在雲端上啊。”
“呃!”她一楞,眨巴著大眼睛,看著她熟悉的雲海。是啊,她怎麽把他……“其實你應該在作夢,真的。”她用力捏著自己的臉頰,明明很疼,但還擠出笑容來。
“可是我的腿感覺到痛。”
頭也是,他雖刺了腿力保清醒,移動時卻不小心踢著了家俱而摔倒,然後就什麽都不記得了。他低頭一看,發現腿上的血仍在流,她的手勁不足,沒有綁妥,他解開染血襯布,重新紮緊,摸到了皮膚,感覺到溫度,這怎麽可能是在夢中?
“對了,火!我在火中,很熱,你怎麽——”俊臉上滿是困惑。他怎麽會在雲海之上?
“你是在作夢,是在作夢啦——”她急了,慌了,但能怎麽辦呢?
她幹脆讓祥雲翻一個筋鬥,再讓它好好轉幾個圈圈後,高速下墜,一路上以金光護住又昏厥的他,帶他返家。
朱定康蘇醒後,發現床邊圍了一大圈人,有爹、大哥、大嫂,連祈鎮都在,但就是沒有他想看到的那個人。
“醒來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爹跟大哥眼眶都紅了。
祈鎮深吸口氣,這下終於能安心。“別院幾乎被燒光了,侍衛全被射死或燒死,縱火犯是一群行動極為迅速的黑衣人,有百姓看到人影,但是截止目前,還沒有查到任何消息。”
“目前?”朱定康皺眉,敏銳的註意到好友的用詞,“找了幾個時辰?還是幾天了?”
“五天了。”祈鎮回答。
他眉頭揪得更緊,“我昏睡了五天?”
眾人紛紛點頭,他難以置信的看著好友。
祈鎮示意其他人等都退下後,才將這五天來發生的事一一道來。
其實那一天,他先回宮探視母後,發現她只受了點驚嚇並無大礙,沒過多久,就有消息來報,別院冒出火舌,火焰之大,在城樓都看得到,他立即率眾前往,發現有人蓄意放箭縱火,還有闔家莊的所有村民用盡各種方式幫忙滅火,其中包括了雀兒跟桑德在內。
“桑德?!”朱定康瞪大了眼。
祈鎮點頭,“是,但火焰實在太旺了,她以為你沒有逃出來,差點哭斷腸,好在,原來你勉力從火海里逃出,昏倒在後面的林子里。”
朱定康眉頭幾乎要打結。怎麽會有這樣的事?他為何一點印象都沒有?
“但你昏迷好久,大夫說,你體內還有不明藥物殘留,事實上,我那天在回宮的路上也感覺到有些不適,剛好見隨侍的一名太監鬼鬼祟祟,便抓住了他,他卻服毒自盡,我的人只從他的住處查到些許不明藥粉——”祈鎮深吸口氣,凝視著他,“你我都知道,是誰想解決我們,只是我們都命大,逃過一劫。”
是嗎?但他心里還有太多的疑問,而且,一定要由那個人來解。“四皇子那里呢?”
“他自動向皇上請纓,說要調查膽敢殺害駙馬之人,而且還主動聲明,一定有不少人認為是他幹下的,所以,他要澄清自己的清白。”
如今,皇上之下,兩派壁壘分明,祈洛動作頻頻,結交權貴與他交好。然而,他朱定康代表的是地方上的勢力,沒有與他站在同一方,反而與太子交好,的確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是他想對他不利。
“祈洛想自清根本是個笑話,但父皇竟然答應了,在我看來,找他追查根本就是請鬼開藥方!”這事,祈鎮是忿忿不平的。如今父皇下了旨,就怕四皇弟假公濟私,找任何人提問都是師出有名……他真的有很不好的預感!
朱定康能明白好友的憂心,皇上此舉等同是非不分,為虎作倀,就怕挺太子這派的人馬日子難過了。
“記住,若皇弟有什麽事要提你到府詢問,你都要先通知我,在我同行之下,才能跟他走。”祈鎮不忘叮嚀。
朱定康也明白,這句話好友絕不只跟他說。
接著,太子再三叮嚀他要好好休息後,先行離開。隨即他的父兄等人又進來說了他們的關心及擔心。然而,他只想要看一個人,卻只聽他們在一旁嘰嘰喳喳,他終於忍不住開口,“桑德呢?”
這一問,眾人才發現,大家忙進忙出,都沒有人看到她。
“這幾天,她衣不解帶的在床前守候,累壞了,我要她好好的去睡一覺。”大嫂韓雨露溫柔的為他解答。
“我去看她。”他欲下床,腿部卻立即傳來一點刺痛,才發現上面還有點傷,這不就證明,他並非在做夢,那是真實的,他真的跟桑德騰雲駕霧?!
朱定國一看到他怔怔的瞪著腿上的傷看。“那已無大礙,只是皮肉傷。”
“我知道。”朱定康套上外衣及寫字,“謝謝你們的關心,這幾天,一定讓你們憂心了!大哥,”他拍拍大哥的肩膀,“帶嫂子跟爹回去吧,也各自小心。”
大家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點點頭。
朱定康在看著他們離去後,隨即去找自己的妻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1 00:13:23
第九章
其實桑德根本沒在睡覺,而是窩在無人的廚房里,瞪著灶爐發呆,偶爾再加嘆息。
“死小孩,你唉聲嘆息、瞪我也沒用!能幫的,師父都幫了呀!”灶神一手撐著重重的頭,端坐在灶爐里,也跟她一樣頭疼。
他對朱定康施了咒語,要他忘了那段回憶,怎知他執念太強,竟還記得。
“他來找你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她苦著臉,“我不會解釋啊!難道不能趁現在——嗷!”
一個拳頭直接伸出來敲了她的頭一記,他瞪著這個不成材的徒弟,“我只是個小神,光改那些村民的記憶,就去了我大半的法力,誰知道對你的丈夫無效!”灶神突然往她身後一看,“為師走了,你好自為之。”
意思是她自己捅下的簍子自己扛。
爐火一閃而逝,師父走了!
桑德硬著頭皮,轉過身來,果然見到走路還有點一拐一拐的朱定康走進來,外頭還跟了個探頭探腦的雀兒,比手劃腳的在說是駙馬爺硬要闖進去的,她揮揮手,讓雀兒將門給關上。
他定定的看著她,她忍不住的拼命咽口水。
“我找了整個府邸,怎麽也沒想到你又窩到廚房來,而且還交代雀兒,誰也不準進來。”
“是。”她連忙拉了把椅子,讓他坐下,自己手足無措的站著,沒想到他卻一把將她抱到懷里,讓她坐在腿上,她不禁驚呼,“不行,你的腿——”
“不礙事,但我有事要問你。”
她屏住呼吸以待。終於來了!怎麽辦?她好想逃喔!但他的雙臂緊緊的圈住她的腰,令她動彈不得。
他認真的黑眸攝住她明亮卻含畏怯的雙眸,傳遞著一股強烈的訊息——他要真相!她的心怦怦狂跳,看著幾日未理胡須仍是俊俏迷人的夫君,可是,她卻不敢對上他灼熱的黑眸。
朱定康伸手執起她的下頜,逼她正視他,“怎麽回事?太子說的,還有村民說的根本與事實不符,至少就我的記憶,並非如此。”
“我、我聽不懂夫君在說什麽?”對啦,現在只要裝蒜,只要一皮天下就無難事,先當縮頭烏龜再說。她努力的在心里說服自己。
他抿了抿唇,黑眸微瞇,“你要我把那天在雲——”
“沒有!沒有!我們真的沒有騰雲駕霧,你是在做夢——”話一出口,她就暗罵自己,白癡!一顆心直往下沈,恨不得一掌打昏自己。
他凝睇著桑德蒼白的臉色,不忍心的深深一嘆,“有這麽困難嗎?又不是上斷頭臺,只是跟為夫的說出真相……”
她咽了口口水,“我怕你會嚇到,或是以為我瘋了。”
“為什麽不試試?為什麽對我這麽沒信心?真令我傷心。”他直視著她,眼中的溫柔及深情觸動了她的心。
“夫君——”
“我該怎麽讓你明白,我有多在乎你?這段日子,造成我們冷戰的原因,我隱約已經猜到了,但又覺得不可思議……”他定定瞅著她,“不管你信不信,但在我深陷大火中時,我就知道沒人能將我救出去,火太大了,更甭提我因為吸了迷香,動彈不得,身子變得又沈又重,以你的臂力要把我救出去,很難!還有,除了為保持清醒我自己刺得腿傷外,我幾乎毫發無傷,這是奇跡吧!”
她呆呆的看著他,天!他全記得。
“在自己深愛的人面前,一切都該是無所遁形的,你說是不是?”
看著朱定康柔和的眸光,她眼眶一紅,“對,可我不是人,真的不是人,我是仙……”
她說出來了,雖然他已然猜測到,但聽她親口承認,即使是泰山崩於前,亦能無動於衷的他,此刻也真的傻眼了。
他家——他家有個仙、仙女?!莫怪,她身上總有一股親切祥和的溫暖氣息,讓人忍不住想接近她。
她看著他的反應,繼續道出自己的身份。她算是神仙的學徒,還得經過試煉才能位列仙班,這一次下凡來,就是附身在桑德公主身上,進行考驗,公主其實已經死了,也因為農歷年的十二月二十三日,家家戶戶都會準備一桌豐盛的好菜外,還會準備年糕、湯圓,比較粘稠的甜品來祭灶神。
因為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所以她看過許多佳肴,看久了也知道怎麽煮出一道菜,尤其甜點更是擅長,也嗜吃,那完全是因為有太多人以甜食來祭祀灶神。
她的話題其實已經扯遠了,但難得她願意說出口,他不想打斷她,可此刻——
“為什麽?”
“灶神的工作是查報每一戶人家的言行善惡嘛,所以每個人都希望灶神吃了又甜又粘的食物後,會說好話,且嘴巴會被黏起來呀,這樣,灶神在二十四日淩晨回到天庭時,就沒法子說壞話了。”
他溫柔的撫摸她的臉。原來如此,難怪她如此嗜吃甜食,只是,話題該轉回他最在乎的問題上。“你會離開嗎?所以,你才說你不會跟著我一生一世,是嗎?”
她點點頭,但心很痛,哽咽道:“是。”
他陡地將她抱得更緊,聲音卻是沙啞的,“如果我不希望你走呢?如果我說,不管任何人、任何神仙,任何力量,我都不許你離開呢?”
她淚水漣漣,“我不知道,我來到你身邊是緣,緣起緣滅,都是註定好的,強求不來。”
他突然放開她,深情款款的看著她,語氣卻帶著少有的霸道,“不!不可以的!我相信這段緣分可以強求來的。”
“夫君——”
“不然,上天對我未免太殘忍了,他將如此珍貴的你給我當妻子,就代表我有資格擁有你。我不管什麽試煉!你今生今世永遠都是我的,說我自私也好,你要當仙女,就別在這一世,好嗎?”他的聲音幾近懇求。
她不知道,但她的確是心動了呀!
“你不在乎我嗎?桑德。”他深情再問。
她直點頭,晶瑩淚水滾落眼眶。
他猛地攫取了她的紅唇,狂野的以唇舌與她糾纏,直到吻足了,才放開她。
她喘著氣兒,淚眼朦朧的凝望著他,她懂了,明白了,她會努力爭取的……她也舍不得與他分開,愛情的愉悅與甜美,比位列仙班還要來得令她留戀。
她心底明白接下來說出的話,將決定他們的將來,但她不後悔。
“我要留下來,我要陪著你,我不要離開你!”
“當真舍得?”他的心猛烈的悸動著。
“舍得。”她語氣堅定。他的情深意重比仙位還要令她眷戀啊!盈盈帶淚的眼眸含著動人笑意。
他深深再吻住她後,握住她的手,兩人相偕步出,盼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桑德擡頭仰望,星空璀璨,但那里不再是她想居住的地方,天上的仙女,此刻只留戀凡間。
浴池,四周簾幕飄飄,濃濃霧氣中,兩個大小身影交纏,享受夫妻間最美好的情欲,也享受著鴛鴦戲水的情趣。
朱定康的深邃雙眸閃著炙烈光芒,凝睇著桑德的芙蓉面。
在激情過後,理智回籠,她的身份如此不凡,卻硬要她留在他身邊,他是否太自私了?但他是如此深愛著她,要他放手,心,太痛……
他環抱著趴在他身上幾乎要睡著的愛妻,思緒翻滾,厚實大手輕撫著她柔順的發絲。
桑德睡眼朦朧,貼靠著他結實有力的胸膛,聆聽他的心跳,除了偶爾幾次他撩起水花的水聲外,一切好靜,也好幸福。
這是她的丈夫!她美麗的唇角上揚,劃出一道幸福的弧線。
朱定康抱起她,拉了一條浴巾包裹住她,抱著她回到床上,幾次歡愛,可人兒累壞了,已在他懷里沈沈熟睡。
他靜靜凝睇,此刻的幸福並非永遠,他很清楚,四皇子仍虎視眈眈,他得想辦法削弱他的勢力,只有斷了四皇子登基的念頭,她才能得到他想給她的幸福……
翌日,他在父親的帶領下立即進宮,卻在宮里巧遇四皇子,真是冤家路窄。
祈洛臉上帶著冷笑,“駙馬爺真是福大命大,逃過死劫。”
“上天眷顧,定康感恩。”他亦冷笑回應。
“我已經找到了幾名有可能縱火的嫌疑犯,這幾日就會密集盤查,一定給駙馬爺一個公道。”
“有勞四皇子費心了。”
朱炎從頭至尾都將頭垂的低低的,不敢直視祈洛。他已向皇上請求退職,退開這宮闈鬥爭,他太老了,心臟真的受不了,目前只求女兒平安,就足矣。
四目膠著,朱定康與祈洛仍然瞪視。
最終,祈洛甩袖離去。你不會一直這麽好運的,朱定康!
可惡!他始終不明白,他的計劃如此完美,幾乎是天衣無縫,朱定康是如何逃出來的?!他一肚子的氣悶。
朱定康望著在四名隨侍尾隨下離開的祈洛,心情益發沈重。他知道,四皇子仍不會罷手。收拾心情,他隨後到東宮晉見祈鎮,朱炎知道自己的身份敏感,所以主動留在廳堂,讓兒子內至書房,與太子交談。
“皇上那里都沒有任何指示?”朱定康甫坐定就問。
祈鎮疲憊的喝口茶,“四皇弟天天跟父皇進奏,指稱這件事是保全太子派激進分子刻意策動的反間計,為的就是除掉他這名讓我倍受威脅的四皇子。”
黑眸倏地一瞇,“這太荒謬了,簡直是胡說八道!”
他點點頭,“但父皇已疏於朝政,又對外界流言聽而未聞,卻將四皇弟的話聽了進去,相信他所言,只要有保太子派的激進分子在,血影刀光將無所不在,更讓父皇生氣……”他嘆息一聲,“四皇弟又說,那些偏我這派的王公貴族,就是不希望有任何出錯讓我坐不上龍椅,屆時,他們就無法同享富貴榮華,所以,你的犧牲就是必要的!”
朱定康簡直氣炸了,“權力貪婪,當真是萬惡之源。”
“我現在得保護那些即將被傳喚的文武官員,不過,”祈鎮深吸口氣,“我最擔心的人是你!你正站在最高的風口處,不可能沒事。”
他也明白,四皇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達天聽,並取得信任,他們這些站在太子派的人,一定會受到不少的批鬥及整肅。“放心吧,我會見機行事。倒是你,身處風暴的正中央,不管是吃的、用的,都要更加小心。”
“我知道,還有皇妹——”
“她是我的責任,我決不會讓她出事!”
兩名好友互相關心,再三叮囑後,朱定康才隨父親離宮。
馬車上,朱炎心有所感,“此次風波過後,我想我們離開京城吧,每日這樣提心吊膽過日,太辛苦了。”
“爹會如此說,我很開心,但事情仍在未定之天,尚不需要想那麽多。”
“也是。”
說是這麽說,回府的路上,兩人心思皆同,看來,一場兄弟鬩墻的戲碼怕是避免不了了。
桑德再度回到開元錢莊,繼續布施,朱定康做他商人的本分,天天忙碌。
但這並非代表他與宮中斷了訊,事實上,太子會定時派人自宮中捎來消息,還有父親在皇宮進出,他很清楚東宮的管制更加嚴謹,進出的小廝、宮女只有固定的幾張熟面孔,侍衛的看守更加嚴密,要接近太子更難,守備幾乎到了滴水不漏!
再加上朝里朝外,也有一大半屬於太子的人馬,團團保護太子,四皇子要見祈鎮一面,現在真的是難上加難。
“夫君,還不睡嗎?”
桑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沈思,這才驚覺夜已深。
他擁著她上了床,“聽管事說,你的四皇兄這幾日頻頻邀你回宮?”
她點點頭,“我不去,四皇兄想做什麽,我大概明白。”事實上,善惡簿上,祈洛的惡已經添了數十筆,她一點也不想跟黑心肝的他有太多接觸。
“你當真明白,是不?”
她用力點點頭,瞧見他臉上的嚴肅,她嫣然一笑,黑眸閃動著調皮光芒,“我是仙啊,你別擔心我,他無法對我不利的。”
說得也是。朱定康點點頭。但是——
幾次的內心交戰,他還是開口,告訴她一些“現實”的事。“我昨日蔔卦,卦象中有劫象,再細算,‘奪嫡’一事,極可能就是這次劫象發生的開端。”
宮里的氣氛愈來愈詭異,有一股深沈的肅殺之氣,但皇上沈迷於遊樂之中,加上朝中文武百官皆自有算盤,於是在上位者被徹底蒙蔽了。
“上位者太沈溺於歡愉,實非百姓之福。”
他微笑,“你真賢德,有妻如此,是定康之福。”
桑德粉臉微紅,“別稱贊我了,倒是我聽錢莊管事說,你刻意停止了某些偏四皇兄派別的貴族借貸,不再大額借款,是嗎?”
“你明白的,有錢能使鬼推磨,我借他們錢,他們卻拿去買兇,意欲對太子及爹、甚至大哥,大嫂下手——”見她瞪大了眼,“是真的!這些不入流的手段都是四皇子授意,我在找更多人來保護我摯愛的家人外,當然也得‘回報’他們一些,不是嗎?”
她抿唇,看著眸光瞬間冷酷的丈夫,突然主動的環抱住他,“一切都會否極泰來的!”
他點頭,緊緊的擁抱住她,聲音低沈的道:“你也別想太多,這些世俗凡事,還是交給我們這些凡人來擔心就好。”
桑德凝睇著他深情的黑眸,感覺到他熱燙的唇離自己愈來愈近,“我們是夫妻,夫妻要共患難……”
下一秒,她的話消失在他唇中,房內從靜謐無聲,慢慢出現輕吟的嬌喘聲……
翌日一早,夫妻同進開元錢莊,就見到一輛眼熟的馬車停在門口。
夫妻一下馬車,管事匆匆稟報,“四皇子跟九公主來了。”
無事不登三寶殿,看來沒好事。兩人相視一眼,進到錢莊內,經過院落,來到里面的雅室,早來的兩名貴客正好整以暇的看著這對才子佳人。
夫妻各自入座,管事上前,為兩人倒了杯茶,才退了出去,再將房門帶上。
祈洛的表情很難看,相較之下,夢蕓看著朱定康的眼神就很妖媚。
但不同的是,祈洛看著桑德的表情卻特別和善,溫柔得讓她的頭皮發麻、雞皮疙瘩掉滿地。
朱定康也註意到了,他強而有力的臂膀立刻環住她的纖腰,她頓時被他的溫暖懷抱,心兒也跟著一暖,她擡頭看著他,朝他微微一笑。
他亦回以一笑,這才看向祈洛。“四皇子有何要事,一早就上錢莊來?”
“錢莊不就是談錢的地方嗎?”祈洛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即變得冷颼颼,“聽說今日我找太子的人找的兇,駙馬爺也忙著找我的人的碴,金庫鎖得緊,不宜借貸?”
夢蕓看著朱定康俊俏的臉龐,想到待會兒就能跟他獨處,心兒就怦怦狂跳。
“近日不知為何,百姓似乎感覺到朝廷動蕩,紛紛提領存銀走人,再加上我在洋人方面的買賣愈做愈大,需要的貨銀也大,當然得謹慎借貸。”他冷冷笑答。
好你個朱定康,怎麽說都有理由!祈洛臉色鐵青,原本有十足十的把握讓祈鎮拱手讓出太子之位,卻因為他,掐住了那些原本就揮霍成性的皇親國戚的弱點,使他們紛紛轉為保守,有的甚至還轉向,投靠太子派!
這感覺像是一夕變盤,被人拉扯後腿,迫他跌了一大跤。
官場上的鬥爭,他相當清楚,這一回他暫居下風,但風向馬上就會變了!他突然看向桑德,“皇妹,我有些事私下跟你談。”
“可是我——”
祈洛沒讓她有拒絕的機會,扣住她的手臂就要往外走,但力道太大,弄疼了她。
桑德還不及說什麽,朱定康已經一個箭步上前,強而有力的手臂迅速扣住他的手,陰冷的說:“有事在這里談,還有,四皇子對我的妻子太粗暴了。”
祈洛發覺甩不開他,他的功力竟然在自己之上,且那雙黑眸里的陰駭之氣懾人,看了不由得放開手。
見狀,朱定康才松開手,轉而扶住妻子。
氣自己吃癟,祈洛神情兇惡,惡狠狠道:“都怪駙馬護得緊,我幾次想邀請皇妹入宮小敘,卻全被打了回票。”
“是我不想去的,跟夫君無關。”她趕緊澄清。
此刻夢蕓開金口了,“妹妹,四皇兄真的有要事與你談,你就跟他去聊一下,我也有點事請教你的夫君。”
桑德楞住了。
“哎呀,就一點小事而已,妹妹你別緊張。皇兄,還不走?”夢蕓向祈洛使了個眼色。
他定定的看著護著桑德的駙馬,“我跟你保證,她不會少塊肉。”
朱定康深吸口氣,看向愛妻,見她點點頭。
“你放心,我跟皇兄就在外頭談,不會走遠的。”
他其實仍然不放心,但再堅持下去也不妥,於是點點頭,放開她,也看著兩人走出雅房外,但下一秒,夢蕓公主卻主動將房門關上,他不由得蹙緊眉頭。
接著,她突然親密靠過來,伸手輕撫著他的胸膛。
他臉色一變,猛地扣住她的手,“九公主在做什麽?”
“別這麽兇嘛,自從那日一見,我的心就遺落在你身上了。”她笑得好狐媚。
黑眸一瞇,“公主請自重。”
“我沒法子嘛,”她嬌嗲的硬是上前,踮起腳尖,伸手摟著他的脖子,卻再次被他用力的扯下來。她深吸口氣,咽下不悅,嬌笑道:“我比皇妹更美,她一副無知天真的傻樣,根本不適合當你的妻子。”
真是可笑!她似乎忘了是誰硬要皇上改指桑德給他的。他努力壓抑著頻臨發作的怒火,“你貴為公主,又是桑德的姐姐,該清楚自己的身份,什麽話該說,什麽話都不該說。”
那又如何?後宮的日子悶得很,她偶爾會偷渡幾個男人進宮玩,但像眼前這樣有膽識、有氣魄、有好樣貌的男人,卻是一個也沒見過,他讓她念念不忘。
“吻我,不然,你會後悔的!四皇兄就是知道我在後宮做了些不符合公主身份的事,才一開始就鎖定我當你的妻子,好借由那件事要控制我,沒想到,我動作更快,求了最疼愛我的母妃……”
她雙手再次勾住他的手臂,又說:“怎麽知道你竟是如此傑出,我卻誤認為一個開錢莊的男人能有什麽才貌……”
朱定康粗魯的扯著她的雙臂,她痛,但沒放手,甚至踮起腳尖親吻他的臉,他嫌惡的用力推開她,失控的力道,令她跌倒在地。
夢蕓臉色一變。“原本以為你會好好享受,讓我也不必做無謂的犧牲,但看來是沒機會了。一開始皇兄帶我來見你,就知道你對我會有何影響,說我無恥也好、下賤也成,我要不做,皇兄會都抖我的小秘密,所以,你可別怪我。”
他攏緊了眉頭,不明白她想做什麽。
沒想到下一刻,她突然扯掉頭上的發釵,再用手拉扯自己身上的衣裙、撕裂,甚至還肚兜刻意扯下,露出了兩團柔軟——
他真的楞住了,但在見到她繼續撕裂她的褻褲時,他終於回神,沖上前扣住她的雙手要阻止她繼續,沒想到她竟傾身將那兩團白嫩擠壓向他——
“你!”他簡直難以置信。
突然房門被打開,他瞬間轉頭,同一時間,她的雙腿瘋狂的亂踢,也順勢的扯下褻褲,再加上她的雙手被他高高舉著,仿佛他的身子半壓住她,這景象著實太嚇人了!
偏偏開門進來的除了祈洛,桑德外,還有祈洛的侍衛。
“你不要臉……不可以……你是桑德的丈夫……”夢蕓大聲哭吼。
桑德真的看呆了。
“還不回頭,要我挖了你們的眼珠子?”祈洛突然怒聲大吼,四名侍衛急急轉身退下,再匆匆將房門關上。
但其中有兩人互視一眼,他們都曾是九公主的入幕之賓,她有多淫蕩,他們比誰都清楚,四皇子也是以此要脅,要她得做出今天的事,他們明知是兩人的計劃,卻不敢拆穿。
眼前這一幕,的確很震撼。
夢蕓哭得眼淚汪汪,發簪落地,一頭散發,衣衫早被撕得四散,衣不蔽體,一堆白玉般的胸脯暴露,褻褲也被拉到膝下,模樣十分狼狽。
朱定康抿緊唇,他站起身,才發覺不知何時他的前襟也被夢蕓扯了開了,兩人就像剛做了什麽骯臟事一樣。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桑德,什麽也沒說,她要誤會,他連解釋都不會說!
戲做足了的夢蕓,卻突然跳起身來,就要去撞墻,“我不想活了,嗚嗚……我這身體全被……那麽多男人看到了!”
祈洛難得做了個好哥哥,他沖上前去擋住她,還脫下自己的外衣披上為他演了這出戲的九皇妹,再回過身,他怒不可歇的看著朱定康,“這件事情,駙馬太胡鬧了,請你跟我回宮去見皇上。”
“不!”原本呆若木雞的桑德突然沖上前,站在夫君身側,雙手大張的制止四皇兄的靠近,“我的夫君不會做這種事的,你們陷害他!”
朱定康低頭看著伸手護住他的妻子,眸中含笑,因為她的信任。
她亦回頭看他,“我知道,真的,皇姐她——”她忿忿不平的看著夢蕓,“你的身體本來就被很多男人看過了,我的夫君是正人君子,你別陷害他!”
“你、你、你在胡說什麽?我是指剛剛,除了皇兄,還有四名護衛……你怎麽可以——”她既驚又怒,但也感到心虛。皇妹怎麽會這麽說。
“本來就是。你除了跟宮里長得可以看的侍從在一起之外,偶爾微服出宮,有看上眼的公子哥兒,就會由宮女安排進宮,共度春宵後,再以銀子打發走人,就連東門的杜大少,城西的歐陽三公子、紫玉齋的大當家——”她邊說還邊板起手指頭數。
“怎麽可能?!怎麽……”夢蕓驚惶的瞪大了眼,身子搖搖欲墜,最終腳軟地跌坐在地。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朱定康看著她突然覺得她好可笑。
他將妻子擁入懷中,再看著同樣臉色鐵青的祈洛,神色嚴峻,“原來四皇子就是拿這些事來要脅九公主演這場春宮秀。”
但祈洛不愧是祈洛,為達目的,不惜犧牲妹妹色相,就算被抓包,他仍態度從容,冷笑以對,“雖然我不知道桑德從何得知,但確實如此。”
桑德不齒的瞪著這壞心眼皇兄。其實皇宮里能嚼舌根的地方,禦膳房也是一處,身份尊貴的人不會往那里去,正好讓卑下的人可以暢所欲言,她自然也就知道了。
“不過,那些人還想活命,他們絕不可能出來作證,而剛剛出去的四名侍衛卻可以替我作證,一個金枝玉葉是如何被駙馬狠狠撕裂了衣服,玉體裸裎。”祈洛奸笑道。
這是事實,就算桑德替他說話,但因為她是他的妻,一點說服力也沒有。朱定康冷冷的瞪著他,“四皇子意欲如何?”
“進一趟皇宮,我們好好談談。”
“事實勝於雄辯,我根本沒碰九公主。”
“眼見為憑,你要是不肯也無所謂,反正我這九皇妹也是有心於你,既然木已成舟,我就向皇上進言,納她為側室,讓你享齊人之福。”
“荒謬!”他不屑的嗤之以鼻。
“皇兄,我為什麽當側室?!”夢蕓大為不滿,雖然她是可以接受。
“當側室又有何要緊?為兄相信依你的手段,遲早都能成為正妻,看是要毒死桑德,還是用任何方式讓她香消玉殞都成,不是嗎?”他冷笑的看著臉色丕變的朱定康。
桑德倒抽了口涼氣,“四皇兄!”
朱定康黑眸半瞇,“你真狠!”
“狠?對,反正桑德曾經代我死了一次,”祈洛冷笑的看著驚愕的兩人,“沒錯,那次是有人要對我不利,直覺告訴我,那杯東西有問題,正好桑德經過門廊,我便轉送給她喝,沒想到她中毒了。”他搖搖頭,目光落到臉色蒼白的桑德身上,“但很奇怪,你沒事,真不知道是哪個太子派的人這麽天才,下什麽怪毒。”
不!那藥會毒死人的!朱定康跟桑德都知道。
他知道自己不走不成了。“好,我跟你走一趟。”
“夫君!”桑德急急的向他搖頭,“不是至少該先通知大皇兄嗎?”
“你們再拖下去,我就讓那四名侍衛到外頭散播流言,看最後是誰難堪?”不給他們求救的機會,祈洛邪惡的提醒。
於是,朱定康跟著祈洛、夢蕓離開了。
桑德怎麽也沒想到,從這天開始,夫君就像從人間蒸發似的,再也沒回來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1 00:13:59
第十章
密室里,火把的紅光閃動著。
朱定康的雙手被高高拷在粗鏈條上,他的身上布滿了祈洛變態似的鞭打傷痕與烙鐵所印上的燒傷,早已體無完膚。
祈洛根本誑了他!他要夢蕓演了那出犧牲色相的戲,不過是要逼迫他單獨跟他回宮,再趁他不備時,派人打昏他,所以,他連皇上的面也沒見到,卻被囚禁在這里,困了好幾天!
驀地,石門打開了,祈洛走了進來,他拿起上一回被他丟在地上的鞭子,咻咻兩聲,在朱定康早已皮開肉綻的身子上再添兩道血淋淋的傷口。
他咬牙忍住哀痛,恨恨的瞪著邪笑的四皇子,“你到底想怎麽樣?”
“先泄恨啊,等外面找你的人找到心急如焚時,應該就會有人跳出來幫我辦事了。”祈洛好整以暇的在椅子上坐下,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心情大好。
朱定康咬牙低吼,“小人!”
“哈哈哈……”他放聲大笑,“我承認方法是惡劣了些,但這也是你逼的。”
“你以為我會一直被留在這里?一定會有人找到我的!”
“也許吧。但是,替我做這個密室的人,包括所有知情者全死了。”他冷笑,“所以,你能不能活,要看十一皇妹乖不乖了。”
黑眸倏地一瞇,“該死,你要她做什麽事?”
“別心急,她跟你爹、你哥甚至我大哥,連我父皇都被請出來問我你的下落,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他哼笑著,好不得意。“東城門的侍衛被我買通了,他們證明你的確進皇宮又出了皇宮,而那也是我一開始就剝了你身上那套藍袍的主因,我找了一個跟你身材相仿的人,讓他戴了你的人皮面具,繞到城里的糕餅店買了皇妹最愛吃的甜點……所以,沒有人可以指控你的失蹤跟我有關。”
“卑鄙!”朱定康氣得想沖上前狠揍他一頓,無奈鏈條困住了他,只發出哐啷聲音。
“不過話說回來,我這個人就是心軟,你的妻子、我的皇妹已經在我的寢宮門外連等了三天三夜,說見不到我,她就不離開,所以我現在要去見見她,順便談點交易。”他冷笑一聲,再度離開,石門也再度關上。
“可惡、可惡!祈洛,你給我回來!”
桑德!朱定康好想聽聽她的聲音,甚至更加渴盼能再見她一面。這幾日一再讓他魂牽夢縈的人兒,她一定擔心死他了!
半晌,眉開眼笑的祈洛回到大廳,臉色蒼白的桑德已被帶進來,端坐在椅上。
一見到四皇子,她立即從椅子上彈起來,跑到他面前,用力扯住他衣襟,“我夫君到底在哪里?!”
祈洛皺眉,推掉她的手,“皇妹,你這就不對了,外面也有百姓看到他跑去為你買甜點,你天天上我這里——”
“你到底把他藏到哪里去了?”她好生氣、好生氣,她真的急了,大皇兄的人曾偷偷潛進這里,但始終沒有發現夫君的蹤影,而她曾經偷偷摸摸想用仙法隱身尋找,誰知功力不足,辦不了事。
看她再次揪住他的衣襟,祈洛神情陰森,“其實你要救夫也不難,只要你想辦法將大皇兄給殺了,我就把你丈夫還給你。”
她聞言松開了手,發顫的倒退一步,“這怎麽可以?!”
“那我就私下行刑,反正朱定康是死是活,我並不在乎。”
“你太過分了!”
祈洛邪笑,“皇妹,你就聽我的話,皇兄保證,一定讓你的夫君平安歸來。”
“不……我辦不到!”她頻頻搖頭。
“你愛你的丈夫吧?那就聽我的!”他臉色一整,口氣已轉為不耐,“否則,我絕不會再見你,直到聽見太子被殺的消息為止,都不會再見。當然,我一天沒聽到好消息,你那可憐的丈夫也會一天沒得吃、沒得喝,還得挨一頓鞭子。”
“你!”她怒氣沖沖的瞪著他。
“當然,我的生命一直有很多人想要,萬一被下毒或暗算死了也無所謂,反正你的丈夫會相陪,因為,沒人知道他被我關在哪里!”
“不——”桑德臉色刷地一白。
他猙獰笑道:“這些話,你要不怕他被多賞幾鞭、多烙幾塊鐵,還是拿鐵棒打斷他的腿,你都可以去跟外面的人說,但他們找人的工夫可要快點,免得——”
“我自己找,我不可能殺人,我跟冷血的你不一樣,為達目的可以六親不認、不擇手段!”桑德氣呼呼的離去。
她絕不認輸!她是仙啊,怎麽可以為了救自己丈夫的一條命,而去傷害另一條無辜的生命?!她連自己的這一關都過不去!
她乘著馬車一回府,直奔廚房,雀兒緊跟在後,卻被她叫了出去。
府里人心惶惶,每個人都能猜出來,駙馬爺出事了,四皇子絕對脫不了關系,可偏偏又無能為力。
主子也瘋癲了嗎?都什麽時候了,竟往廚房里鉆?!這幾日,主子連最愛的甜點都吞不下,她是絕不相信主子還有閑情逸致下廚做菜!
“幫幫我,我必須知道他在哪里?我得救他,但我進不了四皇兄那寢宮,太多侍衛了,我也不能騰雲駕霧闖進去,師父!”她跪在火爐前,淚如雨下的哀求。
金光一閃,灶神下凡,卻是從爐灶里滾了出來,還滿身炭灰、圓臉上,東臟一塊、西臟一塊的。
他不舍的將徒兒拉起來,“你以為神仙是萬能的嗎?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皇宮里的爐灶啊,能鉆的我都鉆了,但祈洛人怕鬼也怕,沒人敢嚼舌根!”
“真的無法可想嗎?”
“不然我找好兄弟,土地速來!”灶神轉了幾圈,叫了又叫,總算讓土地公現身。
他白頭發、白胡須、頭戴員外巾、一身金袍,笑容滿面,但一聽到老灶神的請托,笑臉頓時不見,土地公搖搖頭,一臉為難。
“小神也不知道,何況,有些事情屬於凡間,不能以神力阻止,像上回,朱公子該有火劫,你的小徒弟進去救了,這下子,累積的劫數讓這次的傷更大!”
這一聽,她的心涼了半截。“沒有機會可以救他了嗎?傷更大是指什麽?他被我皇兄嚴刑拷打了?斷手斷腳了?”
“哎呀,你放心,善有善報,何況,除了你累積的善緣之外,他寬容的支持你去行善,也有福報,因此,大劫化小,小事化無,但心境的折磨與憂懼,甚至是身體的皮肉傷還是避不了的。”
“可是他正在受苦啊!”她愈說心愈痛。
“放心……我再透露一點點天機好了,神不能幫忙,但人會幫的。”
“人?!”
“呃,只能說到這里。總之,別擔心,老天爺有長眼的。”
灶神謝謝土地公,看著他消失後,卻見徒弟仍憂心忡忡。“你就放寬心吧。”
要她什麽都不做的空等待嗎?桑德深吸口氣,仍然無法抑制心中的慌亂,“不行!我得盡人事,才能聽天命。”
她是仙呢!唉,這娃兒陷得如此深,試煉也快到了尾聲,他給她的分數還不低啊,但成不成仙班一員還是得看她自己。此刻,他也不知何者才是她要的,他該替她憂,還是替她喜呢?
桑德喚來祥雲,騰雲駕霧,溯江而上又經過山林,日日夜夜,找了又找,好幾回,俯身望見四皇兄寢宮,幾度想飛下去,但理智阻止了她。
“事情有轉機,你就別忙了,你在人間是不許用法力的,你的分數一扣再扣,都快不及格了!”灶神真的好頭疼。這會讓是該憂該喜?她上不了仙班,卻能在凡間跟愛人共度一生。
但此刻桑德哪有心思在乎什麽試煉成績。“轉機到底是什麽?”
“就是有消息嘛,但你要有耐心。”他這名灶神為了她這個徒兒,可也是天上人間的往返,差點沒累死他!
是嗎?師父雖然這樣說,她也叫自己要有耐心,但一天天過去了,仍是一直都沒有夫君的消息,至於四皇兄也真如他所言,她再也見不著他的面。
倒是大皇兄來找她。“還是沒有消息嗎?”
她搖頭。
“你放心,我的人已經傾巢而出,一定會將他找出來的。”祈鎮自己也說得心虛。
桑德也只能點頭,但心里備受煎熬。只要一想到夫君被囚、被用刑,她便淚眼婆娑,無法自主的流著淚。
而開元錢莊里,一些來繳利息或還款或提錢的客人,久久不見朱定康、桑德夫妻,紛紛關切,在得知她天天以淚洗面、坐困愁城,而府衙也派出官兵四處尋人仍找不到朱定康的下落後,不管是王公貴族、富賈豪傑,甚至是貧困百姓、闔家莊,只要是曾經受開元錢莊幫助的人全挺身而出,用他們能打探的方式,去幫忙尋找朱定康的下落。
一天,有一名自稱是鑄鐵師來到錢莊,說他曾經替四皇子打造兵器,送到一處地牢,他本該死了,卻因為一名侍衛是他老鄉,而逃過一劫。
接著,也有數年前從四皇兄寢宮離開的下人,說四皇子唯我獨尊,盡管對他卑躬屈膝也難迎合,非常難相處才伺機離去,但曾不經意的看到他開過一道秘門。
又不久,來了一名眼熟的少婦,指稱四皇子精心策劃、許多人從中斡旋下,才將她不再設計密室的老父親請到京城來,由她爹為他設了密道、密室,最後卻慘遭滅口,但他不知道,她爹留了圖給她。
大家看了看,想了想,這名少婦不就是讓公主贊美像俏姑娘的醜少婦嘛!
果然是善有善報啊!
事不宜遲,桑德再三致謝的收了圖後,直奔東宮,去見大皇兄。而祈鎮一得知後,立即率眾帶領著她,前往四皇弟的寢宮。
太子所帶來的侍衛個個氣勢洶洶,四皇子的侍衛不敢抵抗,一行人暢行無阻的來到書房,祈鎮看著泛黃的設計圖,輕按一只紅木書櫃後方的一個按鈕後,書櫃立即旋轉打開,接著,一條約三尺寬的地道就出現在眾人面前。
地道兩旁有火把照明,幾個彎路,竟一路通到金碧輝煌的廳堂,而且,這寬敞的地室里什麽都有,一室藏金外,還有鑄造好的大量兵器、盔甲,甚至有私制的龍袍,幾可亂真的玉璽,及造反的興兵策。
但這些讓人眼花繚亂的東西,桑德都沒興趣,她一心只急著要找到夫君,她想看到的,也只有他。
她邊哭邊亂找,倒是祈鎮照著圖終於找到正確的按鈕下,一道石門突然打開。
她看到他了!狂喜在剎那間充滿桑德的心房,她淚如雨下的沖上前抱住他。
朱定康悶哼一聲,她嚇得連忙松手放開他,這才發現他渾身是傷,有鞭傷、有烙痕、有刀傷,一道又一道,數都數不清,有的傷口結疤,有的卻化膿發爛,有的仍然鮮血淋淋,是新傷口……
“天啊,你一定痛死了!”她難過得哽咽淚流。
他喘著氣,搖搖頭,看著她的深邃黑眸仍舍不得眨眼。
真是她?!不是夢!不是夢吧?!這一次,他身上有多處的傷口都抽痛著,在在顯示著,眼前不是夢境。
她凝睇著被折磨得幾乎不成人形的夫君,也舍不得眨眼。太好了!他沒死!
祈鎮也快步過來,替他解下鐵鏈,朱定康畢竟已數日沒有進食,只喝些水,所以身子相當虛弱,一掙脫鐵鏈的束縛後,他差點癱跌在地,好在太子跟妻子及時撐起他。
桑德看著他消瘦的俊顏,晶瑩淚水又撲簌簌落下,急急的用另一手用力擦拭,卻對上了他深情的眼眸。見她流淚,他試著擠出笑容安撫,“我沒事。”
沒事才有鬼!連聲音都如此幹涉瘖瘂。她難過的抿著紅唇,淚水滴滴答答的猛掉。
“倒是你,看來氣色很不好……”他心疼凝睇,瞧她多了雙黑眼圈。那是疲累造成的,可以想象,他不見的這十多日,她肯定寢食不安。
在兩人的攙扶下,朱定康步出囚住他的小石室,一路經過設計精致的地道、彎路,才回到寢宮正廳,得以坐下,稍作歇息。
“我把你害慘了,好友。”祈鎮萬般愧疚,恨死自己了。
“所以等你登基後,就少來煩我!”朱定康這半開玩笑的話,讓他更難過。
“我們先回東宮,我立即宣太醫替你看傷口。”
他點點頭,“也請太子派人通知我爹跟大哥,我已無恙。”
“好。”
朱定康忍不住又問:“四皇子呢?”
從他們帶著大批人馬進來,就沒看到他的人,就知道消息靈通的四皇弟,絕對先跑了!“我想他應該是早一步得到消息逃了,但我會逮到他的!”
但不管如何,一場橫禍消失於無形之中,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那些兵器數量可不少,而且,就藏在皇宮之內,一旦祈洛發動宮變,可就不得了了!
朱定康點點頭後,深情的凝睇著桑德,不顧身上的痛,緊緊的將已哭成淚人兒的她擁入懷里,一刻都舍不得放手。
月色朦朧,東宮里一處環境清幽的典雅上房內,燭火已燃點上,而朱定康也已梳洗好,身上的傷上了、包紮了,換上幹凈衣服,也吃了點東西。
他與桑德再見面,恍如隔世,深深的、深深的看著彼此,眼光癡然。
她的雙眸仍掛著淚珠,坐在床側,目不轉睛的看著半坐臥在床榻上的夫君,心中有太多太多的不舍。
寧靜的夜,太子剛剛離開,已下令不許任何人進來打擾,他得去跟父皇稟報發生的事,尚不得閑。但今夜夠長了,不會再來叩門,讓這對夫妻好好的休息。
朱定康伸手握住她的柔荑,輕輕的將她拉到身邊,要她依偎著他躺下,她卻搖頭,“你身上的傷太多了。”說著說著,她又淚水盈眶。
“別哭,沒事了。”他不舍的吻去她落在臉頰的眼淚,仍然將她輕擁在懷里。
“有事,我是仙耶……嗚嗚嗚……原來仙也有這麽沒用的時候,仙力不夠,根本找不到你。”她真的很自責,她這個仙真的好沒用!
“傻瓜,誰說神仙一定是萬能的?”
“可是你好痛。”泛紅的雙眼又落在他身上的紗布上。
“我不痛,但我好想你。”他的手密實的包住她的,感受她的存在與溫暖。
她聽了哭得更傷心。
“桑德,我這一生從來沒用這麽害怕過,我真的害怕死亡,之所以畏懼它,是因為我不想也不甘願從此不能再見到你,你明白嗎?”他的聲音嘶啞且微微顫抖,一想到被鞭子抽過,因劇痛而眼前一黑、昏厥過去時,他真的害怕,怕自己再也醒不過來。
“我也是。師父說了、土地公公也說了有轉機,要我耐心等待……”她淚水盈盈,將臉輕輕貼靠在他溫厚的手掌上,“可是我做不到!我騰雲駕霧像個瘋子似的到處找,但就是進不了那寢宮,我恨死我自己了!”
“小傻瓜!”朱定康俯身輕吻她的臉頰,再深深的吻住她的唇。
這一晚,兩人相互依偎,沒有激烈的情欲,只有更深的柔情與珍惜。
翌日,兩人在太子的安排下,回到駙馬爺府,也從太子口中得知,皇上相當震怒,祈洛竟罔顧倫理,意欲發動政變,推翻太子,妄圖謀逆犯上,不忠不義,遂立即下令要各州縣府全力緝捕。
又過兩日,太子接手後續的追捕行動。
他布下天羅地網,相關人員,尤其是曾與祈洛往來的官員,全被逮入獄,在無人協助的狀況下,成為眾矢之的的祈洛又能逃到哪里去?
沒想到祈洛甚至還打算聯合外族向中原動武,興兵攻之,好在,人尚未逃到邊界,便被太子派出的人給逮回來了。
祈洛被開堂問審,最後難逃一死,至於幫兇的九公主,則被送至尼姑庵,從此與青燈為伴。
皇上也有感於自己無心政事,才讓兄弟互殘,文武百官各懷鬼胎,於是,他選擇退為太上皇,擇日讓祈鎮即位,讓一切風波結束,也給百姓一個新氣象。
駙馬爺府的暴風遠離,如今可是撥雲見日。
雖然冬日將盡,但溫暖的冬陽仍然照耀大地,為即將到來的春色先添點亮妝。
偌大的廚房里,陽光灑了一地,但幾個爐灶里沒生火,里面也沒半個廚娘、小廝,僅有灶神師徒。
“善有善報,你積的善緣回向,讓你的丈夫得以趨吉避兇,真是好樣的!”他是真心替徒兒高興的,只是——有個大問題。
“是啊,多虧大家幫忙。”她嫣然一笑。
灶神蹙眉,手一伸,一本冊子陡地出現在他手上,他看著面貌比過去更勝一籌的美麗徒兒。這本該成為灶神,協助他記錄人間善惡的可人兒,在經歷人間悲歡離合後,早已通過考核,只是,她是要跟他回去天庭當神仙,還是與朱定康成為一對平凡夫妻,共度一生?也該有個決定了。
本來,前些日子他就要問了,可是,朱定康因為身上大小傷不少,還得靠她衣不解帶的細心照顧,三餐不斷用補品來調養身體、天天換藥包紮,直至這兩日,才恢複健康。
今天中午更將設宴,宴請一些親朋好友,就連祈鎮都是座上客,這娃兒以女主人之尊,要攬下掌廚大任,但她哪來的廚藝?
他現身是幫忙,卻也是要提醒,“你的抉擇是什麽?長生不老的生命與面貌,還是平凡的幸福?”
“我已經抉擇了呀,師父。”她朝他粲然一笑。
他是猜到了啦,可是,總舍不得。“一個凡人要修煉成仙,可是很難的事,你當真要放棄?”
她用力點點頭,美麗的臉上閃動著幸福的光彩,“我很幸運碰到朱定康,除了師父外,這世界上對我最好、最愛我的人就是他了。”
灶神眼泛淚光。這孩子就是這麽善良!“我知道了。”
廚房外,雀兒突然大喊,“主子,駙馬爺在叫您了呀。”
“我快好了。”她也朝外大叫,再吐吐舌頭。完了!那些青菜魚肉、海鮮全都還待在原位!
因為她跟灶神話家常、依依不舍,啥也沒做,所以,雀兒這一催,灶神遂將長長的袖子一甩,金光一閃,滿滿一桌滿漢全席已備妥。
桑德又驚又喜的瞪大了眼,笑道:“師父果然是師父。”
“不然咧?”灶神搖頭,“你這徒弟要留在人間,不當仙了,這就是師父送給你最後的禮物了。”
她一楞,“師父不見我了?”
“你選擇當凡胎,與當神仙的我常見面也不好嘛。”
她柳眉一皺,“真可惜,我家夫君知道你幫了好大的忙,還說一年就那麽一天祭祀師父,師父怎麽解饞?所以就打算三、五天擺上玫瑰糕、杏仁甜酥、三色水果糕……”她一連串說了好多種甜糕的名字,說得灶神口水直流。
“哎呀,人仙本來就一家親嘛,見面有什麽問題?你呢?出嫁從夫,丈夫說什麽,你照做就對了嘛,哈哈哈……”好多甜食可以吃喲。
“是,師父。”
灶神看著徒兒笑咪咪,放心的回到了爐灶里,看著她喚來小廝等人,將那些美食全上了桌,突然他眉一皺。糟了,他全用他愛吃的口味去調味——
果不其然,他這副不輸順風耳的耳朵,遠遠的就聽到有人大叫了——
“天啊,這道烤鴨怎麽是甜的!”
“東坡肉也是甜的啊……”
筵席中,每個人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唉!果然是心兒甜,送出來的菜也是一桌子的甜啊!至於那對甜蜜儷人早已經在道歉後,帶著幸福的笑容離席。
天朗氣清,雖然空氣中有些寒意,但兩人大手牽小手,胸口暖烘烘的,每一次凝眸互視,對彼此的愛就更深了一分。
兩顆心緊緊相系,他們十指交握的走進寢室,桌上竟備有不少精致甜點。
她詫異的瞪大眼,看著英姿颯爽的他。
“看你特別喜愛,要雀兒先留下一份。”
桑德眼神一柔。她真的好幸運啊,老天爺安排的這個夫君,有好吃的甜點一定會先想到她。
她一口一口,心滿意足的吃著。
他則靜靜坐著,看著她滿足得就像一只被餵飽的貓咪,可愛極了。
待她吃完後,他將笑盈盈的她拉到自己的膝上坐著,深情的視線流連在她的臉蛋上。“你跟你的師父談好了嗎?”他知道那一桌菜根本是靠法力辦到的。
“嗯。”
“師父說太可惜了,他難得給了我及格分,可是——”她甘心臣服在眼前這雙令人沈溺的溫柔黑眸,與堅定擁著她的雙臂里。
“可是什麽?”
“可是我最在乎的人就在這里啊。”
他直視著她。她看來更加美麗了,盈滿純真神韻的眼神里多了抹動人的慧黠。
朱定康輕輕的伸手點住她的唇,“你不知道,我有多慶幸九公主不要我。”
“那是她不識貨。”說來,她很得意。
“但我仍然掙紮,是否太自私——”
這一次,換她點住他的唇,“若我真的要走,我能騰雲駕霧,你就算有輕功,也追不上我。”
他點頭一笑,“言之有理。”
“所以,是我要了你這個夫婿,是我甘心留在你身邊。”
“舍棄仙位並不容易,我很清楚那需要多大的勇氣,還有多深的感情。”他的確是深受感動,畢竟他不過是一介凡夫。
“我哪有那麽偉大,但是——”她突然傾身,靠在他耳畔,“你最後的那一句是真的喔,我真的很愛你。”她粉臉漲得紅通通的,坦誠內心的話,可是很害羞的。
黑眸中的情火流竄,他忍不住俯身親吻,將她吻得嬌喘連連。
“等等,還大白天……”她想提醒他。
但是他也提醒了她,“我已經等好久了……”
他的傷明明沒傷在重點,但他這個可愛的妻子就是不準他玩激烈的床上遊戲。
芙蓉帳內,朱定康與愛妻恩愛纏綿,他相信他的生命將是個圓滿喜樂的,因為,他有最愛他的好神為伴……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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