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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央央]明月心[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2 21:19:30     標題: [央央]明月心[全書完]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10-24 21:19 編輯

明月心 作者:央央


楔子:明月公子]

  天朝六十六年。

  東樾、西頤、南棠、北錦,分別是大漢天朝版圖中最大的四座城,將天朝都城臨域拱衛於四周,令外夷不得覬覦。

  卻說有好事之人,憑容貌性情,將天朝適齡女子一一比較,評了個天朝四美,分別是安定侯之孫女盈玉郡主,冷大將軍之妹冷霜淩,蕭丞相之女蕭憐幽,清平山莊風莊主之新進小妾水靈兒。

  這一日,天朝都城臨域的喧鬧大街上,人來人往。

  忽一人驚聲叫道:“看啊,蕭丞相的家眷回府了!”

  聽得聲音,半數之人停住腳步,放下手中物事,去瞧那浩蕩而行的大隊人馬,其中幾頂鎦金掛銀的朱紅小轎,尤顯貴氣。

  “都說咱蕭丞相之女憐幽小姐,是天朝四美之首,不知生得如何模樣?”幾名手搖紙扇,頭戴綸巾的少年書生,也在一邊小聲議論著,癡癡的目光直望紅轎。

  許是上天眷顧,那頂最是華麗的轎子行進中突然停下。

  “顧嬤嬤,記得早去萬荷布莊,取那定下的縷金絲線和雪絨綢料。”轎中傳來清脆嗓音,似黃鶯出穀,甚是悅耳動人,直聽得眾人激動不已,暗想聲音已是如此,那容貌該怎生了得!想必轎中之人,就是天朝第一美人蕭憐幽了。

  一隻玉手輕掀轎簾,一張俏麗柔顏頓時呈現眼前,但見柳眉杏眼,瑤鼻櫻唇,果然是個如花似玉的小美人。

  在場之人心裡莫不暗自喝彩,蕭家小姐,果真不負盛名。

  那名少女隨意看了看四周,又低頭向轎外的嬤嬤輕聲交代幾句,嬤嬤模樣的老婆子不住點頭稱是。

  “姑娘當心!”隨著一聲低呼,一匹脫韁的烈馬從斜地裡奔出,沖轎而來,眼看就要迎面撞上,蕭府人馬亂作一團,四周觀者亦目瞪口呆,面如土色,這樣的聲勢,一旦撞上,轎中之人,怕是凶多吉少,不死則傷。那嬌滴滴的美人啊,怎生承受得住!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青色身影自半空躍下,幾個俐落的翻騰,落在烈馬背上,一劈,一拉,一停,方才還攜暴風之勢的烈馬狂嘶幾聲,霎時溫順下來。

  好俊的功夫!眾人紛紛鼓掌,喝一聲采。

  青衣男子跳下馬來,向轎中拱手問道:“姑娘可安好?”語氣很是清淡,只是例行公事般隨便一問,冷峻面容上看不出任何關心。

  “朱兒多謝少俠救命之恩!”那嬤嬤吩咐轎夫放順轎子,轎中女子蓮步輕移,出得轎來,朝青衣男子盈盈一拜。

  朱兒?難道這般的美人,竟還不是蕭家小姐!一時間,人群猜測紛紛。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青衣男子躬身回了一禮,欲轉身離去。

  “請問恩公尊姓大名?”自稱朱兒的女子嬌羞問道,俏顏上一抹紅暈。

  “下人身份,無名無姓。”青衣男子亦不回頭。

  “且慢,”朱兒垂首向身旁另一頂小轎低聲言語之後,在背後出言挽留,“少俠請留步,我家小姐有話相詢。”

  “不敢,蕭小姐金玉之軀,我等下人,身份卑微,無話可詢。”青衣男子仍然冷言相拒,一旁的眾人聽得大為光火,天底下怎有這樣的傻子,連天朝第一美人都能拒絕。

  轎中傳出一陣低低笑聲,溫潤軟糯,宛若銀鈴,眾人直聽得暗自陶醉。先前聽那朱兒姑娘的嗓音,已覺極為悅耳,再聽這轎中女子聲音,更是動人。光是笑聲,已如天籟,聞所未聞。人群中不少青年男子,更是手心出汗,雙腿戰戰,兩眼圓瞪,生怕錯過正牌蕭憐幽的登場。

  朱兒做個手勢,轎夫慢慢順轎,丫鬟小心掀簾,從轎中扶出一名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女,身著一身綠羅衫,腰系一條白綢帶,梳個少女髮髻,額上墜下一顆孔雀藍寶石,眉如青黛遠山,面若芙蓉倚水,美目顧盼,巧笑倩然,端的是人間絕色。她的美,便如同天邊最深邃最眩亮的那顆星光,照在所有人的心上。

  蕭憐幽,天朝第一美人,實在名不虛傳!

  “方才少俠喚朱兒為姑娘,請問少俠,怎知朱兒不是小姐?”朱兒問道,那憐幽小姐也專注望向青衣男子,眼神楚楚,等他的回答。

  “我家公子猜的。”青衣男子淡淡說道。

  “敢問貴府公子如何稱呼?”蕭憐幽含笑問道,心中很是不喜眼前男子的冷漠。從小到大,誰人對她不是一見鍾情,驚為天人,而他,似乎自始至終都不曾將她看在眼中,不知眼高過頂的他,是哪家府第的下人?

  “我家公子,名號明月。南棠,公子襄。”青衣男子念到最後三個字,剛硬的臉龐變得柔和,兩眼直視前方,閃過不易察覺的暖意。

  明月公子?眾人看著面前駛來的玄金馬車驚呼,幾乎就要拜倒在地。那可是他們天朝的驕傲啊,千百年難遇,如神一般的少年。

  “我家若塵生性淡漠,不諳世事,怠慢之處,還請姐姐海涵莫怪。”一個少年的聲音響起,話聲輕柔,帶一點暗啞,幾分磁性,數番慵懶,千種神韻,萬般風情,就象晚風拂過琴弦,又如落花飄零在水面,使人心神激蕩,一時竟忘了身在何處。這般奇妙的聲音,怕是只在夢中聽過吧。

  眾人迷茫間,馬車停下,一名少年探出頭來,直起身子,朝青衣男子伸過手去,但見那手白淨細膩,在陽光下怡然生輝,比起女子之手還要柔美幾分。

  青衣男子眼中更無他人,快步迎上前去,如捧著初生嬰兒般,捧著那少年的手,雙手小心扶著少年,一步步下得車來。

  少年身著月白色衣衫,長身玉立,環顧四周,最後目光落在蕭憐幽身上。眼光過處,眾人但覺光影淡淡,清輝漣漣,如同曉寒時節,將人泡在暖洋洋的溫水裡一般舒服。正是,不刺眼,不傷身,唯有舒服,說不出的舒服!

  此子面容稍顯稚氣,應比蕭憐幽還小上一兩歲。年紀雖輕,卻是氣韻天成,風華絕代,便如一輪皎潔明月,即使天邊最美最亮的星,在他身邊亦是黯然失色。

  “早聞姐姐花容月貌,國色天香,今日終於得見,是子非前世修來之福分。”慕容襄目光清澈,拱手作揖,悄悄將方才拔下的數根馬尾收回袖中。

  青衣男子瞥見主子暗地裡的動作,不覺失笑。方才兩人遠遠看熱鬧,公子非說那轎中首先出聲露面之人,並非蕭小姐。不是也就罷了,反正公子說什麼就是什麼,他從不懷疑。但公子低低說上一句什麼實踐什麼真理什麼標準,硬是要他找來烈馬,突然拔了馬尾,馬兒受驚,沖向轎子,於是才有了剛才驚險一幕。

  蕭憐幽道了個萬福,眼波柔柔,微微笑道:“公子折殺奴家了,公子是神仙般的人物,奴家在公子面前,真是自慚形穢。”

  “豈敢,豈敢,”慕容襄真誠說道,“今朝倉促,改日定專程到丞相府上拜望姐姐。”

  “公子好走!”蕭憐幽望著慕容襄的背影,心底湧起一絲悵然,都說自己是天朝第一美女,將來定是為後為妃的人物,第一次在府外眾人面前亮相,卻被眼前這個少年公子給比了下去,如此精緻細膩的五官,竟生在一名男子的臉上,心有不甘,卻無可奈何!

  馬車上,慕容襄掀開衣袖,揉了揉手腕,咂咂歎道:“果真是個大美人,也不枉我挨上那畜生一蹄!現時想起也真是幸運,那馬兒若是偏離方向,撞向人群,那我便不是無緣見得那蕭小姐模樣,白白痛上一場?”細瓷般白淨的手腕上方已見紅腫破皮,火辣辣地痛。

  青衣男子眼中一驚,沉聲說道:“公子不會武藝,要拔馬尾,吩咐若塵去做便是,何必受這般苦痛?那蕭家小姐,真值得公子如此神往麼?”

  慕容襄伸過手去,任他從車中取了一個藥瓶,倒出些許淡綠色的清涼液體,在自己傷處輕輕塗抹,“好癢啊,嘿嘿,若塵,你知我最是怕癢,拜託下手重點,我又不是女子,沒那麼嬌弱。”他笑得身子輕顫。

  “我說若塵,”處理好傷處,慕容襄收斂笑容,板起臉道,“我這次可是為你而去啊。”

  “為我?何解?”青衣男子看他一眼,問道。

  慕容襄笑道:“如我沒記錯,你今年已是二十有四的年齡,尚未娶親,與理不符,世情難容。所以,我今日是為了你的終身大事在奔波,事成之後,你可要對我千恩萬謝,好生報答才行。你說,那蕭家小姐和那朱兒丫頭,你看上哪個?改日我到蕭府去給你提親。”在他心裡,從來就沒有什麼門第之分,就是那當今軒轅帝的公主,只要若塵喜歡,他也會想法給他討了去。

  青衣男子皺起眉頭,冷冷說道:“多謝公子關心,若塵並無婚配之意,只願此生陪伴公子左右,保護公子周全。若塵這條命,是公子的,如哪日若塵做錯事情,引得公子嫌棄厭惡,只消一句,若塵自會遠遠離開……”

  “好了好了,就此打住,別跟個怨婦似的。”慕容襄長歎一聲,誰說他家若塵冷漠如冰霜,怎麼在他面前跟個唐僧一樣,喋喋不休。他可是一片好心,想他二十四歲高齡,也該覓一嬌妻,生三五孩童了,哪知他好不領情,算了,不提也罷。

  剛到臨域,便在大街上晃蕩一整日,實在累了,還受了點傷,他想著,閉上眼睛,靠在車壁上養神。

  二十四歲,在這個時代來說,是有點老了,但若放到他來的那個世界,那真是豔如夏花,黃金般的歲月,才剛剛開始。

  猶記那個月夜,他也是過完了二十四歲的生日不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2 21:20:04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一章  愛斷情傷]

  初秋季節,月光如水,氣溫已經降下來了。

  深夜,走在街頭,薄薄的衣衫已抵擋不住迎面而來的寒意,韓紫菲感覺自己的心和這氣溫一般清冷無助。

  真的要分手了嗎?就這樣散了,曾經情願相守一生的夢,就如同孩童掌中玩耍的肥皂泡一樣,說破就破了。苦心經營的感情,如此慘澹的收場,實在叫人情何以堪!

  好友靜芝早就說過,厲楊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家世顯赫,那樣大大咧咧的性子,承載不了她纖細敏感的情感。

  想起兩人初初相識的時候,她只是路過那家餐廳,坐在視窗的朋友正好看見她,非讓她進去一道,於是在那次聚會上,無意認識了厲楊。她也不曾想到,厲楊這個英俊多金的公子哥兒,會愛上長相平淡、條件平常的她。他是大牌集團公司的小開,而她只是普通的小小白領,學中文出身,在一家中等公司做著文職工作,家世的懸殊,讓她一直不肯接受他的追求,也許正是這淡淡的婉拒,激發了他身上征服的意氣,反被他視若珍寶。

  其實,她不願意接受他,還有另外更重要的原因:那時的她,已經把自己的心封鎖了很多年。在她十四歲的時候,即將參加期末考試的那一天,她在教室複習功課,突然想起一本重要的複習資料,還放在家裡沒帶。課間打電話回家,大一的哥哥剛好放暑假回家,二話不說就拿起資料,騎著單車給她送過去。

  只是送一本資料而已,送了的話,她晚自習正好能用上,不送的話,大不了就是挨老師一頓批評。那時的她,一心想當乖乖學生,自然是不想挨批評的。

  只是送一本資料而已,只是送一本資料而已。只是送一本資料而已!很多年以後,午夜夢回,她總是在重複著這一句話,淚流滿面,傷痛欲絕。

  誰都不是命運之神,無法預知未來。早知道她那個品學兼優的哥哥,會在給她送資料的路上,遇到那樣慘烈的車禍,她寧願,那天晚自習被老師批評一萬次,也絕不要哥哥送那本該死的資料!哥哥,她最愛的哥哥,那樣年輕的生命,在那個夏天,輕易地逝去了。天上人間,再不相見。

  之後的很多年,她一直活在悲傷、遺憾和懺悔之中,默默地念書,默默地生活,默默地工作。直到那一夜,她夢見哥哥,雙手握住她柔弱的肩,用她最熟悉的表情和語氣,嚴肅地對她說:“我在天堂,過得好好的,只是一直擔心你,沒法做得更好。從來都不是你的錯,答應我,忘記過去,堅強地去面對你的未來。”那樣真實的夢境,足足出現了三次,讓她相信,哥哥真的不怪她,哥哥也許在另一個世界過著自己所不知的生活。於是,她慢慢地走出了那一片陰翳,小心翼翼去接受那全新的生活。

  面對厲楊的追求,她也曾猶豫過,這樣的人,也許不是她要得起的,但是,當感情潮水到來的時候,誰也抵擋不住,她選擇了跟著自己的心意走,至於值不值得,那不是感情一開始就能夠想得清楚的。

  “菲兒,你這張臉啊,起初一看真是很平淡,卻是越看越有韻味呢。”熱戀時,厲楊也曾撫著自己的臉龐,吐露心聲。

  她知道自己長相只是端正,勉強算得中上之姿,不夠清秀,卻是屬於耐看一類,尤其一雙漆黑大眼,如一泓寒潭深水,波光隨風起而瀲灩,盡得天地絕豔顏色,連厲楊這樣的貴公子,最後也被這愈看愈深的韻味,把心給勾了去。

  人生若只如初見,快樂是不是就永遠停留在當前?

  那時的她,是多麼幸福。他那麼寵她,事事依著她,帶她迎日起,送月落,沐晨風,浴晚霞,給她平常淡然的生活,帶來數不清的意外和驚喜。在心暖之時,她終於接受了他的感情。

  相識兩年來,雖也有過爭執,有過冷戰,也鬧過分手,但到最後,總是厲楊首先低頭,兩人和好如初。俗話說的好,破鏡可重圓,只是這重圓的鏡啊,一旦有了裂痕,儘管再小再細,也是時時懸在心頭,卻難消除了。

  她自覺從來不是精明女子,性情婉約而淡然,偶爾也迷糊可愛,但再是遲鈍之人,也很容易看出厲楊的變化。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看她的眼中,少了一抹溫柔,多了幾絲迷茫。言語日漸生疏冷淡,心思難再專一篤定。應酬的日子越來越多,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

  還記得那次,他的手機短信鈴聲響起,她無意拿起把玩,卻被他飛快搶過去,甚至抓痛了她的手。

  “沒事別動我的手機,你應該不是那種庸俗女子。”他自覺失態,冷冷說完,即轉身離去。

  拂袖人去也,天地化為零。

  她呆呆出神半天,終於心底有隱約的覺悟,這個男子的心已隨他的人一般遠去了。

  因為那份不甘,因為那份不舍,她還是做了他口中的庸俗女子,暗暗留意了他未洗的衣,悄悄跟隨了他下班的路。於是看到了他衣領處豔麗的嫣紅印記,看到了他胸懷裡妖媚的紫衣女孩,他的寵,他的憐,她的嬌,她的笑,象針一樣,刺痛了在暗處的她的心。

  她不是委曲求全的人,終是選擇了坦然面對,就在今晚,和他約在他們第一次約會的咖啡廳。也罷,留與走,聚和散,全在他一念之間。

  她平生只喜白水,偶爾清茶,這次卻要了極苦的黑咖啡,只因為象極了她內心深處的苦澀滋味。

  厲楊望著面前沉默的女子,冷漠地說著醞釀已久的話:“分手吧,我已對你厭倦,我無法忍受現在灰暗的生活。”他艱難地說著每一個字,忍住,必須忍住胸口難言的痛楚。

  她心如刀割,呆了片刻,終於問道:“為什麼?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厲楊望著她,眼中閃爍不定:“錯不在你。”

  “是因為她麼?”紫菲低低地道,指甲嵌入掌心,已不覺疼痛。

  “你看見了?”厲楊冷笑道,“你在跟蹤我?真是可笑,我並不是你的所屬品,我有我的自由吧。”

  “你放心,絕對不會有下次,”她挺直背脊,收拾起自己的尊嚴,“還你自由,離開灰暗的我,去追逐你的陽光,去選擇你光明的未來!”

  厲楊知道自己傷了她,傷了這個自己曾經捧在手心的女子,但是他無力挽回,即使心底有千種懊悔,有萬般眷戀,他只能選擇說著傷害她的話,做著傷害她的事。

  “我和雪媛已決定下個月訂婚,預計明年三月完婚,然後去澳洲定居,”他忽而一笑,繼續說道,“屆時還請你……”

  “夠了,厲楊,”她低喊著打斷他,實在難平心中的憤怒,手一揮,將杯中的咖啡潑在他刺目的笑臉上,“你大可不必如此炫耀你們的感情生活,放心,我並不會苦苦糾纏!”

  溫熱的液體順著厲楊的發流淌下來,看起來是那樣滑稽,而他,臉上的笑容還在擴大。他的菲兒,難得顯出真性情,惱怒的樣子著實可愛。可是,以後,還有機會看到嗎?想起來心中便是一痛,為了他厲氏家族的榮譽,為了他作為厲家獨子的責任,以犧牲自己與心愛女子感情為前提,來保住厲氏集團,值得嗎?

  又或者,這只是暫時的分離,等來日他重整厲氏集團,改變今日劣勢,不再需要林雪媛她老爹經濟上的扶持,那時再重新追回紫菲,說明其中緣由,象紫菲這樣善解人意的可人兒,定是能夠原諒他的吧。

  正想著,眼前的女子已站起身來,眼中是極力維持的平靜無波:“今天分手,已經是覆水難收,但願你不會後悔,永遠都不要後悔!”

  厲楊深深看著她,沉默不語。

  “戒指還你。”紫菲摘下左手的鉑金戒指,擲在厲楊面前,那是他們私定終身的信物啊,和他此刻手上戴著的,正是一對。還記得選戒指時他的熱情,她的嬌羞……物是人非,往事已不堪回首。

  “從今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她一字一頓地說罷,毅然轉身離去。

  正如他不曾看見她落在手背上的那一顆淚滴,她也不曾看見他眼中深沉的情意和不亞於她的傷痛,更不曾看見自她走後,她見過的紫衣女子從角落裡走出來,挽住厲楊,那得意的笑容和他蒼白失落的神情形成鮮明的對比。

  寶貝不哭,你的眼淚是我心裡的珍珠。

  曾幾何時,他掬起她的淚臉,輕柔地吻去她的淚珠。

  而至今日,誓言種種,已隨風而去,她不再是他的寶貝,她的眼淚也不再珍貴,既是如此,何必讓他看到她的痛徹心扉。

  要哭,在沒他的地方去,盡情地流淚。

  淚過之後,忘掉過去,從頭再來。

  韓紫菲,你已經不是孩子,為了早逝的哥哥,為了年邁的父母,你必須,學會堅強。

  她淚流滿面地奔跑起來,奔向那如水的月光,奔向那未知的歲月。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2 21:20:28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二章  夜遇死神]

  這是一條幽僻的路,夜晚更覺寂寞。頭上一輪明月,月光隔了樹照下來的,枝葉稀疏,落下參差的黑影。

  韓紫菲停下腳步,疑惑地望向頭頂的滿月,臉上是未幹的淚痕。

  今晚的月亮,很不一樣。昨夜尚缺,今日竟是滿月,銀白色的光輝,如水銀泄地,竟生出幾絲妖異的氣氛,仿佛置身夢裡,如幻如真。

  這條月光下的小路,似乎一直沒有盡頭。

  她,來了哪裡?

  記得自己狠狠甩了厲楊一臉咖啡,扔下絕情的話,從咖啡店奔出,淚水模糊了雙眼,傷心之餘,潛意識裡是沿著河堤,往家的方向,急急奔去,不敢停駐,一任那寒風吹打臉龐,吹不幹眼裡不斷的淚,吹不斷心底無盡的傷。

  她的初吻,她的初夜,她的真心,她的深情,全是給了他。愛他已成習慣,深入骨髓,如今離開了他,以後的她,要怎樣活下去?世人都說“多情女子負心漢”,一句分手,一聲抱歉,男子可以全身而退,女子卻要背負那麼多的委屈與艱難。

  厲楊,你太殘忍,真的太殘忍。

  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山盟海誓,都拋諸腦後。

  也不知哭了多久,奔了多遠,待得腦中稍覺清醒,察覺不對,她已走上了這條神秘的小路,她二十多年來從未來過的地方。

  感覺是進了希臘神話中米諾斯王的克諾索斯迷宮,轉來轉去,周圍的景物仍是月光、樹影、小路,再無其它。感覺走了大約有兩小時之久,還是在原地打轉。

  “有人沒有?有人沒有?”她一路喊來,空寂樹林中只聽得自己的回聲。

  韓紫菲額上逐漸沁出冷汗,惶恐與不安在心裡不斷擴大。上天!她只是失去愛情,可並不想失去生命。

  鎮定,鎮定!她對自己說道,乾脆停下腳步,靠在一棵不知名的樹下思索現在的處境。既然走不出去,不如以靜制動。伸手在地上拾起一塊石頭,捏在手中,心裡總算安穩了一些。就在這裡待上一夜,等黑暗過去,明日天亮以後再找出路離開吧。

  不敢閉眼,不敢鬆懈,她一點一點數著時間。

  如來佛主,玉皇大帝,觀世音菩薩,上帝耶穌,聖母瑪麗亞,女神雅典娜……她把能想起的神靈名字統統念了一遍,雙手合十,虔誠禱告。誰說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性命攸關之時,什麼失戀,什麼痛苦,全拋到九霄雲外了,現在的她,背靠樹幹,瑟瑟發抖,只是一個怕死的小女子而已。

  管你古往今來,中西合璧,諸位神靈保佑,若小女子今天大難不死,他日定將努力賺錢,為各位大燃香火,重塑金身。她喃喃念著,到最後,自己都忍不住好笑。

  “韓紫菲。”終於聽得人聲,竟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韓紫菲緊緊抓著石頭,緊張地環顧四周,前方樹下,一名黑衣男子朝她招手。

  “我們都不認識,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她茫然不知所措,眼看他一點一點走過來,歹徒還是色狼啊?她該怎麼辦?是進是退,一時之間,難以決斷。

  “因為,我是死神。”男子走近身邊,帶著一身滄桑脫俗的氣質,竟像是從仙境中走出來的人物。

  “呵呵,這個玩笑並不好笑,你若是死神,那我就是閻王。”她故作輕鬆地說道,掌心濕濕的,全是汗水。

  “怎麼,不信?”自稱死神的男子微笑著走到她面前,俯視著她,容貌俊美,如童話裡的王子一般。他好高,足有一百八十五公分,只有一百六十公分的她,在他面前,頓顯纖小;他也好帥,五官象刀削一樣,立體感十足,唇邊帶笑,眼底含情,那眼眸,竟是時而墨黑,時而銀灰。

  “你是從哪本漫畫書裡鑽出來的?”韓紫菲呆呆地問,這樣英俊不凡的男子,已經讓她忘了恐懼。奇怪,這個男子身上竟有著莫名的熟悉感,她好不容易抑制住想伸手去撫摸他的衝動。

  黑衣男子大笑出聲:“小飛機,你可真是我的寶貝。”

  “你,你怎麼這樣叫我?”她渾身一震,如遭雷擊,手中的石頭頓時嘭的一聲掉在地上。

  “丫頭,好生看看,你真的認不出我麼?”男子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得更近些,深深地凝望著她,眼對眼,面對面,他歎了口氣,最終將她擁入懷中,“終於又抱到你了。你知道嗎?一個人的外表不管怎樣改變,他內心的靈魂卻始終如一。”

  她的手,被他執於掌中,十指相握;她的頭,被他埋在胸前,傾聽心聲。如此親密,卻又不帶任何情欲,這樣的感覺,天地間,只有那唯一的一個人才能給她!那挺拔的身軀,明朗的眼神,乾淨的氣質,優秀如斯,英年早逝,她的嫡親兄長,她最愛的哥哥,韓銘宇。

  “哥哥!”她不再遲疑,不再猶豫,抽出手來,反手抱住他的腰身,淚如雨下。再不放手,永不放手!

  “這些年,可有想我?”他抱緊她,輕柔的吻落在她的發間,心中又憐又痛。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昔日純真調皮的女孩,如今已是滿目瘡痍的女子。

  “我日日想你,夜夜夢你……”韓紫菲低低喊道,“他們不准我去看你最後的樣子,也不讓我陪你火化入土,但是我從來都不相信你死了,從來不!你一直都活著,在天上,在水中,在世界的每一個地方,在我的心裡。”

  她把他抱得更緊:“哥哥,我好想你。”

  韓銘宇心念意動,強自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做死神這麼多年,他本已心如止水,不知笑為何歡,哭有何苦,今日與妹妹重逢,才讓他覺得自己不再是神,只是一個渴望親情的普通人而已。

  “哥哥,哦,哥哥,能夠見到你,我好高興,真的。以後,不要再離開我了。”韓紫菲喃喃自語,失戀的傷痛,數小時的奔波與懼怕,此刻終於放鬆下來,在哥哥關愛的懷抱中漸入恍惚,沉沉睡去。

  “丫頭,你我的時間已是不多,即使睡著,你也一定要記住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黑甜夢鄉,是誰在耳邊滿含寵溺與不舍,低低訴說。

  “十年前那場車禍,我遠離人世,幾經輪回,做了新一任死神。”

  “做死神之前,我每在天上,看著你在塵世間自責消沉,總是心痛不已,陰陽相隔,卻也無能為力。後來做了死神,逐漸有了法力,那一夜,終於進得你的夢裡。幸好在此之後,你終於走出來了。”

  “今日你因為失戀心傷,恍惚間本該意外溺水而亡,是我逆了天意,帶你到這月之異界,待會也將送你去那命定的朝代。”

  “你與現世塵緣已盡,你即將去的,名曰大漢天朝,在我所能控制的幾個朝代裡,已是戰爭相對最少,社會發展較為緩慢,以你的聰明才智,不求聞達,尚能自保。”

  “父母自有他們的福份,你不必擔心自責,二老會在耄耋之年雙雙歸天,壽終正寢。”

  “厲楊並非無情之人,他的離開亦有苦衷,我不希望你帶著恨意去到來世。切記,緣分天定,命運己創。”

  “因為此次的逆天而行,我的法力會被削弱極長時間,無法預知你的未來,你去了那裡,萬事要小心。希望上天能寬恕我的這番行為,再賜你我見面的機會。為了將來的重逢,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再見了,丫頭,我最疼愛的妹妹。”

  “記住,哥哥永遠愛你。”

  黑暗襲來,將緊緊擁抱的兩人罩於其中,終不可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2 21:20:52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三章  前世今生]

  哥哥,不要走,菲兒還有好多話沒給你說,你快回來,你不要離開!

  哥哥,不要走,不要走!

  哥哥!

  她大聲喊著,卻發現自己根本出不了聲音。

  頭好痛,是誰用重錘猛然敲打過,要裂開了似的,身體象被火烤燒過一般,炙熱難忍;難忍之際,忽而又像是跌進了冰窖,清冷無比,甚至周身寒徹。

  黑暗裡,是誰牽了她的手,撫上她的臉,悲悲切切,不住哭泣?昏睡中,又是誰在額頭覆上一絲冰涼,沾濕她乾涸的唇瓣,送進甘霖般的清水?

  “寶兒,我可憐的孩子,你快點醒來,”一個年輕女子無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的孩子,你不能有事啊,你若不在,我怎麼活啊?”這聲音,讓她想起了小時候生病輸液,媽媽也總是在病床前,抱著她,不停抹著眼淚。吃藥苦,她哭,媽媽也哭;打針疼,她哭,媽媽更哭。真是病在兒身,痛在娘心啊!

  韓紫菲眼皮幾跳,手指一動,醒轉過來。

  “小姐,小姐!三夫人,小姐,她醒了!”睜開眼,一個眉清目秀、丫鬟打扮的古裝少女立于身前,一隻手臂懸在空中,食指指著自己,尖聲叫道。

  還沒反應過來,她已被擁進一個柔軟溫暖的懷中,“寶兒,我的寶兒啊!”

  一張梨花帶雨的臉呈現眼前,好美啊!唇紅面白,螓首蛾眉,雖是滿臉淚痕,卻是掩不住沉魚落雁的容貌,大概曹雪芹筆下的林妹妹,就是這副模樣吧。但現在已顧不得仔細欣賞這古典美人,弄清情況要緊。

  打量四周,這是一間只算簡單佈置的屋子,不見華麗精緻,也還稱得上古色古香,她呆呆坐在一張木制小床上,湖藍色的床單,身上蓋著同色的棉被,帷幔低垂,面前一個十幾歲的丫鬟,和一個氣質柔弱的大美人。

  哥哥呢?到哪裡去了?這,又是哪裡?

  她心裡一陣煩躁,雙手一推,誰料古典美人抱她抱得很緊,而自己的力氣一下子小了很多,一時推不開去。

  奇怪了,她詫異地低頭一看,這一看不打緊,只嚇得大叫一聲“我的上帝”,差點再次昏過去。

  這個,這個小小的身子只穿了一層棉布內衣,哪裡還是二十四歲年輕女子的身軀,最多只四、五歲光景,竟是一下子縮水太多,難怪力氣也變小了。

  忽然想起昏睡中聽見的話,身子不住顫抖。天啦,難道一切都是真的?早逝的哥哥做了死神,用他的法力帶她到這陌生的朝代?她,她竟然穿越了!

  且不說從現代社會穿越到古代的惶恐與不便,單是想到哥哥,就已是心痛如絞。哥哥啊,她最親愛的哥哥,才相聚片刻,就人神相隔,又一次分離了。這一別,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了!想到這裡,韓紫菲不禁悲從中來,放聲痛哭。

  身邊的兩名古代女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不知所以。

  呆了半晌,那名喚三夫人的古典美人終於嗚咽說道:“寶兒,娘的心肝兒啊,你終於開口出聲了!”她輕抬手臂,捏塊素帕抹了抹眼淚,“你可知曉,為了這一日,娘等了四年了!”

  “恭喜三夫人,小姐這一摔,竟開口說話,恢復正常了。含辛茹苦這麼些年,你終於要苦盡甘來了!”丫鬟模樣的少女又哭又笑道。

  韓紫菲也不理會其它,只顧著自己的情緒,小小的身子抽動著,哭啊,哭啊,終於哭到身上倦了,心也累了,承受不住,又沉沉睡去。

  這一睡,又不知睡了多久,再次醒轉過來,只覺得肚子好餓,喉嚨冒煙。

  “那個,我要喝水,要吃飯。”她望著眼前的大美人笑笑,身體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不健康。哥哥說了,要保重身體性命,日後定有見面的機會,他如今可不是普通人,是死神呢,說話肯定算數。既來之,則安之,先填飽肚子再說。

  “小綠,快去廚房,把我熬好的青菜瘦肉粥端來!”大美人聞言,激動得渾身發抖,“還有,快叫人去稟告太夫人,再去請相公和大夫人二夫人,就說寶兒會哭,會說話了!”

  “是!”那丫鬟歡天喜地地跑出去。

  過了一會兒,丫鬟端了一個熱氣騰騰的託盤進得屋來,回話道:“少爺吩咐,晚飯時帶小姐去意善園用餐,老夫人不信,要親自看看。”

  “也好,到時我把寶兒梳洗得美美的,在眾人面前風光一把。”大美人開心地笑。意善園是太夫人的居所,而這個家裡最威嚴最有權力的老夫人,居然要見寶兒,看來這回娘兒倆是有福了。

  一碗煮得軟軟糯糯、香氣撲鼻的粥端到面前,大美人取過小勺,含了眼淚,一口一口地喂她。嗯,很香,很適合這個四、五歲的小人兒吃,韓紫菲一勺接一勺地吞食著,胃裡有了溫熱的感覺,身上也逐漸有了小小的力氣。

  “哦,這是什麼時間和地點?你是誰?我又是誰??”吃飽了,她躺在大美人懷裡。很不雅觀地打了個嗝,問道。

  大美人瞪大眼睛,不明所以的樣子,說的是什麼話啊,怎生如此難懂?哪裡像是從未開過口的四歲孩童的話語。

  “三夫人,小姐不會是中邪了吧?要不要請個道士……”丫鬟小綠撫著胸口,眼神怕怕。

  重來重來,禮儀課本上常說,要善於表達,學會溝通。韓紫菲腦子一轉,直接問道:“我的名字是寶兒麼?你可是寶兒的娘親?”

  “是,是,你名喚寶兒,大名是慕容襄。我,我是你的親娘啊!”大美人的眼淚又要掉下來了,這個娘真是個多愁善感的女人啊,動不動就哭。

  韓紫菲又問道:“我爹是誰?”

  “你爹的大名喚作慕容清楓,咱家便是那名滿天下的慕容世家。這些,現時說與你聽,你也不會明白。”寶兒的娘輕輕笑道,跟個孩子講這麼多幹嘛。

  “現在是何朝代,何年何月?當今皇上的大名是?”韓紫菲想了想,問道。腦子裡一個勁回憶歷史上的朝代:隋唐宋元明清?五代十國?西漢東漢?三國兩晉南北朝?春秋戰國?夏商周?堯舜禹?打住,看這屋內的擺設和她們的衣飾,應該沒那麼遠古。

  “現在是天朝五十四年,今日是三月初九,泰宗皇帝在位,至於大名,那可不是娘可以隨便說的。”寶兒的娘答道,今日真是犯了邪了,先是一陣怪異的風起,她去關窗,寶兒從床上跌下,摔昏過去,然後寶兒轉醒,突然開口說話與哭泣,再有就是自己跟一名四歲孩童正正經經的一問一答,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你是三夫人?那麼我爹爹一共娶了幾位夫人?生得幾子幾女?”

  ……

  大概一兩個時辰下來,該問的都問了,能答的也答了。

  韓紫菲躺在她剛認下的娘懷裡假寐,任她滿足地哄拍自己,順便理一下思路。

  這就是哥哥所說的大漢天朝——記憶中沒這個朝代,可能是處於歷史的某個斷裂層吧,都城為臨域,處於天朝中心位置,之字形的漓水從中穿流而過,被東樾、西頤、南棠、北錦四座最大的城所包圍守護,之外還有些小城,娘也叫不出名字。

  她爹叫慕容清楓,是南棠慕容世家的獨子,爹爹共娶了三位夫人,各出三位千金:大娘叫徐平君,是知府之女,生得大姐慕容晴;二娘叫姚惠潔,出自大戶人家,生得二姐慕容芯;她娘丁顯琴,是第三位夫人,雖容貌美麗,出身也還清白,卻是最不受寵的一個,原因嘛,就是生了個她——小名寶兒,大名慕容襄的女孩兒,不知是自閉還是什麼原因,一直癡癡呆呆,整整四年不曾啼哭,未能出聲。

  真是頭痛,穿越就穿越,也沒啥大不了的。可是哥哥,他都是死神了,自然法力無邊,唯他獨尊,幹嘛把她弄到這麼小的身體裡來,什麼都不能做,離長大成人,還有那麼多年,實在想不通。

  不知那個世界裡,她的身體還在不在?父母還好不好?厲楊還會不會想起她?想到厲楊,心裡又是一痛。哥哥說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放棄了她,呵呵,不管是與不是,總之是放棄了,難道在他心裡,她就那麼不濟,只能同甘,不能共苦?那他還是看錯她了,也辜負她了,她心底最看重的,其實只是一份相扶相持、風雨共度的感情。

  “從此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喃喃念著她對他說的最後那句話,眼角逸出一顆晶瑩的淚珠。

  親愛的,如果我生,我願是那絨花,別在你的衣前,陪伴你左右,以花之心感受你的心;如果我死,我會化作清風,繞在你的發間,追隨你身後,在天之靈保佑你的身;可是,現在,在你的世界裡,我既不是生,也未曾死,那麼我只能離開你,永遠離開你。

  永遠,離開你。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2 21:21:19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四章  離奇遭遇]

  慕容襄看著鏡中的自己,銅鏡打磨得還算不錯,雖沒有現代的玻璃鏡面那般清晰,但也總算能照出大致模樣,鏡中是一張略顯蒼白纖瘦的鵝蛋小臉,柳眉彎彎,星眸生輝,秀氣的鼻樑,玲瓏的嘴唇,小小年紀,已出落得清淡雅致,眉目如畫,十足的美人胚子。除了那一雙如寒潭深水的漆黑大眼依舊瀲灩,五官改變了太多,哪裡還有前世的影子。

  哥哥,這便是他的傑作了,她暗自歎氣。他知道她一向對自己容貌不太滿意,亮麗有餘,卻清秀不足,於是他在她穿越而來的這一世,便給了她這張出塵脫俗的臉。這樣的容貌太不平凡了,也好,她原本也想著改變前世溫婉淡漠的性子,從離開厲楊的那一刻開始,做一名堅強獨立的女子。

  “娘,我喜歡素淨一些的衣衫。”她扯下小綠給自己穿在身上的五顏六色,隨手取了件月白色的衣衫,遞給小綠,“小綠姐姐,來,幫我,我穿這個就好了。”

  再推開小綠手中的胭脂水粉,笑道:“幹嘛啊,又不是演戲,畫得那麼花花綠綠做什麼,我還是小孩子,用不了這個。”

  換上衣衫,照了照鏡子,慕容襄又在臺上尋到一支款式簡單的珠釵,在自己髮髻上固定好,再理了理身上的衣衫,拍手說道:“好了,娘,帶我去見那老夫人罷。”

  一旁的丁顯琴和小綠看得傻了眼,瞧她那對鏡顧盼的神態,理衫去皺的動作,成熟而優雅,哪裡像是四歲小孩的模樣?

  慕容襄拉著丁顯琴的手,後面跟了小綠,出了房門,外面是一個小小的院子,院內種有幾棵梧桐,落葉遍地;也擺了些花草,枝葉蕭條。這,便是她們住的小院了。不經意回頭一看,屋頂都有些破損,是該修葺的時候了。

  出了院子,走上一條板石小道,兩旁翠樹依依,綠草茵茵,前方一處水塘,碧水無波,幾隻色澤豔麗的鴛鴦在水中或嬉戲,或靜寐。上得幾級石階,便是一條長廊,說不上雕欄玉砌,也算是渾然開朗。廊外一邊是水塘,另一邊種有一大片月季,有淡黃,有嫣紅,每一株都亭亭玉立著。

  慕容襄自覺對古代建築與園林沒有研究,但就算以一個外行人的眼光,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慕容世家很有財力,這麼大的府邸,這麼大的園林,這麼多的亭台水榭,都是用銀子堆出來的啊。

  到了老夫人的住所,氣勢宏偉的意善園,一位管家模樣的藍衣老者在門口候著,看到她們過來,目光在一行人身上轉了一圈,還算恭敬地行禮道:“三夫人,三小姐,請到正屋用膳,老夫人和少爺已等候多時了。”

  屋內燈火輝煌如晝,碗碟杯盞晶瑩,菜式豐盛,碩大的圓桌已圍坐了一大家人,四周有丫鬟僕婦伺候著,桌上首位是一位年過半百的婦人,發色花白,眼露精芒,紅光滿面,保養得當,滿頭珠光寶氣,一身綾羅綢緞。這便是娘的婆婆,她的祖母,她們口中的老夫人了。

  在她右手邊,坐了一位面容俊秀的白衣男子,三十歲出頭,神情溫和,笑容可掬,這應是她的爹爹——慕容世家的獨子,慕容清楓。

  席上另有兩名美婦,分坐太夫人和慕容清楓的身邊,一位年紀略長,身著紅衫,粉面含威,應是那大娘徐平君,旁有一名十三、四歲的美麗少女,神情倨傲,應是大姐慕容晴;另一位年紀稍輕,身著綠裳,溫婉可人,應是那二娘姚惠潔,旁有一名八、九歲的清秀少女,神色天真,應是二姐慕容芯。見到她們三人進來,所有的目光都直直望過來。

  丁顯琴許是很久未到這個園子,乍一抬眼,看得這等陣仗,站在當中,竟激動得不知所言。

  唉,誰在照顧誰啊,真不知誰是誰的娘。慕容襄歎口氣,拉了拉丁顯琴的衣袖,低低說聲:“娘,別只顧著發呆,趕緊給老夫人請安。”

  丁顯琴如夢初醒,盈盈拜倒:“顯琴帶寶兒給母親大人請安,給相公和兩位姐姐請安。”小綠也跟著跪倒在地:“奴婢向老夫人請安,向老爺請安,向大夫人、二夫人請安,向大小姐、二小姐請安。”

  古代規矩真是多,實在麻煩,慕容襄心裡詛咒道,動作卻是不敢怠慢,跟著跪下來,想著古代拜見家中長輩的四拜之禮,拜了四拜,還覺不夠,又老老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

  “起來說話罷。”老夫人威嚴的聲音響起,慕容襄趕緊站起身來,又把丁顯琴扶起來,小小的身子,去扶個大人,還真是費力。

  “聽說寶兒開口說話了?”慕容清楓的聲音有點動容,話音溫柔,很是好聽。

  丁顯琴忙點頭稱是,看看面前俊秀的丈夫,再瞧瞧身旁懂事的女兒,半是害羞半是驕傲,臉上充滿了光彩。

  大夫人徐平君疑惑地問道:“寶兒自出生,就一直癡癡傻傻,不啼不響,幾年來,把南棠城裡的名醫都瞧遍了,都毫無辦法。怎的今日一下子就能說話了?”

  丁顯琴呐呐地道:“這個,妹妹也不知,今日風起,我正去關窗,寶兒從床上跌落,昏了一陣,醒來就開口說話了。”

  慕容襄正想著說辭,突覺有道目光緊緊盯著自己,抬眼一看,是那老夫人。心中一動,眼神坦然相對,對著那老夫人露出一個誠摯的笑容。

  “把寶兒帶過來,給我瞧一瞧。”老夫人有絲詫異,從來沒有誰在她面前露出如此自然歡喜的神情,她所看到的,從來都是卑微和討好,或者是敬畏,這樣的神情,讓她覺得心底有種堅硬的東西在融化。說實話,這個娃兒的笑容還真是迷人,看著那個花兒一樣的微笑,只覺得人也是暖暖的,心也是軟軟的。

  慕容襄隨丁顯琴走到老夫人身邊,也不管其他,很自然地拉著老夫人的衣袖,親親熱熱地喊了聲:“祖母。”她卻不知,在這個家中,一直是老夫人當家,慕容清楓並無實權,因為敬畏的關係,兩位姐姐都是稱呼老夫人,從來不敢稱呼祖母的。

  老夫人愣了那麼一下,含笑道:“寶兒乖,”默認了祖母這個稱呼,想著這幾年因為嫌棄她是個癡兒,從未去看過這個娃兒,難得心中湧出一點愧意,隨手將手腕上一隻玉鐲摘下來,放在慕容襄手裡,“這個給寶兒,做個見面禮罷。”

  慕容襄眼睛睜得大大的,連聲驚呼:“好美的鐲子!謝謝祖母!”這個倒不是假話,那玉鐲溫潤晶瑩,沒有一絲雜質,實為上等好玉。

  “顯琴,我問你,這幾年寶兒一直不曾開口,今日突然說話,是何原因?你們是不是平日有什麼事情在瞞著我?”老夫人臉色一變,先禮後兵,沉聲問道。聲音不大,卻極是威嚴有力,眾人聞聲,臉色皆變。

  慕容襄聽得老夫人問話,見丁顯琴不知所措,心中憐惜,便走過去,擋在她身前,從容答道:“稟告祖母,這個問題,娘親也不清楚,就讓寶兒來回答吧。話說寶兒自出生以來,一直昏昏沉沉,神志不清,但心裡總是明白的,知道祖母疼我,爹爹和大娘二娘憐我,大姐二姐護我,娘親愛我,但是苦於口不能言,無法表述。但渾濁間,總有一位白眉毛白鬍子的神仙爺爺,給我講故事,說道理,讓我總算也懂得是非,知曉道理。”她看了看眾人的神情,微微一笑,話鋒突轉,“今日起風,娘起身去關窗,我忽然看見那位神仙爺爺站在床前,對著我笑,他在我頭上敲了一下,說道寶兒啊,你該開口說話了。說完就轉身要走,我想去追他,卻不慎從床上跌下來,摔昏過去,醒來腦中一陣清明,就是那個什麼醍醐灌頂的感受,什麼都明白過來啦。”呵呵,古人信鬼怪,奉神明,編得如此理由,自是找不出破綻,讓他們慢慢去想吧。

  老夫人將信將疑,雖覺此番理由甚是勉強,但這寶兒不過四歲光景,不說編造,就算是親身經歷,也無法說得如此流暢圓滿,怕真是神仙顯靈,祖宗佑護,這樣的癡兒,竟成了懂事早慧的孩童,慕容世家實在是福祉延綿啊。想到這裡,總算點了點頭,表示信了這話,不再深究。

  在座數人見她如此,就算心中有疑,也不好多問,只在底下私語竊竊。

  一旁的慕容清楓早已按奈不住,一把將慕容襄抱起來,嚇得她差點尖叫。

  “寶兒”,他低低喊著她的名字,說道:“好孩子,這幾年,爹爹虧待了你們娘倆,讓你們受苦了。今後,爹爹一定好生待你們。”

  慕容襄看著他的眼睛,只覺目光誠摯真切,不禁輕輕點頭道:“我不苦,娘辛苦,今後你要對娘好一點,我們住的那偏院,簡陋不說,似乎都沒人打掃,跟這裡相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上,傳了出去,會給人家笑話的。”

  慕容清楓看了一眼大夫人徐平君,轉頭看著曹管家,皺起眉頭,正要厲聲詢問。

  “爹爹,過去的事情就算了吧。”慕容襄拉了拉他的大手,初來乍到,也不想製造太多事端,自己對物質的要求也不算高,過得去就行了,只要以後這裡的奴才們不要再仗著人勢欺負她們就好。

  “這個事情不多說了,到此為止。曹管家,你明日叫人把娉婷園收拾出來,讓三夫人和三小姐搬回去罷,客房就另尋一處園子,反正府中空置園子還多。”老夫人及時發話道,“顯琴,你帶寶兒入席吧,大家也該用膳了。”

  晚膳過後,丫鬟嬤嬤些收拾著桌上的殘菜剩水,碗碟杯盞,眾人隨老夫人去偏廳入座,端了清茶,嗑著瓜子,隨便話些閒事家常。

  慕容襄聽得大娘和二娘低語聊著什麼胭粉首飾,爹爹和祖母正經論著什麼店鋪收成,大姐和二姐偷偷說著什麼俊俏官人,娘在一旁陪著笑臉,四處附和,就是沒人理她。看得出來,兩個姐姐並不喜歡自己,她也懶得去主動加入,獨自坐個小凳,東看西瞧。呵呵,這個朝代的女兒家,也算是開放啦,大姐不過十三,二姐不過十歲,已經在比較城中哪家的小官人長相俊俏了。

  真是無聊啊,她強自忍下一陣又一陣睡意,捂住一個接一個呵欠,好困,眾人的說話聲嚶嚶嗡嗡,就像是在播放催眠曲,想睡覺,只想睡覺。慢慢地,眼皮開始打架,腦袋也逐漸耷拉下來,這裡有張床該多好啊,軟軟的,暖暖的,不需太大,只要枕被乾淨清新就好了。

  迷迷糊糊中,仿佛被擁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如同她期盼的枕被一般,有著乾淨清新的味道,她勉強張了張眼,看清來人,低低喚了聲:“爹爹,我困了。”又閉了眼,放心睡去。

  大手撫上那粉粉嫩嫩的小臉,心底不禁湧起一絲困惑。這真是寶兒嗎?他那癡癡傻傻,一度被他遺忘,被家人嫌棄,被下人怠慢的小女兒!今日一見,想必沒人能再忽視她的機智,她的可愛,她的光彩。同一個孩子,就一日工夫,竟生出這樣大的變化!

  這孩子,自出生以來,就是一個癡兒,不曾言語,家人嫌棄,又怕傳出去被人笑話,索性讓她們娘倆從本身所住的娉婷園搬出去,到一僻靜的偏院住著,只安排一個小丫鬟守著,對外便宣稱孩子夭折了。本想著那孩子命不長矣,不想請了城中大夫來看過幾次,撿了幾味藥回來,熬好喂了,小身子竟慢慢好了起來。只是癡呆的毛病,絲毫不見好轉。

  也陸續聽得下人彙報,說那三小姐雖是癡兒,卻也算是命中有福,幾次落水,幾次大病,總是逢凶化吉,就如同院中的雜草,火燒不盡,春風又生,顯出強健的生命力。

  而今,這癡呆的毛病,竟一下子好了,恢復到一個正常孩兒的模樣了,實在太神奇了。

  這樣一個出奇的孩兒,他該拿她怎麼辦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2 21:25:16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五章  讀書識字]

  慕容家的下人們做事效率還是不錯,那曹管家確有幾分管理才能,第二日就將娉婷園收拾出來,打掃乾淨,又換了嶄新的被褥巾簾。一切妥當之後,慕容襄便隨母親搬了進去。本身她們所住偏院物事也很是簡單,此次只是帶過去一些隨身衣物,搬家也方便。那慕容清楓早已命人給她們添置了許多四季衣服,春有披風,夏有單衫,秋有羽衣,冬有裘袍;又從別處新調了兩個伶俐的丫鬟小藍和小青,來園裡伺候她們;還隔三差五送來些珠寶玉飾,什麼祖母綠、貓兒眼、粉珍珠,珠圓玉潤,精光四射,直把慕容襄看得兩眼發光,心中暗歎,這些東西若是拿到現代,真不知是如何的價值連城,幾輩子都花不完了。

  每日早上醒來,慕容襄坐在床上,總要呆上半響,才記起自己身處何時何地,只好幽幽歎了口氣,老老實實做那四歲的小小人兒,過得一天便算一天,只盼著能和哥哥早日團聚。

  數日過去,慕容襄開始逐步適應這裡的生活,每日過得極為悠閒,早上起床,有丫鬟伺候梳洗,待用過早膳,便隨母親去給祖母、爹爹和大娘二娘請安。這園中寬敞,各處走走停停,半日光景就過去了。回園用了午膳,小睡一會,下午聽娘說些以前的事情,便又是半日。晚上也沒啥娛樂,晚膳過後,就在園中散散步,賞會花,看下樹,等到暮色降臨,便又回園梳洗睡下。

  她小嘴極甜,又乖巧懂事,給太夫人捶捶背,捏捏肩,那從前世帶來的按摩手法,讓老夫人覺得舒服又愜意,向來威嚴的老臉上,不覺總是堆滿笑容,把她疼到了心坎裡。慕容清楓對她,也是愈看愈是喜愛,沒事就來園子,和她說一下話,逗幾句笑,總覺這個小傢伙,時而天真爛漫,時而聰穎過人,時而沉靜老練,給他的生活添了許多的新奇與驚喜,與他此前的兩個女兒,一個傲慢,一個內向,那是大大的不同。而大娘和二娘,以及兩個姐姐,本也不是驕縱跋扈之人,只不過女人善妒,時常聽得好事的下人慫恿幾句,說得那三夫人和三小姐,近日在太夫人和少爺那裡討了不少好處,直覺面上無光,所以見了面,表面上點頭招呼,心中對她們並不喜歡。

  以曹管家為首的下人,本就是見風使舵的性子,又見丁顯琴遇事不爭,待人和藹,那慕容襄長得可愛,小嘴又甜,也沒小姐架子,這個喊“爺爺”,那個喊“伯伯”,年長的稱“姨,”年輕的叫“姐”,沒過幾日,對她這個小主子,既是喜歡,又是尊敬。

  她對如此狀態,也還覺得比較滿意,人與人之間,相處本身不難,全在溝通與交流,有時一個坦然的微笑,一句關心的話語,便足以收服人心,真誠二字,比什麼都來得重要。那大娘二娘和兩位姐姐,畢竟也是她的親人,現在暫時也不多主動接觸,相信假以時日,滴水穿石,定能慢慢改善關係。

  不出一月,慕容襄便覺得自己長胖了不少,小小的臉上變得胖嘟嘟的,真正成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娃兒。“心寬體胖”,此話一點不假。

  她心中有了擔憂,每日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嬌生慣養,好吃懶做,長此下去,跟那些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公子小姐,有何區別?哥哥送她到這裡來,並不是來度假的,存在即為合理,她自有她的家庭責任和社會價值。在這個歷史上所不曾存在的朝代,她雖為女子,但也要成就一番事業,活出一段精彩人生,可不能讓天上的哥哥小瞧了去。

  這一日,慕容襄陪著母親,出了自家園子,在府中隨意閒逛。

  “煙——波——亭”,她站在一處亭外,望著亭前一塊黑底銀字的牌匾,正中三個筆劃繁多的大字,呐呐不能出聲,一旁的丁顯琴,張口替她將匾上的字念了出來。

  慕容襄渾身一震,一下子呆住了。她,竟還不認識這裡的文字!日子過得舒坦,竟差點將這等大事忘得一乾二淨!張口能言算什麼,說得再好,也只是一個睜眼瞎!

  她轉過頭來,對著母親急急地說:“娘,我想讀書,我要識字!”

  “寶兒,別著急,娘過去念過幾年書,也識得一些字,先讓娘教你,好不?”丁顯琴對她的話絲毫不感意外,最近對她怪異的言行,是見得多了。

  慕容襄點了點頭,說道:“謝謝娘了,我們這就回去吧,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從那天開始,一待有空,慕容襄就取來紙筆,要娘教授文字。丁顯琴拗不過她,只好從簡到繁,將自己知道的文字,一一教與慕容襄認識。

  一日午後,慕容襄用剛識得不久的字,在紙上寫了一首詩:

  遠看山有色,近聽水無聲。

  春去花還在,人來鳥不驚。

  慕容清楓正好過來碰上,便笑道:“寶兒,在寫什麼,讓爹爹看看!”這一看之下,頓時呆若木雞。

  他早先聽得丁顯琴說過,寶兒在學著識字,卻萬萬沒有想到,一個四歲的孩童,竟如此了得,不出十日,便將丁顯琴所有教授的字,又能說,又能寫,而且那稚嫩的小手,運腕沉著,下筆有力,起落收轉,渾然流暢,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字體躍然紙上,竟是很有種凝練渾厚,縱橫跌宕的韻味,若不是因為人小,力道稍顯不足,他簡直覺得定是當世哪位書法大家的真跡!

  “寶兒,這、這個,真是你寫的麼?”他指著紙上未幹的字跡,結結巴巴地問,幾乎不能相信,天哪,他慕容家幾輩子修來的福份,竟出了這樣一個小小才子!

  “是的,爹爹。”慕容襄暗自好笑,沒想到這字,這詩,竟讓爹爹目瞪口呆。殊不知,她前世一直學習書法,酷愛顏體,研習多年,已小有成就;而中文系畢業的她,對於唐詩宋詞元曲,自是信手拈來,這首山水田園詩人王維的五言,實在是小兒科了。

  趁爹爹還在出神之中,她慢吞吞說道:“爹爹,寶兒已將娘教授的字,都學會了。娘說,她也沒什麼可以教我的了,爹爹給寶兒請一位先生可好?”好象慕容家也沒這“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思想,那精明能幹的太夫人就是明證,這樣的要求,應該不算過分吧。

  “不,不用請先生,”慕容清楓大笑出聲:“從明日開始,就讓爹爹來做你的老師罷。”

  丁顯琴聞言,歡喜說道:“寶兒,還不快謝謝爹爹,你爹爹是這南棠城裡有名的才子,還中過會元,一心好文,並不喜從商,就是這個原因,才不願接手家裡的生意呢。有他做你的老師,教你讀書識字,自然比外面的什麼先生都強!”

  說話算數,第二日一早,慕容襄用過早膳,把自己整理清爽了,便由爹爹的書僮紀宣帶路,徑直朝慕容清楓的書房——蘭心閣行去。

  這還是她第一次去爹爹的書房,這蘭心閣在府內一處小山之上,一條曲曲折折的小道蜿蜒而上,四周青松翠柏圍植,樓閣上下兩層,呈型正方,下部架空,底層高懸,登高可望遠,聽山風鳥語;入座即歇息,聞墨味書香。這裡,真是個讀書的好地方!

  進得其中,慕容襄更是吃了一驚,幾間碩大的房間通透明亮,傢俱配飾,極為簡單,除了書桌椅凳,其餘全是大大的書架,上面擺滿了藏書,多如繁星,不計其數。什麼是汗牛充棟,今日算是見識了。

  慕容清楓走過來,看到她立在書架前張大嘴巴的樣子,不禁失笑道:“寶兒,這就是慕容家幾代的藏書,咱們天朝恐怕只有皇宮裡才能有一比,看看,你覺得如何啊?”

  “實在太了不起了,處則充棟宇,出則汗牛馬。”慕容襄歎道,“爹爹,快快教我識字,我已經等不及,要將這裡的書統統讀遍了。”

  從此,她便在慕容清楓的親自教導下,每日在蘭心閣讀書識字,早去晚歸,從無間斷。沒過兩月,對這天朝文字,已是應用自如。慕容清楓見她已識得文字,進步神速,便從書架上抽出些簡單易懂的書,教她學習,但見她一目十行,翻開即誦,掩卷能背,不禁大呼“我兒真乃神童也”。

  有時慕容清楓因事外出,她便自己取了書架低處的書,什麼天文、地理、兵法、醫學、農牧、詩詞、野史、禮節、經文、占卜、古籍,管他什麼,拿來就讀,不說全部明白,也總能記個十之八九。

  也是奇怪,她前世也勤奮好學,但從沒象現在這樣,心如明鏡,智慧過人。哥哥在送她過來的時候,是否在她腦中植入些什麼東西,比如古往今來哪位天才人物的腦細胞一類的,呵呵,倒是極有這個可能。

  一年多過去,府中下人皆傳,那三小姐多半又癡了,小小女童,也不見出來園中玩耍,整日呆在書房,對著一大堆書籍,時而發呆,時而驚喜,時而掩卷沉思,時而念念有詞。

  老夫人聽得傳言,攜了其他家眷前來探看,只見那小人兒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站在房中,面對藏書,怔怔出神。慕容清楓坐在一旁,眼裡放光,面上含笑,也是不予作聲。

  “寶兒,”老夫人喚了一聲,“你這是在做什麼?”

  慕容襄愣愣地回頭過來,面朝眾人,慢慢說道:“寶兒將這間房子的書大致看了一遍,發覺其中錯誤百出,也不過如此。盡信書,不如無書,此話一點不假。”

  眾人大吃一驚,心想這間房子的書籍,成百上千,占到整個蘭心閣藏書的兩成有多,花費了慕容世家幾代人不少精力,居然被她說得如此不堪。這些書,就算眾人不吃不喝,也是幾輩子都看不完。她怎麼可能就大致看過了?這孩兒說話真是不知輕重,胡言亂語。

  卻聽得慕容清楓正色問道:“那你意下如何?”

  慕容襄蹙眉說道:“我須將腦中所記,多半忘去,才能再看其他。”眾人一聽,更是覺得頭昏腦脹,幾欲暈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2 21:25:39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六章  略通醫理]

  距上回老夫人帶眾人來蘭心閣,又過了幾月,已是秋末冬初時節,落葉紛飛,黃花飄零,氣候轉涼,府中人等紛紛添衣加被。

  在這期間,慕容襄開始看另一間房子的藏書,並在慕容清楓的默許下,在讀過的書頁上批註心得評論。

  起初,慕容清楓甚是疑慮,滿心躊躇,生怕這孩兒大筆一揮,便壞了這寶貴藏書,後來細細一讀,這空白之處的蠅頭小字,有褒,有貶,有據,有論,真是字字珠璣,句句精闢,看得滿心歡喜,也就隨了她去。父女倆每日在蘭心閣尋一房間各自看書,待讀到精彩處,就聚在一起,欣賞一番;意見相左時,又各抒己見,爭上半天。

  慕容清楓只覺這孩兒年紀雖幼,思想言論卻極為老成,古往今來,諸子百家,無一不曉,心想就算那天上的文曲星君下凡,也不過如此罷。和她一起談古論今,自己都覺視野頓時開闊,長了不少見識。

  這一日,慕容襄照舊在蘭心閣看書寫字,慕容清楓在一旁幫她磨墨鋪紙。

  忽聽得閣外有人聲,不一會兒,書僮紀宣急匆匆奔進來,高聲報導:“少爺,不好了,老夫人,老夫人舊疾犯了!”

  慕容襄聞言,趕緊合了書頁,問道:“祖母怎麼啦?”心想在這個時代,人們壽命並不長久,祖母年事已高,不知生得什麼疾病?近段時間一心學習,也少有前去探望,想到那老人對自己的日益疼愛,不覺心中焦急萬分。

  三人忙忙慌慌,到了意善園,進了正屋,入得臥房,便見屋裡圍了一大堆人,幾位夫人小姐都在,旁邊丫鬟僕人站了兩排,神色皆是沉重,老夫人躺在床上,雙目緊閉,面色蒼白,呼吸費力,偶爾乾咳幾聲,喘息不斷,床邊坐著一位青布衣衫的清瘦老者,正伸手搭在她的手腕上,探那脈搏,仔細診病。

  慕容清楓一進屋,便向眾人問道:“母親這一兩年保養尚可,已極少犯病,今日為何忽然不適?”

  大夫人徐平君抹著眼淚,答道:“許是母親近日為家中商鋪經營和田地收成之事,勞累攻心,以致突然病倒。”其他人神情鬱鬱,點頭稱是。

  慕容清楓連連悔道:“都怪我,不善經商,連累母親!我真是枉為人子!”說著,眼眶一紅,怔怔掉下淚來,身邊的慕容襄見狀,忙拉了拉他的手,輕拍數下,以示安慰。

  李大夫直起身來,歎了口氣,眾人心中一沉,卻聽得他說道:“老夫人氣息急促,咳嗽陣作,喉中哮鳴,老夫先開個方子,照此撿藥,吃得幾副,再觀後效。只怕,只怕效用不會太好,畢竟這個是老毛病了。”說完,接過一旁紙筆,坐在桌前,略一思索,龍飛鳳舞,一陣疾書,填了一張藥方。

  慕容清楓接過方子,正待謝過,卻聽得身邊的慕容襄低低說了一句:“這個病,應是老年哮喘吧。”

  那李大夫剛把曹管家奉上的一大錠銀子收入懷中,聞言一驚,這個小女娃兒出口不凡,便問道:“慕容少爺,這位是令千金吧?小小年紀,竟也懂醫理!”

  慕容襄搖了搖頭,道:“我並不太懂醫理,只是多年以前見過這個病症而已。”

  在旁之人甚覺好笑,這個小娃兒,她才多大年紀,怎麼叫多年以前見過,難道她還在娘胎之中,就已能看見人事,聽得人聲?卻不知,她並未胡說,乃是大大的實話。在前世的大學生涯裡,有一位與她私交甚好的教授,家中老人也是這個毛病,她和同學經常前去看望。有一個假期,教授出國公幹,她更是日日陪在老人身邊,煲湯熬藥,悉心照料,對所用藥物和注意事項,自是了然於胸,熟記在心。

  慕容清楓忙假意訓道:“無知孩兒,李大夫是城中名醫,長者面前,哪能容你這般胡言亂語!”

  慕容襄看了爹爹一眼,低頭稱是,再不作聲。

  慕容清楓知她心意,命人送得李大夫出府,再讓其他人等回園休息,只留下兩個貼身丫鬟海棠和水仙照料,伺候老人睡下。安排妥當之後,一回頭,卻見她拿著李大夫所開藥方,微微皺眉。

  慕容清楓知道這個孩子十分神奇,便問道:“有何不妥?”

  慕容襄仔細回憶下,當即答道:“李大夫所開藥方也還不錯,確是一位良醫。如能在此中再加一味細辛,一味半夏,各自兩錢,隨其他藥物一起,加水煎上兩個時辰,便功效更加明顯。只是……”

  “只是什麼?事關你祖母身體貴恙,不妨直說。”慕容清楓道。

  慕容襄沉著答道:“這個病不易治癒,但若調養得當,也無大礙,不會常犯。”她看了看床上已經睡下的老夫人,繼而說道,“爹爹如果願意信我,一切聽我安排,我自會想盡辦法,讓祖母逐漸好轉。”

  慕容清楓點頭說道:“竟說這些,不管怎樣,我自是信你不疑。想做什麼,儘管放手去做,我會讓下人們盡力配合。”

  慕容襄心中大喜,提筆在藥方上添上之前所說藥物,命人按照方子先去撿藥煎制;再去除房中窗簾地毯,皮毛裘衣,盡數燙洗晾曬;又讓拆去窗前臺上的花草,抱走地上的貓狗,拿掉架上的鳥籠,言明今後不再擺放。

  慕容清楓見得這些,心中不解,問道:“難道這些和你祖母發病有關?”

  慕容襄點了點頭,答道:“祖母是過敏體質,此為媒介,不能再留,恐孳生塵蟎,再次引起犯病。”待一切做好,再吩咐道:“以後太夫人的房間,要經常清掃除塵,每日一小掃,每月一大掃,儘量做到一塵不染。”

  慕容清楓暗自驚奇,心想這個孩兒懂得還真是多,不知這些道理從何而來。

  慕容襄又說道:“方子上所寫藥物各有偏盛,常服無益;而食物多性情溫和無毒,久用無害。所謂藥食同源,祖母的病,還須在飲食上做些改善,秋冬季節,要多食些藥膳才是。”

  “何為藥膳?”慕容清楓覺得這個詞甚是新鮮,不禁問道。

  “簡單一點說,醫者認為藥補不如食補,因此適當把食物和藥物組合在一起,經過適當烹飪,可以對某些疾病起到治療和預防的作用,此種藥食同用的食物即為藥膳。”

  “海棠姐姐,”慕容襄想了想,對身邊的丫鬟說道,“請你吩咐廚房,取絲瓜數片,雞蛋膜兩張,粳米一兩。做些絲瓜鳳衣粳米粥來。嗯,那個詳盡做法便是,用雞蛋膜煎水取汁,煮粳米粥一碗,放入絲瓜煮熟,加鹽和香油少許調味。每日一次,趁溫熱讓老夫人服完。先服上一月,再觀後效。”

  “是。”那海棠跟隨老夫人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此時聽得有好法子能治得老夫人疾病,大喜過望,詳細記下,歡喜去了。

  “水仙姐姐,”慕容襄又對另一丫鬟說道,“記得每有天晴風小之日,多多開窗換氣。還要注意,屋內不要放置麝香一類物事,以免香濃氣味,引得老夫人咳嗽不適。”

  水仙點頭答道:“是,奴婢記下了。”

  慕容襄又望向爹爹,說道:“爹爹放心,從明日起,我會經常過來探望祖母,盡心督促,祖母不會有事的。還有,祖母未曾痊癒之時,府內府外大小事務,不必煩她,請爹爹和大娘代為費心操勞罷。”

  “好孩兒,你如何懂得這麼多?”慕容清楓摸了摸她的頭,抱她起來,將她按在胸前,又喜又悲,悶悶問道,“你真是爹爹的女兒麼?還是上天派下凡的小仙女?爹爹真怕哪日眨眼之間,你就飛上天去,消失不見了。”

  “我的傻爹爹,我哪是什麼仙女,我只是你的寶兒啊。”慕容襄好不容易探出頭來,使勁呼吸幾口新鮮空氣,呵呵笑道,“只要爹爹願意,我這輩子,就只做爹爹的乖寶兒啦!”

  轉眼已是嚴冬,寒風摧木,嚴霜結庭,慕容家卻是一片喜氣,原來是老夫人的舊疾,竟一日一日,逐漸好轉過來。使得家中上下人等,盡數咂咂稱奇,若是以往冬日,老夫人一旦犯病,咳喘日久,體弱形瘦,終日苦痛不已,差不多一直要等到春末夏初,氣候轉暖,才有起色。而今,李大夫幾副藥下去,竟是效用神奇,就連醫者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那一日,李大夫受邀來府診視,一番檢查過後,笑著對慕容清楓說道:“恭喜慕容少爺,老夫人的病已經好了很多,上回所開藥方要做些改變了。”

  “有勞李大夫!”慕容清楓瞧見母親一日日病症減輕,精神轉好,亦是喜不自禁。

  李大夫開了方子,留與曹管家,交代幾句,便起身告辭。慕容清楓道聲慢走,使個眼色,曹管家心下領會,拎了藥箱,恭敬送出。

  兩人剛步出意善園,丫鬟海棠端了一盅補品急急過來,正好迎面碰上。

  “李大夫好走。”海棠面帶微笑,停住行禮,手中物事熱氣騰騰,香味四溢。

  李大夫聞得氣味,有些詫異,不禁問道:“請問海棠姑娘,這是什麼?可是老夫人要食用的膳食?”

  海棠因為方才廚房已略有耽擱,怕誤了時辰,不敢多言,看了看旁邊曹管家,只簡單答了一句:“回李大夫,是參苓粥。”

  李大夫嗯了一聲,與曹管家往外走去,一路蹙眉思索,連幾時出府,如何回家,都不太清楚。參苓粥?黨參和茯苓?待到突然想通,一下子從自家太師椅上跳了起來,又驚又喜,這黨參和茯苓,一為益氣,一為補肺,取兩者適量,煮為粥食,則性質溫和,固表止哮。想起慕容家老夫人近日病情明顯好轉,難道另有高人指點,並不是自己的醫術所致?自己在南棠城中,已是公認的名醫,難道還有比自己更加厲害的大夫不成?難道,難道竟會是他?

  老夫人喝下參苓粥,與慕容清楓說道慕容襄精通醫理之事,都是困惑不解。

  但聞慕容清楓說道:“我好生奇怪,寶兒小小年紀,竟是懂得不少醫理,此前母親所服藥物,所用膳食,盡是她在安排交代,其中效用,比之這幾年來李大夫所開方子,真是好上太多,須知李大夫也是城中赫赫有名的醫者,要說經驗名氣,南棠是找不出第二個了。”

  老夫人點了點頭,道:“這個娃兒甚是神奇,我也是想不出其中道理,只能說是祖先顯靈了罷。你要切記,寶兒之事,還須再次嚴厲囑咐上下人等,不予外傳,我總覺哪裡不妥,恐生事端。”

  “母親放心,府外人士只知慕容家有兩位小姐,一直還不知道寶兒,更不清楚寶兒生來癡呆、現時聰慧之事。”慕容清楓說著。

  最初寶兒出生,怕外人知道府中有一癡兒,壞了家族名聲,便一律對外宣稱孩兒出生即夭折,那產婆與自家也有些淵源,塞些銀子便也守口如瓶,前年聽說身體有恙,回了鄉下女兒家休養,斷了音訊;這幾年來,府中上下人等對寶兒一事並不太知情,即便是知道的幾人也是諱莫如深,生怕惹了太夫人不開心,就在自家園裡都不敢多談,還哪裡敢去府外說三道四?所以這保密之事,做得倒也不錯。想著,眼睛一亮,望向門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2 21:26:01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七章  稚子出府]


  但見那個小小人兒,大踏步走進門來,紀宣跟在後面,手中抱著一大疊帳本。

  “祖母今日感覺可好?”慕容襄簡單行禮後,關切問道。

  老夫人說道:“還好,就是太多的補品,讓我吃得有些膩味,很想嘗嘗新鮮的柑橘。”

  慕容襄皺了皺眉頭,說道:“不能,祖母還是要顧及身體,生冷東西,儘量不吃。這個病症,只其一靠醫,其二卻是靠養。”

  “那我這輩子不是沒口福了?”老夫人歎了口氣。

  慕容襄見她鬱悶,笑著安慰道:“祖母暫且忍耐幾日,此時禁一下口,等春暖花開,天氣轉暖之時,這病大體痊癒了,便可逐漸解禁,蔬菜瓜果,可隨意食用,但魚蝦一類,還是一直不食為好。”

  老夫人翻看著之前送過來的帳本,這段日子她一直養病,府內事務由大夫人徐平君打理,府外來往帳目則讓慕容清楓先行查閱,審核之後再交給她過目。這個兒子自幼好文,對生意上的事情毫不上心,一直推託,好在她還算老當益壯,性子要強,多年來堅持獨自撐起家族的基業。這次大病,心力交瘁,只好讓他打造磨練,但心裡終究還是不放心。聽說,寶兒一直在協助他處理帳目,這孩子的確不是一般的孩童,但是,慕容家族帳目確實繁雜,就憑他們一個書生,一個幼童,她還是好生擔心。看來,等身子好些之後,是該考慮培養一名繼承人了,畢竟,歲月不饒人,她是真的老了。

  紀宣忙雙手奉上,老夫人翻開其中一本,仔細看來,不住微微點頭。她看著慕容襄,問道:“寶兒,這些帳目,多半是你理的吧?”

  未等慕容襄說話,老夫人面露愁雲,對著慕容清楓,長長籲了一聲,說道:“楓兒,咱們慕容家幾代單傳,到你這一代,膝下無子,香火難續啊。你自己不善經商,又沒個能幹的兒子,就靠寶兒一個女孩子幫幫忙,有什麼用?難道慕容家幾代人打拼下來的基業,竟要斷在你手裡了?”

  慕容清楓面上發熱,想要分辨幾句,又覺所言句句屬實,心中慚愧不已。

  “祖母莫急,”水仙倒了杯水奉上來,慕容襄趕緊給太夫人遞上去,並說道:“爹爹沒有兒子,卻有女兒啊。寶兒雖也如爹爹一樣,不喜從商,但寶兒還小,今後一定好生學習經商之道,再怎樣,也能幫爹爹分擔一些的。”

  老夫人擺了擺手,說道:“不必了,慕容家的祖訓是,家業傳男不傳女。當時你爹爹年幼,我從你祖父手中接過,都覺甚是勉強,只是替你爹爹代管,生怕壞了規矩。誰知道這一管,竟是二十幾年,唉,不說也罷!”

  慕容襄想著帳本的事,心中就覺煩悶,在前世對財務會計就一竅不通,此時查閱帳本,滿目枯燥,甚是吃力。在這個朝代,帝王重農抑商,商賈地位十分低賤。商業被貶之曰末務,商人也曾被卑之曰市井,賤之曰市儈,不得與士大夫伍,四民明確定位為“士農工商”,商人即是排在最末位。關於論述商業經營的典籍,世上幾乎沒有。所以,這一年半載,她雖在蘭心閣讀過不少藏書,對於經商事宜,亦是知之甚少。

  這日,父女兩人又在整理帳本,偶爾互視一眼,都覺得心中沉悶,各懷所思。

  “爹爹,寶兒覺得只看帳目,不去商行現場查看,時日一長,難免出岔子。再說,寶兒心裡有些關於記帳方式的想法,也想和各商行的管事當面商量。”慕容襄詢問道,“寶兒想隨爹爹出府,去各處看看,可好?”想想,到這裡已經一年多了,還從未出過家門,好在她一直都是隨遇而安的性子,若是換了別人,怕早都憋壞了罷。

  “這個不是問題,只是你祖母和我從未向外界透露你的事情,養在深閨,人皆不知,一旦出府,現於人前,你又如此特別,該如何遮掩你的身份出處?”慕容清楓說著,有些擔心,一時拿不定主意。

  慕容襄眼睛一轉,有了想法:“爹爹不必擔心,寶兒自有主意。”

  當晚,慕容清楓留宿大夫人所居的鑲玉園。次日清晨,還未起身,已有下人叩門來報,說那三小姐已經準備妥當,在煙波亭等他,準備一同出府了。

  “這個孩兒,人小鬼大,神神秘秘的,不知要做些什麼?”他好笑道,一邊答應著起床,一邊讓丫鬟伺侯著洗漱更衣,簡單用了早膳,略為整理,便鍍出門去。

  屋內,慕容晴揉了揉蓬鬆的眼睛,疑惑問道:“天色尚早,爹爹這是要去哪裡?”

  大夫人徐平君幽幽歎氣,說道:“娘也不清楚,娘只知道,你爹對你那個寶兒妹妹,言聽計從,百般寵愛,一大早便被她的事叫了去。真不知道那個古古怪怪的小娃兒,有什麼好,把這府中上上下下的魂兒,都盡數勾了去了。”

  嚴冬過去,已是初春,樹木有情,日照漸生綠意;塘水無心,風過又起微瀾。慕容清楓行至亭前,只看到紀宣一人站在亭內,環顧四周,並不見那小人兒的蹤影。

  “三小姐呢?哪裡去了?”他見那紀宣神情扭捏,不甚自然,難道是寶兒有什麼事?有些不安,不由得沉聲問道。

  紀宣老實答道:“三小姐,不,小少爺,那不就在少爺的身後。”

  小少爺,府中哪裡來的小少爺?慕容清楓轉頭過去,卻看見一個俊秀的小男孩立于亭下,著深藍衣裳,蹬羊皮小靴,總角髮式,神情自若,笑嘻嘻地望著自己。那熟悉面容,不是慕容襄,還會是誰?

  “寶兒,你這是做什麼?這身衣服又是哪裡來的?”他急急問道。

  慕容襄進得亭來,拉著他的大手,得意笑道:“今日要出府,換上男裝,自是方便許多。這個衣服嘛,是祖母默許,讓海棠姐姐找來給我的。爹爹不知,祖母多年前就備了許多男兒服飾,從嬰孩到幼童,再到少年,都齊了的,再不穿,可就放舊了啊。”祖母想孫子的心情,那真是無法用言語來表達的,就憑那滿箱滿櫃的男孩衣物被服,各式玩耍物事,便可從中略見一斑。唉,這古代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實在是害人啊。

  “你這孩子,自作主張,事前都不與爹爹商量,眼裡還有我這個爹爹沒有?”慕容清楓故意板起面孔說道。

  慕容襄瞧他眼底只是笑意,心中明白,答道:“寶兒眼裡沒有爹爹,”不出意外地看見他眉頭一皺,哈哈大笑,慢慢說道,“爹爹和娘親是寶兒摯愛之人,那自然不是放在眼裡,而是放在心裡的!”說罷,兩人大笑著,帶了紀宣,往府外走去。

  頭回出府,慕容襄隨爹爹共坐一轎,不時掀開簾子,瞧著外面的景色,但見出了府門,沒走幾步,便是一條寬闊大路,一路行來,只覺街道交織,商鋪林立,鋪內商品眾多,琳琅滿目;外掛布旗幌子,隨風招展;時有小商小販,沿街叫賣;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不錯,慕容襄暗道,這南棠城,還真是繁華。

  慕容清楓見她看得興起,心想這個娃兒從小就不曾好生玩耍,以前是有病在身,後來病好後,又是象個小大人似的,忙於讀書寫字和治病救人,這回難得出來,有意逗她開心,問道:“寶兒,南棠倒有幾處稀奇地方,今日爹爹帶你好好遊玩一番。”

  不曾想到,慕容襄卻一口拒絕:“多謝爹爹好意,今日有正事在身,爹爹還是先帶我去看看那各處商行,遊玩之事,來日方長,以後多的是機會。”

  慕容清楓沒想到會討了個沒趣,看著她那一身男孩裝扮,心想這個小娃兒,小小年紀,為人處事,已有大家風範,如若真是個兒子,必是能光宗耀祖,前程無量啊。

  他依言帶她在各處商行走了一遭,介紹管事掌櫃與她認識,之前還擔心如何說明她的身份來歷,不曾想到這個娃兒,心中早有主意,每到人前,便大大方方自我介紹道:“小可是慕容家第三子,單名一個襄字,自幼多病,不曾出府,久聞各位叔叔伯伯大名,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往後還請各位叔叔伯伯多加關照指導,慕容襄在此謝過!”把個慕容清楓聽得既是驚奇,又覺意料之中,那紀宣知道內幕,在一旁使勁憋氣,強自忍住笑意。

  那些管事掌櫃見她年紀雖幼,卻是聰明伶俐,謙遜有禮,沒半點小少爺的架子,心中自是對她十分喜愛。未曾聽說少東家有一名小公子,此子想必是與外間女子所出,所以不曾向外人道也。今日卻怎生帶到商行店鋪來?難道已在府中明確了身份,作為慕容世家的小公子,要向世人明示告知?眾人暗自揣測,不敢妄言。

  在各處查視一番,已是晌午,慕容襄叫聲肚餓,便跟爹爹商量,先行用得午膳,並傳令召集商行各自人等,於午膳過後聚眾開會,將自己所轄所管作一詳細彙報。

  “在家裡,每日見你所食甚少,想必不合口味。這回出來,到我們慕容家自己的酒樓去,想吃什麼,便點什麼,今日爹爹陪你吃個高興!”慕容清楓抱起稍顯疲憊的她,兩人上得轎去,慕容襄也不拒絕,靠在爹爹身上,眯眼假寐。

  早先聽說,慕容家商業共有銀莊、布莊、繡坊、茶坊、米行、藥行、酒樓、客棧等諸多範疇,總行皆設在南棠,分行遍及天朝各大城池。經過幾代人的創建、經營、發展和壯大,已頗具規模,成為天朝數一數二的商業旗艦,與那地處北錦的清平山莊並駕齊驅,各在整個天朝經濟總產中占到將近三成。如此發展下去,恐怕不是好事,不管哪朝君王,都不能允許自己腳下有如此勢力,足以支撐國計民生,甚至影響整個國家的經濟命脈!功高震主,必無好果,那明朝巨富沈萬三就是最好的例子,再有錢財,又哪裡敵得過至高無上的皇權!這個事情,須適時調整,早作打算才是。

  “寶兒,醒醒,我們到了。”迷糊中,有人在輕拍她的小臉,輕聲喚道。哦,才一會兒功夫,她竟睡著了,看來這個小身子,難耐勞累,體力不濟,還要多加鍛煉才是。

  慕容襄尚在迷茫之中,雙眼半睜,手足無力,半天直不起身子來。慕容清楓見狀,一陣好笑,將她攬在懷中,躬身出得轎來。

  兩人在前,後面跟了紀宣,以及各商行掌櫃管事,一行人等,逕上一座富麗堂皇的酒樓,一路皆有小廝或駐足行禮,或指引帶路,待進得一間裝飾華美的臨街閣房,翩然入座,背靠在柔軟的椅墊上,慕容襄揉了揉眼睛,端起奉上來的水杯喝了一口,方才清醒。

  “這是咱家自己的酒樓,可以盡情隨意,不管規矩。”慕容清楓含笑說道,“寶兒,你看看單子,想吃什麼,只管點來。”

  慕容襄歡喜說道:“爹爹,這可是你說的,一切隨我,我點什麼,大家便吃什麼罷?”天助我也,她前世最喜食辣,麻辣鮮香的味道,才是她心之最愛。

  “不錯,你拿主意就好。”慕容清楓見她高興,心想你這孩兒,一頓午膳而已,難道還能點出什麼古怪來,自然隨了她去。

  但見她眉開眼笑,在菜單上指指點點,一旁的小二一陣速記,並根據她所要求,吩咐廚房,對菜式工序口味稍作調整。

  “好了,就是這些,調料要用足,口味要正宗。”她合上菜單,吩咐道,“先將冷菜傳上,熱葷要快,酒就不必了,只添些茶水,過後還有正事要辦。”

  東家吃飯,哪敢怠慢,不一會兒,慕容襄所點菜式便一一傳上。

  眾人一看,麻辣雞丁、鮮椒仔兔、幹燒岩鯉、紅油青菜,諸如此類,滿滿擺了一桌。

  待得小二端上最後一個酸辣湯,慕容襄拍手笑道,“大家趁熱,趕緊用膳吧!”說著,自己大快朵頤起來,眾人應聲答允,無數雙筷子懸在空中,卻不知該落在哪個盤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2 21:26:23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八章  小試鋒芒]


  慕容襄喝下一大口水,水足飯飽,摸了摸吃得溜圓的肚子,心想,好久不曾吃辣,今天真是高興,只是這個小小身子不知是否承受得住,怕是要鬧肚子,管他呢,活在當下,先過了癮再說。

  桌上的菜肴動得不多,其他人勉強動了幾筷,均覺苦不堪言,須知那南棠城百姓的口味,就如同她前世的江南一般,哪裡能吃得四川的麻辣,無奈之下,只好另叫了陽春麵,每人捧一大碗猛吃起來,品著那鹹鮮的味道,頓時熱淚盈眶,還是這個味道入得口啊。

  午膳過後,自有酒樓小二前來收拾,慕容清楓早已命那酒樓掌櫃備好一間僻靜的廂房,備了上好的茗茶,眾人移師過去,慕容清楓居於首位,慕容襄位在其右,其餘人等各尋了位置坐下。

  待得坐定,各商行掌櫃管事便將近期商行事務一一彙報,聽罷,慕容襄端起茶杯,站起來說道:“今日襄隨爹爹去了慕容家各處商行,大致看了,方才也聽了大家彙報,十之八九皆有盈利,有勞叔叔伯伯們費心經營,襄與爹爹在此敬上清茶一杯,聊表謝意!”說著,雙手舉杯,環顧四周,一口飲盡。

  一名資深管事站起,恭敬說道:“不敢,小公子客氣了!”眾人連聲附和,一齊站起,端杯飲盡。

  “此番召集諸位叔叔伯伯前來,是因為襄對於各商行之經營管理,有些自己的想法和建議,在此貿然提出,如考慮不周,還望諸位叔叔伯伯予以指點為謝!”

  “好說,好說,小公子請講。”眾人言語如此,心中好笑,一個五六歲的小娃兒,能講出什麼商場上的大道理來,先聽他說,頂多最後假意稱讚幾句便是,還是要給少東家留足面子。

  慕容襄看大家神態,知道心中不服,朗聲說道:“其一,我慕容世家多年來一直與那清平山莊爭奪這天朝商業龍頭之位,甚至惡意競爭,得不償失。襄以為,宜不做第一,只做第二,這天下第二的位子,才是最好,所謂槍打出頭鳥,高處不勝寒。大樹之下,方好乘涼,即使哪日天之將塌,也有高子替咱們撐著。從即日,咱們便將那老大的位置,讓於他們罷,慕容家要學會甘在人後才是。”

  “各商行產業眾多,須及時作些調整,危難時方不至於被動挨打。好在現在還不曾涉及冶鐵、馬匹等敏感產業,今後也不管他利潤高低,必須遠離不沾。在我慕容世家現有產業中,首先,銀莊生意,樹大招風,須儘快由明處轉為地下,不落他人口實。其次,布莊與繡坊生意,要大力發展,推陳出新,半數以上精力用於製造精品,供給王公貴族和官宦人家,打造品牌與口碑,亦要懂得拉攏關係,聚集人緣。再次,米行與藥行生意,宜增加成本,全力經營,不求暴利,只需保持微薄利潤,尤其在天災或戰爭時期,更要不計成本,樂善好施,多多捐助,博個好名聲,如若禍事降臨,可在世人面前將功折罪。又如林業田產之類,雖投入巨大,收成久遠,卻真正韜光養晦,最是不顯,襄建議要大力購置,多多益善。至於茶坊、酒樓、客棧之類,各行各業,人流頻繁,消息眾多,要一面盡心經營,一面注意收集消息情報,分類區別,查明是非,以供我用。此為其二。”

  慕容襄摸出一個小巧玲瓏的物事,手指在上面略一撥弄,那物事上的珠子啪啦作響:“之前看各商行算帳,雖也用珠算,但計算複雜,特別是稍新的帳房學徒,對這珠算運用不甚熟悉,影響算帳成效。我總結了一套珠算口訣表,已手寫成冊,隨後就送至各處,令所有帳房人等背誦演練,以助算帳精准,事半功倍,此為其三。”

  眾人接過冊子翻看,但見上面寫著什麼一下五去四,什麼六上一去五進一,什麼八退一還五去三,稍懂珠算之人,見後臨空比劃,皆是大喜,之前那珠算只有各處資深帳房先生,才能稍微熟練掌握,現時有了這樣一本口訣表,這陽春白雪之物,便是可以到處普及啦!

  慕容襄喝了口茶,清清嗓子,又說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襄看到各商行皆是以人管人,試想,以一人之力,管十人尚可,管百人千人又如何?因此,各商行須儘快定下行規店訓,制度合理,獎懲分明,上下人等,一律照此做事。此為其四。”

  “千里良駒,世上亦有,如無伯樂,終究難求。然千里馬常有,伯樂不常有矣。襄看重人才,欲與諸位叔叔伯伯商議,平日注意舉薦和培養人才,由總管事負責記錄在案,根據相關情形,在各位告老還鄉之時,除奉上豐厚退休金外,還贈予良田數百畝,牲畜數十頭,房宅數處不等,以示感謝。此為其五。”

  “襄愚鈍,暫時只想到這些,不知諸位意下如何?襄在此恭候指教。”慕容襄說得口乾舌燥,也不知道眾人是否聽懂,端起杯子咕咕喝下一大口茶水。

  慕容清楓看了看四周人等,但見個個神情呆滯,口不能言,含笑說道:“我看各位也無意見,便都按照小公子所說行事罷,半年之內,須初見成就。大家可有異議?”

  眾人都覺慕容襄所提,實在太過震撼,一時神往,不知能否依法達成,尚不敢妄言。

  慕容襄輕輕一笑,安撫道:“方才襄只是說了個大體,具體細節,下來再與各位叔叔伯伯詳細商議。”

  眾人聞言,心下一寬,皆喜道:“有小公子指點迷津,那我等就放心了,定當竭盡全力,照小公子吩咐行事。”

  慕容襄見眾人信服,很是得意,心想,以我二十一世紀現代人的知識與智慧,隨便幾言,便哄你們個團團轉,今後我錦囊妙計還多的是,還怕你們不對我心悅誠服,五體投地!卻不知,這些人等在商場上呆得時間久了,習慣帶張面具,想法心事不假於顏色,表面還算平靜,實際心裡對她,早已是如她所願了。

  正在此時,突然聽得門外傳來一兩聲輕咳,似乎有人在詢問什麼。

  過了一會兒,一名小二進來報導:“稟告少東家,門外有位老丈想見一見小公子。”

  慕容襄眉頭一皺,看向慕容清楓,小聲說道:“方才所議之事,多半給人聽了去,看來這個安全保衛,還須加強才是。在自家產業,說話做事都如處在光天化日之下,那還了得!”

  慕容清楓答道:“那是肯定,下來我會安排掌櫃加以督促。只是,這突然而來的老丈,你見還是不見?”

  慕容襄胸有成竹,答道:“見,當然要見。來者即是客,這禮節還是要有的。”

  慕容清楓點了點頭,吩咐道:“就請諸位先行退下,今日所說事項,切記全力進行。”眾人得令,恭敬行了禮,一一告辭退了出去。

  慕容清楓見房內只剩慕容襄與自己兩人,便又高聲喚道:“紀宣,請那位老丈進來。”

  紀宣自門外答應著:“是,少爺。”話畢,帶得一位青衣老者進得門。

  但見來人相貌清瘦,長須垂胸,精神矍鑠,神態祥和,一身青衣,質地精良,做工考究,慕容襄暗自喝彩,心道,這老者相貌不凡,應該不是這南棠城之人,只怕是來者不善。

  “請問老丈欲見小兒,所為何事?”慕容清楓上前一步,拱手行禮道。

  “呵呵,老夫從門口經過,偶然聽到里間說話,大感意外,不禁想看看是哪家小公子,說話處事,如此厲害,比成人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卻原來是慕容世家的少爺與小公子,真是久仰了。無禮打攪,還請兩位原諒則個。”那老者不卑不亢,開口說道,一進來,眼睛就盯著慕容襄上下打量,目光閃爍,半是疑惑半是研究。

  慕容襄心中不悅,勉強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老爺爺路途辛苦,請入座歇息,喝口茶水罷。”說著,吩咐小二砌了新茶,奉上前來。

  “多謝小公子賜茶。敢問,小公子如何得知,老夫不是本地人,而是來自遠方?”那老者不動聲色問道。

  “隨便猜的,老爺爺不必在意。”慕容襄心想,呵呵,這位老者不是本地口音,遠觀雖穿著闊綽,近看卻是滿面灰土,風塵僕僕;另外,老者風度氣勢卓越,以前也沒聽爹爹說過城內有如此人等,所以應是剛從外地而來,還誤了午膳時辰,到處找飯吃呢。再說,若是本地人,哪個不知,慕容家酒樓盛名在外,一席難求,菜品過了晌午就不再出堂,晚來之人,那真是連口殘湯都喝不到。想著,莞爾一笑,懶得解釋。

  老者看得有些發呆,心道:老夫在世數十年,竟未曾見過如此豐神俊秀的小娃兒,看他只多五六歲,卻是神情冷靜,氣魄超然,尤其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瑩彩若星,光芒如月,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姿態,難道,他就是自己一直在苦苦尋找之人?

  慕容襄看他神態異常,一雙眼睛滴溜溜在自己身上轉個不停,不悅之感更為加深,說道:“老爺爺,看你也累了,還是請到外間,待我吩咐廚房,今日就破個例,弄些特色菜品,早些用膳吧。”

  “不忙不忙,老夫不餓。”老者忙答道。

  慕容襄冷冷說道:“老爺爺不餓,我卻是困了。先行一步,就此別過。”說著,去牽慕容清楓的手,撒嬌說道:“爹爹,寶兒困了,咱們回府吧。”這個老頭老是盯著她看,實在有些無禮,卻不知為何而來,乾脆自己先行走人,惹不起,總躲得起罷。

  慕容清楓好笑看著他們,心想這老丈看起來風度翩翩,也不象壞人,怎麼就對寶兒興趣大大,舉止失禮,看來這個娃兒有點生氣,快要發作了。

  “小公子慢走!老夫有話相詢!”老者見慕容襄向外跨去,急忙伸手攔住。

  慕容襄撲到爹爹懷裡,並不理他,慕容清楓抱起她,朝紀宣使個眼色,那紀宣心領神會,一把拉住老者的衣袖,說道:“老丈留步,隨小人用膳去吧。”紀宣自幼進府,開始只是做個粗活小工,因其勤快懂事,也識得些字,才調配到慕容清楓身邊做一書僮。到現在,雖成天鋪紙磨墨,那以前幹活的手勁還是保留了幾分的,這一拉一扯,老者掙脫不開,眼睜睜看著慕容清楓抱著慕容襄遠去,慕容襄探出身來,回頭冷顏看他,但見他竟是大為焦急,汗自額下。

  “慕容少爺,小公子,且留步,聽老夫一言!”耳後傳來那老者的呼聲,慕容襄心裡歎道,這個老者,如此執著,怕是還要遇到的!只盼不要惹上麻煩才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2 21:26:52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九章  鐵鞋踏破]

  天朝五十四年,國師神算老人在彌留之際,突然迴光返照,高聲頌道:“至尊天朝,譽滿四野。群星璀璨,普照大地。中有雙子,明月曖日。神靈光輝,名留青史。”

  一旁垂首屏息的史官聽得仔細,奮筆疾書,匆匆記下這神的旨意。

  天朝皇帝軒轅無極聞聲相望,只見得神算老人蒼老的面容上,滿是欣慰的神情,唇邊浮起一個十分詭異的笑容。

  “賀喜皇上,漓水之南,有神子天降。”老人喃喃說道。

  “那人是誰?於我朝是福是禍?”軒轅帝抓住老人的手,急切問道。

  老人再無言語,頭垂於胸,含笑而逝。

  ……

  話說自神算老人辭世,天朝皇帝軒轅無極派出忠臣暗衛無數,去尋訪那老人口中所說的神子,花費了不少工夫,耗盡人力物力,到頭來總是一無所獲。

  第一個半年過去。

  “漓水之南,有神子天降。”軒轅帝喃喃念道:“漓水之南?對啊,朕一直派人在漓水之南數座城池查探,無半點消息,卻是為何?是了,”他一拍龍椅,大笑說道:“對了,既然是神之子,那必是不落俗套,自然降臨於綠野仙山,來人,傳朕旨意,速去南方漫山遍野之中,尋找神子!”

  第二個半年過去。

  “漓水之南,有神子天降。”軒轅帝垂頭低語:“漓水之南,山野鄉間尋遍,渺無蹤跡,怎的回事?難道,神算老人老眼昏花,意識不清,正好算反?那神子實際應是在漓水之北罷。”他又一次大笑,傳道:“有人,傳朕旨意,速去漓水之北各處查訪,務必儘快找到神子下落!”

  第三個半年過去。

  “漓水之南,有神子天降。”軒轅帝有些喪氣:“北方亦是尋遍,仍舊尋之不得,如何是好?難道朕與神子,竟無緣份相見!諸位卿家,你們說說,現時有誰能為朕分憂解難?”

  底下幾位心腹大臣,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均不敢言。

  軒轅帝怒道:“朕平時予以高官厚祿,待諸位卿家不薄吧,現在朕有心事,卻沒有一人願意挺身而出,朕真是白養你們!”說著,衣袖一揮,坐在龍椅上生著悶氣。

  群臣默不作聲,心想天朝這麼大的地方,茫茫人海,去找一個還不知道是否存在之所謂神子,那真如大海撈針啊。如此任務,確實是個燙手山芋,哪個敢去應承下來!

  軒轅帝看著他們,怒極反笑,說道:“蕭丞相,韋學士,何在?”

  “臣在。”兩人答道,雙雙步出行列,作輯行禮。

  “你二人是朝廷重臣,如今尋找神子之事,關係國家社稷,他人不可靠,唯有爾等全力擔當!”軒轅帝朗聲說道:“傳朕旨意,命大學士韋謙,此去漓水之南,查找神子;丞相蕭桓,此去漓水之北,查找神子,各自以半年為限,明年初夏,即回朝覆命。”

  “這……”兩臣尚有遲疑,心想這不可能之事,如何能夠完成?

  “如若不允,或行事不力,則削低俸祿,官降三級!兩位愛卿,還有何異議?”軒轅帝沉聲說道。

  “臣遵旨!”兩臣不敢多言,山呼萬歲,領旨而返,雙目相望,各自苦笑,這禍事從天降,聖旨已下,再無迴旋餘地,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大學士韋謙,也就是那青衣老者,帶了些親信家丁,隨從侍衛,在漓水之南,各個城池市鎮,鄉野山林,一路微服尋訪,查探天朝五十四年三月間出生的嬰兒,有無不同於凡人之異常。他與那蕭桓皆是文臣,為了查找神子的下落,終日爬山涉水,顛沛流離,苦不堪言。

  眼看限期快到,尋訪無果,韋謙急得衣帶漸寬,人愈憔悴,整整瘦了一圈。

  南棠,也就是這半年尋訪的最後一站。其實此前軒轅帝的第一次查訪,南棠就是目標之一,只是當時負責查訪的戶部尚書薛隆慶薛大人,命那南棠府尹,仔細將當年所有初生嬰孩一一查找,都是未見異常,無功而返。所以韋謙也明白這次來南棠,只不過是順路而行,不會有甚收穫,呆上幾日,便可取道回京了。

  這一日,韋謙一行初到南棠,馬困人饑日已高,辛苦多日,正想著好生犒勞一下,不覺到了慕容世家的酒樓前。

  不料這酒樓規矩定得古怪,時辰一過,菜品便不再出堂,盡稱客官改日請趕早。

  “這是什麼勞什子規矩?哪有客人到了酒樓,不拿飯菜來吃的道理!”他手下的隨從也不是普通人,雖隨大人微服出訪,卻也底氣十足,在寬敞空曠的大廳與那酒樓管事爭執起來。

  韋謙原本是想趁著混亂,悄悄上得二樓,看看是否真如管事所言,早已打烊熄火,並無客人就餐,誰料正好在廂房門口聽得眾人聚在一起議事,慕容襄開口說話,一時驚為天人。

  這個韋大學士年事雖高,卻也不是迂腐之人,站在門口,刹那間突然想通了一個道理:漓水之南,有神子天降。國師神算老人並未明示神子年齡,那轉世投胎之說,只是後人揣測罷了。又或許,神子降臨之際,已然小小金童,也是不無可能。

  蕭老弟啊蕭老弟,如若真是如此,老夫可是離這任務完成,可就只差一步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老夫的運氣,真是太好了。這世上神子只有一個,我看限期到時,你去哪裡再找一個神子,帶去見皇上!

  他看到女扮男裝的慕容襄,但覺神子光輝,普照大地,心中更是篤定,這慕容世家的小公子,就是那神算老人口中的神子天降!

  好不容易甩開了紀宣的糾纏,出了廂房,下得樓來,只見撇開自己隨從不算,已是堂去人空,哪裡還有慕容父子的蹤影。

  “王管家,今日先找一客棧住下,明日一早,去慕容府上遞上片子,就說老夫韋謙拜會慕容小公子!”韋謙暗自鎮定,實際卻是心花怒放,欣喜若狂。奔波半載有餘,一路惶恐忐忑,今日總算放下心,能吃一頓安穩飯,睡一個安穩覺了。只怕是,美夢不斷,做夢都是要笑醒吧!

  第二日一早,韋謙帶隨從一行,整裝出發,駕著馬車,到得慕容府邸大門外。

  叩門數下,府門打開,有一年輕僕人探頭出來,問道:“請問來者何人?叩門何事?”

  “這位小哥,這是我家大人的名片,請予通傳,遞交慕容少爺,就說我家大人求見貴府小公子。”王管家恭敬遞上片子,依言答道。

  求見小公子?慕容家哪來的小公子?這僕人訓練有素,心中疑惑,也不多問,只說句:“請各位稍候。”便執了片子進去。

  大約一炷香工夫,那人出來,回道:“很是不巧,小公子不在府中,外出遊玩去了,慕容少爺也是不在,去了商行談事。各位回吧,請明日再來。”說著,就將府門關上。

  韋謙乘興而來,一路興致高漲,此時卻吃了個閉門羹,不禁有些沉鬱。

  王管家見他如此神情,近身問道:“大人,先禮後兵,要不要讓那南棠府尹帶些官兵過來……”

  韋謙揮揮手,道:“不必,不能對神子不敬,我們明日再來。”

  又是一日,天色尚早,韋謙一行已在慕容世家大門外等候。

  叩門半天,方有一老婆子開了府門,顫巍巍走出來,問道:“何人來叩我慕容家的大門啊?”

  一名隨從上前抱拳答道:“老婆婆,昨日我們大人已經來過了,請進去通傳,就說是韋大人來了。”

  那老婆子面露疑惑,大聲問道:“你說什麼?會打人?我又不曾招惹你們,你們還要欺負我一個孤老婆子,還要打我?來人啊,有強盜來了,要打人了啊,出人命了啊!”街上路人雖少,皆是駐足而視,弄得韋謙一行好不尷尬。

  “不是會打人,是韋大人,老婆婆聽錯了。請問慕容少爺和小公子在家沒有?”王管家忙阻止她的叫聲,好脾氣問道。

  “再嫁?老婆子今年六十有八了,你還要讓我再嫁?”那老婆子又尖聲叫道:“我老婆子十八歲守寡,至今五十年了,可是立了貞節牌坊的,這南棠城中女子都以老婆子為榜樣,你們,你們竟然要我再嫁!這世上還有天理嗎?”

  天啦!老夫造了什麼孽,今日竟落得此種地步!眼見街上眾人議論紛紛,神情憤憤,韋謙擺了擺手,說道:“罷了,今日小公子還不想見老夫,我們走吧,老婆婆你也不要再喊了。”

  待得第三日,有些微雨,天色剛亮,韋謙一行人又到了慕容府邸。

  叩門之後,卻是另外一名中年僕人打開大門,看著他們,上上下下不住打量,眼睛滴溜溜的,人前人後一陣亂轉,板起臉問道:“來者何人?所為何事?天色尚早,擾人清夢,竟不自知!”

  “你這個下人,好生無禮!你可知我家大人的身份?”一名隨從聞言,欲上前理論。

  “算了,不要為難他。也怪老夫自己,前日一時激動,在小公子面前失了禮數,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小公子教訓的是。想必今日小公子也不願見老夫,老夫明日再來罷!”韋謙說著,突然身子一軟,腳下蹣跚,幾欲跌倒。旁邊幾人趕緊將他扶住。

  “恕小人直言,我家大人欲求見貴府小公子,一連兩夜,不敢閉眼,每天天不亮就急急出門。小公子不僅不體諒大人年事已高,還如此怠慢,就連我個下人,都實在看不過去。還是請這位兄台幫我家大人通傳一聲罷。”那名隨從遞上名片,誠懇說道。

  “我們走罷,老夫還撐得住,不要麻煩這位兄弟了。”韋謙咳了兩聲,不住喘息。

  那中年家僕見韋謙如此,有些不忍,遲疑著喚道:“老人家請在此稍等,待下人進去通報一下。”

  “有勞兄弟。”韋謙表面裝出嬴弱模樣,心中已是喜不自禁。

  慕容襄又是一身男裝,坐在煙波亭裡,聽完下人通報,笑著說了句:“真是個老狐狸!也罷,請他進來吧,瞧他一把年紀,我也不為難他了。”

  前日看了他遞上來的片子,自己倒不覺什麼,祖母和爹爹識得此人名號,不禁大驚,原來他竟是當朝翰林大學士,朝廷重臣,兩朝元老,還曾任過當今皇上的太傅,韋謙韋大人!卻不知他不好好呆在臨域,此來南棠又為何事?

  韋謙的隨從一行被帶至前院喝水休息,他獨自一人被那僕人帶到煙波亭,但見一名孩兒背負雙手,獨立亭中,衣帶飄飛,宛若仙童。

  “來者可是韋大人?請坐。”那孩兒聽得腳步,轉過身來,正是他前日在酒樓上見過的慕容襄。

  “小子見過韋大人,不知今日微雨,大人路上可安好?”慕容襄拱手行禮道。

  “無妨,無妨。”韋謙回了一禮。

  慕容襄拍下手,一旁有丫鬟在亭內石桌上擺上些精巧點心和清粥小菜:“今日韋大人來得早,襄剛起身不久,尚未用膳,大人如不嫌棄,一起用膳可好?”

  “甚好,甚好。”韋謙早已饑渴,也不客氣,端起碗來,取了筷子便用,兩人也不言語,各自吃起來。雖只是些平常菜式,但因為腹餓,兩人吃得津津有味。

  用過早膳,慕容襄命人撤去桌上物事,收拾潔淨之後,奉上茶來。

  “韋大人,今日進府,這一招苦肉計用得不錯啊!”慕容襄抿了一口杯中的茶,笑得有些清冷。

  “呵呵,老夫見小公子心切,得罪之處,還請見諒!”說著,韋謙站起來,深深一躬,道:“小公子,老夫有話相詢,還望小公子實言以告!老夫自是感激不盡。”

  慕容襄拱手還禮道:“韋大人客氣了,但說無妨。”

  韋謙看她一眼,正色說道:“敢問小公子,天朝五十四年三月初九,小公子身在何處?所做何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2 21:27:24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十章  口舌費盡]

  慕容襄心道,聽那問話,竟是在查探我的來歷,當真是來者不善啊。當下冷冷一笑,學他口吻說道:“韋大人,襄也想知道您在天朝五十四年的九月初三,身處何方?所做何事?”

  韋謙不知她是戲謔自己,摸了摸長須,正正經經想了片刻,皺眉答道:“這個,隔了太久,老夫實在記不起來了。”

  “呵呵,就是了,您是大人,都想不起來,我只是個孩童,更是一無所知啊。”慕容襄好笑地看著他。

  韋謙看著她,心想小公子是神子,自然什麼事情都瞭若指掌,也不用再拐彎抹角,索性開門見山,說道:“小公子有所不知,老夫這次實為奉了聖旨,前來調查神子的下落。”

  “神子?什麼神子?難道與襄有關?”慕容襄眼珠一轉,心想果然如此,這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

  “天朝五十四年的三月初九,我朝國師神算老人臨終之時,算出這漓水之南,有神子天降。這兩年來,皇上一直暗中派人尋查,歷盡艱辛,未有結果。不想老夫有幸,機緣巧合,能在南棠得見小公子神顏,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啊。”韋謙說著,頗有些老淚縱橫。

  天朝五十四年?三月初九?不正是她穿越來此世界的那一天?這個神算老人還真是不簡單,幸好已經過世了,要不然,再算出她的來歷身份,不是要叫人把她抓去當怪物展覽?畢竟,她也算是借身還魂了。

  慕容襄呵呵笑道:“難不成,韋大人認為我就是那從天而降的神子?”

  韋謙也不隱瞞,答道:“老夫正有此想。”

  “襄也是血肉之軀,爹爹所生,娘親所養,既不能飛,亦不可變,哪裡是什麼神子?韋大人,可想清楚了?”慕容襄慢慢引導。

  韋謙很是疑惑道:“小公子如此資質,不是小公子,還會是誰?神算老人所言,自然不會有錯。”

  慕容襄有些啼笑皆非,說道:“素聞韋大人博覽群書,學識淵博,怎生信那鬼神之說?再說,就算那神算老人神通廣大,人之將死,難免有些神志不清,此番胡言亂語,豈能當真!呵呵,幸好他說是神子降臨,韋大人便帶上眾人到處尋神子;若當時他說是妖怪出世,那今日韋大人豈不是要帶上道士遍地抓妖怪?”

  這一番話說得韋謙是呐呐無語。

  只聽得撲哧一聲笑,卻是那水仙丫鬟撐了傘過來。慕容清楓正好扶著老夫人過來,傘下站立,聞得此言,也是暗自好笑,心想這個娃兒甚是機智,半是讚揚半是挖苦,把個翰林大學士說得啞口無言。

  “寶兒,不得無禮!”老夫人步進亭來,忍住笑意,道了萬福,說道:“老身見過韋大人。韋大人不知,我這個小孫兒,平時被家人驕縱慣了,不識禮數,還望大人見諒勿怪!”

  “慕容清楓見過韋大人,不知是韋大人大駕光臨,未曾遠迎,失禮,失禮!”慕容清楓亦輯手作禮。

  “老夫人,慕容少爺,實在客氣了,老夫不請自來,才是失禮。”韋謙趕緊拱手還禮道,慕容世家聞名天下,何況又是神子的家人,怎可怠慢!

  老夫人見他神情恭敬,心中得意,說道:“剛才聽韋大人說起,方知有天降神子一說,難道我家寶兒,就是那神子降臨於世?”

  “正是,老夫認定小公子便是那神子天降。”韋謙在心裡補上一句,須知老夫在我朝也算是滿腹經綸,也只有神子,才能將老夫說得不知如何應對,而輸給神子,只有服氣了。

  老夫人更加得意,笑著說道:“我慕容世家名滿天下,所出子孫亦是天賦異秉,尤其是寶兒,從小天資過人,才能超群,所思所想,異于常人,說是神子降臨,也不足為過!”她一直想要個能幹的孫兒,光宗耀祖,興盛家業,此番聽得韋謙所言,心中得意,大為自誇,竟幾乎忘了這個所謂孫兒,是個如假包換的女紅妝。

  “祖母,您說什麼玩笑話啊,寶兒只是有些小聰明罷了,普天之下,比我睿智的小孩兒多了去了,說我是神子,那也太抬舉我了。”慕容襄聽得祖母說話,心中大急,好不容易就要說服那個韋謙韋大人了,卻被祖母幾句自誇的話又帶了回來。承認是神子,老天又不會給點實惠,其實並沒有什麼好處,只是虛名罷了,若傳進大眾耳朵裡,終日被人追捧,這種累死不討好的事情,有什麼意思?再說,她並不知自己能在這個世界存在多久,但活著一日,便要充實和精彩一日,時間有限,該學甚多,也沒那個時間和精力,去做什麼神子。

  方才有些微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了,亭間清風習習,很是涼爽。

  “這亭子簡陋,還請大人借步,去正廳說話。”慕容清楓伸手做個手勢,道:“韋大人,請!”

  “老夫人請,慕容少爺請。”韋謙停步不前,讓老夫人先行步出。他是朝廷命官,又是客人,身份地位自然在慕容一家之上,卻表現如此謙遜,實在讓眾人好感倍增。

  慕容襄暗罵一句假惺惺,也隨一行人朝那正廳行去。

  進得廳內坐下,由丫鬟奉了熱茶,韋謙抿一小口,看看老夫人和慕容襄的神情,心中有了大致瞭解,瞥開慕容襄,專攻太夫人去也:“不瞞太夫人,老夫來貴府之前,也在南棠城裡打探了一下,城中上下官吏,黎民百姓,對貴府小公子竟是一無所知!老夫心中困惑,不知何因,還請老夫人能夠為老夫解惑為謝。”

  “韋大人有所不知,我家寶兒自幼體弱多病,大夫說了,只可賤養,不能招搖,否則成長維艱,所以一直小心翼翼,養在深院,不足為外人道也。這府外眾人,對這個孩兒一無所知,實屬正常。老天保佑,寶兒這身子,也是最近才好了些。”慕容清楓接過話,說得也算情理十足。

  慕容襄暗中稱讚,爹爹此話倒是尋不出什麼破綻來。心想祖母心思縝密,爹爹才氣過人,我也不用過多搭理,且看他們如何應付罷。

  哪知韋謙站起,深深一輯,誠懇說道:“老夫有一事相求,請老夫人和慕容少爺一定應允,否則老夫也沒臉再回去見那京城父老了!”說著,長躬不動,大有你不點頭答應,我就不起來的意思。

  “韋大人有何要求,但說無妨,何必如此多禮,真是折煞老身了!”老夫人有些吃驚,趕忙讓慕容清楓將他扶起身來。

  “韋大人所求之事,怕是與我有關吧?”慕容襄見不得他們行禮過去,客套過來,大大地打個哈欠,百般無奈地說道。知那韋大人不願甘心,自會再來,今日特意早起,去那煙波亭等候,原想是避開府內人等,看那韋大人究竟為何而來,順便使些計策讓他早早離開南棠。不知為何,她總有種預感,這個韋大人一來,便如同那清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她平靜而自在的日子,怕是要到頭了。唉,真困,都沒睡好覺,瞌睡兮兮的,管他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幾下說完,她要再回屋子補個回籠覺了。

  “小公子,度人心事,真是神准啊。”韋謙恭維道:“老夫此來南棠,是奉了聖旨,前來查尋神子。這些時日,聖上為了神子之事,終日茶飯不思,夜不能寐,真是急煞群臣了!如今既已見到小公子,還望太夫人和慕容少爺首肯,讓老夫帶小公子進京面聖!”

  進京面聖?老夫人和慕容清楓兩人對視一眼,大為震驚。慕容世家名聲再大,只是一商賈人家,能夠去到京城,在皇上面前露露臉,那是何等的榮耀!但這寶兒,小子裝扮,實為一女童啊。在家門口玩玩尚可,若出了南棠尚且不好收拾,更何況是去京城覲見天子!

  “京城路途遙遠,我身體有恙,不欲前往,不如讓皇帝來見我吧。”慕容襄一臉嬉笑,故作天真道:“南棠地傑人靈,物產豐富,皇帝也應該前來瞧瞧這風土人情,畢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也是他的大好江山啊!”

  慕容襄這話,前半段甚是無禮,後面半段也還不無道理,歷代皇帝微服私訪,查探民情,也是常有之事。韋謙心想,神子說話,真是有些滴水不漏,自己才高八斗,為官多年,都不知怎樣回答才是最妙。

  “皇上是九五之尊,萬金之軀,豈可隨意移駕親臨?”韋謙向北方遙遙一抱拳說道,想了半天,只好抖出身份地位這個理由。

  這話不說則已,一說就正中慕容襄下懷。但見她進前一步,正色說道:“如若真如韋大人所說,那他是天子,我是神子,這天子與神子,級別也差不多,所以說就算他身份崇高,可我也地位不低啊。他見我,與我見他,又有何區別?”

  眾人聽了,皆強自忍住笑意,心道,這是哪門子歪理?一旁正在摻茶的海棠更是悶聲笑著,把持不穩,差點將壺中的茶水盡數倒在慕容清楓身上。

  “這個,這個……”韋謙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回答,不由歎口氣,這個小公子可真不好對付,論起能言善辯,那蕭桓蕭老弟可比自己厲害多了,對於神子,又不敢用強的,難道真的要回京搬救兵來,但不知現在蕭桓在漓水之北是否一無所獲,業已班師回朝?

  慕容襄瞧他神情,猜他心中另有主意,便打蛇棒上,大言不慚道:“方才襄所提事項,韋大人如一時拿不定主意,可回去仔細斟酌考慮,今日已認了路,歡迎韋大人隨時前來府中賜教!襄今日身體略感不適,先行告辭回屋歇息,失禮了!”說著,拱手作禮,便欲離去。

  韋謙還有些怔仲,點了點頭,欲言又止,慕容清楓見狀,喚聲:“來人,恭送韋大人出府!”

  慕容襄走在回園路上,心情大好,如此涼爽的天氣,正好躺在溫暖的被窩裡,好好睡個回籠覺,韋大人,別怪我失禮,想我還在發育階段,睡眠自然十分重要,只好下次再陪您鬥嘴啦。

  快走到娉婷園,就看見那書僮紀宣在園子門口徘徊,欲步不前。

  “紀宣哥哥,有事找我麼?”她隨口問道。

  “稟告小少爺,”紀宣很是機靈,之前給他說過一次,以後要叫小少爺,不能再叫三小姐,他就沒再叫錯過:“有件事情,今日早晨聽那府外一個兄弟無意說起,小人想了想,還是要給小少爺知會一聲。”

  “什麼事?”慕容襄問道。

  “那給太夫人看病的李大夫,昨夜得了急病,不幸過世了。”

  什麼,李大夫死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2 21:27:45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十一章  易釵為弁]

  慕容襄心中有些疑惑,揮了揮手,說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太夫人的用藥,今後由我來配便是。你可去稟告爹爹,他會讓府中帳房撥些銀子,多少送點撫恤金,畢竟李大夫給府裡看病也這麼多年了。”

  方才仔細問過,那李大夫夜裡毫無徵兆,突然發病而亡,其家人天色大亮才敲門出去,發現身體已經轉冷,顯然去了有些時候了。這睡夢中誶死,多半是心肌梗塞一類的病症。想想真有些悲哀,李大夫醫術高明,卻無法預防和治療自己的疾病。人生在世,就是這樣奇怪無常。

  思來想去,那李大夫是府外唯一見過自己女兒裝扮的人,這次病故,當真是湊巧,還是冥冥中自有定數?上次出府時,一路上還曾想過,假如不巧碰上李大夫,他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見了面該怎麼說。沒想到,這擔憂一下子就不存在了,以後可以隨意在府外扮做男孩,心中一松,隨即想到韋謙所提進京面聖之事,卻馬上又是一緊。

  要不要去見下那個軒轅皇帝呢?去見,伴君如伴虎,她這假鳳真凰的身份,一個不慎,就是人頭落地,滿門抄斬;不去見,被那頑固的韋謙大學士纏上,怎可能輕易脫身,再說,皇帝下旨召見,這天大的面子,慕容世家一介商賈,哪敢不從?什麼天子和神子一個級別,那只是誆誆韋老頭玩的,在這個世界,當然是皇帝說了算。其實,從她自己本意來說,還真不太抗拒去見那皇帝,那可是頭戴紫金冠,身穿明黃袍的天子啊,世上又有幾人見過?更何況是她這個穿越而來的現代人,只在電影電視上看到過,將來若是有機會回去前世,還可以到處炫耀一番,值得銘記終生了。

  橫也是要見,豎也是要見,倒是要好好謀劃一番,怎樣的見面,才是對自己,對家人最好,最有利。呵呵,自從穿越到這個商賈之家,都多了許多商人氣息了,一切都要有利可圖才行。

  想著,她走進園子,進得廳堂,直奔內屋而去,見了丁顯琴,喚聲:“娘,我困了,再睡會,午膳不必叫我了。”說罷,坐在自己榻上,踢去鞋子,脫下外衣,倒床便睡去。

  丁顯琴好笑道:“這個孩子,怎麼如此嗜睡?”輕輕替她拉上被子,放下帷幔,口中哼起幾不可聞的童謠,慕容襄在她隱約的歌聲中臉露微笑,沉沉睡去。

  一連幾日過去,那韋大人亦不再來,消了形跡。

  這一日,在老夫人所住的意善園正廳裡,慕容襄和祖母爹爹說起這個事情,覺得有些怪異。

  慕容清楓奇道:“當日韋大人急著想帶寶兒進京,怎麼一下子沒消息了?難道讓寶兒一番胡言亂語給嚇住了?”

  老夫人搖了搖頭,說道:“我素聞那韋大人一向固執,很認死理,他既認定寶兒是神子,斷無中途放棄的道理!”

  慕容襄笑道:“祖母說得對,那韋大人不僅固執,還是個老狐狸,他一定還會再來的,最近幾日,怕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罷了,不會長久的。”

  “寶兒,爹爹知道你機智過人,但這覲見皇上一事,事關重大,咱們必須要鄭重商議,妥善安排才是。”慕容清楓擔憂道。

  “爹爹教訓的是,寶兒正在考慮此事,既然躲避不過,不如坦然面對。”慕容襄點頭說道。

  老夫人走過來,摸了摸慕容襄的頭髮,歎口氣,說道:“慕容子孫,當以家族榮譽為重,此番如若能見到皇上,有機會被皇上賞識重用,那可真是慕容家幾世的福氣,光耀千秋萬代。可是,你雖然少年老成,機敏睿智,但終究是個女兒身……”

  慕容襄望著她,耳邊的白髮似乎又多了幾根,眼裡濕潤,似有淚意,心中一軟,轉頭又看了看慕容清楓,想道,祖母愈加老了,還要為這香火延續、光宗耀祖的事煩惱,這做兒孫的,又於心何忍!霎時,對於自己以後的人生,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主意。

  “祖母,”慕容襄正色道:“這個世界上,並不是只有男人才能做成大事,女子就只能在家相夫教子。寶兒雖是女子,但並不覺得自己比別人差,一樣可以走出家門,慕鴻鵠而高翔。那韋大人的到來,正是上天給我的機會!”

  “難道,你真認為自己就是那神算老人口中的神子?”老夫人問道。

  慕容襄微微一笑:“就算是吧,那軒轅皇帝,我是非見不可了。”

  老夫人聞言,低頭不語,慕容清楓在一旁急道:“在自家府裡和商行,我們可以任你胡鬧,替你遮掩,但你畢竟是個女孩子,怎麼可以長期在外抛頭露面,更何況還要進京去見皇上?那朝堂之中的風險狡詐,又怎是你能夠承受得住的!”

  慕容襄見他急得聲音都有些發顫,心下感動,說道:“我知道爹爹關愛我,擔心我,寶兒本來也只是在自家門口逞逞能,並未料得會遇上韋大人前來尋找神子。現在,人已經見了,我雖不曾應允他去見那皇帝,但他這幾日不曾露面,也許是在暗中醞釀帶我進京之事,說不定已有了其他辦法,更有可能的是,他已經按奈不住,快馬加鞭,或是飛鴿傳書,已經把我的情況上報了皇帝!皇帝已有先入為主之見,如若這時承認我是女孩子,恐怕拂了聖意,隨便扣個欺君的罪名,也是不無可能!”

  說到這裡,她見老夫人和慕容清楓神情擔憂,當下安慰道:“祖母和爹爹請放寬心,我的能力,你們也是見識過的,那神仙爺爺早年對我的教誨,可不是寶兒隨意杜撰的,說我是神子,倒也並無誇大。有此神靈保佑,我自會逢凶化吉,一路平安的。只是,當前形勢所逼,今後,我可能要以男兒身份存在於世了。”末了,心裡再加上一句,再說,還有天上的哥哥佑護我,那神仙爺爺是假的,死神哥哥卻是真的,哥哥當日說自會尋找一切機會再見,現在已經過了兩年了,想必與哥哥相見的日子也不遠矣。她卻不曾想到,由於時空的關係,她與死神哥哥的再次見面,竟是在無比遙遠的將來,此是後話。

  “男兒身份?”老夫人大搖其頭,說道:“這怎麼能行?你且說說,你有幾分把握,不被世人拆穿?再說,這樣的身份,又要隱瞞多久,將來誰會上門提親,以後如何結婚生子!不妥,實在不妥!”

  結婚生子?慕容襄好笑地想著,難道說,自己還會在這個古代結婚生子?那怎麼可能!以她前世的記憶和智慧,恐怕這個世上就沒看得上眼的男人。

  想到這裡,她望著窗外一株蔥郁的大樹,悠然說道:“自有那番神奇的遭遇,從有認知以來,寶兒就從沒將那女子的三從四德放在心上。祖母和爹爹已經有了兩位乖巧聽話的姐姐,也就不必要求寶兒再做那養在深閨的平常女子。祖母不是一直想要一個能幹的孫兒嗎?事已至此,就讓寶兒來做罷。”

  “但是……”慕容清楓尚有遲疑。

  “不要再但是了。爹爹,做大事之人,必不拘於小節。世事無常,變幻莫測,機會轉瞬即逝,若凡事都大費周章,過多考慮,拖遝而行,則永無成事之時。想好了就去做,哪管他這許多!我已成竹在胸,心意已決,還請祖母和爹爹成全。祖母和爹爹放心,從今往後,我自會以振興慕容家族為己任,讓我慕容一族,在這天朝大地,居廟堂則為天子群臣所讚頌,處江湖則為黎民百姓所景仰!”

  一番話驚天動地,大義凜然,說得在場之人不禁點頭,心中震動不已,就連慕容襄自己,也是十分滿意,到了這個朝代,終日爭來辯去,這口才都進步了不少,把自己說得跟個大英雄似的。

  老夫人心有感慨道:“你這般心胸才能,竟不生成男兒身,真是可惜了!”

  慕容襄嘻嘻笑道:“祖母啊,你若點了頭,就沒有什麼可惜啊。從今日開始,我就是男兒啦!小子複姓慕容,單名一個襄字,為南棠慕容府中第三子,還請二位多多指教!”說著,拱手為禮,向兩人躬身一拜。

  老夫人被她的動作逗笑,看了看慕容清楓,交換了一個眼色,隨即點頭說道:“我們說不過你,只好允了。但你要明白,慕容家雖是商賈,你祖父在世時,在朝堂上下,也頗有些人緣。現在他雖已不在,這幾分薄面,人家還是要給的。今後你若想出人頭地,在財富和權勢上,慕容家也勉強能做一後盾,多少給些支持。”

  慕容襄大喜,心想這個話說得輕巧,卻是真正強有力的保證,以後在外行走,有這個大家族的庇護,自己還怕什麼,儘管放手去做。

  當即,三人在一起,將現有形勢,將來可能面臨的狀況,以及種種厲害關係,盡數討論商議。

  眼見天色已晚,慕容清楓高聲喚道:“來人!”

  門外,曹管家低低應聲,進得廳來。

  “通傳幾位夫人小姐,各處家僕丫鬟、帳房廚子、馬夫花匠,及府中所有人等,從今日開始府門緊閉,概不見客,也不准出府,明日辰時一到,盡數到這意善園中的廳外壩子等候,府中有大事通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2 21:28:09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十二章  請君入甕]

  第二日一大早,意善園前廳外的院壩裡,密密麻麻站滿了府中人等。幾個園子的夫人小姐也在其中,由曹管家安排了凳子,坐在一邊閒話休息。

  “顯琴妹子,相公今日聚集這麼多人呆在這裡,說是要宣佈什麼大事,弄得神神秘秘的,你可知道是什麼不?”徐平君搖了搖手中的瑤扇,對於今日一大早就折騰至此,心中很是不平,也不能理解。

  “回大姐,我也不知,”丁顯琴低低答道,“昨日我聽曹管家派人來傳,也很是驚訝。”

  徐平君瞥了她一眼,笑道:“你那寶兒平日盡得母親和相公喜愛,最近又幾乎天天跟著相公出府遊玩,今日之事,她想必早就知曉,竟不曾告訴你嗎?”

  丁顯琴心中委屈,有些哽噎,說道:“大姐多心了,我是真的不知。”

  一旁的二夫人姚惠潔見狀,忙柔聲勸道:“大姐,可能三妹是真的不知,我們也懶得在此妄加猜測,待會相公出來,當面問清便是。你瞧,相公他們來了!”說著,伸手一指,只見海棠水仙各在一側,攙扶著老夫人步出門來,慕容清楓牽了慕容襄緊隨其後。

  慕容襄一身月白色的男孩衣裳,頭上發分兩股,梳為總角,端的是神情自若,面容俊俏,一出來,就惹得眾人面生詫異,小聲議論,這三小姐,怎麼這樣打扮?

  見主子出來,曹管家手掌連擊兩下,大聲說道:“大家靜一靜,少爺有話要說!”

  慕容清楓看了看下麵的眾人,轉頭問道:“曹管家,府中上下人等,可曾盡數到齊?”

  曹管家上前一步,拱手行禮,答道:“回少爺,齊了。”

  慕容清楓微微頷首,朗聲說道:“今日召集大家來此聚集,是我慕容家有一件大事要宣佈!”他停了一下,眼望四周,目光一一威嚴掃過,繼續說道:“眾人皆知,三小姐幼時得神仙教誨,才能非凡,近日鼎鼎有名的翰林大學士韋大人慕名來府,當下認定三小姐即為神子天降,業已上報朝廷,不久三小姐就將進京面聖!因此,我慕容清楓在此宣佈,從今日起,慕容襄便是南棠慕容世家的小少爺,那以前的稱呼,自此就不准再提起!”

  “皇上對神子之事,極為在意,相信憑藉小少爺的聰明機智,定能使得龍顏大悅,屆時慕容家府中上下跟著沾光,榮華富貴享之不盡,用之不完;但若今日在場之人,有誰將小少爺身份洩露出去,那慕容家便是犯了欺君大罪,罪不可恕,必將誅連九族,滿門抄斬,爾等盡在其中,也難逃厄運,即便是那告密之人,此番行為,生生斷了皇上念想,到時隨便安個罪名賜死,也是不無可能。此種厲害關係,應該不難想明白罷!所以,今日在場之人,身家性命全押於此,若發覺他人想法出了岔子,應及時制止與稟報,畢竟現在大家都在同一條船上,是選擇風雨同舟,還是情願浪打船翻,全在這一念之間。”

  “今日須請所有人等,立下重誓,對此秘密守口如瓶,至死不能洩露半句!”

  “大家可願發誓?”

  慕容家平時對下人一向優厚,每月月錢從無克扣、定時漲浮,每有逢年過節、結婚生子還有賞金,生老病死亦有撫恤,再加上對人態度,威嚴之餘,倒也大都和氣有禮,府中大到總管,小到火工,遇到這樣的主子,得到這樣的職位,皆是滿心歡喜,忠心不二。再者,慕容襄容貌出眾,生性純良,平日待人彬彬有禮,是府中最沒有架子的小主子,下人對她,又是尊敬又是喜愛,為她之事保密發誓,為慕容家分憂,心中倒也情願。

  當下,在場下人皆口出毒誓:“皇天之上,後土在下,我等一生一世,定當保守小少爺之身份秘密,如有半點洩露,甘受千刀萬剮,天打雷劈,刀山火海,絕子絕孫,來世亦是男者為盜,女子為娼!”。

  慕容襄聽那眾人發誓,語氣真摯,言語惡毒,覺得靠發毒誓來保守秘密,雖不是最為妥善的法子,但也只能暫時用這個來堵眾人的口了,只是人心最不可測,以後還得另想法子才行。唉,俗話說,說一個謊言,就必須再說十個謊言來掩飾,以後的人生,須杜撰之事甚多,必是勞累不堪了。

  “大姐,你說寶兒她是不是糊塗啦?好好的女孩子不做,竟去做什麼男兒!我真是想不明白。”慕容芯小聲說著,頗有些不解。

  “小小年紀,就這樣自以為是,還認為自己是什麼神子,盡存著攀龍附鳳的心思,我倒要看看,她能做點什麼大事出來!將來怕是要在外面吃盡苦頭,家裡還得去幫她收拾!”慕容晴說得有些咬牙切齒。

  兩人正在一旁竊竊私語,無意抬頭,竟看見慕容襄冷冷望著自己,目光犀利,仿佛能看穿她們此時所思所想,一時驚嚇,停止不言,甚是詫異,心道這寶兒雖然年幼,氣勢上竟比身為姐姐的自己強上百倍,卻是何道理?

  慕容襄看著兩位姐姐立時雙唇緊閉的樣子,覺得十分可笑,這兩個小丫頭,這那一點點心思,又怎麼瞞得過她,同性相斥,這真是千古名言啊。看來,她得想些法子,尋找機會,多和這兩位姐姐走動親近,早日將兩人收為己用才行。

  慕容清楓又交代了幾句,慕容襄想著心事,也未細聽,沒過一會兒,就聞聽一聲令下,眾人盡數散去,各處又恢復以往的忙碌。

  從這一日開始,慕容襄正式作男孩裝扮。起初幾天,上下人等還有些不習慣,稱呼上難免出錯,回神之際,卻又忍不住好笑。慕容襄卻是一本正經,喚聲重來,讓人當即改正,時間一久,大家也就對這小少爺的身份習以為常了。

  又過了數日,韋謙也並不前來,府中家人開始有了想法,尤其是老夫人和慕容清楓,心下著急,不知這韋大人身在何處,意欲如何。

  慕容襄也不在意,每日呆在府裡,該用膳就用膳,該看書則看書,該睡覺即睡覺,除此之外,還抽空觀察和學習些男子動作舉止,過得和平日一樣充實自在。旁人問她,她也不明言,只含糊說句:“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其實她自己心裡清楚,這只是敷衍的話,她又不是先知,哪裡知道那麼多,再說那韋大人來與不來,又關她何事?她倒樂得耳根清靜。可是,因為假設的神子身份,這樣的話到了別人耳朵裡,便成了大大的不同,自然是道理深邃,滿含禪意。

  一日清晨,慕容襄早起,立於園中,深深吸上一口新鮮空氣,大大伸了一個懶腰,不經意回頭,卻見丫鬟小綠行色匆匆直往園外沖去,她輕笑一聲,隨手拍了拍肩上飄落的柳絮,叫住小綠,問道:“小綠姐姐,什麼事情火燒眉毛了?走得這樣快!”

  小綠看見是她,停足說道:“小少爺,三夫人差我出府去買些上好的工筆劃品。”

  慕容襄好奇問道:“買畫來做甚?”

  “小少爺不記得啦?下月二十五是老夫人的生辰,三夫人想按那畫樣,做個精緻繡品,獻給老夫人做壽禮。”丁顯琴未嫁之時,擅長女紅,繡工尤佳,在南棠未出閣的女子之中,也是小有名氣的。後來嫁了慕容清楓為妾,就只在府中自己繡著玩玩,這手藝倒是一直不曾閒置。

  哦,這是件大事呢,她竟是硬生生忘記了,真是不孝,趕緊叫住小綠:“小綠姐姐,等等我,我叫上紀宣哥哥一起去瞧瞧。”

  回屋找娘隨便要了些金葉散銀揣在懷中,又讓人傳了紀宣在大門口等候,慕容襄取了一面銅鏡,看了看鏡中的自己,整理幾下,大致滿意了,便快步出門去。

  慕容襄和小綠出得慕容府邸大門,紀宣已備了一頂小轎在門外等候,眼見她們出來,上前一步,躬身問道:“小少爺,請先上轎,不知今日是去哪裡?”

  慕容襄眉頭微皺,心想坐轎子當然輕鬆,但是自己一人乘坐,其他兩人卻要一路行走,實在不忍心,人無貴賤之分,自當一視同仁,便說道:“我們只想隨意走走,找幾家畫店看看畫品,乘轎反而麻煩,就不用了。今日天氣晴朗,我們三人就當出門遊玩,步行前往罷。”說著,大步踏出門去。

  紀宣稱是,命轎夫抬了轎子回府,自己與小綠緊隨慕容襄前去。

  半個多時辰,一行才慢慢走到市集,慕容襄人小,自是走得兩腳酸痛,行動乏力,不由苦笑,心想自己口頭上說得輕鬆,做起來確實不易,下回不幹這種事了,這個身子年小體弱,還是應該多加照顧才行。

  進了幾家畫店,小綠挑了一些畫作,慕容襄左看右看,都不甚滿意,只得出門另尋。

  三人繼續前行,步到一家規模較大的畫店門口,從外觀看,裝潢得很是清幽雅致,慕容襄點了點頭,暗道不錯,便說:“我們去這一家看看吧。”

  店主是一位中年男子,此時正在堂內裡屋端茶倒水,招呼顧客,瞥見他們進來,微一點頭,也不大搭理。

  慕容襄眼望四壁,此間畫作甚多,裝裱精緻,其中也不乏佳作,一一看過,心下沉吟,目光落在一副花開富貴圖上,但見畫中一株五色牡丹,花型分明,枝葉繁茂,雍容華貴,儀態萬千,花間兩隻蝴蝶,五彩斑斕,翩翩起舞,栩栩如生。慕容襄並不擅長丹青,也看出此畫筆墨細密嚴整,色彩絢爛鮮明,是工筆劃中的佳品。如果製成繡品,獻給祖母作為生辰壽禮,這寓意也是十分喜慶吉祥。

  “掌櫃的,這一副畫我看上了,你且說個價錢。”慕容襄一指那畫,脆生生地問道。

  那店主正在招待貴客,見一個小娃兒指著牆上一副畫作問價,又見小綠紀宣均是下人裝扮,並不在意,隨口說道:“去去去,小孩子一邊玩去,別打攪我做生意。”說著,走出幾步,衣袖一揮,竟是有些要將慕容襄往外攆的架勢。

  紀宣見狀,上去一步抓住店主的衣袖,怒道:“你這個掌櫃怎的一點禮數都不懂,我們是誠心問價要買畫,你當我們是來你店中玩耍不成!”

  此話說得理直氣壯,聲音洪亮,裡屋一名客人聞聲欲起,另一人微微一笑,將其按住,說道:“不忙,且作壁上觀,等下再去相見吧。”

  店主甩開紀宣,心中自認為他們三人身份不高,一時狗眼看人低,傲然說道:“我還要去招待京城來的貴客,哪有閒工夫和你理論。我這畫店,所藏皆是聖品佳作,顧客盡為達官貴人,要問價,且先報上名來,”他看了紀宣一眼,仗著自己讀過些書,賣弄道,“哼,樹大不歇無名小鳥!”

  慕容襄聽得此言,心中怒氣橫生,也來了脾氣,冷冷接道:“池淺難藏有角蛟龍!店家做生意,不說童叟無欺,卻要以貌取人,這畫我也不買了,咱們回府!”說著拉上紀宣小綠就要往外走去。

  裡屋之人聞得聲音,終於按耐不住,循跡奔出,張口驚呼:“慕容小公子,暫且留步!”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2 21:28:35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十三章  將計就計]

  慕容襄聽得耳熟,回頭一看,正是那失蹤多日的韋謙韋大人。

  只見韋謙疾步上前,拱手行禮道:“慕容小公子,數日不見,近來可好?”

  “我很好,多謝韋大人掛念。”慕容襄躬身還禮,眼睛卻盯著韋謙身後之人,那是一位白衣文士,年紀不到四十,相貌俊逸,氣質清雅,隱隱帶著幾分威嚴,真是好人才,和慕容清楓有得一比,氣勢上則強了許多。

  慕容襄見那人目光如炬,盯著自己上下打量,和韋謙最初見到自己時的神態行為一個樣,心下明白,這人只怕也是個什麼官兒,被那韋謙拖到南棠來做說客,勸她進京覲見天子的。

  “在下蕭桓,見過慕容小公子。”那人略一抱拳,語氣還算客氣。

  原來是蕭桓,天朝丞相!自己的面子這麼大,竟把當朝丞相都惹來了,這太平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她歎口氣,望著蕭桓,無可奈何地拱手行禮道:“蕭丞相,久仰!”

  那畫店店主早先就是看出韋謙和蕭桓身份不凡,因為招待這兩位京城來的貴客,才對慕容襄一行頗不禮貌,現在一聽這對話,嚇得兩腿打顫,媽呀,真是京城裡來的大官啊!又看兩人對慕容襄的恭敬態度,這個小娃兒不會是什麼小王爺吧!該死,早知如此,剛才說什麼也要好生接待這位小貴人啊。

  “小公子,方才不知是您大駕光臨,多有得罪,都怪我這張臭嘴,還請小公子多多包涵,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就原諒小人這一回吧。”店主自己給自己掌了一個嘴巴,一臉媚笑,討好道:“這畫您要是喜歡,我待會叫人送到您府上去,就當是小人給您賠罪了!”

  慕容襄看了看他,冷笑道:“什麼大人小人,我是小娃兒,你才是大人,不要說錯了。不過,這畫我倒是喜歡,也不想再選了,等下封好了送到慕容府去吧,銀子我也不差你的,到時找府裡的帳房取便是。你剛才待客實在不禮貌,除了這幅大畫,再送一副小點的畫,就當是給我們的精神損失費了!”

  原來是慕容家的小公子,難怪如此氣度,雖不是很懂那個精神損失費的含義,店家還是趕緊躬身稱是,轉回去擺弄慕容襄所要的畫卷去了。

  慕容襄好笑地看著店主忙碌的樣子,搖了搖頭,望著韋謙和蕭桓,淡淡問道:“人生何處不相逢,韋大人和蕭丞相,兩位身份顯赫,日理萬機,今日怎麼有興趣來這南棠一個小小畫店看畫?”

  韋謙呵呵笑道:“方才老夫與蕭丞相去府裡拜會,說小公子已經出門了,幸好那看門的老僕說起小公子可能要來買畫,老夫和蕭丞相只好快馬加鞭先過來候著,生怕趕不上,又失了小公子的蹤影。”

  哦,知道她慕容襄眼光高,直接到這最大的畫店來等候,原來是來了個甕中捉鼈啊!

  慕容襄嘻嘻笑道:“南棠就這麼大,大人突然失了音訊,我與祖母爹爹都是甚是不解,又甚擔心。大人身邊侍衛家僕眾多,想必也不會有什麼意外,只好假設韋大人嫌棄我南棠窮鄉僻壤,回京城過好日子去了呢。今日怎麼又回來了,還帶來蕭丞相一道,難道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韋謙與蕭桓對看一眼,趕緊說道:“哪裡,哪裡,老夫只是臨時有事,暫離南棠,倉促之間不曾向小公子告辭,是老夫的不是,既然事情已辦妥,自然是要來見小公子,好生討教一番。”

  “小子不才,怎說得上討教二字。呵呵,韋大人,蕭丞相,今日既來南棠,就讓我來做東,去鄙府自營的酒樓坐坐,以盡地主之誼。現時正值春季,氣候還算涼爽,可適當吃些藥膳補身,這可是鄙府的獨創!”慕容襄抱拳說道。

  韋謙忙道:“甚好,現時離午膳還有些時候,不如我們先四處轉轉,我和蕭丞相對南棠風景人物都不甚熟悉,聽說城北大佛寺的桃花開了,不知慕容小公子是否肯賞臉一起去看看?”

  慕容襄拍手說道:“好啊,我也很少出來玩耍,那就一起去賞花吧。”

  店門口已停了兩架氣派的馬車,高頭白馬,車體考究,外觀精美,那駕車之人均玄色短裝,姿勢幹練,顯然是平時訓練有素。

  慕容襄見狀,心中暗道,這架式,當然是有備而來,哪裡是什麼賞花,鴻門宴還差不多!

  “小公子,請。”韋謙拱手道。

  慕容襄還了一禮,讓紀宣扶著,上了其中一輛馬車,掀簾進得廂中去,招呼小綠也跟著上來。紀宣正要跟上,慕容襄突然從車窗處伸頭出來,眼中光芒閃爍,對他說道:“紀宣哥哥,你就不用跟去了,先把畫帶回府去,娘親急著用。請替我稟報祖母爹爹,就說我跟著韋大人蕭丞相去城北賞花去了!”

  紀宣急道:“可是……”

  慕容襄擺了擺手,笑著說:“不用擔心我,就按我說的辦吧。”

  那邊,韋謙和蕭桓也相繼登車。

  兩袈馬車上的車夫分別叫聲:“大人(小公子),請坐穩了!”隨即喝道:“駕!”手中鞭子一揚,座下駿馬輕嘶一聲,奮蹄飛奔,絕塵而去。

  慕容襄端坐車中,環顧四周,車內裝飾極是寬敞淡雅,車板上鋪了一層軟軟厚厚的墊子,坐著躺著都應該很舒服,車尾放個大木箱,並未上鎖,也不知是裝了什麼東西。車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香氣,有點象蘭花的味道,清新好聞。

  小綠好奇問道:“小少爺,我們真的要跟著韋大人他們去大佛寺賞花嗎?這裡離城北還遠得很呢!”

  慕容襄挑一挑眉,笑道:“那寺院很遠麼?我們真正要去的地方,可能更遠多了。”說著,覺得車內香氣愈來愈重,腦中一陣暈厥,身子軟軟下墜,倒在板上沉沉睡去。

  小綠看她倒下,心中一驚,剛要呼喊,卻無力發聲,自己也跟著倒下睡去。

  馬車穿街走巷,一路飛奔,約莫大半個時辰,就已走到南棠北面的城門下。

  城下兩名手持長槍的衛兵見狀,過來問道:“你們要出城嗎?可有通行權杖?”

  走在前面的馬車上那名車夫哼了一聲,從腰上取下一塊金光閃閃的腰牌,往那士兵眼前一亮,說道:“爾等可看清楚了!”

  其中一名年輕一點的士兵沒看得很清楚,尚在遲疑中,另一名士兵卻是資歷稍老些,早前見過類似的腰牌,當下抱拳作禮,恭敬道:“大人,請了!”說著一揮手,將兩架馬車放行而去。

  “這馬車上的人,是什麼來頭啊?”那名先前遲疑的年輕士兵小聲詢問道。

  年老一點的士兵瞥他一眼,伸手在他頭上猛敲一記,大聲訓道:“沒見那權杖嗎?車上坐的自然是大大的人物,豈是你我能夠隨便猜的!新兵蛋子,啥也不懂!以後跟老子好生學習學習!”說得那年輕士兵不住點頭,心道,隊長就是隊長,見多識廣,說話就是有道理。

  馬車上,韋謙在蕭桓對面坐著,神情有些惶恐。

  “韋大人,做都做了,還擔心什麼?”蕭桓好笑地看著他。

  韋謙歎道:“如此這般,是對神子大大的不敬啊。老夫在想,等小公子醒了,怎麼向他解釋賠罪?”

  蕭桓正色說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既然小公子執意不願覲見皇上,那只好出此下策了,若有不妥,所有罪責,你我全力擔當便是!”

  韋謙苦笑道:“老夫也不是怕事之人,只是覺得有些對不住小公子。不過,既然忠義二字,忠為先,義在後,我們不能對皇上不忠,只好對神子不義了。對了,那蘭凝香的藥效何時能過去?”

  “沒敢下得太多,怕小公子年小體弱,承受不住,看樣子,應該還有一會兒藥效才過。韋大人,你近日往返奔波,已是勞累不堪,先休息下吧,待會我們一起去給小公子賠罪!”蕭桓看著韋謙兩鬢新增的白髮,心道,韋大人為國為民,日夜操勞,從不懈怠,實為天朝群臣學習之楷模啊!

  那邊馬車廂內,慕容襄睡得迷迷糊糊,依稀感覺馬車減速停下,有人掀簾上得車來,小心給她挪了下身子,讓她睡得更加舒服一些,又找了披風一類的東西,蓋在她身上。她在睡夢中滿足地笑了笑,翻了個身,又昏昏睡去。

  那人深深看了眼她泛著淡淡光輝的睡顏,被她唇邊那一抹柔美的微笑驚得心如雷鳴,暗道,自己隨大人宮中府外行走多年,自是見過才子佳人無數,可謂是閱盡人間春色,今日竟被這個小娃兒的笑容弄得失魂落魄,真是中了邪了!

  他下得車去,強自鎮定心神,走到前面另一輛馬車前,拱手行禮道:“稟告大人,慕容小公子還在昏睡之中,並無異狀。”

  車中傳來韋謙的聲音:“知道了,繼續趕路吧,務必小心駕車,盡可能走得平穩些,一定趕在天黑前到燭照鎮!”

  “屬下遵命!”那人領了命令,轉身躍上馬車,駕起韁繩,高喝一聲,向前駛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2 21:28:58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十四章  鏡花水月]

  也不知過了多久,慕容襄悠悠醒轉,坐起身來,看見小綠正揉著雙眼,一臉茫然。

  她低頭看看自己,身上衣裳整齊依舊,只微微有些睡痕,其他並無異狀,當即放下心來,伸手一挑簾子,窗外已是一片蒼茫暮色。

  “哎呀,小,小少爺,我們這是到了哪裡啊?”小綠終於發覺不對,失聲叫道。

  “管他到了哪裡,總不成韋大人他們把我們綁去賣了吧。”慕容襄咯咯笑道,心念一動,爬起來去開那口大木箱,只見裡面是些嶄新的隨身衣物和服飾,有男童的,有少女的,拿在手裡比了比,恰好是她和小綠合適的型號。

  慕容襄心道,這兩人倒是心細,還備了衣物,看來她們真的是要出遠門了,不知這趟公差要出多久,何時才能把家返?

  想必是剛才小綠那一聲尖叫,太過驚人,不一會兒,馬車停了下來,韋謙和蕭桓掀開車簾,弓身上得車來。

  慕容襄望見韋謙手裡拿個黑漆漆的物事,仔細一看,是個水壺,不由得眼睛一亮,滿臉笑意,伸手過去。

  韋謙正想著說辭,見她動作,一時沒反應過來,手中水壺已被她拿了過去。

  “多謝!”慕容襄雙手平舉於胸,朝他示意一下,打開蓋子,仰頭咕咕便飲,昏睡大半日,早就渴了,此時壺中的清水,大口喝下肚去,實在是酣暢淋漓,久旱逢甘霖啊!

  仿佛聽得小綠喉中作聲,慕容襄收住勢子,估計壺中還剩半數,用衣袖抹了下唇邊的水珠,把水壺遞給小綠:“小綠姐姐,你也應該渴了,喝吧。”

  “小少爺,我不渴。”小綠見她喝水的姿勢,知她是真的渴了,自己是個下人,哪能跟小主子搶水喝,當下推辭道。

  “叫你喝就喝嘛,哪有這麼多廢話?你不喝,我可下車喂那馬兒了啊!”慕容襄笑著威脅道,作勢立起欲走。

  小綠忙接過水壺:“好嘛,別去,我喝便是,多謝小少爺!”說著,湊到嘴邊,大口喝起來。

  慕容襄轉過頭來,面對韋謙和蕭桓,嗓音清脆:“韋大人,蕭丞相,看來城北的桃花是看不成了,不知我們又要去別處賞什麼花?”

  蕭桓本以為她會出言質問,那知竟是如此輕描淡寫的一句,一時愣住,不知怎麼回答。

  韋謙拱手作禮,誠懇說道:“小公子,老夫給你陪不是了,今日是我們不對,沒經過你同意就擅作主張,將你請來,實在是對不住得很!情勢所逼,還請小公子不要責怪!”

  “噢?”慕容襄笑眯眯地望著他,眼裡滿是鼓勵。

  蕭桓在一旁覺著沒對,正要阻攔,韋謙又再開口,把話說完:“小公子這天大的人情,我與蕭丞相是記住了,今後有為難之事,只要用得上我們的,自當馬首是瞻,全力相助!”

  “來都來了,也只能這樣了!”慕容襄裝作無可奈何說道,呵呵,要的就是你這句話,當朝丞相和大學士欠下自己一個大大的人情,那滋味,真是無比的舒爽啊!

  真是個老頭子,一根筋通到底,竟不知察言觀色,及時變通。蕭桓歎了口氣,說道:“再有不到半個時辰的路程,就到燭照鎮了,今晚我們須在鎮上留宿一夜,明日一早就進谷吧,老爺子已經等得焦急了。”

  “正是,小公子可再休息下,等下到了再叫你,老夫先告退。”韋謙未遭責備,心中高興,拉了蕭桓急忙下去,回自己所乘馬車商議去了。

  “好走,好走。”慕容襄心中得意,抱拳說道。

  卻說韋謙與蕭桓回到車廂內,方才坐定,蕭桓立即發作:“我說韋大人啊,你怎麼糊塗了?小公子那副怡然自樂的模樣,哪裡像是不甘被綁來的樣子,他又不曾責怪你半句,你怎麼盡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攬?是,你自己心甘情願也就是了,何苦把我也拖下水去,還說什麼今後一定馬首是瞻!唉,哪知他會提什麼要求,這人情,還起來可不是那麼簡單的!”

  韋謙拍拍臉頰,呵呵笑道:“我見他都不生氣,一時高興,就隨口說了,蕭丞相不要介意啊,剛才不是你自己說,等下一起向小公子賠罪嘛!”

  蕭桓直覺這事順利得奇怪,思來想去,心有所悟,慢慢說道:“韋大人,我們兩個可能都糊塗了,自作聰明,在畫店設下這甕中捉鼈的套子,卻被小公子將計就計,還生生欠他一個大大的人情!你想想當時到方才的整個情景,估計小公子怕是心中已經應允去覲見皇上,只是懶得主動說起,我們想出這綁人的計策,巧取豪奪,卻是正合他意。”

  韋謙一下愣住,繼而大笑道:“蕭老弟,你服氣了吧,老夫找這神子,比起你在北錦遇到的風家小子,自是如何?”

  “風家小子比小公子還大上幾歲,也是光芒四射,人才出眾,和冷將軍的公子都算得上是人間龍鳳,這三個少年那真是各有千秋!但是若是單論氣魄,卻是年紀尚小的小公子更勝一籌!”蕭桓誠實說道,想著慕容襄那冷靜超然的目光,不由心之神往,這眼神,這舉止,這氣質,哪裡是尋常六七歲小孩可以比擬的!

  燭照鎮是南棠北邊的一個小鎮,四面環山,青翠蒼鬱,風景優美。

  慕容襄望著那窗外不斷變換的景色,心想方才他們話中所說,今日留宿鎮上,明日要進什麼山谷,見什麼老爺子。難道,此行竟不是進京覲見天子麼?老爺子又是誰啊?怪了,難道自己想錯了?

  正想得入神,只聽得籲的一聲,馬車停住,一名玄衣男子掀開車簾,低頭不敢看她,口中說道:“小公子,地方到了,請下車!”

  “好的,來了。”慕容襄拉了小綠,走去車門處,她人小,倒是不用弓身,小綠個子高些,匆忙間頭在車柱上撞了一下,小聲呼痛。

  慕容襄見她撞得倒是不厲害,微微笑道:“小綠姐姐,走路看路,這是千古名言!”馬車距地面尚有一些距離,見那車夫伸手欲扶,她也不客氣,抓住那人的手臂,縱身一跳,那人應該是練過功夫的,輕輕一帶,她便穩穩落在地上。

  慕容襄一抱拳,道聲:“多謝!”回頭去看小綠,小綠已自己滑下車來,立在地面上,一隻手還在揉著頭上剛才撞到的地方。

  韋謙和蕭桓並肩走了過來,說道:“委屈小公子,這就是我們今日要留宿的客棧了。”

  慕容襄抬頭一看,面前是一座古樸的兩層小樓,規模不大,稍顯陳舊,門匾上有四字:雲起客棧。

  兩名車夫駕著馬車,從側面一處開門處進去,馬兒跑了大半天,須得飲夠清水,食足糧草,明日一早才好繼續趕路,現在已到了鎮上,大人此時怕是已經心急如焚了吧。

  店內大概八九張桌子,客人不多,他們選了角落一張圓桌坐下,小綠在一旁伺侯著。

  慕容襄看了看她,笑著說道:“小綠姐姐,一起坐吧,出門在外,就不用講那麼多規矩了!”說著便伸手去拉她。

  小綠一驚,連忙跳開,擺手道:“小少爺,奴婢哪裡敢和主子同桌呢,再說還有兩位大人在,就是給一千個膽子,我也不敢呀!還是讓我來伺侯小少爺和大人用膳吧。”

  慕容襄扭不過她,只好指著門口走進來的兩名車夫,說道:“那你就隨這兩位大哥哥另尋一處桌子坐吧。”

  小綠點頭稱是,見那兩人都是青年男子,小臉紅紅的走過去,和他們在一旁的桌子坐下。

  待得坐定,已有小二端茶上來,殷勤問道:“幾位客官,敢問要吃些什麼?”

  一行人趕了大半日的路,早已饑渴難耐,當下隨意點了些菜品,吩咐小二快些上來,又訂下三間上房,一間普通客房,叫店家收拾乾淨,等下就去歇息。

  蕭桓幾次見得慕容襄對下人客氣有禮,有意贊道:“小公子小小年紀,便知禮遇下士,蕭某實在是佩服。”說著,端起水杯,雙手舉起,以示敬佩。

  慕容襄舉杯還禮,淡淡說道:“蕭大人過獎了。這個倒也平常自然,人生在世,都是爹生娘養,原本就不該分那高低貴賤。”她故意未稱丞相,是想這大庭廣眾,兩位大人身份尊貴,自該謹慎行事。

  此話一出,不僅蕭桓和韋謙默然點頭,便是臨近桌上的小綠和車夫,也是心中歡喜。

  席間,聽了韋謙的介紹,慕容襄方知蕭桓是西頤人士,當年與自己爹爹神交已久,都是天朝有名的少年才子,只是兩人志向不同,慕容清楓中舉之後,無心從政,沒有再考,甘心在南棠做個小有名氣的書生;而蕭桓則是十年寒窗,金榜提名,中了探花,後經官場多年,已是在朝拜相,位至極品。大家說起都是有些感歎,慕容襄卻覺得爹爹所選也不無道理,在她看來,在這古代做個大官,也沒什麼意思,壓力又大,還整天擔心頭上的烏紗,倒不如象爹爹那樣做一百姓,輕鬆自在。眾人又各自說了些趣事,一頓飯吃得倒是相談甚歡,氣氛融洽。

  客棧另一處角落,一名黑衣男子埋頭吃飯,偶爾悄然一顧,又馬上垂首,始終默默無言。

  第二日一早,韋謙便派人來邀她們下樓用早膳。

  今日應是去見那什麼老爺子,慕容襄一邊用膳,一邊看他們的臉色,卻見個個神情肅穆,不覺奇怪,心想這老爺子是何方神聖?竟讓兩位當朝重臣如此小心謹慎,應該不是什麼世外高人,難道,難道竟是……

  我的神啊,他那麼高高在上,怎麼會來這小地方,看來神子的面子實在是大啊!

  又一次上了馬車,慕容襄此刻心情大好,差點哼起歌來,羡慕我吧,嫉妒我吧,我就要去見那個人啦!

  馬車一路飛奔,約莫大半個時辰,漸漸減速,行至一處峽谷前,慕容襄挑開車窗簾子,但見山巒連綿,峽谷縱深,林木蒼翠,山花遍野,不禁歎道:“太美了,這真是未被開發的處女地啊,純天然的,哈哈!”

  小綠在旁邊聽到處女一詞,羞得臉上一紅,連聲嗔道:“小少爺,你這是說的什麼呀,哪裡學來的話!”

  慕容襄哈哈大笑,也不解釋,轉頭專心去看那美景。

  “到了!”外面一聲高呼,馬車立時停下,慕容襄下得車去,只見兩山之間,便是一湖,旁邊一處空曠寬闊的平地,建有一個大大的莊子,大片的亭臺樓閣隱約其中,遠有青山綠水,近有碧樹紅花,相互輝映,簡直就是一處世外桃源。

  “哎呀,老爺子親自到門口迎接來了!”韋謙和蕭桓不知看到了什麼,突然驚聲叫道,飛一般向門口奔去。

  慕容襄在原處站著沒動,清晨的太陽已經升起來了,陽光照射下來,微微有些刺眼,她稍微眯起眼,遠遠看去,那莊子大門氣勢恢宏,牌匾上四個古樸大字:鏡花水月,黑底金字,甚是醒目。

  一人傲然屹立在下,紫袍玉冠,光照大地,仿佛已生生融入這湖光山色當中,與天地共壽,與日月同輝。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2 21:29:21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十五章  軒轅大帝]

  那人看著慕容襄,年愈四旬,身姿雄偉,相貌高雅,雖是眉間舒展,唇邊含笑,卻天生帶著十二分的莊嚴氣勢,竟讓人絲毫不能移眼漠視。韋謙與蕭桓雙雙跪拜在其腳下,口中山呼萬歲,久久不起。

  慕容襄不再遲疑,邁開步子迎了過去,雙手拱合,跪拜在地,磕頭至地,大聲道:“草民慕容襄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身邊的小綠也跟著跪下磕頭不止。

  “都起來吧,此是別院,不必多禮!”軒轅無極呵呵笑道,伸手相扶,今日終於得見傳說中的神子,自是龍顏大悅。

  “謝皇上!”眾人紛紛謝恩站起。

  “你叫慕容襄?”軒轅無極好奇問道,看她不過六七歲年紀,面容清俊,氣度不凡,尤其一雙星眸晶瑩閃爍,整個人站在那裡,端的是超然脫俗,周身隱隱光輝流轉,說不出的安然與祥和。是了,這就是朕心目中神子的形象!

  慕容襄淡然一笑,答道:“回皇上,草民複姓慕容,字子非,單名一個襄字。陛下可叫草民子非便是。”呵呵,子非非子,我現在就已向你稟告實情,他日一旦東窗事發,你可就不能說我欺君啊。雖說一般都是年及弱冠才會取字,但是她是眾人心目中的神子,應該無妨吧!

  “子非?甚好,朕以後就叫你子非。”軒轅無極點頭道,見她說話舉止不卑不亢,心中很是喜歡。

  一名暗紅衣裳太監模樣之人過來報導:“稟告皇上,前廳已準備妥當,請皇上移駕前往!”

  軒轅無極微微頷首,對眾人說道:“大家趕路也累了,到前廳休息敘話吧。”

  慕容襄跟在軒轅無極身後,一路看去,但見這莊子因山就水而建,其中不乏溪流水塘,盡數引那湖水為之,水面白霧繚繞,園區綠樹翠蔓,佈局獨特,建築皆是青磚灰瓦,造型古樸淡雅,山村野趣,回歸自然。

  軒轅無極正轉頭過來,見她四處張望,眼露欣喜,不禁得意說道:“子非,朕這園子如何啊?”

  “世外桃源,人間仙境!”慕容襄目光誠懇,抱拳正色說道:“子非能來此避暑山莊覲見皇上,真是三生有幸。”

  “避暑山莊?”軒轅無極喃喃念道,大笑出聲:“說得好,這鏡花水月以後就是朕夏季避暑的行宮了!”他年輕時曾微服出巡,偶然發現如此美景,一時興起,建了這鏡花水月別院,現經慕容襄提起,心之神往,暗想今後年年盛夏之際,一待得空,定來此地避暑休憩,實為平生一大樂事!

  韋謙和蕭桓走在後面,見皇上朗聲大笑,臉色柔和,互視一眼,皆是歡喜,心道,看來皇上對小公子可是滿意的很啊,這兩年來的苦心終於沒有白費!

  一行人到得莊中正廳,軒轅無極自是居了首位,其餘人等立於堂前。

  軒轅無極剛一坐定,便高聲說道:“子非,你是朕千辛萬苦請來的客人,往後在朕面前可不必在意那君臣之禮。來人,為神子賜座!”旁邊的小太監趕緊端出一張模樣乖巧的緞面小凳,放在慕容襄身後。

  慕容襄忙跪拜在地,恭敬稱道:“謝主隆恩!天子面前,子非便如草芥一般,不敢失了禮數。”

  “子非請起吧。”

  慕容襄立起身來,坐在凳上,心想這些下跪叩頭的規矩,我自然是厭煩的很,但在你面前不行君臣之禮,那豈不昭示我與你平起平坐?你現在心情高興,大可這樣說,等哪日心情不好的時候,可能就要因此定我的罪了!伴君如伴虎,至理名言啊!象此等大逆不道之為,最多在韋謙老兒面前開開玩笑,想可以想,說可以說,卻是萬萬不能做的!

  軒轅無極見她對自己恭敬有加,很是高興,又轉頭看向韋謙和蕭桓道:“兩位愛卿長途奔波,尋得神子,是大大的功勞!不知你們想要討些什麼獎賞,可盡數道來。”

  韋謙和蕭桓長輯在地,答道:“為皇上分憂,是微臣的本職!”慕容襄看著他們,心中好笑,兩人都是朝中重臣,一個是翰林大學士,一個當朝丞相,官至極品,也升不上去了,所謂獎賞,當然不能再要了。

  “你們做得很好,起來吧。來人,為兩位大人賜座!”軒轅無極微笑道。

  兩人謝恩站起,一一入座。

  “諸位愛卿,朕昨夜做了一個夢,夢中情景,尤為真實,現時想起,尚歷歷在目。”軒轅無極沉聲說道。

  哦,多半是夢中情景比較獨特,想要大家給他解夢吧。慕容襄想著,呵呵,在她前世,有段時間,幾個好友都愛研究那周公解夢,甚至下載了相關軟體,放在電腦桌面上,每有做夢,就去求解。她本來並不在意,但也跟她們算過幾次,也能隨意說上數句。

  軒轅無極見眾人凝神傾聽,繼續說道:“朕的夢中情景便是,太陽西落,高山崩塌,洪水湧出,花朵凋謝!”

  在座之人聞言,神色皆變,心知此夢不吉,不知如何評說才好。

  “老師,請你說說,此夢是什麼意思?”軒轅無極面朝韋謙問道,心想韋大人學識淵博,定能說出自己夢境的含意。

  “這個,”韋謙大急站起,面對軒轅無極的殷切目光,一咬牙,誠實說道:“稟告皇上,老臣認為此夢不吉。”

  “嗯?為何?你且說說道理?”軒轅無極本來心中有數,但聽得此言,還是不甚歡喜。

  韋謙老老實實答道:“回皇上,日落山崩,洪湧花謝,皇上夢境之中盡是不祥之兆。老臣直率妄言,還請皇上降罪!”幾句話說完,額上已是冷汗直冒。

  軒轅無極衣袖一揮,冷哼一聲,壓住心中怒氣,又望向蕭桓:“蕭愛卿,依你的見解,此夢是何意思?”

  蕭桓立時站起,心中思緒湧動,他是當朝丞相,說話處事自是比韋謙圓滑許多,當即說道:“回皇上,微臣以為皇上所夢甚吉,當中情景怕是暗藏天機,只是微臣愚鈍,對於其中深意尚不得解。”

  軒轅無極聞言,臉上表情舒緩了些,仍是悶不作聲。

  這個蕭丞相很會說話啊,先說皇上夢吉,討得歡心;又說暗藏天機,尚不得解,即是天機,他一介凡人,不能解釋也是情理之中,無罪可怪。慕容襄心中暗道。

  蕭桓又道:“微臣聞聽南棠城北大佛寺中有一天目神僧,說簽解夢甚是厲害,讓微臣派人去將他尋來……”

  軒轅無極擺了擺手,說道:“不必了,先帝在時對僧侶道人極為尊敬,朕不想因為此事,打擾高僧清修!”當下神情鬱鬱,仍是不悅。

  慕容襄正聽著他們對話,眼光一轉,見韋謙在對面望著自己,眼露求助之意,想起他在南棠對自己的尊敬,途中對自己的照顧,心下一軟,站起身來,面對軒轅無極,抱拳清脆說道:“恭喜皇上,此夢大吉!”

  軒轅無極又驚又喜,問道:“此話怎講?子非快快道來!”

  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皇帝老兒也是擔心他的江山社稷,才會做出這樣奇怪的夢來。如此一來,只須順著他的意思,把這夢境非凶反吉說得圓了,自然就龍顏大悅了。

  慕容襄胸有成竹,微笑說道:“日落帝星出,山崩地太平,水出歸大海,花謝子團圓。皇上,大吉啊!”

  寥寥數語,把軒轅無極說得正中下懷,大喜過望,一下子從椅上站起來,走上前去,拉住慕容襄的小手,欣喜說道:“子非,你真是朕命中的貴人啊!”自此,他對慕容襄的神子身份更是確信不疑。

  眼見臨近午膳時候,軒轅無極傳道:“來人啊,朕要設宴為神子和兩位大人接風洗塵!”

  入席之後,軒轅無極隨口問道:“霽兒怎麼不見人影?今日在做些什麼?”

  一旁的小太監恭敬答道:“回皇上,三殿下說聽仙人奏琴去了,請陛下不必等他用膳。”

  軒轅無極點了點頭,也不再問。

  慕容襄有些不解,向坐在旁邊的韋謙小聲問道:“韋大人,這三殿下是誰啊?”

  韋謙亦輕聲答道:“三殿下是皇上最喜愛的皇子之一,仁心宅厚,溫文爾雅,此次出行也一同帶了來。”

  雖非在皇宮,但這皇帝用餐也是極為正式,規模龐大,萊肴豐盛,做工精細,慕容襄出自南棠商業大家,平日用膳還是頗為考究,今日和這宮廷筵席一比,自然是被比下去了。

  午膳之後,慕容襄提議去莊中各處走走瞧瞧,軒轅無極首肯,一行人浩浩蕩蕩朝園中走去。

  行至一處小院,院內繁花似錦,美不勝收,一座小樓依山而建,造型別致,地勢高上,頗有些欲窮千里、更上層樓的意韻。

  軒轅無極一指那樓,說道:“此是朕在此處最喜愛之地,數年之前建成,朕取名為摘星樓。”

  眾人上前細看,那遠門上果然有一門匾,上面四個龍飛鳳舞大字:摘星樓。

  韋謙低低說道:“這是皇上的手跡!”他從前做過軒轅無極的太傅,自是認得他的字跡。

  慕容襄哦了一聲,一細看,只見院門左方還有一塊豎匾,上書:東啟明,西長庚,南箕北斗,朕乃摘星漢!

  再看右方,也有一塊豎匾,上面空空如也。

  軒轅無極見她盯著豎匾看,歎道:“朕建好這摘星樓後,某日文思潮湧,突然無意念出這樣一句,大喜之下,就找人做匾刻之,懸掛於此,可惜數年過去,竟是無人能對出下句!”

  慕容襄一望身邊兩位大人,皆是垂頭不言,想必也一直沒有好的句子可以續上。

  她沉吟間,忽的想起途中所說蕭桓蕭丞相的生平,再看見這滿園鮮花,心中一動,霎時有了主意,拱手說道:“回皇上,這個下句,皇上昔日在大殿之上,建園之時,早就對出來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2 21:29:39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十六章  霽雲殿下]


  眾人看著慕容襄,不知她話中之意。

  慕容襄嘻嘻一笑,一指那院中花卉,說道:“建園之時,皇上令栽。”又一指丞相蕭桓,說道:“大殿之上,皇上欽點。”

  蕭桓也是才智過人,聽後面露喜色,似有所悟,再一思索,茅塞頓開,見慕容襄微微點頭示意,當即高聲吟道:“春牡丹,夏芍藥,秋菊冬梅,臣是探花郎。”

  軒轅無極擊掌大笑:“好一個臣是探花郎!對得好,對得好!來人,速速將這下句刻在匾上。事隔多年,朕這門匾上下雙聯終於是完整了!”

  這一下句,對仗工整,意境優美,雖是氣勢稍遜些,但正好體現上下兩句的君臣之分,慕容襄稍一點撥,從昔時的探花郎自己之口說出,更顯意義非凡。

  韋謙見慕容襄在皇上面前表現不俗,很是得意,瞥一眼蕭桓,悄聲說道:“蕭老弟,老夫的眼光如何啊?你這下服氣了吧。”

  蕭桓看著慕容襄神情自若的樣子,心中佩服,一咬牙,高聲說道:“稟告皇上,微臣對於小公子自是心中佩服,但是那風家二公子,也的確是十分出眾的人物,萬里挑一,千載難逢!”

  “風家小子是誰啊?”慕容襄轉向韋謙,不解問道。

  韋謙撫須答道:“是北錦清平山莊風莊主的二公子,今年十一歲,據說生得俊美無雙,文采出眾。可惜正在喪服中,不便前往面聖,蕭丞相本說待他除喪之後,再帶進京覲見皇上。現在看來,蕭丞相見了小公子,恐怕有點拿不出手了,呵呵。”

  慕容襄心想,須知自己身世奇特,年紀雖小,卻擁有著舉世無雙的靈魂,自是一般天才少年所不能比擬的。若是因為自己,而影響了其他少年英才的大好前程,那真是大大的不對了。想到這裡,隨即說道:“子非倒是認為皇上應該見見那風家哥哥,所謂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風家哥哥必有過人之處,才能令得蕭丞相如此欣賞!”

  軒轅無極見她好不吝嗇對他人的讚美,很是欣慰,隨口說道:“子非不怕朕見了風家小子,心中歡喜,讓他搶了你的風頭?”

  慕容襄搖頭答道:“一支獨秀不是春,皇上需要的,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

  軒轅無極眼放光芒,大笑說道:“子非,你的見解總是讓朕驚喜,朕實在太喜歡你了,隨朕回京去吧,相信假以時日,你在朝堂之上的地位,不會比蕭韋兩位愛卿低。朕的天下,由你來輔佐,朕是再放心不過了!”

  “皇上,恕子非直言,文章千古好,仕途一時榮。子非之心,不在廟堂,在於天倫之樂,在於山水之間。”慕容襄抱拳朗聲說道。

  軒轅無極輕笑一聲,不再言語,心想朕是天子,自然能讓你改變主意。

  這山莊占地甚廣,眾人走走停停,說說笑笑,一路觀賞下來,竟又花了半日時間。

  是夜,慕容襄主僕二人由兩名小太監帶路,來到一處院子歇息。

  進得廂房,但見除她們馬車上那口大木箱之外,屋內另放了兩口烏木箱子,未曾上鎖,不知裝有何物。

  慕容襄心想這箱子多半為皇帝老兒賞賜,應該不會有什麼毒鏢冷箭一類的東西,便喚道:“小綠姐姐,請你去瞧瞧,那兩口箱子都裝有什麼?”

  小綠口中稱是,輕挪前去,掀開其中一隻箱子,定睛一看,一下子發出哇的一聲驚呼。

  但見那箱中盡數是些綾羅綢緞、玉裳華服,質地柔軟,姣美異常。

  小綠停了下,見慕容襄並不言語,又打開另外一隻箱子,箱蓋一揭,整間屋子都被照得大亮,那箱中卻是些珍珠寶石、翡翠瑪瑙之類,精光璀璨,耀眼生花,足足裝了大半箱。

  “真是大手筆!皇帝就是皇帝,果然不同凡響!”慕容襄走過去,從箱中抓起一把珠寶,眯起眼睛看了看,在燭光下晃一晃,又盡數拋回,笑道:“乾脆我回南棠開個珠寶商行,拿去便賣,都不用進貨了!這無本生意,倒是做得!”

  門外有人輕咳一聲,卻是一名面白無須的老太監恭敬立于門口,見慕容襄回頭,微笑說道:“稟告小公子,這兩口箱子,是皇上給小公子的賞賜,華服十件,珠寶半箱,請小公子清點。此是珠寶清單。”說著,雙手遞上一張單子,慕容襄使個眼色,小綠上前一步,接了過來,隨意一瞥,上面寫著什麼貓兒眼、祖母綠、藍寶石、紫晶玉、紅珊瑚等等,真是眼花繚亂。

  “多謝公公!”慕容襄抱拳說道,見他並不急於離去,心中了然,屈身從箱中隨意取了一隻巴掌大小的翡翠玉西瓜,雙手奉上,說道:“公公辛苦了,子非一點心意,不成敬意,請公公笑納!”

  那老太監呵呵笑道:“不敢當,不敢當,皇上的賞賜,老奴怎麼敢收!”說著,手卻毫不歇下,一把接過,將翡翠玉西瓜放入袖中。

  “天色已晚,皇上讓老奴提醒神子早些歇息。老奴先行告退!”老太監囑咐一聲,行禮離去。

  慕容襄見人已經走了,便叫小綠關了房門,看了看那裝珠寶的箱子,又忍不住走過去,在裡面一陣撥拉玩耍,越耍越高興,歎口氣,說道:“金錢如糞土,財富是禍害。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既然如此,就讓我一個人來承受吧,啊,上天哪,就讓這糞土與禍害來得更猛烈些吧!”

  小綠在旁聽了,不由得噗哧一笑。

  慕容襄見她取笑自己,正要言語,耳畔突然隱約聽見窗外傳來一聲低低的輕笑。

  “窗外是誰?”她沉聲喝道,卻聽得四處沉寂,並無人聲。

  小綠見她發話,當下奔到門口,開了房門出去,卻見門外一片月光,院內樹影斑駁,哪裡有什麼人影。

  慕容襄見她並無所獲,笑道:“可能是我聽錯了吧。小綠姐姐,我困了,我們歇息吧。”

  小綠躬身稱是,幫她更衣梳洗,弄妥之後,慕容襄在裡屋熄燈睡下,小綠在外屋略為收拾,也倒床睡去。

  見屋內燈火熄滅,一個少年的身影從柱子後面的陰影處轉出來,搖頭笑道:“金錢如糞土,財富是禍害?哈哈哈。”開心笑著,揚長而去。

  清晨,一絲陽光從窗外射進,樹上已有鳥兒嘻戲追逐,不時唱出宛轉的曲子。

  慕容襄躺在床上,正值好夢,忽然覺得臉上微微有些冰涼。

  誰人擾我好夢?她也不睜眼,一巴掌拂過去,那人輕輕避過,低笑出聲:“閉著眼睛也能打人?”

  不是小綠的聲音!慕容襄大驚之下,猛然睜眼,翻身坐起。

  只見床前站著一名面如冠玉的少年,淡紫色的袍子,白玉腰帶,銀冠束髮,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臉上滿是溫和的笑意。

  慕容襄看他手裡拿一塊玉佩,心想這便是讓自己感覺冰涼的東西了,當下說道:“子非尚未起身,不便行禮,還望三殿下見諒!不知三殿下清晨光臨,所為何事?”

  那少年奇道:“你怎麼知道我是誰?”

  慕容襄見他斯文無害,也懶得起身,隨意靠在床頭,打個哈欠,說道:“殿下是皇上所出,相貌氣質,自是無人能及。用腳趾頭都能想到。”

  少年平時在宮中見慣了恭維奉承,聽他說話語氣輕鬆,行為隨意,心中竟生出獨特的感覺,很是歡喜,當下說道:“我是專門來叫你起床的,這個玉佩嘛,是我借助的工具。”話是這樣說,心中卻想,可不能告訴這小娃兒,自己實際上是想比較一下,他的小臉和這玉佩相比,哪個更為晶瑩細膩一些?結果嘛,呵呵,實在有些意外,不說也罷。

  慕容襄見他笑容真摯,頓生好感,說道:“子非習慣晚起,有勞殿下了。請殿下去外屋稍事歇息,子非馬上起身更衣。”

  少年擺手道:“那好,我先出去,你快些出來。”說著,將手中玉佩扔回那珠寶箱中,轉身欲走,忽又回頭柔聲說道:“對了,你不要再叫我殿下,聽著生疏的很,我叫軒轅霽雲,你就叫我名字吧,不礙事的。”

  慕容襄正厭煩這尊稱,聽他一說,求之不得,大聲說好。

  軒轅霽雲大笑著,步出門去。

  慕容襄嘻嘻一笑,從床上爬起來,大聲喊著小綠。

  小綠在屋外應著,端了一盆溫水,剛一進門,便急急說道:“小少爺,奴婢剛才看見一個少年男子從屋裡走出去,還以為是看花眼了,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嚇得不行。”

  慕容襄嗯了一聲,一邊任她給自己梳洗更衣,一邊在屋內四下探尋,突然看見窗臺上的一個微微有些泥濘的腳印,再看看窗外尚掛著露水的青草綠葉,拍手笑道:“我知道啦,他是從窗臺翻進來的!”

  韋謙口中溫文爾雅的霽雲殿下,這翻窗進屋之行為,怕是生平第一次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2 21:30:04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十七章  琴韻聲深]

  慕容襄走出門去,軒轅霽雲卻不在外屋。

  “不是說等我麼?卻是去了哪裡呢?”她有絲疑惑,又步出大門,到了院子裡,但見那軒轅霽雲蹲於樹下,正低頭擺弄著什麼物事。

  “你在做什麼?”她走近過去,跟著蹲下來,問道。

  軒轅霽雲也不作聲,將原本微微閉合的雙掌攤開,伸到她面前,只見掌中竟是一隻毛茸茸的雛鳥,正張大嘴巴,嗷嗷待哺。

  “哇,這麼小,這麼可愛!”慕容襄張大了嘴,叫道:“哪裡來的小東西?”

  軒轅霽雲看著她驚喜的樣子,微微一笑,說道:“從樹上掉下來的,掉在草堆上,還好沒摔著。”

  慕容襄瞧了瞧那鳥兒,搖頭說道:“可惜太小了,養不活的,須得把它送回那巢裡去。”

  軒轅霽雲看她一眼,問道:“你之前養過鳥兒?”

  慕容襄答道:“前世……前些時候養過,沒養活。”說著,站起身來,一望那頭頂,枝葉繁茂間,隱約有個鳥巢架在樹枝上,一隻大鳥正著急地在鳥巢周圍飛來飛去。

  慕容襄拉了拉軒轅霽雲,說道:“你瞧,它娘親在找它了,放它回去吧。”

  軒轅霽雲點點頭,高聲喚道:“來人啊,”一名侍衛打扮的男子從院外進來,躬身抱拳稱道:“三殿下。”

  “有勞吳侍衛,把這鳥兒小心放回那巢穴之中,”軒轅霽雲將手掌中的鳥兒輕輕捧到那人手裡,叮囑道:“切記動作務必要輕柔,不可傷了它,也不能驚了其它小鳥!”慕容襄見他對雛鳥如此上心,不由得心中好感大增,想到韋謙說他宅心仁厚,一點不錯,從這小事上即可看出其心地善良,他日如能繼承江山,定是一位仁君。

  “是。”那吳侍衛領了命令,腳尖一點,縱身騰起,左一彈,右一蹬,穩穩落在樹幹上,輕輕將雛鳥放在巢中,再飛身跳下,落于軒轅霽雲面前不遠處,稟道:“請問三殿下,還有何吩咐?”

  “你去吧。”軒轅霽雲衣袖一揮,吳侍衛拱手行禮,退了下去。

  慕容襄望著吳侍衛的背影,癡癡說道:“剛才這個,就是傳說中的輕功嗎?果然十分厲害!不知應該叫淩波微步,還是叫踏雪無痕?”

  軒轅霽雲眉毛一挑,問道:“你喜歡學武?宮中倒是高手如雲,你如果有興趣,我去選個武功最好的來教你!”

  慕容襄連忙搖頭,說道:“我可不是這塊料,聽說練武辛苦的很,不練,不練,”她嘻嘻笑道,“只要我身邊的人武功好就行了。對了,你們身邊好像都有高手保護,我改天也去找個貼身侍衛,既要武功好,又要對我忠心,倒省下我自己練武的時間和精力了!嗯,早早就開始培養,先想個稱呼,叫做什麼好呢?死士?暗衛?心腹?都不好聽,再想想。”

  軒轅霽雲端詳著她自顧自說著,興奮得發光的小臉,好奇問道:“子非,他們說你今年六歲,是真的嗎?”

  慕容襄點點頭,說道:“是啊,真辛苦,老是長不大。”

  軒轅霽雲真有點啼笑皆非,說道:“我今年十一歲,年長你整整五歲,卻感覺不出自己比你大啊。怪不得他們說你是天降的神子,你說話做事的方式真是很不可思議!”慕容襄心想,我那是故作天真,你才只是感覺不出比我大啊,實際上,大你一輪有多,我都可以做你阿姨了。呵呵,十一歲,在我眼裡,不過是個半大孩子而已。

  “什麼神子不神子的,告訴你一個秘密,”慕容襄招了招手,湊近他耳邊,半真半假,低低說道:“神子的稱呼,那是韋謙老兒胡亂猜的,我可從來沒承認過。”

  “哦?”軒轅霽雲驚訝出聲:“是真的麼?”

  “信不信由你。”慕容襄笑著,向別處跑開去。

  軒轅霽雲愣了一下,立時追去:“你這小傢伙,定是騙我的!回來,快回來,看我怎麼罰你!”他個子高,腿長,自然是很輕鬆就把慕容襄抓了回來,一把抱住,伸手就去撓她癢癢。

  慕容襄左躲右閃,咯咯笑道:“那個,三殿下,”見他眼睛微眯,猛然記起先前說好的稱呼之事,急忙改口道:“軒轅公子,霽雲哥哥,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就饒了我了吧。”

  這一聲霽雲哥哥,叫得清清脆脆,嬌嬌柔柔,軟軟糯糯,軒轅霽雲頓時心神一蕩,不禁停了手上動作,低頭去看她,只見她因為先前的掙扎,眼眸晶亮,小臉微紅,淡粉色的嘴唇微微上翹,竟是讓人有些移不開眼。這個小娃兒,生得如此好看,不是那天上下凡的金童,真是說不過去啊。

  “霽雲哥哥,我餓了。”軒轅霽雲正呆呆出神,突然被這叫聲驚醒,見她撅起嘴唇,有些幽怨地望著自己,當下收斂心神,溫柔說道:“子非乖,霽雲哥哥帶你去用早膳,那些禦廚們,已經備好多時啦。”說著,牽了她的小手,朝院外走去。

  慕容襄一路由他牽著前行,心中得意,暗想自己真是運氣,出來一趟,得到皇帝的賞識,又認了個斯斯文文的皇子哥哥,如果能說服皇帝不隨他進京,既能留在南棠成天輕鬆自在,凡事又有皇帝和皇子罩著,將來的生活不知道有多美好!

  早膳是在一個雅致的廂房用的,四周伺侯的宮女太監站了兩排,那軒轅無極和韋蕭兩位大人,也不知去哪裡議事去了,實際用膳的卻只有他們兩人。

  “霽雲哥哥,我碗裡都堆不下了!”慕容襄指著碗裡的食物,停筷抗議道。

  軒轅霽雲寵溺地看著她,微微笑著,說道:“我聽韋大人說了你的用膳習慣,這些都是一早特意吩咐禦廚做的,你多少都嘗一些,吃飽了,才能快快長高長大。”

  慕容襄只好勉強再吃下幾口,便皺眉說道:“我實在吃不下了,饒了我吧。”

  軒轅霽雲夾起一個翠玉包,喂到她嘴邊,哄她道:“來,再吃一個,霽雲哥哥等下彈琴給你聽。”

  慕容襄不忍拂他好意,小嘴一張,輕輕咬住,些許汁水從唇邊溢出。

  軒轅霽雲見了,取出一條雪白的手巾,手伸過來,輕輕替她擦去,笑道:“都變成小花貓了!”

  慕容襄呆了呆,嚅囁問道:“霽雲哥哥,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印象中,只有哥哥才給她擦過唇邊的食物殘汁,連厲楊都不曾有過——當然,在厲楊面前,她也不會如此放鬆,總是彬彬有禮的模樣,倒也不曾有過這樣的事。而這軒轅霽雲,貴為皇子,初初相識,卻對她如此照顧與關愛,實在讓人感動。

  軒轅霽雲想了想,正色說道:“身為皇室子弟,我上面有兩個哥哥,七個妹妹,卻沒有一個朋友。不是我不願交往,而是他們從來就是畢恭畢敬,客客氣氣,尊我為殿下,百般討好,阿諛奉承,總是隱藏自己的思想,沒人願意與我真正交心。我原以為世人皆是如此,都已經不敢苛求了,誰知在這裡遇到你,子非,你是第一個見了我,不行禮,不下跪,只把我當作普通人來看待的人,我和你說會話,心裡實在輕鬆歡喜得很。”

  “子非,你可願意做我的朋友?真正的朋友!”他深深望著她,抓著她的手,心底有微微的激動。

  慕容襄見他眼神真誠,當下點頭道:“好啊,做朋友可以,但是有個條件。”

  什麼,和他做朋友還有條件?以前想都不曾想過。他有點好笑,問道:“說吧,是什麼條件?”

  慕容襄正正經經說道:“下次我睡夢當中時,不可隨意吵醒我,更不能再拿什麼冰涼之物來作弄我!”

  軒轅霽雲正等著她提出什麼高難條件,突聞此言,哈哈大笑道:“那好,一言為定!”

  眼見屋外天氣晴朗,軒轅霽雲拉了慕容襄出得門去,隨意找了一處涼亭坐下,拍手吩咐道:“來人,取我的琴來!”

  不一會兒,一名宮女舉著一架古琴,奉上前來,放在亭中石桌上。

  軒轅霽雲挺直坐定,雙膝分開,兩手放在琴上,柔聲說道:“子非,霽雲哥哥彈首曲子給你聽,可好?”

  慕容襄拍手一笑:“好啊,子非洗耳恭聽。”

  軒轅霽雲嗯了一聲,左手按弦,右手彈奏,時出時入,指法乾淨,琴聲清幽,意韻深深,倒也悅耳動人。

  一曲終了,慕容襄站起來,誠摯鼓掌,說道:“霽雲哥哥真了不起,彈得真好聽呢,子非對這個東西實在一竅不通!”

  軒轅霽雲聽她讚美,心裡有些小小的驕傲,說道:“我自小喜歡這個,跟宮裡的琴師學了不到五年,見不得人的。真正彈得好聽的,是住在這山上的仙人呢。聽仙人一曲,就算讓我一月不吃不喝我也情願。”

  “仙人?什麼仙人?”慕容襄好奇問道。

  軒轅霽雲指著不遠處的一座小山峰,說道:“我不騙你,那座山上住了仙人,每日清晨開始,就在山上彈琴半日,我前幾日每天都聽到了的。”

  “忽聞海外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樓閣玲瓏五雲起,其中綽約多仙子。”慕容襄吟完,忽而一笑,說道:“霽雲哥哥,帶我去瞧瞧那彈琴的仙人吧,我倒想看看,霽雲哥哥口中的神仙,是什麼模樣?”世上除她身份離奇古怪之外,哪裡還有什麼神仙?她倒要看看,是誰在那裡裝神弄鬼。

  軒轅霽雲搖頭道:“我只是在山下遠遠聽琴,哪裡敢去偷窺神仙的樣子,那神仙究竟生得如何,我也是毫不知曉。”

  “那還等什麼,趕快帶我去吧,再耽擱一下,神仙就彈完琴飛走了!”慕容襄急急跳起來,牽了他的手,向那小山處奔去。

  軒轅霽雲扭不過她,只好隨她而去。

  那小山看著不遠,兩人出了莊子,又前行了一裡有餘,才到的山下。這山看起來不算太高,山勢微陡,盡數是些青松古柏,皆挺直端秀,林間略有白霧彌漫,如夢如幻,觀之不盡。慕容襄正欣賞著山景,突然從山上隱隱傳出一陣琴聲,仙樂飄飄,時斷時續,就好像從遠遠的天上傳來的一般。

  兩人對望一眼,相視而笑,軒轅霽雲喜道:“今日仙人果真在此奏琴,子非,我們就在此靜心聆聽吧!”

  慕容襄笑道:“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有什麼意思?都說天上好,神仙樂逍遙。既然來了,我倒要看看,神仙長什麼樣子呢!”說著,大步過去,手足並用,竟是要往那山上爬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2 21:30:59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十八章  百鳥朝鳳]

  軒轅霽雲沒想到她說去就去,只微微愣了一下,趕緊跟了上去。

  好在這山不算險峻,他們兩人借助露出地面的樹幹草根,一路攀爬。

  慕容襄年小體弱,沒爬一會,就感覺額上些許汗意,小腿僵硬,攀爬頗為吃力。好在軒轅霽雲雖貴為皇子,又長得斯文俊秀,但總算是個少年男子,還是有些力氣,一路攙扶拉扯,還不時在後面托住她的身子相助。兩人雖有些氣喘吁吁,速度緩慢,但總算一直向上,不斷往那琴聲靠近。

  半個時辰過去,兩人漸漸到了山腰,山勢逐漸平緩,那琴聲卻是停止了。

  慕容襄焦急道:“糟了,那仙人竟是走了嗎?”

  軒轅霽雲噓了一聲,拉了她站住不動,凝神細聽,山谷空靈,只聽到些許鳥語,哪裡還有什麼琴聲!

  慕容襄隱隱有些失落,看他一眼,也不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山坳後隱隱傳出一聲,似有似無,仔細聽去,那聲音卻漸漸大聲了起來。

  兩人大喜,再循聲尋去,待走出十餘丈,只聽得琴聲之中雜有無數鳥語,初時也不注意,但細細聽來,琴聲竟似和鳥語互相應答,間間關關,宛轉啼鳴。

  慕容襄與軒轅霽雲隱身松柏之後,向琴聲發出處望去,只見一株大松樹下,一名白衣文士面向而坐,膝上放著一張古琴,正自彈奏。他身周樹木上停滿了鳥雀,黃鶯、百靈、杜鵑、畫眉、喜鵑、八哥,還有許多不知其名的,和琴聲或一唱一和,或互有問答,或齊聲歌頌。

  聽了一會,琴聲漸響,但愈到響處,愈是和醇,群鳥卻不再發聲,只聽得空中振翼舞動之聲大作,東南西北各處又飛來無數雀鳥,或止歇樹巔,或上下翱翔,毛羽繽紛,蔚為奇觀。那琴聲平和中正,隱然有王者之意。

  慕容襄與軒轅霽雲開始還偶爾互望一眼,滿是驚奇,再聽著,看著,如同置身夢裡仙境,雙雙身形呆滯,竟是癡了。

  那人彈到後來,琴聲漸低,樹上停歇的鳥雀一齊盤旋飛舞。突然錚的一聲,琴聲止歇,群鳥飛翔了一會,慢慢散去,到最後,盡數飛去,一隻不剩。

  慕容襄略為回神,心如雷鳴,不禁自問,方才的奇觀竟是真的嗎?那傳說中百鳥朝鳳的情景,真真切切呈現在眼前。一個人的琴技竟可以達到如此高深的境界,說是仙人,也不足為過。

  那人隨手在琴弦上按下幾聲短音,琴聲再響起,曲調輕快,仿佛帶著淡淡的喜悅,宛如小溪流水,青梅竹馬,花前月下,郎情妾意,種種情景,在人心裡靜靜流淌開去。

  慕容襄輕輕閉了眼,感受著那琴聲悠揚,體會著發自內心深處的快樂,好像自己便是一名不諳世事的少女,與情人相逢、相知、相戀的過程,隨琴聲而跌宕起伏,時而羞澀,時而欣喜,時而揣測難安,時而心潮澎湃,時而溫柔纏綿。

  她面露喜色,沉浸琴音正深,那曲風忽而一轉,變為雄渾肅殺之音,卻是沙場點兵,金戈鐵馬,氣吞山河如虎。最是濃情蜜意之時,風雲變化,戰爭突起,有情人被迫分離,將軍百戰死,壯士未能歸。

  到最後,琴音漸漸悲愴,不想生離,竟是死別,睹物思人,欲語淚流,如花美眷,白髮紅顏,衝冠一怒,天地失色。所有過往,盡在心底凝結成傷,人生不過百年,哀莫大於心死。三生石上,依舊有著我們不變的誓言;千年輪回,你是否還一直記得我最初的模樣?

  琴聲幽幽,餘音嫋嫋,待得最末一聲停滯,只留下無盡的悵然,與一如既往的孤獨,斯人已逝,天地之間,唯有渺小的自己仍然存在著,在數不盡的白天與黑夜繼續流浪。

  軒轅霽雲聽得也是心中難受,但自小所受教誨便是喜怒不形于色,尚能強自鎮靜,突然感覺身邊微微的聲響,轉頭看去,慕容襄滿臉淚痕,眼神冰涼,小小的身影,竟是說不出的悲傷與寂寥。

  “你們出來吧。”那人歎了口氣,說道,聲音不大,卻是十足的莊嚴,讓人不能拒絕。

  軒轅霽雲牽著慕容襄轉出隱身的松柏,走上前去,離那人約有二十步之遙站定,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又擔心慕容襄的情緒,只直直地站著,不能言語。

  那彈琴的文士約莫五旬上下,容貌清峻,氣質高雅,一身白衣,衣袖長衫隨山風而翩然翻飛,隱有仙風道骨,儼然不食人間煙火的隱士高人。

  他看著面前的少年與孩童,一個淡淡憂愁,一個深深悲涼,不禁說道:“你們這兩個娃兒,倒是很有意思。說說吧,聽出些什麼來了?”

  軒轅霽雲好歹是皇子,稍微鎮定心神,當即答道:“先生琴技高超,歎為觀止。方才奏琴,用心用情,先喜後悲,令聽琴之人,感同身受!”

  那人點了點頭,說道:“不錯,你應該也學過一些時日。”他轉向慕容襄,問道:“你呢?”

  慕容襄心在琴聲之中,不能自拔,對他的問話,竟是恍若未聞,不予理睬,只是默默流著眼淚。

  軒轅霽雲沒想到慕容襄年紀雖小,對琴音的感受卻如此之深,見她神情楚楚,心中憐惜,拉了拉她的衣袖,柔聲說道:“子非,別哭了,先生在問你話呢。”

  那人擺了擺手,說道:“無妨,這個小娃兒的表現已經回答了。你們兩個小小年紀,就能感觸良深,實在不容易,尤其這個小娃兒,天生是個多情種子,只怕今後情路坎坷得很。”

  他收了古琴,放於身旁一個布袋行囊之中,站起身來,彈了彈身上的落葉,面朝兩人,含笑說道:“那人掐指算到我最近幾日會遇到中意的徒兒,我原本還不信,不想竟是真的。”

  軒轅霽雲本就是愛琴之人,聞言大喜,上前一步,正要言語,那人似乎猜到他的心思,目光炯炯,沉聲道:“秦某一生高傲,此前從未收徒,並早有誓言,如無良材,也不勉強,此身技藝,便由上天收了去;若有良材,但憑心意,今生唯只授一人爾。”

  軒轅霽雲一時未明其中含意,有些出神,卻聽得他又問道:“你們兩人,可有誰願意做我徒弟,跟我學琴?”

  “我願意!”軒轅霽雲脫口而出,繼而醒悟,回頭去看慕容襄,卻見她已抹去淚痕,挺著背脊,小小的身子站得筆直,小臉微微仰著,亦是輕輕點了點頭,過後突然明白那人話中之意,欲言又止,咬著嘴唇不作聲。

  “昔日重誓不可更改,我只能教授一人,你們兩人自己決定吧。”那人語氣清淡,隱有惋惜之意。

  軒轅霽雲心念意動,一刹那轉過無數思想,也不再看慕容襄的表情,眼神清明,心底有了決定,朗聲說道:“即是如此,對先生的仰慕之意,霽雲唯有放在心底,不敢奢求。子非聰穎早慧,是不可多得之材,請先生善待于他,盡數教授。”

  慕容襄知他真心喜愛學琴,聞得此言,又驚又急,側過頭去看他,只見他微笑望著自己,神情真摯。

  她心中一緊,正要出言拒絕,小手卻被他輕輕握住:“子非,你學了,便是我學了,沒有區別的。”

  “但是,你本來……”她有絲猶豫,仿佛自己剝奪了別人最寶貴的財富一般,心下不安。

  “拜師學藝之事,本就是機緣巧合,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你又何必自責。”他附在她耳邊,低低說道:“再說,我是當朝的三殿下,這個身份,哪裡有那麼多時間去學琴?不過說著好玩罷了。”

  那人見得軒轅霽雲如此神情,知他在安慰慕容襄,又見他年紀不大,氣度卻是不凡,不禁微微點頭贊許。

  慕容襄點了點頭,面朝那人,當即跪拜在地,雙手抱拳,正色說道:“徒兒慕容襄拜見師父!”說著,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幾個響頭。

  那人笑呵呵地走近身來,伸手扶起,說道:“好徒兒,好徒兒!為師今日真是高興!”

  軒轅霽雲亦朝他抱拳笑道:“恭喜秦先生,你收了個好徒弟啊!”

  那人拉了慕容襄的手,得意說道:“既成了師徒,為師的名號,現時便要說與你聽,免得他日你學成,與人比試,得勝之後,旁人問起你師承何處啊,你還呐呐說道哎呀,我還不知道啊,待我再去問問,那豈不是要讓人笑話!”他本來一向自視清高,平時沉迷於琴,與人交往不多,言語自是稀少而正經,今日收了個極有天賦的小徒弟,大喜過望,卻是一下子轉了性,說話也略略帶點幽默了。

  “子非悉聽師父教誨。”慕容襄答道。

  “好徒兒,你聽仔細了,師父姓秦,單名一個浪字,生平愛琴,常年居住在雲山,有時也四處遊歷,江湖上送了個雅號給為師,喚作琴癡。”那人笑道。

  “琴癡?”慕容襄低低念道。

  “您、您就是雲山三絕之一的琴絕先生?”軒轅霽雲突的想起,驚喜問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2 21:31:26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十九章  山莊來客]

  “什麼雲山三絕?”慕容襄腦中一片渾濁。因為在家中藏書中也看過一些地理典籍,這雲山她是知道的,地處天朝版圖的最西部,峰頂終年積雪,巍峨雄偉,山勢連綿,宛如一道天然屏障,將天朝以西緊緊包圍。雲山以外,便是那被大漢百姓稱之為胡夷之地的戈壁草原國度——流夷國。但是她身居南棠,並無江湖閱歷,家裡世代經商,也沒人與她說太多江湖上的奇人軼事,所以對這大名鼎鼎的雲山三絕,絲毫不知。

  軒轅霽雲解釋道:“傳說中,雲山之巔,住有三位奇人,人稱劍絕、醫絕、琴絕,各自所長,這名號裡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子非能拜琴絕先生為師,實是大幸啊!”

  秦浪笑道:“什麼琴絕不琴絕,那是江湖朋友往秦某面上貼金。不過我那兩位老友,人稱劍絕醫絕,倒是當之無愧的。”

  慕容襄今日拜了師父,心中高興,有心與他親近,便甜甜說道:“師父不要妄自菲薄,方才聽師父彈琴,百鳥來朝,堪稱罕見,莫說那琴絕,就是稱為琴仙琴聖,也是道不盡師父高超琴技之萬一。”雖是恭維之話,卻說的句句誠摯,發自肺腑,把秦浪說得喜上眉梢,心想人人都說童言無忌,既然這個小娃兒都這樣說,那自己的琴技可真是天下第一,無人可及了。

  軒轅霽雲看了看天色,有些著急,忍不住說道:“不瞞先生,我們是沒經家人允許,擅自出來的,現在也待了有些時辰了,家裡的人得知我們不見,怕是要著急了。”

  秦浪點了點頭,瞥他一眼,說道:“山下莊子最近來了不少人,倒是很熱鬧啊,也好,你先回去吧,這個小徒弟,就先留在我這裡,與我好好說會話。”

  軒轅霽雲聞言大急,抱拳說道:“我與子非一同出來,自當一同回去,怎能將他一人留在此地?還請先生見諒!先生如若不嫌,請隨我們一起回去,子非的老師,自是霽雲的貴賓!”

  秦浪眼睛一瞪,沉聲說道:“留他在此,又有何妨?我是他師父,難道還能害他不成!別看這山嶺之間空寂無人,一般的猛禽野獸,也不能對我怎樣,保護小徒兒的安全,倒是綽綽有餘了。”他忽而冷笑道:“再說,你那莊子又大又麻煩,我生平最怕什麼規矩禮節,不去,不去!”

  慕容襄見他們兩人相持不下,為了自己的去留卯上了勁,誰也不能說服誰,暗自好笑,上前勸道:“師父,霽雲哥哥,你們也別爭了。不如這樣,我先隨霽雲哥哥回莊去,給老爺子稟明情況,明日再隨師父學習琴技。”

  軒轅霽雲拉她到身邊,壓低聲音說道:“父、父親千辛萬苦尋到你,一心帶你進京,哪會留你在此專心學琴?子非,父親表面和善,但實際脾氣卻是不小,你可要小心了,儘量不要拂逆他的心意。”

  慕容襄見他如此為自己著想,心中感動,點頭道:“多謝霽雲哥哥提醒,子非自會小心行事。”說著,走去一旁,來到默不作聲的秦浪面前,深深一躬,恭敬喊了一聲:“師父,徒兒有事稟告。”

  秦浪見她似有心事,當下說道:“乖徒兒,你有何難事,儘管說來,讓師父來給你做主!哼,做了我秦某的徒兒,自然不能隨便讓人擺弄欺負!”

  慕容襄笑了笑,說道:“好像到現在為止,都是子非欺負別人,還沒誰人能欺負我呢。”她把秦浪拉去一邊,雙手抱拳,正色說道:“師父,子非不是本地人氏,卻是南棠慕容世家第三子,近日在山下的鏡花水月山莊做客,偶然得見師父,是子非的福氣。那山莊莊主身份有些特別,若他要留子非在身邊,子非也只有遵從,所以我們這師徒緣分,還須從長計議。”

  秦浪見她說話頭頭有條,心中歡喜,說道:“子非徒兒,不用你說,近段時日那鏡花水月鬧騰得厲害,為師也猜到那山莊主人身份不同尋常,你這位小友,怕至少也是個小王爺一類的人物!我原本也怕你的身份尊貴,尚在猶豫,但見你小小年紀,就天資聰慧,收你為徒,我那兩位老友怕是要羡慕得口水長流了,呵呵,為師心中真是歡喜得很,也就不管那許多了。至於你方才所說之事,也沒關係,為師雲遊天下,四海為家,在哪裡教你練琴,都是一樣的,這倒不必擔心,來日方長嘛。”

  慕容襄放下心來,說道:“徒兒多謝師父體諒!今日天色不早了,我們先行告退,明日一早,我再來此跟師父學琴,可好?”

  秦浪牽過她的小手,輕輕掰開,只見柔嫩的掌心上,幾道攀爬時被樹幹草根勒出的紅印,他輕撫上去,心疼說道:“明日到了山下,就吹響此哨,師父自會下去接你。這哨子材質有些奇特,你只需輕輕一吹,方圓兩三裡內,師父都能聽清,旁人卻毫不知曉。”說著,將一隻銀白色的哨子放在她的手心。

  咦,這麼神奇的東西!慕容襄接過來,放在唇邊,輕輕一吹,並無聲響,她有絲詫異,略一沉吟,又吹了幾聲,還是吹不出聲音來。

  卻聽見秦浪輕笑出聲,說道:“這個哨子吹出來的聲音很是獨特,至今世上除你師父之外,倒無第二人能聽出來。剛才你第一下只是輕輕試了一聲,第二下是吹了三長兩短,是與不是?”

  慕容襄欣喜點頭,心想這哨音只怕是超聲波一類的東西,這個師父真是個奇人,說道:“這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寶貝,既方便聯絡,又很是隱蔽,真是太好了,徒兒多謝師父相贈!師父,徒兒要走了,明日再來跟師父學本事!”說完,跪拜下去,又磕了幾個頭,待得站起,再不舍看他一眼,毅然向軒轅霽雲走去。

  軒轅霽雲遙遙向秦浪一抱拳,說道:“先生放心,明日一早我就將子非送到山下。告辭!”說著,牽了她的手,小心朝來路行去。

  秦浪不再言語,只遠遠看著他們兩人離開,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漸行漸遠。

  這上山不易,下山也難,兩人又費了大半個時辰,才重新走回平路,就已隱約聽到有人在喊:“三少爺!三少爺!小公子!小公子!”

  “他們已經在找我們了,看這架式,怕是連父皇都驚動了!”軒轅霽雲皺眉說道。

  慕容襄剛拜了師父,心中高興,呵呵笑道:“管他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正說著,路上一陣塵土飛揚,兩騎疾馳而來,快到身邊時,籲的一聲,馬上之人拽緊韁繩,將胯下駿馬生生停住,隨即跳下馬來,放開手中的韁繩,拱手行禮道:“三殿下,小公子,皇上正在四處尋找二位!”

  慕容襄定睛一看,面前兩人皆是青年男子,都著侍衛裝扮,一人是先前見過的送雛鳥歸巢的吳侍衛,另一人卻是一路為自己和小綠駕車的那名不知姓名的韋謙的隨從。她見都是熟人,含笑地抱拳說道:“兩位大哥哥辛苦了!”那唇邊一抹柔柔的微笑,如一朵含苞待放的水蓮花,在天地間清清淡淡地綻開,把對面之人看得有些癡了。

  軒轅霽雲自己心中也是一動,又瞧見兩人神情,心道,子非年紀雖小,容貌氣質卻如此不同尋常,待過得幾年,多些歲數,那該是如何的傾國傾城!想到這裡,自己都忍不住好笑,子非又不是女子,不過是長得柔弱些,怎能用傾國傾城來形容,用詞不當啊。

  他見兩人尚未回神,當即說道:“父皇找我們所為何事?”

  那不知名隨從聞言醒悟,低下頭去,卻聽得吳侍衛稟道:“回三殿下,說是莊中來了客人,派我二人尋兩位回莊去。”

  “好,我們這就回去!”軒轅霽雲應道,轉頭看看慕容襄,問道:“子非,你也走累了,我們同乘一馬回去,可好?”

  慕容襄點點頭,說道:“本來是沒啥問題,但我不會騎馬呀。”

  軒轅霽雲哈哈大笑道:“之前聽韋大人說起,你貴為神子,本事出神入化,無所不能。現在見了,才知也不是那樣啊。”

  慕容襄哼了一聲,說道:“哪有誰一開始就什麼都會的?神仙是人做,修煉不辭勞;吃得苦中苦,正果才修到。我還是小神仙,有不會之處,那也正常得很。我這樣子,三殿下怕是失望了吧?”

  軒轅霽雲微微蹙眉:“不是說好了嗎,怎麼又叫我三殿下?嘴巴撅那麼高,生氣了?”他拉了她的手,正色說道:“子非,從我記事開始,就是作為天的兒子,眾星拱月般寵著,須知那種高高在上的滋味,別人喜歡,我卻並不眷戀。先前我只是好奇,跟著父皇來看看,所謂神子,是什麼模樣的。卻不曾想到,會遇到這樣獨特的你,天資聰慧、洞悉世情自不必說,最難得是喜不遮掩,悲時淚落,有血有肉,真真實實,我歡喜都來不及,又怎會失望!”

  慕容襄見他一字一頓,句句誠摯,改口說道:“霽雲哥哥,我知道你對我好,子非記在心裡的。莊中既有客人,我們就快些回去吧,莫讓皇上等久了。”

  軒轅霽雲聞言,一指身邊駿馬,喚道:“吳侍衛,送小公子上馬!”

  那吳侍衛應了一聲,說道:“小公子,請了!”說著走過來,將慕容襄一把托起,輕輕放在馬鞍上,拉了韁繩放在她手裡,囑咐她抓緊。

  軒轅霽雲見她坐穩了,拂開衣衫前擺,自己也是一踩腳踏,翻身上去,抓了韁繩在手,將慕容襄小小的身子圍在懷中,在她耳邊說道:“子非,坐好,我們回去了!”說著,雙腿輕輕一夾,朝鏡花水月方向馳去。

  剩下兩人見他們遠去,不敢遲疑,也躍上馬,同坐一騎而去。

  軒轅霽雲怕她是第一次騎馬,太快了吃不消,一直控制著速度,慕容襄看著身邊飛馳而過的景色,感覺很是新奇,不由得咯咯直笑。

  到了山莊門口,看見鏡花水月的牌匾,軒轅霽雲一扯韁繩,身下駿馬嘶叫一聲,停了下來,有侍衛扶著,自己先行下來,再伸手小心去抱慕容襄。

  “騎馬真有意思,霽雲哥哥,你教我騎馬好不?”慕容襄下了馬,興奮勁還沒過去,拉住軒轅霽雲問道。

  軒轅霽雲幫她理了理衣衫,拂去身上的草屑,牽了她往正廳走去,邊走邊說:“你又要練琴,又要騎馬,只是一日,就生出兩個念頭,不知明日又是什麼?”

  “我的勤奮好學,那是出了名的。反正你不點頭,我就當你答應了啊。”慕容襄嘻嘻笑道。

  兩人一路說話,進了正廳大門,但見軒轅無極端坐首位,韋謙和蕭桓一左一右坐著,太監宮女四周站著伺侯著。

  那對面的座位上,還坐了一人,頭戴淡藍色書生巾,身著同色衣衫,神情溫和,俊秀的臉上微微流露出些許倦意,嘴唇四周隱隱一圈青色,能看見冒出頭的胡茬,此時正端了杯茶,剛要放到唇邊。

  慕容襄見得那人容貌,心中喜不自禁,大步奔了進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2 22:10:38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二十章  一笑傾城]


  “爹爹,你怎麼來了?”慕容襄歡叫一聲,奔過去,撲進慕容清楓懷裡。她本不是性格熱情之人,只因離家幾日,乍見親人,一時控制不住,情緒流露。

  慕容清楓答應一聲,摟她入懷,溫柔撫摸著她的頭髮,手指微微抖著,顫聲說道:“寶兒,爹爹兩日沒見你,想念得厲害,你在這裡還好嗎?有沒惹下什麼禍事來?”

  未等慕容襄開口,身後的軒轅霽雲謙和有禮答道:“慕容伯父放心,子非在這裡做客,乖巧得很,我們大家都很喜歡他呢。”

  “子非?”慕容清楓喃喃念道,有些愕然,卻是忍住不發,放開懷中的慕容襄,眼神迎上軒轅霽雲,拱手行禮道:“這位是三殿下吧?草民慕容清楓,叩見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說著身子前傾,竟是要行那跪拜之禮。

  軒轅霽雲哪敢怠慢,趕緊伸手扶住,口中說道:“慕容伯父快快請起!子非是霽雲的朋友,霽雲在伯父面前自當是晚輩,伯父卻行如此大禮,實在是折煞霽雲了!”

  慕容襄在一旁咯咯笑道:“爹爹,霽雲哥哥說得是,我都不用對他行禮,你也就免了吧。”

  慕容清楓站直身子,無奈說道:“你這孩子,真不懂事,傳了出去,要給別人笑話的。”

  軒轅霽雲含笑說道:“子非這個樣子,才是他的本性,我歡喜得很。”

  慕容襄感激看他一眼,轉頭回來,手指撫上慕容清楓有些紮人的下巴,低聲說道:“爹爹,你憔悴了許多,可是因為寶兒的緣故?”

  慕容清楓見她無恙,放下心來,故意板起臉說道:“誰叫你到處亂跑,突然失了蹤影,把一大家人嚇得不行,你祖母和娘親哭得那是肝腸寸斷,我不來尋你怎行!”

  軒轅無極在對面聽得此言,見慕容襄小嘴微微撅起,大笑出聲,朗聲說道:“說來說去,都是朕尋覓神子心切,派了韋愛卿前去南棠查尋,好不容易找到子非,子非卻是不願隨他進京見朕!朕無奈之下,才決定微服出巡,到這離南棠不遠的莊子來候著,也算是各退一步啦。”話說得輕巧,卻足見他對慕容襄的重視,這普天之下,能讓皇上出宮離京,親自走上一遭的,也唯獨只有慕容襄一人了!

  韋謙又自立起,朝著慕容清楓兩人說道:“為了請小公子來此,蕭丞相和老夫使了一點不光彩的手段,還請慕容公子不要怪罪!”

  慕容清楓抱拳說道:“無妨,無妨,倒是小兒一路給兩位大人添麻煩了。”

  慕容襄眼珠一轉,笑道:“哪有添什麼麻煩,我們一路都是昏睡,倒是安靜得很呢。”

  韋謙呐呐說道:“這個,這個……”眾人聽了,皆是哈哈大笑。

  軒轅無極賜了座,兩個大小孩子也坐下來,和眾人一起說會話。

  談笑間,慕容襄方才知道,那日她和小綠在畫店外面上了馬車,紀宣又驚又急,飛奔回府報告,好歹知道人是韋謙請走的,總算不至於太過擔心。等到傍晚,仍未見歸,家中眾人終於著急,慕容清楓趕緊找了馬車,帶了家僕去城北尋找,一路問詢,那韋謙他們所乘馬車太過特別,很是招搖,所到之處路人記憶深刻,竟被他一路問起尋到這鏡花水月來了,門口侍衛自是不讓進,他便報上韋謙的名號,於是被請到莊中,見到韋謙和蕭桓二人,引到軒轅無極面前。為了尋她,慕容清楓這兩晚一直趕路,幾乎不曾合眼,所以看起來那般憔悴;那輪流駕車的紀宣和另一家僕更是疲憊不堪,進莊之後,已安排在偏院歇息去了。

  軒轅霽雲和慕容襄回來得晚,莊中午膳已經用過,丞相蕭桓雙手一拍,自有太監另外傳了午膳送去偏廳,兩人去得那邊自行用過。

  午膳過後,再回到正廳來,軒轅無極卻是已經回院歇息去了,其餘人等也各自散去,只留了慕容清楓坐在屋中沉思。

  慕容襄打個哈欠,有了困意,走過去靠在爹爹身上,昏昏欲睡。

  軒轅霽雲見她很是疲憊,心想一個六歲的小娃兒,出去大半日,又是爬山,又是騎馬的,著實不容易,便說道:“霽雲在前帶路,伯父帶子非回屋歇息去吧。”

  慕容清楓點了點頭,抱起慕容襄,說道:“有勞三殿下了!”說著,兩人一前一後,即朝慕容襄所住的小院行去。

  慕容襄蜷在爹爹懷裡,半睡半醒,迷糊間感覺自己被輕輕平放在床上,聞聽慕容清楓輕喚小綠的聲音,有人小心給自己脫去外衣,蓋上被子,又隱約聽到軒轅霽雲告辭的聲音。

  她也不睜眼,說道:“爹爹,你也累了,去外屋床上歇息下吧,寶兒等會還要好多話要給你說。”

  慕容清楓嗯了一聲,坐在床邊,大手撫上她光滑柔嫩的臉頰,歎了口氣,說道:“皇上說很快就要帶你進京,怎生是好?你祖母和爹娘如何捨得,你還這麼小,又是個女孩子……”

  慕容襄隨口嘟囔一句:“我現在才不會跟他去呢,爹爹放心,我會說服他的。”

  “對了,皇上和三殿下都叫你子非,卻是為何?”慕容清楓突的想起,繼而問道。

  慕容襄含糊答道:“我告訴皇上,子非是我的字,他現在倒沒明白過來。”

  “子非?”慕容清楓念著,笑道:“你這娃兒,真想得出來,這麼大膽將這秘密昭告世人,不過,這子非二字並無特別之處,如非知道你的身份,倒真是不會在意。”

  卻見她翻個身,面朝裡方,已逕自睡去。

  一覺醒來,已是黃昏暮色,夕陽在窗前灑下一片淡淡的金粉。

  慕容襄揉了揉眼,慢慢爬起,坐在床上,還不甚清醒。

  “寶兒,醒了啊?”慕容清楓推門進來,吩咐小綠給她梳洗裝扮。

  小綠用清水為她洗了臉,將頭髮梳好,又給她穿上皇上賞賜的華服,再送到慕容清楓面前,只見一個俊俏可愛的小男孩翩然呈現。

  慕容清楓贊道:“寶兒真是好容貌,再配上這衣著服飾,勝過那天上下凡的小小金童了!”

  慕容襄很是得意,說道:“爹爹是美男子,寶兒的相貌自是不差!”說著拉了慕容清楓,去到那口裝有珠寶的箱子跟前,開了箱蓋,嘻嘻笑著,獻寶一般道:“爹爹你看,全是皇上賞我的,好多珠寶!怎樣,夠我們家開個珠寶商行不?”

  慕容清楓見得箱內如此眾多的奇珍異寶,很是驚奇,說道:“看來皇上現時真是很喜歡你,你更要小心謹慎,以免招人妒嫉,生惹是非,須知爬得越高,則跌得越慘。”

  慕容襄聽得有理,答道:“寶兒記住了。”

  是夜,月色朦朧,軒轅無極傳旨,宣了眾人在莊中梅園賞梅。

  時節已快過初春,許是山谷地理位置和氣候的原因,莊中的梅花比別處開得晚了許多,花期更是達到一月半有餘。

  這裡的梅花皆是白梅,花色晶瑩潔白,映著淡淡的月光,疏影橫斜,暗香浮動,人在其間,如臨夢境一般。

  眾人坐在一處亭內,品著青綠鮮嫩的新茶,淺嘗桌上的些許瓜果小吃,亭外,一名宮裝樂師,手持一隻洞簫,靜靜地吹,花香幽幽,月色溶溶,簫聲清清,此等景致,似幻似真。

  眾人都莫不出聲,只安靜地聽著,看著,思量著。

  忽有一人拍了拍手,卻是軒轅霽雲說道:“父皇,今晚這情景,倒讓我想起了去年在宮中,和兩位哥哥玩過的一個填字遊戲來。”

  軒轅無極問道:“什麼填字遊戲,霽兒倒說來聽聽?”

  軒轅霽雲說道:“清風楊柳,淡月梅花。在兩句中間各填一字,使之既多了意韻,顯得更為靈動,又能不失其原有境界。”

  軒轅無極微微點頭,笑道:“嗯,很有意思。那你們都填了什麼字進去呢?特別是你那二哥,平時重武輕文,最煩就是吟詩作畫,他卻是填了個什麼字進去?朕倒是很好奇啊。”

  軒轅霽雲笑道:“二哥的答案是清風(吹)楊柳,淡月(照)梅花。”

  軒轅無極哈哈大笑,說道:“韋愛卿,你來給評評,這兩個字如何?”

  韋謙聞聲立起,拱手說道:“回皇上,微臣認為,二殿下所填之字,倒是十分直白,甚好。”

  軒轅無極好笑說道:“話雖如此,原句的意韻則是蕩然無存了。霽兒,那乾兒和你又分別填了什麼字進去?”

  “太子哥哥所填是清風(拂)楊柳,淡月(映)梅花。”軒轅霽雲說道:“霽兒所填是清風(舞)楊柳,淡月(唱)梅花。”

  蕭桓見軒轅無極望向自己,知他是想讓自己點評,不待問話,已沉吟道:“微臣認為,太子殿下所填之字,正統氣派,中規中矩;三殿下所填之字,則是靈動瀟灑。”

  軒轅無極轉向慕容襄,問道:“子非,依你之見,這個填字遊戲,他們三人之中,誰為最佳?”

  慕容襄賴在慕容清楓懷中,正想著如何移植幾株白梅回慕容世家的園中,聞得此言,懶懶伸頭出來,慢吞吞說道:“回皇上,三位殿下填得都很好啊。”

  軒轅無極挑眉說道:“什麼都很好,總有個優劣之分吧?”

  慕容襄笑道:“三位殿下性格各異,所長亦不同,正是最好的搭配,陛下心裡應該明白得很。”從那填字當中,足見各人性格,太子為人正統莊重,二殿下和三殿下,一個尚武,一個尚文,將來輔佐太子治理江山,已是極好的搭配,這皇帝老兒應該歡喜還來不及呢,哪是真的要想分個什麼優劣來。

  軒轅無極但笑不語,其餘眾人聞言,方才恍然大悟,慕容襄看問題實在透徹,這神子之名,非比尋常。

  軒轅霽雲對這個新交的小朋友更加佩服,想了想,問道:“子非,如若是你來填,你會分別填什麼字進去?”

  慕容襄心道,怎麼古往今來,詩人們吟月唱雲,詠梅頌竹,所思所想,用詞用句,都差不多呢?呵呵,這個填字遊戲,前世早就看過,自然也知道最佳的字是什麼了。

  儘管如此,也不能脫口而出,總要表演一下思考的情景罷。想著,她站起身來,步出亭去,立于梅樹之下,伸手在矮處枝頭摘下一朵小小的花苞,放於掌心,輕輕嗅著那淡淡花香,感受著那沁人心脾的美好,眼波流轉,對著亭中眾人嫣然一笑,吟道:“清風扶楊柳,淡月失梅花。”

  月影清輝,如流水般淌在枝頭花間,更映出慕容襄膚色晶瑩素潔,容貌清雅脫俗,那小小的身影,在眾人眼裡,竟仿佛是從月宮中飄然降臨的小仙子一般。

  軒轅霽雲立時呆了,心底猛然冒出如此一句: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子非若是女子,那我便是舍了一切,也要留她在身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2 22:11:02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二十一章  曲終人散]


  軒轅無極遠遠看著慕容襄,一身清輝,宛若仙童,不覺念道:“至尊天朝,譽滿四野。群星璀璨,普照大地。中有雙子,明月曖日。神靈光輝,名留青史。”他回過頭感歎道:“兩位愛卿,朕方才想起國師這臨終留言,其中所提明月,應該就是子非了!但不知何謂雙子?曖日又是何意?”

  韋謙與蕭桓對視一眼,均不能理解其中深意。

  軒轅霽雲也知道神算老人遺言一事,聽得他這麼一說,接道:“父皇說得好,人如明月,心如明月,以長空皓月來比喻子非,那是再合適不過了!”

  慕容襄回到亭中,向眾人施了一禮,走去爹爹身邊,卻聽得軒轅無極說道:“子非,朕離京也有一段時日,所謂國不能一日無君,朕心事已了,也該回去了,你明日就隨朕一起回京吧!”

  慕容清楓剛握住她的小手,聞言手中一緊,慕容襄小手微痛,知他心意,當即低聲說道:“爹爹別急,我自有主意。”

  只見她朝軒轅無極一抱拳,小嘴一張,脆生生說道:“承蒙皇上厚愛,但不知皇上要子非進京,所為何事?”

  軒轅無極答道:“先前不是說了嗎,你是上天賜給朕的神子,朕的江山,需要你來輔佐!”

  慕容襄正色說道:“皇上,如今我大漢天朝,國強民富,太平盛世,子非一個小小孩童,就算是神子天降,對這江山社稷,又有何幫助?難道就靠吟個詩、對個句、解個夢,就能夠立足朝廷,定國安邦?皇上需要的,是真正能文能武,國之棟樑,而不是子非這種只會賣弄下嘴皮,逗皇上開心的小娃兒。”

  軒轅無極面無表情,聽她繼續說道:“子非年紀尚小,要學的東西還多,還請皇上收回成命,讓子非回家繼續研習。隨皇上進京,倒不急在一時……”

  軒轅無極皺眉打斷她道:“你已是神子,卻是還要學什麼,臨域也有書院,宮中也有典籍,朕一聲令下,自會盡數對你開放!”

  慕容襄轉念一想,索性隱晦承認自己是神子,神子的意見,皇帝老兒總還要給幾分薄面吧,於是搖頭道:“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子非既來此世,現是肉胎凡體,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東西是不明白的,自當學習不止,方才生命不息。”她看了看韋謙與蕭桓,說道:“皇上身邊已文有蕭丞相與韋學士,武有冷大將軍,朝中人才濟濟,暫也不缺子非一個罷!子非正好身處民間,查探我朝世間民情,體會百姓疾苦,招攬能人志士,為我天朝將來的繁榮盛世、四方來朝,暗中積累資本,奠定根基,以求他日厚積薄發,真正為皇上分憂解難!子非所想,皇上意下如何?”

  眾人聞得此言,甚覺有理,目光齊齊望向軒轅無極,看他如何定奪。

  軒轅無極低頭沉吟片刻,突然高聲喚道:“來人!”一名老太監應聲而來,靜立在他身旁,恭候他的指示。

  “朕要昭告天下,給南棠慕容襄賜號明月公子!”軒轅無極宣道。

  他看著慕容襄,笑道:“子非,你口才很好,句句說中朕的心事,朕沒法不允你。但是,朕也要出個條件,賜個名號給你,天下皆知,你也別想躲到哪裡去。朕可以給個期限,讓你去學習提高,做自己想做之事,但在此期間,你只能乖乖做朕的民間之臣,將來期限一到,必須回到朕的身邊來!”軒轅無極說完,心中很是得意,神子天降的預言,雖是皇室秘史,但難保不被傳到皇宮之外的其他地方去,莫說那些早就對天朝虎視眈眈的臨近諸國,單是他座下那人,就對這江山覬覦已久,唉,偏生先皇定下那該死的遺詔,讓他雖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對那人卻是動彈不得。每每一想到此,便是如刺在喉,難受異常。所以一定要留子非在身邊,以神子的智慧,再加上剛才所呈現出來的心胸與抱負,定能為他解決所有難題,呵呵,他已經等不及看到子非光照朝堂的那一刻了!

  慕容清楓聞言松了一口氣,慕容襄卻是暗中叫苦不已,什麼勞什子的明月公子!所謂人怕出名豬怕壯,如此一來,天下誰人不識他,哪裡還有什麼自由!

  她正要再辨,突然看見軒轅霽雲投來的目光,裡面盡是告誡之意,想起昨日他對自己說的話,心知這已經是皇上的底限,最好便是就此打住,不能再得寸進尺了。

  慕容襄歎了口氣,就此作罷,對那明月公子的名號,只好認了。

  軒轅無極見她神情鬱悶,好笑道:“子非,朕這朝堂之位,別人寒窗苦讀數載,費盡千辛萬苦,才能佔據一席之地,你難道就一點不稀罕麼?”

  慕容襄隨意答道:“正所謂,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官職地位只是一個形式,子非不論在朝在野,心中所想,只此一樣,便是為我天朝之崛起而竭盡全力。”

  軒轅無極聽得龍顏大悅,眾人也是暗自點頭。

  一旁的丞相蕭桓立起身來,抱拳說道:“恭喜皇上又得一良臣!”

  其餘眾人皆是隨聲附和,令軒轅無極面生光彩,心中喜悅更甚。

  大家繼續品茗賞梅,各懷心事,原本清幽和諧的意境,竟生生變了味。

  慕容襄牢記學琴之約,第二日一大早,便稟明爹爹,隨著軒轅霽雲乘了馬車,去得那山下。

  她掏出秦浪所贈銀哨,吹了幾下,沒過多久,一個白色身影如大鵬展翅,自山間騰挪起落,飛躍而下,正是琴絕先生秦浪。

  “徒兒見過師父!”慕容襄見他到來,躬身欲拜。

  “乖徒兒,不用多禮!”秦浪忙拉她起來,說道:“為師等你多時了,快快隨我上山,你我時間已經不多了!”

  慕容襄有些詫異,被他拉著往山上走,只好回頭看看軒轅霽雲,無奈一笑。

  軒轅霽雲立在馬車旁,含笑說道:“子非但去無妨,我在這裡等你回來。”

  慕容襄應了一聲,已被秦浪輕輕架起,身體淩空,在山間遊走,幾個回合,便已上了半山腰,來到昨日聽琴處。秦浪也不停下,繼續飛馳,轉過一片松林,來到一處茅屋前。

  “這就是師父在此地的歇身之所了。”秦浪放下她,徑直走了進去。

  慕容襄不明所以,只好跟了進去。

  屋中甚是簡陋,傢俱皆是竹制,一桌、一椅、一床、一幾而已,桌上一架斑駁古琴,正是他昨日所彈奏之物,裝琴的布袋放於一旁,琴邊還有一個綁好的包裹,除此之外,也無他物,到處乾乾淨淨。

  “師父可是要離開此地?”慕容襄見狀,大吃一驚,走過去拉住他的衣袖問道。

  秦浪歎了一聲,說道:“原本是想在此地多待些時日,好好教你學琴,不想昨夜得到口訊,我那人稱醫絕先生的老友,急於救人,需為師自創清心咒配合療之,否則病人恐有性命之憂。我今早與你有約,便多留一夜,只等你到來,與你好歹話個別……”不知怎的,他心中悵然,忽然十分不舍這個剛收的小徒兒,

  慕容襄知他心意,急忙說道:“救人如救火,師父快快啟程吧,傳授之事,來日方長!”

  秦浪抱她起來,放於椅上,撫摸下她的頭髮,說道:“乖徒兒,我那老友現在西頤,據此路途甚遠,不知你還在這山莊待多少時日?為師辦完此事,便回來尋你!”

  慕容襄調皮一笑,伸手去摸他的短須,說道:“徒兒很快就要跟爹爹回家啦,師父以後就到南棠來找我吧。”

  “也好,我也不想你在那山莊久留,為師從來不喜權貴,一向避而遠之。”秦浪終於有絲歡喜。

  可是,如不出意外,她這一輩子與師父口中不甚喜歡的權貴,是難脫干係了!慕容襄不由得一陣苦笑,不敢有所隱瞞,只好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知秦浪,當然,自是隱去自己前世經歷不提。

  神子天降?明月公子?

  秦浪聽了她的故事,不禁啼笑皆非。天哪,他收了怎樣一個徒弟!先前還想到自己兩位老友見了,會羡慕得要命,現在想來,怕是會嚇得要命才是。他一生淡泊,隨意慣了,甘願做一個隱士,卻不曾料得,他的徒兒,小小年紀,就得到當今皇上賞識,很快就會光耀天朝,路人皆知。麻煩,真是麻煩!

  慕容襄見他臉色,小心問道:“師父是否覺得徒兒麻煩,不想要徒兒了?”

  秦浪沉默一會,取過古琴,說道:“我彈個曲子,就當是今日送別之音。”說著,輕撫琴弦,撥弄有聲,彈出一曲,琴聲悠長且低迷,偶有轉折,有無奈、有別離、有不舍、有安慰、有期待、有歡喜,個中滋味,盡在曲中。

  一曲終了,秦浪站起,說道:“為師送你下山去吧,莫讓你那個小朋友等久了。”

  慕容襄已從他曲中聽出他的心意,知他真心喜愛自己,當即放下心來,說道:“師父您也要保重身體!”

  兩人下得山去,回到馬車停靠處,卻見軒轅霽雲坐在馬車駕駛處,懶懶牽著韁繩,一動不動望著山上,若有所思。馬車旁邊,不知何時多了名太監打扮的人,正在向軒轅霽雲說著什麼。

  “怎麼這麼早就下山來了?”軒轅霽雲一見他們,一下子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不解問道。

  秦浪朝他點一下頭,算作招呼,隨即轉身朝山上行去。

  慕容襄望著師父遠去的身影,對軒轅霽雲說道:“師父有事要離開一段時日,只好以後再教授我學琴了。”她抑住心中的不舍,有意笑道:“學琴不成,我就專心跟你學騎馬啦!”

  軒轅霽雲看著她,眼底是抹不去的憂愁,輕聲說道:“子非,我也要走了,再有半個時辰就要啟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2 22:11:35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二十二章  後會有期]


  慕容襄一時呆住,半天沒反應過來。

  軒轅霽雲心中難過,拉住她的手,歎了口氣,說道:“京中急報,漓水中下游各地久未降雨,旱情加重,如此下去,只怕連春耕的種子都沒了,來年更將是顆粒無收。父皇急著回朝商議賑災一事,蕭丞相他們已經做好準備,馬上就要班師回朝。”

  慕容襄驚道:“如此大事,怎會延至此時才報!皇上還有心思微服出巡?”

  軒轅霽雲搖頭說道:“我隨父皇出來二十餘日,想必是朝中有人暗地壓了消息,唉,此是家事,不說也罷!子非,父皇應該還有話跟你說,我們這就回山莊去吧!”

  兩人回得鏡花水月,但見大門口數駕馬車停靠,宮人侍衛整裝待發,蕭桓與韋謙站在一邊議事,軒轅無極坐在廳中,也不言語,桌上的茶卻已經冷了。

  “子非,你回來得正好!朕要回京了,過來跟朕好好說會話!”軒轅無極一見他們進屋,招手說道。

  “草民叩見皇上!”慕容襄走過去,剛要行禮,被他一把扶住。

  軒轅無極總算露出一絲笑容:“你是朕親自賜號的明月公子,雖不是正式官職,但也算是朕的臣子,以後也不要再稱什麼草民了!”

  慕容襄點頭答道:“子非遵命。”

  軒轅無極面露憂色,說道:“霽兒應該也跟你說了,朕急著回京,今日便要出發了!”

  慕容襄望著他,心想這皇帝日理萬機,憂國憂民,實在不好當得很!中國古代天災人禍眾多,科學技術又不發達,如是旱情連綿下去,唯恐長達幾年之久。昨日才說到天朝太平盛世,看來馬上就要改寫了。人類在大自然面前,是多麼渺小啊!

  “請皇上保重龍體!”她也不知如何安慰,只低低說上一句。

  軒轅霽雲上前一步,盯著慕容襄,問道:“子非,你我雖只相處兩三日,但在我心裡,卻仿佛認識了多年似的。今日即將別離,有一句話,我要替父皇問清楚,你可想好了再答!”

  慕容襄說道:“霽雲哥哥請說,子非自當誠實回答。”

  軒轅霽雲望向軒轅無極,見他微微頷首,轉頭面朝慕容襄,正色問道:“一別之後,便是兩地相隔。民間有一句話,叫做天高皇帝遠。我且問你,你須得定個具體期限,究竟何時來京城輔佐我父皇治理天下?”

  問來問去,還是老問題!他們也把這個神子身份想得太神奇了吧?其實自己真的什麼都不會啊,真是!

  慕容襄看了看軒轅無極,見他也是滿面希冀,翹首以待,心中不忍,扁了扁嘴,無奈說道:“回皇上,世事無常,風雲變幻,一時也說不清楚。若真要給子非這段磨礪的過程定個期限,那就約定十年吧。十年後的今日,子非定去京城覲見皇上,說話算數,不見不散!”呵呵,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可以發生太多事情,十年之後她會變成什麼樣,這個朝代會變成什麼樣,誰又說得清楚呢?十年,多好的數字啊,真是令人嚮往!

  “十年?”軒轅無極喃喃說道,心中思量,本朝臣子之中,丞相蕭桓便是最為年輕位重,二十歲欽點探花,三十一歲便官拜丞相,此是極好的明例。十年之期,的確有些漫長,但十年之後,子非不過一十六歲,正是少年英才,入朝為官,時候倒剛剛好!

  “那好,朕答應你,十年後的今日,也就是丁亥年的二月十八,朕在京城等著你的到來,那個什麼,不見不散!”軒轅無極權衡之後,欣然應允:“來人,將朕的金牌拿來!”

  一名太監從旁邊奔出,雙手奉上一塊精光璀璨的金牌。

  軒轅無極將金牌遞到慕容襄手裡,說道:“朕賜你一塊金牌,日後在外行走也方便。這牌子世上僅此三塊,除此之外,只太子一人才有。見此金牌,如朕親臨!你須妥善保存,謹慎使用。”

  慕容襄沒想到他會一下子首肯,還賜了金牌,有些發愣,低頭去看那金牌,但見形狀長方,三寸見長,上面印有軒轅無極名號,並刻有五爪飛龍,做工精緻,入手極沉,竟是真金鑄造。還好很快反應過來,當下一輯在地,叩頭謝恩:“謝主隆恩,子非定當專心學習,不斷進取,為皇上效力,萬死不辭!”

  軒轅無極點點頭,說道:“你們先退下吧。來人,傳韋大人和蕭丞相進來,這旱災之事,朕還要與他們再商議一下。”

  兩人起身告辭,退了出去。

  路上碰到韋謙和蕭桓急急過來,慕容襄心中一動,伸手相攔,說道:“韋大人,蕭丞相慢走,子非有話相告!”

  見兩位大人疑惑停步,慕容襄問道:“子非愚鈍,請問兩位大人,旱災一事,現有無應對之法?”

  蕭桓答道:“這個還需回朝與眾臣商量,目前蕭某和韋大人也只想到國庫撥款賑災,興修水利抗災兩點。”

  慕容襄點頭道:“興修水利,刻不容緩。但是不管是旱情,還是水災,都須防患於未然,在平時就要注意植樹造林,防止水土流失才是。”在這個朝代,人類還沒有能力去改變環境,從歷史發展趨勢來看,也不能去冒然改變環境。如今之計,只能去逐步適應自然,做些力所能及的調整罷了。

  韋謙撫須贊道:“植樹造林,很好,很好!”

  慕容襄又道:“我聽說旱災之後,極易又出蝗災,兩位大人還須從全域出發,多加考慮!以上說法,可是蕭丞相的建議,與子非無關的,兩位大人請勿在皇上面前提起啊。至於賑災一事,我慕容世家在各地的米行藥行,屆時會傾盡所有,向朝廷災區無償供應糧食和藥材,就算是子非為賑災盡一點綿薄之力吧!”

  蕭桓大喜過望,抱拳說道:“小公子所言,我等自會記在心上。對於小公子仁義之舉,蕭某在此代皇上謝過!”

  慕容襄笑著搖頭,心道,謝我做什麼,沒見皇上賞我一箱珠寶嗎?那真是顆顆晶瑩,件件耀目,若變作現錢,恐八十萬兩還有多,這羊毛出在羊身上,慕容世家沒花錢財,又贏得聲名,何樂而不為!

  慕容襄想起一事,又道:“先前路上是和兩位大人開玩笑,所以一直默認這小公子的稱呼,呵呵,在兩位大人面前,子非是晚輩,以後就叫我子非吧。”

  韋謙和蕭桓笑著稱是。

  “好了,我與子非去別處說話,你們快去見父皇吧。”一直沉默的軒轅霽雲突然說道,拉了慕容襄向外走去。

  此時春光明媚,園內紅花碧草,一派生機,兩人來到一處小橋流水,靜靜相望,也不言語。

  慕容襄見他神情鬱鬱,猜想是擔心旱災之事,當下安慰道:“霽雲哥哥不必擔憂,所謂多難興邦,檢驗一個國家的的實力和凝聚力,便是從舉國上下對待災難的態度和戰勝困難的能力開始的。”

  軒轅霽雲握住她的小手,苦笑道:“不僅如此,我也捨不得你。與你相處越久,則眷戀越多。真恨你為什麼要與父皇定下十年之約?想到那麼長的時間,都見不到你,我心裡真是難受得很。”

  慕容襄心中感動,拍了拍他的手,說道:“霽雲哥哥是我在此世上的第一個朋友,你我情誼,不在朝朝暮暮,在於地久天長。子非不管身在何處,都將永不相忘。”

  “子非!”軒轅霽雲見她小臉微仰,容貌絕美,氣質淡然,更是不舍,真恨不得將她塞入行囊,綁進馬車,帶她一起回宮,長伴自己左右。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平日眼高過頂,只是敬畏父皇,孝順母后,愛護兄弟姊妹,並沒有誰能讓他如此牽腸掛肚,普天之下,這小小孩兒,倒是第一個。這種感覺,甚是奇怪,就好象昔日在宮中偷偷品嘗那別國進貢的葡萄美酒,有一些酸,有一絲甜,又帶點苦與澀,過後卻是香醇柔潤,口有濃香,回味無窮。

  他滿目惆悵,低低歎道:“子非,莫忘了霽雲哥哥。”

  慕容襄應了一聲,聽得鳥叫,抬頭去看,一群鳥雀竄上樹梢,相互追逐,心中想道,用不了多久,她與軒轅霽雲所拾得那只雛鳥,也要長成,學會飛翔了吧。小鳥總要長大,人也是一樣。想到這裡,清清楚楚說道:“霽雲哥哥,今日的別離,正是為了明日的重逢,不要難過,我們都好好保重吧!。”

  軒轅霽雲淚中帶笑,心含期待,重重點頭。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待眾人收拾妥當,軒轅無極歸心似箭,未及享用午膳,便要移駕上路。

  慕容清楓一行立於路邊,見得浩蕩馬車駛過,皆叩首相送。

  “子非,切記十年之約!”軒轅無極從車窗處探出頭來,高聲說道。

  慕容襄立起身來,抱拳相向,清越的聲音遙遙傳去:“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相約十年,後會有期!”

  馬車絕塵而去,慕容襄仍在原地呆立不動,已然癡了。今日先是師傅遠離,又送皇上回京,這短短相聚,來得快,也去得快,一日之間,曲終人散,仿佛時鐘的指標轉過一周,從原點又再回到原點,她的人生,卻從此與眾不同,須得再緊緊上滿一次弦了。

  “寶兒,人已經走遠了,我們也啟程回家去吧,你祖母的生辰也臨近了!”慕容清楓走過來,雙手擁住她稚嫩的肩膀,輕聲說道。

  旁邊,行囊包裹已放上馬車,紀宣與小綠靜靜站立,等著他們發話。

  慕容襄壓下心頭念想,微笑應道:“是的,我們已經出來太久,是該回家去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2 22:11:50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二十三章  祖母壽宴]


  回到家中,已過數日,轉眼太夫人的壽辰已到。

  這一日,慕容府中大擺筵席,張燈結綵,好不熱鬧。慕容世家在南棠經營多年,交際多,人緣廣,是以前來祝賀的各方人士甚多,差點將門檻都要踩破了,慕容家大門口一時車水馬龍,絡繹不絕。

  慕容襄從軒轅無極所賜珠寶之中,選了一座白玉觀音作為賀禮,但見那觀音尺寸不大,卻是通體潔白晶瑩,神態肅穆祥和,自是將其他人的賀禮給比了下去,把壽星老太太高興得喜上眉梢,滿面堆笑。

  老夫人生平最喜熱鬧,極愛面子,慕容清楓知道她的心思,讓曹管家在大堂收拾出一處地方,專門擺放此次所收賀禮,慕容襄所送那座白玉觀音,即是放在最為顯眼之處,來往眾人見了,皆是讚歎不已。見此情景,除去慕容清楓和丁顯琴外,其餘家人嘴上不說什麼,心裡卻是存了芥蒂。

  時辰已近,慕容清楓正在門口迎接客人,突然聽見外面一陣喧鬧,傳人一問,說是幾個少年不知從哪裡找來黑炭,在自家圍牆上胡寫一通,一時間,下人責駡聲、少年哭泣聲、家人求饒聲、路人談論聲,齊齊發出,亂作一團。

  他皺眉說道:“那些小孩寫了些什麼?引得如此吵鬧!”

  在旁的家僕見得人多,不敢多言,只輕聲說道:“那字句奴才不敢說,少爺出去一看便知。”

  慕容清楓依言出了大門,循聲過去,只見一大群人圍在圍牆一處,議論紛紛,其中幾個府中家僕,正拉了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大聲責駡,不依不饒,旁邊一名中年婦女,抹著眼淚相勸,想必是那孩子的家人。

  他一揮手,身邊那家僕便吆喝兩聲,撥開人群,隨他行了進去。

  但見那牆上歪歪斜斜,寫了上下兩行字:“這個女人不是人,養個兒子卻做賊。”

  慕容清楓大為憤怒,看向那婦女和少年,冷聲說道:“今日我慕容家老夫人壽宴,南棠人人皆知,你們卻來此搗亂,是何居心!”

  那少年臉上一道紅印,不知是誰打的,正流著口水,癡癡笑著,身上衣衫極是普通,有些破損,那婦女上前一步,護在他身前,又悲又怕說道:“實在對不住,慕容家少爺,我孩兒有病,這些字,多半是街上那些小混混教他的,他做了些什麼,自己也弄不清楚。”

  原來是個傻子!眾人有些同情,看向慕容清楓,見他冷著臉,不知他會如何處置這母子倆,畢竟人家是在辦壽宴,而這慕容世家,那是南棠呼風喚雨、赫赫有名的人物啊。

  “寫得好啊!”一個清脆的聲音傳出,引得大家急急望去,卻見人群中走出一名只六七歲的小男孩,身著華服,面容俊俏,正是慕容襄。

  慕容襄走到慕容清楓面前,叫了聲“爹爹”,微微一笑,鎮定說道:“爹爹莫急,此事交與寶兒處理。”

  她站在牆邊,望著那兩行字句,只略一思索,便彎腰下去,在地上拾起一塊黑炭,轉過身去,對眾人說道:“這個哥哥寫這些字,本是要給我祖母祝壽的,只是沒有寫完,所以引起大家誤會。”說著,喚道:“爹爹,孩兒個子不夠,請爹爹抱我起來,方能夠上。”

  慕容清楓不知她要做甚,依言走了過去,抱她起來,靠近牆邊,只見她以炭作筆,刷刷在那傻子少年的字句左邊,再添上上下兩句:“九天仙子下凡塵,偷得蟠桃獻母親。”

  如此一來,那牆上字句便成了一首完整的賀詞:

  這個女人不是人,九天仙子下凡塵。

  養個兒子卻做賊,偷得蟠桃獻母親。

  詩句雖不甚工整,總還算押韻,且頗具新意,最重要的是,變壞事為好事,在南棠百姓面前,既為那可憐的母子解了圍,也讓慕容世家顏面無損。

  周圍人等見慕容襄小小年紀,機智過人,自是敬佩之極,紛紛鼓掌讚頌。

  慕容清楓大為高興,也不再追究,見時辰已到,趕緊牽了慕容襄進門去。

  慕容襄回頭看那傻子少年一眼,想到自己這個身子也是癡呆了四年之久,娘親過得實在辛苦,看樣子,那婦女也是苦不堪言,瞧那穿著打扮,家境也不會太好,以後的艱苦歲月還久遠得很,不由得心中憐憫,悄悄吩咐下人找帳房撥些銀子,塞給那母子,以示安慰。

  兩人回到大廳,待得賓客入座,齊聲祝賀之後,慕容清楓便宣佈開席享用,冷菜熱葷盡數上來,一時推杯置盞,行令猜拳,氣氛熱烈非常。

  慕容襄隨慕容清楓坐了上座,見眾人紛紛過來,向祖母敬酒祝賀,盡說什麼“松柏長青”,“眉壽顏堂”,“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一類的話語,心想糟了,這賀壽的話,自己也就只知道那麼兩句,現在都讓別人說了,等會輪到自己,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正當想著,旁邊的慕容清楓端了水酒,舉杯敬道:“孩兒敬母親一杯,祝母親慈萱春不老,古樹壽長青!”

  老夫人喜笑顏開,端了酒杯,一口喝了。

  “寶兒,今日你祖母壽辰,你也說上幾句吧,你祖母平日也疼你得很。要知道你不在這段時日,你祖母可是著急壞了!”慕容清楓轉頭朝她說道。

  慕容襄見老夫人慈眉善目,滿面笑容望向自己,立起身來,誠摯說道:“讓祖母擔驚受怕,是寶兒的不是,今後寶兒一心常伴祖母身邊,哪裡也不去了。寶兒也不會說什麼賀壽的話,今日祖母生辰,寶兒向天求上三願,以敬祖母。”她面朝蒼天,拜了三拜,吟道:“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曲,再拜陳三願:一願祖母千歲,二願家人長健,三願如同堂前燕,時時常相見!祖母,寶兒祝您老人家生辰快樂!”說完,端了酒杯,也學慕容清楓那樣,一口幹了。

  她卻不知,杯中是正宗南棠“玉泉坊”的美酒,滋味淡如清水,卻極是醉人,一杯下肚,不多時,人便頭暈目眩,朝一旁倒去。

  慕容清楓伸手一把接住她,笑道:“寶兒再有文采,但畢竟是個娃兒,哪裡有什麼酒量,看這情形,怕是要醉到明日了。”

  老夫人也笑著說道:“寶兒所說的賀詞,倒是十分新鮮,也很合我心意,這娃兒真是與眾不同。楓兒,先讓顯琴帶她回園去吧,唉,等下她那孟伯伯來了,見不到她,怕是失望得很。”孟家也是昔日南棠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與慕容家是世交,早年因故舉家遠遷,近日得了書信,說是已在臨域置了房產,安定下來,借慕容老夫人生辰之機前來祝賀,重拾昔日交好。臨域距此路途遙遠,許是途中耽擱,到現在還未到來。

  想到這裡,老夫人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那孟家突然欲來南棠,賀壽應只是藉口而已,真正用意只怕是在晴兒和芯兒這兩個如花似玉的丫頭身上。時間過得真快啊,一晃就是七八年了,想起來,那孟家獨子今年也該有十五歲了吧,當年倒是一個很俊的小男娃兒哩。

  慕容襄被送回了娉婷園,昏昏沉沉,一直睡到第二日晌午,方才醒轉。

  尚未起身,便覺腦袋裡面好像有一個小人兒,在裡面敲鑼打鼓,痛得厲害。她呻吟一聲,想起昨日飲酒之事,心中懊悔,早知這宿醉的滋味,是如此難受,打死她也不會逞能幹了那杯水酒。

  “小少爺,快喝了這湯,醒醒酒!”小綠端了一碗黑糊糊的湯水,遞到她面前,喂她喝下。

  “我的媽呀,什麼東西,怎麼這麼苦?”她勉強一口喝下,吐了吐舌頭,大聲叫道。話雖如此,喝了下去,頭痛倒立時減輕不少。

  小綠嘻嘻笑道:“小少爺平日不是常說,良藥苦口嗎?”

  慕容襄板起面孔,說道:“我教你的話,你倒會用來取笑我。呵呵,回來這些時日,韋大人身邊那年輕侍衛,可曾給你捎些口信?我看你與他一路眉來眼去,倒是投緣得很啊。”

  小綠面上一紅,訕訕說道:“小少爺就知道取笑奴婢,那阮侍衛是奉了韋大人之命,一路保護和照顧小少爺,心思全在小少爺身上,我與他可是生疏客氣得很。再說人家常年在宮中行走,又哪裡看得上奴婢!”

  慕容襄笑道:“小綠姐姐,連人家姓名都打聽好了,聽你這口氣,已是春心大動了。也好,待我擬一書信給韋大人,向他問問那阮侍衛的家世,給你牽牽線,為你討個老公吧,我好歹還有皇上欽賜的金牌,人家總要給點面子的!”

  “小少爺!”小綠急急喊道:“什麼春心大動?什麼討個老公?你這麼小,怎知道說這些荒唐話,要讓太夫人和少爺知道了,定要責怪奴婢了!”

  真是古板,看來還需好好調教,才能跟得上自己的思想。慕容襄長歎一聲,拉了她的手,正色說道:“小綠姐姐,男婚女嫁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人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怎說是荒唐?我聽娘說過,你自幼就在我慕容家做丫鬟,為我慕容家服務了這麼多年,如今也到了婚配年齡,如有中意物件,一定告訴我,我自會替你作主,備上嫁妝,讓你風光出嫁。”

  小綠聞言,頓時淚眼婆娑,嗚咽說道:“小少爺,你對我這麼好,奴婢只願一輩子待在你身邊,好好伺侯你,永遠不嫁人!”

  慕容襄搖頭笑道:“我的傻姐姐,你這樣說,我哪裡承受得起!這個事情回頭再說,你先與我說說,昨日我在席上醉酒,可曾鬧出什麼笑話?”在前世的記憶裡,她一旦喝醉,必定胡言亂語,行為驚人,想起就是一陣後怕,昨日應該不會也當眾發了酒瘋吧?

  小綠舉起衣袖,抹幹眼淚,破涕為笑:“小少爺不用擔心,你一倒下,老夫人就讓人把你送回來了,並不曾鬧出什麼笑話。再說了,後來孟公子一家人來了,大家的心思,全在他們身上去了,就是你說了什麼胡話,也應該不會讓人注意到。”她壓低聲音,含糊說道:“奴婢聽老夫人房裡的水仙姐姐說,孟家小少爺和小表少爺,與我們家兩位小姐對眼得很啊,老夫人和少爺也很是滿意,慕容家大概很快就要辦喜事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2 22:12:13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二十四章  少女心事]


  慕容襄回府之後,依舊每日大半時間在蘭心閣看書,也隔三差五隨爹爹去各處商行查看,日子也就這麼一日一日過去。

  她牢記與軒轅無極的十年之約,不敢有所怠慢,在所讀書籍之中,刻意更多瞭解治國策論和武功兵法一類,慕容世家雖藏書極多,但畢竟只是民間商賈,此類典籍卻是少之又少,加上她自身性情使然,對此始終興趣缺缺,就算看過不忘,心裡卻也不甚明白,收穫甚微。

  掩上書頁,慕容襄歎了口氣,如此下去,自己這個神子身份,可真是名不符實了,到時候,如何去面對那個對她期望甚高的皇帝老兒?好歹人家還親自賜了一個明月公子的名號給自己,外加那一箱價值連城的珠寶,真是愧不敢當啊!

  說到這明月公子,她又是一陣頭痛。祖母壽辰剛過沒幾天,那南棠府尹就親自帶了大隊人馬,一路吹吹打打、浩浩蕩蕩而來,原來是當今皇上軒轅無極命人製作了一塊牌匾,自京城送到南棠來,上書“明月公子”四個金光閃閃大字,下有軒轅無極的名號和題字的時間地點。

  南棠地處漓水之南,素有江南水鄉之譽,才子佳人甚多,卻大都只在本地小有名氣,如今出了個皇上親自賜號的“明月公子”,一時間,舉城上下,歡聲雷動,那街頭店鋪,市集鄉間,每有二三人駐足交談,其話題十之八九都是離不開慕容世家和慕容襄。

  隨牌匾一同到來的,還有一封密信,用火漆封了口,信封上只寫了“子非親啟”,字跡卻不是軒轅無極的。慕容襄拆了細讀,信中字跡清雅雋秀,只寥寥數語:

  “途中遇襲,並無大礙;宮內生事,行動維艱;鏡花水月,宛如夢裡;望君珍重,齊盼歸期。”

  信中並無落款,但依那語氣,應該是三殿下軒轅霽雲所寫。一想到此,慕容襄不由得輕聲謂歎,這個霽雲哥哥,對她很是情深意重,如此朋友相交,倒真是自己的福氣。

  卻說起初慕容家接了御賜牌匾,本是恭敬供奉于家中大堂,誰知一連數日,府外各方人士,不管認識不認識的,沾親不沾親的,盡數求上門來,懇求瞻仰當今皇上的賜號與手跡,時間越久,來得越多,人數有增無減。家人終於不厭其煩,管他是誰,一律閉門不見,這樣一來,雖府中回復清靜,但卻背上自視清高的駡名。

  慕容襄最早只是看自己的書,做自己的事,藏在深院之中,並不接待外人,對牌匾之事,也不過問,後來眼見家人左右為難,方才出了一個主意,讓人將那牌匾掛于慕容府邸後門之上,任人觀賞。

  慕容清楓不解,問道:“寶兒為何如此?卻將皇上所賜牌匾,掛於後門,如此一來,豈不是對聖上不敬!”

  慕容襄笑道:“我這是繁華眼前過,名利身後拋。這樣一來,看世人還能有什麼異議,就是傳到皇上耳朵裡,非但不會怪罪,也只會更加體諒,誇我謙虛謹慎罷了。”

  話雖如此,那明月公子的聲名卻是遠遠傳了開去。呵呵,真沒想到,穿越到了這個朝代,拜那軒轅大帝所賜,卻還做了一回名人。在她前世,做個名人極不自由,在這朝代也差不了太多,每次出門,即使隱身於轎中,身後也總有一大堆人緊緊跟著,爭先恐後來瞧這明月公子的丰姿。弄得她非到緊要關頭,一般都不再輕易去商行巡視,普通的商情事務,也是管事們自行上門彙報。

  正是因此,由曹管家挑選,慕容清楓親自考核錄用,家中新增了不少家僕,並選了兩名身強力壯、有些武功基礎的年輕人,一名喚作趙遠,一名喚作陳齊,司任保鏢,專職保護慕容襄進出行走安全。

  “有人嗎?爹爹在裡面沒有?”她正自出神,卻聞見閣外傳來怯怯的聲音,立起身來,循聲看去,只見一張羞澀的面容從門口探了進來,卻是二姐慕容芯。

  “二姐!”她叫了一聲,奔過去,拉住慕容芯的手,說道:“爹爹今日不在,只我在這裡,你是找爹爹有事嗎?進來坐坐不?”

  慕容芯沒想過這個交往不多的小娃兒,對自己這樣熱情,愣了一下,想掙脫她的小手,誰知慕容襄卻拉得甚緊,一時也掙不開,只好任她拉了,吞吞吐吐說道:“那個,我不是來找爹爹,我、我只是來看看,看看爹爹的藏書。”

  慕容襄難得與她親近,也不懷疑,親熱說道:“爹爹的藏書太多了,但不知二姐想看哪一本,待寶兒幫你找去。”說著,拉了慕容芯,邁著小小的步子,朝書屋走去。

  慕容芯漲紅了臉,聲音越來越細弱:“我、我想看的書,這裡應該沒有的,我、我走了!”

  話雖這樣說,神情卻是扭扭捏捏,不甚自然,半天都挪不開步子。

  “二姐想瞧什麼書?倒是說說,寶兒去找來便是。”慕容襄殷勤說道。

  “那、那個,哎呀,羞死人了,那男女之事,我怎麼好開口!你還是個小孩子,不會明白的!”慕容芯攪著衣袖,跺足說道。

  天哪,不會是想看春宮圖之類的性教育讀本吧?慕容襄大吃一驚,想起那日小綠所說什麼孟家公子,什麼喜事將近,不覺仔細打量起慕容芯來,這個二姐不過十三歲,倒是出落得眉目清麗,楚楚動人,這個朝代的女子大多早婚,十四五歲就嫁人的也是平常得很。

  她後來在家中也曾見過孟伯伯,以及他帶來的兩個少年,一個是孟伯伯的公子,十五歲與大姐慕容晴同齡的孟華昭;一個是孟伯伯的侄兒,十四歲的孟鈺。兩個少年都是出自大戶人家,年少英俊、知書識理,很得太夫人喜歡。即便是壽宴過後,他們一家暫回了昔日孟家老宅居住,兩家人也是多有聯繫,常來常往。她再是遲鈍,也不難看出兩家大人聯姻之意。難不成兩家已經定了婚期?這二姐可能患了婚前恐懼症,又生性害羞,不便問人,於是想在這蘭心閣找些類似的讀本來解惑?

  想到這裡,再看到慕容芯似嗔似喜的模樣,慕容襄心中更是篤定,這二姐多半是自己所想那樣,不覺好笑,自己也是過來人了,自是知道不少,倒是可以給這個小丫頭解說一番。

  於是,慕容襄輕咳一聲,正經說道:“爹爹所藏書籍,思想極是正統,我雖未讀完,但也可以肯定應該是沒有二姐需要的那類圖冊,不過我前、前些時日倒是瞭解過一些,雖朝代不同,但大體應是差不多的,我等下就與二姐講解一番,如有不明之處,我再畫一簡圖,則更為直接明瞭。”一番話下來,額上已是冒出冷汗,心想對於這般害羞的女孩子,真不知該怎麼說明才好,實在辛苦。

  “太好了!”慕容芯眼底閃過一絲嬌羞,手絹掩唇,一陣輕笑:“我都不好意思說,寶兒倒真是厲害,竟猜到我要給鈺哥哥回個信,想在爹爹這裡找些詩詞歌賦一類的書籍,以作借鑒。”

  什麼跟什麼啊?慕容襄撫上額頭,搖搖欲墜,幾欲暈去。古人思想倒是十分純潔,原來只是想在書中找點字句,充實情書,看她這色情思想,竟想到春宮圖上去了,幸好剛才言語隱諱,未曾明說,不然這張老臉該往哪裡擱啊!

  想著,她拉了慕容芯,去得一間書屋,雙雙站在那藏書如雲的書架前。

  慕容芯看得頭昏眼花,小聲說道:“這麼多的書籍,我多看幾眼,頭都暈了,寶兒你天天在此,怎麼忍受得住?”

  慕容襄笑道:“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我在這裡,逍遙自在得很呢!”

  慕容芯輕移蓮步,走上前去,撫摸著那本本藏書,蹙眉說道:“這裡的書籍如此之多,我哪有時間都去翻看,聽說鈺哥哥好詩詞,喜歡與有才之人結交,我念書不多,自己也寫不出好的句子來,看來今日沒法給鈺哥哥回信了。”她面容低垂,聽那語氣,想是失望得很。

  慕容襄正待安慰,卻見她從袖中取出一紙素色信箋,小心攤開,飛速看上幾眼,又自折起,臉頰染上一抹嫣紅,自是嬌俏動人。

  “哪個少女不懷春,哪個少男不多情”。看她那晶亮的眼眸,微紅的小臉,一副墮入情網的模樣,慕容襄歎口氣,小手一伸:“二姐,可是那孟鈺哥哥給你寫的情信?給我看看,我應該能夠幫到你的。”

  慕容芯聞言,臉上紅暈更重,想到這個寶兒甚是神奇,咬了咬嘴唇,依言將手中信箋遞了過去。

  慕容襄接過來,展開讀了,但見那信箋之上並不像自己所想那般,字句卻也含蓄有禮,只是普通的問候與關心罷了,想必是這小妮子瞧見人家少年郎長得俊俏,又是門當戶對,一時春心萌動,起了相思之意,現在看來,只是暫時略微有些一廂情願罷了。

  呵呵,俗話說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二姐長相清麗端莊,性情溫柔嫻淑,若是主動出擊,難保那孟鈺公子不動心!當然,這就要靠她慕容襄在一旁煽風點火,推波助瀾才行。

  “二姐放心,你與那孟鈺哥哥之好事,就包在寶兒身上。”慕容襄說道,取來紙筆,磨了墨汁,略一思索,想著慕容芯的性子,以她的口吻,寫出一闕眼兒媚來:

  “愁雲淡淡雨瀟瀟,

  暮暮複朝朝。

  別來應是,

  眉峰翠減,

  腕玉香銷。

  小軒獨坐相思處,

  情緒好無聊。

  一叢萱草,

  數竿修竹,

  幾葉芭蕉。”

  寫完,把筆隨手一扔,得意洋洋,拍手笑道:“今日先寫個含蓄點的詞讓你回信好用,待寶兒下去好生想想,理個情詩大全,讓你七日一小詩,半月一長詞,春夏秋冬,絕無重複,如此一來,這個郎君,定是你囊中之物,跑不掉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2 22:12:35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二十五章  一飯之恩]


  天朝五十七年,漓水中下游廣袤地區數月不雨,旱災已延綿達近一年之久,赤地千里,人畜飲水匱乏。禍不單行,旱情未解,又遇蝗災,草木皆食盡,民不聊生,啃樹皮革根,災區百姓大半背井離鄉,逃荒要飯,所經之地,賣兒棄女,偷盜搶劫,互相殘食,慘不忍睹。

  此時,各地紛紛傳出消息,不少民眾在掘地、挖井之時,挖到不少鐵牌,形狀古樸,上有“天將死,水無至;廢舊制,換新顏”的字樣。鐵牌一出,大眾譁然,矛頭竟直指當朝皇帝軒轅無極!

  同年,泰宗皇帝軒轅無極下令施行荒政,救濟災民,穩定政權。舉國上下,積極應對,察災情,免賦稅,賑糧錢,開禁令,贖男女。以上種種,對於平息謠言,安撫民心,起到一定作用。

  這一日,南棠城門一開,又是一批難民從城外湧進。

  “不要跑,走慢點,那個光著腳的,說你呢!”一個士兵模樣的人,在人群中推推搡搡。另一個隊長模樣的人,瞧著那些初來乍到、不知所措的面孔,大聲說道:“仔細聽好了,我南棠府尹大人有令,當今皇上已下了聖旨,各城鄉縣郡,對於災民,盡心安置,不得有誤!不過醜話說在前面,大家既然來了南棠城,就要遵照南棠的規矩,凡有偷盜搶劫,擾亂社會治安者,一律按大漢律法處置,嚴懲不貸!”

  另一邊,一名青衣家僕模樣之人,站於一高臺上,振臂高呼:“各位父老鄉親,城北兩處山神廟已收拾妥當,距此不過一兩裡路,大家可去歇息落腳,我慕容家自當將衣食送去。”

  一名丫鬟模樣之人,也在一旁急急補充:“是啊,是啊,若是誰有個生病不適的,便去廟裡找一位姓曹的老管家,他已帶了大夫在那裡候著呢。”

  人群中,有人不解問道:“是不是真的啊,竟有這種好事?誰家的善人啊,這麼周到,咱們一路上還不曾遇到過呢!看來這回來南棠是來對了!”

  另一人的聲音響起:“怎麼不曾遇到過,你忘啦,上月在那個鎮子,那大大的白麵饅頭,一籠接一籠,吃了還能帶走,就是人家開米行的大善人施捨的!”

  “就是啊,那善人弄的吃食真格得很,不象有些人家施的稀粥,根本就是一碗清水,能照出人影兒來!撒一泡尿,肚子就又空了!”第三人介面道。

  “所以啊,後來不是出了一些暴民嗎,直接用搶的,結果就那大善人開的米行沒啥損失,其餘人的鋪子都被搶光了,哈哈。”

  “對了,那大善人也姓慕容啊,會不會和這個慕容善人是親戚啊?”

  ……

  一個衣衫襤鏤、亂髮蓬鬆的少年,背上背著一名病弱老人,咬著牙,一步一步,艱難隨人群朝前走著。他本來腹中饑渴,又加上負重,走得很是緩慢,不多時,已遠遠掉在隊伍後面。

  “若塵,你都背了我快兩個時辰了,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能走的。”那老人一邊說話,一邊喘著粗氣,極是費力。

  “爺爺,你腿不好,就讓我背著,我能行的。”少年說著,眼見前方便是山神廟,心中一寬,好意轉頭過去,朝那老人一笑,不想前面一塊石頭絆了下,腳下一頓,一個鋃蹌,差點穩不住向前摔去。

  “小心!”旁邊一青衣之人將他扶住,說道:“這位兄弟,快進廟去吧,老人也該歇一下了。”

  少年點了點頭,嗯了一聲,背好老人,徑直向廟內走去,倒是背上老人沖旁邊那人笑一下,感激問道:“謝謝你,請問先生尊姓大名啊?”

  那人嘻嘻笑道:“我哪是什麼先生,我只是慕容家的一個下人,名喚紀宣。”

  少年背了老人走進廟裡,只見廟中場地已打掃乾淨,收拾整潔,地上到處鋪著乾草和縟子,還有半新的被蓋,外面風吹雨打,進了此間,一股暖意由然而生。少年在廟中左顧右盼,尋了半晌,不想前面所到之人眾多,竟是沒有他們的安歇之地了。

  少年放老人下地,扶著他,冷眼看著那些比自己早到一步,已倒席而眠的人,個個閉了眼睛,東倒西歪的,也不曾有誰正眼看他一眼,更不用說是挪下位置,接納他們坐下歇息了。

  “不然,待我回去稟告主子,另給你們祖孫倆安排一處地方吧?”紀宣看他可憐,說道。

  “不用,我們就在這裡。”少年扶老人走到廟門旁邊的一處角落,隨便撈了些乾草,揉散在地面,然後讓老人坐下,自己也一屁股坐下去。

  紀宣見那地方不能遮風,也無法擋雨,覺得不妥,正要再勸,卻聽得門外小綠的聲音:“紀宣,小少爺在尋你!”

  “來了。”紀宣一聽主子有事,急急跑了開去。

  有人進來,開始發放食物和清水,號令眾人排隊領取。眾人一見,眼睛發光,一下子密密麻麻圍了過去,那發放之處頓時水泄不通。

  少年爬起身來,也跟著擠過去,過了一陣,一手抓了兩隻大大的饅頭。一手端碗熱湯過來,喜滋滋說道:“爺爺你看,有饅頭,還有熱湯呢,你快吃!”

  老人顫顫伸手過去,接過一隻饅頭:“你也吃。”說著,大口咬下去:“哎呀,還是夾了肉的呢,好久沒吃肉了,真香啊!”他急急地嚼著,差點把舌頭咬進去。

  “爺爺,還有呢,不急,你慢點!”少年幫他輕拍下背,狠狠吞下一大口口水,這肉味,真是好香啊!

  老人吃完一隻,把他又遞上來的一隻往回推:“真好吃。若塵,我吃飽了,你也吃啊。”

  少年又推了回去:“剛才我排隊時,一口一個,已經吃了兩個了,現在飽得很,再也吃不下了!”他拍著故意鼓起的肚子,說道:“不信,你看啊,哎喲,我肚子都脹痛了!”

  老人自是不信,仍將饅頭朝他推去。

  推讓間,一個不小心,饅頭掉了地上,滾去一旁。

  少年嗖的竄了過去,朝那饅頭方向,伸手去抓。說時遲,那時快,一個難民與人說話,向後一退,正好踩在那饅頭上面,一下子踩得扁扁的,肉醬溢出。

  “我的饅頭!”少年心痛難當,蹲在地上,拾起那踩扁的饅頭,拍了拍,急忙往嘴裡塞去。

  一隻白淨的小手攔在他面前,耳畔響起一陣清清脆脆的嗓音:“饅頭髒了,吃下去要鬧肚子的。”

  他含著饅頭,疑惑地抬頭,眼前似有一道月白色的光影流過,但見一位好看得不得了的小小貴公子站在那裡,微微向自己笑著。

  慕容襄沒想到自己剛走進廟裡,就看見這個少年去撿那地上的饅頭,來不及細想,伸手攔住,見他還含著饅頭,順手便從他嘴邊扯出來,扔出門去。廟外一隻野狗跑過來,一口吃了。

  少年呆呆出神,心裡想著,哪裡來的神仙般的小孩子,他在對自己笑呢,這笑容多好看啊,就像是春天山上最美的花兒一樣。雖是對那饅頭萬般不舍,在這小仙人面前,卻是一點脾氣也發不出來。

  慕容襄見他那癡呆模樣,不由好笑,回頭喚了小綠,從手裡的籃中又取了兩隻饅頭,一隻遞給角落裡坐著的老人,另一隻塞到少年掌中,低低說道:“給你,趁熱吃吧。”

  少年看著那伸過來的小手,再望向她的眼睛,卻見眼神清澈,目光裡除了真摯與關懷,並沒有自己所想像的憐憫與同情,想起從小到大所受的艱難與委屈,一時悲從中來,哽噎兩聲,握住饅頭,一動不動。

  “怎麼不吃啊?你的肚子已經出賣你了!”少年的肚子鳴叫數聲,慕容襄聽得分明,嘻嘻笑著說道。

  少年臉上一紅,把饅頭塞進嘴裡,大大咬下一口,胡亂嚼著,不想吃得太急,咬著舌頭,猛然生痛,一張臉微微皺著。

  “不急,籃裡還有,你且吃慢些。”慕容襄輕聲安慰道,又怕他吃太快噎住,伸手去拍他的背。她也詫異自己對這渾身骯髒的少年,竟有著莫名的好感,未曾細想,已是做出動作。

  少年感受到一隻柔嫩的小手,在自己背上輕拍數下,想到對方是錦衣玉食的富家子弟,自己卻只是個逃荒而來的難民,嘴唇囁嚅著,也不知怎樣表達這一心情,此時此刻,甚至是他自己,也搞不懂自己是什麼心情。

  眾人看在眼裡,對少年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眼睛直直望著他們,也不敢出開口。

  “小少爺,該回府了!”小綠報導。

  “是。”慕容襄應了一聲,轉頭去看那少年:“看樣子,老人身體不好,你要好好照顧老人,有什麼需要跟這裡的曹管家說一聲,我改日再來看你們吧”。

  少年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低低說了聲:“謝謝。”

  不想慕容襄竟然聽見了,轉頭向他柔和一笑,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朗聲說道:“大恩不言謝,要謝的話,就以身相許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3 19:51:50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二十六章  乞兒若塵]

  近日來,天朝皇帝軒轅無極再頒聖旨,號令各地富紳捐款賑災,厲行節約,慕容世家的酒樓和客棧受此影響,生意差了很多。

  慕容襄坐在酒樓二樓的廂房中,聽著各商行管事們的彙報。

  “遵照小少爺囑咐,各項措施已全面執行。此一年來,銀莊已然關閉,所有錢銀全部轉為地下;布莊繡坊聲譽在外,收益頗豐,最新的一家分行已經開到了京城;新置山林八百二十頃,良田一萬六千九百畝;茶坊、酒樓、客棧比起往日,日漸冷清,但尚能維持;只是大半年以來,各地米行藥行盡數向災民開放,無限供應所需,不算其他,單是貨品成本,損失已達二十八萬七千四百餘兩。以上,請小少爺定奪!”總管事彙報完畢,恭敬立於一旁,等待指示。

  “大家辛苦了,此是荒年,有這個成績,已經不錯了!傳話下去,本月薪金人人皆有封賞。”慕容襄滿意笑道:“對了,怎麼山林田產一下子增加這樣多?說說,你們使了些什麼手段,從人家手裡巧取豪奪來的?”

  那總管事眼望眾人,嘻嘻笑著,也不回話。

  慕容清楓看他一眼,說道:“只要不做那傷天害理的事情,稍微動些心思,使些手段,也無可厚非,寶兒覺得呢?”

  慕容襄點了點頭,心道,商人重利,很多賺錢的法子也是上不了檯面的,只要沒有原則性的錯誤,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算了,做大事者必不拘小節,還是頗有些道理的。

  總管事又道:“前日太夫人召我入府,問起米行藥行無償供應災民一事,卻是有些異議。”

  “我們做事情,要學會捨得,捨得捨得,所謂有舍,方才有得。施以微薄小利,收穫的卻是人心所向,這是再多錢財都買不來的。”慕容襄淡淡說道:“祖母那裡,我自會去向她解釋,你們不用擔心。”

  慕容清楓聽得微微點頭,心想許多表面淺顯而內在深邃的道理,在寶兒口中,就象閒話家常一樣道出,總是讓人那麼受教。自己雖然是做爹爹的,但在這個孩兒面前,有時便如同一個心思單純的毛頭小子,時時要聽先生的教誨。

  慕容襄見爹爹陷入沉思,也不說話,喝了口水,眼光投向樓下大街,一個單薄的身影引起她的注意。

  是那日在廟中遇到的那個少年!

  眼見他在一家店鋪前稍作徘徊,即昂首走了進去,不多時,又低頭出來,再去了旁邊一家。

  慕容襄眯起眼,招手喚了趙遠過來,一指那少年:“趙哥哥,去看看那名少年,看他進去做什麼?”

  趙遠應了一聲,疾步下得樓去。

  慕容清楓見她緊緊盯著那名少年,有些好奇,過來問道:“寶兒,怎的對那少年有興趣?他可是惹了你?”

  慕容襄搖頭說道:“不是他惹了我,而是我打算去招惹他!”

  慕容清楓挑了挑眉:“哦,此話怎講?”

  慕容襄想著,自己也是不由得好笑,說道:“這只是寶兒一時好玩,興起的一個念頭,尚不知是否可行,也沒想得很透徹,待我考察一番,仔細思量之後,再給爹爹說吧。”

  慕容清楓笑道:“不知你這小腦袋裡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也無需再給我說啦,想做就去做吧。你做事情,我一直都是放心的。”

  過了一陣,急急的腳步聲在樓梯上響起,卻是趙遠回來,當即稟報:“回小少爺,那少年好像是從外地來的難民,剛才正在幾家鋪子找事情做。”

  “嗯,正是,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授人以魚,只救一時之及;授人以漁,則可解一生之需!”慕容襄拍手說道:“是了,王管事,你看下各商行夥計是否還有空缺,我們可在城中難民裡挑選身體健康、腦子靈活的年輕人來做學徒,競爭上崗,待遇從優。另外,布莊和繡坊也可以在難民中招些女工,先學習技藝,暫不給工錢,包吃住就行。這些就交給你先下去安排。”

  她轉念一想,又對慕容清楓說道:“爹爹,那山神廟地方狹小,條件簡陋,將難民安置在那裡只是權宜之計,下一步我想在自家的房產別院中,辟出一處占地寬敞的,隔多些小間,以戶為單位,分給難民居住,預計至少要安置城內兩成難民。最初半年吃住開銷由我慕容家負責,從下一半年開始,則向各住戶收取相關生活費用,但要向大家說明,所住人等如願在慕容世家各商行做事,可優先錄用,又如人數限制,則向其他商戶推薦。以此鼓勵大家自食其力,雖背井離鄉,也能挺起腰杆做人。”

  慕容清楓見這娃兒生性善良,考慮周到,點頭稱是,聽她繼續說道:“如此一來,慕容世家便在南棠商賈中帶了一個好頭,寶兒建議就近再安排一個時間,與其他富紳聚集一堂,共商賑災大事,商議出資與安置計畫,以及提供就業條件。爹爹與南棠府尹大人一向交好,宜親自上門邀請,請大人前來參與旁聽,以作監督。看在皇帝的面子上,我慕容家為這賑災一事,已出資數十萬兩,這下子該讓其他人也出出血啦!”

  “如果這法子可行,寶兒還可上書皇上,在全國上下推廣實施!”慕容清楓笑道,一時精神大振。

  慕容襄嗯了一聲,吩咐道:“趙哥哥,你找人再跟著那名少年,看看有無人家肯用他,記得隨時向我彙報。”

  “是!”趙遠得令,退了下去。

  那日在廟中初見,只看出他是個孝順老人的孩子,在這人皆相食的年代,尤顯可貴。想起與軒轅霽雲的玩笑話,她開始認真考慮,是不是真的找一個人留在身邊,親自教導與培養,使之成為一名完全效忠自己的心腹兼保鏢?當然,她不需要那種愚忠的人,他可以有他自己的個性與特質,但是他的全部心思,不沾染絲毫雜質,一定是要完完全全在自己身上的。換句話說,這個人,是只屬於她一個人的!

  人心難測,即使是再親近之人,也會有所保留,也會表裡不一。當初剛看見厲楊與那名女子在一起時,她是那般心痛,只模糊想到:她對一隻貓好,它會給她捉老鼠;對一隻狗好,它會給她盡心看門;對一個人好,他卻在她心上狠狠刺了一刀!那種遭遇背叛後的孤獨與無助,她發誓不會再讓自己經歷第二次!

  所以,如果培養出這樣一個人,能對她一心一意的盡心與忠誠,能夠讓她全然信任,永遠不會擔心他的背叛,對她而言,這將是一個多麼大的挑戰!

  慕容襄眼裡閃過一絲堅定,不論如何,這名讓她莫名心生好感的少年,她是不打算放過了,在這個世界上已經呆了三年,這是她第一次真正想要的,她一定要全力去實現!

  大半日,少年走了南棠城內無數家店鋪,均是一無所獲。也難怪,人家一看他那身襤鏤的難民打扮,都捂著鼻子,遠遠避開,哪裡還肯聽他說什麼找事做一類的話語。

  他無意識地向前走著,走到街邊一條小巷,找個角落坐了下去。

  腹中咕咕作聲,他把腰帶解開,拴得更緊些,抬頭看了看天,時間已經不早,想必廟中的午飯已經派過了,現在回去也沒啥意思。出來的時候給爺爺拍了胸脯,一定能找一份事情做,哪怕是搬運貨物,只要能讓他吃個半飽,他有的是力氣。

  那廟中倒是管吃管住,可是又能維持多久呢?再說爺爺有病,說不定哪天病就翻了,這失心瘋的病症發作起來,那是六親不認,甚至發狂到傷及他人身體。到那個時候,那大善人一定會把他們趕出去!這種情形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也是正常得很。

  所以,他一定要找份事情來做,然後養活自己,照顧爺爺。只要能讓爺爺在有生之年過得好,讓他做什麼他都願意!

  如果有人家願意用他,他一定努力做事,先做一名小學徒,跟著師傅學手藝,什麼木工啊、打鐵啊、抓藥啊,對,最好是進間藥鋪,跟個郎中學點醫術,將來還可以給爺爺看看病,他可以不要工錢,只要有個能遮風擋雨的小屋,讓他和爺爺能歇息下來,每天能夠吃個大半飽,就太好了!他總會慢慢長大,長得身強力壯,他們的狀況也會越來越好的,爺爺一定會活到一百歲,那時候他有錢了,還要找個上好的酒樓,擺他十桌二十桌,全是大碗大碗的肉食和白米飯,給爺爺賀壽!

  想著想著,少年慢慢閉上眼睛,靠在牆邊,靜靜睡去,臉上猶自掛著滿足的笑容。

  睡夢中,他夢見了家鄉,夢見了爺爺,家鄉風調雨順,碩果累累,一派豐收景象;爺爺頭髮變回了黑色,顯得好年輕,嘴裡喊著自己的名字,手裡還拿著一根糖葫蘆。那糖葫蘆真甜啊,就象那日在廟中見到的那位小公子的笑容一樣甜美……

  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被一陣食物的香味驚醒。

  什麼味道這麼香?迷糊中,他微微睜開眼,使勁揉了揉,循著那味道看去,只見前面不遠處的一戶門口,一隻黑色大狗正埋頭吃著,面前的碗裡堆滿了狗食,有飯有肉。

  少年緊盯著那碗裡的食物,慢慢站起身來,依著大半年沿途乞討搶食的習慣,本能地沖了過去,端起那碗,轉頭就跑。

  大狗只愣了一下,不甘示弱,撒腿便追,邊追邊不住狂吠。

  “哈哈,快看,那人搶狗的食物!”街邊一人拍手笑道。

  “是個要飯的吧,餓慌了不是,連張家有名的威武將軍的吃食也敢搶!看來要被咬慘了,真是造孽啊!”另一人識得這狗,歎了口氣。

  少年喘著粗氣,心砰砰直跳,都快要蹦出胸膛了,腳上象灌了鉛一樣,加上對這地方不熟,奔跑的勢子逐漸慢了下來,眼見那兇猛大狗就要追上。

  他大為著急,又捨不得手中的食物,聽得身後的狗吠,心想橫豎跑不掉,多半還要遭狗主人的責難,乾脆停下來,也不管自己是否被咬,舉起碗來,將碗裡食物直往口中倒去。

  大狗很通人性,見他吃掉自己食物,狂吠兩聲,撲了過來,一口咬在少年細弱的手臂上。

  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該死的畜生,我的人,爾也敢張口就咬!”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3 19:52:14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二十七章  人之將死]

  人已經坐在慕容府裡一處偏院的廂房之中了,少年仍是昏昏沉沉,猶在夢中。

  就在那兇猛的大狗咬上他手臂的那一瞬間,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使根木棒,一下將那只大狗順勢挑去,甩去兩丈開外,顯出過人的速度與臂力,厲害非常。

  他尚捧著還有些殘湯剩飯的碗,嘴邊掛著些夾雜著肉末的飯粒,呆呆站在那裡。他的對面,在廟中見過的那名小公子,正睜著亮晶晶的大眼,靜靜地看著自己。

  “可憐的孩子。”那看起來比他小了好幾歲的小公子幽幽歎了口氣,從袖中取了一張潔白的手帕,柔聲喚道:“過來,我給你擦擦嘴。”

  那小小的、清脆的嗓音就象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魔力,讓他不由自主上前一步,低下頭去,任那小公子給他輕輕拭去嘴邊的食物殘渣,那拭擦的動作象羽毛撫過一般溫柔,令少年心中感覺一陣暖流湧進,在記憶的最深處,仿佛若干年前,一位溫柔的婦人也是這樣待他,那個他夢裡呼喚了千萬次的稱呼,也聽過別人家的小孩無數次大聲地叫過的稱呼啊,就那麼簡單的兩個字:娘親。在這個世界上,如果娘親還在,也會這樣對他的吧!

  少年想著,眼裡有了濕意,一顆晶瑩的淚珠流出眼框,眼見就要滴落下來。那小公子見狀,伸手過去,稚嫩的掌心正好接住。

  “寶貝不哭,你的眼淚是我心裡的珍珠。”那小公子喃喃念道,憶起曾經銘記的句子,頓時心起憐惜,這少年既孝順老人,又還保留一顆赤子之心,實屬難得,正是他要找的那個人!

  他看著面前怔怔落淚的少年,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仍捧著那只碗,扔也不是,放也不是,聽了他的問話,低低答道:“我叫莫若塵。”呵呵,莫若塵,爺爺給他取的這個名字真是貼切啊,他的身世,他的命,就象這名字一樣,卑賤輕微得連塵土都不如!

  那小公子聞言,慢慢地、堅定地說道:“從今以後,你,莫若塵,便是我慕容襄要照顧的人,你的家人,也就是我的家人,我慕容襄在此發誓,今生今世,我會憐你護你,只要我一息尚存,便絕不會讓你再受一絲委屈!”

  慕容襄再看他一眼,口中稱道:“趙哥哥,我們回府吧。接人的事情,就交給你去安排了!”說完,轉過身去,大步走去,掀簾上了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小轎,一聲輕喚,轎夫應聲而起,抬起轎子往慕容府邸的方向行去。

  少年見轎子遠去,正不知所措,旁邊那名高大男子伸手推他一下,把他手裡的碗一手揮去,用滿含羡慕的語氣大聲訓道:“還愣著做什麼,趕快跟著小主子回府啊!也不知你哪輩子修來的好福氣,我家小主子這樣待你,要收留你,還對你這般上心!瞧你這樣子,長得又黑又幹、面黃肌瘦的,穿得破破爛爛,還和畜生搶飯吃,整個就一小乞兒,真不知小主子看上你那一點!”

  什麼?那神仙模樣的小公子,竟是要收留自己嗎?莫若塵回想起他對待自己的言行舉止,好象有這樣的意思,他是說了要照顧他呢,也就是說,以後他可以在那小公子的府中做個家僕,不會再受凍,不會再挨餓了!他咧開嘴,開心笑了,忽又想起一事,急急說道:“可是,我爺爺還在廟裡!這位哥哥,我要先回廟裡去!”

  趙遠一把拉回他:“小主子已經安排了,我早已派人去接你爺爺去啦,你這就跟我回府,估計半個時辰就能見到你爺爺了。”

  莫若塵心中一喜,忙趕上他的步子,大步朝那轎子行去的方向跟去。

  進了慕容家的府邸,若塵就覺得自己如同走進了皇宮一般,從來沒見過這樣大的園子,這樣寬敞華麗的房屋,這樣眾多的家僕與丫鬟,瞧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滿眼的嫌棄與厭惡,自己那一身寒酸破爛的打扮,想必在別人眼裡,實在入不得眼啊。

  想到這裡,他表面上臉色不變,仍自昂首挺胸走著步子,心裡卻有了一絲自卑,這裡的每一寸土地,都不是他那骯髒的破了一個大洞的舊鞋應該踩的!人家是天上一片白雲,自己就是地上一堆狗屎!想著,隨即又升起一絲恨意,媽的,有錢人又怎樣,明知他是個逃難來的乞兒,還要帶他進府,這是那小公子自己願意的,又怪不了他!大不了,在這裡待幾日,等爺爺休養好一點,再趕他們出去便是,在此之前,他興許可以在這府中順手牽羊,偷點什麼東西出去,換點銀子,留到以後給爺爺看病用。

  對,就這麼打算!他一路走著,把頭仰得高高的。

  那小公子果真派人接了爺爺來,將他們祖孫倆安置在一處安安靜靜的偏院,院裡有花有草,那廂房連成一片,外屋、裡屋、小間等,好幾間呢,屋內整潔,床鋪乾淨,尤其是榻上軟綿綿的被褥,摸起來舒服極了,在上面美美地睡上一覺,那該是多麼幸福的事!

  有僕人丫鬟送來幾套乾淨的衣物,兩隻大大的木桶,桶裡是暖暖的溫水,微微冒著熱氣,桶邊還搭著嶄新的毛巾,一名管家模樣的老者說道:“小兄弟,我姓曹,是這府裡的管家。這是小少爺吩咐給你們沐浴用的,趕緊梳洗更衣吧,等下還請了城裡頂好的大夫來給老人家看病呢。”

  待那曹管家出去,若塵忙幫爺爺梳洗更衣妥當,自己也洗得一身清爽,換上乾淨衣服,梳好頭髮,再伺侯爺爺去那床上歇息。

  “若塵,我、我這不是在做夢吧?”莫老爹躺在床上,摸著軟軟的被子,嘴唇嚅囁著,不敢置信,之前家中並不富裕,特別是被莫青趕出來後,更是連起碼的溫飽都談不上,受災這一年來,他們祖孫倆顛沛流離,沿途乞討,有一頓沒一頓的,哪裡想得到,現在還能住這樣好的房子,每天衣食無憂!“你在哪裡結識的貴人啊?這般照顧我們!”他疑惑問道。

  若塵坐在塌邊,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稀裡糊塗的,就跟著那日給我們饅頭的小公子到這裡來了。”

  聽到他們的對話,門口噗哧一聲笑,一個長相秀美的綠衣丫鬟走了進來,說道:“莫老爺子,你不用擔心,我家小主子是對你們起了憐憫之心,又看上莫兄弟,真心想收留你們在府中。我慕容世家,那是南棠出了名的大戶人家;我家小主子,又是當今皇上親自賜了名號的明月公子,這樣的好事情,別人幾世求都求不來,你們還懷疑什麼!”

  “慕容世家?明月公子?”莫老爹念著,突然歡呼道:“我們在路上聽說過的,明月公子是天上下凡的小神仙,上天下地,無所不能!那日我們在廟裡見過一次,我老眼昏花,只隱約記得是個俊俏小娃兒,都沒注意,什麼時候能讓老頭子再見見這位恩人啊?”

  “這個好說,”那丫鬟笑道:“你瞧,小少爺來了啊。”

  只見慕容襄笑盈盈走了進來,站到床前,開口叫道:“莫爺爺,你要見我麼?”

  “恩人,恩人啊!咳,咳!”莫老爹忙不迭起身,動作急了些,惹得一陣急促的咳嗽。若塵趕緊給他拍著背,順順氣,嘴裡埋怨著:“爺爺,你慢著點。”

  慕容襄瞥見若塵清爽的模樣,見他生得五官端正,心中很是滿意,想著,拉了莫老爹的手,柔聲說道:“莫爺爺不必多禮,若塵的家人,便是我的家人,今後我會好好照顧你們的。”說著,皺起眉頭,轉頭傳道:“小綠姐姐,去請大夫過來瞧瞧,老人家究竟是什麼疾病,須及時醫治才行!”

  小綠應了一聲,轉身欲去,卻聽得若塵驚聲叫道:“不用看大夫了,我爺爺沒病!我爺爺沒病!”他聽得兩人說道就醫之事,心中大急,若是那大夫過來瞧了,診出爺爺的病症,就該把他們祖孫倆趕出去了,誰家願意留一個不時會瘋癲發狂的病人在自己家裡呢!二叔是爺爺親侄兒,尚且把他們趕了出去,更何況是素不相識的慕容家,不是說,那些達官貴人更講臉面嗎?

  慕容襄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想是可能有苦衷,依言板起面孔,眼神冷靜,直視著他,教訓道:“若塵,有病就要及時醫治,切莫諱疾忌醫,我們是為了莫爺爺的身體著想,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氣。”

  說著,給小綠使個眼色,自己拉了若塵出去。

  若塵第一次見她這般氣勢,心中敬畏,垂頭跟著她走出院子,來到一處長廊,尋了木欄坐下,相顧無言。

  “我爺爺,他、他是得了失心瘋,經常會發病。發作的時候,會罵人,會咬人,還會打人!”若塵實在受不住這沉默的氣氛,咬了咬牙,誠實道出,邊說邊挽起自己的衣袖,露出瘦弱的胳膊,但見上面數道淤青與疤痕,那疤竟是刀疤!

  慕容襄驚得站起,他卻並不在意,只用平常的語氣說道:“除了最近一次是用木棍打的,其他都是舊傷了,早好了。有些是鞭子抽的,也有石頭打的,還有次他發作得厲害,我只顧去抱住他,沒看見他從櫃上摸了把柴刀,還好我用手去擋了下,沒砍在頭上……”

  “若塵!”慕容襄伸手撫摸著那些傷痕,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低低喊了一聲,聲音有些哽噎。

  “爺爺很可憐,為了我,吃了很多苦,身體已經壞了。”若塵又自說道:“我不能扔下爺爺不管,公子放心,明日我就帶爺爺離開,不會連累公子。請公子不要把他的瘋病告訴他,爺爺知道了會難過,他一直以為這些傷是我和外面的混混打架弄的。”

  慕容襄心中感動,握住他的手,說道:“若塵,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我會留你在身邊,自然包括你爺爺在內,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這心意是決計動搖不了的。一點瘋病算什麼,你都不怕,我又怎會害怕。再說了,不是請大夫去瞧了嗎,說不定能治好的,你就不要胡思亂想了,這段時日,好生留在府中照顧你爺爺吧,我把南棠難民的安置問題處理好了,再慢慢與你詳談未來大計!”

  若塵使勁掐了下大腿,果真疼呢,不是做夢啊,難道這一切都是真的?上天可憐他,派了個小神仙下凡來救命呢,他只是一個逃難來此的小乞兒啊,怎麼會有這麼好的運氣!他張大嘴巴,呐呐不知怎麼開口,那激動的心情,又怎麼能用普通的話語來表達出來!

  “小少爺,林大夫來了。”小綠走了過來,身後是背了藥箱,一臉嚴肅的林大夫。

  慕容襄看他神情,心知不妙,走了過去,林大夫行了禮,與她走到一邊,低低說了幾句,隨即拱手告辭。

  若塵滿面希冀地望著她,聽著她一字一頓說道:“若塵,我不想瞞你,莫爺爺的病不容樂觀,依大夫所說,莫爺爺年邁體衰,五臟六腑早已完全壞了,最多還有三個月時日!”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3 19:52:40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二十八章  臨終心願]

  一直以來,慕容家各處園子膳食都是單獨操辦,自行安排,自從當今皇上下旨宣傳各地要厲行節約、捐款賑災之後,這各園子人等的一日三餐,便都集中在太夫人所在的意善園進行。

  “寶兒,聽說你把那廟中的難民帶回家裡來啦?”午膳桌上,大夫人徐平君突然問道。

  慕容襄正在埋頭吃飯,聞聽此言,放下碗筷,只淡淡回了句:“我只帶了祖孫二人回來,安排在我以前住過的偏院居住,其中原因,我與爹爹說過,爹爹是同意的。”

  慕容清楓沒想到這個小娃兒輕描淡寫,一句話就把事情推到他身上來,趕緊咽下口中的一口食物,說道:“是,是,寶兒給我說過的,我同意了啊。聽說那祖孫身世有些可憐,進了府,也只多添兩雙筷子而已,就不用計較了吧?”

  “哦?但我怎麼聽說那老頭子身患重病,半死不活的,他倒是賤命一條,要是把府中家人也惹上了,怎生是好!咱們府裡,人人身份尊貴,尤其是你寶兒,那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兒啊……”徐平君不屑說道,口氣酸酸的。

  慕容襄面色一冷:“我聽祖母和爹爹說過,咱們慕容家的祖上初來南棠,也是因為避難的緣故,身無分文,兩手空空,吃了很多苦頭。後來自力更生,辛苦創業,在南棠打下這一片家業,一直為南棠百姓所稱頌!依大娘所說,那也是賤命一條啦?”

  “你!”徐平君沒想到這個小娃兒反應如此迅速,一時愣住,竟想不出言語反駁。

  慕容襄又說道:“貴命賤命,都是人命,人命關天,又怎能見死不救?我慕容世家,一向誠信慈善,禮賢下士,平等待人,試想,若沒有這樣堅實的百姓基礎,又怎能享譽天朝數十年,如松柏長青,屹立不倒!”丁顯琴見她有些動氣,忙拉了她的手,低低說道:“寶兒,好了,別說啦,再怎樣總是一家人,好歹給你爹爹面子。”

  那邊,慕容晴冷哼一聲,拉了母親的手,也不說話。

  倒是慕容芯,可能是想著自己與孟鈺書信的事情,對慕容襄心中感激,與母親姚惠潔一道,對那大夫人徐平君好言相勸。

  一時間,雙方都不言語,飯桌上頓時氣氛冷到極致。

  “好了,都聽我說。”老夫人揮了揮手,招呼道:“先前平君說話有失公平,人家雖是難民,也不至於低賤至此,寶兒心思超前,做事自有她的道理,既然是寶兒的客人,大家須得好生招呼人家,和氣相處,不能有絲毫的輕視與怠慢。”

  徐平君低了頭,小聲稱是,心裡對那小娃兒恨得直咬牙。

  “還有,寶兒,你也有不對的地方,不管怎樣,大娘總是你的長輩,你在長輩面前,說話做事,自當恪守晚輩的規矩,你可明白?”

  慕容襄靜下心來,也覺得自己先前鋒芒太露,她一向說話做事不夠圓滑,這是多年以來養成的性格,今後一定改了才行,聞言點頭說道:“祖母教訓得是,寶兒錯了,一定改正,不會再犯。”她站起身來,朝著大夫人徐平君拱手相向,說了聲:“方才對不住了,寶兒年少無知,還請大娘見諒!”

  眾人面前,徐平君也不好發作,只微微點了下頭

  午宴散去,慕容襄帶著小綠,在園子裡散著步,慢慢向若塵他們所住的小院走去。

  “小少爺。”小綠突然叫住她,說道:“方才我聽水仙姐姐說,你和大夫人爭執的事,已經傳遍府中各處了,小少爺從來沒把咱們當下人看待,今日又替那莫老爹說話,大夥都高興得很,覺得跟著小少爺,心裡踏實,再苦再累,都心甘情願!”

  慕容襄低低應了一聲,心中有事,怎麼也歡喜不起來。

  想起最近幾日若塵那日漸消瘦的臉,她不禁歎了口氣。那次林大夫走後,又找了城中的其他名醫前來診治,都說得差不多,只開些抑制瘋病的藥物吃著,人為地壓住那失心瘋不再發作,而對於老人身上大疾,則是回天乏術,多過一日便算一日。

  自從若塵知道莫老爹只有最多三個月的時日可活,便整日陪在老人身邊,不眠不休照顧,他自己的爺爺,平時是照顧慣了的,現在根本不要他人插手。

  對於自己毫不隱瞞,當即告訴若塵實情,她一點都不後悔。若塵十五歲了,已經算是個大人了,這些是他應該自己承受的,而且也必須承受,否則,將來怎麼隨她一起去成就大事!甚至,她有些殘忍地設想,如果莫老爹真的活不過三個月,對於與之相依為命的若塵,將是一個多麼大的打擊!她實在想看看若塵的表現,是傷心欲絕,身心都跨掉;還是痛過之後,遂發奮圖強?她從來不喜歡那種軟弱無能的男子,如果若塵從此就一撅不振了,那她也沒什麼好留戀的,可以給他找個差事做,讓他在南棠平淡過一輩子,但絕不會留他在身邊。

  對於莫老爹的病,她也不是無動於衷,但是,孩子一天天長大,老人一天天老去,新陳代謝,生老病死,這是任何年代都不能違背的自然規律,沒有人能夠改變,除了,她的死神哥哥。可是,哥哥現在身在何方?法力恢復沒有?如何聯繫?她一無所知,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治病,救人。治病,救人。她的頭又開始昏沉起來,最近不知怎的,經常覺得頭昏,時常犯困,瞌睡得很。

  那日去看過莫老爹之後,她回園的路上,一路都在想,好象什麼很重要的訊息被自己遺漏了,究竟是什麼,頭都想痛了,仍是想不出來。也許這一陣,想賑災的事情想多了,和那些一毛不拔的南棠商賈們唇槍舌劍,鬥了幾日,真把她和爹爹累了個半死,終於還是遵照皇上聖旨的旨意,又看在南棠府尹殷大人面子上,眾人都應允出資建造避難居所和捐贈米糧藥品。這還不算完,下來還要監督這些款項和物資到位,又是一項艱難的工作。

  算了,頭痛得厲害,索性不去看望莫老爹了,她停下腳步,轉頭道:“小綠姐姐,我不舒服,先回去歇息,莫老爹那裡,你代我去瞧瞧,有什麼事情你且回來告訴我。”

  回了娉婷園,躺了小半日,總算好了些,慕容襄惦著各處的事情,穿衣起來,剛要下床,卻見小綠進來報導:“小少爺,莫兄弟想見你,人在園外候著呢。”

  “在園外候什麼,怎麼不叫他進來?”慕容襄趕緊站到地上,讓小綠幫忙把自己弄得妥當。

  “看起來他還有些不適應府中的環境呢,膽子小,不敢進來,呵呵。”小綠笑著,隨她走出門去。

  出了園子,眼見莫若塵著一身青衣青褲,滿身憔悴,一臉落寞,孤零零地站在那裡,慕容襄奔了過去。

  “若塵,你找我?”她問道。

  莫若塵看著她,拜倒在地,說道:“小公子,你不僅對爺爺和我百般照顧,還為了我們,和家中的大夫人爭執,我們都聽說了,心裡感激得很,爺爺讓我來當面道個謝。從今以後,只要小公子不嫌棄,我做牛做馬,一輩子伺侯小公子!”

  “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說話!”慕容襄伸手去扶他,瞧著他一身不知從哪裡找來的家僕衣衫,不覺好笑,這個若塵,難道打定心思要給自己當下人不是?

  “莫爺爺身子好些沒有?”慕容襄輕聲問道。

  莫若塵眼露憂傷,搖了搖頭,答道:“不太好,常說胸口疼痛,睡不好覺。林大夫又來看過,開了些藥,還是不見好轉。林大夫說,只有那仙山海島上的道士神仙,世外高人,才能救爺爺的命!”

  世外高人!慕容襄聞言,一下子跳了起來,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大聲叫道:“若塵,我真是對不起你!”

  儘管慕容襄當即找來曹管家,大派人手,去往西頤,千方百計尋找師父秦浪,以及那醫絕先生,甚至以明月公子的名義,請出御賜金牌,聯絡西頤的地方官,加派人手,在西頤城內遍貼告示,四處尋找,但這兩人便如石沉大海,音訊全無。

  兩月之後的一天早晨,慕容襄穿著妥當,剛走出內室,就見紀宣急急跑來,報導:“小少爺,莫老爹不行了!”

  等她去到小院,進了房間,只見莫老爹躺在床上,床邊站了幾人。見她進來,曹管家拱手行了禮,林大夫點點頭,隨即搖首歎息。若塵在一旁直直立著,狠狠抹著眼淚。

  慕容襄見莫老爹雙目圓睜,似有未盡之事,只張了嘴,已是說不出話來。

  她走近前去,拉了老人的手,大聲說道:“莫爺爺放心,我們會好好照顧若塵,不讓人欺負他!”

  莫老爹閉了閉眼,面露喜色,繼而又張開,盯著眾人。

  莫若塵急忙過來,含著眼淚,口中喊著:“爺爺,你還想說什麼?”

  莫老爹張嘴啊了幾聲,仍是說不出來,眼神焦急。

  慕容襄揣測著他的心意,問道:“莫爺爺,葉落歸根,等災情過去,時局平穩些,我們會送你回家鄉的。你可是想的這個?”

  莫老爹嘴巴牽動幾下,眼露感激,看看若塵,再看看慕容襄,終於閉了眼,落了氣。

  “爺爺!”莫若塵伏在他身上大哭起來。

  慕容襄仍舊站著,伸手去摸他的頭髮,口中喃喃說著:“別哭,若塵,你還有我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3 19:53:08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二十九章  驟然生變]

  莫老爹作為一個外人,死在府中,若塵又穿了孝服,成天哭喪著臉,見此情景,眾人心裡忌諱,很有些不快,還好慕容襄從中斡旋,幾番周折,總算安撫和處置妥當了。

  因為最終要將莫老爹帶回家鄉安葬,在與若塵商議,說明道理後,慕容襄命人將莫老爹的屍骨火化成灰,用罎子裝了封好,在城邊尋了一處山清水秀的小山崗,立塊石碑,簡單下了葬。

  “爺爺!你看,現在我們有衣穿,有飯吃,有房子住,好日子才剛剛開始,你怎麼拋下若塵一個人走了啊!”莫若塵撫摸著新墳前的石碑,放聲大哭。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慕容襄眼中有淚,在一旁輕聲歎氣:“若塵,死者已矣,活著的人,這日子總還要過下去,你堅強些!莫爺爺在天上,也不希望看見你這個樣子。”

  莫若塵聞言,停住哭泣,咬了嘴唇,喃喃道:“小公子,你說爺爺真的去了天上嗎?他能看見我嗎?”

  “能的,我不騙你。今晚你來蘭心閣找我,我帶你去看天上的爺爺!”慕容襄看了看天色,承諾道。

  是夜,天幕中一片漆黑,沒有月亮,繁星點綴,顆顆晶瑩。

  慕容襄帶著莫若塵去到蘭心閣,慢慢上了二樓,來到一處寬敞的露臺上,攜手坐了下來,周圍景致亮光,一覽無遺。

  “若塵,看到了嗎?天上的那些星星。”慕容襄指著黑夜裡的繁星,輕聲說道:“傳說,世間任何一個善良的生命消失,他的靈魂都會飛上天去,變成夜空中的一顆星星,閃閃發光,永遠守護著地上的親人和愛人。”

  “小公子,你說,爺爺,他也在上面嗎?”若塵仰起頭,問著。

  “在啊,他就在上面,藏在眾多星星之中,一直在看著你呢,你哭,你笑,你悲傷,你快樂,他統統都知道啊。”慕容襄握住他的手,眼裡是不容置疑的篤定。

  若塵望著頭頂的繁星,一顆顆注視著,尋找著,淚流滿面:“爺爺,你在哪裡啊?若塵想你,你聽見沒有?”

  慕容襄聽著他一聲聲的呼喚,心中默然,雙手枕在頭上,慢慢躺倒下來,好多年沒有這樣看星星了,記得最後一次,是和哥哥在一起,那時哥哥剛接到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帶她到河堤上,兩個孩子躺在草叢中,數著天上的星星,興奮地講著,笑著,訴說著美好的未來。哦,哥哥!

  想著,她眼角溢出一滴眼淚,未曾拭擦,卻聽得若塵在身邊低低出聲:“我是個孤兒,很小的時候在野地裡被爺爺撿回去的。”

  她轉頭過去,只見若塵眼裡亮晶晶的,繼續說著:“爺爺早年是個私塾先生,無兒無女,後來老了,身體也不好,一直跟著他的侄兒過。二叔家裡也不寬裕,撿了我以後,家裡就更吃不飽了,二叔二嬸經常打罵我,說我吃得多,爺爺總是護著我,把他那份勻給我吃,我以前不懂事,以為爺爺說吃過了,是真的吃過了……後來受了災,家裡更吃不飽了,不知怎的,爺爺看著那些枯死的莊稼,心裡難受,又變得有些瘋癲了,有時還打人咬人,二叔就把我們趕出來了。我們一路上要飯,過得辛苦得很,我到處去求人家給口飯吃,跟別人打架,還和野狗搶吃的,也在豬圈裡偷過豬食,為了爺爺,我什麼事都可以做的。爺爺一路上都生病,沒人給他治,就一直拖著,身上病痛也忍著不說,他怕拖累我,總是叫我不用管他,就在半路上把他扔掉……”

  “可是,嗚嗚,”他抽泣著:“沒有爺爺,就沒有我啊,爺爺就是我的命哪。每天早上一睜開眼,想到爺爺,我就覺得身上有了力氣,拼了命也要給爺爺找到食物,不管是討的,還是偷的,甚至是打架搶來的。現在爺爺不在了,我心裡空蕩蕩的,一點念想都沒有啦!小公子,你生來就富貴非凡,哪裡明白我心裡的痛苦啊!”

  慕容襄也不看他,仰望星空,神情一下子變得落寞起來,輕輕說道:“你不是我,你怎麼明白我心裡的苦處?這個世界上,人人都只看到我的風光,我的自在,卻不知道,我只是一抹遊魂,也許永遠也回不到我來的地方,我的苦衷,我的傷痛,又有誰會知道!”

  若塵瞪大眼睛看著她,從來沒見過小公子流露出這樣憂傷而孤獨的神情,他心裡像是被抽空了一般,難受得很,對於她所說的,也實在不甚瞭解,愣了半晌,只呐呐說道:“別人都說小公子是神子天降,說話做事不同尋常,小公子所說的,若塵實在聽不明白。”

  她苦笑一聲,繼續說道:“有時候,我自己都覺得象在做夢一樣,不知何處是夢裡,何處是夢外,儘管對於我的生命,我自己都是昏昏噩噩,不知所以,但是若塵,我仍然要告訴你,陽光底下,再悲哀,再不幸的事,都能以一個人的胸襟和對生命的熱愛,而將之包容。這世界上,最可貴的,也最脆弱的,就是生命,你必須珍惜它!”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養育之恩,永不相忘。若是家人健在,比如我,我的生命是他們的,我這一生,便是為了所有愛我的人而好好活著;若是親人已逝,比如你,那生命,便是你自己的,而你的一生,同樣也要好好活著,活得精彩,為了不辜負逝去的人的最後願望。”

  “若塵,為了那些在天上看著我們的親人,讓我們都好好地活著吧!”

  若塵雖然對她所說的只聽懂了一小半,但知道她說這麼多,都是為自己好,尤其是那最後一句“好好活著”,讓他的心裡又燃起一點希冀的火光。儘管爺爺走了,可是還有小公子,也許今後的人生也沒那麼糟糕吧。

  “若塵,你困不?我給你唱個童謠吧!”慕容襄低低地唱出聲:“小星星,小星星,帶給黑夜光明,就象天際帶著唇印的你,伴我一路到黎明……”

  自那以後,莫若塵便在府裡安定下來,終日跟隨在慕容襄身邊,形影不離。慕容襄知他思念爺爺,仍是讓他住那莫爺爺生前住過的小院,好歹能多些回憶。

  慕容襄特別告知家人,決計留他在她身邊做事。家人雖然頗有微詞,但鑒於慕容襄在家中的地位,終於力排眾議,一力促成。

  若塵的身份很特別,與其說是一個下人,倒不如說是一個貼身隨從,慕容襄不管是在蘭心閣看書,還是去商行處理事務,他都象個影子一樣,只近距離跟著,從來不言不語。他先前也跟著爺爺識得些字,但因為家境太差,修養與氣質幾乎沒有,慕容襄便刻意去培養這些,慢慢教他更多的文字,每日也取些簡單的書籍給他看,給他講授書中的涵養與道義。

  隨著時日過去,慕容襄見他的心情逐漸開朗,身上的戾氣也淡了很多,比起剛進府的時候,顯得更加從容和內斂,心裡著實高興

  一日午覺後,慕容襄見母親還未起身,也沒招呼小綠,自己又取了本書,準備悄悄去那小院找若塵,剛出園子,卻見他立在園外,手裡拿個紙條,呆呆出神。

  “你在做什麼?”她走過去,拍下他的肩。

  若塵沒料到她突然到來,一下子驚得跳了起來:“小公子,你嚇我一跳!”

  慕容襄笑道:“活該,誰叫你偷偷摸摸的,在看什麼,給我看看?”說著,小手伸過去,一把抓過那紙條,大聲念道:“今日申時,城北山神廟,靜候君來,不見不散。”咦,誰寫的,沒有稱呼,字跡也是陌生的很,看那落款,竟是鏡花水月!

  她望向若塵,他向她攤了下手:“剛才我準備來找小公子,過來就看見園邊放了這個!”

  鏡花水月?知道這個地方的人並不多,應該不是軒轅皇帝與霽雲哥哥,但見紙條上的字句語氣清淡,難道竟是師父?他老人家辦好事情,來南棠尋她來了!慕容襄歡喜笑道:“若塵,你等下陪我出趟門吧,多半是我師父來找我啦!”

  慕容襄回屋收拾一陣,讓人稟告爹爹,說自己去商行轉轉,然後傳了趙遠跟著,一行三人出門去。

  快到門口時,碰到閒逛的大姐慕容晴和二姐慕容芯,慕容襄微微點頭,笑了笑,出得門去,由他人扶著上了停靠一旁的馬車,趙遠與莫若塵分坐車架一頭,手中鞭子一揮,那並轡的馬兒揚起馬蹄,嘶叫一聲,向前奔去。

  “哼,成天象個野小子樣,盡往外面跑!總有哪天會出事!”慕容晴冷笑一聲。

  “大姐,你別生氣,寶兒現在就是一名小子啊。”慕容芯掩嘴輕笑道。

  三人到了那地方偏僻的山神廟,很是奇怪,原本應該大開的廟門,竟然是虛掩著的。

  “小少爺,且慢,小心些,待我先進去瞧瞧,謹防有詐!”趙遠嗅著空氣中一絲不尋常氣息,心中不安,趕緊說道。

  慕容襄未曾涉足江湖,閱歷自是淺薄得很,對他的話也不在意,隨口說道:“上次我給難民送食物,還來過這裡,應該沒事的,我要趕緊進去,別讓師父在裡面等久了。”說著,吱的一聲推開廟門,大步走了進去。

  趙遠正在猶豫,卻見面前一花,若塵也跟著竄了進去。也許是自己的錯覺吧,他想著,剛要抬腿,只聽得咣當一聲,那廟門猛地從裡面關上了。

  “小少爺!”趙遠大急,伸手便去推門,突覺腰間一陣劇痛,站立不穩,一下子撲到在地上,喊出了這一生的最後一句話:“小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3 19:53:52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三十章  陷身火海]

  慕容襄隱約聽見趙遠的驚呼,回頭看去,廟門被人從裡面已經關上,一個黑衣蒙面男子站在門前,盯著他們兩人。糟糕,邀他們來此的竟不是師父,都怪自己行事魯莽,這次冒然前來,怕是中了賊人的道兒!真是該死,自己考慮不周,身犯險境,還連累了若塵!奇怪,這個蒙面人的眼神身形有點眼熟啊,她這一世的記憶好得出奇,一定是在哪裡見過的!

  莫若塵一直跟在慕容襄身邊,見此情景,搶前一步,擋在她前面,大聲說道:“你是什麼人?是你傳信把我們騙來的?”

  那人看著他,眼光閃爍,冷笑一聲:“在下也是奉命行事,來取你神子的性命,今日這裡就是你們的葬身之地了。唉,只怪你們命不好,得罪了不該得罪之人!”

  莫若塵側了側頭,低聲道了句:“小公子,你快從後門跑!”

  慕容襄躲在他身後,瞧了瞧四周,此廟地處位置偏僻,人煙稀少,很是荒涼,廟裡的難民已經移至新的居所,廟內自是空無一人,地上尚堆有未曾清理的乾草,草有些濕潤變色,味道怪怪的,不知是灑了什麼東西?上次來這裡太過匆匆,不曾仔細查看地勢,對於這裡是否設有後門也不清楚。趙遠現在應在廟門外,怎麼不見動靜,真是急人啊!

  看著那人朝她和若塵一步步走近,慕容襄從莫若塵身後站出來,呵呵一聲,抱拳笑道:“這位大哥,人家給你出了多少銀子啊?你放我們出去,我十倍給你,好不好?”

  那黑衣蒙面人對她的手段,倒是有些知曉,搖了搖頭,說道:“慕容小公子,也不用說話拖延時間了,在下的身家性命,都在人家手裡的。你的銀子再多,在下都是不敢拿的!”

  不敢拿她的銀子?慕容襄想來想,又道:“那你看看這個,可曾認識?”說著,伸手將自己腰間的一塊牌子取了下來,往那人面前一亮,但見五爪祥龍,金光閃閃,正是當今皇帝軒轅無極御賜的那塊金牌。“用這個,來換我二人性命,如何?”

  那黑衣蒙面人只瞟了那金牌一眼,即看向別處,目光不定,因為蒙著面巾,即使臉色突變,別人也是看不見:“這個對在下而言,沒有任何意義,在下只認主子的命令!得罪了!”說著,手一揮,從袖中射出一道白煙,直向兩人彌漫開去。

  莫若塵怕那煙有毒,趕緊擋在慕容襄前面,把她向後一推,叫道:“快跑啊!”

  慕容襄一見那白煙襲來,想起前世在武俠小說中讀過的迷香,立時屏住呼吸,見若塵挺身為她抵擋,想到自己年小無力,也不留戀,將金牌塞進懷裡,轉身就跑,剛跑開兩步,手足無力,一頭栽了下去。

  莫若塵大叫一聲,也不管面前的蒙面人對自己是否起了殺心,沖過去扶她,未及身邊,也是一陣頭昏目眩,撲倒在慕容襄的身側。

  黑衣蒙面人慢慢走了過去,看著地上昏倒的兩人,蹲下身去,將慕容襄撲倒的身子翻轉過來,看著她緊閉的雙眼,晶瑩細緻的小臉,想起那日聽得她在小鎮客棧對下人的關愛,摸了摸別在腰間的匕首,念著主子斬草除根的命令,心中不忍,實在狠不下心將兩人立時刺死。

  正出神時,廟門驟然開了,另一名黑衣男子在門口吼道:“你還楞著做什麼?趕緊辦完事,早點離開此地啊!主子還等著我們回復消息呢!”

  先前那名蒙面男子聞言,側了側身,擋住他的視線,順手將慕容襄翻轉回去,仍是以面著地,再踢了踢旁邊莫若塵軟軟的身子,站起來,心念意動,走了出去,急急答應著:“好了!已經好了!這就出來!”

  那人點了下頭,待他出去,從懷中取出一個火摺子打燃火,又取了幾根淋了油的木棍,一一點燃,或東或西,盡數扔進廟裡,廟中各處頓起火光,四周一片寂靜,只聽得火燒著廟中布簾與地上乾草,嗤嗤作響。

  慕容襄方才因為及時屏了呼吸,沒吸進多少迷煙,是以並未喪失意識。她假意伏在地上,只覺得周圍炙熱,火勢兇猛,口不能言,身子更不敢動,心中著急萬分。

  那兩人靜靜站在門口,看著耀目的火光,不斷向四周蔓延開去,一人漠然開口說道:“時辰不早了,我們走吧!”兩人關上廟門,用一把沉重大鎖鎖上,遂轉身迅速離去。

  慕容襄張開眼睛,暗自計算著兩人離去的時間,感覺已經走遠,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用衣袖捂住口鼻,另一隻手去推莫若塵:“咳,咳,若塵,醒醒!”

  莫若塵先前一聲大叫,吸進不好迷香,兀自昏迷著,推之不醒。

  慕容襄憋得難受,環顧四周,見供案上有幾個瓶缽,不知道有水沒有,急急繞開著火的地方,連滾帶爬,跌跌撞撞,撲了過去。

  也算是她運氣,居然在一個大瓶子裡找到大半瓶水,慕容襄大喜過望,想了想,舉起瓶子,仰頭喝進一大口,再掀起衣衫下擺,使勁撕下兩塊布料,倒了些水浸濕,捂住自己口鼻,如此一來,自是舒服了很多,也不用再屏氣了。

  她再小心翼翼,返回莫若塵身邊,捧住他的臉,撲的一聲,一大口水盡數噴在他的臉上,用盡力氣拍打著他的臉,再狠狠去掐他的人中。

  “啊!”莫若塵被掐得叫了一聲,蘇醒過來。

  慕容襄分出一塊浸濕的布料給他捂上,使勁喊著:“快,帶我去後門!”莫若塵和莫老爹在這廟裡住過,應該對這裡的地勢非常清楚。

  莫若塵看著她被火光映得更加發亮的眼睛,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事情,一下子反應過來,搖搖晃晃站起來,拉了她的手,朝那後門的方向奔去。

  那黑衣男子是將火把扔在比較靠近廟門的位置,越到後面,火勢越小,兩人一隻手按了濕巾捂住口鼻,另一隻手緊緊拉著對方,繞開著火點,轉到神像背後,奔到那緊閉的後門前。

  莫若塵將濕巾扔給慕容襄拿著,大喝一聲,雙手按在門上,用力一推,那門卻是絲毫不動。

  他有些不信,重新再來,又試了幾次,額上已佈滿汗珠,仍舊是不見進展。慕容襄也撲過來幫忙,兩人又敲又打,弄了半天,仍是沒有結果。

  慕容襄抬頭看見不遠處有一扇窗戶,拉了莫若塵過去,自己先踮了腳去推,卻是有些夠不著,莫若塵過來伸手去推,也是絲毫不動,像是在外面被人釘死了的。

  她心中有些了然,這兩名黑衣男子是存心要他們的命,不留下任何生機,想必這廟中的門和窗,都在外面被封死了,人在裡面是打不開,這個廟子,根本就沒有逃生之路!

  但見那火勢越來越大,以燎原之勢,迅速擴展,廟內的布簾帷幔盡數起火,火勢跟著上竄下跳,上到柱子房梁,下到被褥乾草,廟內但凡木制物事,盡數燃燒起來。

  先前他們過來後門的路,片刻之間,已經被大火阻斷,一時濃煙滾滾,視線模糊。

  慕容襄心道,凡是火災中喪生之人,只有一部分才是真正被火燒至死,尚有很大部分卻是被火災生出的濃煙熏死的,在火災現場,人儘量不要直立行走,而是要貼近地面,因為煙霧上升,地面的空氣反而充足一些。

  她拉了莫若塵蹲下身來,大聲說道:“若塵,我會想辦法帶你逃出去,你可願信我?”

  莫若塵望著她,濕巾遮了口鼻,眼露信任,重重點頭。

  “跟著我走!”她只手著地,伏下身去,小小的身子,在地上爬行起來,慢慢的,小心的,於火光中不斷摸索穿行。莫若塵不疑有他,也跟著爬過去。

  慕容襄渾身發燙,喉嚨冒煙,想著神像供案上那半瓶水,依稀記著供案的方向,一路爬過去,雖明知那裡火勢兇猛,但沒有辦法,那可是救命的水啊!

  “咳,咳,咳。”畢竟年小體弱,慕容襄一再閉氣,卻仍是被煙霧嗆住,難受得大咳。莫若塵趕緊給她拍著背部:“小公子,唔唔,還好吧?”

  慕容襄微微止住咳嗽,正轉身過去,安慰一笑,卻突然瞥見頭頂上一根斷裂的橫樑,卡嚓一聲,朝著若塵的頭部,直落下來。

  “小心!”慕容襄喊了一聲,仰起身來,也不知那裡來的力氣,一下子把莫若塵推去一邊,那粗壯的橫樑猛然撞在她胸口上,發出嘭的一聲響。

  她哇的一聲,小嘴一張,頓時噴出一口鮮血來!

  “小公子!”莫若塵神形俱裂,伸手抱住她倒下的身子。

  慕容襄虛弱地對他笑一笑,說道:“神像……供台……瓶子裡……有水”,說著,頭一偏,昏了過去。

  “小公子,你醒醒,我不准你死!”莫若塵大叫著,心中想到,若這個時候,小公子死了,那他也決計不活了!

  卻不知過了多久,慕容襄咳了幾聲,幽幽醒來,略一伸腿,有些阻擋,但見她和若塵互相依偎著,屈身於那神像供台之下,臉上身上均有些濕意,想必是若塵在案上尋到水瓶,將剩下的水倒在自己身上,以減輕炙熱。眼望四周,感覺周圍火光燎人,火勢不見減小,而是越演越烈。難道今日竟然真的要喪身於此嗎?

  推了推若塵緊緊摟住自己的手,喉中愈發疼痛難受,聲音有些沙啞:“若塵,我連累你了。”

  莫若塵正用那浸濕的布塊潤了潤她乾涸的嘴唇,見她醒了,裂開嘴笑著,那一口白牙與那又黑又紅的皮膚相互輝映,很是憨厚可愛:“小公子,都怪我沒本事救你出去!”

  “如果我們能出去,你就好好學本事,以後好保護我!”慕容襄躺在他懷裡,懶懶說道,渾身無力,意識又開始模糊。

  遭了,這裡空氣稀薄,再昏迷下去,怕是醒轉不了了!她心中一驚,微微抬手,啞聲說道:“若塵,不准我睡,快掐我的手,把我弄清醒!”

  莫若塵也看出她情形不對,狠下心,抓起她的手,找到虎口的位置,使勁一掐。

  “哎!”慕容襄痛叫出聲,有了一絲精神,苦笑道:“若塵,你說我會不會死啊?”

  莫若塵急急說道:“不會,不會!小公子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若塵,我如果死了,靈魂就會上天,也會變成星星,在天上看著你!”她嘻嘻笑著,心裡卻想,不知自己如果死了,會不會再回到前世去?死了也好,她也許可以回去,見她想見的人了,哦,爸爸,媽媽!原諒這個不孝的女兒吧,來了這個世界三年多,象個縮頭烏龜,一直把自己的心封閉著,壓抑著自己,不敢去想,也不願去想,那前世健在的親人!

  她又咳了數聲,嘴角摻出幾縷血絲,一口氣喘不過來,氣急攻心,又自昏去。

  “小公子!小公子!天哪,來人,來人啊,誰來救我們!誰來救我們啊!”莫若塵心中悲涼,厲聲呼喚,不住吼叫著,直到吼破了嗓子。

  老天爺,你且挖了我的雙眼去,借此好生看看這裡發生的一切吧,小公子是個好人啊,救了這麼多的難民,難道你竟忍心要收了他的性命去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3 19:54:18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三十一章  意外獲救]

  黑暗裡,一點微弱的光亮閃爍著,漸漸擴大。

  慕容襄被包容在光亮之中,一臉茫然,突然聽得有人在叫自己,很是奇怪,好象在叫前世的名字“韓紫菲”,又仿佛是在叫今生的名字“慕容襄”。

  那是誰啊?叫自己做什麼?這裡又是到了哪裡呢?

  慕容襄正疑惑,忽地聽見那人在說道:“回去,快回去,要不然就來不及了!”

  回去?回哪裡去?仍是那個古老落後的年代嗎?不要,我不要再回去了!她想著,眼前卻浮現出一張張熟悉的面容:面嚴心慈的祖母,柔弱溫婉的娘親,文雅和氣的爹爹,矯然若仙的師父,氣宇軒昂的軒轅皇帝,溫文爾雅的霽雲哥哥,孤苦伶仃的若塵……啊,若塵,若塵!他和自己還困在火海裡,若是自己死了,若塵怎麼辦?誰來救他出去!

  “若塵!”慕容襄大叫一聲,又醒了過來。

  “小公子,你沒死,太好了!太好了!”莫若塵滿面淚痕,抱著她,又哭又笑。在這炙熱的火光中,兩人衣衫破損,眉毛頭髮都有些焦了,顯得狼狽不堪,但是,萬幸的是,至少兩人都還活著啊。

  慕容襄咳了兩聲,感覺呼吸有些困難,喉嚨更是嗆得要命,眼睛一轉,見那火勢仍舊猛烈,已經燒到身邊了,這神像下的案布已被若塵扯下扔去,案台不知是什麼材質鑄成的,卻不是木制,不易燃燒,尚能抵擋一陣。

  現在已是傍晚時分,這廟子如此偏僻,怕是極難有路人能發現,前來救火。死了,死了,今日她和若塵真的要被燒死在這裡了!

  正想著,一個不大卻極有穿透力的聲音不知從哪裡傳來:“廟裡還有人嗎?有人嗎?聽到沒有?還有人在裡面嗎?”

  啊,命不該絕,老天來救他們了!慕容襄心如雷鳴,啞著嗓音,微弱答了聲:“我們在這裡!”聲音細小得連她自己幾乎都聽不清楚。

  “救命,救命!快來人啊,救命啊!”莫若塵用盡全身力氣喊著,卻是聲嘶力竭,嗓子先前就喊破了,廟外的來人又怎麼能聽得見!

  外面的人聽不見他們的回音啊,怎麼辦?怎麼辦?莫若塵大急,看了看奄奄一息的慕容襄,毅然說道:“多半是外面來了人,小公子,你再堅持些,我沖到門口去,拼了這條命也要讓你出去!”

  慕容襄張了張口,拉住他的手臂:“不去,危險!”這樣貿然沖出去,只怕未到門口,就已燒成火人,不支倒下!

  莫若塵掰開她的手指,微微笑著:“小公子,只要你脫險,我怎麼樣都沒關係!”

  慕容襄死命握住他的手,正待說話,忽然聽見另一個稍微細弱的聲音急急傳來:“廟裡有人嗎?子非,你在不在裡面?回應一聲,師父來救你了!”

  師父!慕容襄歡喜得差點昏過去,急忙放開若塵,手顫抖著,從衣領裡扯出一條細細的銀鏈,將那銀鏈上掛著的哨子放入口中,吹出幾聲。

  “子非,我的乖徒兒,果真是你!別怕,別怕啊,師父來救你啦!”秦浪驚喜的聲音又自傳來。

  慕容襄見莫若塵尚未回神,輕笑一聲,啞著嗓音說道:“師父來救我了,若塵,我們有救啦!”說著,整個人放鬆下來,只覺得渾身無力,閉上眼睛,暗自喘息。

  只聽得頭頂上不遠處轟隆一聲,屋頂破了一個大洞,兩個人影從天而降,一左一右,落在神像兩側,只微微瞧了下形勢,當即腳勾住案台,伸手下去,從案下一人抓起一個抱在懷裡,回轉身子,叫聲“起!”兩人在空中腳蹬幾下,從那洞中飛了出去,在屋頂的瓦片上輕點數下,直直落在廟外的地面上。

  “師父!”慕容襄滿面塵灰,衣衫破裂,斜斜躺在秦浪懷裡,沙啞叫了一聲,一開口,嘴邊又滲出些許血絲。

  秦浪見狀,皺眉朝身邊那人高聲叫道:“就是你這些破事給耽誤的,快來看看我的乖徒兒,好生給他醫治!如果他有什麼事,只半點損失,我就和你這老兒一輩子絕交!”

  那人一身素白,看樣子不過三十來歲,頭髮烏黑,面容紅潤,眼神明亮,他一邊呵呵笑著,一邊將手中的莫若塵放在地上,過來瞧慕容襄的傷勢。

  莫若塵一著地,就撲了過來,拉著慕容襄的手:“小公子!”

  那人從秦浪手裡接過慕容襄的身子,坐在地上,伸手便去解她已有些破碎的衣衫,大概是想看看她是否有外傷。

  慕容襄大驚,趕緊按住他的手,心裡猜想著他的身份,急急懇求道:“咳,咳,那個,醫絕伯伯,我不是那個,嗯,我是那個,唉,先送我回家,找府裡的丫鬟……”她吞吞吐吐,自己都說不下去,只好雙手死死按住衣領,心裡著急,身上又難受,不知怎麼辦才好。

  那醫絕先生見她神色有異,再看看她扭捏的姿態,心中了然,轉而去探了探她的脈搏,低低問道:“你這個小女娃,你師父竟然不知道嗎?”

  慕容襄面上一紅,起了起身,啞著嗓音,附在他耳邊,小聲說道:“我還沒來得及向師父稟報,他就去了西頤……伯伯請暫時為我保密,咳,咳,我自己去給師父說。”

  秦浪扶著莫若塵在一旁站著,看著他們兩人只小聲說話,並不著手診治,心裡著急,大聲問道:“醫癡老兒,你怎的如此話多?還磨蹭什麼,快給我徒兒醫治啊!”

  醫絕先生哈哈大笑,從懷中取了一隻小小的瓷瓶,倒出一顆紅色的藥丸,喂慕容襄服下,在她身上疾點數下,抱她站了起來:“你吵什麼!不用擔心,你這好徒兒的傷勢,自然包在我呂征身上!不過,這個小娃兒跟我卻是很有緣分,有些體己話,方才只對我說了,你這做師父的,想聽都聽不到。要不,改拜我為師算了,哈哈!”他倆平日在山中朝夕相處,彼此的脾氣性格,那是再熟悉不過了,相互取笑也是常有的事。

  秦浪欺身過來,伸手去抓他懷裡的慕容襄,直嚷著:“你這妖怪老兒,讓你醫治,你還得意了你!快還我徒兒來!我這徒兒那是人中龍鳳,千載難逢,秦某尋了十幾年,還是那地眼賊老兒欠了我一個人情,給我指點,方才叫我尋來的,豈能讓你白白占了便宜去!”

  兩人你來我往,一個搶,一個閃,都是世外高人,只見兩個身影穿花拂柳,飄忽不定,煞是好看。

  莫若塵在一旁看得大急:“兩位大俠,快快停住!我家小公子身上有傷啊!小公子年小體弱,可別再傷了他!”

  呂征呵呵一笑,與秦浪同時停住動作:“小娃兒,你這個小朋友對你真是很忠心啊!”他將慕容襄交到秦浪手中,再轉向莫若塵說道:“有我呂征在,小娃兒沒事。你給我們指路吧,我們這就帶小娃兒回他家去!”說著,過去將他背在背上。

  秦浪點點頭,看著慕容襄:“廟子已經燒得差不多了,放火之人也應該沒啥痕跡留下。哦,這死了的人是你的家僕吧?也多虧了他,我們才能出手相救!”

  慕容襄微微側頭,看見不遠處躺了一人,滿身血跡,已然氣絕身亡。瞧那衣著身形,正是沒能及時進廟的趙遠,心中不禁惻然,想到那蒙面人一張口就道出自己的身份,顯然是為自己而來,她雖不殺伯仁,伯仁卻是為自己而死。趙遠哥哥,我對不起你,你的血不會白流,這個殺人縱火的案子,我絕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查出真相,將那兇手碎屍萬段,以慰你在天之靈!

  秦浪與呂征都有著不俗武藝,儘管或抱或背了一人,仍是健步如飛,急急朝那慕容世家的府邸行去。

  路上,慕容襄依在師父身上,聽他說起別後的經歷。原來,秦浪去到西頤,找到老友呂征一同救人,那人卻並不在西頤城中,而是身處西頤邊上的一處山林之中,是以未曾及時看到城內貼出的告示,也就不知道慕容襄派人四處尋找他們來給莫老爹治病了!等他們救了那人,安置妥當,再來到西頤城內,看到那四處張貼的尋人告示,卻是數日之前的事情了。秦浪見徒兒急著找尋自己和醫絕先生,不知何事,心中大急,連忙拉了呂征,日夜趕路,趕來南棠見面。今日途經此地,見廟中起火,兩人本是不願多管閒事,卻見地上趙遠的屍體,隨便翻看了下,不料卻在趙遠的服飾上發現慕容世家的標記和字樣,所以出聲相詢,不想真在此救得慕容襄二人,實在是不幸中的大幸!

  “子非徒兒,為師見那廟子門窗皆被人在外面釘死,是誰這麼狠心,決意要取你二人性命?”秦浪想起此事,皺眉問道。

  慕容襄思索半天,將來到這個朝代所發生的事一一在腦中過濾一遍,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自己在何時何地生出這樣一個仇人,竟一心置自己於死地!今日兩名行兇的男子,不過是下面辦事的人罷了,真正可怕的,是隱在背後的幕後主使!奇怪了,當今皇上御賜的金牌對他都不起作用,那隱藏在背後的人物,究竟是何方神聖?

  她握緊拳頭,暗下決心,傷不能白受,血不能白流,命不能白喪!這暗紅的血色,已深深印在她的心裡,不管那人是誰,今日之仇,趙遠的命,他日一旦查出真凶,定千倍萬倍還於其身,叫他以命抵命,血債血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3 19:54:43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三十二章  烏髮童顏]

  一行人來到慕容府邸大門口,好在是慕容清楓見慕容襄出去多時未歸,心中擔憂,親自守在門口等她回來,見狀大驚,忙引領至僻靜小道,直接去那莫若塵所住的偏院。

  慕容清楓聽慕容襄說過拜師之事,對秦浪兩人自是禮數周到,聽他們說明事件經過緣由後,考慮到地勢僻靜與避人耳目,命人在這偏院收拾出兩間房間,安排秦浪與呂征住下;又吩咐下人瞞了老夫人和其他人等,只說是慕容襄在外遊玩累了,有些不適,已請了大夫診治,須在家靜養幾日;再與慕容襄商議,取了她的御賜金牌,慕容清楓親自去拜會南棠府尹大人,只說是自家主僕三人外出遊玩,在山神廟附近遇到劫匪,趙遠護主身亡,慕容襄與莫若塵也受了傷,那兩名劫匪不知所蹤云云,最後以御賜金牌之令,囑咐只可暗探,不能明查。

  慕容襄在廟中被那斷裂的橫樑撞在胸口,傷勢頗為嚴重,好在先前已服下呂征的丹藥,並無大礙,由丁顯琴與小綠照顧,脫去髒衣,用溫水輕柔拭擦身子後,換上乾淨衣服,躺在床上休息,不一會兒,就已沉沉睡去。

  呂征開了方子,找個家僕趕緊去藥行抓藥,按他所說之法,先用清水浸泡,等第二日一早,用水煎一個半時辰,倒一小碗涼著,等她醒來再服。

  丁顯琴守在慕容襄床邊,瞧著她蒼白的小臉,抹著眼淚問道:“呂先生,這孩子從小身子就弱,現在受了這麼重的傷,怎麼是好啊?”

  呂征伸手過去,拉起慕容襄的手腕,探了探她的脈息,安慰道:“夫人莫著急,子非傷在心肺,我已經開了三天的藥方,再配以我的金針刺穴,逐步將體內淤血散去,以後好生調養,便無大礙。”

  秦浪也上前說道:“夫人,我是子非先前認下的師父,自然也是十分著急他的傷勢。不過我這位朋友醫術高明,這世上只要他認了第二,沒人敢認第一!所以不用擔心,我保管不出一月,子非這娃兒又能下地活蹦亂跳了,只要你到時候不要嫌他太調皮!”

  丁顯琴見他們說的肯定,點了點頭,情緒稍微安穩些,心想寶兒是那樣神奇非凡的孩子,又是皇上心目中的神子,自然是福大命大,再說寶兒一向不服他人,能讓她親自認定的師父,手段自然了得,所說的話,那肯定也是讓人信服的!

  莫若塵沒受什麼傷,只在撞門時手臂上弄了些淤青,身上微微有些灼傷罷了,他回府以後,只稍作梳洗,換了衣服,就去了娉婷園,也不敢走近,遠遠在屋外候著,等著慕容襄醒來。

  呂征與秦浪從房中出來,見他在園裡不住徘徊著,向他招了招手:“小莫!”

  莫若塵聽到聲音,看見是他們倆,急急奔過來:“兩位先生,我家小公子身體怎樣?有沒有危險?”

  呂征笑道:“放心,有我在,那小娃兒沒事!你對小娃兒很忠心,很好,很好。”他看了看梳洗過後的莫若塵,但見他不過十四、五歲,身材偏瘦,膚色黢黑,五官卻生得很是端正,眉宇間氣質清冷,面相卻並不普通,一時心中有異,雙手握住他的肩膀,一點一點下移,仔細去摸他的周身骨骼。

  莫若塵不知所以,只呆呆站著,任他將自己全身骨骼摸了個遍。

  秦浪見呂征摸著摸著,臉上笑容不斷在擴大,不禁奇道:“妖怪老兒,你不會是幫那劍癡尋找傳人吧,難道摸摸骨骼就能找到學武的好料子?你少聽那傢伙胡說,我才不信呢!”

  “果然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老吳啊老吳,我可給你撿到寶了,看你這回怎麼謝我!哈哈,我可不貪心,那壇禦貢極品竹葉青,分一半給我便是!”呂征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聽得秦浪在一旁呲嘴,瞪他一眼:“你懂什麼,我們三人之中,你的武功最差,練武之事,自是輪不上你說話。我和老吳研究多年,得出一個結論,從一個人的骨骼長成,大致就可看出他的學武天賦如何。這個小莫骨骼清奇,確是學武的好苗子,在府裡做個下人真是可惜了。小莫,等你家小公子傷好之後,你乾脆隨我到雲山去吧,我給你找個好師父教你武功!”

  莫若塵聽了半天,終於弄懂他們原來是在評價自己,當即開口說道:“兩位先生,實在對不住,承蒙兩位看得上我,但我這條命已經是小公子的,我這輩子就只想跟著小公子,哪裡也不去!”

  呂征嘿嘿笑著,也不多勸,心想現在多說無益,到時候我跟子非討去,她總要賣她師父一個面子吧。

  慕容襄睡到第二日方才轉醒,由小綠伺侯著,喂了些碎菜清粥,身上有了些力氣,頭腦也清醒了不少。過了半個時辰,又忍住苦味,服下先前煎了涼好的湯藥,覺得精神也好了很多,丁顯琴見狀,忙派人去請秦浪他們過來。

  呂征手裡拿著一隻小小的鐵盒,坐在床邊,打開盒子,從中取出一小撮細細長長的金針,笑著望向她。

  “子非,好孩子,別怕,你呂伯伯是要給施以金針療法,散去體內淤血。”秦浪對著慕容襄柔聲說道,又轉向呂征:“妖怪老兒,你可小心點,別弄痛了我的乖徒兒!”

  慕容襄微微一笑,聲音還是有些沙啞:“呂叔叔,你儘管紮,我自當全力配合。”說著,任憑呂征在她身上各處穴位上,迅速插上金針,只含笑望著眾人,神情自若,一聲不吭。

  呂征見她年紀雖小,眼神姿態,宛如成年人士,心中稱奇,想道,這老秦真是運氣,上輩子修了什麼福氣,竟撿來這樣一個好徒弟,看著真是讓人眼紅!

  數支金針紮去,慕容襄只覺得扎針各處微微發麻,胸口卻是一股熱流四處流轉,不斷向上翻湧,終於忍耐不住,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黑血來。

  呂征查看一陣,喜道:“淤血已經排出來了!最近三日,我每日都來與你扎針,體內剩餘淤血很快就散去,將盡數排出體外。等淤血全部排出,再吃些湯藥,也就沒啥大問題了。小問題嘛,倒有兩個……”他手指搭在慕容襄手腕上,凝神不語。

  “妖怪老兒,賣什麼關子,有話快說!”秦浪急道,莫若塵在一旁雖一直不語,也是面容焦急,直直盯著呂征,等他發話。

  慕容襄喝了一口娘親喂的溫水,又用手巾擦了擦嘴,笑道:“師父,子非第一次見你的時候,覺得你那般少言寡語,心高氣傲的,現在怎麼這般著急不安?”

  秦浪含笑不語,卻是呂征拉了她的手,正色說道:“子非,你師父也是因為擔心你,才忍不住著急,他與人相處不多,不知如何面對那眾多的面孔與猜忌,所以一向冷漠對人,只有對你和我們這些老友,才沒那般拘束,隨意展現性情。”

  慕容襄心中感動,想了想,說道:“呂叔叔,你這般維護師父,但他怎麼老是叫你妖怪老兒啊?多不好聽!”

  呂征聞言哈哈大笑:“那是你師父妒嫉我比他年輕英俊,才故意給我取這麼一個綽號的!”

  秦浪跳了起來,指著他道:“呸,我會妒嫉你?我怕你還來不及呢,子非,我跟你說,為師練琴數十年,常年在山野修身養性,今年已經五十八歲,保養還算得當,看起來不過五旬一二。這個老兒比我還大上幾歲,你看看,哪裡是六旬老人的樣子,分明就是一個年輕人,連白頭發都沒有一根,不是妖怪是什麼!”

  啊?有這種事?慕容襄張大嘴巴,仔細去看呂征,但見他頭髮濃密,根根烏黑發亮,眼神明亮,沒有半點老態,面色紅潤,肌膚光滑緊致,看起來確是只三十歲左右光景。三十歲的相貌,六十歲的年齡,花甲之年,童顏烏髮,卻是為什麼?

  “子非,別用看怪物的眼光來看我嘛,我只是早年在一山谷采藥,偶然食得一枚神奇果子,從那以後,這身子就放慢了生長與衰老速度,別人長三歲,我卻只老了一歲,所以看起來比較年輕漂亮一點。”呂征笑道。

  “豈只是你說的這麼簡單!”秦浪取笑道:“這張不老的俊臉,很是勾引了不少姑娘媳婦,連那西頤城外靈心觀的道姑都對你神魂顛倒,要死要活的,還好我們去得及時,要不人家早已為情所困,瘋狂自殘,香消玉殞了。”

  “什麼道姑?”慕容襄好奇寶寶的性子上來了,壓都壓不回去,拉住秦浪的手搖著:“師父快講,師父快講,子非要聽故事。”

  呂征面上有些紅暈,揮了揮手,說道:“也罷,也罷,從他嘴裡講出來,自是添油加醋,胡說一通,倒不如我自己來講吧。”

  丁顯琴怕呂征要講些少年情事,心中羞澀,見慕容襄精神尚好,忙起身告退,避了開去,讓他們幾人好好說些話。

  只聽得呂征說道:“我在食用那枚果子之前,大概就是二十幾歲的時候,去那靈心觀附近山上找一種難得的草藥,不想遇到觀裡一名小道姑,不知怎的,我並不曾招惹她,她卻對我很是歡喜,非要還俗嫁我。我當時不依,只說了句等我回來再說,便遠遠逃開,自以為天地之大,必不再相見。原以為這個事就這麼過了,沒想到幾個月之前,我又從那裡路過,不想又一次遇到她,她已做了觀裡的住持,眼神渾濁,頭髮花白,卻對我仍不能忘,始終抱著年輕時的想法,一心等待我回去找她。這次一眼認出了我,我還是童顏青絲,她卻已雞皮鶴髮,自知更無緣分,一時想不開,心中鬱鬱,變得有些瘋瘋癲癲,尋死覓活起來。後來我邀了秦老兒前往醫治,你便都知道了。”

  慕容襄聽了他的敘述,有些癡了,心裡很是同情那名道姑。若是自己,愛上一個男子,今生僅僅兩次見面,一次是情生,再一次卻是緣斷,那將是怎樣的悲痛!換了是她,恐怕也是無法承受,傷心欲絕!

  慕容襄想著他的年齡,改了稱呼,淡淡說道:“呂伯伯與她並不是年齡與外表懸殊的問題,而是一直以來,呂伯伯就沒愛過她,所以你只會一味逃開,一次又一次,從年輕到年老。”她問道:“那後來怎樣了?你們把她醫治好沒有?”

  呂征看她一眼,答道:“你這小娃兒,倒是說得有些道理。我確是無意於她,她卻用情太深,我們想了很多法子都沒用,最後逼不得已,只好給她服了一顆失憶的丹藥,去除她腦中關於我的所有記憶,從此形同陌路,相見不相識……”說到最後,他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遺憾,自嘲一笑,心裡竟是無盡的悵然。當她看他的眼神變得陌生,一心一意做回那莊嚴肅穆的住持,他卻覺得心底有絲細微的刺痛,慢慢在擴大:原來,他才是那個最可憐的人,看到她的半生癡情,他已逐漸動心而不自知,等到明白過來,她卻已只當他是個陌生人!那丹藥,是他親自喂她吃下的,所以那悲痛,只有他代替她去品嘗,角色更換了,情傷的內容卻是一樣在繼續。

  眾人多少聽出些端倪,都沉默著,卻是呂征自己笑出聲來:“你們別這樣看著我,我一個人隨意慣了,沒有牽掛,這樣自是最好。對了,方才說到子非身子還有兩個小問題,一個是她的嗓音,因為吸入些塵灰到肺部,還被煙霧熏壞了喉嚨,從而影響到她喉嚨發聲,這沙啞嗓音還要維持一段時日,比較難恢復。另一個問題則更為嚴重些,”他說著,面色一變:“子非,你身子脈象時而正常,時而甚是奇怪,照此看來,你應經常精神不濟,這嗜睡的毛病,卻是持續了多長時日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3 19:55:10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三十三章  寶劍良鞘]

  “我這幾年來確實有些嗜睡,”慕容襄答道,心中有些不安,原本以為小孩子因為身體發育的原因,都是比較喜歡睡覺的,是以雖也有些察覺,卻沒有深究下去,如此說來,難道另有內幕?她抬起頭,看著呂征:“呂伯伯,我是不是被人下了毒?”

  呂征並不立即回答,只閉了眼,手指繼續搭在她的脈息上,繼續感受著那時而急促、時而放緩的跳動,隔了半晌,才緩緩說道:“是不是中毒,或是其他什麼原因,現在還難以斷定。你這脈息,實在有些怪異,怎麼形容呢?就好象是你體內有些氣息,是被強加了進去;而有些氣息,又搶著要衝開束縛,兩者無法融合,一會是這股占上風,一會是那股占上風,一會又相互牽制平衡,所以脈息有時紊亂,令你經常覺得精神不濟,昏昏欲睡!”

  無法融合?慕容襄抓住他語句裡的關鍵點,暗自猜測,無法融合是什麼意思?難道,難道是因為自己是靈魂穿越而來,由於磁場氣流等眾多原因,與這個身體只是勉強湊在一起,實際並不契合?哥哥啊哥哥,你只圖這小娃兒生得好看,就急著把我弄進她的身體裡,現在出大問題啦!這可怎麼辦?弄不好哪天人神分離,被這個身體原先的意識給擠了出去,那等不到與你見面,我就已魂飛魄散了!

  呂征見她臉上神色怪異,陰晴不定,以為她是擔心自己的身體,便安慰道:“子非,不要著急,這段時日,我且給你好生檢查診治一番,根據你身體的大致狀況,多配些益氣提神的藥丸,給你留在身邊。即使我不在,你的身子也不會出問題。”

  秦浪聞言,掐指一算,心有所悟,說道:“你可是要回去?算算日子,那雲山雪蓮也快開花了,你這一回去,倒是正好等上!但不知老吳是否能如他所說,準時出關?那奇花長在雲山峰頂,以你的功力,上去還是有些勉強。”

  “不錯,我確實要回雲山,就算不為子非配藥,老吳這次閉關修煉,危險甚多,也須我回去保駕護航。等我回了雲山,守到那雲山雪蓮開花,再加上早年得到的那支千年老參,定能煉成神丹妙藥,根治子非身上隱疾!至於上峰頂的事,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呂征答道。

  慕容襄心中感動,躺在床上,不好起身行禮,只微微抬下手,啞聲說道:“子非不過是一個小娃兒,竟讓呂伯伯為我的事如此辛苦,實在受之有愧!”

  呂征笑道:“竟說這些客套話,你是老秦的寶貝徒兒,也就是我們三人的寶貝徒兒了啊。我們三人久居山中,寂寞得很,如今多了一個小娃兒,高興得很呢,求都求不來啊!”

  秦浪也跟著笑道:“妖怪老兒是自家人,子非不用跟他客氣!”

  慕容襄終於放下心去,心想呂伯伯人稱醫絕先生,是當今天下醫術第一,聽那口氣,雲山雪蓮和千年老參都是極為稀罕的東西,由他親自配製,這煉成的藥丸一定功效神奇,抑制她的症狀,應是沒有大的問題,不說根治,只維持個三五年,挨到她與死神哥哥見面,就萬事大吉了。

  “子非,這次我回去,還想跟你討一個人呢。”呂征看了看莫若塵,微微笑道。

  慕容襄隨他眼神看去,有些詫異:“呂伯伯是說若塵?”

  莫若塵一直聽他們說話,心思全在慕容襄的身體診治情況上,沒想到會突然說到自己身上,見眾人的眼光紛紛投來,想起先前呂征與自己所說拜師練武之事,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我那另一老友,人稱劍絕先生的吳仁清,一心做那天下武功第一,練了這幾十年,最近幾年終於想通了,要收一個徒弟繼承衣缽,無奈一直尋之不得,他也是性情高傲之人,平日很少下山,找徒兒的事,只有我們這些老友來幫他想辦法啦!”呂征說道。

  慕容襄呵呵一笑:“原來是看上我家若塵了。不過若塵並不是一件物事,他的去留,自是他自己說了算,我無權干預啊。”

  莫若塵感激看她一眼,朝著呂征抱拳說道:“承蒙呂先生看得上我,但我只願留在小公子身邊,對不住了!”

  呂征對秦浪使個眼色,拉了莫若塵直往外走,邊走邊說道:“小莫,你小公子和他師父久未見面,有話要單獨說,我們也出去好好聊聊!”

  慕容襄一直找不到時機與師父單獨說話,正急著要稟報自己女扮男裝之事,免得他到時說自己欺瞞不報,見此機會,忙摒退了其他人等,只留下秦浪與自己在房中。

  “子非,你可是有話要說?”秦浪見她神情扭捏,心中一動,走了過去,坐到床邊,輕聲問道。

  “師父,咳,咳,那個,有件事情,不是我故意隱瞞師父,實在是上回拜師太過倉促,來不及跟你說啊。”慕容襄紅著臉,啞聲說道:“師父,對不起,子非實是一名女子,只因那軒轅皇帝硬是認定我是神子降臨,不得已才一直女扮男裝。”

  接著,她把從自己一時興起男裝出府,到後來被軒轅皇帝認定為神子,再到下定決心從今往後易釵為弁的經過,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竟有這種事情?秦浪聽得呆住,繼而暗自好笑,這個徒兒,小小年紀,怎麼盡遇到些稀奇古怪的遭遇!看來自己以後的人生,因為這個小徒兒的參與進來,註定要變得新鮮好玩了。

  慕容襄見他低頭不語,以為是責怪自己隱瞞不報,心中不安,急急拉住他的手:“師父,你不要怪我啊。”

  秦浪摸了摸她的頭髮,笑道:“那日你和那妖怪老兒說的那些體己話,就是這個麼?這個傢伙,竟比我還先知曉你的秘密,真是可惡!”

  慕容襄見他對自己並無責怪,頓時輕鬆下來,咯咯笑著:“呂伯伯的醫術果然高明,一摸我的脈搏,就知道我的性別啦,倒不是我自己想要告訴他的!”

  秦浪知她自小見識不凡,便毫不含蓄說道:“你現在年紀還小,扮作男娃兒倒是還沒啥,以後大些了,女子體征一出來,你又生得如此美麗,不怕別人識破麼?”

  慕容襄嗯了一聲,低聲說道:“師父提醒的是,我原來也想過這個問題,想著過一年是一年,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沒想到這次碰上火海逃生,又遇到呂伯伯,有些麻煩事,倒是可以解決了。”想著,自己都忍不住得意起來,天意,天意啊!

  “你這小腦袋裡又打些什麼鬼主意?”秦浪笑道,瞥見窗外院子裡垂首交談的兩個身影,轉而問道:“對了,妖怪老兒想帶小莫回雲山去,你怎麼看啊?我倒覺得是件好事情,這個孩子對你如此忠心,就讓他去好好學些武藝,將來對你也是有用處的。”

  慕容襄搖了搖頭,說道:“不瞞師父,原本我對他和他爺爺好,又把他們祖孫倆安排到府中居住,其實也存了私心的,是因為覺得他資質不錯,想留他在身邊以為我所用。但是自從這次廟中大火,與他經歷了生死患難之後,倒改變了想法。”她眼神坦蕩,望著秦浪:“如今的若塵,對我而言,就像是我的親人一樣,是患難兄弟,是生死之交!我又怎能利用他,讓他做他不喜歡的事,來達到我的目的?所以這個事情,我不會參與意見,就看他自己的心意吧。”

  秦浪點點頭,心道,這娃兒雖計謀滿腹,卻是本性純良,小小年紀就如此不凡,將來不曉得有多了不起。呵呵,當今皇上御賜名號的明月公子,竟是自己的乖徒兒,說出去,那些江湖朋友該是妒忌得很吧。

  呂征不愧為醫絕先生,其金針刺穴和配製湯藥果然十分神奇,沒過幾日,慕容襄的傷勢已大有起色,逐漸好轉。但是她的嗓音,仍是那般沙啞,不復以往的清脆動聽。

  呂征見她一直低頭不語,怕她心中在意,給她把脈檢查之後,安慰道:“子非莫著急,之前我所開之藥方主要是醫治你的內傷,因為怕藥效衝突,是以未加進醫治喉嚨煙熏與灼傷的藥物,等你心肺之傷完全好了,我再給你配製,保證還你一個與以往一模一樣的好嗓音!”

  慕容襄坐在床上,隨手攪動著衣角,懶懶說道:“呂伯伯辛苦了,不過我倒不想恢復以往的嗓音,你只幫我配些調養的湯藥,不要沙啞得這樣難聽就好。天賜良機,我一定要好生把握才是!”她見呂征愣住,笑道:“我以後終究是男子,嗓音低沉些,更不惹人懷疑。你說是嗎?”

  “你這小娃兒,竟考慮得如此久遠,實在難得!”秦浪嘖嘖贊道。

  正說著,門簾一掀,莫若塵捧了一碗湯藥,小心走了進來。

  “小公子,該喝藥了!”他走近床邊,恭敬說道:“這藥涼了半個時辰,現正是溫熱合適,請小公子立時服了吧。”

  慕容襄蹙眉說道:“我說若塵,這幾日你躲到哪裡去了,也不來瞧我。今日好歹來了,說話又這般生疏客氣,到底怎麼回事?”

  莫若塵張了張嘴,看呂征一眼,呂征知他心意,收拾了藥箱工具,拉了一旁的秦浪,悄然退了出去。

  慕容襄見他神情憂鬱,挑了挑眉:“呂伯伯對你說了些什麼?你且不必理他,隨他說去,左耳進,右耳出便是。”

  莫若塵答道:“呂先生說小公子將來是要做大事的人,若塵必須要身有所長,才配跟在小公子身邊……”他想起那日呂征在院內對自己說的那些話,特別是那最後一句:子非是把寶劍,總有一日要橫空出世,你只有成為最為堅固亦最有韌性的劍鞘,才能與之相配,隱其鋒芒,護住一生周全!

  這個呂伯伯,說話真是直率了些,慕容襄正色說道:“若塵,做事情一定要跟著自己的心意,否則也是事倍功半。若是你不願意去,就不去,沒人會勉強你。”

  莫若塵正自猶豫,聞得此言,卻是一下子定下了主意:“小公子,我已經決定了,等你傷勢大好了,我就跟著呂先生去雲山拜師學藝!”

  “練武很辛苦的!”慕容襄呐呐說了句,知他心意已決,也不多說什麼。

  莫若塵面色堅毅:“我不怕吃苦,只怕學藝不精,小公子將來不歡喜我。”他停了下,一臉憧憬,嚮往著今後的日子,繼續說道:“等我學好武功,回到小公子身邊,以後就再也沒人能夠象這回一樣,再傷害到小公子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3 19:55:37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三十三章  寶劍良鞘]

  “我這幾年來確實有些嗜睡,”慕容襄答道,心中有些不安,原本以為小孩子因為身體發育的原因,都是比較喜歡睡覺的,是以雖也有些察覺,卻沒有深究下去,如此說來,難道另有內幕?她抬起頭,看著呂征:“呂伯伯,我是不是被人下了毒?”

  呂征並不立即回答,只閉了眼,手指繼續搭在她的脈息上,繼續感受著那時而急促、時而放緩的跳動,隔了半晌,才緩緩說道:“是不是中毒,或是其他什麼原因,現在還難以斷定。你這脈息,實在有些怪異,怎麼形容呢?就好象是你體內有些氣息,是被強加了進去;而有些氣息,又搶著要衝開束縛,兩者無法融合,一會是這股占上風,一會是那股占上風,一會又相互牽制平衡,所以脈息有時紊亂,令你經常覺得精神不濟,昏昏欲睡!”

  無法融合?慕容襄抓住他語句裡的關鍵點,暗自猜測,無法融合是什麼意思?難道,難道是因為自己是靈魂穿越而來,由於磁場氣流等眾多原因,與這個身體只是勉強湊在一起,實際並不契合?哥哥啊哥哥,你只圖這小娃兒生得好看,就急著把我弄進她的身體裡,現在出大問題啦!這可怎麼辦?弄不好哪天人神分離,被這個身體原先的意識給擠了出去,那等不到與你見面,我就已魂飛魄散了!

  呂征見她臉上神色怪異,陰晴不定,以為她是擔心自己的身體,便安慰道:“子非,不要著急,這段時日,我且給你好生檢查診治一番,根據你身體的大致狀況,多配些益氣提神的藥丸,給你留在身邊。即使我不在,你的身子也不會出問題。”

  秦浪聞言,掐指一算,心有所悟,說道:“你可是要回去?算算日子,那雲山雪蓮也快開花了,你這一回去,倒是正好等上!但不知老吳是否能如他所說,準時出關?那奇花長在雲山峰頂,以你的功力,上去還是有些勉強。”

  “不錯,我確實要回雲山,就算不為子非配藥,老吳這次閉關修煉,危險甚多,也須我回去保駕護航。等我回了雲山,守到那雲山雪蓮開花,再加上早年得到的那支千年老參,定能煉成神丹妙藥,根治子非身上隱疾!至於上峰頂的事,不用擔心,我自有辦法。”呂征答道。

  慕容襄心中感動,躺在床上,不好起身行禮,只微微抬下手,啞聲說道:“子非不過是一個小娃兒,竟讓呂伯伯為我的事如此辛苦,實在受之有愧!”

  呂征笑道:“竟說這些客套話,你是老秦的寶貝徒兒,也就是我們三人的寶貝徒兒了啊。我們三人久居山中,寂寞得很,如今多了一個小娃兒,高興得很呢,求都求不來啊!”

  秦浪也跟著笑道:“妖怪老兒是自家人,子非不用跟他客氣!”

  慕容襄終於放下心去,心想呂伯伯人稱醫絕先生,是當今天下醫術第一,聽那口氣,雲山雪蓮和千年老參都是極為稀罕的東西,由他親自配製,這煉成的藥丸一定功效神奇,抑制她的症狀,應是沒有大的問題,不說根治,只維持個三五年,挨到她與死神哥哥見面,就萬事大吉了。

  “子非,這次我回去,還想跟你討一個人呢。”呂征看了看莫若塵,微微笑道。

  慕容襄隨他眼神看去,有些詫異:“呂伯伯是說若塵?”

  莫若塵一直聽他們說話,心思全在慕容襄的身體診治情況上,沒想到會突然說到自己身上,見眾人的眼光紛紛投來,想起先前呂征與自己所說拜師練武之事,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我那另一老友,人稱劍絕先生的吳仁清,一心做那天下武功第一,練了這幾十年,最近幾年終於想通了,要收一個徒弟繼承衣缽,無奈一直尋之不得,他也是性情高傲之人,平日很少下山,找徒兒的事,只有我們這些老友來幫他想辦法啦!”呂征說道。

  慕容襄呵呵一笑:“原來是看上我家若塵了。不過若塵並不是一件物事,他的去留,自是他自己說了算,我無權干預啊。”

  莫若塵感激看她一眼,朝著呂征抱拳說道:“承蒙呂先生看得上我,但我只願留在小公子身邊,對不住了!”

  呂征對秦浪使個眼色,拉了莫若塵直往外走,邊走邊說道:“小莫,你小公子和他師父久未見面,有話要單獨說,我們也出去好好聊聊!”

  慕容襄一直找不到時機與師父單獨說話,正急著要稟報自己女扮男裝之事,免得他到時說自己欺瞞不報,見此機會,忙摒退了其他人等,只留下秦浪與自己在房中。

  “子非,你可是有話要說?”秦浪見她神情扭捏,心中一動,走了過去,坐到床邊,輕聲問道。

  “師父,咳,咳,那個,有件事情,不是我故意隱瞞師父,實在是上回拜師太過倉促,來不及跟你說啊。”慕容襄紅著臉,啞聲說道:“師父,對不起,子非實是一名女子,只因那軒轅皇帝硬是認定我是神子降臨,不得已才一直女扮男裝。”

  接著,她把從自己一時興起男裝出府,到後來被軒轅皇帝認定為神子,再到下定決心從今往後易釵為弁的經過,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竟有這種事情?秦浪聽得呆住,繼而暗自好笑,這個徒兒,小小年紀,怎麼盡遇到些稀奇古怪的遭遇!看來自己以後的人生,因為這個小徒兒的參與進來,註定要變得新鮮好玩了。

  慕容襄見他低頭不語,以為是責怪自己隱瞞不報,心中不安,急急拉住他的手:“師父,你不要怪我啊。”

  秦浪摸了摸她的頭髮,笑道:“那日你和那妖怪老兒說的那些體己話,就是這個麼?這個傢伙,竟比我還先知曉你的秘密,真是可惡!”

  慕容襄見他對自己並無責怪,頓時輕鬆下來,咯咯笑著:“呂伯伯的醫術果然高明,一摸我的脈搏,就知道我的性別啦,倒不是我自己想要告訴他的!”

  秦浪知她自小見識不凡,便毫不含蓄說道:“你現在年紀還小,扮作男娃兒倒是還沒啥,以後大些了,女子體征一出來,你又生得如此美麗,不怕別人識破麼?”

  慕容襄嗯了一聲,低聲說道:“師父提醒的是,我原來也想過這個問題,想著過一年是一年,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沒想到這次碰上火海逃生,又遇到呂伯伯,有些麻煩事,倒是可以解決了。”想著,自己都忍不住得意起來,天意,天意啊!

  “你這小腦袋裡又打些什麼鬼主意?”秦浪笑道,瞥見窗外院子裡垂首交談的兩個身影,轉而問道:“對了,妖怪老兒想帶小莫回雲山去,你怎麼看啊?我倒覺得是件好事情,這個孩子對你如此忠心,就讓他去好好學些武藝,將來對你也是有用處的。”

  慕容襄搖了搖頭,說道:“不瞞師父,原本我對他和他爺爺好,又把他們祖孫倆安排到府中居住,其實也存了私心的,是因為覺得他資質不錯,想留他在身邊以為我所用。但是自從這次廟中大火,與他經歷了生死患難之後,倒改變了想法。”她眼神坦蕩,望著秦浪:“如今的若塵,對我而言,就像是我的親人一樣,是患難兄弟,是生死之交!我又怎能利用他,讓他做他不喜歡的事,來達到我的目的?所以這個事情,我不會參與意見,就看他自己的心意吧。”

  秦浪點點頭,心道,這娃兒雖計謀滿腹,卻是本性純良,小小年紀就如此不凡,將來不曉得有多了不起。呵呵,當今皇上御賜名號的明月公子,竟是自己的乖徒兒,說出去,那些江湖朋友該是妒忌得很吧。

  呂征不愧為醫絕先生,其金針刺穴和配製湯藥果然十分神奇,沒過幾日,慕容襄的傷勢已大有起色,逐漸好轉。但是她的嗓音,仍是那般沙啞,不復以往的清脆動聽。

  呂征見她一直低頭不語,怕她心中在意,給她把脈檢查之後,安慰道:“子非莫著急,之前我所開之藥方主要是醫治你的內傷,因為怕藥效衝突,是以未加進醫治喉嚨煙熏與灼傷的藥物,等你心肺之傷完全好了,我再給你配製,保證還你一個與以往一模一樣的好嗓音!”

  慕容襄坐在床上,隨手攪動著衣角,懶懶說道:“呂伯伯辛苦了,不過我倒不想恢復以往的嗓音,你只幫我配些調養的湯藥,不要沙啞得這樣難聽就好。天賜良機,我一定要好生把握才是!”她見呂征愣住,笑道:“我以後終究是男子,嗓音低沉些,更不惹人懷疑。你說是嗎?”

  “你這小娃兒,竟考慮得如此久遠,實在難得!”秦浪嘖嘖贊道。

  正說著,門簾一掀,莫若塵捧了一碗湯藥,小心走了進來。

  “小公子,該喝藥了!”他走近床邊,恭敬說道:“這藥涼了半個時辰,現正是溫熱合適,請小公子立時服了吧。”

  慕容襄蹙眉說道:“我說若塵,這幾日你躲到哪裡去了,也不來瞧我。今日好歹來了,說話又這般生疏客氣,到底怎麼回事?”

  莫若塵張了張嘴,看呂征一眼,呂征知他心意,收拾了藥箱工具,拉了一旁的秦浪,悄然退了出去。

  慕容襄見他神情憂鬱,挑了挑眉:“呂伯伯對你說了些什麼?你且不必理他,隨他說去,左耳進,右耳出便是。”

  莫若塵答道:“呂先生說小公子將來是要做大事的人,若塵必須要身有所長,才配跟在小公子身邊……”他想起那日呂征在院內對自己說的那些話,特別是那最後一句:子非是把寶劍,總有一日要橫空出世,你只有成為最為堅固亦最有韌性的劍鞘,才能與之相配,隱其鋒芒,護住一生周全!

  這個呂伯伯,說話真是直率了些,慕容襄正色說道:“若塵,做事情一定要跟著自己的心意,否則也是事倍功半。若是你不願意去,就不去,沒人會勉強你。”

  莫若塵正自猶豫,聞得此言,卻是一下子定下了主意:“小公子,我已經決定了,等你傷勢大好了,我就跟著呂先生去雲山拜師學藝!”

  “練武很辛苦的!”慕容襄呐呐說了句,知他心意已決,也不多說什麼。

  莫若塵面色堅毅:“我不怕吃苦,只怕學藝不精,小公子將來不歡喜我。”他停了下,一臉憧憬,嚮往著今後的日子,繼續說道:“等我學好武功,回到小公子身邊,以後就再也沒人能夠象這回一樣,再傷害到小公子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3 19:56:11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三十五章  姊妹出閣]

  “喜事?”慕容襄隨手撥弄著琴弦,說道:“大姐前年和去年生辰的時候,孟家就來提過親了,當時祖母捨不得,說要多留些時日,就一直拖著。今年又大了一歲了,這婚事也該辦了吧?”

  小綠神秘笑了笑:“不僅如此,還有二小姐啊,這回府中是雙喜臨門呢!”

  “哦?”慕容襄停止手中動作,站了起來,掰著手指算著:“二姐今年才十五啊,怎麼就嫁了?”

  “我聽水仙姐姐說,太夫人最近想通啦,說是女大不中留,乾脆兩場婚事一起辦了,圖個熱鬧和省心!近日府中人等都在籌備這件大事,忙碌得很,曹管家說他腳都快跑斷了!小少爺終日躲在這裡,不是彈琴,就是看書,再有便是匆匆去趟商行,這麼大的事情,你都不知道呢!”小綠說道:“三夫人在閣外等你呢,說是一起去給太夫人請安,順便去問問婚禮籌備的事情。”

  “啊,娘來了啊!”慕容襄趕緊收好琴具,過去拉了小綠的手,一起往門外走去:“我還真不自知,自己已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了。大姐一向與我冷淡,二姐倒是待我不錯,不管怎樣,畢竟是親姊妹,這就去關心下吧!”

  “咦,娘啊,男方的家不是遷去臨域了嗎?怎麼卻回南棠來辦喜事?”和娘親一路走著,慕容襄轉念一想,覺得有些不對呢。

  “府中也在議論呢,好象是那孟家老爺子說的,孟家也是在咱南棠生根開花,發枝散葉,親戚朋友、交際人脈大都在這裡,是以在南棠孟家的舊宅辦喜事,日後再舉家北上。那孟宅最近一年來已經修復一新,聽說寬敞華麗得很呢。”丁顯琴笑道:“孟家兩位小公子,一位英俊挺拔,一位溫文清雅,娘看了都十分喜歡,寶兒,你將來的夫婿一定也要象他們那樣,娘可是期待得很!”

  慕容襄不禁失笑:“娘啊,我才十歲不到,你想這些也太早了吧!”

  丁顯琴看看四下無人,拉了慕容襄停住,低低問道:“寶兒,我聽你爹說,你與那當今皇上的三殿下私交甚好,你爹還說那三殿下容貌俊美,氣質非凡,脾氣溫和,對你言聽計從,咱家將來恐怕是要和皇室攀上親家的,你說是不是啊?”

  慕容襄面上一紅:“哎呀,你盡聽爹爹胡說,我與霽雲哥哥,那是互相欣賞的朋友之情,哪象你們想的那樣!再說,娘別忘了,我現在是男兒身啊,怎能與他說這婚配之事!”

  丁顯琴歎了口氣,說道:“你現在年紀還小,自不能明白,身為女子,最大的幸福,不是享盡繁華,也不是流芳百世,而是得一良人,相濡以沫,恩愛終生!”

  慕容襄不再言語,牽著娘親的手繼續前行,心裡卻想著,自己身經兩世,這些道理,又怎會不明白?只是,不管在哪個年代,要找到一個與自己相知相惜、真正契合的人,談何容易!況且,自己又是這樣一種特殊的思想,特別的身份,自然眼高過頂,心與天齊,普通男子,尋常人士,是萬萬入不了自己的眼的!還有便是,那一夫一妻的觀念,在自己心中那是生了根的,若要自己接受夫君的妻妾成群,雨露均沾,那她寧願終生不婚!

  兩人匆匆來到意善園,只見大廳內已是賓客滿座,歡聲笑語,原來竟是慕容和孟家聚在這裡,正談論婚事細節。

  孟廷超大聲說道:“好,其中過程,就這麼說定了。等三日後一大早,華昭和鈺兒就來府上迎娶兩位乖媳婦!”

  眾人齊聲叫好,孟華昭與孟鈺兩位准新郎也是面上帶笑,滿心喜悅,正要說話,突然聽得門外報導:“三夫人和小少爺給太夫人請安來了!”

  是府中最受太夫人寵愛的小少爺,小小年紀已被當今皇上御賜名號的“明月公子”!兩家走得雖近,但慕容襄得到太夫人特許,一直深居簡出,孟家人等也只是遠遠看到兩三次,只隱約見得容貌很是雅致,氣質很是不凡。這回總算可以於近處見人,孟家人循聲看去,皆是眼前一亮。

  此是白天,天色明亮,慕容襄與娘親立于門口,翩翩少年,微微帶笑,卻如同一道溫潤如水的月光,在漆黑的夜晚靜靜地瀉了進來,讓人感覺是那樣安寧與舒坦,眼裡舒坦,心裡也舒坦。

  待兩人進來,給老夫人請安,向眾人問好後,孟廷超一把將慕容襄拉到身邊:“賢侄,過來讓伯伯好生看看你,以往你爹總是把你藏起來,今日終於見到真人了。哎呀,這樣神仙般的小人兒,清楓,你是怎麼生養出來的?快給我說說,傳授些經驗,我也回去跟夫人努力下,這樣的乖兒子,生他十個八個也看不厭啊!”

  那身旁的孟夫人聞言大窘,在他腰間掐了一把,嗔道:“盡說些混帳話,也不怕親家笑話!”

  孟廷超爽朗大笑,眾人聽了,也是暗自好笑,這個孟家主子,說話可直率得很。

  大夫人徐平君見慕容襄一來就成了屋中的焦點,心有不甘,想了想,岔開話題,說道:“我們兩家在南棠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如今這兩件婚事一起辦,是不是顯得太寒磣了?還有方才所說那迎親隊伍人數與喜宴桌數菜品,都顯得太小氣了些呢。要不,再議一議?”她出身官宦,倚仗娘家權勢,在這個家中還是頗有些份量,是以敢說這話,若是換了別人,只怕會被罵作女子不配參與大事了。

  慕容襄知大娘對己不滿,想轉換話題,本也不難,但不瞭解形勢,就隨口評論,只會怡笑大方。她輕哼一聲,側頭與慕容清楓悄聲說得幾句,慕容清楓微微點頭。

  老夫人皺起眉頭,卻見慕容清楓站起身來,拱手笑道:“如今我天朝旱災剛過,各地百廢待興,正是朝廷用錢用人的緊張時候,身為天朝子民,自當挺身而出,傾囊相助。這婚事,還是不宜鋪張,從簡好些,這樣才算是符合朝廷旨意,且順應民心。內子久居府內,不明白天下情勢,讓各位見笑了!”

  徐平君本是想在孟家面前再顯示下自家的財力,卻討了個沒趣,一時神情呐呐,面上無光。

  孟廷超笑道:“我早知你慕容家樂善好施,這幾年捐了不少銀子賑災,在整個大漢聲名遠揚。既然做了親家,我也不會拖你後腿,我已做了決定,這次婚事不僅厲行節約,而且所收賀儀禮錢,盡數折成銀子,全部捐助災民恢復生產用,我孟家一分不留!”慕容世家與孟家都是南棠鼎鼎有名的大戶人家,兩家聯姻的大事,就算少擺酒席,減少開支,那送禮的人們也是搶著上門來,所收禮錢,自是不計其數,現在要將這些禮錢都捐獻出去,孟廷超也實在是個極為大方之人!

  慕容襄大喜,走到他跟前,抱拳說道:“孟伯伯,您慷慨解囊,義薄雲天,子非實在佩服得很!我代受災百姓謝過了!”

  孟廷超拈須一笑:“賢侄,你這般稱讚,伯伯不敢當啊。”心中卻想,這小娃兒為人做事,不卑不亢,比起自家子侄,不知要強了多少倍,清楓養的好兒子啊!

  慕容襄喜滋滋回到娘親身邊,不經意間,感覺一道探索的目光投向自己,定睛看去,只見對面孟華昭與孟鈺笑吟吟望著自己,卻不知是誰,只好報以坦然一笑。

  三日後良辰吉日,南棠慕容世家兩位小姐雙雙出嫁,著真紅袖衫,戴鳳冠,披霞帔,由府中陪嫁丫鬟扶著,上了花轎,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熱鬧,那南棠大街小巷,到處站滿了觀禮的百姓,皆讚歎這慕容世家與孟家強強聯姻,天作之合。

  兩對新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之後,司儀唱著時辰已到,送入洞房,眾人紛紛鼓掌,舉杯祝福,兩家父母老人看在眼裡,自是欣慰異常。

  那孟家在自家園內擺了二十桌酒席,只請了兩家的部分親戚朋友到場,即便如此,也是賓朋滿座,人聲鼎沸,席上推杯置盞,行酒猜拳;丫鬟僕婦端盤舉壺,穿梭其中。

  慕容襄隨口吃了些菜肴,突然想起鬧洞房的習俗,推說自己內急,溜了開去,在附近轉了一圈,沒見著小綠,卻找到紀宣,叫上他,兩人偷偷摸摸去到內園,朝那新房走去。路上丫鬟僕人來來往往,見他們躲躲閃閃,不覺好笑,喚道:“慕容小少爺大膽去,小娃兒聽房,那是叫添喜,好著呢!”

  半天才摸到一處新房窗下,但見窗櫺花格上貼了一個大大的喜字,慕容襄讓紀宣在下面托著自己,小心攀上窗臺,蘸點口水,在窗戶紙上戳了一個小洞,轉頭笑道:“先看看房內是誰,若是大姐,知道我偷聽他們,恐怕要出來追打我呢!”

  說著,她眯起眼睛,朝那小洞看去,只見一名女子頭戴蓋頭,身著紅袍,端坐在大紅喜床前,旁邊的新郎倌生得劍眉星目,唇紅齒白,正雙手舉枰,挑去她頭上的蓋頭。

  新娘嬌羞嚶嚀一聲,但見蓋頭飛去,露出一張似嗔似喜的俏顏,正是二姐慕容芯。

  孟鈺放下枰去,在案台的龍鳳雙燭前取了一雙酒杯,倒滿酒水,一手一杯,端到慕容芯面前:“芯兒,我們喝了這杯交杯酒吧!”

  慕容芯低低應了一聲,接過酒杯,低著頭,手臂挽過他的手臂,將酒杯湊到唇邊,一口飲盡,臉上紅霞頓生,嬌媚動人。

  孟鈺看得癡了:“芯兒,我孟鈺何德何能,竟娶到芯兒這樣才貌雙全的女子……”

  慕容芯面上紅暈更甚,急急打斷他的說話:“鈺哥哥,你別這樣說,芯兒,芯兒不配你這樣讚美,我、我並不是你想的那樣,那些書信都是寶兒,是寶兒他……”

  這個傻姐姐,洞房花燭,說什麼不好,偏說這些煞風景的話!慕容襄聽著著急,直直頓足,屋內兩人只聽得窗外哎喲一聲,紀宣不曾防備,被她一蹬,身子不穩,朝一旁倒去,上面的慕容襄也跟著倒在他身上,摔了個人仰馬翻。

  孟鈺聽得聲響,開了房門出來查看,只見慕容襄慢慢爬起身來,揉著手臂,裂嘴笑著:“哦,二姐夫,你好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3 19:56:34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三十六章  金玉良緣]

  春去秋來,歲月匆匆,轉眼又是數年過去。

  天朝六十五年,初春時節。

  南棠城的“王記”燒雞鋪子新近開張,生意興隆,這不,剛出爐的幾十隻金黃澄亮、皮酥肉嫩的燒雞,只一眨眼功夫,就被排成長龍的人們一搶而光。

  一名青色衣褲、家僕打扮的青年男子好不容易排到跟前,抹了抹額上的薄汗,長長舒了一口氣,向那店家說道:“老闆,我要兩隻燒雞,肥些的!”

  店家朝裡看了看,抱歉道:“哎喲,不巧,這位客官,今日店裡就剩一隻了,下一爐出來,還要等上一個時辰。您看,要不,先帶回去吃吃吧,下次來,我給您留大只的!”

  那青年家僕面露為難之色,望望停在街邊不遠處的小轎,毅然說道:“一隻就一隻,我明日早些來便是!老闆,收錢!”說著,將手中的碎銀重重按在櫃檯上。他卻不知,這櫃檯上的案板乃是活物,被他用力一按,立時傾斜,那碎銀順勢跌到地上,跳了兩跳,正好落在一處縫隙裡去了。

  他叫了一聲,彎下腰去拾,銀子卡在縫裡,弄了半天,都沒出來。

  “老闆,這只燒雞我買了!”排在他身後之人先前聽得只剩一隻,正懊惱運氣不好,現在見他銀子掉了,趕緊掏錢叫道。

  那正在撿銀子的青年家僕聞言,急急站起道:“明明是我先來的,排了半天隊才輪上,老闆說好是給我的,你怎麼可以跟我搶!”

  身後之人也是著急得很:“我家人久病在床,今日胃口好些,就想嘗嘗這家新店的燒雞,你反正一隻都不夠,就乾脆明日再來買,這只燒雞便讓我買去嘛!”

  青年家僕等了半天,生怕主子在轎中著急,此時也不相讓:“我家少爺已經在街邊等了好些時候了,就等我買了燒雞過去找他,我讓給你,我怎麼給我家主子覆命呢?再說了,你說你家有病人,還不知是真的假的呢!”

  “你……”那人氣得吹鬍子瞪眼。

  “好了,兩位,一隻燒雞而已,何必傷了和氣!”一人從店外走進來,卻是那青年家僕口中的少爺,聽得兩人爭執,自己掀簾下得轎來,過來店中,溫和勸道,那嗓音不高不低,暗啞低沉,卻是說不出的扣人心弦,在場之人,皆是心神一蕩。

  店家揉了揉眼,循聲看去,簡直不敢置信,但見進來之人只十四、五歲,中等身材,銀冠束髮,一身月白色衣衫,配以同色腰帶,容貌俊逸清雅,體態纖瘦勻稱,一舉手,一抬足,都令人賞心悅目。靜立也怡人,開口也怡人,行動也怡人,不論怎樣的姿勢神態,都是好看得不得了,優雅得不得了,哪裡來的神仙般的公子!

  “啊,是慕容公子!”店外不知是誰叫了一聲。

  “公子襄,是公子襄啊!”又一人大叫出聲,並朝這邊奔過來。

  整條街上喧鬧起來,頓時人聲鼎沸,其中不乏姑娘媳婦的嬌喚聲與尖叫聲。

  又來了,又來了!慕容襄一陣頭痛,趕緊拉了紀宣,急急朝那內堂走去:“老闆,你這裡可有後門?”

  “有,有啊。”那店主如夢初醒,也不顧自家生意,立即走到前面,親自帶他們往店內行去:“公子,請走這邊!”

  慕容襄與紀宣在店內左穿右鑽,從後門溜了出去。

  “慕容公子,請留步!”

  兩人回頭一看,卻是那店家提個熱氣騰騰的籃子,追了出來。

  “公子,這是小人方才自己留起來的兩隻燒雞,本來是準備晚上和幾個老哥下酒的,送給公子,請公子帶回府去嘗嘗!”那店家遞上籃子,殷勤說道。

  “這怎麼可以?”慕容襄推辭道:“你給了我,你和你幾位朋友怎麼辦?實在不敢當啊!”

  那店家硬是把籃子塞進她手裡,一拜及地,誠懇說道:“公子是小人的大恩人啊,只送上兩隻燒雞,小人都覺得臉紅羞愧,現在小人只是個小本生意,也不寬裕,等小人今後生意做大了,一定出資修建一座功德牌坊,好生傳頌公子的救命之恩!”

  慕容襄趕緊去扶,聽他說自己是他的大恩人,仔細瞧了瞧他,自覺心中沒有印象,轉念一想,方才恍然大悟:“你不是南棠本地人?”

  那店家站了起來,恭敬答道:“公子說得不錯,我們全家是從漓水下游過來的難民,剛來南棠的時候,小人在山神廟見過公子一面,一直將公子容貌記在心裡的。我早年在家鄉也是開燒雞店的,全靠公子的大力救助,不然我們一家人早就餓死了,還哪有現在的開店賺錢啊!所以這兩隻燒雞,請公子一定收下,這是我一家四口的心意啊!”

  慕容襄呵呵笑道:“那好,我就不客氣了。老闆,今日我姐姐姐夫回家省親,我先告辭了,祝你生意興隆啊!”她抱拳說道,正欲轉身離去,忽又想起一事:“老闆,我給你出個主意,你這燒雞店,暫時只是個小本生意,忌諱爆熱爆冷,而講究個細水長流,我建議你每天只做一百隻燒雞,賣完便收工,生意再好也不多做,讓那些人流著口水,心生念想,隔三差五便要來買!”

  說完,含笑而去,紀宣拎著籃子跟著,只留下那店家立于原處,喜笑顏開。

  “紀宣哥哥,你明日還是過來把這燒雞的錢給了。”慕容襄說道:“這店子才開張不久,需要花錢的地方還多,我也不能占人家便宜。”

  “是!”紀宣答應著,心想少爺宅心仁厚,跟著這樣的主子,心裡真是舒坦得很。

  “師父回雲山也有三個月了,一直也沒個音訊,不知路上是否順利?”慕容襄又道:“說不定今天會有消息傳來,我們早些回府候著去!”

  進了自家大門,沒走幾步,卻見慕容芯與孟鈺在煙波亭裡說著話。

  “二姐,二姐夫!”慕容襄取過紀宣手裡的籃子,笑吟吟走過去:“我聽二娘說,二姐最近胃口不好,老吃不下東西,這可不行,要餓壞我的小侄兒,也要急壞我的好姐夫的!這家燒雞是現時南棠城裡生意最好的,二姐等下一定要嘗嘗!”

  慕容芯坐在凳上,小腹微微腆著,溫柔笑道:“寶兒真是有心,多謝啦,待會我一定多吃些。”

  孟鈺點點頭,說道:“襄弟,辛苦你了!”

  “一家人,怎說什麼辛苦!”慕容襄將手裡的籃子交與旁邊的丫鬟,又道:“涵兒睡了麼?我今天還沒抱到他呢!這個小東西,真是惹人疼愛啊。”她說著,臉上滿是憐愛之情。

  慕容芯一臉慈愛,低低笑道:“他呀,整個一個混世魔王,皮得不得了,他爹爹每次都對他恨得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相公,你說是不是?”

  孟鈺看她一眼,笑道:“還不是你這做娘的,給慣出來的!”見她眉頭微皺,連忙改口道:“當然,還有我,我也是經常慣他的!”

  慕容襄哈哈大笑:“何意百煉鋼,化為繞指柔!姐夫,你在二姐面前,是越來越沒有脾氣啦!我都不敢想像,我曾經見過你暴跳如雷的樣子……”

  孟鈺面上一紅,低頭瞧了瞧慕容芯的肚子,呐呐說道:“那是我一時糊塗,過去了的事,襄弟就不要提了罷!”

  眼見太陽縮了回去,亭子裡有些陰冷,孟鈺趕緊給慕容芯披上一件披風,叫丫鬟將她扶回屋去休息。

  “襄弟,慢走。”見慕容芯走遠,孟鈺急急叫住轉身欲走的慕容襄:“有些話,我一直憋在心裡,今日趁此機會,想給你好好說說。”

  “姐夫,有何指教?”慕容襄笑嘻嘻地望著他。

  “那日新婚之夜,你來聽房,芯兒當眾承認與我那些書信中的字句,都是出自你之手,還找出那本情詩大全與我證實,我當時嘴上不說什麼,心裡卻是很怪她的。”孟鈺回憶著:“第二日,我與她因為小事而起了爭執,我藉故大鬧,她傷心落淚,你來勸架,還記得不?”

  “是啊,二姐就是個死心眼,心思又單純,也是愛你之深,不願意對你有所隱瞞。我當時也很生氣,氣她不該把事情告訴你,更怪你不問青紅皂白的責難!”慕容襄實話實說。

  “我一直以來的夢想,就是尋找一位志同道合的女子,吟詩填詞,唱曲應對。在發現你二姐不是我要找的那個人之後,說實話,那段時間我都曾經想過休了她。”孟鈺面色安詳說道:“直到涵兒即將出世,我才漸漸醒悟過來,你二姐這般溫柔賢淑的女子,最是難得,尤其是後來我才知道,她並不解其意,卻將那本情詩大全硬生生背了下來,這樣的堅定執著,也著實讓我感動憐惜!”

  慕容襄靜靜坐著,聽他講述:“涵兒出世又遇上難產,你二姐身子弱,九死一生,才將這孩子生了下來,自己也去了半條命。我聽起那產婆說起,她當時不顧一切,拼命喊著保住孩子不管她,我心裡對她是心疼得不得了。”

  “所以,襄弟,我和你二姐,一直都想好好謝謝你,謝謝你這個媒人,也全靠你當日對我大喝那一聲身在福中不知福,還有那個什麼善意的欺騙,讓我過後靜下心去好生反省,我和你二姐才會有今天!不瞞你說,我現在心裡仍然看重那種經綸滿腹、才氣過人的女子,但是我也明白,象你二姐這樣柔情似水的女子,才是我一生的良配!”

  慕容襄點點頭:“姐夫,這些年,我也一直擔心,自己年少無知,弄出些奇怪東西,惹出禍事,壞了你們的美好姻緣。現在聽你這樣說,我也就放心啦!”她笑著,隨口說道:“這些年,只你們回來幾次,也不見大姐回來探探親什麼的,也不知她過得怎樣?”

  孟鈺搖頭道:“我家在臨域是另置的宅子,走動並不多,但據我所知,大姐過得並不好,要不是鑒於兩家的關係,華昭早就想娶個小妾過門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3 19:56:56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三十七章  至寶舍利]

  竟有這種事?慕容襄皺起眉頭,雖然大姐與自己關係一直冷淡,但是畢竟是自己同父異母的親姐姐,關鍵時候,總是要幫著自家人的!

  “為什麼會這樣?”慕容襄想了想,問道:“姐夫知道他們是因為什麼原因而不和呢?”

  孟鈺苦笑一聲:“大姐那驕傲的性子,你們姐妹倆應該很清楚,但這還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他歎了口氣,說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們兩對同日成親,如今你二姐都又快當娘了,他們二人還是沒有一點喜訊,華昭是伯父的獨子,心裡也是著急得很!”

  “是他們哪一個身體有問題呢?”慕容襄脫口而出,心想這個朝代的人對於傳宗接代,那是極為看重的,大姐與大姐夫成親也有五年多了,現在都還沒有消息,多半是有毛病了。但是不能生育,也不一定就是女方的問題啊!

  孟鈺看她一眼:“這個嘛,我也不知道啊。大姐的事情,你莫在爹娘面前提起,我怕他們擔心。”

  慕容襄點點頭:“我心裡有數。”要不是臨域也太遠了些,她還真想去看看大姐和大姐夫,好在明年就是丁亥年了,她與軒轅皇帝的約定馬上也快到了,這臨域,終究還是要去的!

  回到蘭心閣,慕容襄翻開師父臨走時留下的幾卷琴譜,大致看了看,隨手掩上,取出師父留給自己的鋃琊古琴,端正放於案上,自己正身坐下,雙手平平置於琴上,左按弦,右撥弄,信手彈奏起來。一時間,閣中琴聲流淌,如春鶯出穀,又似鳴鶴在蔭,清麗而靜,和潤而遠。正在閣外勞作的家僕丫鬟們,聞得琴聲,如尋常一般,紛紛停下動作,靜靜立於原處,仰望傾聽,如聞天籟。

  這些年來,經過秦浪的悉心教導,再加上自身的天賦,她的琴技早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而且由於她身經兩世的特殊遭遇,對於琴曲中體現的內涵深意和思想感情,領悟竟不在秦浪之下,而對於展現男女情愛一類的琴曲,理解上則更勝一籌,彈奏出來亦是委婉細膩,直透人心。

  彈過一曲《問情》,慕容襄左手觸弦,如蜻蜓點水,右手同時彈出,曲風一變,卻是一曲《南風》,其音深沉高遠,雅正中庸,隱隱有著浩然正氣。

  師父秦浪已是當今世上撫琴弄曲第一人,所教的琴曲,她已研習了十之八九,就是師父最後留下的幾卷琴譜,她也彈得十分純熟了,卻去哪裡再去找些琴曲來學呢?又或者,她可以自己寫一點曲譜了,前世的記憶還深切存在,那些傳世名曲,什麼《高山流水》,什麼《梅花三弄》,什麼《平沙落雁》,以前經常一邊看書一邊聽著的,基礎音律總還記得大半。以自己現在的琴技,默寫出琴譜,記不清的地方,就稍作改動,彈奏大致是沒有問題的。不管怎樣,先弄出琴譜來,等師父回來,保准嚇他一跳,呵呵,大漢天朝又一位年少英俊的天才琴師誕生啦!

  一曲終了,慕容襄正待起身,突然聽到啪啪的鼓掌之聲,抬眼一看,卻是慕容清楓站在門口,像是駐立已久。

  “寶兒琴技進步神速,超凡脫俗,若秦先生回來見到,一定很欣慰的!”慕容清楓說道。

  慕容襄淡淡一笑:“爹爹過獎了。師父卻是練了半生,才有此成就;我才練了幾年啊,離那超然的境界,還差得遠呢!對了,爹爹找我有事嗎?”

  慕容清楓道:“城北大佛寺的圓清大師昨日圓寂了,他生前與我倒是有過一面之緣,我想去寺裡拜祭一下,你跟我一起去吧?”

  “大佛寺?”慕容襄想起多年前丞相蕭桓提到的大佛寺與天目神僧,不禁問道:“爹爹,那大佛寺的天目神僧,你可曾見過?”

  “什麼天目神僧?我早年經常陪你祖母去那寺裡燒香許願,從來不曾聽過有這號人物呢!”慕容清楓答道。

  咦,沒這號人物?這就怪了,難道蕭丞相消息有誤?但是那是在當今皇上面前說的話,假如沒調查清楚,作為一國丞相,哪裡敢隨口妄言!不管這許多,先去看看再說。

  想到這裡,慕容襄答應著:“爹爹,走吧,我這就跟你去大佛寺!”

  慕容襄與爹爹帶了紀宣、陳齊二人,乘了自家馬車,即時出發,路上並無耽誤,朝那寺院飛馳而去。

  這大佛寺位於南棠城北,依山而建,因其大雄寶殿內七尊佛像生態端莊,高大巍峨而得名。儘管地勢較為僻靜,但來此燒香拜佛、求籤許願的善男信女眾多,寺內香火卻是十分旺盛。

  此時正是初春,山上的桃花卻已盡數盛放,灼灼芳華,豔若余霞,滿樹嬌羞爛漫紅,萬枝丹彩與春融。一行人到了山前,下得馬車,隨那花間流水,繽紛落英,深深淺淺行進,不一會兒,便來到一處寺門前。

  一個小和尚正在門前掃著落葉,見他們到來,急忙過來,雙手合十,說道:“阿彌陀佛,此是後門,並不對外開放,施主若是去寺裡燒香拜佛,請移步去往前門!”

  慕容清楓抱拳說道:“小師父,請代為通報,就說圓清大師生前的故人慕容清楓前來拜祭,請方丈大師行個方便!”

  那小和尚仔細打量下他們,點點頭,說道:“幾位施主請在此等候,不要走遠,小僧去去就來。”說著,將手中的掃帚立于門邊,推開寺門鑽了進去,寺門隨之又自關閉。

  不到半柱香時間,只聽得咯吱一聲響,那寺門開了,小和尚走出來,口中稱道:“請各位施主見諒,方丈說圓清大師已圓寂升天,去歸西方極樂世界,已然火化,不予見人,各位施主請回吧!”

  “這……”慕容清楓沒想到方丈竟不讓他們進去,一時也想不出好的法子化解。

  慕容襄上前一步,問道:“請問小師父,這寺中是否有一位天目神僧?”

  那小和尚想了一陣,答道:“小僧是虛字輩的虛靈,鄙寺中僧人的法號是從渡字輩、圓字輩、慧字輩、虛字輩這樣排下來的,寺中哪有什麼法號天目的神僧,沒有,沒有。”

  慕容襄哦了一聲,既然沒有她想找的人,進寺拜祭之事自然也就興趣缺缺了。

  慕容清楓也不強求,幾人轉身正要離去,突然又一名年紀稍長的和尚從寺內奔出來,大聲叫道:“各位施主,請留步,方丈改變了主意,請施主入寺一見!”

  出家人不打誑語,怎麼出爾反爾的?慕容襄皺起眉頭,還是隨他們進去了。

  只見寺中地方寬敞,整個寺院縱深展開,殿宇重重,簷飛角挺,頂蓋筒瓦,頗為莊嚴肅穆。那引路的小和尚帶他們來到寺內的藏經閣,讓紀宣與陳齊守在閣下,自己帶慕容清楓他們上了二樓,一位花白髮須、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立于門口。

  “貴客到來,有失遠迎,請兩位施主見諒!”老和尚雙手合十說道。

  “是我們打擾了,對不住了。”慕容清楓拱手還禮道:“圓淨方丈,清楓今日帶小兒前來拜祭圓清大師,還請方丈通融下。”

  圓淨方丈搖了搖頭,說道:“阿彌陀佛,不是老衲為難施主,而是圓清的遺體已於昨日火化,燒了整整一天一夜,皆成灰燼。”他猶豫了下,終於又說道:“慕容施主的為人,老衲倒也信得過,況且小公子又是當今皇上御賜的明月公子,更不用說了。請兩位一定為我寺保守這個秘密——火化之後,那灰燼之中剩了些東西,老衲這就帶你們去看看吧。”說完,推開房門,帶兩人走了進去。

  圓淨方丈從書架上取了一個木盒,走到兩人面前,當著他們的面打開,只見裡面是八九顆碧綠色、晶瑩透明的圓形物體,便如同綠寶石一般。

  “啊,舍利子!”慕容襄脫口叫道。

  圓淨方丈目光炯炯:“小施主識得此物?善哉善哉,懇請小施主告知此物由來,老衲願聞其詳。”

  慕容襄道:“我並未親眼見過,只是聽說相傳佛門高僧圓寂火化後,會留下小塊遺骨和珠狀寶石樣物事,十分稀有珍貴,被奉為佛門聖物。”

  “難道佛家傳說,竟是真的,真的有這樣的物事?”圓淨喃喃念道,難掩欣喜之色:“小施主見多識廣,老衲實在是佩服,不過這舍利子應如何保存才好呢?”

  慕容襄想了想,說道:“要不,籌措資金專修一座舍利塔,既可供信徒瞻仰,又可作永久保存,不過須派駐武僧長期守衛這舍利寶塔,以防外人覬覦盜竊,方丈大師以為如何?”

  圓淨方丈笑道:“早聞明月公子天資聰穎,今日一見,果然是少年英才,前途不可限量!慕容施主,我天朝得此子,真是佛主保佑,菩薩顯靈啊!”

  “方丈大師,你太誇獎他啦!”慕容清楓謙遜說道,其實心裡得意著呢。

  圓淨方丈合上木盒,端正置於案台中央,慕容清楓面朝木盒,持香點燃,長身駐立,一輯在地,口中念道:“圓清大師,昔日教誨,慕容清楓受教了!”說完站起,將香插在爐裡,慕容襄也跟著爹爹拜了三拜。

  拜祭過後,圓淨方丈收好舍利,帶兩人來到大雄寶殿,但見裡面不少僧人忙碌佈置,慕容清楓有些不解,正欲詢問,卻聽得圓淨方丈解釋道:“三天之後,我寺將在這裡為圓清舉行一場法事,慕容施主才氣過人,如若不嫌,請辛苦為圓清題寫一副挽聯,如何?”

  慕容清楓欣然應允,圓淨方丈命人在台上鋪好長幅白絹,備好毛筆與墨硯,慕容清楓走過去,立於台前,稍作思索,當即揮毫寫下:

  碧海潮空此日扶桑龍化去,

  黃山月冷何時華表鶴歸來。

  圓淨方丈稱讚道:“寫得好,老衲謝過施主!”眼光一轉,瞥見慕容襄看著那挽聯,眼珠滴溜溜轉動著,若有所思,又道:“小施主卻有什麼好的句子,可否也寫出來看看?”

  慕容襄心中好笑,說道:“我想到的這兩句,寫出來要嚇人的!”

  圓淨方丈說道:“無妨,無妨,老衲與眾多弟子也想趁此機會,好生瞻仰下小施主的墨寶。”

  慕容襄也不客氣,接過爹爹遞過來的筆,蘸了墨汁,提筆在白絹上寫下一句:

  大佛寺中死個和尚。

  圓淨方丈咦了一聲,心裡甚是不滿,又不好發作,只好忍住,其他僧人圍攏過來,見那上句,皆是憤憤不平,議論紛紛。

  慕容襄笑了笑,不緊不慢,又在後面添上下句:

  天竺國裡多一如來。

  這樣一來,上下兩句合起來便是:

  大佛寺中死個和尚,

  天竺國裡多一如來。

  這幅挽聯便是典型的欲揚先抑,頭句平平淡淡,甚至不甚禮貌,後句卻是點睛之作,極力讚頌已逝的圓清大師,境界一下子提升上來,寺中眾僧看了,自是面上生光,大為稱讚。

  “老衲從未見過如此的挽聯,實在是佩服啊!”圓淨方丈手持白絹,拈須贊道。

  慕容襄微微一笑,剛要說話,卻聽得似有一個聲音在耳邊低低響起:“出了大殿,往左三十丈,右起第四間廂房,有話相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3 19:57:28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三十八章  天目神僧]

  好熟悉的場景!慕容襄想起那年被困火海,也是聽到這樣類似的聲音,如同就在耳邊,但其實發聲之人距離尚遠,甚至在數裡之外。

  後來呂征告訴她,這門功夫叫做傳音入密,只有武功練到頗高的狀態,或是修煉到超凡的境界,才能夠發出這樣的聲音。

  眼下,又聽到這樣的聲音,也就是說,這大佛寺裡,有一位高人,隱藏在暗處召喚自己,卻不知是敵是友?

  要不要循聲而去?她皺起眉頭,因為那年險些喪身火海的事,師父一直很注意她的安全,平日裡對她嚴厲督促,終日呆在府裡,潛心練琴看書;偶有外出,也是隨她一同前往,左右不離。師父每二、三年回一次雲山,臨行時也是與慕容清楓交代清楚,盡可能少讓她出門走動。自趙遠被害之後,那府裡她的專屬保鏢陳齊也是吸取教訓,每日認真練習拳腳功夫,多年下來,也是武藝大進,每有外出,便時刻跟隨她身邊,若是些尋常宵小鼠輩,自不在話下。所以這些年來,倒是一直平安無事。

  平安日子過久了,是不是就容易麻痹大意,放鬆警惕?想當初,也都怪她一時大意,做事隨心所欲,不加深思,輕易去那廟中尋人,才使得自己與若塵身陷囫圇,還害了趙遠哥哥性命!想著心裡便是一痛,不論前世今生,總是有著年輕的生命因為自己的疏忽而消逝,哥哥是如此,趙遠也是如此,她,實在是個不祥之人!更可惡的,暗訪多年,那兇手便如同在世上憑空消失了一般,更不用說是那幕後主使之人,竟是半點訊息都查不到。血債血償,報仇雪恨,當初她立下的誓言,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實現!

  慕容襄握緊拳頭,收斂心神,不去想那神秘的聲音,推說自己身體不適,當下與爹爹向圓淨方丈告辭,轉身就要走出大殿。

  仿佛知她心意一般,那個聲音幽幽歎息一聲,又自響起:“即種因,則得果,一切命中註定,你又何必自責?來與不來,隨心,隨緣,隨性,隨你。”

  慕容襄聞言,如身遭雷震,心道,自己心中所想,那人怎會知曉,難道竟會讀心術麼,卻是何方神聖?聽那聲音,應為男子,清淡深遠,卻不能確定年齡,所說字句,皆是滿含禪意,此人對自己應無惡意。若她此時不去那廂房中查看個究竟,就算回府,也是不能安穩,掛念至深。

  “只你一人前來,切莫告知他人。”那聲音接著又說道。

  慕容襄生生停下腳步,心中做了決定,回頭稟道:“爹爹,煩你與方丈說會話,我去去就來。”說著,疾步朝那發聲之人口中所說的廂房走去。

  她按那聲音所說位置,數到第四間,與別的廂房一樣的暗紅木門,也沒什麼特別之處。走到門口,又轉頭望望身後,眼見並無他人跟來,於是放心伸手過去,輕叩數下。

  “進來罷。”那聲音這次卻是從屋內響起來。

  慕容襄輕咳兩聲,理了理衣衫,推門進去。

  屋內竟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氣氛很有些妖異與古怪,慕容襄目不能視,不敢妄自行動,只好立在原處,心想,這位高人難道有什麼苦衷,不願意以本來面目見人?想到這裡,轉身回去將房門關上,又摸索著回頭站定。

  “你從何而來,往何而去?”聲音從面前二十步之外傳來。

  “從來處來,到去處去。”慕容襄微笑答道,心想自己前世古裝電影電視看得多了,這樣的對話,簡直太小兒科了。

  那人聽她答得順口,似乎愣了一下,又問道:“你是誰?”

  慕容襄呵呵答道:“我叫慕容襄,字子非,是南棠慕容府上第三子。”

  “不是,你不是慕容襄。”聲音傳出,卻是肯定的語氣。

  慕容襄嚇了一跳,勉強笑道:“我不是慕容襄,卻是誰?”

  “或者,老衲應該問,你是什麼?”那人的聲音又從漆黑中響起,這下才是把慕容襄嚇了個半死,險些昏倒過去!

  這人究竟是誰啊?竟似乎知曉她的底細!此時此地,連番的追問,意欲何在?她腦中轉動著數種思想,都不是自己可以認定的答案。

  見她沉默不語,那人輕笑出聲:“小女娃莫怕,老衲對你並無惡意。”

  慕容襄索性背靠門上,雙手抱在胸前,漫不經心說道:“我既然敢來,就沒什麼好怕的。來而不往非禮也,你問我四問,現在也該我來問你,不多,卻只四字——你又是誰?”

  那人哈哈大笑:“你這個娃兒,倒是很有意思!你來寺中找尋老衲,如今就在你面前,竟不知老衲是誰麼?”說著,屋內突然一亮,卻是那人點了一盞燭臺,火光搖曳,將彼此面容照得清清楚楚。

  “啊,天目神僧!”慕容襄聞聽此言,猛然想起,驚叫出聲。

  但見那人手持燭臺,身披青絛玉色袈裟,身形清瘦,面容枯槁如柴,目光安寧平和,正慈眉順目看著自己。

  “我且問你,你是聽誰人所說,老衲身居大佛寺內?”天目神僧問道。

  慕容襄知道這天目是得道高僧,不敢怠慢,拱手作禮,恭敬答道:“子非昔日聽那丞相蕭桓所說,不知是真是假,今日到得寺內,是想乘機拜會一番,並非故意打擾神僧清修,還請神僧不要見怪。”

  天目神僧點點頭,道:“老衲借住大佛寺之事,本十分隱秘,卻被朝廷之人獲悉,這個蕭丞相果然深不可測。”

  他看了看慕容襄,說道:“你是否正自奇怪,我為何知道你的來歷?”

  慕容襄見他說話篤定,誠實答道:“是有些奇怪,還請神僧指點為謝。”

  天目神僧將燭臺放於供桌上,自己尋一蒲座盤腿坐下,招呼慕容襄:“你也過來坐吧!”

  “不敢,不敢!”慕容襄走了過去,與天目神僧面對面坐下。

  “漓水之南,有神子天降。”天目神僧淡然說道:“我二師弟神算子辭世之時,其靈魂出竅,飛到我修煉之處,這句話,便是他對老衲說的。”

  原來天朝國師神算老人竟是他的師弟啊,難怪他知道自己來歷!

  天目神僧繼續說道:“老衲師兄弟三人,師出絕世奇人鬼谷先生,只老衲一人苦心清修,意欲修得正果,得道升天。那二師弟神算子,和三師弟地眼,一在大漢,一在蒙傲,卻是一心輔助各自君主,貪戀世間榮華富貴。他二人天資本在我之上,如此一來,修行卻是停滯不前了。這十年來,老衲執著修行,天目已開,世上萬物,各種形態,在老衲眼中,該是怎樣,便是怎樣。所以,”他直視著慕容襄,慢慢說道:“你在老衲眼中,不過是一縷幽魂罷了。”

  慕容襄挺直背脊,沉聲說道:“不錯,我的確是來自異世的一縷幽魂,神僧是否要將我收服鎮壓,讓我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怎會?哈哈,小女娃,你是想多了。”天目神僧含笑說道:“那送你來此的人也是非同小可,能力驚人,實在高出老衲太多,想必是那天外之人罷。如此看來,這個慕容襄應該就是你的前世之一,她本來應當一生癡傻,于人、於家、與國、於世,均無半點用處,而你的到來,倒是令她重獲新生,未必是件壞事。只是,尚有一事,今日你不來找老衲,老衲很快也會去找你的。”

  “哦?找我何事?”慕容襄好奇問道。

  “儘管是這身子是你的前世,但畢竟是變換時空,貿然侵入,也出了一點問題。”天目神僧仔細打量著她周身上下,說道:“你這些年來可曾有些不適感覺?”

  慕容襄心中佩服,答道:“子非一直嗜睡,症狀有些嚴重,經我師父的朋友,醫絕先生呂征配製丹藥,定時服下,尚能強自壓住。到我十八歲之前,應是不成問題。”

  天目神僧咦了一聲,說道:“呂征配製的丹藥?那就對了,難怪老衲差點沒看出症狀來。來,把手伸出來給老衲瞧瞧。”

  慕容襄依言伸出手去,卻見他只手輕舉,作一拈花手勢,指尖在她手腕脈搏處輕柔一點,慕容襄頓時一陣酥麻,感覺一道熱流暖意自手腕朝全身各處湧去,五臟六腑,七經八脈,通泰之極,好不舒服!

  “你身上無半點內力,你的師父不是吳仁清,而是秦浪吧。”天目神僧說道,面色有些蒼白:“再說,你這身子氣息紊亂,不能催動內力,沒法習武,吳仁清也沒有福氣做你師父……”

  看來這天目神僧與自己師父他們還很是熟悉啊,慕容襄不敢多想,見他突然說話不穩,尚自喘息,關切問道:“神僧,你可是不舒服?”

  天目神僧擺了擺手,暗自調息半晌,又說道:“老衲方才注了些佛家真氣給你,與呂征的丹藥一樣,可以壓住你的症狀。”他咳了兩聲,又說道:“但是這些只能治標,不能治本,強行壓制,暫時是沒有大礙,但其結果只會更糟,數年以後,反噬之力佔據上風,你便註定灰飛煙滅!除非……”

  “除非什麼?”慕容襄急急問道。

  “除非是那送你來此之人,將你再次改造磨礪,脫胎換骨,真正成為這裡的人。但這樣一來,那來處,你便是再也回不去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3 19:57:57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長:第三十九章  歸期臨近]

  如此說來,這個身子如果不作改造,那麼在她消失於無形之前,還有機會回去前世?如果真是這樣,還要不要回去?自己在這個朝代已經呆了十年,習慣已成自然,真要回去,這裡的人和事,又怎麼丟得下;若是真的經過改造,便永遠回不去了,一想及此,心中又是惆悵不已。來有不甘,去有不舍,思來想去,左右為難,慕容襄只覺得自己的頭開始痛起來。

  “當今皇上御賜名號的事情,老衲也聽說了。”天目神僧說道:“你小小年紀,已是名滿天朝,將來若是輔佐君王,立足朝堂,且看在今日緣份,處事多存仁念,將天下百姓放于心中,老衲感激不盡!”

  慕容襄正色說道:“方才神僧為己注入真氣,費盡體力,子非感激在心。現時之言,憂國為民,子非定當一生銘記,永不相忘!”

  天目神僧聞言,微微頷首,又道:“你且回去吧,老衲要歇息一下。”說著,略為疲憊地閉上眼睛。

  慕容襄立起身來,施了一禮道:“子非先行告退,改日再來聆聽神僧教誨!”

  天目神僧並不睜眼,只擺了擺手,說道:“老衲在這裡十年,名為借地修行,實為在此就近等候你的到來,如今心事已了,也是該離去的時候了。”

  “神僧要走?”慕容襄有些驚訝:“這大佛寺地方清幽,很適合修行啊,神僧為何要走呢,卻是欲往何處而行?”

  “修行在心,不在於景。天下之大,個人渺小,行到哪裡,便是哪裡,處處賞心,處處修行。行至水窮處,坐看雲起時,老衲已經嚮往多時了。”天目神僧一臉祥和正氣。

  慕容襄心有所悟,再一抱拳,默然退下。

  從那大佛寺回府,慕容清楓突然發覺慕容襄變得沉默起來,每日不是彈琴,便是看書,以前出門就少,現在更是足不出戶。那故作平靜的小臉,經常都是若有所思的樣子,終日神情淡淡,也只有慕容芯與孟鈺的兩歲孩兒孟雨涵撲來要她抱的時候,才能露出一絲笑容。

  “寶兒,你最近是怎麼了,一直鬱鬱寡歡的樣子,從大佛寺回來便是如此。”慕容清楓回憶著:“那日你在寺中莫名消失了半個時辰,可是遇到什麼事情了,說出來聽聽,如有難處,爹爹一定想法幫你解決。”

  慕容襄懶懶撫著琴,聞言答道:“哪有什麼事情,是爹爹多心了。”

  “是麼?你的琴聲已經洩露了你的心事,還不承認?”慕容清楓說道。

  琴聲?是了,這曲《將軍令》本是威嚴肅穆之意境,塞上長風,笛聲清冷,大漠落日,殘月當空,卻被她彈奏得如此懶散隨意,任何一個外行之人都能聽出,更不用說是昔日有南棠才子之稱的爹爹了。

  慕容襄歎了口氣,說道:“明年便是丁亥年,我與皇上的十年之約,就快到了。回首這些年,我除了彈琴與看書,並無進步,時間卻是荒廢了。想起這事,寶兒心裡很是著急不安。”

  “寶兒也不要自責,于國,你想盡辦法捐款賑災,安置災民,為他們提供住所和謀生機會,南棠城非但沒有因為大批災民入城而頹廢荒涼,反而豐衣足食,安居樂業,更加生機勃勃,那南棠府尹大人也因為這個原因而官升一級。于家,你治癒祖母舊疾,每年定時調理,還幫助芯兒寫詩應對,促成一段美好姻緣。爹爹覺得,你做得已經很好了!”

  “哦,爹爹也知道我給二姐寫詩詞的事?”慕容襄睜大眼睛:“什麼時候知道的啊?你都沒有提到過。”

  慕容清楓輕笑一聲,說道:“從一開始就知道了,那個什麼情詩大全,呵呵,虧你想得出來!我也不干預,且看你們兩個小娃兒到底做些什麼。”

  慕容襄辯道:“我可沒別的心思,只不過是幫二姐吊個金龜婿,一償心願罷了!”

  “有一回我在芯兒房中看到過那本情詩大全,隨手翻了翻,真是大吃一驚!”慕容清楓又問道:“寶兒,那些詩句都是你寫的麼?”

  慕容襄嘻嘻一笑:“我哪有那麼厲害,都是別人寫的,我不過是匯總一下而已。”

  別人寫的?自己也算飽讀詩書了,怎麼從來沒見過這些?慕容清楓見她神情自若,心中想著,這個寶兒,身上不知道還有多少寶藏,值得去挖掘!他微微一笑,這樣的可人兒,將來不知哪位青年公子有這個福氣,能被她看上眼啊。只是這明月公子的身份,卻是如何變得回來啊!

  正想得出神,忽聞閣外傳來一聲呼喚:“相公,寶兒,你們在不在上面?”

  “娘來了!”慕容襄立時站起,奔到窗邊,往下招了招手:“娘,我們在這裡!”

  丁顯琴在小綠的攙扶下,款款走了進來。

  “娘怎麼到這裡來了?”慕容襄尋了凳子,扶她坐下。

  “相公,方才城東的魏媒婆來過了,和娘說了一會兒話。”丁顯琴笑道:“我聽那口氣,竟是為新任府尹錢大人十四歲的千金提親而來。”

  “提親?”慕容襄隨口答道:“我家哪有適齡公子啊?爹爹不至於再娶一位比我還小的四娘吧?”她裂嘴笑著,看到慕容清楓似笑非笑望著自己,丁顯琴溫柔不語,小綠掩嘴偷笑:“咦,你們這樣看著我做什麼?”

  “傻寶兒,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慕容清楓在她頭上輕敲一下。

  “哦?”她猛然想起自己的身份,眨了眨眼,嘴巴張得大大的:“那位錢小姐,她、她不會是想嫁給我吧?”

  丁顯琴笑道:“就是這個意思。我聽那魏婆婆說,那日你在王記燒雞鋪子亮了相,人家錢小姐在自家閣樓上遠遠看到,喜歡得不得了,那錢大人年近五旬才得此千金,也是愛女心切,急急找來城裡有名的魏媒婆前來提親,生怕你被別人家早早定走了!”

  慕容襄好奇問道:“不知那錢小姐生得如何模樣?”她摸了摸下巴,故作嚮往狀:“若是一個小美女,我倒可以考慮考慮,娶進門來……”

  丁顯琴嗔道:“盡胡說,你扮男子這麼些年,難道真的以為自己便是男兒身,可以娶妻生子了嗎?”

  “娘!”慕容襄摟住她的脖子,嬌聲叫道:“寶兒也只在家人面前,才偶爾記起自己身份。若是出門在外,在世人面前,慕容襄就是如假包換的男子,從未想過其他。”

  丁顯琴摟過她不盈一握的纖細腰身,端詳著她晶瑩的小臉,細緻的五官,心想這樣美好的容貌,若是換作女兒裝扮,不知要迷倒世間多少青年才俊!可惜啊,這樣出色的女兒,再配上同樣出色的內心,要等到嫁人,讓她也象姚惠潔那樣抱上外孫,卻不知何年何月了!

  仿佛看出她的心事,慕容襄安慰道:“娘,寶兒這樣很好啊,樂得逍遙自在,你不要為我擔心。”

  丁顯琴點點頭,看了慕容清楓一眼,說道:“你一直都是個好孩子,娘已經知足了!”

  慕容清楓介面說道:“寶兒,不管你將來要做些什麼,要選擇怎樣的道路,爹和娘都以你為榮!”

  慕容襄心中感動,拉了爹娘的手,一時無語,沉默半晌,又想起錢家提親的事,問道:“那魏媒婆走了麼,祖母怎麼回絕人家的?”

  “早走了,你祖母只說你年紀尚小,欲先立業,後成家,總算搪塞了過去。”丁顯琴說道。

  慕容清楓皺起眉頭:“但今日去了魏媒婆,明日還有張媒婆,李媒婆……慕容世家早就家大業大,卻還需什麼先立業後成家?這樣的理由,總不能長久啊,南棠城裡,哪個不知我家寶兒飽讀經書,經商有道,這樣的夫婿,到哪裡能找出第二個!”

  “生得太優秀了,原來也是一種負擔!”慕容襄自嘲笑著,安慰道:“爹娘莫急,寶兒自有辦法化解。”

  “寶兒你且自己練琴吧,我與你娘去看看涵兒。”慕容清楓扶了丁顯琴,起身向屋外走去:“這個小娃兒,一會兒不見,心裡怪想念的!”

  “爹娘慢走!”慕容襄躬身相送。

  見三人遠去,她歎了口氣,回到房中,從書架上抽出一部舊書,取出夾在裡面的一頁信紙,細讀起來:

  子非,春來秋去,日升月落,轉眼已近十年。十年之約,終不能忘,不知如今的你,是否還記得當年的霽雲哥哥?歸期不遠,我心欣然,丁亥之年,二月十八,父皇與我在臨域皇城,翹首以待,齊盼你的到來。

  前日才收到的來信,那是以朝廷密函的方式,由騎術最精的兵士,腳力最好的馬兒,沿途不予停留,一到驛站便換人換馬,一路飛馳送來。

  信上,霽雲哥哥的字跡,比起當年,又穩重雄渾不少,平添許多氣勢。

  慕容襄輕輕撫摸著那信紙上的字句,想道,字如其人,不知當年那個面如冠玉的溫文少年,現時又是如何的模樣?

  原想十年是一段多麼漫長的歲月,誰料光陰似箭,歲月如梭,時間一直向前,不作停留,也就這樣忽然到來。而如今,離那約定的日子,竟不到一年的時間了。

  歸期不遠,近鄉情怯,她心底生出一絲隱隱的擔憂。那皇城之中,金鑾殿上,不知有著怎樣的人生,在等待著自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3 19:58:55

[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一章  遊歷天下]


  南棠的大街上,人來人往,小綠拿著些碎銀,出府去給三夫人選些針線。

  她四處目光停留在前面小酒館,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映入眼簾——咦!那不是當年韋大人的隨從,那名姓阮的侍衛大哥嗎?他到南棠來做什麼?

  那人似乎感覺到她緊盯的目光,緩緩地轉過頭來。

  “小綠姑娘。”

  喲,真是他呢,小綠有些欣喜。

  “我以前是韋大人的貼身侍衛,姓阮,小綠姑娘還記得不?”他自報家門道。

  “你來南棠了啊,都不來府上坐坐,小少爺見了你,一定很高興的!”

  “是嗎?”他眼睛亮起來:“小公子,他這些年過得可好?”

  慕容襄正斜靠在躺椅上,身處一片繁花碧葉當中,閉了眼假寐。

  微風襲來,枝頭柳絮吹又少,近旁一株玉蘭,潔白如玉,迎風綻放,卻有一片花瓣,悠悠飄下,正好落在慕容襄的面上。

  她伸手將花瓣拈於指間,放在鼻翼下輕輕嗅著,也不睜眼,隨口吟道:“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菊之落英。”那聲音有些暗啞深沉,卻是說不出的感性動人。

  阮慎言隨小綠進來園子,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扣人心弦的畫面,儘管知道小公子是男子,他心裡卻一下子想到四個字:人比花嬌。

  感覺有人走近,慕容襄張開雙眼,慢慢地坐了起來,待看清來人,只微微怔了一下,眉間立時舒展,唇邊綻放出一個毫不保留的笑容,便如同昨夜溫溫潤潤的月光,柔和而舒暢:“你來了啊。”

  阮慎言上前一步,拜倒在地:“小公子!”

  慕容襄呵呵笑著,伸手相扶:“阮侍衛不必多禮!不過,”她心思轉動,緩緩說道:“我已經十五歲啦,往後稱呼,可否去掉那個小字?”盼了這麼年,總算長大成人了,若加上前世的年紀,她都是三十九歲的大嫂了,現時卻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女子,雖比不上天山童姥那麼恐怖,但也差不多啦。

  “是,公子。”阮慎言立時改口道。

  素質不錯,值得表揚!慕容襄點了點頭,問道:“阮侍衛這次到南棠,有何貴幹啊?韋大人這些年過得可好?”

  阮慎言抱拳說道:“卑職早在九年前,就換了主子,這回是奉了主子之命,來南棠暗中保護公子!”

  “哦?你那新主子是……”慕容襄心裡有了模糊的答案。

  “回公子,是三殿下。”阮慎言說道,跟了三殿下這麼多年,他對公子的情誼,自己是最清楚的——

  “慎言,你說,這移植的白梅,可有鏡花水月的清幽韻味?當年,子非就是站在這樣的白梅樹下,吟詩作對……”

  “慎言,子非跟著秦先生學琴已久,想必技藝長進不少,我找來這麼多琴譜,他見到一定很歡喜罷?”

  “慎言,這封密函,快馬加鞭,務必及時送到子非手中。”

  “慎言,你親去南棠,暗中保護子非周全,不能有任何閃失,直到他平安站在我面前!”

  “慎言……”

  宮中同僚都羡慕自己的運氣,那深得皇上寵愛的三殿下平時言語不多,卻與自己形影不離,關係親近,總有那麼多話對他說——其實他自己心裡明白得很,那是因為除了皇上身邊的吳侍衛之外,自己是唯一熟悉公子的人,三殿下是在自己身上,尋找著當年與公子相處的點點滴滴啊。

  也難怪,這樣神仙般的人物,世上又有哪個不憐,哪個不愛呢?就是他自己,這些年來,也是時時遙想,自難相忘的。

  “阮侍衛。”

  他正想著,突然聽到慕容襄低沉的嗓音,在叫著他。

  “卑職在,請問公子有何吩咐?”阮慎言拱手說道。

  慕容襄理了理衣衫,重新坐回躺椅上:“有個事情,想與你商量下。”她伸手拂去飄落而下的柳絮,淡然一笑,說道:“我想出趟遠門,奈何我那貼身侍衛學藝去了,還不曾回來,你,暫時代他護衛我的安全,可好?”

  這話,說得風清雲淡,卻是投石入湖,在另外兩人心裡激起層層漣漪。

  首先發聲的是小綠:“小少爺,你要去哪裡?是不是去京城啊?小綠要跟著去的,你可不能把奴婢扔下不管!”說著,撲過去,拉了慕容襄的衣袖不放。

  慕容襄拍了拍她的手,說道:“我自是離不開你的,飲食起居還要靠你來照料,自然是我去哪裡,你便去哪裡,卻說這些廢話!”開玩笑,沒有她,這一路上,誰來伺侯她沐浴更衣,誰來為她束胸解帶,誰來照顧她每逢月事必有的腰酸與腹痛!

  “公子要提前去京城了嗎?”阮慎言聞言一震,急急說道:“我馬上就去準備,天啊,皇上和三殿下知道了,不知道有多高興!”

  “誰說我要去京城?”慕容襄瞥他一眼,慢悠悠說道。

  “不去京城?那公子是要去哪裡?”阮慎言有些詫異。

  慕容襄嘻嘻一笑道:“離十年之約,尚有一段時日。我也學學那天目神僧,雲遊四海去也!”

  雲遊四海?“那怎麼行啊,太夫人和老爺哪會同意啊?三夫人也捨不得啊!”小綠擔憂道。

  “這就是我一直有此想法,卻未能成行的原因啊。”慕容襄一指阮慎言,說道:“天助我也,阮侍衛來得正好!借他的身份,假傳一道聖旨,應該不太困難吧?”

  她見阮慎言直直站著,以為他不答應,挑了挑眉:“阮侍衛,你……”

  阮慎言未待她說完,表情由詫異變為恭敬,抱拳說道:“三殿下有令,卑職到了南棠,一切聽憑公子差遣!”

  慕容襄拍手笑道:“太好了,霽雲哥哥真是我的救命神仙!阮侍衛,等下就隨我去祖母和爹爹那裡,原委由我來說,你且見機行事。”

  三日後的清晨,一大早,慕容府中就人聲鼎沸,原來是慕容襄一行,要離開南棠,去往京城,覲見天子。

  在這幾日的時間裡,慕容襄稟明了家人,聲稱皇上派阮慎言帶了口諭,京中有事,要她提前進宮面聖。慕容清楓早前見過阮慎言,知道他是韋大人身邊的人,此時又有宮中侍衛的腰牌信物,家人自是深信不疑。

  家人雖有不舍,但也明白聖意不可違,只好抹著眼淚,幫她準備好四季被服,細軟包裹,帶足了各地銀莊通用的銀票與沿途日常用度的金葉碎銀,慕容襄想了想,在當年軒轅無極御賜的那箱珠寶隨意取了些,裝個小包,也隨其他物事裝上馬車,一併攜帶上路。

  隨行的家人當中,除了小綠之外,也帶上了紀宣與陳齊,一來都是跟隨自己多年的人,二來人多一路也好有個照應。他二人都知道慕容襄自小不是平凡之人,自己與其在慕容世家安安穩穩做一輩子下人,倒不如跟著她去闖蕩天下,轟轟烈烈過這一生,是以都是滿心歡喜。

  慕容襄知道這一走,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來,勉強壓抑住心裡的留戀不舍,白天去了各處商行仔細巡視,將經營要領與注意事項盡數交代清楚;晚上便陪著祖母與爹娘說話,秉燭說到深夜,方才回房歇息。

  “舅,舅,抱抱!”孟雨涵邁著小小的步子,朝她撲來。

  慕容襄哎了一聲,一把將他圓滾滾的小身子抱了起來:“娘,你看涵兒平日很少與我親近,今日卻很黏我呢!嘻嘻,他也知道我這個舅舅要出遠門了啊?”

  丁顯琴只抹著眼淚,也不說話。

  慕容芯推了推孟鈺,示意他將孟雨涵接過去,自己把慕容襄拉到一邊,低低說道:“寶兒,你抛頭露面,如此辛勞,卻是何苦!呆在家裡哪點不好,畢竟,你是個女兒身……”

  “二姐,我卻一點不覺得辛苦。”慕容襄望著她,正色說道:“天下之大,精彩紛呈,那不是你我所能夠想像的,誰說女子就該守在方寸之地,男子就可以任意馳騁天下?數百年後,男女平等,一視同仁,這束縛,從思想到行動,便都解開啦!這其中的過程,自有如我這般的先行者去探索,去爭取,去實踐罷!”

  慕容芯立在原地,咀嚼著她的話,其中深意,一時難以明白,卻見她看看眾人,朝那大夫人徐平君走去。

  這些年來,徐平君惦念遠嫁的女兒,華髮早生,衰老了許多。

  “大娘!”慕容襄走到她面前,叫了一聲,誠摯說道:“我到了京城,定會經常去看望大姐和姐夫,這些年大姐也不曾回家省親……大娘有什麼物事或是口信,交與我便是,我好順路帶去。”

  徐平君沒想到她會走向自己,愣了一下,心中感慨道,這個娃兒,我平日頗為針對她,她卻也不記仇:“謝謝你了,寶兒,我只一件親手縫製的棉衣帶去,晴兒冬日怕冷……”

  慕容襄點了點頭:“大娘放心,我會親手交到大姐手裡。”

  她再轉身過去,看到徐平君身邊的老夫人,眼裡含淚,顫巍巍立著,直望著自己:“祖母!”她撲進老夫人的懷裡:“我今日本來是很開心,很冷靜的,你瞧,您把我弄哭了!”

  “你這孩子,明明是你,把我們大家都弄哭了,還惡人先告狀呢!”老夫人揉著她的頭髮,又好氣又好笑。

  “祖母,我已經跟水仙姐姐說過了,具體事項也寫成了冊子,該吃的藥膳,該禁的口,該避開的物事,她會一一提醒和監督的。”慕容襄輕輕摟著她的脖子,貼在她耳邊說道:“我答應你,最多在那皇帝身邊呆個八年十年的,時候一到,我就立即回來陪您——您不是想看我恢復女兒身嗎?那時我天天穿女子衣服給你看!您是長命百歲的命,咱們還有幾十年的好日子呢,說話算數,您安心就等著我回來吧!”

  放開老淚縱橫的祖母,她望瞭望慕容清楓,眼神相接,心中了然,也不必再多說什麼,在這個家中,最懂自己,也最放任自己的,一直都是這個爹爹。

  對於此次遠行,他沒有半句疑問,仿佛理所當然,一切欣然接受。但她知道,他心中明白得很,她從來都不是親近權貴的人,只是好奇那皇城的生活,喜歡迎接挑戰而已,對那皇帝的召喚,實是能躲多久就躲多久,能避多遠就避多遠,哪會主動去提前這個相約的日子!究其實,是她一心想著去闖蕩江湖,體驗民情,增加閱歷,所謂見多才能識廣,在這大漢天朝的疆土上,做一名遊俠兒,對於今後的生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啊。

  他知道,卻一直不說,不想讓其他的家人擔心難過,也不讓她走得心有牽掛。小鳥兒長大了,翅膀硬了,總是要渴望自由,在天宇任意翱翔的。既然留不住,那就解開一切束縛,讓它自由自在,放心去飛吧。

  別了,她的孩童生活。

  別了,庇護她成長的家。

  從今日起,長大成人的她,就要堅定地走在這路上,用她的腳,去丈量這異世土地,用她的心,去裝這浩瀚之天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3 19:59:26

[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二章  無名客棧]


  夕陽西下,行走在黃塵古道的,是一架雙馬並轡的玄金馬車,和一白一黑的翩翩兩騎。

  慕容襄坐在馬車上,不時挑簾望望路邊掠過的景致,口中輕聲哼唱著歌謠:“桃李芳菲梨花笑,怎比我枝頭春意鬧,芍藥婀娜李花俏,怎比我雨潤紅姿嬌……”本是女兒嬌媚的曲調,由她暗啞低沉的嗓音唱出,聲線略帶磁性,竟是說不出的特別韻味。

  小綠聽得出了神,好半天,才歎道:“少爺,這歌是誰作的,真是好聽!少爺的聲音,原來也適合唱這樣的曲子呢。”

  曲調隨風傳出,駕著馬車的紀宣,表情愉悅,一臉的神往,那馬車前方齊頭並進的阮慎言與陳齊,也忍不住回頭相望。

  唱了一陣停下,慕容襄面帶笑意,在車內伸伸手臂,拍拍肩膀,活動了好一陣。

  “少爺今日心情很好啊。”小綠笑著說道。

  “小綠姐姐,此言差矣!從家裡出來一月有餘,你看我哪日不是如此這般的心情,卻說這一路鶯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我至此方知,自由的心境,原來卻是最重要的。啊——!”她大叫一聲,頌道:“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自由,自由啊!”

  紀宣聽得叫聲,扯了扯韁繩,放慢下駕車速度,回頭問道:“怎麼啦?出什麼事了?”

  小綠掀開布簾,朝他癟了癟嘴,說道:“我怎知道,少爺今日多半是瘋了啊。”

  慕容襄瞪她一眼,擺了擺手,說道:“算了,不說了,我心裡想些什麼,你不會明白的。”

  小綠又自笑道:“少爺是做大事的人,心裡想的什麼,小綠又怎會明白呢!”

  此時,一行人等,已到達臨近西頤的葉鎮境內。

  這葉鎮不大,也沒有慕容世家的客棧分號,在鎮上尋了一陣,勉強找到一間還算寬敞乾淨的客棧,準備打尖歇息。

  由陳齊扶著,慕容襄小心下了馬車,徑直朝堂內行去,阮慎言與小綠緊隨其後,那紀宣與陳齊,則牽了馬兒,駕了馬車,去那後院行去。

  此是座小鎮,平日也難得有外地人來此,是以眾人下得車馬,剛一亮相,就引來街上百姓嘖嘖稱讚,這是哪裡來的大戶人家,那穿著,那架勢,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子弟,今日真是開眼,長了不少見識呢!

  慕容襄無視別人投來的豔羨眼光,邁著大步,走進客棧的廳堂,迎面一人,正對著慕容襄出來,來勢又急又快,閃躲不及,一下子撞上。

  剛一挨身,慕容襄只覺得背後一股溫和的力量,把自己往後一帶,饒是如此,她身子嬴弱,仍是站立不穩,不由自主向後倒去,摔在一個寬闊的胸前,卻是阮慎言出手相助。

  “對不起,對不起!”撞她之人急急道歉,那是一張普普通通的臉龐,一身平平常常的衣著打扮,看樣子,應該是這鎮上的人士,並沒有什麼特別,落在人群裡便可以忽略不計。

  “沒事。”慕容襄朝阮慎言感激一笑,站穩了身子,擺手說道。

  走進客棧大堂,此時已過晌午,堂內沒什麼人,只有一個掌櫃模樣的人,在櫃檯後面站著,只手撐著腦袋,昏昏欲睡。

  “掌櫃的,住店!”阮慎言擊了下掌,喚道。

  “哦?好的,好的,客官請先坐一下,小的馬上過來。”那掌櫃如夢初醒,面朝樓上,重重敲著檯面,大聲叫道:“二丫頭,二丫頭,快下來,來客人啦,快下來給客人倒茶!”

  “哎,來啦!”樓上有人嬌聲答道,便如那山間清泉,靈秀動人。

  “喲,這聲音可真好聽!”隨後進來的紀宣與陳齊聞得聲音,齊聲贊道。

  小綠狠狠瞪了他倆一眼,又看看身邊的慕容襄,心中想道,若不是當年那場大火,自家少爺昔日的嗓音,比這樓上的女子,不知道好聽了多少倍!這兩人,難道都不記得啦?

  她自忿忿不平,卻見阮慎言對著她微微點頭,似乎也明白她的心思,並表示著贊同。

  大夥兒剛找了處地方坐下,卻看見一位妙齡女子,著一身淡綠衣衫,外套一件翠色小襖,腰身微擺,蓮步輕抬,款款走下樓來。

  好生俏麗的丫頭!慕容襄暗自喝彩,沒想到這樣一個尋常小城,也有如此標緻出眾的人物。

  那女子從櫃檯處取了茶壺茶杯,用一隻託盤裝好,端著走了過來。

  “各位客官,路上辛苦了。”她盈盈一笑,略作打量,將手中已倒滿茶水的杯子遞到慕容襄面前:“公子請喝茶!”

  “謝謝姐姐!”慕容襄正要伸手去接,另一隻手打橫過來,將那茶杯端了過去,側頭一看,卻是一直跟在身邊的阮慎言。

  慕容襄又看了看那倒茶的少女,但見她並不注意,繼續給其他人等倒著茶,再轉頭回來看阮慎言,只見他將茶杯放在桌上,摘下左手食指上的一枚銀色戒指,雙手掩在桌下,輕輕一絞,那戒指忽地成了一隻細長的銀簪。

  他不動聲色,將銀簪藏於袖中,作勢去端那茶杯,實際卻是將銀簪悄悄插進杯中,過會取出,見那銀簪未曾變色,這才將茶杯遞到慕容襄手裡:“公子,請喝茶。”

  慕容襄接了過來,抿上一口,瞟了眼已倒完茶水離去的少女,含糊說道:“這麼麻煩做什麼?前些日子,也沒見你這樣啊?”

  阮慎言正色說道:“之前是在南棠境內,卑職早已打理好了,四處都有防備,所以還比較放心,現在卻是西頤境內,人生地不熟,一切小心為妙!”

  慕容襄歎了口氣,說道:“我原說出來之後,便是一切自由了,沒想到卻是步步小心,哪有自由可言!”

  阮慎言道:“還是小心謹慎些好,公子的安全,自是比什麼都重要,若是出了什麼紕漏,卑職卻怎麼跟三殿下交代,就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了!”

  正說著,卻見那掌櫃過來,拱手說道:“各位,真是抱歉得很,這位小哥說你們要三間屋子,但現在卻是剩下兩間了。這少間屋子,看各位打打擠,將就一下行不?”

  紀宣不信,自己噔噔噔上了樓去看,一會下來,怒道:“掌櫃的,我見那樓上尚有不少空餘房間,裡面鬼都沒有一個,你卻說什麼沒屋子了,是什麼意思!怕我們拿不出住店的錢來不是?”

  “哎喲,這位客官誤會了,小的哪裡敢這樣胡亂猜想啊,這位公子一看便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就是這位生氣的小哥,那也是飽讀經書、很有涵養的人啊!誤會了,誤會了!”那掌櫃兩手揮舞,急急分辨道:“昨日有位客官先到小店,已經定下了所有房間,小的原想自家親戚可能要來,好歹留了兩間屋子起來。今日看天色不早,猜想那親戚多半不會來了,這才將自留的屋子讓于公子,哪有其他的想法啊!”

  慕容襄看那掌櫃著急的樣子,這理由也說得有情有理,正沉吟著,忽聽得阮慎言說道:“算了,兩間就兩間,先帶我們上去看看。”

  一行人隨那掌櫃上了樓梯,轉上二樓,見那兩間房間不大,屋內倒是乾乾淨淨,但剩下的兩間屋子,卻是一南一北,分佈在兩側最邊上的位置。

  阮慎言看了慕容襄一眼,卻也接到她投來的目光,心中了然,大聲對那掌櫃說道:“好,掌櫃,這兩間屋子,我們定下啦!現在我們待在屋裡歇息下,你且準備著飯菜,晚膳時候,再來叫我們。”

  那掌櫃應了一聲,下樓忙活去了。

  慕容襄讓紀宣與陳齊帶了各自包裹,去最南邊那間屋子歇息,再使個眼色,讓阮慎言隨自己與小綠進了最北邊的那間屋子歇息,以便商量對策。

  進了屋子,小綠便去收拾包裹被服去了,阮慎言隨手關上房門,回頭見得慕容襄端坐在屋中,一臉冷靜地看著他。

  “阮侍衛,你且說說,這個客棧有些什麼特別?”慕容襄問道:“依你之見,這可是間黑店?”

  “回公子,黑店倒不敢說,”阮慎言皺起眉頭,說道:“卑職只是覺得那掌櫃所說有些蹊蹺,所有房間正好就被人家全部定下,又正好留下了兩間屋子,位置也正好相隔甚遠,這一切,仿佛是針對我們而來的。”

  小綠在旁邊聽著,著急插上一句:“那我們豈不是很危險?還住進來做什麼,趕緊離開啊。”

  阮慎言答道:“我看公子的意思,應該是將計就計,先住下來再說。”

  慕容襄漫不經心答道:“既然針對我們,那我們即使從這裡離開,目標那麼大,也是時刻被別人掌握的,乾脆住下來,且看他們要做些什麼?無所謂安全與危險,這最危險的地方,也有可能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公子放心,三殿下做事,一向小心謹慎,這回明裡只派我一人出來,那暗裡,究竟有多少暗衛在公子附近,連我,也是絲毫不知。”阮慎言神情自若。

  慕容襄點了點頭,說道:“既然霽雲哥哥考慮周到,那就更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阮侍衛,你先回房歇息下,等下晚膳之前,再過來一聚。”

  “是,公子!”他抱拳說道,正轉身走到門口,忽然聽到慕容襄哎喲一聲叫喊。

  阮慎言趕緊轉身,卻見慕容襄直直立著,雙手摸在腰間,眼睛看著他,一陣苦笑:“我的御賜金牌,好象被人給偷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3 20:00:15

[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三章  草莽英雄]

  慕容襄又仔仔細細檢查一遍,那平日掛在腰間,用一軟囊裝好的金牌,果然是不見了!

  她抬起眼,與阮慎言交換了一個眼神——那偷兒,一定是方才在客棧門口與自己貿然相撞之人!

  阮慎言閉上眼睛,在記憶中搜索著那人的相貌——真是古怪,他這半生閱人無數,出於自身職位的敏感,對於相貌聲音,一旦見過聽過,自是牢記於心的,而現時,對那人的聲音相貌,竟是一點也說不出來!

  他睜開眼,看看慕容襄,後者也是兀自思索,一臉茫然。

  “阮侍衛,我自小記憶驚人,過目不忘,現在對剛才撞我之人的長相特徵,竟是一點都想不起來。”慕容襄放棄回憶,無奈說道。

  “那可怎麼辦,這可是當今皇上御賜的金牌啊,關係到身家性命的啊!我馬上去叫紀宣和陳齊,大家一起出去找啊。”小綠著急得直跺腳。

  慕容襄坐下來,在桌上尋了茶壺與茶杯,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邊遞給阮慎言試毒,一邊不緊不慢說道:“東西都已經丟了,又沒有任何線索,一時也找不回來。現在著急有什麼用?莫要自亂陣腳,讓那偷盜之人在暗處笑話。來,坐下歇歇,喝喝茶,聊聊天再說。”

  “少爺!”小綠見她悠閒自在的樣子,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阮慎言點點頭,真的坐了下去,端了茶杯,與慕容襄閒聊。

  “阮侍衛,你說,這金牌掉了,皇上會治我個什麼罪呢?”慕容襄端起茶杯,與對面的阮慎言舉杯示意著。

  阮慎言認真思索下,搖了搖頭:“御賜之物,保存不當,追究起來,罪名也是不小。不過,公子畢竟不是官場中人,也跟怠忽職守挨不上邊,此罪便可大可小……”

  慕容襄笑道:“也沒什麼好說,掉了便是掉了,大不了就是要命一條。但我想皇上也不至於為了一塊破牌子,要砍我的頭吧?”

  阮慎言口中附和稱是,心裡卻想著,公子哪裡知道這金牌的寶貴與重要,見得金牌,便如皇上親臨,且不說在各處隨意調撥護衛兵士、銀票糧草,就是拿著金牌這麼一亮相,那天朝數不清的官吏富紳自當如潮水般湧來,頂禮膜拜,個中好處,那是明擺著的。唉,帶著金牌行走江湖,是再好不過啦!如果不是擔心公子安危,他早就飛奔出去,四處尋訪那金牌的下落了。

  兩人又隨意說了些話,慕容襄聊得累了,雙手舉起,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站起來,歉意說道:“阮侍衛,我有些困了,先去睡會,你與小綠聊聊吧?”

  說著,走去床邊坐下,踢去鞋子,衣服也不脫,倒床就睡。

  小綠皺起眉頭,過去扯開被褥,給她輕輕蓋上,心想少爺每次都是這樣,當著其他男子的面就呼呼睡去,即便是和衣而眠,也是大大的不雅啊,她還真把自己當男人了!

  弄妥之後,再轉身回來,見阮慎言仍坐在桌前,看著床上慕容襄的背影,凝神沉思,眼睛一眨不眨。

  “阮大哥,你也回房歇息吧。”她板起臉下著逐客令,少爺終究是女子,與他一個大男人同處一室,卻算什麼!

  “無妨,我一向睡眠很少,待在這裡,看著公子就好,小綠姑娘不必管我。”阮慎言頭也不抬一下說道。

  “你……”小綠咬住嘴唇,心想,我今日真是要被你二人氣死!也不再管他,自己尋了一張椅子,坐在上面,埋頭打著盹。

  “小綠姑娘。”正迷糊間,突然聽得他柔聲喚道。

  “啊?”小綠一個激靈,立時站起:“阮大哥,你叫我?”

  阮慎言指著床上的慕容襄,正色說道:“公子的衣衫未解,此時臨近夏季,氣候已有些炎熱,他卻穿著高領衣衫,容易引起胸悶氣短,你看,他睡著了都是兀自蹙眉,想是不舒服得緊,你還是為他松下衣扣吧!”

  小綠聞言,著急得差點暈死過去,慌不擇言,口中嗔道:“我家少爺的事,要你管作甚!這高領矮領,便都是少爺自己喜歡……你在這裡吵吵鬧鬧,卻打擾少爺清靜,你、你回你自己房間去!”說著,過來扯了他的衣衫,直把他往門外拉去。

  阮慎言未有防備,被她拉到門口,開了門,一把推了出去:“阮大哥,對不住了,有你在,少爺睡不好的!”

  阮慎言站在門外,摸了摸頭,疑惑想著,這小綠今日是怎麼啦,面紅耳赤的,脾氣還這麼凶?他躊躇著,也不回房,在樓梯處尋一欄杆,斜靠著坐下,微微眯眼,半是休息,半是趁機觀察這客棧的情況。

  暮色降臨,小鎮四處都上起了燈火,但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起,約莫有二十騎疾馳而來,轉眼就到得客棧門口。

  慕容襄一行人正圍坐在一處桌前,用著晚膳,忽然聽得門口一陣嘈雜之聲,抬頭一看,卻見一隊人馬走了進來,手裡提著兵器包裹,其中人等高矮胖瘦,衣著五顏六色,甚是顯眼。

  慕容襄看了阮慎言一眼,低低笑道:“我道是誰,卻原來至多是隊雜牌軍!”往四周望望,卻見先前尚有幾桌人吃飯,這些人一來,吃飯的人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阮慎言嗯了一聲,暗中提防,心道,公子未曾在江湖上行走,卻哪裡知道這強龍難壓地頭蛇的道理,這小小客棧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看來自己要多加小心了!

  這隊人馬,為首之人,是名彪形大漢,五官粗獷,甚是威猛;身側一名白面書生,生得面容俊秀,神情卻頗為冷峻;再有便是一名長相奇特之人,身材粗壯肥碩,腦袋卻只若平常人一半的大小,就如同一隻圓圓大大的西瓜上頂著一個瘦瘦小小的柳丁,十分滑稽可笑。其餘人等,長相實在普通,卻不如這三人引人注目了。

  慕容襄也不理會,正埋頭吃飯,突然看見一隻手在他們桌上敲了敲:“喂,公子哥,這裡已經被你大爺我包下啦,你們到別處去罷!”說這話的,是那身大頭小之人。

  紀宣正要發作,卻被陳齊只手按住,低低說道:“這裡不是南棠,你別擅自作主,且等少爺和阮侍衛發話再說。”

  慕容襄傻乎乎站起來,拱手說道:“這位兄台,我們是樓上住店的客人,出門在外,請行個方便好不?這樣吧,今晚我作東,請大夥喝酒,大家交個朋友,如何?”

  那人哈哈大笑:“你作東?銀子多了不是?大爺我也不喝你的酒,你把身上的銀子都拿出來,孝敬你大爺,再跪下磕幾個響頭,大爺我可以考慮,放你們一條生路!”

  原來是為了銀子而來,來者不善啊!慕容襄坐了回去,指了指身邊端坐的阮慎言,說道:“我還沒吃飽呢,再吃一會,你要銀子,找他去,他是我的帳房先生!”

  說著,垂頭低聲問道:“阮侍衛,你一個打他們全部,我帶小綠紀宣他們先跑,等你們打得差不多了,再回來救你,行不?”

  小綠在一旁聽得真切,噗哧笑出聲來,這個少爺,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開玩笑!

  阮慎言身為御前侍衛,見慣了大場面,此時也不起身,只看著眼前人等,冷哼一聲,說道:“你們是什麼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聚眾搶劫不成!”

  那彪形大漢一陣大笑,說道:“我們是誰,你到了這西頤附近,早該好生打聽打聽,這石磯山,明月寨,說的便是我們啦!”

  慕容襄撇了撇嘴,明月寨,怎麼用了自己的名號,侵權啊!

  “明月寨是什麼?你們哪個知道?”她轉頭問道。

  桌上眾人皆搖頭說道:“不知道啊。”

  “多半是占山為王的強盜罷!”那紀宣大著膽子補上一句。

  “大膽!”那身大頭小之人啪的一拍桌子,怒道:“誰敢說你大爺是強盜!聽仔細了,你大爺乃是劫富濟貧、匡扶正義的俠盜!懂不懂?是俠盜!”

  “是,是,俠盜,俠盜!”慕容襄笑道:“但不知各位俠盜,不去做那匡扶正義的大事,卻跑到我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百姓面前來做些什麼?”

  “平民百姓?”那隊人馬一陣轟笑,一人高聲說道:“我們跟了你們兩三日啦,你那馬車上,金銀珠寶裝了不少啊,哪裡是什麼平民百姓,分明是有錢人家的少爺!我們劫的,就是你們這些從來不曾勞作,卻也穿金戴銀的富人啊!”

  慕容襄拍案而起,冷笑一聲,指著那些強人,朗聲說道:“你們自詡為俠盜,我還道是哪裡來的英雄好漢,卻原來也就是一幫不問青紅皂白,見錢眼開,見人就搶的臭強盜!”

  “你說什麼!”幾個握著刀劍的人嗖的沖到慕容襄面前,惱怒喝道,正要動手。

  “哪個敢動我家公子!”阮慎言見眾人欲對慕容襄無禮,怒火中燒,拔出隨身佩刀,擋在她面前:“誰敢再前進一步,定叫他千刀萬剮,死無葬身之地!”

  那一直沉默的白面書生揮了下手,示意眾人稍作停留,皺眉問道:“什麼叫不問青紅皂白,見錢眼開,見人就搶,你且說清楚!”

  慕容襄冷笑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所帶錢財,並無貪贓枉法、欺世盜名所得,一分一毫,都是我多年來辛辛苦苦,絞盡腦汁,經商獲取,出手闊綽一些又如何,我的銀子,你們卻憑什麼要來巧取豪奪!”

  未等那白面書生出聲,彪形大漢便搖頭笑道:“說什麼多年經商,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你現在才多少歲!你這話,顯然是胡編亂造,說出來誰會相信啊!”

  慕容襄又是一聲冷笑:“井底之蛙,卻笑鴻鵠志向!我慕容襄五歲經商,管理各地商行,南棠哪個不知,誰人不曉!”

  “慕容襄?什麼?你是南棠慕容公子?”櫃檯後面傳出一聲女子的驚呼。

  “天哪,是公子襄!”

  “明月公子!”

  那些強人驚叫出聲,紛紛扔了手中兵器。

  “錯啦!錯啦!趕快住手啊!”但見眼前一花,一人快如閃電,從客棧外面沖進來,手中持著一塊精光閃爍的金牌,高聲呼喊道:“我找官場的朋友仔細看過了,此牌確是皇上御賜的真品,明月公子,真的是如假包換的明月公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3 20:01:04

[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四章  一見如故]

  看清那人模樣,慕容襄跨出一步,向他伸手過去:“還我金牌來!”

  那人面容一整,躬身一拜,畢恭畢敬將她所失金牌雙手奉上:“不知是慕容公子大駕光臨,小的得罪了!”

  “得罪了!”那些強人放下手中兵器,皆是躬身一拜,齊齊稱道。

  “哦?”慕容襄收好金牌,看著眾人,有些詫異,原想今日是逃不過一場惡戰了,自己身子嬴弱,又不會武功,多半要成為阮慎言的累贅,正尋思著如何悄悄脫身,不被對方抓住當作要脅己方的籌碼,誰料自己一氣之下脫口而出的話,卻讓強人們態度驟變!奇怪啊,這些強人難道認識自己?可是她一點印象都沒有啊!

  那彪形大漢笑容滿面,抱拳說道:“慕容公子,在下是明月寨的大寨主,名叫沙通海,”再一指身邊的白面書生,說道:“這位是我山寨的二寨主周易。”接著又指了那名偷盜金牌之人,說道:“這是我山寨有名的妙手神偷,名叫陸空兒。”

  “久仰久仰!”慕容襄抱拳回道,心中卻想著,都是些誰啊,從來都沒聽說過呢。

  那身大頭小的男子也擠了過來,急急叫道:“還有我呢,還有我呢,我自己來介紹自己吧!”他輕咳一聲,理了理頭髮,彈一彈衣衫,不緊不慢說道:“我的名字是鐵——星——蘭,鐵樹開花的鐵,孤星冷月的星,空谷幽蘭的蘭。”

  鐵星蘭?鐵樹開花的鐵?孤星冷月的星?空谷幽蘭的蘭?這樣醜的人,這樣美的名字?不敢去看他那不成比例的身子和腦袋,慕容襄垂下頭,看著地面,身子輕顫,雙肩抖動著,強自忍住那一陣又一陣的笑意,好半天,才從唇邊擠出一句:“清雅,脫俗,好名字,真是好名字!”

  鐵星蘭身旁人等,也許是對這個介紹早聽過千遍萬遍,已經倒背如流了,所以也只翻了翻白眼,對這種情形也是習以為常,見慣不怪了。

  卻苦了慕容襄這一行人,個個憋住狂笑的衝動,實在是難受得很,只除了站在慕容襄身旁,目光如炬,神情戒備的阮慎言。

  那倒茶的少女和客棧掌櫃也一前一後,從暗處走了過來。

  少女盈盈一拜,首先說道:“林仙兒見過慕容公子!”

  那掌櫃也跟著抱拳說道:“李予勝見過慕容公子!”

  那大寨主沙通海一揮手,其餘人等紛紛抱拳行禮,自報家門:“張二狗見過公子”,“王大樹見過公子”,“錢林見過公子”,“孫平見過公子”……

  “慕容公子,我們這個寨子的人,共計有五百人之多,年輕精壯的,就三百有餘,大多是當年從漓水中下游逃難而來的災民,背井離鄉來到西頤,在沿途都受過慕容世家米行和藥行莫大的恩惠,要不然,多半在路上不是餓死,便是病死啦!”那白面書生周易見她不解,解釋道:“我們一路到了西頤石磯山附近,沒找到活路,大家實在沒法,索性占山為王,平日就劫些過路的有錢人家,混口飯吃。沒想到這回是大水沖倒了龍王廟,冒犯了公子,真是罪該萬死!”

  “是啊,是啊,我們取那寨名,都是為了記住公子的恩惠,順便也沾下公子的光,沒想到還真把公子等來了……”沙通海呵呵笑道。

  “葉鎮作為西頤的入口,地理位置非比尋常,這個客棧,就是你們做這大生意的前哨和據點了?”慕容襄問道。

  “正是。”周易答道:“這刀口浪尖的生意,不好做得很,李叔長期開著這客棧,正好幫我們在往來客人中摸摸底……”那沒說出來的話,便是看到有錢財頗豐的過路人,就及時通知山寨,在路上設下埋伏,將其錢財盡數劫去,近來過路的富貴人家越來越少,這幾個月幾乎沒撈到什麼油水,所以聽說這回來了慕容襄這樣的“貴客”,他們生怕中途有變,便迫不及待,直接到這客棧來取,雖是大膽了些,但沒辦法啊,一寨子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那都是天天張著嘴,要吃飯啊!

  慕容襄看了看林仙兒,好奇問道:“這位姐姐生得好標緻,呵呵,可是哪位的壓寨夫人不?”

  “不是,不是!”林仙兒羞紅了臉,急急擺手答道:“仙兒是最近才加入山寨的,只圖一時好玩,才在李叔這客棧來幫著打理下,公子莫要想岔了!”

  “哎,大家莫站著了,坐下來歇下吧?”慕容襄笑道:“這場架沒打起來,真是慶倖,若真是動了手,打爛些桌椅板凳,罎罎罐罐,不說掌櫃難做生意,我卻怎麼請大家喝酒呢!”

  “來啊,給我把店裡最好的酒菜拿出來,認識這麼多兄弟朋友,我慕容襄今日實在太高興,這客是請定了,大家大碗吃肉,大碗喝酒,一醉方休,一醉方休!”她卷起袖子,大聲招呼著,隨口說著自認為很有江湖俠氣的話,安排大隊人馬入座,又讓林仙兒與李叔去廚房擺弄吃食與酒水,卻把身邊的幾人都聽得呆了去。天哪,少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粗魯了?

  眾人紛紛尋了座位坐下,待李叔與林仙兒擺上碗碟杯盞,端上飯菜酒水,一時間,客棧裡吃酒、猜拳、談笑,喧鬧之聲,不絕於耳,好不熱鬧。

  慕容襄看了看目瞪口呆的小綠,嘻嘻笑道:“怎麼,看到本公子豪爽的另一面了,很驚奇吧?我覺得啊,這個明月公子的名號還太單調了些,再取個綽號叫作千面郎君好不?”出來混江湖,自然是到什麼山,便唱什麼歌了啊!要想讓別人喜歡,首先就要投其所好才是,這麼簡單的道理,她又怎會不明白,隨手便來啊。

  見此情形,客棧四周,那些隱在暗處,緊握武器之人,方才松下一口氣:“總管,公子應該沒事了吧?”

  那被稱作總管的黑衣人看了看,揮手說道:“兵分兩路,一隊隨我留下,繼續監視,暗中保護公子;另一隊直去西頤石磯山,查探情況,暫定明日晌午之前,回此地匯合,若有緊急事務,則以煙花信號示警!”

  一隊人馬得令,迅速離去,淹沒在夜色之中。

  “慕容公子,”周易端了一杯酒水,走過來說道:“公子是我們大夥的恩人,今日我們卻對公子不敬,心裡實在過意不去!周某敬公子一杯,以作賠罪,先幹為敬!”說著,一仰頭,將杯中之酒一口飲盡。

  未等慕容襄開口,紀宣趕緊站起來,酒杯端在手裡,搶著說道:“我家少爺身子不好,不能喝酒,這杯酒,我來替公子幹了!”

  周易皺起眉頭,看著慕容襄,說道:“公子心裡是怪罪我們麼?不願接受我們的賠罪,是不是看不起我們這些劫匪啊!”

  此言一出,在座之人,盡數出聲:“是啊,公子看不起我們嗎?”

  “咱們二寨主都幹了,公子也幹了吧!”

  ……

  慕容襄暗道不好,自己那點酒量,真的拿不出手啊,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是一個樣,那便是一喝就倒,倒下就睡啊!至於會不會胡言亂語,或是幹出些什麼出格的事,她也不能保證的!

  可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不喝下這酒,那便是不給這周易的面子,不給周易的面子,也就是不給明月寨這眾人的面子啊,唉,實在是為難得很!這一幫子災民,能在這西頤立下這山寨,創下這名氣,應該還是有些本事,她其實是很想好生籠絡,以收為己用的,這個時候,可不能讓大家覺得她不給面子,心生隔閡啊!

  她正想著,猶豫不決,忽然看見林仙兒站在一角,寬袖中藏了只盛酒的大碗,趁著別人不注意,悄悄亮了下,又自收起,滿面含笑,直朝自己眨著眼睛。

  慕容襄見她如此神情,心想這個丫頭難道要幫自己?先不管這許多,張口就說:“那好,二寨主的好意,我自是不能推辭,但是男子漢大丈夫,要喝就喝個痛快,卻拿個芝麻大的杯子來做什麼?給我換大碗來!”

  “來啦!”林仙兒及時出現,端了一大碗酒水,遞到慕容襄面前。

  “二寨主,請了!”慕容襄接過來,也不客氣,當著眾人的面,一口飲盡。

  “少爺!”小綠和紀宣都是知道她的酒量和身體的,見她如此,急得大叫出聲。

  咦,這是什麼酒啊?看著象酒,聞著也是一股酒味,她一端過來,還以為自己是會錯意了,那林仙兒並非要幫自己解圍,而自己已經發了話,騎虎難下,勢在必行,只好眼睛一閉,一口幹了。但是,一入喉,卻是清甜無比,卻哪裡是什麼酒啊,分明就是一碗甘露!

  慕容襄微微一笑,膽子更是大起來,把碗伸過去:“有勞仙兒姐姐,給我滿上,來啊,哪個還有與我乾杯的,只管放馬過來!”

  也有好事之人,真的端了大碗過來,慕容襄與他們一碗一碗幹了,但見面不紅,氣不喘,眼神清亮,精神奕奕,把身邊幾人看得呆若木雞,啥時候少爺的酒量變得這樣好了?

  也不知幹了十幾碗,慕容襄伸手擦去唇邊溢出的酒水,摸了摸脹得圓鼓鼓的腹部,又讓林仙兒給倒滿酒水,舉起碗來,豪情萬丈笑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來啊,哪個再來與我幹了這碗?”

  眾人心中佩服之極,紛紛抱拳贊道:“公子外表文雅,酒量卻如此了得,我等實在是佩服啊!”這樣說著,再也無人敢來與她敬酒了。

  慕容襄暗自得意,回頭瞥見一個嬌美的身影,卻是林仙兒俏生生地站在窗前,睜著一雙美目,一眨不眨望著自己。

  哎喲,方才她不幫自家弟兄,卻一心幫著自己這個外人,如此這般,莫不是看上自己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3 20:02:50

[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五章  奇山異寨]

  夜深人靜,酒席散去,慕容襄打著哈哈,跟眾人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說些略帶色意的段子,真是佩服自己,幸虧有著現代人的思想,混在這些粗俗樸實的男子當中,也能做到收放自如,遊刃有餘。

  回到房中,慕容襄走到窗前,一輪明月,掛在半空,旁邊幾顆寥落的星辰,光影黯淡,這情景,讓她不禁想起那個長相奇特的鐵星蘭,一下子笑出聲來:“真沒想到,在這裡會遇到這麼些人,雖出身草莽,但個個性情真摯,這些朋友,我是交定啦!”

  阮慎言點點頭,忽地想起一事,問道:“卑職看公子身子單薄,也不象酒量過人的樣子,剛才卻喝了這麼多,還面色平常,卑職心中疑惑,不知何故,還請公子告知一二。”

  慕容襄笑道:“實話說,我不但不是酒量過人,而且還是酒量嚇人——沾酒就倒,自然是酒量嚇人了。不過這客棧裡卻有一位田螺姑娘,在暗中助我呢……”

  話未說完,已被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打斷:“哎喲,公子在說什麼呢,說我壞話不是?”

  只見林仙兒端了盆溫水,小綠捧條毛巾,雙雙站在門口,那發聲之人,正是林仙兒。

  “呵呵,我哪裡敢說姐姐壞話,明明是在誇讚姐姐呢!”慕容襄笑著說道。

  “公子真是沒良心,仙兒都瞞著自家弟兄,胳膊肘往外拐了,把家傳的寶貝都拿出來了,公子還嫌棄仙兒,把仙兒比作那爛泥中的田螺!真傷仙兒的心!”林仙兒撅起小嘴說道。

  慕容襄聞言一驚,敢情這個朝代的人,都沒聽說過田螺姑娘的故事?趕緊說道:“姐姐請坐,姐姐誤會我了,那田螺姑娘的說法,真的是我誇讚姐姐啊。這樣吧,今晚我就給大家講講這田螺姑娘的故事。”

  說著,慕容襄便把那年輕人拾得田螺帶回家中,那田螺化作人形暗地裡幫助他操持家務,年輕人回家偶然見得美麗女子大吃一驚,田螺姑娘與年輕人真心相愛終成眷屬的故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她口才出眾,把個簡簡單單的神話故事,說得浪漫又美麗,把一屋子的人都聽得心曠神怡,一臉嚮往。

  “好美的故事!”林仙兒歎了口氣,直望著她,說道:“若是仙兒也有這樣的福氣,遇到這樣的郎君,求得這樣的好姻緣,那這輩子,我便是少活個十年二十年,也是心滿意足了。”

  “姐姐說什麼呢!”慕容襄笑道:“姐姐容貌美麗,面相清奇,定是大富大貴之人,至於如意郎君嘛,只要姐姐點下頭,那些貴公子們便是蜂擁而至,都要拜倒在姐姐的石榴裙下!”

  “公子,你盡笑話人家!”林仙兒瞅她一眼,又低下頭去,舒眉順目,終於有了一絲羞色。

  第二日剛用過早膳,慕容襄下了樓,卻見大隊人馬已齊齊站在客棧門口。

  沙通海見她出來,歡喜笑道:“慕容公子,我們已經準備好了,現在就請公子隨我們去山寨做客吧!”

  哦,這麼快?她還本想在這小鎮上多呆一兩日呢。也罷,以前在蘭心閣看了些地理典籍,知道西頤石磯山四季如春,風景如畫,早想來看看了,這回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不僅順路,還有大批免費的保鏢兼嚮導,實在是賺了啊。

  “李叔,這些銀子給你,算作這一日的食宿費用,還有昨日請大家喝酒的錢,你收著吧。”慕容襄說道,讓紀宣取了四錠大大的銀子,遞到李予勝手裡。

  “哎喲,公子,我怎好收你的銀子?多了,多了……”李予勝嚷著,想起近來客棧自身生意不好,山寨那邊也是好久沒弄到錢財,聲音便是越來越小,最後幾不可聞,只好自嘲笑笑,大夥受得公子大恩,原說這輩子要好生報答公子,沒想到老天開眼,真的遇到公子,卻還是被公子救濟,唉!

  阮慎言小心扶著慕容襄上了馬車,見紀宣與小綠已收拾妥當,叫了陳齊一道,各自飛身上馬,跟著那大隊人馬離去。

  林仙兒癡癡站在路邊,瞧著那翩翩少年乘坐的馬車絕塵而去,心裡離愁縈繞,別是一番滋味。

  “傻丫頭,還愣著做什麼?追慕容公子去啊!”李予勝摸著鬍鬚,呵呵笑道:“這客棧,李叔還應付得過來,也不用你幫忙啦!”

  “李叔!”林仙兒面上一抹紅暈浮現,正要拒絕,忽又想起,自己又不是那思想守舊、行事古板的大漢女子,居住大漢這麼些年,怎學到這些表裡不一、欲迎還拒的本事!想她夷族女兒,從來都是敢愛敢恨的率真性情,喜歡便是喜歡,哪管其他人如何看待!

  姥姥早就說過,不要象娘一樣軟弱,自己心愛的東西,一定要自己努力去爭取!她也要學學公子口中的田螺姑娘,主動跟在心上人的身邊,為他洗衣做飯,織布縫衣,如此這般,公子一定會被感動吧?

  “多謝李叔,我去了!”林仙兒接過李予勝遞過來的韁繩,飛身上馬,馬鞭一擊,雙腿一夾,朝著大隊人馬遠去的方向追去。

  一路上,雖是行人稀少,但見得明月寨的眾人,都是驚慌失措,遠遠避開。

  慕容襄挑開馬車上的布簾,見此情景,不禁皺眉。

  出了葉鎮,道路兩旁房屋越來越少,地勢逐漸陡峭起來,行至不遠,便見一座大山,峰巒起伏,四周是煙是霧,自是辨認不清,只見灰濛濛一片,把老大一座高山,上上下下,裹了一個嚴實,越發顯得崔嵬了。

  “公子,到了!我們這寨子,還有一小段山路,有勞公子下車步行。”馬車停住,那二寨主周易過來,歉意說道。

  “無妨,無妨!”慕容襄下得車來,掀了衣衫下擺,隨意紮在腰間,舉步走上那山路。

  但見山路兩側,青樹翠蔓,蒙絡搖綴,數不盡的野花點插其中,挨挨擠擠,芊芊莽莽,風景美不勝收。

  頭頂似有歡聲雷動,抬眼一望,一道巨大的寨門呈現眼前,充分利用了兩邊的山壁,將上山的唯一通路阻斷,十幾米高的木制城牆上,巡邏的寨民有序走動,互相穿梭;兩旁的箭樓上,寨民們卻是放下手中強弓,揮手歡呼著:“寨主回來啦!寨主回來啦!”

  慕容襄奇道:“誰這麼有才,修建出這樣的寨門?”仔細看去,這寨門真是設計巧妙,建造精准,和那山勢融為一體,能攻能守,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顯出恢宏氣勢來,在這個朝代,能將之建成這樣,實在非常了不起啊!這不尋常的山寨,難道竟有高手隱身其中?

  周易有些得意,說道:“數年前,我們一大幫人到得這山腳下,我自告奮勇前來尋路,偶然發現了這個被人廢棄的寨子,道路、寨門、屋舍、傢俱,什麼都有,就像是老天知道我們要來,早早就為我們量身定做的一般!我們自然也不客氣,便在這裡安營紮寨,好生過日子了。”

  “竟有這種事?”慕容襄隨眾人進了寨門,眼前豁然開朗,一路看去,土地平曠,屋舍儼然,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宛若一個世外桃源。

  咦?仔細看看那房屋的朝向,景致的設置,跟自己在蘭心閣看過的一些兵書上的奇門陣法隱隱相符,大同小異。奇怪了,這山寨的建造者究竟是誰?真真是個天才人物!

  “二寨主,請問這山寨的原主人是誰?你知道不?”慕容襄問道。

  周易無奈笑道:“我尋遍這寨子,也沒發現顯示主人身份的蛛絲馬跡,這麼多年來,也沒人前來討要這寨子,我們正巴不得呢,也就懶得去尋訪主人了!”

  那大寨主沙通海過來相邀:“慕容公子,寨子裡的人都出來了,請過來相見吧!”

  慕容襄走過去,但見山寨民眾不論男女老少,或挺直駐立,或相互攙扶,齊齊站到屋外一塊空地處,面露感激顏色,眼巴巴望著自己,口中喚著:

  “慕容公子!”

  “恩人啊!”

  慕容襄走進人群,與他們寒暄著,拉著家常,眾人見她俊美又和氣,心中很是歡喜,你說幾句,我說幾句,不多時,這山寨的大致情況,便被她摸熟了。

  “大寨主,你們也在這裡住了這麼多年了,對這裡還住得慣不?”在山寨的議事廳裡,慕容襄與主要首領們圍坐一堂,有意無意,隨口問道。

  “住得慣,住得慣!”沙通海呵呵笑道。

  “住得慣?你們倒是習慣這樣的生活,但是你們的所作所為,給鎮上的百姓帶來極大的不便,甚至忿恨,你們知道不?”慕容襄臉色一變:“不錯,你們是受了災,是災民,但是災民就可以橫行霸道,為所欲為了嗎?”

  “公子,我們……我們也是迫于生計,才落草為寇。”有人呐呐說道。

  慕容襄看著下面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眾人,此時不點醒他們,以後還不知會出什麼亂子:“為了這一大幫子老老小小,你們成天忙活,過的是刀尖上的生活,也著實不易,鬧大了,官兵也不會善罷甘休的。我是覺得,如果另有正當的,穩定的謀生手段,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便不過也罷!”

  周易及時站起,拜倒在地:“求公子為我等指一條明路,我這山寨老老小小,五百多人口,對公子的善心,自是終生銘記!”

  “不敢當,不敢當!二寨主為山寨民眾操勞,我也是十分敬佩的!”眼見那周易相貌頗為文秀,談吐不俗,做事執著,應該也是有些本事的,如果不是為了這一大幫子人,他一個人在西頤隨便找個什麼差事,度日總是沒有問題的。

  “不瞞各位,我當年在南棠也是收留了不少災民,也想了些法子,促進他們就業謀生,到現在,他們大多在南棠安居樂業,生活穩定。以上事例,我倒是可以與各位好生商討下。”慕容襄走過來,扶起周易,說道:“其實這石磯山,便是一座寶山,我一路上見那樹木高壯,藥草遍地,正所謂創業謀生,也要講究個因地制宜,如若不棄,我還想和二寨主好好談一筆生意呢!”

  周易望望沙通海,兩人皆是大喜,尚未說話,忽然聽到一陣啪啪的掌聲,有人從暗處走了出來:“因地制宜,說得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3 20:04:25

[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六章  天下有雪]

  眾人循聲望去,但見一名頎長男子斜斜靠在門口,不知已站在那裡多久了,白衣勝雪,清冷如畫,周身隱隱光芒流轉,竟是讓人捨不得移開目光。

  慕容襄腦中轟的一聲,只覺得掌心冒汗,心亂如麻,模糊想著,以前讀到“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一直不解,為何古人形容美男,總是用到玉樹臨風一詞,怎謂玉樹?如何臨風?今日終於是見識到了,玉樹臨風,用來形容眼前這名男子,那是再合適不過了!

  阮慎言立時擋在慕容襄面前,沖那白衣男子喝道:“你不是這個山寨的人!你是誰?”

  白衣男子淡淡反問:“你們,又是誰?”

  “你、你是從哪裡進到山寨來的?”周易大驚,這憑空冒出的男子是何身份,意欲如何?奇怪啊,駐守寨門的弟兄竟然不曾發聲警告,這是怎麼回事?這山寨寨門建造得十分險要,易守難攻,武藝再好,陣法再精的兵士,都無法輕易闖入,何況是一名手無寸鐵的書生,難道他不是從那寨門進來的?

  “那寨門風景不好,路也難走,”白衣男子答道:“從紫薇花林進來,嗅著花香,聽著花語,心境都不同……”

  “什麼?你是從那紫薇花林進來的?”周易急急跳起:“你怎能避開那林中的毒瘴沼澤,奇門八卦?你一路進來,竟然平安無事?”早些年,寨中一名弟兄便是誤入花林深處,林外只聽得聲聲慘叫,就再也沒見他走出來。後來自己有回下山,無意聽說這寨子西南邊的紫薇花林中暗藏玄機,竟是寨子的一道天然屏障,心中既為逝去的弟兄難過,又著實高興山寨今後的安全無虞。

  白衣男子好笑道:“自己種的花,自己弄的機關,我還怕它作甚?”

  哦,眼前這名男子竟是這山寨的建造者嗎?慕容襄晃開阮慎言,向前踏出一步,面對面站在白衣男子跟前,欣喜問道:“這個寨子是你建的?”

  她的嗓音甚是獨特,有如同男子般的低沉暗啞,也帶一絲少年嬌柔纖弱的氣質,半是成熟性感,又半是天真爛漫,矛盾而和諧,說不出的異美動人,聽得白衣男子心頭一震,險些不能回神,世上怎會有如此迷人的聲線,並非清脆,亦不甜膩,卻似遠遠傳來的天籟,輕叩著他的心扉,只盼著這嗓音不要停住,又自響起,久長些,再久長些!

  而白衣男子的面容,也真真切切呈現在慕容襄面前,俊朗無暇的臉上,劍眉斜長入鬢,星目霧色迷離,鼻樑挺直如刀削,唇瓣分明若雕塑,龍章鳳姿,儒雅自然,把她看得立時呆住,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這一眨眼,眼前男子便如夢境一般,驟然消失,那一口氣憋得太緊,胸口已悶得發痛,她伸手捂了胸口,只張著一雙瀲灩大眼望向男子。

  兩人面面相對,站立著,注視著,忘了周圍眾人,忘了今夕何夕,只一刹那,又仿若千年。

  他們又哪裡知道,彼此在眾人眼裡,又是一副怎樣動人的畫面——難得又來一位絕世佳公子,與慕容公子之雙雙駐立,脈脈無語,一個明媚清新如初陽,一個溫潤細緻如淡月,這樣的容顏,這樣的景致,縱是神仙看了,也是自歎不如吧?

  “你是南棠慕容?”白衣男子問著,卻是肯定的語氣,唇角一點一點上揚,慢慢地綻放出笑容,原本清冷的氣質,便如冰雪消融,春水淙淙,那眉間眼底,頓時光彩呈現,燦爛無比,此時雖是陰天,他臉上卻如同縷縷陽光照耀,金芒閃閃,熠熠生輝。

  “我是慕容襄,”慕容襄震撼之極,仿佛被蠱惑一般,喃喃說道:“你是誰?”

  白衣男子低低應了一聲,笑容未變:“北錦,風禦庭。”

  “啊!”未等眾人說話,那鐵星蘭大叫一聲,跳了起來,指著白衣男子,有絲激動,說道:“你是,你是北錦的曖日公子!”慕容襄見眾人聽到這話,皆是面露異色,心想這曖日公子是什麼人啊,怎生這樣耳熟?

  白衣男子無視於他,也不否認,只面向慕容襄微微笑著。

  自他身後,卻是走出一名清瘦老者,衣袖輕舒,蕩開鐵星蘭尚未收回的手臂,冷冷出聲:“哪裡來的山野村夫,粗俗之人,也配用手指著我家公子!”

  “岳叔,有貴客在此,不得無禮!”風禦庭眉頭微皺,方才的陽光又自消失,回復如雪冷意。

  哦,那麼好看的眉毛,皺到一起,那樣為難與無辜,不禁讓人心生憐意,那欲過去撫平他眉間皺紋的念頭,來得又急又快,一下子抵擋不及,慕容襄只好握緊拳頭,指甲深陷掌心,生出痛意,這才生生控制住自己的動作,與險些就要邁出去的步子。

  “是,公子。”老者收回身形,雙手垂於身側,退至一邊。

  周易總算回過神來,有些明白,眼前之人多半便是這山寨的舊主人,趕緊舉手相邀:“風公子,不知是您大駕,我這兄弟性情粗魯,真是失禮了!快,快請進來坐!”

  但見風禦庭眉頭稍自舒展,並不理會於他,略一側頭,朝那老者問道:“這屋裡的擺設,還和以前一樣嗎?”

  老者往裡看了看,答道:“只主桌往南移了兩尺,窗幾向外退出尺半,其餘無變。”

  風禦庭點了點頭,信步走了進來,那步伐似乎很是隨意,毫不造作,卻更顯出天質優雅,身姿卓然,令慕容襄看得呆了。

  “公子請坐!”沙通海親自端了凳子,置於桌前。

  老者上前一步,站到凳邊,身形微動,腳尖輕點:“公子,坐。”

  慕容襄一旁看著,默不作聲,心中卻想,咦,這一連串話語和動作,表面頗為正常,但暗地裡,似乎有著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風禦庭走到跟前,一彈衣擺,端正坐下,擺出主人的姿態:“慕容公子,南棠路途遙遠,這一路倒是辛苦了,只是這西頤窮鄉僻壤,比不得南棠繁華富足,怕是要讓公子失望了。”

  “啊?”慕容襄正值出神,聽他說話,方才如夢初醒,也跟著坐了下來,呵呵一笑,說道:“哪裡啊,西頤群山巍峨,風光如畫,我走到哪裡,便觀到哪裡,實在是愜意得很啊。南棠是一馬平川,難得見到什麼高山,今日到這石磯山來作客,這青山綠水,獨特山寨,也真是讓我開了眼!”她看了風禦庭一眼,問道:“對了,風公子,方才你還沒回答我呢,這山寨,真是你建造的嗎?”

  “隨便弄著玩的,難登大雅之堂的玩意,讓慕容公子見笑了!”風禦庭說得漫不經心。

  老者見他說得隨意,怕眾人不懂其中原委,小瞧了去,哼了一聲,冷然補充道:“這寨子,是我家公子十四歲那年,與友人來此地遊玩,見風景甚好,遂採集地貌風情,繪出各處詳圖,命能工巧匠歷時半年,辛苦建造而成的。我們今日從山下路過,本是來此看看這舊宅的,不想這些年來,卻被你們這幫外來客鳩占鵲巢,弄得一塌糊塗,真是暴殄天物!”

  那山寨民眾聽他所說,有些面紅,皆不言語,心想這老者雖然說話毫不客氣,但也句句屬實,這些年來,他們確是占了別人的寨子,現在人家上門討要,自當物歸原主,哪裡還能有什麼理由反駁!但是,不說他們已經過得習慣,不願搬離,只說這一旦歸還了寨子,這一大幫人,卻是要到哪裡去居住呢?

  慕容襄聞言,蹙眉說道:“風公子今日上門,是要將這寨子收回嗎?”十四歲的年紀,就能設計出這樣的山寨,這個風公子不是常人啊,天才少年,真是天才少年!

  風禦庭面向她,眉眼含笑:“你說呢?”

  “如果是,我想與風公子商量下,把這寨子租給我,租期為兩年,兩年之後,我自當完璧歸趙。”慕容襄不假思索說道,兩年之後,按照她的設想,新的居所應該已經修建好了吧,自然可以從這個寨子搬出去了,只是這新的居所還須在這石磯山附近,以方便將來培植和採集藥草,植樹造林和收穫林木,當然,應該還有其他門路可以謀生,她不是在山腳下看到好些桑樹嗎,還可以考慮養蠶吐絲呢,那自家的萬荷布莊分號已經開到京城,原料正是供應不上啊。

  “完璧歸趙?”風禦庭有絲不解。

  哦,她竟忘了,這個朝代並非遵循她所知道的歷史軌跡,那著名的完璧歸趙的典故,這裡的人又怎會知曉!

  “就是原物完整奉還的意思!”慕容襄急急說道,把話岔開:“請風公子開個價,好不?”

  風禦庭並不直接回答好與不好,眼睛也不看她,緩緩說道:“慕容公子,你去看過那片紫薇花沒有?現在應該正是花期,花開得好不好?美不美啊?”

  慕容襄未料他突然說出關於賞花的話題,有些怔仲,也不多想,隨口說道:“那紫薇花嗎?我倒沒去看過,風公子今日不是從那花林進得寨子來的嗎?應該比我清楚啊!”

  風禦庭輕笑一聲,面上有了一絲苦澀:“我這個眼瞎身殘之人,只能聞到花香,卻哪裡還能看到花開與不開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3 20:05:09

[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七章  明月曖日]

  什麼,這溫暖如日照的風公子,竟然是一名瞎子?怎麼可能!

  眾人先是一愣,再定睛細看,見他雙眼之中的確是霧色濛濛,黯淡無光,繼而想起之前風禦庭與那老者的言語舉動,心中釋然,皆是感歎,這樣的翩翩佳公子,竟是一個瞎子,真是老天不睜眼啊,可惜了,實在可惜了!

  這時,有寨民端了茶水進來,沙通海親自奉到風禦庭面前,由那老者接過,雙手遞上,恭敬稱道:“公子,喝茶!”

  風禦庭循聲接過來,揭了杯蓋,淺淺抿了一口,因著茶味苦澀而微微皺眉,許是口渴,又大大喝上一口,也不細品,直接咽入喉中。

  慕容襄心中疑惑,轉頭看到鐵星蘭站在己旁,正傻傻望著那風禦庭,便朝他低聲詢問道:“鐵少俠,請問下,這曖日公子在北錦很出名麼?卻是什麼來頭?”

  鐵星蘭見這神仙少年如此稱呼自己,受寵若驚,呐呐說道:“公子叫我小鐵就行……風公子是清平山莊的二公子,在北錦人人皆知,出名得很,就是到了西頤,因為與北錦隔得近,當初也是經常聽說的,只是最近幾年,突然失了音訊……”

  清平山莊?與南棠慕容齊名的北錦風家?不是說,那清平山莊的老莊主幾年前就去世了嗎,是其子風燦堂繼任莊主,主持家業,沒聽說過什麼風禦庭啊!難道自家酒樓與客棧消息所呈報的消息有誤?哎喲,她一心練琴與看書,少有過問,只吩咐將所有大小消息過濾之後,保留與商業有關的資訊,定時送與府中參閱,兼聽則明,偏聽則暗,看來很多商業之外的有用資訊,竟被自己遺漏了,誤事,誤事啊。

  周易坐在一旁,正好聽到鐵星蘭的介紹,也插嘴小聲說道:“聽說這風二公子一直在外地遊歷,不曾參與風家的家業,我還道是什麼原因,原來是這樣……”有些說不下去,心中好生惋惜,一名瞎子,又能做出什麼大事來呢,避開耀目的家世,遠走他方,才是明智之舉。

  鐵星蘭還要說話,慕容襄伸手做個噓聲手勢,眼望風禦庭,心想瞎眼之人,一般聽力敏銳,他們與自己背地談論別人,雖未說什麼壞話,但總是不夠正大光明,給人家聽到,實在不好。

  但見他輕咳一聲,隨手遞去,那老者接過茶杯,立於一旁候著。

  “慕容公子,你租這寨子來做什麼?這裡風景雖好,但畢竟地處深山野林,小住尚可,卻哪裡呆得住兩個年頭?”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卻是風禦庭開口問道。

  時間長了些,慕容襄已基本能夠抵擋住他外表的誘惑,抑住心神,笑笑說道:“我也沒打算在這裡長住,最多呆上幾日,總是要走的。”西頤離雲山已經不遠,她還想去看看若塵呢,這麼多年了,只從師父那裡獲知一點他的消息,說他學得非常刻苦,毅力堅韌,連那一向嚴苛的劍絕先生吳仁清,也時時面上欣慰,對他喜愛有加。

  想到若塵,她情不自禁露出笑容,眼神變得爽朗清舉,面容亦更加風姿特秀:若塵,別來無恙?

  “那這兩年租期?”風禦庭問道,聽得眾人倒吸一口氣,不知出了何事,卻不知原來是都被慕容襄臉上那一抹溫情脈脈的微笑給震撼住,皆暗自讚歎,慕容公子不笑已是美到極致,這一笑便是傾國傾城,舉世無雙!

  連風禦庭身旁那老者見了,也是在心中不住稱奇,這少年公子風華絕代,比起靈兒小姐還要美上一大截,可惜竟生為男子,要不,與自家公子站到一起,都是神仙般的人物,天造地設,珠聯璧合,那才真是絕配呢!

  慕容襄一指那山寨眾人,答道:“我還要去各地到處轉轉,看看風土人情,這寨子,是租來給他們住的!”她眼睛一轉,繼而說道:“風公子,你把這山寨租給我們以後,這兩年之內,你若是懷念故地,想來此小住,我們隨時歡迎,當尋一處專屬屋子給你,少少給些租金就行,我一定給你個很好的折扣!”

  什麼,本是租人家的寨子,卻要乘機小賺一筆租金?這是哪門子道理?這慕容公子,說話如此大言不慚,臉皮倒真是厚。

  風禦庭大笑出聲,心想這慕容公子真是商賈出身,說話做事自是滴水不漏啊,一點小小的利益,都要時時放在心中。不簡單,南棠慕容,果然是個神奇人物。

  “我聽說這一寨子,都是當初避難而至的災民。”風禦庭正色說道:“當年,南棠慕容世家捐款賑災,扶助災民生產自救,花費了不少銀子,如此深明大義,實在令我等崇尚敬仰!難道今日,在慕容公子面前,我風禦庭竟是連一座小小的山寨,都捨不得嗎?這座寨子,也廢棄已久,如果慕容公子不嫌棄,便送與你啦,你要救濟災民也好,要居家自住也罷,悉聽尊便!”

  慕容襄聞言大喜,站起來一輯在地,說道:“那我就代表這山寨民眾,多謝風公子的美意了!”

  山寨眾人紛紛站起,拜倒在地,說道:“風公子,多謝了!”

  “豈敢,豈敢,慕容公子多禮了!”不等老者提示,風禦庭已聽著聲音方向,伸了雙手來扶,卻不辨位置,手掌撫在慕容襄正自抬起的臉上,正好捧住,輕觸那一瞬間,兩人皆是渾身一震。

  慕容襄只覺得那掌心微微帶著熱力,一種酥酥麻麻的感覺頓時襲擊了全身,讓她滿心雀躍,卻又慌亂異常,那心兒,跳得好快,似乎已經要蹦出胸口來了。

  “風公子……”她輕輕叫道,聲音發顫,甚是迷茫不安。

  風禦庭回過神來,急急將手鬆開,儘管如此,那柔滑細膩的觸感仍是縈繞在心間,饒是他平生一向清淡無欲,也被方才的怪異感覺狠狠驚嚇住,竟是手足軟綿無力,心中也是空空蕩蕩,直盼著再有機會感受一下,讓他弄明白些,這心究竟為何而亂。

  “哦,瞎眼之人,請慕容公子不要介意。”強自收斂這淩亂的心思,抱歉說道。

  慕容襄蹙眉道了聲:“無妨。”打起精神,回到自己座位,心中想著,自己這是怎麼啦,也算是經歷過兩世的人了,又不是情竇初開的少女,卻在這青年男子面前那樣心慌意亂,手足無措,真是莫明其妙!難不成,自己竟被他外表迷惑,美色當前,連一點抵抗力都沒有嗎?怪哉,怪哉!

  聚會過後,周易問及住處之事,本是準備給慕容襄及風禦庭一行人分別安排,不料風禦庭卻在幾間空置的房屋之中,自行選了一處“心水苑”,請寨中婦女代為收拾,並言明此苑共有房屋四間,可供自己與慕容襄及所帶人等同住。

  心水苑雖然房間不多,卻稱得上是山寨之中最好的屋舍,一處獨立小樓,上下兩層,苑中尚有一處小小的涼亭,簡潔大方,整個建築,修建得如同那對月駐立的美人,纖巧而細緻,靜遠且清幽,安排給他們居住,那是再好不過了。

  也難怪那老者說他們是暴殄天物,這樣好的屋舍,這些山寨民眾卻嫌那房子不夠寬敞,竟用來放置雜物,好在風禦庭早早提出,周易便命人撤去原先堆放物事去灰除塵,一陣打掃,又從箱底取了之前半新的被褥換上,自是窗明几淨,煥然一新了。

  在此期間,慕容襄隨風禦庭在寨中各處遊走賞看,阮慎言與那岳姓老者跟在身後。

  那風禦庭雖是眼瞎,但記憶超群,數年前設計修建的寨子,道路交通,樓臺屋舍,花草樹木,他也能娓娓道來,一路行來,所說與那原物除了陳舊與翻新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差池。

  這兩名翩翩公子,一個俊朗瀟灑,一個清逸纖秀,所到之處,那真是流光溢彩,日月同輝,惹得這寨中姑娘媳婦發出陣陣驚呼,競相奔走,爭著觀看欣賞,這樣的男子,一來便是兩個,這個也好,那個也俏,真恨自己只生得兩隻眼睛,這邊看看,那邊瞧瞧,這個也看不夠,那個也瞧不盡,一顆顆芳心,早也不在自己身上,卻是要放在哪裡才好!

  是夜,又一輪明月在空,炎熱退去,晚風送來陣陣清涼。

  阮慎言獨坐亭中,慕容襄立在亭前,且張口吟道:“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曖玉生煙。”未等說出下句,她突然拍手笑道:“我說呢,怎會這樣耳熟,原來出處竟是這裡,我是明月,他是曖日,真是絕配啊!”

  小綠走過來,給她披上一件外衣,笑道:“少爺,什麼絕配啊?你要和誰配對呢?”

  慕容襄想到這個丫頭是一根筋通到底,也懶得與她解釋,只訕訕笑著:“沒什麼,沒什麼,我是說著玩呢。”

  阮慎言想起一事,起身稟道:“公子,有一句話,卑職當年曾在那鏡花水月聽皇上與韋大人說過,公子當時不在場,可能並不知情……”

  慕容襄哦了一聲,隨口說道:“什麼話啊?”

  “那神算老人臨終之前,還說過一句:至尊天朝,譽滿四野。群星璀璨,普照大地。中有雙子,明月曖日。神靈光輝,名留青史。”阮慎言背誦出那句子,緩緩說道:“當時皇上與韋大人他們都猜不出這曖日一詞,是指代何人,如今看來……”

  慕容襄介面說了下去:“如今看來,這個曖日,便是指那曖日公子,出自清平山莊的風禦庭了!”

  咦,等等,風禦庭,北錦的風家小子?她腦中突然又想起一人。

  當年蕭丞相認之為神子,極力向皇帝舉薦的人,不應就是今日這個風公子嗎?

  (“滄海月明珠有淚”的後句,目前最大眾最普遍的版本是“日暖”,即日光明亮;另有一說為“日曖”,即日光黯淡。儘管幾乎世面上所有的版本都是前者,後者只是在極少的古代詩詞釋義上提到過,但不論是字面含義,還是字句對仗,央央都更為喜歡用後者的“曖”字,個人喜好而已,請親及其他讀者原諒!謝謝親的捧場和支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3 20:05:38

[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八章  紫薇花開]

  接下來的幾日,慕容襄整日和眾人一道,商量關於山寨今後的出路問題。

  這明月寨中,就數二寨主周易胸中有些墨水,勉強跟得上她的思路。慕容襄給他說起自己對這開發石磯山的種種構想,從藥草種植,到林木開採,諸如此類,不說其他,如能大部實施,單是解決這一寨子人的溫飽問題,那是綽綽有餘了。

  周易一邊聽著,一邊不住點頭,心想慕容公子這幾日隨意在寨中山間這麼一走,便對這裡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觀察得細緻入微,這些宏偉構想和長遠考慮,就憑自己和諸位弟兄那點水準,就是腦袋想破,這輩子也是想不出來的。

  最後,慕容襄還專門強調,所有設想都只能順應當地環境而進行,開發必須適當有度,及時補給,不能盲目開採坐吃山空,也不能對這裡的原有風貌有絲毫破壞。此言即出,眾人雖面帶詫異,不甚理解,但還是應聲遵從。

  風禦庭作為明月寨的原主人,閑著無事,也被周易等人請來旁聽,他言語不多,只在一旁凝神聽著,偶爾開口說上兩句,卻是查缺補漏,正好提到眾人疏忽的地方,說到精妙之處,慕容襄也不時點頭讚賞。

  而慕容襄的種種構想,只是一個大的框架,想法雖好,但更重要的,卻是把握主旨,具體去執行,使之真正落到實處。因為想到自己不能在此久留,她一連幾個晚上,都在房中冥思苦想,將這一系列想法,一章一節,動筆撰寫出來,洋洋灑灑寫了幾十頁,三日後才總算完成,看著尚可,便命人交與周易,自己呆在房中補下瞌睡。

  第二日清晨,朝陽初上,慕容襄走出屋子,讓阮慎言跟著,徑直去了議事堂,見眾人正圍在一起,興高采烈,拿本冊子相互傳閱討論著。

  “什麼東西?說得這樣高興?”她走過來,伸手去討:“給我瞧瞧!”

  “慕容公子,我們今後將按照你寫的這冊子來過日子,靠自家的勞作賺錢養活自己,再也不去打劫路人了!”那大寨主沙通海恭恭敬敬說道,一旁的周易將冊子雙手遞了過來。

  鐵星蘭哇哇叫道:“慕容公子,小鐵我這輩子從來沒這樣佩服過誰,只除了慕容公子你!我們這一寨子人除了老周,其他都沒念過什麼書,但是你寫的這些,我們都能看懂啊,真是太好了!”

  咦,這冊子上的內容,並不完全是她之前所撰寫的!慕容襄粗略翻看了下,但見自己原本寫到的大致構想,已經被人加上了很多的新內容和注釋,並且語言更加樸實詳盡,見識竟絲毫不亞於自己這個現代人。

  “妙極!妙極!”慕容襄掩卷贊道:“是風公子加上去的,對不?”

  “是。”周易答道:“風公子讓我將公子所寫讀給他聽,他聽了之後對公子大加讚賞,只說公子初來乍到,對這裡的有些情況還不甚瞭解,想公子近日為山寨之事十分勞累,吩咐周某不再打攪公子,他便逐一補充,命我一句一句記下。”

  慕容襄歎口氣,悠然說道:“這個風禦庭,真是不簡單!”當年若不是她的憑空介入,他恐怕早已見得那軒轅皇帝,得以聞名天下,那眼瞎之疾,當年丞相蕭桓並沒有提過,應是之後才發生的吧?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她想了想,又問道:“風公子現在何處?”

  周易一指屋外:“好象一早就去了那邊紫薇花林,一直沒出來。”

  慕容襄將冊子交還與他,說道:“好,我去找找他,你們繼續商量吧,若有不明之處,隨時來和我討論,我在這裡也呆不了幾天了!”

  想著先前周易說過紫薇花林之中的奇門八卦,到得花海邊上,未見風禦庭人影,她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欣然賞著這繁花麗景。

  此是初夏,群芳收斂,唯這淡紫嫣紅綻放,花朵開滿枝頭,一朵挨著一朵,一束連著一束,一片接著一片,晨風徐來,枝條與花朵一齊輕搖,繁花競放,迎風搖曳,如同倘在雲裡輕醉,卻是好一幅清風徐弄影的意境。

  “風公子,風公子!”她駐立半晌,還是喊出聲來。

  沒過一會兒,林中傳來風禦庭的聲音:“是慕容公子嗎?從左數第九棵與第十棵之間的空隙處進來,二十步之後,右轉一路直走,不偏不倚,便是生門,但須目不斜看,漠視一切煩擾,切記切記!”

  慕容襄答了一聲好,轉頭對阮慎言低聲說道:“阮侍衛,我有些話要與風公子商量,你且在林外等我。”

  阮慎言點頭稱是,心中卻想,就算這林子有什麼古怪,到時我施展輕功,將公子在林子上方帶出來便是,應該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想到這裡,站在林外,定睛看著那花枝,卻是一動不動。

  慕容襄依言邁步進去,心中默默數著步子,任憑兩旁景致妖嬈而變幻,她也不去看,一路走到花海中心的空地,尚未站定,便看到那個清冷的背影。

  “風公子。”她略一遲疑,走過去,招呼道。

  風禦庭轉頭過來,微微一笑,臉上是陽光灑下的點點金輝:“叫我禦庭。”

  “好,禦庭。”她也不客氣,張口便叫。

  風禦庭嗅著那撲面而來的淡雅氣息,紫薇花的香味甚淡,這味道更是清爽,不像是脂粉味,卻像是一種天然體香——岳叔這般嚴肅之人,也不住感歎說這慕容公子生得絕美,今日發現,連身體氣味都是與眾不同,可惜啊,竟不生為女子……

  “我卻叫你什麼呢?難道一直稱呼慕容公子嗎?太過生疏了。”他歎息一聲。

  慕容襄呵呵笑道:“子非是我的字,我的師父與朋友便都叫我子非的,你也可以叫我子非。”

  “子非?”他舒展眉頭,說道:“甚好,往後我便叫你子非。”

  慕容襄看了看他的眼睛,那原該明媚如日的星眸,比起前幾日,卻更顯得灰濛濛一片,她不禁問道:“恕我冒昧,你的眼睛,是什麼時候看不見的?有希望治癒不?”這個問題困擾她好幾天了,那個岳叔不是說,他十四歲那年到這石磯山,採集地貌風情,設計修建這山寨的嗎?這話裡的意思,那時他便應該是眼睛無恙之人,這眼瞎的毛病,卻是之後才發生的。這樣完美的男子,卻有這眼疾在身,看不到天上的日月星辰,看不到人間的繁花碧葉,真是天意弄人,讓她心裡很是不忍。

  “十五歲那年,家中生出變故,過後這眼睛便瞎了。”他淡淡說道,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說出來,面上已是平靜無波。

  哦,果然是之後才瞎的!慕容襄掰著手指算計著,自己六歲那年見皇帝時,聽韋謙說過,他那時是十一歲,正好大上自己五歲,那麼他十五歲時,正是風老莊主過世的那一年!難道是因為家人逝世,而悲痛欲絕,才造成這眼瞎之疾?

  此是人家隱私,他都不明說,自己又怎好再問!慕容襄心裡想著,一陣默然。

  “子非?”久不聞她出聲,風禦庭出口問道。

  “我在。”慕容襄聽他有些著急,趕緊答著,走近他身邊,扶了他在林邊一處石凳上坐下,又問道:“禦庭,我且問你,你的眼睛,瞧了多少大夫,可有治癒的希望不?”

  “到處的大夫都看過了,都說是不治之症,這輩子,便就是這樣了。”

  慕容襄聞言心生憐惜,也不管其他,俯下身去,坦然地捧起他的臉:“讓我看看你的眼睛。”掰開他的眼皮細看,但見他眼神空洞,雙眸無神,瞳孔中灰濛濛一片,任憑慕容襄撫弄,掰合,自是一眨不眨,絲毫不為所動。

  風禦庭只覺得一股淺淺的氣息,一起一伏,吹吐在自己臉上,如蘭似麝,說不出的舒服,怔仲之間,卻聽她起身說道:“你這雙眼睛,並非先天疾病,乃是後天遇到的意外所致,我總覺得,這個眼疾,是可以治好的。要不,你隨我去雲山走上一遭,我找個神醫給你醫治……”

  他溫文一笑,對這眼瞎之事,便是絲毫不放在心上:“瞎了這麼多年,我都習慣了,還醫它做什麼,早就不奢求能重見光明……只是,子非,你會嫌棄我不?名滿天下的慕容公子,卻和一個瞎子相交,明月與曖日,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他話語停住,有些自嘲地笑笑。

  慕容襄蹲在地上,抓了他的手,握於掌中,正色說道:“千萬不要妄自菲薄,你這樣優秀,跟你做朋友,我歡喜都來不及呢,怎麼會嫌棄你呢!”

  “優秀?我這瞎眼之人,身子都已經殘了一半了……”他抑制不住地冷笑出聲。

  慕容襄不等他說完,便打斷道:“不錯,你眼睛是瞎了,但是你的心並沒有瞎,比起這個世上很多眼明心瞎之人,那是強了太多了!禦庭,沒有人敢看不起你,除了你自己,心魔乃由心生,所有的阻擋障礙,卻全在你一念之間。”

  她想了想,又說道:“我那明月的名號,真個是胡亂蒙來的;而你,才是真正的絕世佳公子,所謂曖日,那意思便是,在你面前,就連天上那耀眼眩目的太陽,都要黯淡失色,悄然無光!”

  “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慕容襄口中念著千古名句,也不管是否與他的經歷吻合與否,信手拈來便用。

  風禦庭聽得呆了,面前的少年不過十五歲,卻如斯豁達,真是讓人敬佩:“子非,我……”他面色凝重,剛要說話,突然聽到林外有人在急切喊著:“公子,公子,你在裡面不?”是那個岳叔的聲音。

  慕容襄皺眉說道:“可能有什麼事情發生,我們出去吧!”

  風禦庭點了點頭,拉了慕容襄的手,在花海之中左穿右轉,不多時,便已走出這紫薇花林。

  那岳叔站在林外,雙手扶著一名紫衣少女,尚未看清少女的面容,慕容襄只覺得眼前一花,少女呀的叫了一聲,飛撲過來,摟住風禦庭的脖子,淚如雨下:“庭哥哥!我可找到你啦!”

  風禦庭聞言一驚,面上神色漸漸變為如水溫柔:“靈兒!”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3 20:06:07

[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九章  事出有因]

  風禦庭輕輕拍著那少女的肩膀,柔聲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臉哭花了,就不美了……”他忽又想起一事,問道:“靈兒,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大哥大嫂知道不?”

  那少女抬起頭來,深深望他一眼,臉上梨花帶雨,淚痕未幹,便如同一株隨風搖曳的紫薇,嬌弱纖柔,我見猶憐,似乎想起什麼,眼露淒然,把頭重新埋在他胸口,悶聲說道:“我……我告訴過堂哥哥的,我們說好了,他……他同意過的。”

  慕容襄在一旁看著,心想看兩人親密樣兒,這少女怕是他的少年情侶吧,呵呵,如此美男,在這個年紀,名草有主了,也是正常得很。

  她向阮慎言招了招手,喚他過來,輕笑一聲說道:“人家情侶重逢,難免一番卿卿我我,所謂非禮勿視,我們趕緊走開吧。”

  阮慎言疾步過來,跟在她身後,兩人朝心水苑走去。

  “慕容公子!”有腳步聲從背後傳來,慕容襄不經意回首,卻是那岳叔。

  岳叔走近跟前,拱手施了一禮,說道:“老奴有事相求,請公子借一步說話。”

  慕容襄見他面色凝重,恐另有隱情,轉頭向阮慎言說道:“你先回去吧,我跟岳叔說說話就回來,且跟小綠姐姐說下,免得她見不著我,又胡亂著急。”

  阮慎言應了一聲,眼光在岳叔面上停留一下,隨即抱拳告退。

  “岳叔,什麼事,說吧。”慕容襄隨他走上旁邊的小道,見他尚未回神,便問道:“可是因為風公子的事情?”

  岳叔正念著方才阮慎言那略帶警告的眼神,心中想著,單是身邊的隨從,便是面相威嚴,眼神犀利,這慕容公子實在是不簡單啊,不知對於公子的事,他願意伸出援手不?

  “岳叔?”慕容襄見他默不作聲,又喚了一聲。

  “是,慕容公子。”岳叔答應著,面容一整,突然拜倒在地:“求公子念在這相識的緣分,救我家公子一命,老奴嶽不才感激不盡,來世做牛做馬,回報公子!”

  “哎呀,老人家,這怎麼是好,真真折煞我了,快快請起,快快請起!”慕容襄大驚失色,趕緊將他扶了起來:“我與風公子已經是朋友了,朋友有難,定當鼎力相助,岳叔卻說這些,真把我當外人了!風公子風姿卓越,與我一見如故,若有什麼難處,岳叔自管說來,一切包在慕容襄身上!”

  嶽不才心想自己真沒看錯,這慕容公子也是一位性子率真的人,不禁欣慰一笑,說道:“有公子這句話,老奴也就放心了。”

  兩人走到一處偏僻屋後,嶽不才環顧四周,眼見到處無人,這才抱拳稟道:“慕容公子,請務必勸住我家公子,儘量南遊,千萬不要回北錦去!”

  “哦?這是為何?”慕容襄有些詫異,有家不回,是何道理?

  嶽不才歎了口氣,說道:“這其中的原因,唉,真是一言難盡啊……想當年,我家公子,長相好,文采好,聰明又仁慈,人稱神仙公子,在北錦,那是多麼出名的人物!”

  慕容襄由風禦庭現時的俊朗瀟灑,遙想到當年的風采,一臉神往,聽他繼續說下去:“十一歲那年,公子的生母二夫人病逝,老爺鬱鬱寡歡,身子一年不如一年,便一心培養兩位公子,將莊中生意一分為二,交由他們各自管理,言明三年之後,更勝一籌者,將繼承清平山莊莊主之位和諾大家業,另一人便作為副手協助。公子生性平和淡泊,想到骨肉血親,於心不忍,三年之中總是暗中相讓,甚至一再出門遠遊,不聞不問,一心讓大公子登上莊主之位,無奈老爺也許是因為二夫人的緣故,一直心屬公子,每次都以病重為由,將公子召回,迫他以風家數十年基業為重,認真對待比試。三年之後,結果揭曉,兩位公子平分秋色,無謂勝負。”

  “這時,老爺的病已經很是嚴重,也無心再試,欲直接將莊主之位予以公子……老奴記得,那天深夜,老爺召公子進房,希望公子今後盡心打理家業,與大公子和諧相處,將清平山莊發揚光大。老奴在一旁伺侯著,聽到公子勉強應允,公子走後,老爺令老奴做一見證,在百日之後當中宣佈此事,便含笑而去……”

  “誰料老爺喪禮靈堂之上,大夫人已當眾向世人宣佈,清平山莊由大公子繼承,老奴正要出聲反駁,欲亮出見證的印信,卻被旁邊的公子死死拉住,公子面色發白,一直忍到喪事結束,回到房中,才硬生生昏了過去。——原來喪禮之時,不知是山莊中的誰,給公子端來一杯茶,公子不疑有它,一口飲下,當時腹痛如絞,醒來之後,便是什麼都看不見了……”

  慕容襄聽到這裡,蹙眉說道:“下毒之人是誰?是大公子還是大夫人?”

  嶽不才答道:“這下毒之人,老奴不敢妄自揣測,只是從那之後,公子變得沉默寡言,對莊中之事,更加不聞不問,將手中權力盡數交出,獨自一人在外遠遊。後來,我才打聽到,那無色無味之毒,名喚曼綺羅,出自大夫人的家鄉東樾山中……”

  “這個太過明顯了,也有可能是嫁禍呢。”慕容襄說道,下毒的動機,實在太過明顯,矛頭直指另外兩人,若真是他們兩人所為,也實在太愚蠢了罷!

  “話雖如此,但事關公子性命,不得不防,老奴左思右想,如今山莊之中,盡數是大夫人和大公子的心腹之人,公子畢竟眼瞎,又生得文弱,一拳難敵數掌,好漢不知眼前虧,走多遠是多遠,待到將來事態明朗之後,再回來也不遲。但不知為何,這兩月之前,公子讓人捎回書信,說要回莊,讓老奴到西頤與他匯合,老奴這一路好生為難,明知回去是羊入虎口,偏偏公子卻是執意要回去……”

  慕容襄見他一臉愁苦,安慰道:“風公子這樣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有的時候,一味逃避並不能解決問題,面對才是唯一的出路。岳叔,我答應你,在我慕容世家的勢力範圍內,定當保得風公子平安無虞!”

  “但是……”

  慕容襄一揮手,說道:“好吧,我慕容襄說話算話,大不了我不去雲山了,過幾日親自護送風公子回北錦,到清平山莊好好查看一番,岳叔,你就放心好了!”

  “慕容公子,大恩大德,老奴替公子謝過了!”嶽不才雖仍有不安,但總算為自家公子又拉了一個勢力不菲的盟友,心中自是高興,恭敬拜了又拜,才抱拳告辭。

  晚膳時分,聽說風禦庭有嬌客到來,那善解人意的二寨主周易便命寨中廚婦多做了幾道好菜,熱情款待客人。

  待一一介紹之後,眾人圍坐在一張大大的圓桌旁,那靈兒小姐與風禦庭坐在一起,慕容襄卻是坐在斜對面,將兩人神情舉止看得一清二楚。

  只見風禦庭站起身來,向眾人方向遙一抱拳,朗聲說道:“這位水姑娘是我舊時朋友,今日貿然前來尋我,多謝各位山寨弟兄不予為難!”

  舊時朋友?慕容襄心中一陣好笑,瞧那靈兒小姐嬌羞欲醉的模樣,若說兩人心中不曾互有情愫,那是打死她都不相信的。

  沙通海急急說道:“風公子多禮了,水姑娘生得跟天仙一般,又說是風公子的家人,那看守寨門的弟兄自然不敢怠慢,準備一路將姑娘帶到公子面前來,誰知姑娘一進寨子,熟悉得跟自己家裡一般,幾下就把帶路的兄弟甩開,看不到人影了……”

  那水靈兒聞言,咯咯嬌笑道:“大寨主有所不知,這寨子是我看著庭哥哥一筆一畫做了圖,一磚一瓦修建而成,那半年多日子,我都陪著庭哥哥在這裡,寸步不離,對這個山寨,那自是比我自己的家裡還要熟悉了。”

  原來她就是風禦庭口中的那位舊友,那心水苑,心有所思,思緒為水,是否就是為她所建?慕容襄心中想著,見她一改先前眩然若泣的模樣,一直拉了風禦庭衣袖,給他盛湯布菜,巧笑盈盈,滿心關注,眼裡仿佛便只有他一人。那岳叔立于他們身後,見兩人如此這般,許是想到自家公子這些年來在外漂泊的苦楚,也是頗有些老淚縱橫。

  看著這樣的情景,慕容襄心中一陣溫暖,悠然想道,世人常說,上帝給你關上一扇門的同時,總會為你打開了一扇窗,此話真是一點不假。風禦庭有此忠僕,亦有此良配,倒是彌補了他先前所受的種種不公,塞翁失馬,焉知禍福!世上萬事萬物,本是就是發展變換著的,今天的遭遇,並不意味著就是明日的結局啊。

  周易端了杯酒水,走到風禦庭與水靈兒面前,微微一笑,說道:“風公子,水姑娘,來,我敬二位一杯,願二位早日攜手,我們山寨的弟兄,可都是盼著能賞臉喝到二位的喜酒呢!”

  風禦庭笑了笑,舉起杯來,正要開口,那水靈兒卻是臉色一變,眼生光澤:“多謝二寨主吉言,靈兒先幹為敬!”說著,自己端了杯酒水,仰頭一飲而盡。

  慕容襄咦了一聲,從她的角度看過去,水靈兒仰頭之際,一顆珠淚自眼角生生滑落,隱於髮鬢之間,終而消失不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3 20:06:31

[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十章  夏日春光]

  一整夜,慕容襄都在想著水靈兒眼角的那一滴眼淚,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這個如花少女,似有什麼苦衷,強自忍受,不能明言。卻究竟是為了什麼而落淚呢?想不出來,也懶得再想,躺在床上,也有些悶熱,她索性披上衣服,走到外間,見小綠已經睡熟,也不聲張,躡手躡腳開了房門,又轉身輕輕掩上。

  夜晚是她一天當中,最喜歡的時候,去了束胸的布帶,便如解除了莫大的束縛,身上舒服,心裡也自在,此時站在屋外,憑欄遠望,夜風習習,送來一陣淡淡花香,她閉眼去嗅,頓感心曠神怡。

  “子非,為何還不去睡?”身後傳來風禦庭的聲音。

  慕容襄吃了一驚,轉身看去,只見他一襲白衣,淡泊平和,長身玉立,不禁下意識拉了拉身上的外衣,以遮掩胸前略略顯露的曲線:“你怎知是我?”

  “眼瞎之人,其餘感官便更為敏銳,再說,”他笑了笑,說道:“你身上的體味很是特別,清爽淺薄,自是與眾不同,我一聞便知。”

  “哦。”慕容襄看了看他,見他臉上有淡淡的欣喜,於是調侃道:“怎麼,你不在房中陪著美人,卻出來和我打擠,搶著風吹……你那靈兒小姐睡了麼?”

  風禦庭說道:“子非不要取笑我,靈兒趕了幾天路,很是疲憊,在我房中睡下了,我等下去和岳叔擠一擠。”

  和岳叔擠一擠?慕容襄哼了一聲,暗地好笑,那水靈兒原本就傾心於他,他就是回去房中軟香在懷,一親芳澤,想必人家也是樂意的吧,不過這個話放在她的前世說說,倒也無傷大雅,要在這個古代男子面前說起,她卻是有些說不出口了。

  風禦庭聽得她只哼出聲來,也不說話,料她心思不純,便正色說道:“子非有所不知,靈兒是我父親朋友的遺孤,自小在我家長大,模樣討喜,性情溫柔,就如同我的親生妹妹一般……”

  “好了,又不用你給我做媒,說那麼多幹嘛?”慕容襄打斷他說道,回身便走。

  風禦庭聽到她要走,伸手相攔,急急說道:“子非,我還有話跟你說!”

  慕容襄低頭往回走,未料他突然伸出一隻手來,一時不防,被他將身上隨意披就的外衣給一把拉了下來:“哎呀!”慕容襄發出一聲低呼,低頭看去,但見自己只著雪色裡衣,胸口略有凝脂顯露,春光若現。

  風禦庭眼睛看不見,只聽得她驚呼一聲,不知道所為何事,只直立站著,任她背對著他,埋下身去,拾起地上的外衣,胡亂套在身上,抬眼看去,見他立在面前,一臉無辜。

  唉,算了,他眼睛看不見,也不是有意的,懶得與他計較,慕容襄用手掩住領口,淡然說道:“夜深了,我要回去睡了,有什麼話,明日再說,你也早些歇息吧。”

  說完,也不看他,打個哈欠,徑直朝自己屋子走去,心中想著,好好的一個臨風憑欄夜,盡數被這半路殺出的程咬金給破壞完了,也罷,回房與周公約會去。

  風禦庭感覺她的氣息遠去,只怔怔立在原處,一動不動。

  次日清晨起來,慕容襄無端輕咳數聲,感覺嗓子有些不適,她微微皺眉,心想多半是昨夜在屋外吹了夜風,有些受涼。

  “少爺,來,把這藥水喝了。”小綠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湯水進來。

  “我又沒生病,喝這個做什麼?”慕容襄擺了擺手:“你知道我最怕苦味的,這藥看起來一定不好受,端走吧,我不想喝。”

  小綠沒理會,仍是把藥碗送到她面前:“少爺真是任性,明知自己身子不好,還半夜起來跟風公子聊天,也不體諒下我們這些做下人的,要是少爺在外有個病痛什麼的,小綠回去可怎麼向老爺夫人他們交代呢!”

  “呵呵,我暫時沒打算要回去啊!”慕容襄笑道:“對了,你昨晚裝睡是不?等我出去夜會美男之際,你又悄悄起來偷看……”

  小綠呸了一聲,面上一紅,說道:“少爺成天跟這些寨民村夫呆在一起,說話做事也越來越粗魯了,什麼偷看不偷看啊,那是阮大哥聽到聲響,起來看到的,跟小綠可沒有關係。”

  哦,昨晚情景卻被阮慎言看到了,他隱在暗處,也不出聲,她竟沒有察覺呢。不知他對自己的性別起了疑心沒有,想想自己當時是背對屋子,即使彎腰去拾那跌落的外衣,那個角度,應該是看不到什麼的吧。不論如何,往後她必須要提高警惕,時刻小心了。

  小綠又說道:“今日一早,也是阮大哥聽到少爺咳嗽,找紀宣取了呂先生留下的藥丸,用溫水融了,讓小綠給少爺送來,這是我們三人的心意,少爺一定趁熱喝了,才讓大家放心。”幸好當年呂先生給少爺留下不少藥丸,分瓶裝好,讓紀宣一一記下功能效用,方便少爺今後使用,要不,這深山野林的,卻去哪裡找象呂先生這樣的神醫給少爺診治呢。

  “是,是。”慕容襄怕她再嘮叨,急急答應,將藥碗接過來,一口飲盡:“嗯,還好,沒我想像的那樣苦!”她咽下最後一口,吐了吐舌頭。

  小綠收了碗去,手一伸,掌心攤開,又變出幾塊晶瑩剔透的澄黃顆粒:“這個是方才隔壁的靈兒小姐知道少爺要吃藥,聽說少爺一向怕苦,讓小綠給少爺藥後壓住苦味的”。

  “這個靈兒小姐,真是善解人意,風禦庭好福氣啊!”慕容襄也不客氣,取了一塊,扔進嘴裡,卻是蜂蜜醃好的梅子,味道甘甜微酸,齒頰留香。

  小綠嘴巴一撅,說道:“先前見風公子儀錶堂堂,與少爺站到一起,真是般配極了,我原想就算眼瞎,今後少爺帶他去見了呂先生,多半能治好的,還以為少爺與他……沒想到突然來了位靈兒小姐,風公子一下子就被黏住了……”

  慕容襄聞言笑道:“還說我鬼靈精,我看你才是呢,胡亂想些什麼,人家那是青梅竹馬的小情侶,別把我扯進去。”

  小綠依言嚷道:“是,是,小綠知道,三殿下還在京城等著少爺呢,少爺與三殿下,那可是老爺和夫人一直盼望的美事……”

  慕容襄瞪她一眼,口中訓道:“我與三殿下是知交好友,並非男女之情,這個事情以後可不准再提了,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哪有那麼多時間來想這兒女情長!”說著,不再理睬她,背著手走了出去。門外的阮慎言一見,趕緊跟了上去。

  去到山寨各處轉了轉,但見寨民也不再外出打劫,個個守在家中,男人挑水砍柴,女人洗衣織布,孩童摘花撲蝶,隨處奔跑,那白髮蒼蒼的老人,就坐在門前,曬著太陽,與鄰里鄉親閒話家常,山間潺潺流水,屋上嫋嫋炊煙,寨中人等忙忙碌碌,好一幅絕妙的田園風光!

  慕容襄走到一處屋前,正在幹活的主婦識得是她,忙找了個小凳邀她坐下。那婦人正在摟著一籃子豆莢,一邊剝著,一邊與她說話,那動作真是又快又好。

  她笑了笑,也抓把豆莢剝起來,憑著前世的記憶,纖纖細指,也還運用自如,引得婦人連連稱讚,說慕容公子一學就會,那小手卻生得比女子還要細緻,一看就知是個富貴命啊。

  慕容襄隨口聊著,眼見此番美景,心中想道,民有恆產,始有恒心,所謂安居才能樂業,民心穩定才能見賢思齊,此話一點不假!這各朝各代,天下之百姓,絕大部分都是盼望能安守故里,以自己的勤勞和智慧,去創造自己的幸福生活。這便要求當朝的統治者一定要親民愛民,審時度世,根據實際國情,制定出合理的社會制度和政策,讓百姓富裕,使國家強盛……“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試想,如果能做到這樣,這世上又該少多少刁民反民呢!

  暮色降臨,也許是雷雨的前兆,天氣變得有些悶熱,老是退不了涼。

  他們來時所駕的駿馬,有些水土不服,日漸消瘦,阮慎言已經到寨門旁馬廄瞧去了,紀宣和陳齊也在那裡幫忙,小綠端了盆衣物去溪邊,還沒回來。

  慕容襄有些怕熱,又穿著高領衣服,甚覺難受,在屋外不住轉悠。

  本想去看看那紫薇花林,又怕自己對其中機關不甚熟悉,風禦庭不在身邊,萬一遇到意外,又沒人來救。想著,又改了路線,朝那姑娘媳婦常去的溪水走去。

  溪水並不甚寬,只約莫四尺有餘,底部卵石紛紜,清澈見底,已有婦女在收拾衣物準備回去,見她到來,都熱情招呼。

  沒見到小綠,她也不回轉,提起衣衫下擺,沿著水邊上溯而行,一路皆是間關鳥語,樹蔭綠意,景致清幽而怡然。

  也不知走了多久,溪水盡處,便見一個寬約十丈的瀑布,自山崖流下,如白練般,飛花濺玉,隱隱有著轟鳴聲。

  慕容襄見前無去路,本欲回走,一陣微風襲來,似有淺淺人聲,從旁邊一個小小的林子飄出,像是一男一女。

  喲,好象是一對小情侶躲在這裡親熱呢,慕容襄微微一笑,興起頑皮之心,也不回避,隱身於樹後,悄然聆聽。

  但聽到一個嬌柔的女音歎息出聲:“庭哥哥,天地作證,日月為鑒,你、你就在這裡要了我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3 20:07:40

[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十一章  初露端倪]

  慕容襄吃了一驚,定睛細看,只見一名男子迎風立於樹蔭下,面容清俊,神色詫異,正是風禦庭,水靈兒伏在他身上,微微顫動,不能自已。

  “庭哥哥,我從小就喜歡你,喜歡好久好久了,今日你就要了我吧,好不好?”水靈兒衣衫半露,俏顏抬起,珠淚滴落,美麗不可方物。

  “靈兒,別這樣,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你告訴我啊。”風禦庭面容嚴肅,雙手撫在水靈兒肩上,拉過滑落的衣衫,遮住方才觸到的柔嫩肌膚。

  水靈兒慘然一笑:“哪有什麼事情,你想多了。”她勾下他的脖子,大著膽子吻在他的面頰上,氣息如蘭,似羽毛般輕柔,引得風禦庭渾身一顫。

  “靈兒!”他低語著,面對軟玉溫香的少女軀體,本能地抗拒,原是想著伸手輕輕推開,不料卻被水靈兒抱得更緊。

  “庭哥哥,不要拒絕我,我遲早是你的人啊,風伯伯老早以前就說過的,現在趁這身子還乾淨,我……”水靈兒靠在他身上,話聲越來越低,手指劃過他的唇瓣,將櫻唇印了上去。

  “唔……”風禦庭遲疑著,將手放在她的纖腰上,不知是該狠狠推開,還是該緊緊摟過來。

  半響,水靈兒才嬌喘著鬆開他,凝望著他茫然的血紅俊臉,退後幾步,毅然解開自己的腰帶,將身上的衣衫一件一件脫去,任其飄落在地,再鬆開束髮的金釵,垂下一頭烏黑的青絲,便如聖潔的天女一般,一步一步,朝那滿面猶豫的男子走去。

  媽呀,這靈兒小姐面容嬌弱,實際卻是個敢愛敢恨的主兒!慕容襄佩服得五體投地,忍不住繼續觀望著,心想即使是自己,恐怕都是沒有膽量去做同樣的事。

  “庭哥哥,抱我,求你!”水靈兒拉了他微微顫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那綿軟的觸感,令他一下子僵住,天啦,這是怎樣的一種誘惑,他已經不知道如何去抵擋,只怕是聖人,面對此情此景,也是無法抗拒的吧?

  “靈兒,你聽我說,來日方長,這樣的美麗,我們把它留到洞房花燭,不好嗎?”他不敢動彈,保持著平靜的語氣,做最後的努力。

  庭哥哥真是君子,饒是這般情形,仍在為她著想,那好,就讓她再主動些,來幫他做決定吧!水靈兒把他的雙手牽過來,扣住自己的腰肢,將自己未著寸縷的身子貼了上去,一字一頓說道:“庭哥哥,在我心中,天為媒,地作證,這花草樹木都是觀客,今日就是我們的洞房花燭……”

  此言既出,連隱在樹後的慕容襄都被她話中的真情流露所感動,心想這風禦庭就算是鐵石心腸,也該被融化了吧。接下來恐怕就該是活色生香、熱血沸騰的場面了,自己也該悄悄走開了,留下這一對有情人,好好過他們的洞房花燭,呵呵。

  她轉身欲走,忽然看見風禦庭有意無意面向她藏身的方向,不會吧,隔得這麼遠,應該不會被他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所謂特殊體味吧!快走,快走!她悄悄向旁邊退去,許是站得久了,剛一移步,便覺腿間一陣酸麻,提防不及,一下子撲到在地上。

  “誰?”風禦庭放開水靈兒,將她拉到身後,沉聲喝道。

  自己都及時掩住嘴了,只發出半聲驚呼,卻還是被他聽見了,這個風禦庭還是不是人啊,美人在懷,自是風流快活,還能一心二用,關注著旁邊的動靜!倒是自己,先是偷窺,再是破壞人家的好事,還被抓了現行,傳了出去,今後可怎麼見人啊!

  慕容襄訕訕答道:“是我!”滿心懊悔,揉了揉膝蓋,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背過身去好一陣,想著水靈兒應該穿戴得差不多了,這才整整衣衫,從樹後走了出去,一臉無辜,抱拳說道:“風公子,靈兒小姐,在這裡遇到二位,真巧啊!”

  風禦庭皺了皺眉,說道:“怎麼又叫我風公子!”

  慕容襄瞪他一眼,心想你倒好,差點把人家小妮子抹吃乾淨了,還計較這些,也不理他,轉頭去看水靈兒,但見她滿面紅霞,雲鬢微亂,衣衫尚未打理平整,只低低喚了聲“慕容公子”,便垂下頭去,嬌羞不語。

  “呵呵,你們在這裡幽會啊,哦,不是,是相會啊?”慕容襄嘻嘻一笑,說道:“對不住啊,我無意路過,不小心摔了一交,希望沒有打攪到兩位的好事!請千萬不要介意,我這就走了啊!”

  “子非!”風禦庭喊著,有絲猶豫:“你摔得重不?等一下,我們與你一道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慕容襄想也不想便拒絕,擺了擺手,說道:“我沒事,你們不用管我,該怎樣就怎樣,繼續,繼續啊!”說著,一瘸一拐向來處走去。

  “公子!”沒走幾步,就看見阮慎言急急跑來,大驚失色,一把將她扶住:“你怎麼了?是哪裡傷了?”

  慕容襄尷尬一笑:“沒啥,走路不注意,蹩了腳了,你扶我回去吧。”

  阮慎言看她一眼,說了聲得罪,也不管其餘二人,突然將她打橫抱起,疾步朝山寨的方向走去。

  慕容襄未料他有此舉動,訝然叫了一聲,也就隨他去了:“你怎知我在這裡?”

  “卑職見公子不在房中,四處找尋,聽人說在溪邊看見過公子,便一路找來……”他的聲音在頭上響起:“小綠和紀宣他們得知公子不見了,都很著急,也是到處去找。公子以後去哪裡,一定要讓卑職陪著才行!”

  “好了,別拐著彎責駡我了,今後我去哪裡,一定先告訴你,好不?”慕容襄扁了扁嘴,心想真是這樣的話,哪裡還有什麼自由!

  兩人說著,聲音漸漸遠去。

  風禦庭立在原地,不知不覺,攥緊了拳頭,心中想著,子非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對他小心呵護,遠遠超出了下人對主子的關心,卻不知是為何?明月公子,是否真如天上的皎潔皓月一般,吸引著世間眾人頂禮膜拜,競相追逐,生生不棄?想到這裡,不覺癡了。

  水靈兒見那俊美得不象凡人的慕容公子一亮相,便吸引住了庭哥哥的所有心神,見他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知怎的,心中生出一陣慌亂,趕緊撲進他的懷裡,顫聲道:“方才靈兒那樣,庭哥哥不會嫌棄靈兒吧?”

  風禦庭回過神來,抬手撫摸著她的雲鬢,溫柔說道:“怎麼會,靈兒一直是我心中的寶貝,庭哥哥永遠都不會嫌棄靈兒的。”

  水靈兒握緊他的手,細長的指甲深深掐進肉裡,低低問道:“將來,也不會嗎?”

  風禦庭雖覺著她的語氣有些怪異,仍然順著她的話說道:“是的,不會!”

  水靈兒閉上眼睛,靠在他懷裡,聽著他堅定的心跳,滿足地笑了。

  原說過一兩日便向山寨眾人告辭,繼續前行,誰料因這腳傷,即便是敷上了呂征秘制的金瘡藥,仍須在床上靜養幾日,傷筋動骨一百天啊!慕容襄靠在床榻上,看著那雪白的小腿紅腫一片,感歎著,都說非禮勿視,偏偏自己要去看人家小倆口親熱,這不,遭到報應了吧,乘興而去,傷身而歸,真是不划算啊!不管了,這筆債,將來在風禦庭與水靈兒成親的時候,一定要好生討要回來!

  小綠見她一臉神往,笑得有些邪惡,不禁歎口氣,少爺傷了腳,正無聊得很,看那神情,又在打什麼壞主意了,阿彌陀佛,希望跟自己無關啊。

  又勉強呆了幾天,腳上倒是好了,也不甚疼痛了,但走路還是不太俐落,仍須有人扶著。想著時間一天天流逝,歸期越來越近,慕容襄心中著急,便命眾人開始準備行裝,即日啟程,悄悄找來嶽不才商量,自己一行先到北錦探聽情況,再在原地等待風禦庭他們到來會合,反正這裡離北錦尚有一段路程,那養傷的事,也不耽誤時間,就在路上進行了。

  “小綠?”慕容襄一覺醒來,屋子裡已沒有小綠的身影,不知到哪裡去了。

  也罷,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今日就讓她自己動手梳洗吧,她慢慢起身,想到房門緊閉,也不著急束上胸帶,僅著裡衣,扶著下了床,瞥見那放在架上的水盆,伸手便去取搭在上面的毛巾,還未觸到盆邊,屋外突然傳來人聲:“子非,起床沒有?我可進來了啊!”

  啊,是風禦庭!她尚是衣衫不整,怎麼能讓他進來!慕容襄慌了神,腳下一滑,本能去扶那架子,嘭的一聲將其推翻,水盆打倒在地,水花濺了自己一身。

  她驚呼一聲,看著自己胸前一片濕意。

  “子非,出了什麼事?”風禦庭聽得聲響,在門外急急叫道。

  還能出什麼事?想是兩人犯沖,反正最近遇上他,准沒好事!她恨恨地想,口中答應著:“沒事,是貓兒,貓兒將水盆打翻了,我不舒服,還要再睡下,等下再去找你。”

  風禦庭也不懷疑,應了一聲,腳步漸漸遠去。

  慕容襄等了一會兒,凝神不動,確認他人已走遠,屋外一片靜寂,這才坐回床邊,解開已經濕透的裡衣,露出挺秀美好的胸部,取了毛巾,低頭輕輕拭擦,絲毫沒有注意到有人悄悄走近。

  “啊,你……你是女子?”一個又驚又急的聲音,突然在面前響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3 20:08:31

[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十二章  清平莊主]


  話聲未落,慕容襄已急急抓了件衫子,擋在自己光溜溜的胸前。

  抬起頭來,只見水靈兒指著她,手指有些發抖,尖聲喊道:“我的天,你是女子!你竟然是女子!”

  “靈兒小姐,別喊,別喊了!”慕容襄面色發白,一把將她拉了過來,手指放在唇邊,做出噓聲的手勢。

  水靈兒呆呆站著,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沒有比眼前的情景更讓人震撼了,名滿天下的明月公子,竟然是一位絕色少女!但見她坐在床邊,眼波瀲灩,酥胸半露的柔媚模樣,那凝脂軟玉,若隱若現,就算以自己的女子身份,看了都是怦然心動,別更說是男人了,只怕她一蹙眉,一勾手,世間沒有哪個男子不臣服於她的蓮足下!包括,包括她的庭哥哥!

  見她一臉呆滯,慕容襄也不言語,取過乾淨裡衣換上,將系帶一一拴好,然後平視著她,這才正色說道:“我扮做男子,實是逼不得已,事關重大,還請靈兒小姐一定為我保守這個秘密!慕容襄這顆項上人頭,是取是留,便是全在靈兒小姐一念之間!”

  “庭哥哥,他……他知道嗎?”水靈兒前思後想,終於忍不住,呐呐問道。

  慕容襄搖了搖頭,說道:“連我身邊的侍衛都不知道,他怎麼會知道!”

  水靈兒聞言頓覺松了一口氣,心中卻有著小小的欣喜,迎上慕容襄疑惑的目光,毅然應允道:“好,我答應你,這個秘密,我一定不會說與第三人知道!”

  “好姐姐!大恩大德,慕容襄沒齒難忘!”慕容襄歡呼一聲,拉了她的手,說道:“姐姐放心,下次再遇到你們的好事,我一定遠遠避開,不會破壞了!”

  水靈兒大概是想起當日的情形,呸了一聲,纖手伸出,輕點她的額頭,臉上紅霞一片,又羞又喜說道:“你這小丫頭,胡說什麼啊,那日是我與庭哥哥情不自禁,你走了以後,我們,我們……”她想了又想,說得吞吞吐吐:“庭哥哥,庭哥哥對我很是溫柔……我心裡真是歡喜得很,從來都沒有象這樣,象這樣快活過……”最後幾句,聲音逐漸低去,幾不可聞。

  慕容襄聽得呆了,隨她的話語,聯想起風禦庭頎長挺拔的身軀,眼前不斷浮現兒童不宜的限制級畫面,頭裡一陣轟鳴,心兒跳得象戰鼓一般,只覺得兩股熱流,轟然從鼻孔湧出。

  “哎喲,糟了!”她捂住鼻子,久未嘗受情愛,心理承受能力也變差了,就聽水靈兒含糊說了幾句,居然當著別人的面流鼻血了,真是糗大了!

  “你呀!”水靈兒又好氣又好笑,從袖中掏出一方素色手帕,湊上前去,替她擦去鼻翼和手上的血漬:“真是個小丫頭,以後,你嫁了夫君,自然就懂了,也就不會再象現在這樣啦!”

  “是,是。”慕容襄用手帕捂住鼻子,訕訕笑道,假裝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偷偷在底下扮了個鬼臉,開玩笑,她好歹也是個現代人,前世早就成年了,什麼沒看過,什麼沒嘗過,今日卻被個小女子給取笑,真是!

  “公子,公子,你在裡面沒有?阮大哥有事要稟報。”屋外又傳來聲音,卻是小綠。

  “讓他一炷香之後再來,你先進來幫我梳洗。”慕容襄正將頭微微仰起止血,聞聽此言,立時換了一副面孔,從容說道:“靈兒姐姐,方才的事情,一言為定,我們就算是說好了,改日有用得上妹妹的地方,我自當不遺餘力相助!”

  “好,你梳洗吧,我先回去了。”水靈兒起身說道,一路走去,心中不覺感歎,眼前少女雖然年紀不大,卻別有一番風度氣勢,就算棄了男子身份,回復女兒妝,那也是比自己強了太多了。而自己一向以美麗自居,如今見了這易釵為弁的慕容襄,便是給生生比了下去!還好,方才聽她口氣,並未傾心於她的庭哥哥,要不然,她可真不知怎麼辦了!唉,這時日亦不多,自己的一番苦心,實在難以向外人道也,只望他能理解,惟盼他能明白!

  小綠進來,與水靈兒擦肩而過,對她突然出現在房中,很是不解。

  “少爺,那靈兒小姐怎麼來了?”她站到床前,忍不住問道,不經意瞥見凳上的帶血手帕,叫出聲來:“啊,怎麼有血?少爺,你、你葵水來了啊?”

  “瞎說什麼,那是我不小心流鼻血。”慕容襄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只露了個腦袋出來,怕她擔心,隨口說道:“那靈兒小姐好心來看望我,我怕露餡,說了幾句話,就打發她走了。”

  “那靈兒小姐若是知道少爺是女子,怕是著急得很呢!”小綠嘻嘻笑道,將她扶起身來,解開裡衣,取出枕下壓著的布帶,在她胸前輕重合適地纏裹起來:“世間哪個女子願意心上人身邊有比自己貌美之人啊,象那靈兒小姐那樣本身就容貌美麗的人,應該更為在意才是!唉,沒有女人是不善妒的,只除了小綠我!”

  “你呀,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慕容襄看著胸前逐漸呈現的平緩,滿意一笑,說道:“是不是跟我學的啊,小綠姐姐說話越來越大言不慚了。”

  小綠一跺腳,急道:“我說的是真的啊,在小綠心中,少爺一直是那天上下凡的小仙子,除了佩服與喜歡,再沒別的思想!而且,不止是我,還有紀宣陳齊他們,跟著少爺越久,脾氣性子倒是真的變了,都沒大沒小,自以為是起來,哪裡還有做下人的姿態?”

  慕容襄收斂笑容,淡淡說道:“我要的就是這個樣子,記住,你們不是我的下人,而是我的家人,自家人面前,自當平等和睦,要那麼無謂的姿態做什麼!”

  眼見小綠眼睛濕潤,她忙取過裡衣穿上,再套上一件外衣,說道:“又被我說得感動了,不是?好了,好了,去叫阮侍衛吧,我還有話給他說,別讓他等著急了。”

  小綠應了一聲,收拾起濕衣血帕,用盆子裝了,端了出去。

  慕容襄見她走遠,這才躺回床上,皺起眉頭,心中想著,那靈兒小姐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自己最無防備之時,忽然來臨,是有心,還是無意?這個秘密,她是不是真的願意替自己保守呢?罷了,罷了,下次見得呂伯伯之時,除了向他討要那早年說過的物事之外,一定要把他那可以令人忘卻記憶的靈藥騙些出來,以備急用。有了那玩意,就算再來幾回這樣的事情,她也不怕不怕啦!

  召了阮慎言過來,與他商量了去北錦的事情,大體沒有什麼問題,便命他早去安排,但一定要瞞了風禦庭,呵呵,到時在他面前突然出現,也嚇他一跳,以報今日架倒盆翻,衣濕餡露之仇!

  若塵,不是她重色輕友,不去見他,只因那風禦庭,遭遇確實有些奇異憐人,惹起她心中濃濃的正義感,和小小的同情,以及那一探究竟的心思——這北錦清平山莊,她是勢在必行了!至於若塵,來日方長,也不差這一時半會,這再見的日子,想必也不會太遙遠了!

  這日清晨,慕容襄正在慢慢吞吞用著早膳,其餘幾人已然完畢,在一旁候著,屋外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紀宣哥哥,你且去看看,外面出了什麼事?”她放下碗筷,喚道。

  紀宣得令,匆匆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又匆匆回轉來,口中嚷著:“少爺,少爺,山寨門口來了一隊人馬,說是風公子的家人,來尋他和靈兒小姐的!”

  哦,風禦庭的家人?是誰呢?來意何在?那風禦庭三人,一個眼瞎書生,一個嬌柔少女,一個體弱老僕,任憑是誰,都是不堪一擊啊。來的若是惡人,擺明瞭是相當吃虧的!

  想到這裡,慕容襄站了起來,一揮手,說道:“走,我們看看去!”

  還未走到那寨門前,就聽得沙通海那爽朗的聲音:“哈哈哈,近日我們這明月寨真是熱鬧啊,明月公子,曖日公子,還有今日大駕光臨的清平山莊莊主,這當今的名人,差不多都要到齊了,真是那個什麼……咦,周老弟,那個應該怎麼說?什麼牆壁?什麼生灰?”

  周易笑了笑,介面道:“大哥,那叫做蓬蓽生輝!”

  “是,是,蓬蓽生輝,蓬蓽生輝!”沙通海說得順口極了,轉頭瞥見慕容襄一行,滿面堆笑,殷勤招呼著:“慕容公子,你也到了啊。快來,快來,今日山寨又來了貴客,容沙某給你介紹,這位是赫赫有名的清平山莊莊主,在北錦,乃至整個天朝,都是排得上的青年才俊啊!”在他身邊,立著一位二十七八歲的青年男子,身著雪紡真絲套衫,頭上玉冠束髮,面容微微帶著傲氣,那眉眼有些眼熟,手上搖一把燙金摺扇,正不動聲色打量著自己。

  清平山莊莊主?不就是風禦庭的大哥,風燦堂嗎?

  他,怎麼來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3 20:08:50

[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十三章  情深緣淺]

  又來了,她知道自己雖身著男裝,但長相絕美,這中性的氣質,極易引起世人關注,但也不要總是這樣從頭看到腳啊。好在還擁有一副獨特的嗓子,只要一開口,任何疑慮都可以打消了。

  “我是南棠慕容襄,風莊主,幸會!”慕容襄上前一步,抱拳說道。不管他來意如何,與風禦庭有什麼私人恩怨,但一南一北,這兩大商業旗艦勢力首次碰面,應有的禮節和氣勢還是要有的。

  風燦堂回了神,展顏一笑,還了一禮:“慕容公子,久仰!”那笑容和風禦庭有些相象,只不過風禦庭的笑容,或是風輕雲淡,清淨得不帶半點俗塵;又或是歷經滄桑,仿佛有著千年難言的心事。而眼前的他,則是笑得有些驕傲,有些冷洌,便如同戴著一張虛假的面具,一點不讓人喜歡。

  “風莊主,我今日一起床就聽見窗外喜鵲叫得正歡,正自猜測是哪位貴人要來呢,卻不料是風莊主,也不知是什麼風把您吹到這深山野林來了?”慕容襄假惺惺問道,心裡卻是暗暗咒駡,她正要去北錦找他,他卻親自來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什麼計策都使不上來了。這下可好,變主動為被動,變暗處為明處,先機盡失,處處受制於人,該死的腳傷,如若不是因為這個,三日之前就該啟程了!唉,說這些還有什麼用,且走一步,是一步吧。

  那風燦堂眼神飄忽不定,似在尋找著誰,淡淡說道:“風某來此處尋個人,一個對風某來說,很重要的人。”他看著迎面走來的三人,眼睛一亮,緩慢說道:“我來尋我即將大婚的未婚妻,我的寶貝靈兒。”

  未婚妻?靈兒?慕容襄吃了一驚,兄弟爭妻,這樣的劇情都被她碰上了,真是稀奇!看那風燦堂一臉嚴肅的樣子,又不像是在說謊,這個水靈兒,愛這個,又要嫁那個,是怎麼回事?

  “大哥,你也來了。”風禦庭喚了一聲,想起方才聽到的話,喃喃說道:“剛才你說靈兒,靈兒她……”下面的話,卻是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老奴參見莊主!”嶽不才急急走上前去,拜倒在地。

  風燦堂冷哼一聲,說道:“起來吧。”

  “堂哥哥,你……你怎麼來了?”水靈兒一見是他,臉色霎時變得慘白,身子如風中落葉,微微發顫:“你答應過我的,這一月之內,隨我去哪裡,做什麼……”

  風燦堂走過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將她從風禦庭身邊扯了過來:“不錯,我是答應過你,但是絕不包括你到這山寨來偷會別的男人,即使是我的寶貝弟弟,那也不行!”

  水靈兒當眾被斥,又羞又氣,掙扎著,被他抓得更緊,嘴唇嚅囁著:“你,你派人跟蹤我?你……”

  “我不派人跟著你,就憑你一個弱女子,在外面抛頭露面,竟不曾被那些痞子宵小打擾,這可能嗎?我原是擔心你,不想你卻辜負我的好意,跑到這裡來見他,你們,你們是早就約好的吧?呵呵,真好,真好!”風燦堂厲聲說道。

  慕容襄見風禦庭背脊挺直,一聲不吭,水靈兒星眸含淚,楚楚可憐,那嶽不才對此情景,也是一臉愁容,擔心的事情,終於來了!

  “呵呵,風莊主,這天熱,最容易上火了,你舟車勞頓,也辛苦得很,先去廳裡喝點茶水,我們再慢慢聊,好不?那個,靈兒小姐身子柔弱,瞧,她見了你,高興得都快暈過去了,你且鬆開些,我讓小綠丫頭扶著她,好不?”慕容襄放下身段,一臉媚笑,哼,想她慕容襄這輩子還沒這樣低聲下氣過,這筆帳,遲早是要記在風禦庭頭上的!

  “是啊,是啊,議事堂裡已經備了涼茶,請各位移駕一敘!”周易微微笑著,也過來打著圓場。

  風燦堂看慕容襄一眼,點了點頭,將水靈兒鬆開,一行人等朝寨民引領的廳堂行去。

  水靈兒在原處立著,饒是日光明媚,卻感覺身上一陣冰涼。

  “靈兒小姐,你沒事吧?”小綠扶著她,擔心問著。

  “我、我沒事。”她神情恍惚,任小綠攙扶著,朝眾人的方向走去。

  待落座上茶完畢,風燦堂看著滿面驚悸,尚未回神的風禦庭,關切問道:“禦庭,你這些年,到哪裡去了,家裡人都擔心得很,生怕你在外面出什麼意外!畢竟,你眼睛不好,又沒有武功,若是被人家欺負,爹爹和二娘在九泉之下,也會怪我這個做大哥的,沒有把你照顧好!”

  慕容襄聞言,挑了挑眉,這個做大哥的,可真是關心弟弟,看似合情合理的一番話,把人家的傷心往事,所有的傷疤,一下子都撕破揭開,一覽無遺!清平莊主,真是厲害!

  “多謝大哥關心,我只是隨處走走,一個瞎子,身無長物,也沒人打我的主意。”風禦庭淡淡說道。

  慕容襄聽出他話裡自憐自艾的味道,有絲絲憐惜,飄飄蕩蕩,從心底縫隙處鑽了出來。老說自己是瞎子,真是,看來哪天又要再給他開導一番了!

  風燦堂卻是心中想著,這弟弟還是那樣,與世無爭的樣子,仿佛從來沒人能夠惹怒他一般。待會說起靈兒的事情,又看他是如何反應!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皺起眉頭,側身吐在地上:“呸,呸,什麼茶,這樣苦澀!”

  沙通海有些不好意思,說道:“這是寨子裡自己種的茶,我看風公子都喝得慣,就……對不住啦,風莊主,我馬上叫人去換!”

  慕容襄心裡暗罵一句,還兩兄弟呢,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自己不在北錦好好呆著,到這西頤來顯擺什麼!她一揮手,將沙通海喚住:“風莊主可能喜歡喝蜂蜜水,那個不苦,還養顏。沙寨主,寨裡不是有野生的蜂蜜嗎?快去弄些來!”

  他一個大男人,喝蜂蜜水?風燦堂擺了擺手,趕緊說道:“算了,不用換了,我入鄉隨俗,就喝這個罷!”

  這還差不多,慕容襄暗自冷笑,忽一側頭,瞥見紀宣在一旁偷笑,也不言語,伸手過去,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記。哼,敢取笑本少爺,真是反了天了!

  “靈兒,我們的事情,你給禦庭說了沒有?”風燦堂直直盯著水靈兒的俏顏,問道。

  水靈兒聞言臉色一變,看了一眼對面的風禦庭,低低說道:“還沒有。”

  “那好,你是女孩子,臉皮薄,這件事情,就讓我來宣佈吧!”風燦堂拂了下衣衫,站了起來。

  “堂哥哥!”水靈兒含著眼淚,一臉乞求,別說出來,不要!

  “我就是怕你出來這些日子,見的人多了,眼睛也花了,答應過的事情也忘記了!”風燦堂停了下,看了看她,面朝眾人,殘忍地,一字一頓說道:“方才大家沒聽清楚吧,我要說的是,下月十五,正是黃道吉日,我在清平山莊大擺宴席,迎娶水靈兒,屆時還請大家去山莊觀禮,賞臉喝杯薄酒!”他轉而望向風禦庭與慕容襄這邊:“禦庭,我與靈兒的婚禮,你是一定要參加的!慕容公子,你也一定要去捧場啊,清平山莊與慕容世家,也該坐到一起,好好談談這未來大計了!”

  此言既出,眾人皆是吃了一驚,這水靈兒不是風禦庭的小情侶嗎?怎麼卻成了風燦堂的未婚妻!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大戶人家,關係實在複雜,複雜啊!

  風禦庭面色發白,雙手放在膝上,象具雕塑,一動不動。

  水靈兒花容失色,望向風禦庭,顫聲喊了聲:“庭哥哥,我……”她張著嘴,想說什麼,卻是終究無言以對。

  慕容襄看著水靈兒神色淒然,有些於心不忍,隨口胡扯道:“風莊主,那個,大婚的事情,是不是太倉促了啊,我看這樣,你先在西頤好生遊玩一番,採買些特產回去,我也想跟你聊聊合作的事情,這石磯山倒是景色優美,風光宜人,對了,你還沒去過南棠吧?哦,你身上的衫子是什麼面料做的?很獨特啊……”她按了按額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這個風燦堂也不是等閒之輩,要在他面前轉移話題,混淆視聽,還真是痛苦。

  風燦堂並不理會她天馬行空的思維,只盯著風禦庭,追問道:“禦庭,大哥即將迎娶新婦,你都不向我道一聲喜嗎?”

  慕容襄有些擔憂,望向風禦庭,只見他咬著嘴唇,顫顫巍巍站起來,面朝風燦堂發聲的方向,抱了抱拳,慘然一笑,說道:“恭喜大哥!”再轉向水靈兒坐著的方向,怔了半晌,終於說出口:“恭喜……大嫂!”

  水靈兒聞言立時站起,肝腸寸斷,啊的一聲悲呼,掩面奔了出去。

  風燦堂看看呆立不動的風禦庭,伸手過去,將他按回座位上,笑道:“不錯,不錯,真是我的好弟弟!”說著,朝眾人一抱拳,向水靈兒奔出的方向追了出去。

  慕容襄心中難過,當著一屋子人,也不知怎麼安慰,走了過去,將手放在他的肩上:“禦庭……”

  風禦庭聽見她的聲音,微微抬頭,露出一個苦苦的笑容:“我不礙事!”說完,一口鮮血忽地噴了出來,在胸前雪白的衣衫上,印上一大片鮮紅的血漬,便如同雪地裡,驟然綻放出一朵嬌豔的紅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3 20:09:15

[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十四章  慧劍情絲]

  清平山莊,位於北錦郊外的一處淺丘之上,四周峰巒重疊,林木蔥郁,整個莊子占地數傾,地勢緩平,其中碧樹蒼翠,清流縈繞,樓閣相間,雕樑畫柱,端的是大氣恢宏,作為大漢天朝商業旗艦排名第一的大家,確實是很能撐住場面的。

  再過三天,莊中就要大辦喜事了,年輕有為的莊主風燦堂,即將迎娶北錦出名的美人水靈兒,那莊中人等,早在數日之前就張羅準備,莊中所有屋子都修葺一新,各處打掃得一塵不染,這裡貼喜,那兒掛紅,忙得不可開交。

  天色已晚,北錦城中的一個小酒館裡,尚有數桌客人。

  清平莊主風燦堂娶親之事,便是最近數日各處酒館旅店裡議論最多的話題,這不,靠門口的幾桌,尚在為此事爭論不休。

  這個說:“我上回去風家送貨,正好看見水小姐出門,那水小姐真美啊,長得跟天上的仙女一般……”

  那個說:“是啊,是啊,風莊主真是好福氣,那原配夫人原本就是位溫柔嫻淑的美人,如今又娶到水小姐這樣的美嬌娘!媽呀,兩美相伴,給個皇帝做也不稀罕啊!”

  又聽得一人的聲音:“你喝醉了吧,少胡說,小心你的腦袋!豬頭啊,人家的家事,不用你去關心!”

  再有一人出聲:“不過,我卻聽說,那水小姐原本是風家二公子的心上人……唉,二公子自從眼瞎之後,這些年幾乎斷了音訊,也不知到哪裡去了,想當初,那樣俊俏風流的人物……”

  ……

  窗邊的一張小桌上,擺了幾碟下酒小菜,和一隻略顯粗糙的酒壺,以及一隻小巧的酒杯。另一隻酒杯,卻被一名面容蒼白清俊的男子緊緊捏在手中。

  “靈兒!”聽得适才酒客們的談論,他低喚一聲,喃喃道:“是啊,她三日之後,就要嫁給大哥了!”

  “對啊,有本事,去把她搶回來啊。”對面坐著的少年有著絕色的容貌,隨意的性情,漫不經心地說道。懂不懂,在婚禮上搶走新娘,那才叫浪漫呢,足以讓世間所有女子死心塌地了!

  “搶回來?怎麼可能?”他苦笑一聲:“我總不能和親生大哥去搶娘子吧?靈兒是好女孩,我與她,是有緣無份……”

  親生大哥?少年哼了一聲,他把風燦堂當作親生大哥,人家可不把他當作親生弟弟!朋友之妻,尚不可戲,世上哪有親生大哥,逼著自己弟弟的情人,與自己成親的!

  那個水靈兒也是,後來尋到單獨相處的機會,問她,便是默默抹著眼淚,什麼都不說,任她在一旁乾瞪眼,直跺腳,打死也不肯透露何以答應風燦堂的婚事。磨了半天,只說她是求風燦堂答應,給她一個月時間,獨自一人外出遊玩,實際是趁機來找風禦庭,只想在自己成親之前,把最乾淨的身子,給自己最心愛的男子,至於以後會怎樣,她是什麼都不顧了!

  真是個傻丫頭,為了愛情,卻是飛蛾撲火,不顧一切啊,她也不想想,瞧風燦堂見到她站在風禦庭身旁,那一臉嫉妒的樣子,要是在洞房之夜,未見到她的落紅,那還不氣得把風禦庭給殺掉!

  “緣是天意,份在人為,自己的幸福,要自己去爭取,自己去把握!”慕容襄一改先前隨意的語氣,正正經經說道:“你想想,你不愛靈兒小姐嗎?難道不願意為了她,去拂逆你的大哥嗎?”男人,為了你的愛人,拿出膽量來吧!

  “愛?子非,你懂什麼是愛?你又怎知我愛與不愛?”風禦庭又自苦笑。

  “我怎麼不懂……是不是有她在身邊,心裡就覺得踏實?是不是一日不見,便如三秋兮?是不是老是想著她,盼著她,擔心她,她笑你就開心,她哭你也難過?是不是她離開你,你就覺得了無生趣,真恨不得立時死了,但即便是死了,那魂魄,也是要飛去她身邊的……這種感覺,便是愛了。”慕容襄口中念著,熟悉流暢得就好像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子非,你才多大年紀,怎麼這樣熟知情事?難道你也有心上人不成?”風禦庭驚道。

  慕容襄有些不耐:“你不用管這些,只須回答是與不是便可。”

  風禦庭長歎一聲,答道:“你說的很對,我心中,確是這種感覺,不管時日長短,我已是刻骨銘心,今生今世,不願再另娶他人!”

  “這就對了!”慕容襄一拍大腿,大聲說道:“趁還有幾日,我們便好好合計下,如何去搶這個親!”

  風禦庭有絲震驚:“子非,你助我搶親,便是公然與清平山莊作對,給你,給慕容世家惹禍上身,你確定你要這樣做?”

  慕容襄豪情萬丈說道:“這世上還沒有我慕容襄不敢做的事情!我既然交你這個朋友,那麼,為朋友兩肋插刀,上刀山,下火海,那都是應該的!”

  風禦庭將酒杯湊到唇邊,輕輕抿了一小口,辛辣的滋味頓時充盈喉中,不禁輕咳兩聲,說道:“子非,謝謝你,但是這個親,我是決計不去搶的。將來,你就會明白的。”

  明白什麼啊?難道他一心揮慧劍,斬斷這綿長情絲?

  “你如果怕在賓客面前造成兄弟相煎的局面,大可放心,最多到時你不予露面,一切交由我來處理便是。”慕容襄安慰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子非,你真的那麼希望幫助我與靈兒結合嗎?”風禦庭欲言又止。

  慕容襄急道:“那是當然,難道你還不相信我的誠意?再說,我看到靈兒小姐這些日子也清減了不少,人家可是什麼都給你了,你這登徒子,得了便宜還賣乖……”

  “登徒子?我占了什麼便宜?”風禦庭一臉困惑。

  慕容襄面上一紅,他都和人家那樣了,還一臉無辜的樣子,看來只要是男子,即使再文弱的書生,臉皮也是夠厚的,只除了,她家的若塵,若塵是從來不會在她面前隱瞞自己心事的。

  “你自己心裡明白!”她嗔怒道,見他皺眉思索的樣子,忽而又想起一事,暗罵自己糊塗,這個朝代之前並無宋玉那篇《登徒子好色賦》,他不明白登徒子的涵義,也是正常得很。

  一陣腳步聲過來,卻是一直守在門外的阮慎言前來稟道:“公子,外面起風了,可能有雷雨,還是早些回莊歇息吧。”說著,將手中的披風小心翼翼披在慕容襄身上。

  慕容襄點了點頭,站了起來,將披風的帶子系上,望向對面一臉冷意的風禦庭:“禦庭,走吧,該回去了,改日再陪你喝酒!”呵呵,話雖如此,下次想必也是象今日一樣,他喝她倒,喝到最後,她仍是滴酒未沾的。

  回到莊裡,天色已經暗黑了,風燦堂早已留宿在原配房中,僕人各自散去,沒人招呼他們,他們也樂得自在,徑直朝前幾日所宿的屋子走去。

  “禦庭,你早些歇息,明日再見!”慕容襄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回房去了。

  “好,晚安。”風禦庭說著,推開自己的房門,還好,這次回來,這裡的景致與擺設什麼都沒變,仍是他走之前的樣子,感覺得出來,府中的丫鬟僕婦們也是仔細打掃過的,伸手摸去,沒有一點膩手。

  房內有著一絲馨香,淡淡的,柔柔的,如同那山寨之中盛開的紫薇花兒的氣息。

  他正自疑惑,但聽得隨著一聲關門的聲音,一個柔軟的身軀突然撲到他的背上,雙手伸到胸前,將他緊緊摟住。

  “靈兒!”他沙啞著喊了一聲,將背後之人一手勾過來,拉到面前。

  “庭哥哥,我在這黑屋子裡等了好久,我好想你!”水靈兒撲進他的懷裡,尋找著溫暖:“我好怕,怕你今晚不回來,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見你了……”

  “不會,我這不是回來了嗎!”他有些感動,這丫頭從小就怕黑,為了等他,居然在這黑漆漆的屋子裡呆著,一聲不吭,直到方才。

  “庭哥哥,你知道嗎?那日聽慕容公子說起你吐血的事情,我真恨不得自己立時死了,都是靈兒不好,讓庭哥哥傷心,我……”她手掌貼在他胸前,小臉微微仰起,在黑暗中尋找他的嘴唇。

  風禦庭稍微側了下頭,將少女的香吻避了開去,急急問道:“靈兒,別這樣,我想問你,你是不是真的不想嫁給大哥?”

  水靈兒一陣猶豫,想了又想,咬牙說道:“我答應過的事情,我便絕不反悔,我不會再逃了,我必須嫁給堂哥哥的!”

  “好,好,既然如此,只盼你和大哥白頭到老,和大嫂和睦相處。”風禦庭將她狠狠推開,冷顏說道:“現在已是夜深人靜,你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若傳出去,是要影響清平山莊清譽的!靈兒,你還是回房去吧。”

  水靈兒只覺得眼前的男子周身一下子散發出清冷的氣質,卻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庭哥哥,你再抱我一下,最後一下,好不好?”她喃喃說道:“那山寨之行,原本只是我自己的一廂情願,異想天開……從今以後,我便不會再象現在這樣單獨見你了。”

  風禦庭手指微動,終於還是沒有伸出去:“對不起,靈兒,我不能明知你是……還與你糾纏不清,我不能有愧于大哥。以前的事,我們都不要再想了,是我風禦庭沒有這個福氣,怪不得別人……你還是回去吧,回去吧。”

  水靈兒收回手來,癡癡立著,心如刀割,輕聲說道:“好,庭哥哥,我答應你,什麼都答應你……我走了,你多保重!”說完,頭也不回,疾步走向門外。

  風禦庭強自撐起,過去將房門關了,背靠著門,慢慢地跌坐在地上。

  屋外,寂靜無聲,天空中隱隱有著雷聲,雨點馬上就要來了。

  許久,一個高大的身影在屋後的陰暗處轉出來,冷冷一笑:禦庭,眼瞎的你,已經沒有了當年的意氣風發,大哥真是替你感到悲哀。而如今清平山莊,卻是我的天下,我手裡的東西,除非是我願意施捨,否則你半點都別想得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3 20:09:45

[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十五章  似醉非醉]

  儘管幾人歡喜幾人愁,成親的日子終於還是來了。

  這一日,北錦城的大街上,鞭炮聲聲,嗩呐陣陣,鑼鼓雷動,一路吹吹打打,熱鬧非常,引來北錦百姓都擁到街上觀看,爭先恐後,競相追逐。

  但見壯觀的旗鑼傘扇之後,便是那八抬大紅花轎,紅幔翠蓋,四角垂喜,轎簾上還鑲嵌著龍鳳圖紋,顯得喜慶而又貴氣。

  新郎倌風燦堂騎著高頭駿馬,頂帶花翎,身著蟒袍,腰系玉帶,端的是英俊瀟灑,儀錶堂堂,一路行來,皆是遙遙抱拳,向街上眾人含笑示意。惹來路上夾道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

  “這風莊主生得好俊啊!年紀輕輕就繼承了偌大家業,前途不可限量啊!”

  “新娘子真是好福氣,能嫁到風家做媳婦,雖然是嫁過去做小,但也比別人強多啦!”

  ……

  花轎行至清平山莊門前,風燦堂掀開花轎,一身大紅吉服,紅布蓋頭的新娘從花轎裡被喜娘扶著帶了出來,風燦堂上前一步,牽住喜娘遞過來的紅綢,將新娘引進大廳。

  新娘正是水靈兒,但見她低頭看看自己的喜服,突然覺得十分可笑。多麼隆重的裝束啊!今日的自己,頭盤高髻,戴著珠玉連綴的鳳冠,廣袖輕舒,披著圖紋吉祥的霞帔,內穿紅襖,腰系流蘇飄帶,下著一條繡花彩裙,足登纖纖繡履——這是每個女子的夢想,也是她盼了好多年的夙願,只是,這一身嫁衣,竟不是為庭哥哥所穿!想到這裡,眼淚禁不住又流了出來。

  慕容襄作為南棠慕容世家的貴賓,被安排在上座,與風禦庭坐在一起,她眼見其他人等卻是遠遠坐在別座,中間隔著不短的距離,心中不禁有些著急,等下若有人來敬酒,她卻怎麼辦?那個仙兒姐姐也不在,要不,倒是可以幫幫自己。

  今日風禦庭氣色不錯,雖仍有一絲憔悴,但比起前幾日消瘦變形,還是好了很多,他一臉平靜,默不作聲,只低頭想著心事。

  “禦庭,你喝酒厲害不?”她小聲問道,並不抱什麼希望。

  “不太好,怎麼?”他答應著。

  唉,看他那清瘦文弱的模樣,這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好吧,也不考慮讓他幫自己擋酒了,說不定這個身子長大些,酒量就好起來了呢!自己來面對吧!

  “咦,這要拜的高堂怎麼只有一人?”慕容襄看著那太師椅上坐著的婦人,說道:“靈兒小姐家裡的長輩呢?”

  “靈兒自幼父母雙亡,身世頗為可憐,她從小就被我爹收留,和我們兄弟二人一起長大。”風禦庭解釋道。

  “哦,原來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啊。”慕容襄笑道:“難怪你們兄弟兩個都那麼喜歡她……”

  這話一出口,便覺得沒對,風禦庭臉色頓時一變,血色全無。

  慕容襄尷尬笑笑,將手按在他緊握的拳上:“禦庭,我說錯話了,不要介意!”

  風禦庭自嘲道:“沒什麼,大哥喜歡靈兒,原本我也有些知道的……這樣也好,我一個瞎子,什麼都做不了,靈兒若是選了我,只會跟著吃苦。大哥精明能幹,做事穩健,是許多女子夢寐以求的郎君,靈兒嫁了他,我、我也放心了。”

  慕容襄哼了一聲,說道:“你不是女子,你怎知女子們心中的想法?平常女子倒也罷了,若是某些特別的女子……”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等等,她在說什麼啊?說自己?說象自己這樣的女子,卻是不會在乎那些功名權勢?

  “特別的女子,又是怎樣?”風禦庭隨意問道。

  “沒什麼,我也不是女子,我怎麼知道!哦,新郎過來敬酒了,怎麼這麼快?”慕容襄趕緊把話岔開,不過真的很奇怪,今天的儀式有些簡略啊,幾下就把新娘子送入洞房了,難道新郎在擔心什麼,害怕夜長夢多嗎?呵呵,姻緣這個東西,該是你的就是你的,逃也逃不掉;不該是你的就不是你的,求也求不來!

  “慕容公子,今日得慕容公子前來捧場,我清平山莊真是蓬蓽生輝啊!慕容公子的賀禮實在貴重,風某在此謝過!”風燦堂一臉得意走過來,一聲令下,已有小僮在旁邊為慕容襄斟滿了酒水,酒香襲人,卻是正宗的竹葉青:“慕容公子,來,我敬你一杯!請!”他一口幹了,將空杯朝下,向眾人示意。

  “不敢,不敢!”慕容襄不能推辭,只好硬著頭皮,一口飲盡,心中狂呼,仙兒姐姐,我的田螺姑娘,快來救救公子我!酒一下肚,俊臉上紅霞紛飛,甚是動人,惹得桌上之人暗自驚呼,這慕容公子長得好生俊美,實在不在風二公子之下!

  “慕容公子,有一件事,我尚且不明,還望公子指教一二。”風燦堂並不離去,走近一些,沉聲說道:“我清平山莊與慕容世家,一個在北,一個在南,各自為陣,互不干涉。尤其最近八九年,經營方向更是大相徑庭,實在是井水不犯河水,為何近些日子慕容世家突然一改初衷,屢屢進犯,侵佔風家的生意範圍?”

  “風莊主誤會了,慕容世家無意與清平山莊競爭,多年前就是如此,以後也不會改變!”慕容襄皺眉說道,不好,頭已經暈乎乎的了,只是沒有象小時候那樣一頭栽倒而已。

  “但是,那股勢力實在太過強勁,普天之下,能與清平山莊抗衡的,除了慕容世家,還會有誰?”風燦堂疑慮未解。

  慕容襄忍住那小人兒在腦袋裡打鼓的難受勁,瞪他一眼,說道:“這個我也不知,不過清平山莊根基深厚,就算有些宵小之輩前來挑釁,那也只能是蚍蜉撼大樹,自不量力而已!”呵呵,誰叫清平山莊多年樹大招風,處事太過招搖,自然引來外人覬覦。風燦堂,他就自求多福吧,只要不是驚動皇城,引得軒轅皇帝利用國家手段來打壓制裁,他就應該好生燒燒高香慶祝了——當然,這個話是不能說出來的。

  風燦堂半信半疑,繼而放了酒杯,抱拳說道:“多謝慕容公子吉言。公子,這桌全是我風家的親朋好友,其中不少是生意上的朋友。”再轉向桌上的客人,高聲道:“來啊,大家要幫我好好招待下南棠來的貴客,鼎鼎有名的慕容公子!風某還有其他客人,先去別座,等下再跟慕容公子好好喝幾杯!”

  眾人聞言,紛紛舉杯站起,一個接一個地走過來,殷勤向她敬酒。

  賊狐狸!慕容襄看著面前密密麻麻的人頭攢動,心裡一陣咒駡,該死的風燦堂,他生意上被人搶了先機,心理不平衡啊,卻拿她來發洩!再說,要對付她,明目張膽上啊,誰怕誰呢,卻背地裡來陰的,叫這些人來跟她拼酒,那不是看她身子單薄,擺明瞭要將她撂倒!

  “慕容公子,幹了吧,幹了吧!”一名富紳模樣的老者拉著她的衣袖不住搖動,她本來頭就暈,被搖了幾下,更是眼冒金星了。

  “阮侍衛……”她虛弱笑笑,遠遠的,他也看到了這邊的情景,正撥開眾人,艱難朝這邊奔過來,大庭廣眾之下,要不是有所顧忌,他早施展輕身功夫,在人頭上踩過來了。

  一隻手臂攬過來,抱住搖搖欲墜的她,她強自睜眼看去,卻是身旁一直沉默著的風禦庭:“慕容公子已經醉了,所有的酒,我來替他幹了!”

  原來他心中還是放不下,要趁此機會借酒消愁呢!慕容襄靠在他身上,斜眼望著他,只覺得頭暈暈乎乎,心也是飄飄蕩蕩:“那個,禦庭,我告訴你,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沒用的,沒用的,喝醉了難受,酒醒了更難受!”她前世與厲楊吵架鬧分手的時候,明明不會喝酒,也學別人去買醉,得到的就是這個教訓。

  風禦庭笑了笑,說道:“子非,你已經醉了,剩下的事,就交給我。”說著,一手摟著慕容襄,一手去接同桌的客人們遞過來的酒杯,也不停歇,一杯又一杯灌下肚去。

  慕容襄醉意更甚,嘻嘻笑著,伸手在他的冷顏上一陣比劃:“酒喝多了傷身的,那個,天涯何處無芳草,好女孩多的是,不要難過了,既然你不願去搶,該放手就放手吧,以後我給你做媒,介紹一位,嗯,介紹一位元田螺姑娘給你認識……”舌頭有點轉不動了,不說了,不說了,林仙兒,她認識的適齡女子當中,就只有她可以與風禦庭配對了,這個組合應該還是比較養眼吧?

  “那好,一言為定!”風禦庭喝紅了眼,打個酒嗝,大聲說道。

  阮慎言終於撇開眾人,擠了過來,看見的就是慕容襄俊面血紅,躺倒在風禦庭身上,綿軟無力,似笑非笑的樣子。

  “公子,你醉了,讓卑職送你回去休息。”他伸出手,欲將慕容襄接過來。

  “不行,子非還要陪我喝酒。你,先退下,自己找酒喝去。我等下送子非回去,我抱不動,我就背他回去!”風禦庭胡亂嚷道,一隻手在空中亂舞,另一隻手卻是將慕容襄摟得更緊。

  慕容襄饒是再醉,心裡還是有些清醒,總算記得自己的身份,在風禦庭手上勉強掐了一把,逼得他呼痛鬆開:“阮侍衛,你、你送我回房,我只要小綠……”風禦庭這個呆子,等下喝醉了往地上一躺,就什麼事都不知道了,還是把自己交到阮慎言手裡比較安全。

  “子非,你氣死我了!咳,咳!”風禦庭哇哇大叫,在桌上摸到酒杯,又往口中灌去,喝得太急,連聲咳嗽:“你記住,下回我一定找你算帳!”

  慕容襄站立不穩,朝阮慎言笑了笑,倒入他懷裡,恍惚中又看見小綠似乎奔了過來,這才閉上眼睛,放心睡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3 20:10:31

[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十六章  治眼靈藥]

  慕容襄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傍晚時分。

  她揉了揉沉重的頭,一臉痛苦表情,在這個朝代,生平第二次體會到宿醉的滋味。

  “知道喝酒不好受了吧,昨晚那麼逞能做什麼?”小綠的臉忽然映入眼簾,嗔怪道,話雖如此,卻是一臉關切。

  慕容襄撅起嘴:“我都難受死了,你還笑話我,真是沒同情心!”她歎了口氣,繼而說道:“唉,你以為我願意啊,那風燦堂見我與禦庭走得近,借題發揮,灌我的酒,肯定是想讓我當眾出醜,你又不是不知道!幸好有禦庭替我擋了些,不然我還真不知會怎樣?”想起那一桌子人都覺得恐怖,真把她當酒桶啊?還有,更為氣憤的是,她從當年軒轅皇帝所賜的珠寶之中,選了一對做工精細的蝶形玉佩送與風燦堂,作為大婚賀禮,好心沒好報,他卻並不曾因此而善待她!

  “哦,”她想起一事,又急切問道:“我昨晚可曾在人前出醜?”

  小綠搖搖頭,說道:“少爺還好,剛一倒下,阮大哥就抱你回房,我和紀宣他們也跟著回來了。但是那風公子,”她皺起眉頭:“聽說他後來又被很多不知名的人灌了不少酒,在眾人面前胡言亂語,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吐得到處都是,一塌糊塗,引得賓客嗤笑不已,若不是那岳叔扶他回去,他可能要在那地上癱睡一整晚了!”

  慕容襄聞言,心裡一陣惻然,那風禦庭竟然也是個如此多情之人,想當日在明月寨初初相識,縱是身經兩世的她,也被他那翩翩風采所吸引,誰知後來與水靈兒重逢,整日都是失魂落魄,哪裡還有半點神仙公子的影子啊!這情字,可真是害人不淺!

  “小綠姐姐,你趕緊替我梳洗下,好歹朋友一場,我還是去看看他吧!”慕容襄慢慢直起身子,在床上坐起來。

  走出門去,阮慎言筆直立著,不知已經候了多久,一見她出來,面色平靜:“公子,你醒了?醉酒傷身,以後不要喝了。”語氣淡淡的,其中的關心之意卻是不容置疑。

  慕容襄低低說道:“好,下次不會了。”心中湧起一陣感動,不說別的,單是喝酒一事,小綠怪她,紀宣護她,陳齊隨她,阮慎言勸她,身邊的每一個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在表達著對她的關心和愛護,有此忠心不二的家人與朋友,她慕容襄真是好福氣,也該滿足了。

  比起她來,禦庭可是悲慘得太多了。

  想起風禦庭,她輕歎出聲,背著手,朝他房間的方向行去。

  尚未到得門口,便聽得岳叔那老邁的聲音響起:“公子,求求你,別喝了,你再這樣作踐自己,豈不是要收了老奴的命!”

  還在喝酒?慕容襄心裡的同情頓時轉化為怒氣,一腳將門踢開,大步走了進去。

  “風禦庭!你這個瘋子!”她一把抓過他手裡的酒壺,狠狠摔在地上,發出嘭的一聲。

  “你……”風禦庭披頭散髮,衣衫淩亂,面容猙獰,正要發作,忽又想起是她,滿身的火氣自是慢慢消退下去:“子非,你別管我。你和岳叔都出去罷,讓我一個人靜靜……”

  慕容襄懶得理他,得理不讓,來了脾氣,整個爆發出來:“我不管你,岳叔不管你,這世上就沒人管你了!對你,我也說累了,勸夠了,少在我面前再做出可憐樣!瞎子,瞎子又怎樣?世上殘疾人多的是了,斷肢缺腿的,眼瞎耳聾的,口啞頭癩的,人家沒有你長得帥,沒有你讀書多,沒有你家世好,一樣過得逍遙自在!反而是你,一丁點苦難,就捧上天了,瞧瞧你這副德性,人不人,鬼不鬼的,要多難看有多難看,狗屁曖日公子,什麼玩意!你這是丟你爹娘的臉!丟你自己的臉!還丟我慕容襄的臉!——你這樣的人,居然還與我齊名,明月曖日,人家看到你就會想到我,不是丟我的臉是什麼?”

  她停了一下,喘了口氣,又自罵道:“話說回來,那個水靈兒有什麼好,讓你這樣如癡如醉?不就是個女人嗎?有什麼了不起的!叫你去搶,你又不敢;那好,既然如此,忘了便是,又有何難?告訴你,世上比她好的女子多的是!情人如衣服,丟了一件,再換一件,憑你,還怕找不到麼?成天自憐自艾的,你還是不是男人?說啊,你還是不是男人!失戀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這樣要死不活的!乾脆點,要活,就好好地活,要死,就趕快去死!”

  她胸部一起一伏,小臉氣得紅紅的,眼睛愈發晶瑩透亮,渾身散發出驚人的美麗,可惜眼前的男子一臉癡意,根本就看不見,倒是旁邊的嶽不才,看得呆了。

  “我……”風禦庭被她的話驚得退後幾步,手撐在桌上,無意摸到一樣東西,順手抓過來,抱在胸前。

  慕容襄一看又是一隻酒壺,剛剛平緩下來的怒氣又自湧出,上前兩步,奪過來又是一摔:“風禦庭,你氣死我!說了半天,你還要喝酒是不是?好,很好,我就遂你心願,讓你好好喝個夠!阮侍衛,進來!”

  門外的阮慎言快步走了進來,抱拳道:“公子?”

  “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馬上去弄兩壇烈酒到這裡來,現在就要!”慕容襄冷然說道。

  “是!”阮慎言得令,匆匆退去。

  嶽不才聽她所言,呆了呆,急急勸阻道:“慕容公子,我家公子近日身子很是不好,上回才氣急攻心吐了血,尚未調理過來,可不能再喝酒了!”

  慕容襄朝他擺了擺手,走過去,將呆立的風禦庭按坐在凳子上:“岳叔,你不要著急,我是教你家公子,喝酒要有豪氣,切莫小肚雞腸,弄兩個小酒壺來做什麼,直接抱罎子去!”

  “子非,你……”風禦庭一臉輕愁。

  “沒讓你說話,少開口!”慕容襄瞪他一眼,根本不聽他說話。

  那阮慎言也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半柱香不到,就一手抱一罎子酒回來,放在桌上:“公子,你要的烈酒來了。”

  慕容襄應了一聲,將他摒退,隨手扯掉壇口的酒封,屋內霎時酒香四溢。

  她抱個罎子,遞到風禦庭面前,說道:“你自己不稀罕自己,我們便更不稀罕。這兩壇酒都是你的,你一個人的,沒人跟你搶,也沒人再摔你罎子,你只管暢飲便是!來啊,喝啊!”

  “子非,你莫要逼我。”風禦庭蹙眉說道。

  “我逼你?”慕容襄冷笑道:“是你逼你自己,你是因為眼瞎自卑,感情失意,於是破罐子破摔,種種表現,讓眾人看不起你,輕視你,無視你,藐視你,你是自己把自己逼上絕路!全是你自己的緣故,怪不了別人!”往往也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人,但他,決計不是!

  “難道在你們心中,我竟是如此不堪嗎?”風禦庭苦笑一聲。

  “怒其不爭,哀其不幸,這句話用在你身上,那是再合適不過了!”慕容襄冷著臉說道:“你倒是喝與不喝,再不回答,我就直接灌了啊!”

  “子非,我心裡難受得很,你不要生氣了啊!”風禦庭可憐巴巴地面朝她,伸過手來。

  慕容襄將酒罈往桌上重重一放,頓時濺起星星點點:“唉,等你想通,不再難受的時候,我怕是已經入了土了……”

  “休得胡說!”風禦庭面上一絲擔憂疾閃而過,卻被慕容襄很不巧地捕捉到,哼,對於她這個一直在他身邊的朋友,他應該還是在意的吧。再一看,他的神情又黯淡下去,更加寂寥無助。

  慕容襄一看他那落魄的樣子,心裡就來氣,忍不住自語道:“我真想不到,當年蕭桓是如何看上你的?竟然還想把你舉薦給……”

  話未說完,已被風禦庭打斷:“哎喲,我肚子痛啊,是不是喝酒喝多了?哎喲……”他按住肚子,微微呻吟起來。

  “知道厲害了吧,真是活該!”罵歸罵,突然聞聽他腹痛,還是有些擔心,瞧他從昨晚喝到現在,酗酒是很傷胃的:“算了,我也不叫你再喝酒了。岳叔,煩你去弄碗醒酒湯,給你家公子喝吧!”

  嶽不才領命出去,剛走到門口,忽然喊道:“少夫人,你怎麼來了?”

  哦,少夫人?就是那位在婚禮上不曾出現的風燦堂的原配夫人白素素?他們到了清平山莊好幾日,還不曾打過照面呢。

  慕容襄吃了一驚,回頭朝門口望去,只見房門處站著一位身著碧玉色衣衫,面容柔和,神情安詳的女子,正滿面關切地望向屋內,輕輕喚道:“禦庭!”

  “大嫂!”風禦庭叫了一聲,急急站起,欲向外邁步,忽又停住,無奈笑道:“大嫂也是來勸說我的嗎?”

  “我,是來給你送藥的,這藥,也許能治你的眼瞎之疾。”白素素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在場之人為之一驚。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12:47

[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十七章  鐵蹄錚錚]

  治眼靈藥?

  慕容襄站了起來,朝她手中望了過去,只見她攤開手來,掌心儼然一隻小巧的錦盒。

  “大嫂,快請進來說話吧!”風禦庭朝她站立的方向,作勢相邀。

  白素素走了進來,望見房中立著的慕容襄:“這位公子是……”

  “慕容襄見過風夫人。”慕容襄拱手作禮道。

  白素素道了萬福,含笑說道:“原來是慕容公子,早有耳聞,今日得見仙顏,實是三生有幸!”

  慕容襄見她容貌端莊,姿態嫺靜,說話不卑不亢,頓起親近之意,心中想著,那風燦堂把這麼好的大家閨秀晾在一邊,卻一心去搶奪弟弟的情人,真是不可理喻!

  但聽得風禦庭長聲一歎,說道:“這麼多年了,我尋訪了無數名醫,沒有一人能治好這雙眼睛,大嫂,這治病的事,我已經不想了。”

  白素素對他的話,很是不以為然,將錦盒放在桌上,自己尋了凳子坐下,嗓音纖柔,溫言說道:“我得知你要回來,誠心去廟裡吃齋拜佛整整一月,向住持求了丹藥。不論如何,大嫂決計不會害你,你且吃了試試?”

  “大嫂如此為我,禦庭怎麼承受得起!”風禦庭一臉感動。

  嶽不才收拾了地上的狼藉,給白素素奉上茶來,神情很是恭敬。

  慕容襄坐在一旁,聽兩人說話,想著這白素素的突然贈藥之舉,直覺認為這裡面沒這麼簡單——大嫂為小叔子苦心求藥,耗費一月之久,這理由真是很爛的。

  這個藥,吃了真的有效嗎?會不會另有蹊蹺?慕容襄有種直覺,這事與靈兒的貿然出嫁怕是有莫大的關係,並非無情,而是有心,但為君故,沉默至今——若這真是靈兒用自己的幸福來換取,那可真是個癡情女子!

  “禦庭,你這回回來,就不要走了吧,這裡畢竟是你的家。”白素素眼露誠摯,關切說道:“一直以來,大嫂都知道,你是個明事理的人。你大哥娶了靈兒,確實對你不住,但你也不要恨他,他對靈兒的在意,實在不在你之下,我想這麼多年來,你也是明白的……”

  “大嫂,我明白,我不怪大哥,真的。”風禦庭強顏歡笑。

  天下竟有這樣大方的女子麼?夫君娶了新人,她不但不吃醋生氣,還幫著夫君解釋原因,化解仇恨!慕容襄只手撫上額頭,這樣的事,若是發生在她身上,她不去好生欺負那小妾,已經算是仁慈得很了,卻說這樣的舉動,打死她也做不出來!

  “你也不要怪靈兒,她也有她的苦衷,這孩子,從小就讓人心疼……”白素素想了想,神情有些猶豫,說得有些吞吞吐吐。

  “大嫂,你別說了,”未等她說完,風禦庭打斷她道:“我也不怪靈兒的,一點不怪她。”

  “那就好,我也放心了。”白素素站了起來,指了指桌上的錦盒,說道:“我先回去了,這個藥,實在來之不易,你記得一定服了。有些事情既然已成定局,想開些,不要為難自己了。”

  風禦庭低低應了聲:“是,大嫂放心,禦庭已經記下了。大嫂慢走!”

  白素素又轉向慕容襄:“慕容公子,聽說你是禦庭的好友,禦庭的事,煩你多加開導,拜託了!”

  慕容襄抱拳說道:“風夫人放心,禦庭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自當全力而為。”

  白素素點了點頭,移步離去,剛走到門口,又回頭過來,悠然說道:“禦庭,別看你現在已經是二十歲的青年男兒,但在大嫂心中,卻永遠都是我剛嫁到風家時,看見的那個躲在門後哭泣的小小孩童……”

  聽著她的腳步聲遠去,風禦庭眼中有淚,呆呆站立不動。

  “大嫂剛嫁到風家不久,我娘就病重了,是大嫂象親生女兒一樣照顧娘,親自端湯喂藥,噓寒問暖,為了這個,大娘頗有微詞,存了不良印象,一直待她很是冷淡,這個,後來也影響到大哥的感覺。娘去世以後,我很傷心,有回躲到山上去哭,不慎跌下山昏了過去,是大嫂找人連夜把我找到,才使我離於狼口,僥倖脫險……大嫂待我,就象姐姐一般,她的心意,我自然不能辜負。”風禦庭摸到白素素留在桌上的錦盒,握在手中,喃喃說道:“只是,這藥,這藥,我實在不想吃的。”

  慕容襄歎口氣,說道:“是,不吃就不吃吧,隨你。”他就算眼睛恢復了光明,心裡亮堂不起來,也是枉然。再說這藥有什麼問題沒有,現在還說不清楚,不吃也罷!

  風禦庭也不說話,沉默半天,方才摸索著,打開手中的錦盒,手伸進去摸了摸,慢慢遞與慕容襄。

  她接過一看,這錦盒中裡面卻是一顆棗紅色的丹藥,有股異香,從此之外,平淡無奇。

  “這藥丸,我先找人驗驗真偽,再還給你。”她把錦盒收起來,放入懷中,又說道:“禦庭,我要去趟雲山,沒有一兩月時日,是回不來的。旅途寂寞,你與我同行可好?”話是徵求他的意見,其實是不想把眼瞎的他一個人扔在這清平山莊,相思成災,徒增煩惱;再說她也實在不放心風燦堂,真不知他還會不會用另外的手段去對付禦庭呢!

  原以為他會爽快答應,慕容襄望著他,等了半天,才聽見他悄然出聲:“對不起,子非,再過幾日便是我娘親的忌日,我這次回來,便是要想在她墳前跟她說些話,好好拜祭一番。所以雲山之行,我不能同行……你那侍衛不是一般人,一路有他保護,我也放心,你自己好好保重!”

  慕容襄有點失望,轉念一想,這樣也好,少個人在身邊,也少些牽絆,阮慎言武功雖好,萬一遇到什麼搶匪歹徒的,自己已經是如此羸弱了,再加上個眼瞎無力的風禦庭,累贅太多,一點勝算都沒有。那風燦堂,現在是正為神秘勢力對清平山莊所屬商業的蠶食鯨吞,而苦惱不已,一心撲在自家的生意經營上,費盡全力去挽救,再靠自己臨走前跟他再吹吹風,下點猛藥,他沒有精力,也實在不敢再找禦庭的麻煩了。

  “那好,我等下就去吩咐,命他們準備行裝,明日一早就啟程!”慕容襄想到很快可以見到若塵與呂征,說不定還能碰到師父,心中興奮異常,連話聲都變得微微發顫。

  “子非,怎麼這樣激動,這樣得意?那雲山有你熟悉的人嗎?”風禦庭有些好奇。

  “呵呵,只是有幾個老傢伙,和一個小朋友而已。”慕容襄笑道,多年未見,還真是有些想念,尤其師父與呂伯伯成天唇槍舌劍,鬥來鬥去,與他們呆在一起,想到什麼說什麼,日子倒是輕鬆自在多了。還有若塵,數年過去,也不知長成什麼樣子了,是否有了高深的武藝,心性氣質又是如何了……這些疑問,光想也想不出來,還是親自去趟雲山,見到本人,一看便知。

  “對了,這北錦城中,可有什麼獨有的物事?我想給我那些長輩和朋友帶些特產過去。禦庭,你梳洗下,等下陪我去街上逛逛,好不?”慕容襄突然想起,問道。

  風禦庭點了點頭,總算露出一絲笑容,說道:“好,你等我。”隨即吩咐嶽不才下去準備溫水梳洗更衣。

  慕容襄見他站起身來,行至床邊,卻是解著腰帶,慢條斯理脫起身上的衣衫來,本是夏季,衣衫也不多,只此一件,裡面卻是空無一物,直接露出他淺麥色的胸膛來。

  慕容襄呆看了半晌,才明白過來他在做什麼,這傢伙,也不打聲招呼,她不由得面上一紅,咽了下口水,悄悄背轉身去。這個風禦庭,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想不到身材還不錯,不瘦不胖,挺拔適度,呵呵。

  嶽不才進來,看見背朝裡面的慕容襄,有些不解:“慕容公子,你怎麼……”

  慕容襄尷尬笑笑,看到那地上未幹的酒跡,靈機一動,說道:“這屋子一股子酒味,太臭了,我正要出去透透氣。”說著,大步走了出去。

  不一會,風禦庭也梳洗好了,換了身乾淨衣服,神清氣爽走了出來。

  “子非,走吧。”他含笑說道。

  慕容襄呆了一下,望著他的臉,心底有絲詫異的感覺,同一個人,不過是洗了下臉,梳好頭髮,換了身衣服,這前後的神采氣質竟是差別如此之大,眼見他頂著耀目的陽光迎面走來,她仿佛又看見了明月寨中,紫薇花下,那個風姿卓越的男子。這樣的風禦庭,才配得上這曖日公子的稱號!

  由阮慎言駕了馬車,兩人乘了,朝那北錦城中行去。

  一路上,慕容襄滿面笑意,止不住掀簾朝車外望去,這北錦城真是不錯,街道寬敞,道路平坦,房屋高大,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叫賣吆喝之聲不絕。茶樓酒肆,商行店鋪,到處是大聲說笑,大聲吵鬧,嘈雜中又帶著幾分獨特的親切。比起南棠的雅致,這爽朗大氣的感覺,卻是別有一番風味。

  “禦庭,坐在車上,只能是走馬觀花,我們下車去走走吧。”慕容襄笑嘻嘻說道:“這裡的人說話做事好爽朗的感覺,我實在喜歡!”

  風禦庭隨她下了車,兩人並肩而行,阮慎言將馬車隨便停在路邊,也不管其他,疾步跟在慕容襄身後。那馬車是在清平山莊所取,車窗處印有清平山莊特有的標誌,北錦城裡的百姓,個個都是識得的,除了尊敬仰望之外,誰也不敢上前妄動。

  遠處傳來陣陣馬蹄聲,卻是一隊人馬從城門外疾馳而來,眾人聽得聲音,紛紛轉頭望去,但見騎騎神駿異常,人人盔甲整齊,不知是哪裡來的士兵,雖是騎在馬上,卻隊形有序,神情肅穆,顯出震撼人心的氣勢來。

  慕容襄暗地裡喝了聲采,不錯,不錯,這樣訓練有素!她拉住風禦庭,停了下來,退到路邊,想著好生看看這挾勢而來的人馬,究竟是誰人的隊伍?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13:06

[卷二  遊歷天下逞豪強:第十八章  少年將軍]

  馬群從身邊疾馳而過,鐵蹄錚錚,塵土飛揚,頗有些雄關漫道,邁步重越的氣度。

  慕容襄正要稱讚幾句,不經意看見旁邊店鋪裡奔出一名三四歲的小娃兒,許是大人疏于看管,竟晃動著胖胖的小手,興高采烈朝那人馬跑去!

  “小心!阮侍衛!”慕容襄叫了一聲,邁出幾步,身旁的阮慎言身形一動,倏地奔出三丈有餘,一掌輕劈迎面而來的馬兒,另一隻手去抓那個就要撞上馬群的小身子。

  那馬上的騎士,幾乎同時勒住韁繩,往後生生一扯,胯下的駿馬卻是受了驚,狂嘶一聲,戾氣橫生,沖往路邊,那騎士驚呼一聲,但見馬兒已朝這邊茫然站立的風禦庭撞過來。

  慕容襄見情形危急,想也不想,沖了過來,本能將他往一旁狠狠推開,自己卻毫無防備,完全置身于驚馬的怒蹄之下!

  “公子!”那邊,阮慎言隨手將小孩朝路人手裡一塞,回身來救,卻仍是晚了一步,眼睜睜看著那馬兒前蹄高高躍起,朝慕容襄身上重重撞去。

  我命休矣!她雙眼緊閉,面色發白,直立不動,電光石火的刹那,心中轉過無數念頭:

  這次,真的死掉了嗎?多半會。既然如此,那她就表現得鎮定一點吧,死得悲壯一些吧。

  哥哥,他會突然出現來救自己麼?應該不會,這分別的時日,長久得她都已經快想不起他做死神時的模樣了。

  禦庭,她若為了救他而死,他會不會難過內疚呢?一定會的,他原本就是那樣多情善良的人啊。

  若塵,本來想來看你,無奈上天要收我的命去,只好失約了。

  爹娘,祖母,二姐,涵兒,小綠,紀宣,陳齊,阮慎言,師父,呂伯伯,霽雲哥哥,皇帝,蕭丞相,韋大人,……咦,還有好多好多的人,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十年來欠下的感情債還真多!不能一一跟他們告個別啊,真是遺憾。

  ……

  怎麼象在拍電影,盡是慢鏡頭啊,她都想了那麼多人和事了,這馬兒還是沒有撞上來,怎麼回事?

  慕容襄有絲疑惑,慢慢地張開眼睛,自己竟是被另一馬上之人抓了後背,懸在半空!

  她吃了一驚,抬頭望去,眼前卻是一張陌生的臉,粗黑的眉毛因探究的意味而微微上挑著,明亮的眼眸瞪著自己,閃過一絲好奇,挺直的鼻樑,翼尖隱約溢出汗意,緊抿的薄唇,周圍一圈青色的胡茬,面容略帶一點疲憊,銀白色的頭盔下面垂下幾絲淩亂的發,同色的鎧甲上有幾抹乾涸的暗紅血跡,但整個人流露出的卻是說不出的威武霸氣。眼前的男子,沒有風禦庭的俊朗瀟灑,卻是英氣逼人,男人味十足,陽光照射下,便如同天神一般。

  “你,不準備放我下來嗎?”見他一直盯著自己,她也不甘示弱,睜大眼睛,瞪視回去。

  “哈哈哈……”男子大笑出聲:“暫時,還沒這個打算!”說著,長手一伸,變抓為抱,將她單薄的身子摟過來,放她坐在自己身前,孔武有力的手臂環繞在她的纖腰之上,精壯結實的胸膛貼上她的後背,卻是喝了聲“駕”,同時雙腿一夾,撇開目瞪口呆的眾人,朝前方疾馳而去。

  那隊伍前方的鐵騎,一見男子的坐騎過來,紛紛退至街道兩旁,自覺讓出一條空路來,讓他飛馳過去。

  “阮侍衛……”風禦庭聞聽聲音不對,焦急叫出聲來,雙手藏於袖中,業已緊握成拳!

  不待他說完,阮慎言雙足急蹬,已如離弦之箭,快若光影,朝男子坐騎遠去的方向,追了出去。

  “下去!”阮慎言奔至一騎面前,縱身躍起,將馬上之人拉了下來,自己取而代之。——有了馬兒助力,確實比雙足快得多了。

  慕容襄坐在男子身前,聽得耳畔呼呼風聲,她不會騎馬,身子又嬌弱,自是面色蒼白,手足冰涼,嚇得不輕,即便如此,她也並不為自己擔憂,直覺認為,面容氣質如此出色的男子,不像是壞人,應該不會為難自己吧。

  “你不怕我麼?”男子附在她耳邊問著,因為駿馬飛馳的緣故,話聲夾著風聲,不甚清晰,是以必須要貼得緊緊地說,那熱乎乎的氣息,吹在她耳畔,癢癢的,引得她身子微顫,實在不舒服得很。

  “還好,如果你騎得慢一點的話!”慕容襄忍住胸中有些反胃的感覺,側頭大聲說道。

  男子聞言,又在背後發出悶悶的笑聲,這個絕色少年到底是誰啊?說話做事實在特別,今日這番鬧騰,倒是大大紓解了他這幾日來的愁苦與鬱悶,真沒想到,自己還能笑得出來,在赫連兄弟被那陰風山寨的惡賊砍下頭顱,懸掛在寨門旗杆上之後!

  想到這裡,他眼神一暗,扯了韁繩,將馬兒的速度漸漸放緩下來。

  “公子!”背後傳來阮慎言的呼聲。

  慕容襄答應了一聲,卻見此處已不是繁華熱鬧的北錦城,而是城外的一處空曠地帶,男子停住前行,一個俐落的動作,跳下馬來,只輕輕拉住韁繩不動。

  沒了男子的庇護,慕容襄一個不穩,險些跟著摔下馬來,她驚呼一聲,趕緊抱住馬鞍,伏在馬背上,一動不動,姿態很是狼狽。

  阮慎言見狀,棄了坐騎,幾個翻騰,飛身過來,在馬前站定,面朝驚魂未定的慕容襄,伸手過去,急急問道:“公子,你沒事吧?”

  “我沒事。”慕容襄皺了皺眉頭,強自忍受胸中的不適感。也許這男子有什麼難言心事,才拉了她一起策馬狂奔,她坐在他身前,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怒氣、心痛與悲傷!那樣強烈的感覺,讓她也跟著有些難過起來。

  “你是哪家的公子哥兒?北錦男兒,鮮有你這樣不會騎術,膽小懦弱的!”男子背負雙手,身子立得筆直,一身銀色盔甲,在陽光下閃爍著炫目的光輝。

  “誰說我是北錦人士?這位兵哥,凡事不要理所當然。”慕容襄由阮慎言扶著,小心下得馬來,淡淡說道,因為他輕視的口吻,語氣卻是有些不悅。

  “公子,這是當朝兵部右侍郎,冷君毅將軍,不是一般的兵哥。”阮慎言在一旁提醒道。

  男子不動聲色,問道:“你認識我?”他朝阮慎言定睛細看,心中有了模糊的印象:“你是三殿下身邊的侍衛?”

  阮慎言抱拳行禮,恭敬說道:“卑職見過冷將軍!”他是殿下身邊的人,身份地位也是不低,但對這位戰功赫赫的少年將軍,卻是發自內心的敬佩。

  “喂,那個,你們聊夠沒有,我暈馬,好象不行了……”慕容襄按著胸口,表情痛苦。

  阮慎言急急過來,冷君毅卻比他更快一步,一把將慕容襄扶住,伸手輕拍她的背,幫她順氣。

  慕容襄只覺得胸中翻騰,哇地一聲吐了出來,唉,這個身子真是太嬌氣了,騎個馬而已,居然還會有暈車暈船的反應!

  “謝謝!”吐過之後,感覺好了一點,她接過阮慎言遞過來的帕子,擦了下嘴,感激說道。

  冷君毅轉身從馬鞍處取下一個水壺,搖了搖,走了過來,打開蓋子,遞到她面前:“來,喝一點,漱下口。”

  慕容襄看他一眼,奇怪自己對於這個罪魁禍首,竟是一點也不計較。

  她也不客氣,接過來仰頭便飲進一大口,在口中咕嘟數聲,又自吐了出來,感覺身上好了很多。哦,那水壺原本只有半壺,想必是他先前喝過,好像他們都沒有想到要擦下壺口,那她喝的同時,不是也嘗到了他的口水?

  一想到此,紅暈頓時染上她的臉,陣陣熱力讓她不禁垂下頭去,不敢去看身邊之人。

  阮慎言有些奇怪,最近公子怎麼老是臉紅,上回從風公子房中出來,面上也是紅雲不斷,這回在冷將軍面前,也是紅霞滿面,怎麼也不象公子平日爽朗的性格啊!

  “哦,你就是南棠公子襄?”冷君毅對她一陣打量,見她一身月白色的衣衫,雖因為身子不適,面色愈發蒼白,但對於她清雅的氣質,精緻的五官,卻是絲毫未損,他忽然有些明白,先前就聽說,清平山莊莊主大婚,很是氣派,賓客盈門,就連名滿天下的明月公子,都從南棠給請了過來。而眼前這位絕色少年,應該就是那人人仰慕讚頌的神仙公子吧!

  “慕容襄見過冷將軍!”她拱手作禮,客氣說道,阮慎言在皇宮裡呆得久了,也是個眼高過頂的人,他方才對這冷將軍如此恭敬,那這人應該也是個大大的人物吧。好像她多年前也有聽過什麼冷將軍,但當時沒注意記下,也就漸漸淡忘了。

  “方才是君毅無禮,跟慕容公子開個玩笑,還請公子不要介意!”冷君毅抱拳歉意說道,剛才見她吐得眉心緊皺,面色慘白如紙,不知為何,他的心也跟著刺痛起來。

  “無妨,我這點小小苦痛,比起將軍心中之殤,卻是不足一提。”慕容襄歎了口氣,看著他,幽幽說道。

  冷君毅聞言,瞪視著她,但見她一臉關切與理解,那明媚的目光,直直望過來,一直望進自己的心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13:33

第十九章 月夜相逢  

北錦城外,再往東北方向十八餘裡,有一九峰山,其中溝渠縱橫,峰巒起伏,地勢十分奇險,易守難攻。話說有一兇殘剽悍的土匪頭子,名喚陰老三,拉了一幫子匪徒,利用險要的山川形勢,在那九峰山上建了一個陰風寨,割據一方,稱王稱霸,風高放火,月黑殺人,打家劫舍,姦淫擄掠,給附近百姓帶來無窮的災難。

這陰風寨的異軍突起,發展壯大,卻也就是這最近十年的事情。之前還因為賑災安民大事,朝廷無暇顧及,只令當地所駐軍隊幾次三番派兵前去鎮壓,但都是損兵折將,鎩羽而歸。如今災情已過,好歹喘過氣來,當今皇帝軒轅無極便下了決心,堅決剿滅陰風寨,去除這個朝廷的心腹大患,還北方民眾一片朗朗晴天。

冷君毅,是原大漢國兵馬大元帥冷靖臣的長子,本來一直駐守大漢西北邊境,因為英勇善戰,所帶隊伍紀律嚴明,作戰勇猛而著稱,在軍中威名遠播,更因為數次與邊境鄰國的交戰中,大敗對方的軍隊,令當今皇帝軒轅無極大為讚賞,年紀輕輕,就已經位至兵部右侍郎,在軍中的地位,僅在現任兵部尚書、兵馬大元帥傅泰之下。也許就是這個原因,當今皇帝才下令讓他帶一千精兵,到九峰山去剿滅匪患。

隊伍剛在離九峰山附近駐紮下來,剿匪計畫還未來得及展開,就傳來一個噩耗:先前派出去的一名偵查敵情的士兵,化妝成普通的過路商販,從那陰風寨附近經過,不想竟被路上暗藏的土匪放了冷箭,他負傷之後,還是動手解決了幾個嘍羅,但因為寡不敵眾,被土匪亂刀砍死,還割下頭顱,吊在那陰風山寨寨門的旗杆之上!

當冷君毅看到被那陰風寨逼迫的兩名砍柴村民送回來的無頭屍體,氣得渾身發抖,當場落下淚來,那亂七八糟的刀痕,粗略一數,足足三十有餘,每一刀便如同狠狠砍在他的心口上一般——那可是跟隨了他多年,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啊!

事已至此,他當即帶了一隊騎兵,親自去到九峰山下,激戰半日,也只是挑了陰風寨設在山腳和半山腰等地的幾個重要據點,敵方死傷七八十人,其實力卻並沒有實質的損失。如此一來,已方軍心卻是有些渙散,人人皆是疑惑,那陰風山寨到底是些什麼人,如此神通廣大,處處占到上風,竟連天朝赫赫有名的冷將軍都對他們奈何不得!

冷君毅首戰即不討好,又丟了弟兄性命,還要安撫軍隊士氣,又為京中糧草未到而擔憂,心中愁苦鬱悶,眼見天色已晚,索性未回駐地,直接來這北錦城內,我北錦府尹補些供給,正好在街上遇到慕容襄一行,於是便有了方才的一幕。

“冷將軍,如果信得過,我倒是願意當一名聽眾,把你的心事說出來吧,我不是你的手下,可能也沒那麼多顧忌。”慕容襄眼神坦然,冷靜說道。

在慕容襄清澈如水的目光下,冷君毅簡單進述了剿匪的緣由與經過,一時間,只覺得面前的少年仿佛有莫大的魔力,使得自己心門大開,憋在心裡的話,不知覺向她傾訴出來:“我那派去偵查的赫連兄弟,才二十歲,家裡剛剛給他娶了媳婦,出征之前,我們大夥還去喝了他的喜酒……”說著,饒是七尺男兒,畢生戎馬,錚錚傲骨,也忍不住雙肩顫動,虎目含淚。

阮慎言聞言,心中有些了然,早聞北方匪患猖獗,那比起惡名昭著的陰風寨來,沙通海他們的明月寨就只是劫點富人錢財,真的不算什麼了。

慕容襄聽了他的講述,同情說道:“冷將軍,節哀順變,那已逝的兄弟還等著你去為他報仇雪恨!但是,這個剿匪任務疑點甚多,不知將軍下一步有何打算?”

冷君毅驚奇看他一眼,將怒氣與衝動平復下去,目光爍爍,注視著她:“是的,我也有所察覺,正要回去與副將連夜商議,早聞慕容公子聰穎睿智,天下聞名,我很想聽聽公子的意見,不知公子可願與我一同前往?”

慕容襄正要點頭,忽又想起仍在北錦街上的風禦庭,當即說道:“對不起,冷將軍,方才我還有一位朋友,他眼睛看不見,找不到我,一定很著急,我必須先回去跟他說明情況,隨後再過來拜訪將軍!”

冷君毅點了點頭,說道:“那好,公子請先去尋找你的朋友,我們過後再敘。此去十五餘裡,有一片楊樹林,那裡即是我軍駐紮之地,我在營中恭迎公子大駕!”說完,向她抱了抱拳,隨即翻身上馬,再深深看她一眼駕了馬飛馳而去。

慕容襄望著那絕塵而去的背景,呆了半晌,這才回頭說道:“阮侍衛,我們也回去吧,禦庭,該等著急了。”

回到北錦城中,大隊人馬已然離去,街道上又回復了之前的平靜,只是過往人們都在談論著方才的驚險一幕,突見他們回來,都是面露驚奇神色。

風禦庭正呆呆立在馬車旁邊,聽得響動,大喜出聲:“子非,你回來了啊?你剛才去哪裡了,害得我好生擔心,生怕你出什麼意外!”

“我沒事,遇到一個朋友,聊了一會。”慕容襄輕描淡寫說道,忽然想起一事,隨口問道:“禦庭,你知道誰對這東北方向的九峰山地形比較熟悉啊?”

風禦庭不假思索說道:“岳叔啊,岳叔進山莊之前,一直都住在九峰山附近的村子裡,我小時候,他還帶我去他的村子玩耍過呢!”

哦?岳叔熟悉地形,那真是太好了!慕容襄思量著,等下回去找岳叔,好生請教下與這九峰山有關的事宜,等見到冷君毅時,自己對這土匪窩的大致情況,心裡也算有個底。

夏天的夜晚,暑氣已散,微微有絲涼意。

阮慎言叫了陳齊,兩人駕了自家馬車,從清平山莊後院出來,直直朝那城外方向行去,車簾微動,一隻纖纖細手挑開簾子,露出慕容襄清俊的素顏,她換了身乾淨俐落的勁裝,神采奕奕坐在車上,把那即將參與的剿匪任務,想成一次難得的冒險奇遇,不禁心情大好。

“咦,風公子?”車外,阮慎言低低叫了一聲,將馬車停了下來。

只見風禦庭一襲白衣,孤單一人站在路邊,正面朝他們,面色清冷,周身隱隱忍著怒氣。

慕容襄向其餘兩人噓了一聲,小心下得馬車,陪著笑臉:“禦庭,你這麼有閒心,站在這裡吹吹風啊?”

“我聽說有人不知好歹,人生地不熟的,就想去那九峰山探險!“風禦庭冷冷說道。

慕容襄心知不好,自己本來是千叮囑萬囑咐,就怕岳叔洩露了消息,她實在不想禦庭也摻和進來,跟著她去冒險的,因為,她這一去,跟其他人說的倒是只去看看,幫著出點主意;實際上,她是想要參與到這剿匪的整個過程的!開玩笑,前世的剿匪影片也算是看了不少,沒想到穿越到這個朝代,竟然碰上真刀真槍的實戰,自然是不能置身事外的,再怎麼說,也要親身經歷下啊。

她訕訕笑道:“我們跟岳叔開玩笑的,聽說那九峰山地勢奇險,就憑我這身子,探險?哪裡敢啊!今晚我們只是出門去看看北錦城的夜景,明日就要走了啊,好歹留個回憶吧。”話是如此,心裡卻想著,與冷君毅的徹底長談恐怕是不能如願了,要不先回山莊去,等到明日一早與莊中眾人話別後,再正大光明前去。——禦庭不是說要去拜娘親嗎?那時他便不會再跟著他們了。

仿佛洞悉了她的心思,風禦庭忽然溫文一笑,從袖中取出一卷布樣的物事,淡淡說道:“是麼?難得子非今晚來了雅興,要去觀賞風景,那我就不打擾了,我原本還想著與人討論下這九峰山的地理詳圖呢……”

九峰山?地圖?慕容襄微微發愣。

只見他神情自若,又開口說道:“我還未眼瞎的時候,因為覺得有趣,就自己畫過九峰山的地圖,自認為天底下,沒有比這個更詳盡的了——難道我沒有給你說過嗎?”

慕容襄歡叫一聲,跳了起來,直直奔向他:“禦庭!”問了岳叔半天,對那九峰山的地勢,也只是有了一點粗略的瞭解,照他的講述,提筆簡單畫了下,卻是粗糙淺簿得連自己都看不過去。之前在蘭心閣讀過的地理典籍中,對這九峰山的敘述也是少之又少,只有一個簡單的方位及特點介紹,正在發愁呢,在這封閉落後的朝代,又哪裡去找一本類似《徐霞客遊記》這樣的著作,甚至是一張詳盡的地圖呢!如今風禦庭手裡的圖卷一亮相,自然是喜不自禁了。

風禦庭上前一步,正要說話,沒料到慕容襄忽然奔來,收勢不住,一下子撲到自己懷裡,伸手便去抓他手裡的圖卷。

第一次發現冷靜穩重的明月公子也有這樣著急的時候,看來這個地圖對她來說很重要,風禦庭掩不住得意的神采,好笑地放開她,讓她滿面欣喜地打開圖卷,一一細看,邊看邊不住點頭。

合上圖卷,慕容襄歎了口氣,大聲說道:“禦庭,我真不知說什麼好了,你真是個天才!”

風禦庭收斂了笑容,俊顏上愁雲浮現:“這樣的天才,還是不配跟你們同行嗎?”

慕容襄重重拍了他的肩頭,笑駡道:“我知道錯了,原來什麼都瞞不過你的,既是如此,那就上車吧!”她停了下,大言不慚補充道:“那冷君毅應該想不到,我們這兩個天才人物,就是要趁著夜黑風高,一探他的營地去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13:52

第二十章 勝算幾何

此刻正是子時,九峰山三五裡外的楊樹林裡,兵營帳篷成片分佈,整齊有序,帳外燃著幾堆篝火,巡夜的士兵正三五成隊,握緊手中的長槍,在帳篷周圍來回在巡視,雙眼警惕地搜索著每一個角落。

營地的中心地帶,有一頂比其他略大一些的帳篷,質地內設卻也差不太多,帳內燈火未滅,有一名素衣男子正伏在青木案幾之上,借著那油燈的光亮,在攤開的羊皮卷上細細勾勒,忽而凝神不動,沉思片刻之後,又自提筆,再添上幾處。

帳簾一掀,一名濃眉大眼,全身盔甲的青年將領走進帳來,喚道:“將軍,夜深了,你該歇息了!”

冷君毅聽得是副將向建的聲音,並不抬頭,問道:“兄弟們都睡了嗎?目前有何情緒沒有?”

向建走近身來,在他對面一屁股坐了下來,也不隱瞞,直接說道:“有些睡了,還有些沒睡著,正在發牢騷,說這次剿匪來得匆忙,也來得窩囊,給塊硬骨頭,卻也不配副好牙口!”

冷君毅停下筆來,瞪他一眼:“都胡說什麼!匪兵一千人,朝廷也給了一千兵,一對一了,還在計較什麼,難道我們這正規軍隊,在戰場上跟那高大強悍的夷人韃子拼命都不怕,還怕了幾個占山為王的匪賊不成!”

向建哼了一聲,恨恨說道:“說是一千精兵,但真正到手的,除了我們自己從秦門關帶回來的幽雲十八騎之外,其餘盡是些老弱病殘……”

“向副將!”冷君毅打斷他,站了起來,疾步走到帳簾處,掀簾朝外面看了看,見賬外並無人跡,這才大步回來,沉聲說道:“這事你我心裡有數就行,切莫讓軍中兄弟聽到,自毀信心!”這次領兵之事確實蹊蹺,皇上在大殿之上親口宣佈,由他帶精兵一千,前往鎮壓北方匪患,下來也是親手將調兵之虎符交給他,並與傅泰所持的虎符一道,在京城駐軍之中調撥軍隊,不想卻是一幫早已閒置不用的老弱病殘,幾乎連戰場都沒上過!未能細想,他已領兵北上——那大殿之上,皇上被汝陽王慫恿,就只給了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之後,如果陰風寨還繼續存在,所有人等便依軍法處置,所以一領了兵,就整隊發力狂奔,哪裡還有時間去爭辯這軍隊良莠與否的問題。

向建自知失言,低低應了一聲,垂頭去看那案幾上的圖樣:“咦,將軍所繪的可是九峰山的地圖?實在太好了!”真是佩服啊,將軍也是第一次來這裡,前後不到三日時間,繪出的地圖上山峰河流皆有標注,也是頗為詳盡了。說起這地圖,他也是一肚子氣,到九峰山之前,在北錦當地駐軍參將那裡,說到之前曾經數次剿匪,竟然連一張九峰山陰風寨匪營的地圖都拿不出來,無奈之下,將軍只好親自目測繪製,看著將軍白天部署戰役計畫之余還要四處查探地形,晚上更是熬更守夜辛苦作圖,他真是氣得直罵娘!

冷君毅聞言搖了搖頭,指著那羊皮圖樣說道:“這九峰山地勢確實複雜,沒有十天半個月時間,根本沒法繪出一張稍微能看的圖來,但時不我待,眼看限期快到了,還哪裡有空閒來作圖,只能將就用下,不管怎樣,最多兩日後,我們必須強攻上山了!“

“媽的,都怪那些老……那些老兵,牽牽絆絆,在路上耽誤了時日,要不依我們以往的腳力,早該提前個七八日便到了這九峰山了!”向建忍不住埋怨道,都說用兵貴在神速,他們在路上耽誤了不少時間,現在連迴旋的餘地都沒有,強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冷君毅輕歎一聲,忽地想起一事,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子時了,將軍。”向建一邊湊過去看那地圖,一邊隨口說道。

子時?已經這麼晚了?他皺起眉頭,自語道:“不知今夜他還會不會來了?”

向建聽得含含糊糊,見他一臉期待的神情,不禁問道:“將軍在等誰麼?”

冷君毅總算臉上露出一抹笑容,欣然說道:“我今日在北錦城裡新結識的一個朋友,我邀他過來一起商議下剿匪的事情,他倒是答應了,就不知是何時能到?”想著那少年衰弱的身子,蒼白的臉色,他心裡有些擔憂,這一夜,可能是沒法來了吧!

向建看著他時而欣喜,時而憂心的神情,心裡大為詫異,將軍等的朋友是何方神聖啊,竟讓將軍如此牽掛,自己跟隨將軍多年,這樣的神情,從來都沒過的。

兩人各自想著心事,突然聽到賬外有人報導:“啟稟將軍,營外有人自稱是將軍的朋友,複姓慕容……”

話還未說完,已被冷君毅急急打斷:“人在哪裡?帶他進來!”想著沒對,又改口道:“算了,我這就去接他!”說著,邁著大步走出帳去。

向建心中稱奇,也跟在他身後,步出帳外。

兩人沒有走出幾步,只見迎面走來三名男子,前面兩人並肩而行,月光照在面上,一個俊朗出塵,一個清美脫俗,直把向建看得呆住,若非事先知道是將軍的朋友,自己便真要懷疑是從那月宮之中走出來的仙人一般。

“慕容公子,你終於來了!君毅已經等候多時了!”冷君毅爽朗大笑,雙手伸出。

“冷將軍!”慕容襄應了一聲,微微側身避了過去,繼而抱拳行禮,瞅見他未著戰袍盔甲,而是隨意穿了一身素衣,面容清爽,身姿挺拔,與白天威武莊嚴的模樣相比,又是一種特有的秀逸,真真是賞心悅目的男子!

冷君毅本是去握她的手,不斷被她避過,心想初初相識,慕容公子神仙般的人物,自然是矜持些,不若自己這樣的粗人,也不在意,再轉身風禦庭,有些疑惑:“這位是……”

“我是子非的朋友,姓風。”風禦庭淡淡說道。

又來了,慕容襄嗅出風禦庭話中的一絲不友好,想是他心裡又生出自卑來了,於是替他介紹道:“這是我的朋友,風禦庭,清平山莊的二公子!”

“曖日公子?”冷君毅吃了一驚,今日自己不知是什麼運氣,把當今兩位絕世佳公子都遇到了!

一陣寒暄客氣之後,隨後又分別介紹了向建與阮慎言,眾人這才前後走進帳去。

待得大家在案幾前坐定,冷君毅見慕容襄盯著案上自己所繪的羊皮圖卷不住摣,不由得慚愧說道:“這個圖,確實繪製得太過草率了!”

慕容襄方才見那墨蹟甚新,尚在懷疑,現在聽他一說,確定此圖是出自他之手,再一細看那圖中格局,心中也很是佩服,想著自己身為女子,果真是方位感差了許多,在這兩名男子面前,單是這繪圖一事,便的確要甘拜下風。

“將軍此圖尚缺些時日考證,我手裡倒是有一現成的九峰山詳圖,今日便借花獻佛,送給將軍了!”說著,她從袖中取出風禦庭所繪的地圖,呈了過去。

冷君毅有些詫異,將圖卷接過,急急在案上攤開,手指一一掠過那標識詳盡的山脈走向、山谷要道、河流流向等等,邊看邊點頭,待得流覽一遍過後,抬起頭來,與一旁的向建資的了一個欣慰的眼色,朝慕容襄抱拳說道:“慕容公子,這地圖對我們十分重要,君毅在些謝過了!”

慕容襄指著風禦庭說道:“這個圖是禦庭畫的,不用謝我,謝他去!”

風禦庭只微微笑著,並不說話。

冷君毅歎道:“有兩位在此,君毅真是底氣足了很多,已經等不及要跟兩位徹夜長談了!”

慕容襄道:“呵呵,實在不敢當啊!冷將軍,路上我已經把你跟我說過的情況給禦庭大致說了,你先說說你的想法吧,我們洗耳恭聽。”

冷君毅沉吟一陣,將之前與向建談論的情況,從貿然調兵,到良莠不齊,從期限倉促,到途中受阻,從赫連身死,到糧草短缺,如此種種,一一向慕容襄等人道出。

“冷將軍,據你所說,那赫連將士身中三十幾刀?”慕容襄皺眉問道:“我在想,一個普通的過路商人,若是劫財遭到反抗,一兩刀命中要害就行了,為何如此兇殘?還要確下頭顱掛與寨門示眾?這是怎樣的一種恨意?襄實在有些不解!”

冷君毅有絲不解道:“慕容公子的意思是……”

風禦庭把話接了過去:“子非的意思,是以為這幫匪賊是根本沒把赫連將士將士當作普通商人。”

“不錯,你說先前北錦駐軍曾經數次剿匪,都是一敗塗地,我偏偏就不相信,烏合之眾,平日裡欺壓掠奪平民百姓也就是了,怎麼可能敵得過朝廷的軍隊!”慕容襄冷顏說道:“我在想,那陰老三憑什麼與朝廷軍隊抗衡,憑什麼處處占儘先機,難道是有內應?有人暗中得了好處,難他事先提供情報?”前世這樣的影片看得多了,那警匪一家的情節,自然是再熟悉不過了。

冷君毅搖了搖頭,神情嚴肅,大聲說道:“慕容公子此言差矣,我信得過底下的兄弟,他們絕不會做那與匪賊勾結之事!”

慕容襄瞪他一眼:“我也沒說就是你手下之人啊,不過是猜測而已,如此一來,要防備的事項則更多,一旦失敗,好給自己留條後路!”

向建見兩人意見相左,好言勸道:“慕容公子,將軍已決定兩日後強行進攻上那陰風寨,有了風公子的地圖,我們的把握便又增大了幾成!”

慕容襄直直望著冷君毅,問道:“強行進攻那易守難攻之地,不知將軍的勝算卻有幾成?”

冷君毅想了想,答道:“我帶幽雲十八騎作為前鋒營挺進,其餘人等殿后,這勝算的把握,應該在四五成左右!”

“四五成?”慕容襄冷笑道:“只四五成的勝算,便去強行進攻,冷將軍,你把手下士兵的性命當什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14:30

第二十一章 另辟捷徑

此話一出,不僅是冷君毅和向建,就是一旁聽他們說著,面色清淡的風禦庭,也是有些驚訝,朝著她的方向微微仰起頭。

“難道公子在責怪我不顧兄弟的性命,一意孤行?”冷君毅挺起胸膛,目光坦然說道:“軍人的天職即是服從命令,軍令如山,縱是刀山火海,君毅也要是帶著軍隊硬闖的,哪怕只剩下一個人,也要戰爭到底!在強敵面前,真正的軍人,永遠是沖在最前面的!”

“公子有所不知,在過去每一次的戰役中,將軍從來都是衝鋒在前,廝殺最勇猛的,說到愛惜士兵的性命,末將認為,在當朝軍中,沒有哪位將領比將軍做得更好的了!”向建急著解釋道。

慕容襄歎了口氣,自己的心思,原是希望儘量減少人員傷亡,來奪取最後的勝利,如今只有四五成勝算,一場惡戰是無法避免的,她實在不想看到那血流成河的場景,只是,這樣的思想,卻怎麼跟這些信奉皇命聖旨的古人們解釋清楚呢!

“子非太善良了,他是想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剿滅匪患。但是子非,剿匪之事,並不若我們想像之簡單,必然要付出一定代價的。”風禦庭挑了挑眉,說道。

還是禦廷稍微懂得她的心意!慕容襄臉色倔強,咬了咬唇,說道:“若是一場戰役的勝利,要以無數弟兄的性命來換取,換作是我,我寧可不要!”說道,也不理眾人,自己湊近那九峰山的地圖布卷,仔仔細細研究起來。

風禦庭笑了笑,帶些寵溺的意味說道:“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子非這樣,冷將軍,看來你激怒他了,明月公子要開始耍小孩子脾氣了!”

眾人聞言,皆是相視而笑。

冷君毅望瞭望正埋頭認真查閱地圖的慕容襄,大半日不見,臉色還是那樣蒼白透明,挺秀的眉毛微微皺著,長長的睫毛因眨眼的動作不斷上下翻飛,宛如蝶翼般迷人,第二次近距離看著她,因為是油燈昏暗,並不若白天日光強烈,這張小臉在昏黃的燈光下便更顯柔美細緻,若不是瞥見帳外不時走動的士兵人影,以及帳內一張張神色各異的男子面容,他幾乎要自己正坐在那天上的宮闕之中,與神仙彈琴對弈,猶如夢中了。

正想得出神,忽然聽見慕容襄一聲低呼:“禦庭,這個地方是什麼?”

“哪裡?”風禦庭問道。

“九峰山主峰西側,靠近陰風寨的地方,你用青色微微點了一下,不細看,還差點看不出來呢!”慕容襄指著那處地方,引得眾人低頭細細查看,果然有一點不同。

風禦庭哦了一聲,答道:“那是一處絕壁,光潔如鏡,縱是久居山中的猿猴,都是無處落腳攀爬的,你就別打主意了!”

慕容襄並不氣餒,嘻嘻笑道:“真是如此的話,你風二公子也不會房間在此做下記號了,老實說吧,這裡可是有什麼出路?”

是麼?那易守難攻的陰風寨,除了陡峭奇險的進寨山路之外,難道還有不為人知的第二條路?這恐怕便是那山寨的匪賊,都是不熟知的吧?眾人聞言皆是面露驚奇之色,原來風公子居然還暗藏了一手!

“請風公子賜教!”向建已經按捺不住,站了起來,抱拳大聲說道。

風禦廷無奈一笑,說道:“子非,我只是隨意畫個符號,並不能保證什麼,如果到時通行不了,大家可不要怪我!”

慕容襄拍手笑道:“我們謝你還來不及,怎麼會怪你,別廢話了,快給我們說說!”她就說嘛,被丞相蕭桓看上的人物,絕對還是有些本事的,怎會是一個平庸之人!他沒尚未眼瞎之前,小小年紀,就已經能繪製如此精細的地圖,想必是當年對這九峰山的地形,也真是爛熟於胸了,真有什麼特殊的道路,自然是瞞不過他的。

冷君毅見慕容襄神情篤定,半信半疑,直直盯著風禦廷,看他有何動作。

但見風禦廷也不再客氣,雙手按在案台的圈卷之,先摸到上下左右四邊,再摸向四個對角,待確定方位之後,又細細摸了下全圖,然後抬起頭來,面朝眾人,一邊指向各處,一邊講解著:“這陰風寨的地形非常奇特,三面同峭壁圍合,其中一面便是那主峰鏡壁,高聳入雲,便如同三道天然屏障,飛鳥難入其間。山寨人等,一般只從正面寨門進出,應該沒有想到還有什麼捷徑可走。但是,我多年前曾因為好奇,從另一條路去到過以前的山坳空地,也就是現在的山寨之內——那個時候,陰老三還不知道在哪裡呢!”

真的有另一條路?眾人聞言大喜,不敢出聲,又聽他說去:“這另辟的山路,其實也就是我在主峰鏡壁的山體之中,無意中發現的一條山洞秘道,出口就在那鏡壁之上……”

“如果出口在鏡壁上,應該很容易發現啊!”向建說話爽快,聽得不對,急忙指出。

風禦廷並不因為他的打斷而生氣,只向著他說話的方向,好脾氣一笑,說道:“出口若是在平地之上,那當然是很容易就被發現。但是,如果出口是在半空之中呢?並且還有松樹雜草擋住大半,就算色澤微微有些不同,又有何妨?再說,那鏡壁也很是奇怪,居然還會返照出太陽光輝,看一回眼痛一回。換了是你,你會去久久凝視一道刺眼絕壁,仔細思量哪裡有石,哪裡有洞吧?”

“雜草也就算了,只是松樹有多大?”慕容襄問道,心想最好是大得可以站到五至十人才好!

風禦廷已然猜到她心思,答道:“夠大,樹齡想必已有好幾百年,正好擋住大半洞口,其根須深入壁中,軀幹橫斜,枝繁葉茂,足夠三五人藏身。”

三五人?倒也夠了。慕容襄心情大悅,毫不客氣在他胸口上捶了一拳,大聲說道:“真有你的,這麼一來,這九峰天塹,也要在我們腳下變為通途了!唉 ,禦庭,我發現,你 喝酒的時候,心裡鬼主意還真多,真可以去混個軍師什麼的來當當。”要不,等從雲山回來,邀他一起到京城去,委屈下,先給自己做個幕僚,日後再想辦法舉薦給皇帝吧。

風禦廷揉著胸口,假意呼痛,神情卻極是愉悅。

冷君毅面露喜色,朝向建說道:“向副將,你傳令下去,幽雲十八騎做好準備,備足繩索鐵鉤,不出意外的話,明日天一黑即輕裝上陣,從那鏡壁出口緣繩索而下,奇襲陰風寨,得手後,雙五色焰火為信號,裡應外合,其餘兄弟分作五列階段隊,潛伏於陰風寨正面入口處,一見信號,隨即進攻,力求全殲匪賊,為赫連兄弟報仇雪恨!”

他又轉向風禦廷,說道:“風公子,明日一早,請公子帶路,我們先去探一探那山中秘道!”

未等風禦廷回答 ,慕容襄已歡叫一聲,說道:“好啊,我最愛探險了!禦庭,那秘道中有什麼上古異獸,或者是什麼奇珍異寶?我一定要跟你們一起去看看的!”

“你不能去!”話音剛落,風禦廷與冷君毅幾乎同時叫道,臉上是不容置疑的關心與堅持。

“腳長在我身上,你們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不用理我!”慕容襄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阮慎言,臉上笑容逐漸擴大:“有你保護就行了,我不理他們兩個!”

“好。”阮慎言淡淡答應著。

冷君毅大為著急,這可是玩命的事情,還不知道那秘道之中有些什麼,那出口又是怎樣的險峻,這弱不禁風的少年公子,可不象他這般長年征戰邊關,泥水中摸爬滾打的粗人,想著那纖弱的身子可能會出點狀況,受到傷害,不知怎地,心中隱隱難受起來。

風禦廷輕笑一聲,說道:“既然子非有這個心思,要去就去吧,腳長在他身上,咱們又攔不住的,冷將軍,你說呢?”

冷君毅仔細端詳著風禦廷與阮慎言的表情,一個怡然自樂,一個面色平靜,心中有些了然,這兩個人,對這慕容公子是發自內心的維護,在秘道探險這個事情上,恐怕並不若表面上輕易應允這麼簡單。

次日一大早,眾人已經備齊物事,整裝出發。

冷君毅在那幽雲十八騎中挑選了三名輕身功夫較好的,與自己一道換上當地平民百姓的粗布衣衫,隨風禦庭從營地出發,沿著楊樹林邊緣地帶,前往九峰山山谷腹地,往風禦庭口中所提到的山洞秘道行進。

一行五人已走到幾乎看不見,慕容襄才從帳內奔出來,鈀鈀喚道:“喂,你們是不是把我給忘了?你們,等我,等我啊!”昨晚說得興起,一直到深夜,她瞌睡得很,實在忍不住,才伏在案幾上打了個盹,原想只是小小地眯一下眼,誰知一覺醒來,已是天色大亮,自己卻是蜷身在帳內的一張行軍軟床上,身上衣衫未解,只是被人蓋上了一層薄薄的毯子,雖是山林野地,風冷露重,身上倒也很是溫暖。只是,人去帳空,卻只剩了她獨自酣睡。

這些人,居然也不等她,就自顧自地走了!她恨恨想著,瞥見阮慎言站在帳外,沒好氣說道:“不是答應了我的嗎,卻原來也是跟他們一夥的,合起來騙我……”瞅見他眼望遠處的悵然神色,明白他們也是為自己著想,責備的話卻是咽在喉中,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阮慎言也不看她,只慢慢 說道:“冷將軍已吩咐下去,公子可在這營地之中毫無阻擋,來去自如!如果公子真的要去,卑職依稀記得冷將軍示意的路線……”

慕容襄擺了擺手,輕描淡寫說道:“算了,我知道我體弱力衰,去了也是添亂,就在這裡等他們回來罷!”話雖如此,心裡卻是忐忑不安,都說那九峰山地勢險峻,這探路之人,千萬不要出什麼事才好,他們兩個,一定要平安歸來啊!

略略有些遺憾地,她又折返帳中,隨意坐在那行軍軟床上,床上被褥甚是簡單,隱隱有著汗味,無意拈起毯子的一角嗅了嗅,正要皺眉,忽然想起這個帳篷應是主帥所有,那麼這床與這毯子,應該是冷君毅睡過的,她竟然在他的被窩裡睡了一晚!

她想著那日他在馬上將她摟在胸前的情景,再嗅著這被褥上男人身上特有的陽剛之氣,面上紅暈更甚,不覺癡癡出神,心思驟然亂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15:05

第二十二章 神兵天降

半夜時分,陰冷的山風吹得人身上一陣寒意,四周一片靜寂。

只聽得吱呀一聲,門開了,一個矮冬瓜樣的男子從屋裡摸出來,也不在意周圍有沒有人,隨隨便便解開褲頭,迎風而尿。

媽的,今天心裡煩悶,酒喝多了,尿意不斷,覺也睡不安穩!說來也都怪那個山腳下老孫家的小娘們,幾年前就看她長得標緻,偏偏才早就嫁了人,夫家又遠在北錦城中,讓他的心象貓抓了似的,癢疼難耐,卻也不敢貿然做出行動來。唉,誰讓他與那位元大人定下了協議,只許在九峰山附近生事,不得去那北錦城作亂,他還全仗著那位大人的庇護,這陰風寨才能逆世生存,發展壯大,寨中兄弟才能衣食無憂,吃香的喝辣的,玩窯姐搶女人,日子過得逍遙自在!為了一個女人,他怎敢輕易造次。

誰知道幾日,有下山的弟兄回來稟報,說他看上的那個孫家女子因為孫老頭身子病弱,回娘家來探望,這意外的喜訊,真把他高興得渾身打顫,胯下發燙。奶奶的,知道老子心事未了,連這老天都來幫忙,把飛走的鴨子又送了回來,這回不會再讓那細皮嫩肉的小娘們跑掉了,非得讓他好好歡愛個十天半月再說!

真沒想到,這娘們居然是個烈女,搶上山來便不吃不喝,一心尋死,開始他還好言相勸,只說是遂了他的心意,日後數不盡的榮華富貴,誰料她破口大駡,拼命掙扎,還狠狠咬了他一口,把他實在是惹火了,也忍耐不住那沖天的欲望,一掌打錯了她,直接用強的,在她身上整整折騰了半日,這才心滿意足,命人緊鎖了房門,嚴加看守,自己找寨中兄弟擲色子推牌九去了。

一個通宵玩樂回來,推開門,迎接他的,竟然是一具上吊自盡、已然冰冷的屍體!死個人他可不怕,在他手裡的人命成百上千,他只是實在捨不得那又白又嫩的身子。山寨裡的女人不少,但一個個被弟兄們把弄得面黃肌瘦的,哪裡有這樣的姿色!可惜了,他的美人兒!

心中鬱悶,不知不覺,酒就喝多了,這不,剛睡下一會兒,就被尿意漲醒,只得起來小解,順便也吹吹冷風,讓發燙的頭腦清醒些,好生想想明日再從哪裡去弄一個美人回來!

身後不遠處傳來響動,似乎有人悶哼一聲,接著又是有人倒地的聲音。他也不在意,隨口喝道:“兔崽子,老子今天心情不好,要玩女人,拖回屋裡玩去,不要在這裡影響老子!”

“陰老三?”背後有人喊道。

“哎!”他想也不想,答應了一聲,忽然覺得不對,山寨之中哪個敢喊他的名字!

一陣勁風襲來,他也是練武之人,本能地側身避過,向一旁跳了開去,暗道好險!但見眼前白光一閃,一把厚重的長刀貼著手臂斜斜揮舞過去,只差一點就要將他的手臂卸了下來。

“哪個龜兒子的,敢偷襲你爺爺,有種的,給我報上名來!”陰老三大怒,借著月光看過去,夜色中,一名黑衣勁裝男子,面容威武,手握長刀,正怒目瞪視著自己。

“冷君毅這個名字,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男子話語如冰,無法抑制心中的怒氣,冷然喝道:“惡賊,今日你的死期到了,快快納命來!”

冷君毅?媽呀,是那駐紮在山下的剿匪將軍!陰老三聞言大驚,他自持寨門堅固險要,又設有巨石飛箭機關,易守難攻,再加上那位大人暗中撐腰,多年來壓根就沒有把朝廷軍隊放在眼裡,就守在山寨裡,來多少打多少,等風頭一過,又恢復往日掠奪的本性。哪知今日,官兵竟然摸到自己山寨裡面來了!他,是從哪裡進寨來的啊?

未能細想,冷君毅已飛身過來,以蓋世神力,舉刀便砍,陰老三一聲驚呼,兩手空空,手臂已經掛了彩,不敢迎戰,只得借助熟悉的地勢,左躲右閃,上串下跳,一邊躲避,一邊狂喊:“弟兄們,快起來啊,官兵殺上來了啊!快抄傢伙拼命啊!”

正在酣睡的匪賊們聞得呼聲,迷迷糊糊,蓬鬆醒轉,正坐起揉眼,房門忽然被人猛然撞開,眼前白光閃耀,轉眼已是身首異處。

那訓練有素的幽雲十八騎,在鏡壁出口順繩索而下,猶如神兵天降,未曾站定,轉眼殺向匪賊的房中,撞門,進屋,斬殺,簡單俐落,一氣呵成!

在出戰這前,冷君毅已下了命令,對於陰風寨這般兇狠歹毒的匪賊,殘害百姓,天理難容,是以無須留得活口,攻其不備,格殺勿論!一時間,整個山寨之中,陰風怒號,殺聲陣陣,血肉翻飛,鬼哭狼嚎。

偷襲得手之後,已有手下的弟兄點燃手中的竹筒,隨著一聲輕響,一道五色焰火騰空而起,光如白晝,照亮了九峰山的夜空。

向建一身戎裝,手持長槍,早已等候多時,見得信號生起,叫了一聲:“沖啊!”帶著山下潛伏已久的大隊官兵,沿著那陰風寨正門的道路,強攻上山。

原先鎮守山寨寨門的匪賊,聞聽得山寨之中戰聲雷動,不知所以,後見一隊黑衣勁裝男子刀劍來襲,無心抵擋,紛紛倉皇逃竄,如此一來,這寨門便被官兵接手,門戶大開,向建所領軍隊進得寨來,兩軍會合,共同對敵,氣勢更是驚人。

這陰風寨占地廣袤,房舍不少,也有一些屋子裡的匪賊有了察覺,紛紛摸了兵器,奔出來與官兵打殺,雙方激戰在一起。

那冷君毅手下的官兵,只有幽雲十八騎這樣的嫡系隊伍,才是真正上過戰場,在硝煙中經受住戰爭的磨煉,有著一身硬功夫;那些從京城駐軍中抽調的官兵,平日恐怕也是閒散慣了,本事卻是比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匪賊差遠了。而陰風寨的匪賊們,見得官兵攻入寨中,知道自己平日作惡多端,即使投降,多半也是個處死,反正橫豎是死,此時也存了拼命的決心,見得官兵服飾的人等,便沖上去,拼了命地廝殺,混戰之中,雙方皆有傷亡。

一名官兵沖到一處屋前,黑暗中,一把大刀突然迎面砍來,他躬身一躲,頭是避過去了,一隻手卻生生被砍斷落地,鮮血噴出,那人一聲慘叫,捂住斷手,斜斜倒地,那隱藏在暗處的匪賊紅了眼,奔出來就要補上一刀。

冷君毅正緊追匪賊頭子陰老三,側頭瞥見,怒喝一聲,手中的長刀擲了出去,打在那匪賊手上,咣當幾聲,與匪賊手中的大刀一同落地。

正自躲閃的陰老三聽得聲響,轉頭一看,見他手中已無兵器,再看見對面跑來幾名平日裡頗為得力的山寨弟兄,心中大喜,雙手伸出,一隻手奪下了其中一人的長矛,另一隻手猛地一拉,將那失了兵器的自家弟兄往冷君毅身上猛然一推。

冷君毅眉頭一皺,將擋在向前的那名匪賊一掌劈開,定睛一看,夜色下,那陰老三等人急急奔到一間屋子前,推門進去。

那屋子外觀並無什麼異樣,只是在屋簷下掛著一些紅色的燈籠,色澤豔麗,有些礙眼。

他站定不動,向建已沖到身邊,稟報道:“將軍,山寨已基本被我們掌控,雙方各有死傷,但那陰老三和少數匪賊在寨中四處流竄,沒見蹤影……”他見冷君毅不為所動,只直直看向那房門虛掩的屋子,難道尋覓不得的匪賊頭子,竟在這屋子之中嗎?

“來人!”向建見將軍微微點頭,手一揮,正要傳令讓手下的士兵攻進屋去,忽然聽得數聲女子尖叫,但見房門一開,白晃晃的人影攢動,卻都是些衣不敝體的女子,從屋子裡狂亂跑出來!

“官爺,救命,救命啊!”那些女子大多是被搶上山來的,平日受盡了淩辱與折磨,生不如死,忽然聞聽官兵來了,又被那先前進屋的陰老三等人蠱惑,是以奔出屋來,一見官兵打扮的男子,就一窩蜂擁了上去,扯著衣袖,拉了手臂,哭求救命,生怕還將她們留在這人間地獄當中。

沖在前面的幾名士兵,本來就是些血氣方剛的青年男子,一見裸身女子撲上前來,驚得直往一旁跳開,面紅耳赤,手足無措。

如此一來,戰機盡失,冷君毅大為焦急,也不管其他,將迎面而來的女子盡數揮開,徑直沖進屋去,向建也緊隨其後,進了屋子。

縱是如此,也是為時已晚,屋中被服四散,雜物狼藉,一股污穢濁氣,卻是空無一人!

兩人奔至視窗,但見窗戶大開,探身望去,峭壁林間,隱約有幾個身影,正迅速攀岩而下。

“唉!”向鍵眼見那幾個人已去得遠了,長歎一聲,一拳打在窗臺上。

“無妨,山下尚有弟兄潛伏,應該可以追到的。”冷君毅安慰道,幸好早有防備,在幾個山口設下了埋伏,為的正是追擊窮寇。

“稟報將軍,赫連兄弟的頭顱已經取下來了,請將軍定奪!”一名士兵來報,雙手捧著一個布凶,正是當初懸掛在寨門上方已經腐爛的人頭。

冷君毅虎目淌淚,不忍再看,別過臉去,顫聲說道:“帶回去,與他的身子一道收斂入棺,和今日殉職的弟兄們一起,以烈士的身份儀式百葬!”

留下向建等人打掃戰場,收拾殘局,冷君毅帶了幽雲十八騎速速往山下行進,直追陰老三而去。

剛到山腳下,瞥見一襲白衣,面容有絲慌亂的風禦庭,聞得他們聲音,急切喊道:“冷將軍,我方才聽說陰老三逃下山來了,不知是往哪個方向?”

“東南方向……”冷君毅說到一半,驟然停住,東南方向,那不正是他們營地所在的楊樹林的位置嗎?這末路窮寇,一遇到那茂密的林子,還不急急闖進去!

“慕容公子!”

“子非!”

兩人幾乎同時大叫出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15:22

第二十三章 色膽包天

慕容襄待在帳篷之中,掰著手指粗略一算,冷君毅和風禦庭他們已經去了一天一夜了,眼見現在天色已經濛濛亮,想必也快回來了。

她坐在案幾前,隨手翻看著上面的書籍,卻見都是些陣型兵法一類,上面尚有一些批註,字跡雄渾有力,見解很是精闢獨到,應該是冷君毅所提。之前她一直對古代的官兵沒有好感,這回見了這正氣凜然、文武雙全的少年將軍,相處時間越久,越是心生好感,滿目欽佩。

揉了揉眼,抬頭看看正靠在帳壁打盹的阮慎言,心中不覺一陣歉意,自從她到這營地之後,他就似乎沒合過眼,一直守護在她身邊。直到方才她又一次從行軍軟床上突然醒轉,瞥見他臉上有著一絲倦意,才威逼著他到這床上來躺躺,自己起來看看書。無奈他死活不肯,只勉強答應自己隨便找個地方打個盹。

天氣逐漸悶熱起來,因為身處軍營之中,自然不如自己房裡那般自在,兩日不曾寬誚解帶,那高領的衣衫就一直緊緊扣著,身上頭上均有著黏人的汗意,她皺了皺眉,依稀記起那楊樹林邊緣有著一條自山上流下的溪水,心裡想著,趁此時天色尚早,去那裡梳洗一番,哪怕只洗把臉也好啊!

事不宜遲,她合上書頁,匆匆站起,輕步行到帳篷門口,又回頭看了阮慎言一眼,見他仍閉著雙眼,略一遲疑,算了,還是讓他好生休息下,反正自己快去快回便是,於是一掀布簾,躬身走了出去。

一路上,駐守營地的士兵見到是她,知道是將軍的貴客,都退至一旁,抱拳喚道:“慕容公子!”

她微笑點了點頭,也不停留,急急朝那溪水的方向行去。

沿途倒也順利,穿過一大片寂靜無人的林子,遠遠便看見那自山間飛流而下的一潭碧水,曲曲折折,又自伸向遠方。

走到近處,但見潭水清澈,底下沙石清晰可見。她歡叫了一聲,俯下身去,鞠起一捧清水,拂在臉上,冰涼清爽的感覺頓進襲來,每個毛孔都舒暢起來。細細洗淨雙手之後,再將手伸出去,有一下沒一下地劃拉著潭水,如果這裡不是軍營駐地,如果附近只有她一個人,那麼,她真想脫了衣衫,跳下潭去,好好地洗浴一番,再暢快的遊上一回,不管風吹浪打,勝似閒庭信步。

停下手中動作,潭水慢電回復平靜,她坐在潭邊,看著自己映在水中的倒影,怔怔出神,那水中之人,面色如雪,雙眸似星,纖柔而細緻的容顏,作為男子,確實有些贏弱了些,幸好她還有著一副暗啞低沉的嗓間,倒是彌補了這些不足,反正自己年紀尚小,少些男子陽剛之氣,倒也不至於惹人懷疑。

她只手撫上臉龐,微笑著,略略有些得意,自己來自數百年之後的世界,沒有古代女子的嬌氣與媚態,行為舉止倒是自然而不造作,如今混跡在這眾多男子當中,他們除了覺得她身子弱些之外,都把她當男子,哪裡能想到她的真實性別竟是女子呢!

那替父從軍的花木蘭,同行十二年,夥伴不知是女郎!而她的女子身份,又要等何年何月才會被揭開?真到了那個時候,身邊的這些男人,風禦庭、冷君毅、阮慎言,甚至是若塵和霽雲哥哥,他們的表情會是如何,會生氣還是會驚喜,想起來都是很期待的事情!若不是事關重大,關係到她和慕容世家的前途命運,她倒是有些惡作劇地,想要在他們面前稍微亮一下相,好生作弄一番了!

正想得出神,慕容襄的目光突然定在那潭水當中,這清澈的溪水,怎麼會有如此礙眼的破布和血污?等等,碧潭溪水?自山間流下?九峰山?她暗叫不好,速速站起身來,剛轉頭過去,就迎面撞上一具肥碩粗壯的男性身體。

“啊,美人!”一張猥瑣醜陋的臉上堆滿橫肉,湊到她面前,臭嘴張得大大的,正喘著粗氣,望著她,一臉震驚。媽的,好不容易從山寨之中逃了出來,沿著那溪水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進這林子,終於松了一口氣,一路咒駡著,這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該死的官兵,轉眼之間就把他多年來苦心經營的寨子給毀了,還逼得他落荒而逃,他陰老三從來沒有這樣窩囊過,正在懊悔不已,忽然就看見潭邊正在沉思的這個美人了!

他招呼了弟兄幾個,躡手躡腳走上前去,趁其不備,一把將美人攬在身前。

近看之後,頓時目瞪口呆,大嘴裡口水長流。了不得,真是仙子般的人物啊,水汪汪的肌膚吹彈即破,比他過去搶來的質地最好的珠寶玉石還要耀眼細緻,不知捏在手裡是怎樣銷魂的感覺?玫瑰花骨朵一樣柔嫩的櫻唇,讓他忍不住想要含在嘴裡,肆意歡虐一番!那柔軟的腰肢,光是看著就等不及想要摟在懷中;那平坦的胸部,摸上去一定很……咦,怎麼是平坦的胸部?

陰老三疑惑抬頭,對上慕容襄冷漠的雙眼:“我是男子。”聲音更是冷得嚇人,雖然性感磁性,極具誘惑力,但真真切切是男子嗓音。

他大失所望,本來失了寨子,成了流寇,心裡就火冒三丈,看到這落單的美人,正迫不及待想要將其弄到僻靜之地,好好歡愛幾場,以泄心頭之火。誰料這樣的美人,竟是個男子,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那身下的亢奮,已經是箭在弦上,怎麼是好?

“把手放開!”慕容襄低頭看見他摟在自己腰間的肥手,一陣噁心,訓斥出聲,儘管如此,還是忍不住掌心出汗,心中對於能否脫離這個匪賊的掌控,卻是一點把握都沒有。

眼見自己就要被這超級噁心的匪賊給非禮了,剛才想到的這些男人都死到哪裡去了?阮慎言,他還在帳內昏睡什麼,快些出來尋她啊!冷君毅,打敗了寨中匪賊,還在那山上磨蹭什麼,趕快下山回營啊!風禦庭,他眼睛看不見,又沒有武功,來了也沒用,但是好歹在一旁幫她吆喝鼓氣啊!

陰老三實在捨不得那手中柔軟的感覺,想了想,忽然哈哈大笑:“是男子又如何?老子還沒嘗過男子的味道呢,小哥兒,今日大爺我心情不爽,你就從了我吧,讓大爺教你開開葷,那滋味,爽著呢!”

說著,手上力度加重,那張臭烘烘的大嘴,就要朝她臉上親過去!

只聽得啪的一聲,慕容襄一個巴掌甩過去,清清脆脆打在陰老三臉上。旁邊的幾個匪賊見了,大吃一驚,心想陰寨主還從來沒被人這樣對待過,這個少年怕是要遭殃了!

“你這個賤人!”陰老三臉頰受痛,不禁大怒,肥手往前一伸,朝他的衣領抓去,慕容襄見狀大驚,往後退一大步,卻仍是躲避不過,胸前衣衫被抓破一個大大的口子,雪白的裡衣露了出來,還險些碰到束胸的布帶!一個小匚的錦盒,從衣衫破損處滾落出來,順著那斜斜的地勢,跌落到潭水之中。

糟了,禦庭治眼的藥!慕容襄低呼一聲,也不管其他,便要縱身跳入潭水之中,一心去撈回那裝藥的錦盒。

陰老三以為她不堪受辱,要投水自盡,大為焦急,一把將她從水邊抓了回來,肥手緊緊握住她的皓腕之上,雪白細嫩的手腕上一陣疼痛,紅印頓生。

“不管你是誰,我都不是你能夠碰的人,如果你不怕死無葬身之地,儘管來試試。”慕容襄一臉寒意,怒目而視,那渾然天成的氣勢,把陰老三嚇了一跳,心裡一陣咯噔,眼前的少年究竟是誰啊,怎麼比那位大人還要莊重威嚴,這誘人的身子,是要還是不要?

慕容襄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心態,盡可能在氣勢上壓倒對方,看得出來,這匪賊已經在忌憚自己了,拖得一時是一進,反正她就是寧死也不會讓這樣的惡人得逞,這身子,除非是他們,她還勉強可以接受……天啦,她在想什麼?大敵面前,都快要失身了,她卻還在想著這綺麗情事。

陰老三眼見她俏顏一紅,眼神迷離,頓時心如雷鳴,更加神魂顛倒,色膽包天,咽下一大口口水,淫笑著說道:“反正從山寨逃命出來,老子也沒想過還能活到幾時,你這樣的尤物,實在不多見,管你是男是女,老子今天都是要定了!”說著,勾住她精緻細膩的下巴,就要朝那吐氣如蘭的櫻唇上貼過去。

任憑她左右掙扎,那雙大手硬是將她的纖腰抓緊緊的,炙熱的身軀貼了上來,臭烘烘的氣息噴的臉上,豬腸子一般突起的大嘴離她的唇瓣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完了,慕容襄咬著嘴唇想道,她在這個朝代的初吻,就要被眼前這個齷齪的男人給奪走了,該死的,誰來救她?

“大膽惡賊!”一人冷然喝道:“冒犯明月公子,罪不可恕,殺無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15:41

第二十四章 風亦有心

慕容襄呆呆看著地上的幾具屍體,幾乎不敢置信,那欺身上來的惡賊轉眼間就成了身首異處的死人,這個變化,實在有點快,讓她還來不及好好消化。

她看著突然而至的一隊黑衣人,並不慌張,問道:“多謝了,你們是誰?”但見他們著裝整齊,眼神肅穆,倒不像是惡人。

為首之人神色恭敬,將手中的披風雙手奉上,轉而抱拳說道:“卑職是三殿下的人,卑職不欲與他人見面,是以攜部下遠遠在營地之週邊守護,未料那惡賊從溪水過來,卑職保護不周,請公子恕罪!”

“請公子恕罪!”他身後之人齊齊抱拳喊出。

“你們救我是事實,何罪之有!”慕容襄感激一笑,將披風展開,裹住自己衣衫破損的身子,唉,怎麼這樣倒楣,遇到男女通吃的惡賊,要不是霽雲哥哥派來的這隊人,她今日便要清白不保了!想起都是一陣後怕,那般齷齪的男子,若是失身於他,她還不如立時死了!

正想著,她驀地瞥見那潭水中漂浮的錦盒,隨即低呼出聲,糟了,錦盒還泡在水裡呢,那藥丸……

黑衣首領會意,施展輕身功夫,一個蜻蜓點水,長臂一伸,轉眼間就將那錦盒撈了回來,雙手遞到她跟前。

慕容襄道了聲謝,急急接了過來,一把打開,只見盒內藥丸盡融,變為一汪紅水,順著盒壁流淌出來。

完了,禦庭的藥,那極有可能是水靈兒犧牲自己的清白身子換來的藥丸,卻是在她手裡失掉了!禦庭一定怪死她!

慕容襄撲通一聲摔坐在地上,面色慘白,那黑衣首領和他的手下不知什麼時候已悄然離去,遠處傳來的一聲又一聲呼喚,她卻是充耳未聞。

“公子!”阮慎言急急趕到,見得她這般模樣,額上冷汗溢出。

但見慕容襄神情呆滯,獨自一人坐在潭邊,身上披著黑色金線披風,披風一角儼然繡有那孤星的標誌;近旁,幾名男子橫七豎八倒在地上,早已氣絕身亡,那是他們習慣的一刀斃命的方式!他心中了然,原來中三殿下的暗衛來過了。

“公子,你沒事吧?”阮慎言走到她身邊,惶恐問道。

慕容襄看了他一眼,嘴唇張了張,還未曾出聲,林子裡又傳來嘈雜的人聲,卻是冷君毅與風禦庭他們尋來了。

慕容襄只覺得眼前一花,兩條人影幾乎同時奔到她身邊。

“子非!”

“慕容公子!”

慕容襄看了看眼前兩張憂心忡忡的面孔,佯裝出來的堅強頃刻倒塌,她攤開手心,朝著其中一人嗚咽出聲:“禦庭,我把你的藥弄沒了,對不起……”

柔弱無助的小臉上柳眉緊蹙,星眸含淚,神情楚楚,一臉無辜,那梨花帶雨的模樣,便是世上最有定力的聖人見了,都要心生憐惜,關愛備至。

見他不語,她怔怔落下淚來:“你的眼,我一定想辦法……”

風禦庭再也忍不住,搶上前去,抓住她的雙手,低喊道:“子非,沒有關係,只要你平安,就比什麼都好!”

“哎,痛……”手腕上傳來一陣劇痛,卻是他無意中握緊了方才那惡賊弄傷的位置。

風禦庭聞聲一驚,驟然鬆手,身後的冷君毅瞧見她手腕上的紅腫,怒氣頓生:“怎麼會這樣,是誰傷到你?”

慕容襄哼了一聲,收斂了眼淚,指著地上的屍身說道:“他把我當作女子,非要與我……”說著,面上一紅,自嘲笑道:“人長得太俊俏了,原來也是很辛苦的事!”

一句話把大家都逗笑了,見她只是手腕瘀傷,並無大礙,也就放下心來。

阮慎言看了看冷君毅,見他走過去,踢了踢地上的屍身,微微蹙眉,知他心中有疑問,當下走近他身邊,低聲告知了關於暗衛之事,冷君毅一陣愕然,朝正被風禦庭輕聲安慰的慕容襄看了一眼,隨即下令讓手下的士兵將屍拖回營地,妥善安置。

再次進了冷君毅的帳篷,慕容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披風,老是這樣裹著也不辦法,太過醒目,恐怕會引起他人生疑,眼見身後只有風禦庭和阮慎言兩人,冷君毅卻不知去了哪裡,眼珠不轉,吩咐道:“阮侍衛,我有些口渴,麻煩你去帳外給我取些水來!”至於風禦庭嘛,他眼睛看不見,也就不用回避了。

看著阮慎言的背影消失在簾外,慕容襄背過身去,解下自己的腰帶,將那已經破損的衣衫輕輕脫下,再隨便抓件冷君毅的衫子罩在身上,衣衫大了,用腰帶束好,袖子長了,挽起來便是。

她一邊調整著腰帶的鬆緊,一邊轉身過來,卻撞在一具溫暖的胸膛之上,鼻尖微微生痛:“禦庭,你做什麼?”她不滿的揉著鼻子,嗔怒道。

風禦庭噓了一聲,說道,“有人來了,你弄好沒有?”

“好了!”她答應著,突然覺得沒對,這風禦庭怎麼知道自己在換衣服,怕有人進來撞見?她已經很小心,幾乎未曾發出聲音來,他的耳朵也太靈敏了吧?來不及細想,帳外已傳來聲音:

“慕容公子,這是上好的金瘡藥,來,我給你抹點,消消腫!”冷君毅拿來藥膏,掀了布簾,剛走進主帥帳篷,便張口叫道。

慕容襄應了一聲,迎了過來。

咦,這件青衫怎麼如此眼熟?待冷君毅仔細瞧見她的裝束,不禁吃了一驚,這慕容公子不知什麼時候換上一件寬大的素色衣衫,正是自己隨手搭在帳中的那件。他與她的身形簡直是天壤之別,一個高大威猛,一個嬌小細緻,這鬆鬆垮垮的衫子穿在她身上,便是更顯出她的纖柔來。眼前的少年,有著絕色容貌,不論怎樣穿著,都無損她清雅高貴的氣質,反而生出一種異樣的美來,真把他看得呆住。

慕容襄見他有些怔仲,訕訕笑道:“那個,我袍子破了,借你的衣衫來穿穿,改日還你!”說著,尋處地方坐了下來,將衣袖挽高,說道:“有勞將軍!”

冷君毅正要上前,帳外有人報導:“稟報將軍!”

“進來!”他皺起眉頭。

一名士兵走進帳篷,稟道:“陰風寨潛逃下山的流寇已全部落網,寨中人等亦有少量活口,是否審問,請將軍定奪!”

冷君毅看了帳中兩人一眼,將手中藥盒放在案幾之上,輕聲說道:“我去去就來!”

慕容襄見他遠去,瞥見自己手腕上的紅腫,歎了口氣,心想求人不如求己,這傷還是自己來處理吧。

她向那案上的藥盒伸手過去,誰知旁邊的一隻手比她更快,搶先一步將藥膏取了過去。

“我來給你上藥!”風禦庭沉聲說道。

“你……”慕容襄有些驚訝,但見他打開藥盒,用指尖挑出一小塊藥膏,抹於掌心,雙手揉勻,然後握住她的手腕,輕柔的揉弄起來。

好舒服,他輕揉慢搓,按摩的力度剛剛好,不輕不重,掌心熱熱的,仿佛一絲暖流從手腕傷處流向手臂,再到周身,那清爽的感覺,讓她忍不住閉上眼睛,微微歎息。怪不得前世流行盲人按摩,原來盲人敏銳的感官,細緻的手法,真真是一般人無法比擬的。

“舒服嗎?好些沒有?”風禦庭溫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嗯。”她身子慵懶得連說句話都不想,只喉嚨微響,發出一個悶悶的單音,卻是比任何聲音都要撩人。

“子非?”見她沒了聲響,風禦庭有些擔心,俯身下去,卻聽見輕微勻稱的呼吸聲,從身下響起,原來她竟靠在帳壁上睡著了。

他面露微笑,雙手伸出,將她抱了起來,尋到行軍軟床的位置,輕輕放了上去,又摸索著拉過毯子,蓋在她身上。

待到慕容襄醒來,已經是夜幕降臨,天上繁星點點。

帳外,阮慎言默默站立守候,遠處卻是歡聲雷動,原來是軍營之中正在歡慶剿匪勝利,陰老三就地正法,只見一堆一堆篝火面前,坐滿了笑容滿面的士兵,烤熟的肥羊孜孜流油,開了壇的美酒香氣四溢。

“來啊,兄弟們,幹啊!”冷君毅面色緋紅,正舉起酒碗大聲說道。

“謝將軍,幹!”士兵們紛紛舉起手裡的酒碗,一口飲盡,再放下酒碗,大口撕吃羊肉,猜拳笑鬧之聲,不絕於耳。

“慕容公子,來得正好,我敬你!”向建見她過來,趕緊一手端了一碗酒水過來。

怎麼凡是男子,就都好這一口!自己並無酒量,偏生每次都要遇到別人敬酒!在這處處都是男子的軍營之中,行為舉止自然是要更加小心,若是喝醉,可不是件小事情!

慕容襄擺了擺手,笑道:“你們喝,你們喝,我不會喝酒的!”

向建哪裡肯信,執著走過來,使個眼色,身邊兩名手下立即拉了她的衣袖,嬉笑嚷著:“慕容公子,向副將的面子,總還是要給的吧?你就幹了吧!”

慕容襄蹙眉正要言語,一個白色的身影擋在她身前,卻是風禦庭:“老規矩,慕容公子的酒,我替她喝,來多少喝多少!”

“禦庭,你不要逞能!”慕容襄有些著急,他那點酒量,與這些當兵的鬥什麼啊鬥,上次靈兒大婚,他不是就在喜堂喝得酩酊大醉!

“風公子實在豪爽,君毅真是佩服,今日我就與風公子好生喝個痛快!”冷君毅聞聽他們的說話,心中大悅,抱個罎子走了過來,與風禦庭面對面,站到一起,眼中光芒乍現:“風公子,你不介意吧?”

風禦庭朗然說道:“好,將軍盛情難卻,禦庭不敢推辭,今日你我便一醉方休!”

阮慎言悄悄在慕容襄耳邊說道:“據說這位冷將軍號稱千杯不醉,風公子可要小心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16:11

第二十五章  暗夜迷離

“喂,喝酒傷身,酒後亂性,你們兩個,比試一下別的好不?”慕容襄有些著急,眼前兩名男子好像卯上了,先前合力剿匪,共赴鏡壁的時候,他們不是好好的嗎,怎麼一回來就不一樣了,相互之間,竟有著隱隱的敵意?

風禦庭並不回頭,冷君毅也不看她,做了個手勢,同時道了聲請,便一人抱了一隻酒罈子,大口往喉中倒去。

“哎,你們……”慕容襄睜大眼睛,這個是喝水還是喝酒啊?

好半天,兩人才放下罎子,面朝對方,哈哈大笑。

“冷將軍,不錯,不錯!”

“風公子,再來,再來!”

一時間,竟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覺。

這兩人真是瘋了不成!慕容襄跺下腳,也不再理睬,走一邊去了,尋了處緩坡坐下,近旁幾棵不知名的茂盛灌木,倒是擋了些許星光,習慣的將雙手枕在腦後,舒展身子朝那柔軟的草地躺了下去。

“公子,回帳篷去吧,這裡冷。”有人拿了披風過來,輕輕蓋在她身上。

“知道了,我就想躺一下,一下就好!”她閉上眼,聽著身旁之人走開,在離她數十步的距離停下,也坐了下來。

“你去看下,風公子和冷將軍,拼酒完了沒有?誰比贏了?”雖說不想管隨他們去,但終究,心裡還是有些放不下的。

阮慎言站起身來,朝那篝火旁圍成圈子的人群遠遠看了一陣,如實稟告道:“應該是冷將軍勝算大些,身下已有幾個空罎子了,還是面色如常;那風公子,搖搖晃晃,面紅耳赤,已經有些醉了……”

阮慎言又說了幾句什麼,遠遠的,被風吹散了,斷斷續續,也沒聽清。

慕容襄並不在意,只冷哼一聲,心中想著,這個風禦庭還真好意思說是幫她擋酒,擋酒哪有這樣拼命的,想必又是在借酒澆愁了!失個戀而已,就這樣一蹶不振了,真不是個男人!

“誰說我不男人?”炙熱的氣息噴在她的面上,帶著濃濃的酒味,她吃了一驚,還以為只是在心裡想想而已,怎麼竟無一是脫口而出了!

呵呵,任何人聽到這樣的話,相比臉色都不會太好吧?她睜開眼睛,坐了起來,一臉媚笑對著她口中不是男人的男子:“禦庭,你喝醉了,聽錯了啊。”

“哦?”風禦庭笑得有些怪異,俊臉血紅,渾身都是酒氣,歪歪斜斜坐下來,把頭重重靠在她的肩頭上,喃喃念道:“我怎麼會醉,酒不醉人,維人自醉!”

“喂,大哥,你好重,我承受不起!”慕容襄只覺得他的頭好重,壓在自己柔嫩的肩上,將自己壓得直往下墜,死命去推,仍是紋絲不動。

風禦庭好脾氣的笑了笑,眨著眼睛,說道:“那好,你不重,換你來壓我!”說著,抬起頭來,將她的身子扳倒在自己肩上。

我的天,這個人真的醉了,還醉得不輕!慕容襄掙扎一陣,無奈被他的大手緊緊按住,只好認命,安靜靠在他肩上,悶聲說道:“阮侍衛就在旁邊,會看到的……”話說到一半,帶反應過來,倏的收口,她也醉了嗎,這說的什麼啊?難道阮慎言不在旁邊的話,就可以這樣靠在他身上嗎?

“子非,你身上摸了什麼,好香……”風禦庭把頭埋在她的發間,貪婪地汲取著清幽淡薄的味道。

“沒抹什麼,你是天然的……”媽呀,越說越玄乎了,跟個醉鬼解釋什麼呢!她有些惱怒,一把揮開他握住她一路髮絲的大手,再狠狠推開他的身子,站了起來,眼中冷冽漸濃:“風禦庭,我告訴你,你已經喝醉了!我現在好意要扶你回去,你要還是不要?”

“當然,要!”他答的有些含含糊糊,向她伸手過去。

慕容襄剛講他拉起,不料他卻是腳下一軟,一個站立不穩,直直朝她倒了下去。

她提防不及,被他重重壓倒在方才落下的披風之上,倒地的一刹那,腰間似乎被他輕輕帶了一下,往後仰倒的勢子好歹有絲緩衝,倒是沒有摔痛。

而他,則不露縫隙地摔倒在她身上,說不出的親密。

“你這個登徒子!”她又急又怒,壓下心底那一絲不明緣由的悸動,伸出手來,正欲朝那潮紅的俊臉上一巴掌搧過去。

“我頭好痛,心口也痛,難受……”瞥見他微微蹙眉,強自忍受的樣子,又有些於心不忍,到底人啊是為自己擋酒啊,他醉成這樣,她也是要負一半的責任的!再說,要在哪張俊美得有些不像話的臉上留下一個五指紅印,實在有些捨不得的。

“算了,我大人不計小人過,這回不跟你計較!你快起來啊!”她有些認命地收回手來,去推那跟自己貼得緊緊的男子身軀。

噢,她摸到的什麼!自己那柔軟細緻的小手,抵在他強健的胸肌之上,掌心下是砰砰有力的心跳,絲毫不比她自己慌亂無助的心兒跳的慢上一分。這醉鬼,為何有著如此結實的胸膛,難道自己看錯可什麼?不好,此刻的他,雖然醉了,卻並不如世人所想像中的文弱,依然充滿危險與侵略性的!
“你,身子好軟……”風禦庭歎息一聲,面對面朝她壓下來。

頭頂上繁星閃爍,一張俊朗無暇的男性臉龐,眼神迷離,卻是帶著堅毅的決心,緩緩降下,溫潤的嘴唇,印在她光潔的額頭上。

慕容蘘腦中警鈴大作,他在幹什麼?他把他當作誰?喝醉了,就可以對她為所欲為嗎?該死的,她可不是別人的替身!

“風禦庭,你清醒些,我不是你心中想的那個人!”她低喊出聲,急急喘氣。

他也不知道聽清楚沒有,唇邊浮起一個好看的笑容,應了一聲,帶著無限的滿足,低低地說道:“我沒醉,我清醒得很,你就是啊!

慕容襄大急:“風禦庭,你給我起來,你聽到沒有,我是男子啊,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算什麼!讓人家看到,會給人笑死,米……“

“你好吵!”他不滿地嘟囔一聲,大口一張,將他的抗議含如嘴中。

唇瓣相觸的那一刹間,兩個都是渾身一震,那玫瑰花瓣般的櫻唇被他輕含在嘴裡,輾轉允吸,溫柔而又不失霸道,且帶著淡淡的酒意,以及那濃得化不開的憐惜,令她只覺得心中驟然以緊,那陌生的感覺如潮水一樣襲來,新已經快跳出胸腔,柔軟的身子被他的熱情引出一陣又一陣的輕顫,那本是欲要推開他的雙手,變為了緊緊抓著他的胸襟,全身軟綿綿的,卻是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來了。

好半天,知道她都激動得快要昏厥過去可,他才微微放開她,一臉沉醉:“好甜,好香,比我想像中的味道還要好!”

慕容襄大眼圓睜,怔怔出神,剛才發生了什麼?唇上的壓力一松,她全身卻都繃緊了:那該死的風禦庭,這醉鬼,竟然吻了她!最可惡的,將她當作別人,奪去了這個身子十幾年來的初吻!

“風禦庭,我要殺了你!”她氣急敗壞,一拳又一拳,使勁捶打著他的胸膛,恨的杏眼含淚,憑什麼,憑什麼把她當作別人,她就是她,她也是那樣心高氣傲,獨一無二的女子啊!難道就不值得一個溫柔的吻嗎?

風禦庭也不閃躲,雙手輕柔地捧上她的臉,醉眼迷亂:“來吧,死在你手裡,我心甘情……”話音未落,閉了眼,雙唇又顫顫貼了上來。

慕容襄驚呼一聲,微張的櫻唇被他濕熱的舌趁機欺進,一路尋找她的甜美,一旦得手,便肆無忌憚,風捲殘雲般挑撥與引弄起來。她頭中昏昏,稍微掙扎,便被他摟住後勁,更加深入進去,唇與唇的接觸,舌與舌的交纏,那樣的大膽與堅決,卻是她不曾料到的。

她雖然在前世有著情愛的經歷,但畢竟隔得太過久遠,來到這個朝代,一開始就是由四歲孩童慢慢成長,卻哪裡經歷過男女情事,此刻,被風禦庭這樣一吻,便真個七葷八素,沒了主意。這該死的醉鬼,他還要怎樣欺負他!

想著,心裡一陣委屈,不由得落下淚來。

他正沉醉其中,突然口中嘗到鹹鹹的味道,心中一驚,從那迷人的唇瓣上不忍撤下,轉而吻上她的淚臉,將那晶瑩的淚珠一顆一顆含進嘴裡:“別哭, 我的小妖精.”

“你欺負我!”她控訴出聲。

“沒有!”他摟緊她,像是承諾:“我永遠不會欺負你.”

“你知道我是誰不?”這個問題才是最重要的,她絕對不要做誰的替身!

“知道啊,你是我的寶貝……”他眼中霧色更深,喃喃道:“見不到你,我都快要瘋掉!天知道我有多想你,想把你栓在身邊……”

慕容襄一陣氣急,聽那口氣,他是是把她當作別人了!

她來不及細想,瞥見他又自湊上來的薄唇,張口便狠狠咬去!

風禦庭突然受襲,哎了一聲,雙手鬆開對她的束縛,伸手將嘴唇捂住,坐在地上,一臉茫然面朝著她,指縫中已有鮮血流出。

“登徒子!臭流氓!死醉鬼!”她從地上爬起來,指著他,罵得順口:“我慕容襄發誓,我若是再被你欺負,我就不是男人!”咦,好像沒說對,她本來就不是男人啊,唉,都怪這家後,把她氣得都昏了頭!

地上的男子,撫著疼痛的額,睜著迷醉的眼,仍是呆呆的坐著,苦苦思索,剛才,發生了什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16:32

第二十六章  清蕭吟情

不再理會那一臉醉意的男子,慕容襄理一理衣衫,順了順頭髮,朝那篝火的方向走去。

路上,看見阮慎言正坐在一株楊樹下,滿臉疑惑,不知在想什麼。

她張了張口,正要叫他,忽然想起方才若不是他疏於防範,對她護衛不周,她又怎麼會受到那醉鬼的侵犯!想著,心中有些惱怒,也不理他,徑直走了過去。

夜色已深,狂歡的士兵已回了帳篷休息,聽說明日這剿匪大軍就要班師回朝,鐵打的營盤流水的病,這一走,卻又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了!

她習慣性地走到主帥帳前,剛要掀簾進去,突然覺得不妥,手臂懸在空中,一動不動。

之前是因為冷君毅不在的緣故,她才入住者帳篷,占了人家將軍的行軍軟床,更有那忠心的阮慎言在賬外徹夜守護,使得她的已安然睡去。

而今日,冷君毅已經回營,自己卻還怎麼在人家的帳篷裡賴著不走呢!看來今晚要另找地方歇息了,她垂下手臂,正欲轉身離去。

“慕容公子,你是來找我麼?”冷君毅剛好從帳中出來,看見是她,臉上閃過一絲驚喜,趕緊叫住。

“呵呵,不是,正好路過。那個,我不打攪將軍休息了,先行告退!”她抱了抱拳。

“公子等下!”冷君毅見她匆匆離去,有些著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慕容襄剛剛被人錯吻,心中尚自懊惱不已,見他如此,面色一寒,正要發作,忽然聽得他柔聲說道:“我帳篷中的床褥被服已經鋪好,公子體弱,早些去休息吧,我馬上要去巡夜,今晚就不會帳篷了!”說著,鬆開她,轉身離去。

“冷將軍!”慕容襄脫口而出,見他不解回頭,展顏一笑:“謝謝你!”

冷君毅看得有些失神,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擺了擺手,走向遠處。

慕容襄進了帳篷,在那行軍軟床坐下,一轉頭,竟看見地上放著一盆溫水,正微微冒著熱氣,在這軍營之中,尤顯珍貴!

不知這水他用過沒有?她也管不了那麼多,用那溫水細細的洗了臉手,吹了油燈,躺在床上,心中煩躁,卻也怎麼也睡不著。

都怪那個該死的風禦庭啊,都跟他說了酒後亂性了,幹嘛還喝醉酒,那樣對她……在此之前,她是從來都沒想過這些情愛之事的,這個身子年紀尚小,再說她還擔負著那麼多的道義與責任,卻哪裡有時間和精力去想這兒女情長!誰知遇上他,從初見第一眼的驚豔,到林子裡與水靈兒的曖昧,兩人的糾纏不清,他因為她即將嫁人而吐血,也因為她身著嫁衣而醉酒,他對水靈兒的感情那樣深厚,瞎子都能看出來,他不是也說過了嗎,對她已是刻骨銘心,不在另娶,那麼,為何又要趁著醉酒招惹自己呢?

想起剛才那個吻,面上發燙,似乎又不是那麼厭惡,她不是也有些沉醉於其中嗎?那樣出眾的男子,如果能在清醒些,不是把她當作別人,那麼,她其實一點也不後悔將這個身子的初吻給了他。畢竟自己是身經兩世了,沒有那麼多古板束縛的思想,什麼三從四德啊,她完全視為無物,只要感覺對頭,想愛就愛了。

只是,他心裡還想著水靈兒啊,那個癡情的近乎傻氣的女孩子,他與她,又怎麼可能呢?這真是,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他只是喝醉酒認錯了人,酒醒之後便什麼都忘了,連抱歉都不會有一句,卻將她撥弄得心弦淩亂,無端增生愁緒。

她翻了個身,將身上的毯子裹得緊些,迷迷糊糊有了一絲睡意,賬外起風了,被窩裡卻很是溫暖,合著些許汗味,和特有的男子氣息,讓她又想起另一位英俊威武的男子,以及那個溫暖結實的胸膛,那天,他便如同自己身上這毯子一般,將她緊緊摟住,與她策馬狂奔……

冷君毅。她面露微笑,嘴唇微啟,輕輕吐出這三個字。

天啦!慕容襄驟然一驚,翻身坐起,自己今晚是怎麼了,竟然接二連三地想著身邊的青年男子,此時是盛夏,又不是初春,她卻怎麼如此春心萌動,情思蕩漾?不行,在這樣下去,她非成花癡不可!

慕容襄掀了毯子,站起身來,在帳中不住遊走,想彈一曲清心咒來驅散邪念,清明心思。無奈琅鋣古琴尚在清平山莊,這山野之地,軍營之中,卻哪裡去找一架古琴來彈奏!

亂了,真是亂了。

她撫上自己殷紅的臉頰,索性走出帳去,吹吹冷風,平靜下這淩亂的內心。

賬外一片寂靜,微風卻仍然在林中蕩漾,風裡帶著淡淡的楊樹的香氣,身上才有些清冷,她也不在意,治超這林子更深走去。

忽然間,又有一縷若有若無的樂器聲,低低地在夜空彌散開來。

她也是熟悉音律之人,多年前鏡花水月也聽過宮中的樂師奏過這樣的樂器,是以並不陌生,和山林之中,竟有人在吹簫!

側頭看去,正在不遠處三三兩兩的巡邏的士兵,對這簫聲,卻是頭也不抬,絲毫不為所動。咦,應該不是自己的幻聽吧,難道他們沒有聽見嗎?

慕容襄心中一動,循著簫聲,緩步走了過去。

夜色如水,繁星生輝,單間樹下坐著一人,一身戎裝,口中銜蕭,雙手輕按,聲音溫潤而舒展,聽不出那是首什麼曲子,只覺得那聲像山泉般流淌的旋律,清空逍遙,跟著縹緲的夜色融為一體。
林中赫然萬籟俱寂,連蟬噪鳥啼都驀然消失。在微微流動的、帶著楊樹清香的空氣裡,只有那斷斷續續的簫聲在低回盤旋,所有流逝時光,忽然間,仿佛就在吹簫者的手指間起起落落。

慕容襄聽得呆住,就著胸前的衣襟,心若雷鳴,怎麼會,怎麼會是他?他是誰,到底是誰?

頃刻之間,簫聲突然變得熱烈昂揚起來,剛才還柔情似水,如泣如訴,此刻卻似湧動的千軍萬馬,高亢而壯闊。那人微微昂起頭,蕭對長空,他就像在蒼茫大地上指點江山的將士,在硝煙戰火中縱情賓士的騎手,向前,向前,一路挺進,絕不後望!

過了不知多久,簫聲一變,委婉,哀傷,訣別,反復,仿佛有著生離死別的痛楚。聽出那吹簫人淒涼的氣氛,她的心情開始變得越發的涼,慢慢步向冰冷,慕容襄在一次呆住。

隨著最後一聲木然而止,吹簫之人終於停住,放下洞簫,拾起身邊的一直酒壺,不假思索朝口中灌去,喉中咕咕作響。待得壺中空了,才長手往後一拋,幽幽一聲長歎。

慕容襄見他那模樣,有些不忍,從樹後轉了出來,走了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一隻手放在他的肩上:“將軍,人死不能複生,節哀順變吧。”

冷君毅顧不得抹去唇邊溢出的酒水,轉過頭來看她,早知她隱在樹後,聽他簫聲,她也不點破,繼續放縱著自己的思緒,郝連兄弟,再加上後來在山寨中戰死的近兩百名官兵,當初他帶著他們從京城出發,那一張張鮮活的臉孔,洋溢著對出征的興奮和對凱旋的期盼來到這裡,不想竟是,一將功成萬骨枯。明日即將歸去,他帶回的卻只是一縷縷不曾瞑目的魂魄!方才慶功宴上,他原本心中悲慟,意興蕭索,卻不忍拂了大家的興,與兄弟們肆意鬥酒慶祝,就入喉中,淚在心裡,這寂寞,竟是沒有人能夠訴說!歡慶之後,人潮散去,所有的痛,就讓他一個人來承受吧!

想到這裡,他眼露倦意,只直直望著她,一聲不吭。單間眼前的少年眼波清幽如水,坦然相對,仿佛自己所有的心事,便都在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中無所遁形,盡情呈現。

“其實,我很厭惡打打殺殺,戰火紛飛的。”他英挺的臉上滿是疲憊:“奈何身為大漢將士,必須身先士卒,軍令如山,不容後退。只是,每一次看到親密無間的弟兄,一個又一個離我而去,我心裡,實在是很難過……”

原來,威武與霸氣,只是他的外表,這樣英氣十足,在戰場上天神一般的男子,內心卻是如此柔軟細緻,眼前的他,有些頹唐,有些失意,卻是有血有肉,最真實的存在!

“將軍,你我都明白,讓人固有一死,為看是輕於鴻毛,抑或是重於泰山。”慕容襄看著眼中淌淚的男子,卻能生生體會他心中的痛楚,暗紅的血色,深切的悲哀,長歌當哭,是必須在痛定之後的!

她不由主伸手過去,將她那佈滿薄繭的大手握與掌中,憶起那曾經讀過的句子,喃喃說到:“今日的一縷英魂,昨日的萬里長城……”

冷君毅握住那柔弱無骨的小手,有絲迷惑,望向她清明的雙眼,便覺得一切顧慮遠離,刹那間,兩人心神坦蕩,心意相通。

“子非。”他手鏈愁緒,改了口,輕喚一聲:“你這是我的知己!”

“君毅,我也是同樣的感覺。”她微微一笑,介面道,隨手拿起他放在地上的那管洞簫,用袖口擦了擦,豎在唇邊,吹出幾句簡單的音調,只覺得音色清越,煞是悠揚好聽。

她將洞簫遞與他,換了話題,滿面期待:“君毅,在吹幾個曲子給我聽!”只可惜她的琴不在身邊,否則琴簫合奏,不知又是什麼效果?高山流水,苦覓知音。師傅一聲迷戀操琴,卻一直惆悵沒能找到與之合奏的知己,沒想到自己無意在這軍營之中,竟遇到這樣的弄蕭高手世上怎麼會有這般文武全才的人?這位少年將軍,真是帶給她太多驚喜!

冷君毅點了點頭,拉下身上的披風,搭在她單薄柔弱的肩上,取過蕭來,薄唇微啟,長指輕按,吹出平和婉轉的曲子,融進那清涼的夜風之中。

聽著那簫聲,慕容襄只覺得身心皆醉,閉上眼,腦中人影浮現:馬背上威風凜凜的少年將軍,主帥帳中素以的儒雅書生,篝火前抱壇豪飲的英雄好漢,楊樹下矯然若仙的弄蕭樂者,草地上滿目蕭然的執壺男子……這個不相同的人影,齊齊襲來,最終匯合為一,直直撞進她的心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16:57

第二十七章  聚散依依

“公子,公子!”有人在身邊輕輕喊著:“營中已開始用早膳了,冷將軍在等你呢!”

慕容襄嚶嚀一聲,悄然醒轉,揉著尚自發困的雙眼,但見阮慎言站在床前,一臉關切。

昨夜在林中聽冷君毅吹簫,一時興起,過後又聽他說了好多軍營的趣事,不知不覺,時間飛逝,直到天快亮了,才回到帳中,只眯眼小睡了一下。這不,剛睡著一會兒,就被喊醒了。

她迷迷糊糊坐了起來,兀自發呆,胸前的布帶勒了幾天了,已經難受得不行,今日無論如何是要回清平山莊去,關上門好生調養一番,要不這血液不暢的後果便是,她下半生恐怕真的要做男人了!

正想著,帳外有人報導:“請問公子醒了沒有,可以進來了嗎?”

“進來吧。”慕容襄高聲應道。

一名面相機靈的士兵掀簾進來,手裡端一盆熱水,走近幾步,將水盆放在臺上,雙手抱拳道:“這是將軍特意吩咐伙夫給公子燒的熱水,將軍請公子梳洗之後去帳外找他!”

慕容襄點了點頭,心中對冷君毅的體貼很是歡喜:“多謝,你去吧,請稟告將軍,說我馬上就來!”

簡單梳洗過後,她便與阮慎言出得帳去。

副將向建正在不遠處,見她出來,立時迎了上來:“慕容公子,昨夜風公子急急離去,讓我給公子捎句口訊,說他有要事要辦,等不及與公子告別,請公子先回山莊等他,不用擔心!”

慕容襄聞言,淡淡說道:“我知道了,有勞向將軍。”擔心?她才不擔心他呢!走得這樣匆匆忙忙,連個招呼都不打,還讓別人來轉達,真是過分,打死她都不會擔心他!

軍營之中,吃食也不講究,說是早膳,其實就是一些蒸熟的饅頭與土豆之類,再配以一碗菜湯而已。

兩人朝那膳營的方向走去,眼見幾個士兵坐在地上,一邊啃著吃食,一邊大聲說笑,阮慎言聽得他們說話粗魯,吃相不雅,怕慕容襄心中不喜,正在為難,卻見她嘻嘻一笑,大步走了過去,挽起衣袖,伸手往一位士兵肩上一拍,大聲說道:“嗨,兄弟,坐過去些,給我挪一個位子出來!”

那士兵轉頭看見是她,認出是將軍的客人,大夥口中的神仙公子,嚇了一跳,忙往旁邊坐些,嘴巴張得大大的,呐呐喚道:“慕容公了!”奇怪啊,這神仙公子怎麼跑來跟他們這些下等兵坐到一起?

慕容襄應了一聲,擾下衣衫下擺,一屁股坐了下來,伸手從地上的筐子裡抓了一個饅頭,張口就咬:“哇,好燙!”她吐了吐舌,扮個鬼臉,把幾個士兵逗得哈哈大笑。

“喂,你叫什麼名字啊?”她向挨著的那名年輕士兵問道。

“王二虎。”那士兵有些臉紅,小聲說道,一看就是個新兵。

“二虎?你家還有大虎啊?”慕容襄笑了笑:“對了,你在陰風寨殺了多少土匪啊?”

那士兵面更紅了:“我還沒攻上山去,仗就打完了……”

“哦,還是不錯啊!”慕容襄瞪大眼睛,一臉欽佩:“我看你比我大不了幾歲啊,就已經上過戰場了,真是不了起!過幾年等我長大些,我也要從軍,到時給你做手下呢,你一定要爭取當上將軍哦!”

那士兵見這神仙公子哪此看好自己,頓時豪情萬丈,拍著胸膛說道:“好,我一定會好好操練,爭取當將軍,公子一定要來啊!”

其他士兵聽了,皆是一陣哄笑,心裡對這位神仙公子,卻很是親近歡喜。

“笑什麼啊,你們如果當上將軍,我也給你們做手下!”慕容襄瞥他們一眼,拍著胸脯,一臉嚴肅說道:“我慕容說話算數!”

阮慎言在一旁聽了這嬉笑話語,心中卻是肅然起敬,公子是金枝玉葉,身子嬌貴,這回出來,也是吃了不少苦,尤其是到了這軍營,吃不好,睡不好,他卻絲毫不介意,還同這些粗俗的士兵稱兄道弟,打成一片。怪不得他身邊之人,不管是早先跟隨,還是新近結識,都對他一心一意,誓死不渝,他們這樣對他,並不是因為他是神子,是主人,卻是因為他不論走到哪裡,都是那般平易近人,隨和謙遜,不會讓人仰視才見,只會覺得他和自己一樣平等,這便是公子自身的魅力!三殿下說公子人如明月,心如明月,公子便是那天上的月亮,那溫暖平和的光輝,足以讓世間眾人不斷向他靠近,深深受他吸引。

冷君毅正帶著裝備整齊的幽雲十八騎從附近走過,不經意瞥見那個和眾多士兵搶著饅頭,爭喝菜湯,大聲說笑,嘻嘻哈哈的單薄身影,只微微一怔,便向身邊之人簡單交代幾句,含笑走了過來。

他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伸手去摘她唇邊的饅頭屑:“子非,昨晚沒睡好是不,都怪我拉著你說那麼多話。”他看著她眼下的陰影,有些不忍:“今日我們走了以後,你就回去好好休息,補下瞌睡,一定記住!”

他的動作很輕,卻依然碰到她的嘴唇,慕容襄呆呆看著他,有些措手不及,唇瓣上酥酥麻麻的,心裡說不出的怪異感覺:“你們要走了?”

冷君毅嗯了一聲,想起自己一大早就開始檢查隊伍,還沒來得及吃早飯,隨手從她手中接過饅頭與菜湯,大口吃喝起來。

“哎,那是我吃過的……”她回過神來,低低叫道。

冷君毅笑了笑,說道:“沒關係,我不介意。”

可是,她介意啊,怎麼辦,上次喝水漱口,是她吃到他的口水;這回軍營早膳,卻是換成他吃到她的口水,這關係,怎麼這樣亂啊?軍營之中的男子,大概都是這樣不拘小節吧,卻是她自己多心了。

她有些認命的,又低身去取了一個饅頭,塞到他剛好空了的手裡:“給,路途遙遠,你多吃一些。”

冷君毅瞧見他一臉關切的社情,心中大動,將手中的饅頭幾口咽下,說著:“走,子非,我有要事跟你商量,我們到那面去說!”說著,也不管她意見如何,長手一伸,攪過她的肩膀,擁著她朝僻靜的林中走去。

“喂,你幹嘛?兩個大男人,拉拉扯扯做什麼?人家會笑話……”她不滿地嚷著,身子卻依舊被他連摟帶抱,一路前行。

一直走到林子深處,眼見四處無人,他才放開她,手臂抱在胸前,朝她周身上下一陣打量,嚴肅說道:“我說子非,你氣質太過陰柔了,須得改一改,我大漢是泱泱大國,身為大漢男兒,應該有大國風範,更為豪爽大氣些才對!”

“你……”她為之氣急,這便是他口中的大事嗎?

“你看你,隨便一句話就氣紅了臉了,還說不是?”他好笑地看著她紅潮湧動的小臉。

她哼了一聲,嘴硬說道:“我年紀還小,等再過幾年,長大一些,也就和你不相上下了!”這話實在是大言不慚了,就算再過十年二十年,她也成不了他那般英武威猛的模樣啊。

冷君毅點了點頭,似笑非笑,忽又問道:“下回什麼時候再見面呢?”

慕容襄正想像著自己再過幾年的樣子,未料他如此發問,一時愣住:“還要見面啊……”被他狠狠一瞪,不敢再說,只側頭抿了嘴,輕輕地笑。

冷君毅上前一步,大手抓住她的雙肩,迫她正視著自己:“子非,聽說你明年要去京城長住,是也不是?”

“是啊,阮侍衛告訴你的?真多嘴!”她隨口答應著。

他挑了挑眉,有些惱怒她的漫不經心:“你就沒想著自己告訴我?沒想著跟我再見面?”

不會吧?她怎麼從他的語氣裡聽出些酸酸的意味?自己有那麼大的魅力嗎?慕容襄默念著他口中所說的豪爽,努力讓自己象個男人,掙脫開來,隨即拍了拍他的肩膀,真是堅實啊:“君子之交淡如水,四海之內皆兄弟!萍水相逢,不必再見,你就不要太掛念了啊。”呵呵,男人嘛,就是應該灑脫一點,分個手,道個別,自然不能象女人那樣哭哭啼啼,牽牽絆絆的!

“我想起來了,這次剿匪出征之前,皇上跟我說,最近幾年秦門關駐守得力,蒙傲軍隊忌憚,一直平安無戰事,這回剿匪凱旋後,軍中將領也該換防,我也不用回去,就在京中常駐了。呵呵,向建那小子也終於混出頭了!”冷君毅裂開大嘴,笑得燦爛。

“你回不回去,跟我有什麼關係?”慕容襄有些訝然,最近自己腦袋總是漿糊糊的,對那些轉彎抹角的話老是反應不過來,拜託,說話直爽些好不!

“我的意思是,我在京城的宅子寬大得很,只我和小妹兩個人住,實在太冷清了,你在京城也沒親戚吧,到時候我給你劃個院子,我們當鄰居,就這麼說定了!”他語氣霸道得很,卻是不容反駁。

慕容襄扁了翩嘴,有些不領情:“我家在京城有房產的,還有客棧的分號……”

語音未落,被他冷然打斷:“我與京城禁衛軍很有些淵源,要知道,皇上的專屬軍隊,是可以隨意搜查查封一切民房客棧的……”那未說出口話,根本就是別惹他,否則他動用手中的權力,為所欲為。

“我會告你濫用權力,以權謀私,欺壓良民!”她的口氣好不到哪裡去,敢威脅她?沒門!

“好了,我免費供你吃住好不?我待在那偌大的宅子裡,其實是很寂寞的,你就不要拒絕了啊!”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去拉她的手:“不說這些,時間不早了,走,去送送我!”

“我不去!”她賭氣背過身去。

他沒再來拉她,立在原處:“你不理我,我可真走了啊!”

她仍是沒動:“要走就走,廢話少說!”

“子非,我會想你……”他的話聲似乎飄遠了。

慕容襄靜立半天,覺得沒對,咦,他真的走了啊?

轉過頭來,林子裡,空曠無人,哪裡還有他的身影!

直到聽錚錚的馬蹄聲,接連不斷,馳向遠方,她才反應過來,他是真的走了。

“冷君毅,你這可惡的……”她嗚咽出聲,一時之間,淚流滿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17:25

第二十八章   破鏡欲圓

慕容襄回到清平山莊,沒有找到風禦庭,問了岳叔,卻說公子那夜出去,壓根就沒回來過,也不知他去了哪裡。

她想著他眼睛看不見,本是擔心的,但隨即想到他的所作所為,又不免有些惱怒,硬起心腸不去管他,反正他一個大男人,會照顧自己的,再說她又不是他的專屬保姆,管那麼多做什麼?要管,也是應該讓水靈兒來管啊,畢竟人家關係是不一樣的……

呵呵,她撫著臉苦笑,說到底,自己對他們兩人過去的情事,還是有絲芥蒂的!

正想得出神,門外小綠低低喚道:“少爺,靈兒小姐來了,要不要說你出門去了?”

水靈兒?說曹操,曹操到!她也是知曉自己性別的,進來也無妨,再說,從一回到清平山莊,自己怕風禦庭想不開,就一直陪著他,倒是沒顧得上找她聊一聊,其實,心裡還是有些疑問要當面問一下的。

“請她進來吧!”慕容襄身子沒動,仍是斜斜靠在榻上。

聽到有人進來的聲音,她懶洋洋說道:“姐姐快進來坐,今天怎麼想到來看我?”

“堂哥哥最近幾日都在外面忙碌,連夜裡都沒回來,我閑得無聊,便來瞧瞧你!”水靈兒笑著進得門來,看見那軟塌上衣衫寬鬆,長髮垂肩的絕色少女,饒是早有準備,也是吃了一驚,這慕容襄,數日不見,便出落得更加精緻動人了,再過些時日,卻不知道是何等的傾國傾城!

想著,語氣不由得有些酸酸的:“妹妹,你們出去好幾日,都做些什麼啊?庭哥哥沒和你一起回來嗎?”

慕容襄沒好氣地說道:“還能做什麼,他是到處找酒喝,醉了就倒下,我們各耍各的,我也不知道他後來去了哪裡!”這個話倒是半真半假,不過是略過他錯吻她的事情沒敢提。

“哎,你怎麼不把他看好呢,萬一出什麼事怎麼辦?”水靈兒聞言,著急在房裡走來走去:“這岳叔也是,怎麼不到處去找找,北錦城就這麼大,難道還能走丟一個人不成!”

“我都自顧不暇了,哪裡還能顧上他!”慕容襄指了指已有些紅痕的胸口,埋怨道:“這幾日沒回來,這布帶已經快把我勒出毛病來了,再不回莊來,我都只盼著早些死掉算了!”

水靈兒停住腳步,看了看她隨意裸露的酥胸,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穿成這樣,真不害臊,幸好是在屋子裡,沒人看見,要不傳了出去,以後哪裡還有人敢要你?”

慕容襄見他一身湖水色的絲質衣裙,腰間垂下幾縷似有似無的薄紗,一走一停之間,如波蕩漾,煞是動人,頭上挽個婦人的髮髻,斜斜插上一隻鳳簪,想是刻意打扮過,臉上妝容淡淡生輝,明眸皓齒,比起那山寨初見的少女模樣,又我出幾分成熟嫵媚的韻味,不覺稱讚道:“靈兒姐姐,你真美!原來,成親也可以讓人變漂亮的!”

水靈兒聽了上半句,很是歡喜,再往後聽,臉色卻是沉了下來:“這樁婚事,你明知我不是樂意的,還取笑我做什麼!”

慕容襄瞧著她的神色,壓低聲音問道:“怎麼,風莊主對你不好嗎?”是不是洞房之夜未見她的落紅,心中怨恨啊?

水靈兒頓了一下,瞥見她關切的目光,有些強顏歡笑:“沒有,堂哥哥對我很好的……”話雖如此,神情卻極是落寞。

慕容襄本想再問問那洞房之夜,她是怎麼搪塞過去的?現在見她這失魂落魄的樣子,怕提起這無謂情事,惹她觸景生情,又添一分傷心,卻又哪裡敢問!只好在心裡揣測著,許是正好月事來臨,裝作落紅,那風燦堂鍾情於她,只會溫柔安慰,也就不再起疑了吧。

兩個沉默不語,各自想著心事,過了一會,倒是水靈兒在床邊坐了下來,拉了她的手,首先開了口,正色說道:“妹妹,我要與你說說庭哥哥的事情,你用心聽我說,不要推辭……”

慕容襄冰雪聰明,短短幾句,已聽出她話中欲將託付的用意,當下說道:“姐姐不必說了,我對他只如兄弟一般,並無其他,請姐姐放心。”

水靈兒嘴唇張了張,好半天,才決然說道:“妹妹,我已是有了夫君之人,敗柳之姿,與庭哥哥緣分已盡,再無瓜葛。庭哥哥他身世淒零,又有眼疾,只盼你以後好好照顧他,別讓他再傷心,我祝福你們……”說到傷情處,一時間,珠淚濺落,惹人憐惜。

慕容襄急急說道:“姐姐休要這樣說,你那庭哥哥並不是我心目中的良人,我慕容襄發誓,今生今世與風禦庭不會有任何交集,如有違背,叫我出門被蛇咬,走路被……”

正要再說,已被水靈兒一把掩住,低低歎道:“好端端,發什麼毒誓,姐姐信你還不成嗎?”

慕容襄心中一動,順勢握住她的手,眼神晶亮,小臉上滿是亢奮:“姐姐,其實幾禦庭一直都想著你的,他親口對我說過,他對你刻骨銘心,不再另娶……我知道,你嫁給風燦堂也是逼不得已,委曲求全,再說,你和風禦庭早已經,已經那樣了,還擔心什麼?我想他應該也不是迂腐之人,將來也不會以此為藉口為難於你。你且好生保重你自己,世事難測,說不定你與風禦庭還有機會,以後你們是可以在一起的!”

水靈兒神色變了變,強自忍住心底的激動,呐呐說道:“可以嗎?我還可以回到庭哥哥身邊嗎?但是,好女不事二夫……”

慕容襄打斷她道:“去他的好女不事二夫!姐姐,我跟你說,我們女子一定要自強自立,決不依附于任何男人,我們有權利去爭取自己的幸福!現時,你可能不懂我說的這些,但我向你保證,我會想盡辦法幫助你與風禦庭,脫離苦海,早日結合。”這第一步,便是去雲山找到呂伯伯,求他為風禦庭配製丹藥,還他光明,給他信心,如此一來,他才能勇敢去追求他的幸福!

多麼美好的志願啊,以已之力,助人為樂,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但是,為什麼,她的心,卻是有絲隱隱作痛,暗夜迷離,那個溫熱而狂亂的吻啊,卻是過眼雲煙,終而不見……

“妹妹,妹妹!”直到水靈兒輕拍她的肩膀,她才啊了一聲,如夢初醒。

“我該回房了,免得下人閒話,你現在終究是扮作男子的。”水靈兒立起身來,向她告辭:“有你這個話,我心裡真是好歡喜!我自幼孤苦伶仃,寄人籬下,什麼事情都是藏在心裡的,如今好了,有了你這個不同尋常的妹妹護我,我便是什麼都不怕啦!”

慕容襄微微坐起,淡然一笑:“姐姐放心,我說話算數,你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我今日身子不適,就不起身相送了,姐姐保重。”

水靈兒見得那溫潤笑容,有些失神,點了點頭,向外走去,心裡卻想著,若是哪天庭哥眼睛治好了,見到妹妹這般模樣,即使是與自己有著多年的情誼,恐怕也是很難抉擇的吧?幸好,妹妹對她無意……

待水靈兒一走,慕容襄垮下臉,心中有小小的鬱悶,但隨即想到幫助兩人破鏡重圓的承諾,曖昧的心思便是一笑而過。

也罷,好人做到底,馬上就去雲山,請出呂伯伯治病救人,然後再一腳踢飛那風燦堂,幫水靈兒了卻夙願!誰說只能男婦休女,不能女棄男,在這男尊女卑的朝代,她偏生要逆勢而行,將他們這段錯失的緣分找回來,這將是多麼大的挑戰啊!

“小綠姐姐,吩咐紀宣他們收拾行李,等下我們就啟程,一路去雲山!”這個事情,她也不想再耽誤,自己在這清平山莊已經待得太久了。也不想再與風禦庭商量,到時給他一個驚喜好了……

看看,她對他實在是仁至義盡了,他卻偏偏以怨報德,唉,不說也罷!他讓她呆在莊裡,安心等他回來,她偏不!

走出清平山莊大門,眼見門外馬車整齊,眾人齊齊望她,慕容襄終是不忍,匆匆找來紙筆,一陣龍飛鳳舞,寫下寥寥數語,待得墨蹟微幹,隨意折個形狀,遞與水靈兒。

“姐姐,請將這個給風禦庭吧,免得他說我不講義氣,不辭而別!”聽說他最後不定期直對水靈兒避而不見,這次請她代傳書言,好歹是給他倆製造下機會,不知道自己能否做一個堅持不懈的紅娘……

水靈兒接了過來,對那菱形相疊的形狀有些不解,卻終是忍住不問,只看了看她,幽幽長歎,壓低了聲音說道:“妹妹,你放心,我一定會交給他的。你身子弱,路上小心!”

慕容襄灑脫一笑,揮了揮手,正要步下臺階,突然瞥見風燦堂神色鬱鬱從莊外進來,抬頭見她,有些吃驚:“慕容公子要走?”

“呵呵,襄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擾了。這幾日莊主不在莊中,想是忙於正事,也不知怎麼向莊主道別,襄正向二夫人詢問呢,可巧碰上莊主回來,風莊主,叨擾多日,不勝感激,我們後會有期!”她抱拳說道。

風燦堂眼露疲憊,心中有事,也無心留客,點了點頭,客氣道:“款待不周,還請公子多多包涵!風某等下還要與人談事,就不遠送了。公子,保重!”

慕容襄見他面容憔悴,像是幾日未眠的樣子,心中有些詫異,隨即想到,他這般對待禦庭,就算有什麼,又幹她何事,自是不去理會。

坐在車上,不經意記起水靈兒接了留信那頗有些怪異的神色,再一細想,方才恍然大悟,哎呀,幾日沒休息好,昏昏沉沉的,都做些什麼啊?自己將那書信隨意折成的形狀,竟是前世象徵著心心相印的方勝!

不知這些古人能夠想出其中涵義不,呵呵,不去想了,管他呢!

走啦,走啦,雲山去也,師父,呂伯伯,若塵……我來了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17:49

第二十九章  山村人家

烈日下,馬車飛速行駛。

又是一個新的起點,又是一段新的征程,雖是帶著即將與久別故人重逢的興奮,但這心裡,比起剛剛從南棠出發之時,卻又多了幾分惆悵,幾分惘然。

九峰山,北錦城,清平山莊……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下回再見,又不知何年何月了!

慕容襄心下黯然,想著做點什麼,以壓住那不明的思緒,馬車之中,能做的,也只是挑開簾子,去瞧瞧那車窗外的景致了。挑開車窗,本是舉手之勞,只是這輕巧抬手,隨意瞥見,生出些許訝然,竟是再也放不下來了。

她有些不信的,叫停了馬車,睜大了眼,仔細看去,一切竟真的如她方才所見!

怎麼回事?不過短短幾日時間,她之前見過的,那清平山莊在北錦城內幾處大大的商行店鋪,竟忽然全部改頭換面,成了別家旗號,招牌換了,道旗變了,店鋪格局和經營種類卻都與舊不同,煥然一新。

慕容襄直直坐著,心裡有些了然,最後棲身軍營的這段日子,兩耳不聞身外事,殊不知,外面竟是改了天地,換了人間!那股神秘勢力動作真是迅速啊,轉眼之間,就將這清平山莊的大本營盡數攻取,且占去大片江山,其他的城鎮,想必也不會好到哪裡去!怪不得,那風燦堂如此憔悴的樣子,往日高高在上,主宰著大漢經濟命脈,占去整個大漢商業三分之一還有多的清平山莊,如今被這所謂宵小鼠輩折磨得焦頭爛額,便如喪家之犬,終日惶惶難安,實在是千古奇觀,此生僅見!

卻不知對方是敵是友,這樣超乎想像的實力與手段,若是用來對付她慕容世家,又會是怎樣一番情景?己在明,人在暗,她尋思片刻,也想不出這商海對陣,自己勝算究竟有幾成!

“少爺,還等人嗎?天色不早了。”駕車的紀宣掀開布簾問道。

她擺了擺手,大聲說道:“走吧!”此時她有更重要的事要辦,也就不再深究,待得她從雲山回來,再來對此事好好探查一番,呵呵,對方很是厲害,成功地逗弄起了她的好奇之心。所謂“北清平,南慕容”,兩大家族雖經營類別各不相同,卻都是大漢商業旗艦,既然能如此擠兌與自家齊名的清平山莊,對於她慕容世家,難免也會有些覬覦之心,看來她是要早些考慮佈置,謀劃對策了!

紀宣得令,揚起馬鞭,喝了聲“駕!”那並轡的駿馬撒開蹄子,飛馳而去。

出了北錦城,一直向西行,一路崇山峻嶺,馬車行駛在官道上,兩旁村落稀少,過了北錦境碑,更是山林野地,寂寥無人。

待到天快黑時,才遠遠看見路旁一戶人家,屋子矮小,茅簷低下,屋頂升起嫋嫋炊煙。

馬車在離那茅屋不遠處停了下來,慕容襄吃了一驚,不是說沿途不予停留嗎,怎麼就到站了?

紀宣掀了布簾,上來說道:“少爺,你最近勞累,胃口也不好,這天氣又悶熱,光吃些乾糧,身子怎麼受得住,我與阮大哥商量了,就去那戶農家給些銀子,讓做些飯菜,順便下來歇個腳,老是坐在馬車上,總是不行的!”

這個話聽起來倒是不錯,慕容襄欣然下了馬車,伸手踢腿,稍微活動一下僵硬的身子,便隨眾人朝那農家走去。

戶主是位中年婦人,約莫四十來歲,生得粗眉大鼻,身材豐滿,也許是鄉村人家,少有見人,顯得有些羞赧,一直低頭順目的。跟她說明來意,她瞧見幾人衣著闊綽,想著是有錢人家,自是喜滋滋答應下來,趕緊去張羅飯菜去了。

眾人在堂前尋了地方坐下,見那屋子裡裡外外很是簡陋,平日生活應該不甚寬裕,商量著過後多給些銀子,好歹幫扶一下。

剛坐下不久,只聽得窗外幾聲雷電轟鳴,卻是夏日雷雨來了,眾人看那惡劣天氣,心中歡喜,皆是慶倖提前找了落腳的地方。

過了一會兒,那婦人先端了茶壺和杯子進來,擺在桌上,給眾人殷勤倒茶。

小綠忙過去幫忙,說著:“主人家,你快去給我們弄些飯菜來吧,我家少爺有些餓了,這倒茶的事,就我們自己來吧!”

那婦人趕緊說道:“這些粗笨活,怎麼可以讓你們來做?還是我來吧,我家老婆婆身子還硬朗,她在裡面弄吃的,放心,不會耽誤的。”

“你家還有什麼人啊?只你和老婆婆兩個人住嗎?”慕容襄端了杯茶,也不急著喝,一邊吹著水面漂浮的茶葉,一邊隨意問著。

婦人垂了頭,低低答道:“我家那口子去山上砍柴去了,等下也該回來了,我這就到門口瞧瞧去!”

她扭動著身子,剛走到門口,一人便從外面走了進來,戴個斗笠,衣衫微濕,道了聲:“我回來了!”與眾人打了個照面,卻是一個身材粗壯,其貌不揚的中年男子。

婦人應了一聲,幫他把斗笠掛好,介紹道:“這是我家那口子,我們去去就來,大家不要客氣!”說著,推著他朝裡屋走去:“衣服濕了,去換下吧。”

慕容襄瞥見阮慎言端了茶杯,仍是去取手指上的銀戒,不由得笑了笑,小聲說道:“這戶人家多半有問題的,倒不知你那簪子是不是百毒能試?現在想起來,有個武林高手在身邊,真是讓人心裡安穩!阮侍衛啊,說實話,如果不是有你在,我早跑出去了……”

阮慎言吃了一驚,低低問道:“公子怎知?”進得屋來,自己也是隱隱覺得沒對,所以一直小心提防,但沒想到公子也覺察出來了,卻不知是怎樣發現的?

慕容襄正要說話,忽然看見那夫婦兩人一前一後從裡屋走了出來,另一邊,一個顫顫巍巍的老婆子端了些飯菜,低著頭,也步了出來。

她嘻嘻一笑,朝阮慎言眨了眨眼,遞了個眼色,然後撫著額,往桌上撲了下去:“哎喲,我怎麼頭昏目眩的……”話聲未落,趴在桌上,便是一動不動了。

阮慎言有些詫異,公子的舉動就跟真的一樣,要不是事先知道,他肯定是嚇得跳起來了!轉瞬之間,心念一動,伸手按住胸口,面朝過來的三人,生硬喝道:“你們,你們在這茶裡下了藥?”說著,站了起來,面色發白,高大的身子搖搖欲墜,饒是用手撐住桌面,仍然是堅持不住,滑倒在地上。

雖然慕容襄對下人一向親近,但礙於主僕之別,未等慕容襄喝下第一口,小綠與紀宣等人端了茶,也不敢張口喝下。方才隔得遠些,沒聽到他倆說話,眼見突然生出變故,一時不明就裡,驚呼一聲,手中的茶杯咣當打翻在地,齊齊奔了過來,搖著她的身子:“少爺,少爺!”

婦人見得如此情景,哈哈大笑:“早知你們如此不濟,光是茶水裡下點軟筋散就倒下了,我又何必另費心思!虧得我還好生在飯菜裡準備了十裡香呢,看來是用不上了!”眼見那少年與那青年男子都倒下了,而剩下的三個,看起來也是沒什麼威脅,實在放寬心思了,特使所派的這個任務,倒很是輕鬆啊,還說讓他們來打打前站,探下虛實呢,沒想到已是手到擒來,立下大功了!非‖凡『宣⊕宣』手‖打

那中年男子瞪她一眼,說道:“廢話少說,先把人綁起來再說!”說著,徑直朝伏在桌上的慕容襄走去。

陳齊隨手提起一張長條凳,大吼一聲,撲了上去:“惡賊,我跟你們拼了!”

沒到對方身前,卻見眼前一花,一個豐滿人影已奔到自己面前,卻是那婦人欺身過來,一掌劈在凳上,條凳頓時碎成數片,再一掌砍在他後頸上,人便軟軟倒了下去!

那邊,小綠和紀宣心中明白,少爺要是落到這賊人手裡,怕是凶多吉少,一生清白不保了,不需言語,互視一眼,已有了默契。

那紀宣也不管他人,過去拉了慕容襄的手臂,將她拋在背上,飛快朝大門口奔去。

小綠也不閑著,抓起桌上的茶壺茶杯就朝那三人擲了過去:“我打,我打你們這些惡賊!”乒乒乓乓一陣亂扔,杯盞落在那幾人身上,便如同小羊給猛虎抓癢,自是絲毫無損。

慕容襄趴在紀宣背上,本是假意昏迷,聽得小綠這麼一叫一鬧,想起前世小時候跟小朋友玩扔雪球的情景來,撲哧一聲,險些笑出聲來。

紀宣突然感到背上之人身子輕顫,腳步停滯了一下,轉眼已被幾人團團圍住。

“把你家公子交給我,我保你性命無虞!”那為首的中年男子冷然說道。

紀宣正要開口,突然脖子上微微一緊,一雙手臂摟了上來,只聽得背上之人吃吃笑道:“不行啊,紀宣哥哥好多年沒背過我了,這回可要好好背個夠呢!”

一言既出,眾人大吃一驚,這少年怎麼卻是神志清醒啊?

中年男子搶前一步,伸手便來奪她,還沒碰到她的衣衫,只覺得脖子上一涼,一把鋒芒閃現的軟劍抵了上來,持劍之人,正是那先前倒地的高大男子。

“想要公子,先問我手中之劍答不答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18:23

第三十章 大敵當前

中年男子面色不變,只苦笑說了聲:“原來你們並未中計,卻是我們幾個自己鑽了個圈套,打草驚蛇!”難怪特使言明只讓他們探探虛實,果然如此!對方看似有錢人家的公子家眷出遊,實際卻處處小心,顯然不是一般人。到時他們自己,初初投靠,只想著立功,更受大人重用,貿然行動,反而被對方以逸待勞,受制於人。

其餘兩人見那中年男子被人制住,停了手中動作,也不敢輕舉妄動,只齊齊盯著阮慎言手中的軟劍,一眨不眨。

慕容襄眼見場內形勢突變,頓時利於己方,知道已沒有繼續演戲的必要,從紀宣背上滑了下來,尋個椅子坐下,拍了拍手,笑嘻嘻說道:“阮侍衛的演技比我想像好多了,不錯,不錯!”

小綠呀地叫了一聲,滿面驚喜奔過來,拉住她上下打量,摸了又摸:“少爺,原來你沒事啊,可把我嚇壞了!”

慕容襄哼了一聲,埋怨道:“我說小綠姐姐,就算我真的昏了過去,你也不用象剛才那樣拼了命的搖我吧,渾身骨頭都要被你要散架了!”

她再恨恨瞪向旁邊一臉傻笑的紀宣:“紀宣哥哥,你有點男子風度好不好!怎麼可以扔下一個弱女子跑了呢,小綠姐姐不說什麼,我卻是要替她討回公道的!”

紀宣嘴巴張了張,終於還是沒說出來,心想這間屋子裡面最柔弱的女子確是少爺啊,遇到什麼禍事,自己當然是背了她就跑的,哪裡還顧得上其他人!這個舉動,換了其他幾人,也都會這樣做的,畢竟,凡事以少爺為重,這是他們的默契,也是他們最基本的本能啊!

這便是慕容襄在對這兩人絮絮叨叨,那邊,阮慎言也不遲疑,伸手點了中年男子的穴道,隨便一腳將他踢去牆邊,身形一晃,便向那婦人和老婆子撲去。

別看那老婆子一副老態,身手卻不含糊,衣袖一甩,一簇銀光隨即朝他面上射去。

阮慎言側頭避過,銀針悄無聲息,盡數沒入牆壁,但見那婦人往地上扔了個彈丸,一陣白煙升起,頓時隱住兩人身影。阮慎言怕那白煙有毒,不敢行近,只屏住呼吸,呼呼幾掌,將其擊散。

待得煙霧盡數散去,那兩人已是無影無蹤!

阮慎言看了看屋內眾人,生怕中了賊人的調虎離山之計,也不敢去追,心裡暗自思量,這兩人身手倒是不壞,縱使自己當下追出去,也不見得就能追上的。

他只奔到門邊,見得外面風雨交加,自己栓在屋簷下的馬車馬匹倒是都在,這才將手中軟劍插回腰間,放心折返,過來幾步,低下身去,將地上的陳齊扶了起來,在他後頸上按弄了幾下,再輕輕拍打臉頰,過了半晌,陳齊才悠悠醒轉過來,一見之後,大喜過望:“少爺,你們都沒事啊!”

慕容襄嗯了一聲,笑道:“阮侍衛這回可是把暗藏的隨身寶劍都亮出來了,那賊人哪敢再戰,自然倉皇逃跑了!”

紀宣已從裡屋找來繩子,將那不能動彈的中年男子綁了個嚴嚴實實,再毫不客氣的踢上幾腳:“臭賊子,膽敢設計我家少爺,你們活的不耐煩了,也不好生打聽打聽,我家少爺是什麼來頭……”

慕容襄呵呵一笑,打斷他道:“人家是早就打聽好了我們的底細,才在這裡設下套子,讓我們去鑽。要不,這孤村野店的,蹲幾個人在這裡做什麼!”的確,樹大招風,他們一行從南棠出來,四處遊歷,人又多,行頭又招搖,當然容易引起別人注意,上回在西頤附近那無名客棧遇上明月寨的一幫人馬,不就是個典型的事例?好在自己過去有恩於他們,又並非大奸大惡之徒,總算是將其收服,皆大歡喜了。

這回從北錦出發,也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但是自己在這個朝代初遊江湖,前世又是看多了武俠小說,實在喜歡那種瀟灑隨意的感覺,如果是處處收斂,反倒不是她的風格了。再說,霽雲哥哥不是派了暗衛跟著她的嗎,那還怕什麼,該怎樣就怎樣啊!

再去看那地上的男子,卻發現他面色有異,不覺輕叫了一聲。

阮慎言奔過去,一陣查看,皺眉回道:“他服毒死了!”

“勞駕,把他弄到那裡屋去吧,免得看著心煩。”慕容襄見他面上有絲內疚,輕笑一聲,好言說道:“即使不死,我也沒指望從他口中探聽到什麼,你不用自責!”

阮慎言面色緩和了些,走了過來,有絲好奇:“公子,這些人有古怪,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慕容襄很是得意道:“那夫人長得如此豐滿,胸前卻是平平無奇,實在不合情理,想是冒了人家的身份,一時倉促,來不及準備罷了!還有,她與那老婆子總是低著頭,不敢平時我們,為什麼呢?只因為她們都有著喉結,只能將腦袋埋下去,以此來掩飾。另外,她走路的姿勢也很奇怪,那水桶腰,也扭動得太厲害了,刻意去追求女子的動作,反而路出馬腳……”

她停了下來,不出意外地看到眾人臉上露出驚奇而又欽佩的神情,呵呵,自己也是女子,平日最怕的就是裝扮不象,在人前露餡,所以對身形、舉止、姿態等諸多細節很是在意,方才進得屋來,無意對主人多看了幾眼,因為同是女子,也就不避嫌地順便看了看重點部位,一瞥之下,心中便是疑雲頓生。不過,自己這點小伎倆,比起阮侍衛天生的敏感,卻是不能比擬的。

想到這裡,不經意望向阮慎言,正好迎接到他朝自己投來的目光,眼神中不乏欣賞,還帶了一絲探究意味,咦,他竟是有意無意望向自己的衣領位置!

慕容襄暗叫不好,這可是個好學生,將自己方才的理論學了去,馬上就學以致用,用到她身上來了!

“還有,咳,咳,”她趕緊清咳兩聲,把話題岔開,繼續說道:“還有一些小細節啊,也是經不起推敲的,比如這屋子如此簡陋,卻能端出一套完整的像模像樣的茶具;其實,外面雷電交加,做妻子的對外出砍柴未歸的丈夫卻絲毫不擔心,都是旁人提起,才假意去門口看一下;再有,那男子從山上砍柴回來,累了一天,有淋了雨,精神還好得很,身上幾乎就是幹的……”她生怕阮慎言看出些什麼,有意要轉移其注意力,便是滔滔不絕,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眼見眾人神色越來越崇拜,才微微一笑,停了下來。

陳齊張大嘴巴,還沒有反應過來,只呐呐問道:“少爺,我沒弄懂,那個茶具好與壞,有什麼關係?”

“你笨啊,賊人認為我們是有錢人家,怕粗糙的茶碗沒人用,他們要在茶裡下藥,自然要找個像樣些的,我們願意喝的器具啊!”紀宣跳出來,自以為是說道:“哼,他們可不知道,我家少爺是神子天降,自是神機妙算,通曉一切的,再加上阮大哥武藝高強,打遍天下無敵手,這些賊人遇上我們,不遠遠避開,反而前來挑釁,真是自不量力,少爺常說的那個什麼、什麼撼大樹!”

阮慎言看他一眼,轉身往裡屋走去,邊走邊說:“這個牛吹大了。”

慕容襄一陣好笑,這個紀宣,仗著以前跟著她和爹爹讀了些書,說話總喜歡咬文嚼字,在眾人面前顯擺,真是可愛,比起他來,陳齊就顯得木訥多了,而阮慎言,則直接是座雕塑,除了與她,其他人面前基本上是惜字如金的,這幾人性子各不相同,聚在一起,倒是有趣得很。

忽然聽見阮慎言在裡面咦了一聲,似乎發現一些蹊蹺物事,慕容襄立時站起,奔進去看。

見得她過來,阮慎言側了側身子,將裡面的景物擋了大半:“公子,這屋子的真正主人應是死去不久,死相慘烈,我讓陳齊他們過來處理,你就不要看了。”說著,將那裡屋的房門關死,扶著慕容襄走了出去。

饒是如此,慕容襄仍是看了個大概,裡面依稀是夫婦兩人,面色驚恐,滿身血跡,這賊人實在太過殘忍!她皺起眉頭,走去一邊,用手掩了口鼻,止住那胸口作嘔的感覺。

小綠也是臉色發白,過來將她扶住,低聲說道:“少爺,這裡好可怕,我們怎麼辦啊?”

聽到這話,紀宣與陳齊也走了過來,眼神相詢。

慕容襄將那噁心感生生壓了下去,強自鎮定道:“外面風大雨大,走也走不掉,好歹等到明日天亮,再速速離去。那間屋子恐怕還有機關,也不要去動它,我們就在這堂裡輪流守護,坐上一夜吧!”不是說,最危險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如果沖出去,處境也不見得就比現在好啊。

阮慎言點了點頭,說道:“公子想得周全,就按公子說的辦,你們負責照顧公子,巡夜交給我!”

說罷,眾人依言分頭行事,小綠去廚房燒些熱水用於洗漱,陳齊去馬車上抱了被褥,在堂前鋪開,紀宣收拾著剛才打壞的傢俱物事,阮慎言卻是坐到門邊,望著天上的雨點一動不動。

慕容襄走了過去,挨著他坐下:“阮侍衛,還在擔心麼?”

阮慎言轉過頭來望著她:“不知為何,我心裡很不安穩,覺得這只是個開頭,真正的強敵,卻是還在後面……”

兩人不再說話,抬頭望天,天色卻是漆黑一片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19:25

第二卷 第三十一章 別離宮主

第二日清早,經過小半夜的雷雨,天空卻是放晴了,自蒼穹射下縷縷陽光。

大家都睡得很是警醒,特別是夜半雨婷之後,四周一片靜寂,稍微半點風吹草動,都總有人要直起身來,凝神細聽半天,方才確定沒事後,方才重新躺下。

一夜下來,卻是平安無事。

稍作梳洗之後,也不敢久留,眾人各處檢查一番,便又急急上路了。

慕容襄靠在車上,掀開車簾,看眾人已經準備妥當,只有阮慎言又在屋前屋後巡視了一圈,從懷中取了一些塊狀的事物抹在各處,最後站在門口,掏出火摺子點了火,將整個屋子點燃,因為茅簷尚未幹透,火勢只在屋內燃起,初初並不見大,片刻之後,才逐漸蔓延,生成一片火海。

完畢之後,他轉過身來,瞧見慕容襄直直得望著他,於是走了過來,立在車前稟道:“那賊人想必是針對我們而來,與那農家應無仇怨,卑職自作主張,燒了這屋子,免得再生出事端,請公子見諒!”

慕容襄歎了口氣:“我從無害人之意,卻總有性命因我而亡。你燒了這屋子,一切證據俱毀,官府也無從入手調查,那慘死的農家夫婦,卻又去何處甚遠?”

阮慎言目光堅定,說道:“卑職只以公子平安為重,其餘就算天崩地裂,也跟卑職無關!”

慕容襄心中感動,也不知再說什麼,只朝他無奈的一笑,放下簾子,道了聲:“走吧!”

馬車一路行駛,出了山林,逐漸駛入了開闊的平地,道路兩旁卻是有了稀疏的人家,和些許人影,再往前走,便是一處密密的林子,連綿不斷。

記得當初他們前往北錦的時候,也是路過這個林子,當時並無稀奇,如今又遇舊景,心底卻隱隱有了一絲擔心。

這林子當中,是否有著什麼危險在等著他們?

慕容襄叫停了馬車,喚道:“請阮侍衛上來一敘!”

阮慎言依言上得車來,稟道:“公子!”

“你聽過逢林莫入這句話沒有?”慕容襄問道。

阮慎言點了點頭,答道:“這個話是行走江湖的俗話,很有道理的,不知公子從何而知?”

慕容襄笑道:“你且不管我從哪裡聽來的,這回我們就繞道而行,如何?就算多轉些路,多費些功夫,也比在林子裡面中了埋伏,手忙腳亂的強啊!”

兩人商量一陣,做了決定,馬車調了頭,改向北行,從林子邊緣過去,再轉西行。非~凡~

行駛一陣,自是風平浪靜,眾人稍微寬心一些,但仍是加緊戒備,不敢有絲毫怠慢。

“怎麼回事?從那清平山莊出來,一路上都是危險重重地,早知就不走了!”小綠見眾人都是臉色慎重,不禁埋怨道。

慕容襄毫不在意,一臉的風輕雲淡:“懂不懂,這就叫做江湖!”

她眼見小綠滿面擔憂的樣子,又笑著安慰道:“不要擔心,我們這一路快馬加鞭,日夜兼程,等我們到了雲山腳下,就不會再有任何危險了。。。。。。”

話聲未落,車窗外傳來了一陣邪魅的笑聲,似銀鈴,又似春鶯,有點媚,有點妖,有點嘶啞,有點中性,竟是聽不出男女:“你們認為就沒有危險了嗎?那雲山,又有什麼稀奇的。。。。。。”

“公子小心!”幾乎同時,阮慎言的聲音響起,隨著便是一陣刀劍碰撞之聲。

慕容襄一把扯下車門處的簾子,但見外面幾名銀裝男子正與阮慎言交戰在 一起,陳齊已駕馬退至車前,與紀宣一人拿根棍子,齊齊守住馬車。

不遠處,一名面紗掩容之人立於一處小山坡上,看不清神色,渾身卻是流露出一股冷意。

“我真是招誰惹誰了,這一路上,倒是熱鬧得很哪!”慕容襄嬉皮笑臉,搖頭晃腦,見那人直直盯著自己看,不禁朝他笑道:“喂,那位公子還是小姐,山上站著曬得慌,下來坐坐不?”

那人聽得言語,有絲詫異,當即轉頭過去,只認真看著幾人廝殺,卻是沉默著,不予理會。

但見阮慎言施展內力,自手腕流向劍尖,將軟劍挺得筆直,劍劍刺向對方要害,對敵之人,個個手忙腳亂,漸無招架之力。

“好內力!好功夫!”那蒙面客輕拍手掌,喝了聲采:“少俠舞劍,我便來獻個醜,給少俠吹個曲子助興!”說著,卻從腰間抽出一根玉笛來,橫在口邊,手指輕按,卻是笛聲高亢,裂石穿雲。

慕容襄正覺得那笛聲很是獨特,旁邊小綠急急叫道:“阮大哥,小心!“

但見阮慎言面色怪異,軟劍刺出,愈顯無力,竟是有些不聽使喚,銀裝之人士氣大漲,齊齊反攻,刀劍襲來,他只得變攻為守,額上已是冷汗淋淋。

蒙面客冷哼一聲,滴溜溜的吹出一串短音,隨著笛聲逐漸加快,阮慎言的出招更加緩慢,兩者仿佛在互相克制干擾,再加上銀衣人的輪番進攻,阮慎言明顯佔據下風。

慕容襄看得分明,原來蒙面客是以自己的笛聲,來牽制和擾亂阮慎言的心神,以達到破敵的目的,現在看來,已經成功了大半了。

“米粒之珠,也放光華!“她冷冷的說道,揮手叫小綠從車內取來琅琊古琴,在車前盤腿坐下,將琴放於膝上,冷靜的喚了聲:“阮侍衛莫慌,我來助你!”

隨即雙手撫琴,凝神挑撥,發出之音清越空靈,卻是彈出一曲清心咒來。

這清心咒是琴絕先生秦浪苦心鑽研數十年的絕學,本意取自佛家箴言,譜作為琴曲,清心定神,去煩止惡,五蘊皆空,苦楚自消。慕容襄閱歷不多,尚未完全領悟其中的深意,只隨了“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的心境,守住一個空字訣來彈奏,對付那蒙面客的玉笛魔音,倒是足夠了。

琴聲漸強,與那笛音糾結在一起,此漲彼消,聲聲交纏。

阮慎言只覺得慕容襄琴聲一起,心神頓時清明,手上壓力瞬間消失,大喝一聲,劍尖一抖,便有一名銀衣男子中劍倒下。

那蒙面客吃了一驚,不再理會阮慎言,轉而朝向慕容襄所乘馬車,發動全身之力,笛音尖利如鋼針,撕心裂肺,齊齊攻來。

慕容襄微微一笑,波瀾不驚,自以琴聲迎敵,所奏之音卻是越來越飄渺,似有似無,幾近不聞。

待得最後一聲停住,慕容襄放下古琴,面色無常,那蒙面客卻是胸中氣血翻騰,吐出一口鮮血來,手中玉笛亦是啪的一聲,從中斷為兩截!

“你小小年紀,怎麼會有如此深厚的內力?”那人撫著胸口,指著慕容襄,顫聲問道。

奇怪,她不過是彈個曲子而已,正好能克制他的擾人的笛音罷了,哪裡又有什麼深厚的內力?

管他呢,先糊弄一番再說!慕容襄眼見阮慎言已將幾名銀衣人盡數打倒,不由得心情大好,笑了笑,故作神秘的道:“你沒聽過我的名號嗎?我乃天上真仙降世,上天入地,無所不能,聲東擊西,指南打北,神行百變,變幻莫測,那可真是驚天地,泣鬼神,那個,至於內力嘛,自然是內力深厚,相當的深厚,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此言一出,身邊眾人全都翻著白眼,紀宣更是心中委屈,誰說他說話最愛咬文嚼字,賣弄風情啊,不信聽聽,他家少爺才是此中高手呢!

那蒙面客擦了擦唇邊的一抹鮮紅,冷笑兩聲,輕蔑的說道:“我別離宮的人已經將這方圓幾裡盡數包圍,連宮主都親臨了,饒是你內力再強,也敵不過那漫天雪花。。。。。。”

“別離宮?”阮慎言身子微震,緊鎖雙眉,握緊了手中的軟劍,憂心的目光轉向車上的慕容襄。

球球~她卻是暗自好笑,漫天雪花?這是盛夏啊,下什麼雪啊?這人長腦袋沒有!呵呵,又不是拍戲,還六月飛雪竇娥冤呢!

稍一走神,再看回去,轉眼之間,場內情勢又起變化!

一對黑衣人不知何時已沖進場內,將馬車團團圍住,然後齊齊轉身,背著馬車,面朝四方,面上神色堅毅,手中刀光雪亮。

阮慎言楞了一下,頓時喜上眉梢。

慕容襄定睛細看,所來之人面容服飾有些眼熟,正當歡喜之際,一名黑衣男子躍到馬前,沉聲喝道:“阮統領,強敵來襲,你騎馬帶公子先走,我來斷後!”正是那日在山下遇到的暗衛首領!

阮慎言並不追問,只飛身上馬,奔到車前,朝慕容襄伸手過來,神色焦急:“快,公子,把手給我!”

慕容襄不疑有他,站起來便去夠他的手,眼見就要抓住。。。。。。

遠遠的,從九天之外傳來溫柔的聲音,如雪落,如風吟,那是誰,在低低歎息:“才來,就要走嗎?好歹也要與我殷藍衣見上一面,是不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20:05

第二卷 第三十一章 別離宮主

第二日    清早,經過小半夜雷雨,天空卻是放晴了,自蒼穹射下縷縷陽光。

大家都睡得很是警醒,特別是夜半雨停之後,四周一片靜寂,稍微半點風吹草動,都總有人要直起身來,凝神細聽半天,方才確定沒事後,方才重新躺下。

一夜下來,卻是平安無事。

稍作梳洗之後,也不敢久留,眾人各處檢查一番,便又急急上路了。

慕容襄靠在車上,掀開車簾,看眾人已經準備妥當,只阮慎言又在屋前屋後巡視了一圈,從懷中取了一些塊狀物事抹在各處,最後站在門口,掏出火摺子點了火,將整個屋子點燃,因為茅簷尚未幹透,火勢只在屋內燃起,初初並不見大,片刻之後,才逐漸蔓延,生成一片火海。

完畢之後,他轉過身來,瞧見慕容襄直直望著他,於是走了過來,立在車前稟道:“那賊人想必是針對我們而來,與那農家應無仇怨,卑職自作主張,燒了這屋子,免得再生出事端,請公子見諒!”

慕容襄歎了口氣:“我從無害人之意,卻總有性命因我而亡。你燒了這屋子,一切證據俱毀,官府也無從入手調查,那慘死的農家夫婦,卻又去何處伸冤?”

阮慎言目光堅定,說道:“卑職只以公子平安為重,其餘就算天崩地裂,也跟卑職無關!”

慕容襄心中感動,也不知再說什麼,只朝他無奈一笑,放下簾子,道了聲:“走吧!”

馬車一路行駛,出了山林,逐漸駛入開闊平地,道路兩旁卻是有了稀疏的人家,和些許人影,再往前走,便是一處密密的林子,連綿不斷。

記得當初他們前往北錦的時候,也是路過這個林子,當時並無稀奇,如今又遇舊景,心底卻隱隱有了一絲擔心。

這林子當中,是否有著什麼危險在等著他們?

慕容襄叫停了馬車,喚道:“請阮侍衛上來一敘!”

阮慎言依言上得車來,稟道:“公子!”

“你聽過逢林莫入這句話沒有?”慕容襄問道。

阮慎言點了點頭,答道:“這個話是行走江湖的俗話,很有道理的,不知公子從何而知?”

慕容襄笑道:“你且不管我從哪裡聽來的,這回我們就繞道而行,如何?就算多走些路,多費些功夫,也比在林子裡中了埋伏,手忙腳亂強啊!”

兩人商量一陣,做了決定,馬車調了頭,改向北行,從林子邊緣過去,再轉西行。

行駛一陣,自是風平浪靜,眾人稍微寬心一些,但仍是加緊戒備,不敢有絲毫怠慢。

“怎麼回事?從那清平山莊出來,一路上都是危險重重的,早知就不走了!”小綠見眾人都是臉色慎重,不禁埋怨道。

慕容襄毫不在意,一臉風輕雲淡:“懂不懂,這就叫做江湖!”

她眼見小綠滿面擔憂的樣子,又笑著安慰道:“不要擔心,我們這一路快馬加鞭,日夜兼程,等我們到了雲山腳下,就不會再有任何危險了……”

話音未落,車窗外傳來一陣邪魅笑聲,似銀鈴,又似春鶯,有點媚,有點妖,有點嘶啞,有點中性,竟是聽不出男女:“你們認為就沒有危險了嗎?那雲山,又有什麼稀奇……”

“公子小心!”幾乎同時,阮慎言的聲音響起,隨著便是一陣刀劍碰撞之聲。

慕容襄一把扯下車門處的簾子,但見外面幾名銀裝男子正與阮慎言交戰在一起,陳齊已駕馬退至車前,與紀宣一人拿根棍子,齊齊守住馬車。

不遠處,一名面紗掩容之人立於一處小山坡上,看不清神色,渾身卻是流露出一股冷意。

“我真是招誰惹誰了,這一路上,倒是熱鬧得很哪!”慕容襄嬉皮笑臉,搖頭晃腦,見那人直直盯著自己看,不禁朝他笑道:“喂,那位公子還是小姐,山上站著曬得慌,下來坐坐不?”

那人聽得言語,有絲詫異,當即轉過頭去,只認真看著幾人廝殺,卻是沉默著,不予理會。

但見阮慎言施展內力,自手腕流向劍尖,將軟劍挺得筆直,劍劍刺向對方要害,對敵之人,個個手忙腳亂,漸無招架之力。

“好內力!好功夫!”那蒙面客輕拍手掌,喝了聲采:“少俠舞劍,我便來現個醜,給少俠吹個曲子助興!”說著,卻從腰間抽出一根玉笛來,橫在口邊,手指輕按,卻是笛聲高亢,裂石穿雲。

慕容襄正覺得那笛聲很是獨特,旁邊小綠急急叫道:“阮大哥,小心!”

但見阮慎言面色怪異,軟劍刺出,愈顯無力,竟是有些不聽使喚,銀裝之人士氣大漲,齊齊反攻,刀劍襲來,他只得變攻為守,額上已是冷汗淋淋。

蒙面客冷哼一聲,滴溜溜吹出一串短音,隨著笛聲逐漸加快,阮慎言的出招更加緩慢,兩者仿佛在互相克制干擾,再加上銀衣人的輪番進攻,阮慎言的出招更加緩慢,兩者仿佛在互相克制干擾,再加上銀衣人的輪番進攻,阮慎言明顯佔據下風。

慕容襄看得分明,原來蒙面客是以己笛聲,來牽制和擾亂阮慎言的心神,以達到破敵制勝的目的,現在看來,已經成功了大半了。

“米粒之珠,也放光華!”她冷冷說道,揮手叫小綠從車內取來琅琊古琴,在車前盤腿坐下,將琴放於膝上,冷靜喚了聲:“阮侍衛莫慌,我來助你!”

隨即雙手撫琴,凝神挑撥,發出之音清越空靈,卻是彈出一曲清心咒來。

這清心咒是琴絕先生秦浪苦心鑽研數十年的絕學,本意取自佛家箴言,譜作為琴曲,清心定神,去煩止願,五蘊皆空,苦楚自消。慕容襄閱歷不多,尚未完全領悟其中深意,只隨了“普通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的心境,守住一個空字訣來彈奏,對付那蒙面客的玉笛魔音,倒是足夠了。

琴聲愈強,與那笛音糾結在一起,此漲彼消,聲聲交纏。

阮慎言只覺得慕容襄琴聲一起,心神頓時清明,手上壓力瞬間消失,大喝一聲,劍尖一抖,便有一名銀衣男子中劍倒下。

那蒙面客吃了一驚,不再理會阮慎言,轉而朝向慕容襄所乘馬車,發動全身之力,笛音尖利如鋼針,撕心裂肺,齊齊攻來。

慕容襄微微一笑,波瀾不驚,自以琴聲迎敵,所奏之音卻是越來越飄渺,似有似無,幾近不聞。

待得最後一聲停住,慕容襄放下古琴,面色如常,那蒙面客卻是胸中氣血翻騰,吐出一口鮮血來,手中玉笛亦是啪的一聲,從中斷為兩截!

“你小小年紀,怎麼會有如此深厚的內力?”那人撫著胸口,指著慕容襄,顫聲問道。

奇怪,她不過是彈個曲子而已,正好能克制他的擾人笛音罷了,哪裡又有什麼深厚內力?

管他呢,先糊弄一番再說!慕容襄眼見阮慎言已將幾名銀衣人盡數打倒,不由得心情大好,笑了笑,故作神秘道:“你沒聽過我的名號嗎?我乃天上真仙降世,上天入地,無所不能,聲東擊西,指南打北,神行百變,幻化莫測,那可真驚天地,泣鬼神,那個,至於內力嘛,自然是內力深厚,相當的深厚,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此言一出,身邊眾人全都翻著白眼,紀宣更是心中委屈,誰說他說話最愛咬文嚼字,賣弄風情啊,不信聽聽,他家少爺才是此中高手呢!

那蒙面客擦了擦唇邊的一抹鮮紅,冷笑兩聲,輕蔑說道:“我別離宮的人已經將這方圓幾裡盡數包圍,連宮主都親臨,饒是你內力再強,也敵不過那漫天雪花……”

“別離宮?”阮慎言身子微震,緊鎖雙眉,握緊了手中的軟劍,憂心的目光轉向車上的慕容襄。

她卻是暗自好笑,漫天雪花?這是盛夏啊,下什麼雪啊?這人長腦袋沒有!呵呵,又不是拍戲,還六月飛雪竇娥冤呢!

稍一走神,再看回去,場內情勢又起變化!

一隊黑衣人不知何時已沖進場內,將馬車團團圍住,然後齊齊轉身,背對馬車,面向四方,面上神色堅毅,手中刀光雪亮。

阮慎言愣了一下,頓時喜上眉梢。

慕容襄定睛細看,所來之人面容服飾有些眼熟,正當歡喜之際,一名黑衣男子躍到馬前,沉聲喝道:“阮統領,強敵來襲,你騎馬帶公子先走,我來斷後!”正是那日在山下遇到的暗衛首領!

阮慎言並不追問,只飛身上馬,奔到車前,朝慕容襄伸手過來,神色焦急:“快,公子,把手給我!”

慕容襄不疑有他,站起來便去夠他的手,眼見就要抓住……

遠遠的,從九天之外傳來溫柔的聲音,如雪落,如風吟,那是誰,在低低歎息:“才來,就要走嗎?好歹也要與我殷藍衣見上一面,是不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20:37

第三十二章 月光之神

阮慎言只覺得一股勁風蕩了過來,自己已經就要抓住慕容襄的手,卻是被這莫名的力道生生剝離開去,身子微微一晃,趕緊使出千斤墜的功夫,才勉強坐穩。

這出聲發力之人,竟是生平僅見的勁敵!

他與黑衣首領對視一眼,雙雙擋在慕容襄身前,兩人的驚悸都寫在臉上,掌心已是汗意涔涔。

黑衣首領側頭低低說著:“我料到這密林之中早有埋伏,本想暗中奇襲,為公子開道,不料竟是別離宮的人!那面具男子武功甚高,未用任何兵器,卻是立傷人命,我手中幾個兄弟身首異處……”

慕容襄見周圍氣氛怪異,眾人神情戚戚,心中暗道,也不知那個殷藍衣是什麼來頭,還沒現身就弄得人心惶惶,如此一來,打架在氣勢上首先就矮了一大截,這怎麼能行!

她立在馬車上挺直背脊,有心激怒於他,高聲喝道:“我不管你藍衣紅衣,是人是鬼,有種就出來亮個相,我找人跟你單挑!光是躲在暗處,當個縮頭烏龜,神神秘秘,鬼鬼祟祟,方才吹個笛子都要戴個面紗,難道你們個個都是人妖生的,見不得人啊?”

那暗中之人冷哼一聲,隱隱有著怒氣:“你們大漢人從來便是自以為是,將他人視為螻蟻,隨意踐踏……”話聲逐漸低了下去,消散於風中。

慕容襄有些詫異,聽那語氣,竟是將所有大漢人都罵了進去,仿佛他便是那個被踐踏的人,她轉向已退至身邊的阮慎言:“難道這個什麼殷藍衣不是大漢人嗎?”

阮慎言搖了搖頭,神情戒備:“這別離宮地處大漢與銀涼國的邊境地帶,自成一派,兩不相屬,游離於朝廷與江湖之外,所有門徒,卻都是些為世人所不屑之人!至於宮主殷藍衣,幾乎沒人見過其真面目!”

“別離宮?很奇怪的名字,不知事做什麼的?”她有點好奇。

身旁之人尚未答覆,那個聲音又自響起:“我聽說你是從天而降的神子,有人愛,也有人恨,竟是不知道我別離宮是做什麼的嗎?”那人輕笑一陣,幽幽說道:“收人錢財,與人消災……”

身邊的阮慎言說了一句:“殺手組織!”

忽覺一陣風來,四周枝葉翻飛,隱約有著異香侵來,但見不遠處紛紛揚揚,雪白片片,晶瑩點點,自空中飄落,越來越近,竟是向他們方向襲來。

那別離宮主殷藍衣,終於出手了!

慕容襄揉了揉眼,有些不相信,她真的看見了漫天雪花,天哪,這世上竟真的有六月飛雪!真是太神奇,太不可思議了!

漫天飛舞的雪花之中,數名銀衣人擁著一名素白衣衫的面具男子緩緩行來,那男子手指沾了雪花,隨意彈去,所到之處,人馬盡數倒下。

慕容襄被阮慎言和黑衣首領擋在身後,只瞧了個大概,很是著急,正欲將兩人的肩膀掰開看去,卻見那黑衣首領摘下手臂上的一片雪花,低叫了一聲:“原來是雪花有毒!”說著,和阮慎言一起,軟軟倒了下去。

她捂住嘴巴,止住口中的驚呼,但見一時之間,除了自己,其他人等盡數倒下,便是一動不動了。

面具男子歎息一聲,走了過來:“這些人因你而死,留下你一個人,想必也是寂寞的,我且送你一程吧,免你在這世上孤單。唉,孤單的滋味,卻是不好受的……”

慕容襄一咬牙,滑下馬車,直直佇立,面對著那漸漸走近的人影:“你收了誰的銀子,奉了誰的命令來殺我?我要知道真相,不想死不瞑目!”

“我只收銀子,對雇主的身份沒有興趣。不過,你這條命,倒是很值錢。”那人走得近了,一張面具罩住臉龐,那面具,那面具竟然是一個丘比特的模樣!

慕容襄一聲驚叫,目瞪口呆。

六月飛雪,愛神丘比特……亂了,亂了,世界全亂了!

那人一步一步朝她走來,離得越近,面上疑惑越深,眼前這人的模樣,竟是,竟是……老天,他差一點就準備殺了她!好在只用到雪舞九天,就算傷到她,也是有法可解,要不然,這十幾年的等待,十幾年的相思……

“月神!我的月神!”眼前人影一晃,他已來到她面前,俯身下去,抱住她腳下的鞋子,深深吻去。

慕容襄低叫一聲,退後一聲,慌忙手腳回來:“你幹什麼!”

他抬起頭來,眼光上移,見得她平坦的胸部,忽地一愣,隨著站了起來,抓住她的手不住搖晃,厲聲說道:“你、你不是月神!你是誰,怎麼和她長得一摸一樣?”

慕容襄辛苦掙扎一陣,仍是擺脫不了,一時大急,低頭下去,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饒是他武功再高,這一口咬下去,總是皮開肉裂,鮮血淋漓。

他吃痛哼了一聲,一指點向她的後頸,慕容襄頓時頭暈目眩,昏倒在他懷裡。

這一昏,也不知昏了多少時候,也許是幾個時辰,也許是一天半日,也許更久……

昏睡中,仿佛有兩名男子在她耳畔說著話,那聲音一個妖魅,一個輕柔,有些耳熟,卻都是之前聽到過的嗓音:

“你的傷好些沒有?”這是那個輕柔的嗓音。

“多謝你給我運功療治,已經沒有大礙了。”妖魅的聲音響起:“沒想到他內力如此了得,竟然能破了我的天魔音!”

“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嗎?他哪裡有什麼內力,只是以精妙琴聲與你對峙,你那笛音專門對付內力強勁的對手,對他卻是絲毫不起作用,反而為他的琴聲所抑制,你其實是傷在你自己笛音的反噬之力上面,與他卻是沒有什麼關係的!”

“即使如此,他能彈出這樣一曲,已是我生平僅見了!如此年輕廋弱的少年,怎麼能夠彈出如此滿含禪意的曲子!實在讓人費解……對了,你還是認為他就是你一直等待的月神嗎?”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你不知道,他和畫上的月神簡直一摸一樣,只除了性別和年齡!”

“那還等什麼?扯開他的衣衫,一看便知!”

“不行!月神,我的女神,怎麼可以如此褻瀆?我會等他醒來,等了這麼多年,這一小會,再是心急如焚,也是要等下去的!”

……

哦,好在那個人,他會等自己醒來,不至於在她昏睡之時,脫去她的衣衫查實!她放了心,又深深陷入黑暗之中。

又不知過了多久,慕容襄手指一動,眼皮微顫,幽幽醒轉,發現已是在一處陌生而溫暖的地方,床榻柔軟,熏香欲醉。

身子軟綿綿的,不能動彈,但心裡卻是有了一絲清明,這,是在哪裡?

她嘴唇張了張,發出一聲暗啞。

床邊久候的面具男子急急撲了過來,湊到她面前:“你醒了?”那聲音,竟是滿含著焦急與關心,多年的等待,滿腹的相思,便化為這樣短短的三個字,字字糾結,字字傾情!

“我,我要喝水……”她蹙眉,喉嚨有些發幹,原本低沉的嗓音更顯沙啞。

旁邊有人遞上水杯來,男子摒退旁人,自己端了過來,將她稍微扶起,頭靠在他身上,把水喂到他唇邊。

慕容襄抿了一點,水溫正好,再貪婪咽下一大口,感覺身上有了一絲力氣。

“我是殷藍衣。”男子輕聲說道,視線黏住她的頸部,那裡,不知什麼時候,高束的衣領微微敞開,露出一小截潔白的肌膚,再往下,已是衣衫遮住,能夠想像的柔滑如絲……

慕容襄尚不自如,只側頭看著他臉上的面具,櫻唇微啟,有些疑惑地吐出三個字:“丘比特?”

她卻不知,這簡單的三個字,仿佛天外傳來的神旨,引得男子渾身一震,心中便如萬馬奔騰,長手一撈,將她攬入懷中,身子顫動,欣喜若狂:“月神!你是我的月神!你的確是我的月神!”

慕容襄吃了一驚,忙伸手去推他,口中嚷著:“你做什麼啊,快放開我!什麼日神月神,你弄錯了吧!”男子陌生的氣息弄得她心神紊亂,此時此刻,她倒是有些留戀風禦庭那個清新溫暖的懷抱……

“這個面具,全天下只你一人才認得……”男子將她稍微鬆開一點,一隻大手仍是扣住她的纖腰,另一隻手指著一旁的牆壁:“再說,有圖為證,你還不承認嗎?”

她順著男子的手指看去,但見對面牆上的帷幕拉開,儼然是一副巨型油畫,一名女子背負金色弓箭,立于山林之間,長髮垂肩,眼神堅毅,一身露肩且無袖的月白色衣衫,將美好的身軀緊緊包裹,在淡淡的月光籠罩下,顯得既清純又性感,那面容竟和自己幾乎一摸一樣,唯一的不同,便是畫中女子年紀稍長,應該是再過幾年之後的自己!

呆呆望著那繽紛的色彩,熟悉的手法,慕容襄淚如雨下,心神俱裂,張口喊出:“韓銘宇!”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20:59

第三十三章 天書奇譚

哥哥擅長繪畫,尤其是油畫!

是哥哥,哥哥來了,他終於來找她了!

“他在哪裡?他在哪裡?”慕容襄又哭又笑的,拉著殷藍衣的衣袖,不住的喊著:“帶我去見他!求你了,帶我去見他!“那梨花帶雨的小臉上,滿是哀求懇切,任誰見了都是心生憐惜。

“你說的是那位神仙哥哥啊,他早就走啦,走了二十多年了啊!”殷藍衣見她聞言頓時呆住,有些不忍,卻仍舊硬起心腸,實話實說道:“這幅畫,便是他走之前,畫了留在宮中的。。。。。。”

“你騙我。。。。。。”她搖著頭,不能相信,怎麼可能,哥哥怎麼可能就這樣走了?

殷藍衣見她不信自己,著急的說道:“你是我的月神啊,我怎麼會騙你呢?他說他還要回天上,他是真的走了!”

回天上?對啊,哥哥是死神,是必須回天上繼續司職的,難道他說的是真的?

慕容襄撐著身子下了床,在殷藍衣的攙扶下走到油畫跟前,伸手過去,輕輕撫摩著柔美的畫面,看著那熟悉的繪畫風格,心中已經篤定,那畫畫之人,便是死神哥哥,韓銘宇!

哦,哥哥,既然來了,為什麼不等見面,又急著離開?走了二十多年了,又是怎麼回事?

她抹了抹眼淚,打起精神,轉頭說道:“快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把他的事情統統告訴我!”

殷藍衣拉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尋了個凳子挨著落了座,思索一陣後緩緩地說道:“月神,我不騙你,那位神仙哥哥的故事,從頭到尾,我都覺得像是在做夢,要不是他留下的這些東西,我真覺得自己仍舊是待在夢境之中。。。。。。”

“二十多年前,大概是我五、六歲的時候,這別離宮只是一個小小的門派,還沒有什麼名氣,經常有人上門來挑戰,前去應戰的人時勝時敗,前一任宮主,也就是我爹爹,在與對方比試的時候,不小心傷了對方,結下樑子,怕孳生事端,當天夜裡,收拾了包袱,想帶著我悄悄的離開。正當走到門口,卻突然聽到有人在敲門。。。。。。”

“敲門的人,是一名非常年輕俊美的男子,衣著打扮非常怪異,言行舉止也十分特別。他只說他本是來找人的,不料迷了路,沒弄對時間,走錯了地方,想在我們這裡歇歇腳,聽說我們要出去避難,便大力挽留,說是他可以幫我們對付強敵,條件便是要我們給他提供一個地方,他可以住上一段時間,安心思考問題,想出解決的辦法。爹爹想著東躲西藏的也很是辛苦,抱著試一試的想法答應了,沒想到,他真的十分厲害,幫我們毫不費勁的勝了強敵,爹爹十分歡喜,便留他長住了下來。”

“這一住,便是一年多,在此期間,他給我們找來了一些奇書異經,武功秘笈,幫助別離宮建宮定規,廣招門徒,開枝散葉,名聲遠播。他上懂天文地理,下知地理,無所不能,沒有一個人不佩服他,爹爹也一直希望將宮主之位禪讓於他,但他總是拒絕,並說他只是來這裡找人,找不到總是要走的,只是在臨走前衛所尋之人做些安排罷了!”

“終於有一天,他說時辰快到了,不顧眾人勸阻,十日之內一定要離開,並找來一些奇怪的事物,塗塗抹抹,作了這幅畫,說畫中的女子,叫做月神,便是他要找的人,讓我立下重誓,如若他日遇見,不論如何,別離宮定當盡全力相攜相助;並說就算月神容貌有所變化也不會影響相認,因為普天之下,只有月神一人識得他製作的這個面具。於是,從那時開始,我每次出宮,必是帶此面具。。。。。。”說到最後一句,面具下的臉頰微微發紅,那時他才幾歲?尋她的信念已執著如此,情根深種,竟不自知。。。。。。

見他忽然失了聲音,慕容襄皺起好看的黛眉,問道:“他是怎麼走的?從哪裡走的?走了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嗎?”

殷藍衣回過神來,答道:“我一直喚他神仙哥哥,與他感情甚好,一再追問,他只說他某日一早便走,不再回來。我捨不得他走,便求了爹爹,在他的飲水裡下了令人昏睡的藥物,然後以牛皮索綁在床上,爹爹和我親自守著,先強行留住,再慢慢的想法哀求他留下,我們只在椅子上打了個盹,不想一覺醒來,床上物事依舊,只人已不在,憑空消失一般。那屋外數十名精壯門徒輪流守候,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他究竟從哪裡走的,去了哪裡,沒有人能知道。。。。。。只是。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再也沒回來過!”

慕容襄凝神思索,將他說說的字字句句拼湊起來,心中有些清楚,又不甚明白。

殷藍衣看著她一臉困惑的樣子,立了起來,轉身離去。

過了一會兒,他抱了一個精緻的紅漆箱子走了回來,用鑰匙開了箱子上的銀鎖,從中取出一卷布樣物事,遞到她手裡:“這是神仙哥哥留給你的,他說這是異世天書,其中古怪,只有月神才懂!”起初他還不信,橫看豎觀,水浸火烤,苦心鑽研二十年,亦是一無所獲,這,真的是天書嗎?

慕容襄面露驚奇,接了過來,打開一看,不由得啼笑皆非,又遭離別的苦悶心情也淡了很多,只見那布樣之上竟是寫滿了英文之母,圓潤流暢,依稀是哥哥的筆跡:

親愛的丫頭:

我回去之後,想你不能自持,等法力稍微恢復,便到這個朝代來找你。

不料因為法力不夠的原因,竟然去錯了時間和地方,等明白過來,已經是回歸天庭的期限到了。

無奈之下,盡我所能,給你做了一些安排,希望你以後會看到,會用上。

但願殷藍衣能夠找到你,憑面具與畫像與你相認。他資質不壞,在我的影響下,奉你為神明,衷心不二,你可以放心任用。

好久不曾摸毛筆了,手都生了,好歹完成了一副,那是我從水晶球裡依稀看到的樣子,也許與你現在的年齡不符,你湊合著看吧。

另外有個小禮物送給你,以作防身,不到緊要關頭,絕不能輕易使用!

一定要保重,我會想盡辦法,再來找你!

哥哥留字

殷藍衣見她捧著布卷,翻來覆去,摸了又摸,看了又看,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心中了然,神仙哥哥沒騙他,原來月神是真的能看懂這天書!

慕容襄一字一句地念著,撫摩著,雖然哥哥與自己這回生生錯過,心中莫大遺憾,但是看了這封信,又升騰起無盡的希望,畢竟哥哥一直想著她,也來找過她了,但他也說了一定會再來的,那麼,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保重自己,繼續等待重逢的那一天!

“給哦!“她擦乾眼淚,朝他伸出手來。

殷藍衣只楞了一下,反應過來,又從箱子裡取出了一樣以白帕包裹的物事遞了過去。

慕容襄打開寫滿了字跡的白帕,一瞥之下,啊地一聲叫喊,嘴巴張得大大的,半天都合不上。

這個哥哥,真是個天才!

裡面居然是一把小巧玲瓏、構造精密的掌中寶手槍,以及六枚金色子彈!

天哪,哥哥居然不知從哪裡找來一把手槍給她!

那白帕上詳細的記載了手槍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項,並一再叮囑她千萬小心。

慕容襄依照那白帕上的字句,裝彈上膛,朝天虛射了兩下,那異樣的滿足感令她終於露出一絲笑意,哦,哥哥,他為了她,,真是用心良苦,費盡心思了!

她含笑的取下子彈,一切還原,抬起頭來,拉住他的肩膀,有些忘情:“你快給我說說,他那一年多是怎麼過的?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他,過得好不好。。。。。。“

“他喜歡出宮去,總是獨來獨往,我那個時候還小,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在做些什麼,但是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經常對著天空發呆,口中喃喃自語。。。。。。後來長大了,才逐漸明白,這種滋味叫做寂寞。。。。。。“

“哥哥。。。。。。“慕容襄低低喊了一聲,珠淚滴落,我見猶憐。

殷藍衣身形一震,不由自主,將她攬入懷中,溫言安慰。

那一聲“哥哥”聲音雖低,卻被他聽得分明,心中的喜悅在逐漸擴大,剛才她問起神仙哥哥的事情,他有意無意的隱瞞了一點,那就是自從那幅畫像畫好之後,神仙哥哥就是每日望著畫中的女子發呆,直到離去。

而後,在畫前發呆的物件,換成了自己,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卻原來,神仙哥哥不是她的情侶,只是她的親人!

慕容襄倚著他,垂淚半晌,心思漸漸地平靜下來。

眼光瞥見他的面具,不覺地失笑,低低說道:“這個面具,你還打算戴多久啊?”

殷藍衣並無遲疑,伸出手來,手指扣住面具低端,緩緩地,堅定地揭開。

慕容襄一見之下,眼睛發光,口中低呼一聲:“你,好漂亮!“

眼前的男子,深目碧眼,鼻樑高挺,輪廓深刻,膚色白皙,竟是一個混血美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21:22

第三十四章  落花有意

殷藍衣摸了下自己的臉龐,迎著她的目光,有些忐忑不安:“我的娘親是夷族女子。。。。。。”從小就知道自己與別的小孩長得不一樣,正是因為如此,爹爹才帶他到這大漢邊境上的山谷之中來居住。。。。。。

“難怪,長這麼漂亮,尤其是你的眼睛,像一潭碧綠的湖水。。。。。。”慕容襄目光坦誠,毫不掩飾地對他容貌的讚美。

“月神。。。。。。”他心中歡喜,又想去牽她的手。

慕容襄瞥見他手上的一處細碎疤痕,依稀記得是那日在林子外面被自己咬的,猛然想起他以漫天雪花制服眾人的情景,將手飛快地收了回來,環顧四周,微微蹙眉:“我的家人和朋友們呢?你把他們怎麼了?”

他見她忽然神情冷淡,有些愕然,好半天才歉意地說道:“他們中了我別離宮的獨門暗器——雪舞九天,本是無藥可解,因為你的原因,我會以自身的功力為他們療治,只是費些時日,才能痊癒。。。。。。”

“要多長時間?”

“少則三月,多則半年”。

慕容襄瞪他一眼,厲聲說道:“你用那雪花傷人的時候,怎麼不連我一起啊,我才是你的目標呢,卻連累這麼多無辜的人!還有,那山村農家的夫婦倆,卻礙你們什麼事了,犯得著雙雙斃命嗎?這兇狠殘暴的本事,難道是我哥哥教你的嗎?”

殷藍衣聞言一驚,面色發白:“起初不知是你,只想著收了雇主的重金,斬草除根,永絕後患。後來驟然看見你的容貌,才及時收手。。。。。。確是我的不是,所有過錯,我願受月神的一切懲罰!”他想了想,又說道:“那農家夫婦的死,跟別離宮並無關係,應是那雇主另外派的人手。。。。。。”

慕容襄面色緩和了些,疑惑地問道:“那雇主是誰?”

殷藍衣眉頭微皺:“對方付了一萬兩黃金,只說是要取南棠慕容襄的性命,其他並無多言。按照規矩,我們收了錢財,替人消災,對於雇主的一切,並不予打聽,實是絲毫不知!”

見他面色甚是不安,慕容襄也不再為難他,擺了擺手,說道:“好了,我不怪你,你把人給我治好便是!不過這雇主的身份,你務必要加派人手,幫我查明,我幼時也曾遇到過被人追殺,不知與這回是否是同一人在幕後主使?看這情形,只怕並未了結,將來不定哪天還有新的禍事。”

“我已經派人去暗中調查那雇主的身份,月神放心,只要別離宮存在一天,就不會讓人傷害到月神!”

她點了點頭,跳了起來:“先帶我去看看他們吧!”

殷藍衣沒有推脫,依言帶她出了房門。

這別離宮是位於大漢與銀涼交界的一處山谷之中,占地甚廣,建築高大,稱為宮殿也不足為過,路上遇見三三兩兩門徒,見得殷藍衣,都是恭敬有加。

兩人穿過一片園林,來到一間緊閉房門的屋前。

他過去敲了門,有人從裡面打開,卻是一名書生模樣的人,生得倒是年輕俊秀,只是眼睛細長,微微上挑,顯出幾分邪魅來。

那人先看到殷藍衣,吃了一驚:“你怎麼不戴面具?”

殷藍衣愉悅的答道:“我已找到月神,不用再戴面具了!”

那人哦了一聲,再一見慕容襄,又是一怔,上下打量著,饒有興趣的說道:“你就是藍衣口中念念不忘的月神?”

她聽出了聲音,想起那日他玉笛吹出的魔音,又氣惱他現時頗不正經的目光,輕笑一聲,有心提起那日以琴聲破他笛音的事情:“公子音律造詣很高,一支玉笛即可抑人心神,致人瘋狂,慕容襄很是好奇,改天再專門討教!”

“你。。。。。。”那書生想起斷裂的玉笛,神情恨恨不平。

殷藍衣呵呵笑著:“好了,好了,不打不相識,都是一家人。來,我來給你們介紹,這是我的好友,玉笛書生燕無痕。”他又對那燕無痕說道:“不錯,她就是我的月神!”

什麼他的月神!這人說話好生狂妄,比起那一見面就抱著自己策馬狂奔的冷君毅還要霸道!

慕容襄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撇開兩人,徑直走了進去。

屋子很是寬敞,軟榻之上,整整齊齊,躺了十幾個人,除可她身邊的幾人之外,黑衣人連那首領在內,也在其中。

她走近仔細看了看,每一個人都是面色無異,呼吸也是有的,脈搏也算正常,只是一時昏迷不醒。

“我要你救治他們全部!“她轉過身來,,朝站在門口的殷藍衣說道,斬釘截鐵。

“好。“殷藍衣沒有半分猶豫。

一旁的燕無痕趕緊拉住他,小聲說道:“你瘋了啊,那雪舞九天本來就是無藥可治的,唯一的辦法就是你耗盡自身內力。。。。。。但是這麼多人,你的身體恐怕三五年都難以恢復!“

殷藍衣看了看不遠處那個纖細的身影,悠悠說道:“為了她,一切都是值得的!”

燕無痕暗自歎了口氣,心道,瞧見兩人方才的說話和神情,實在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

慕容襄看了又看,這才隨殷藍衣回去。

回了原先的屋子,尚未坐下,慕容襄忽又想起一事,面上一紅,問道:“你這別離宮,有沒有女眷?”

殷藍衣卻是誤會了,不假思索,坦然表白道:“我對於月神之外的女子,從來就沒有動過任何心思,藍衣這二十八年來,並無家眷,一直是孤身一人!“

慕容襄輕咳了兩聲,神色扭捏,心想這人說話怎麼這樣直率,竟把自己弄得無言以對!

殷藍衣見她面色有異,仔細端詳,這才發現她髮絲淩亂,衣衫褶皺,頗有些坐立不安,不由得心中一動,當即說道:“你在此等我,我去去就來!”

慕容襄應了一聲,將那手槍握在手裡隨意把玩,消化著方才的對話,心中逐漸釋然。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房門打開,進來兩名丫鬟模樣的女子。

“奴婢來伺候公子沐浴更衣,請公子隨奴婢去得浴室。。。。。。”

慕容襄正有此意,毫不猶豫起了身,跟著她們轉到裡屋,一進門,又是吃驚不小。

屋中是一個方正的浴池,微微冒著熱氣,隱約有著藥草香,一旁擺著趕緊的衣物。

“奴婢來伺候公子寬衣。”一名丫鬟走了過來,面色有些羞赧,另一名待在原地沒動,只掩了嘴笑。

慕容襄趕緊擺了擺手:“男女有別,實在是不妥。你們都出去吧,我自己來!”

“公子,主人會怪我們的,還是我們來吧!”

“我有怪癖,沐浴不喜有人在旁邊。你們還是下去吧!”

兩名丫鬟勸說不過,只得退了出去。

慕容襄過去檢查了房門,確無異狀,這才放下心來,解開髮鬢,垂下一頭青絲,又脫了身上的衣衫,慢慢下了浴池。

盛夏時節,泡在溫溫潤潤的藥水裡,每個毛孔都舒展開來,真是愜意。

但是人生地不熟,又沒有小綠在身邊,她也不敢逗留太久,稍微泡了泡,便草草地洗了下頭髮和身子,從池裡起了身。

正欲穿衣之時,才發現那束胸的布帶,早已被汗水浸出痕跡,卻怎麼再用?

翻了下,池邊的衣物只是件白色女裝袍子,並無其他,該死,這袍子居然和畫像上的一模一樣,竟是露肩少袖,老天,她要怎麼出去見人?

呵呵,哥哥將她畫成月亮女神阿耳忒彌斯的模樣,多半是為了給她增加些神話色彩,加強對這別離宮眾的感召力罷了。沒想到這殷藍衣還真依照那式樣做了一件,而這樣的衣衫,放到這個朝代來,真真算是奇異服,怎麼穿得出去?這殷藍衣,他是故意的!

正難以決斷,外屋傳來男子的呼喚:

“月神!月神!你還在裡面沒有?妥當了沒有?”

是殷藍衣!

她手一抖,有些著急,趕緊答應著,胡亂將袍子套在身上,系上腰帶,把之前換下的衣物鞋子隨意抓成一團,赤足走了出去。

殷藍衣正含笑的站在屋內,見她出來,正要開口,不想一眼望過來,碧眼中色澤氤氳,聲音沙啞:“月神,你。。。。。。”

慕容襄順著他的目光往自己身上一看,的確是香肩圓潤,手臂柔滑,一大片誘人的肌膚便給人瞧了去。

自己這個身子雖然因為年齡的原因,還稍顯青澀,但絕對是人間極品,瞧他此時那目瞪口呆的樣子,可以想像這衣衫穿在身上,在旁人看來,是多麼的引人遐思。。。。。。。

見他仍舊呆呆的望著自己,眼睛一眨不眨,慕容襄面色一沉,開口斥道:“哥哥難道沒給你說過嗎?月神是守護月亮的聖女,神聖不可侵犯,你這般無禮對我,卻算什麼!”

殷藍衣嚇了一跳,收斂心神,急急說道:“月神,你誤會了。。。。。。”

慕容襄看他一眼:“我誤會什麼了?”

他幾步走了過來,一輯在地,伏於她身下:“我答應過神仙哥哥,要幫他照顧月神,盡我所能幫助月神完成心願,這一點,我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但是,這二十多年來,我對月神的仰慕之情已是深入骨髓,不說是連根拔除,就是要我減少那麼以點點,也是絕不可能的!”他抬起頭來,手一揚,一把雪亮的匕首遞到慕容襄眼前:“如果月神對此不滿,請立時刺死藍衣,藍衣絕無怨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21:43

第三十五章 邊境戰事

這個殷藍衣很聰明啊,看起來不好控制。

跟聰明人說話,也不用拐彎抹角。

慕容襄揮開他手中的匕首,盯著那碧綠的眼眸,正色說道:“我可不需要你以死來表忠心,你是哥哥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你記住,這個私人交情,是過硬的,沒得說的!”

“想必你聽過明月公子這個名號,我現在初初涉入江湖,將來可能還有很多大事要做,如果能夠得到別離宮的支持,那是再好不過;而別離宮的存在和發展,也需要有一個堅強的後臺,我與朝廷關係複雜,不說你也應該明白。”

“所以,于公於私,我們的合作,那是勢在必行,誰也阻擋不了的!不知宮主意下如何?”

殷藍衣眼眸中光芒閃動:“好,我都答應你,你要什麼,只管吩咐便是,我定當傾盡一切為你取來!但是,”他微微帶笑說道:“在月神面前,我不是什麼宮主,我只是殷藍衣。月神往後叫我藍衣便是。”

“好吧,藍衣。”

呵呵,哥哥,這就是他給她培養的人,這就是被人奉為神明的感覺,忠貞不二,毫無異心,她怎麼還是感覺怪怪的,絲毫沒有跟若塵在一起的輕鬆自在,就連阮慎言都比不上!

仿佛埋了一顆定時炸彈在身邊,竟生出一種自掘墳墓的感覺……

慕容襄甩了甩頭,揮去腦中的怪異想法,又自說道:“我想在這別離宮小住幾日,調養下身子,你要給我準備一間安靜的屋子,注意對外封鎖一切關於我的消息,別再讓人找到這裡來!”本來想讓他假傳消息出去,說自己已遭人毒手,屍骨無存,然後隱在暗處看看,到底是誰人歡喜誰人愁,借機查出幕後主使。但是,真是這樣的話,其他人還好,她最怕的是傳到慕容世家,那疼惜自己的祖母和爹娘,該是如何擔心落淚!只好作罷。

殷藍衣欣然應允:“這個不成問題,你就住這間屋子……”見她瞪著他,笑了笑,又說道:“我另有房間住的,不用擔心!”

慕容襄點點頭:“那就多謝了!”管他呢,這間屋子雙寬敞又大氣,還連有一個那麼舒適的浴池,既然他主動提出來讓給她,那她也就不客氣了。

“還有,我女扮男裝之事,須嚴守秘密,切勿再讓他人知曉!”

“那是自然。”

一切交代妥當,慕容襄也累了,打了哈欠說道:“好吧,我休息一下,你先出去吧。等下叫人把我馬車上的衣物服飾送過來。”說著,朝那軟軟的大床走去。

殷藍衣見她拉了薄被倒床便睡,對自己並無防備,心中很是歡喜,躊躇半晌,才將房門輕輕的帶上,悄然離去。

慕容襄仍著男子的裝束,在這別離宮中一住便是半月有餘,殷藍衣早已向宮中眾人宣佈,慕容襄是尊貴客人,享有與宮主平等的地位與權力,是以她在宮中的生活十分自在,隨意行走遊玩,就連宮中禁地,也不例外。

說起這禁地,其實也就是類似于藏經閣一類的地方,當年死神哥哥來到這裡,幫助別離宮搜尋到許多奇書異經,對於別離宮後來能成為江湖上一等一的門派,確實是起到莫大的作用。

慕容襄沒有半點武功,對於武學秘笈並不在意,只是有些好奇那個雪舞九天的功夫,非要拉著殷藍衣給她當場示範不可。

殷藍衣當然不會拒絕,鑒於此是不傳之秘,摒退了旁人,只叫了燕無痕準備了些清水,自己朝一處空地當中一站,讓燕無痕將水緩緩撒出,雙手一伸,將空中的水霧盡數揉於掌中,再往外一翻,點點彈出,便是片片飛雪飄落,遂成雪舞九天。

“雪舞九天,這個名字真好!”慕容襄奔過來:“但是你明明用的是清水,最後怎麼會有毒呢?”

殷藍衣還沒回答,旁邊的燕無痕就哼了一聲,說道:“水無毒,雪亦無毒。說雪花有毒,那是無知之人自以為是!”

見她甚是不解,殷藍衣解釋道:“月神,你不懂武功,自然不會明白。這個功夫只是取了個巧,以漫天雪花來迷惑敵人,我不過是以雪花作暗器,打在敵人要害穴位之上,雪融為水,但寒氣已生生侵入,可傷人命……但是這個功夫,在真正的高手面前,是討不到半點好的!”

原來如此,並非他身懷異術,不過是內力高強而已。

慕容襄嘻嘻笑道:“真正的高手,不知世上哪些人可以算得上?請教下兩位,那雲山的劍絕先生吳仁清,是不是真正的高手呢?”

殷藍衣吃了一驚:“月神不是江湖中人,如何識得劍絕先生的名號?劍絕先生劍法天下第一,一身武藝出神入化,他老人家的聲名地位,便是和那行千年屹立的雲山一般!”

“我的朋友便是在他門下學藝,我當然知道。”原來若塵的師父這麼厲害啊,她心底生出莫大的驕傲。

“聽說劍絕先生性格乖張,行事怪僻,從不收徒,倒是沒聽說過他有徒弟呢!”燕無痕有些不信。

“有就是有,我騙你作甚!”慕容襄瞪他一眼,自顧自的走開,到那療傷室查看其他人的恢復情況去了。

殷藍衣摸著下巴,好笑道:“無痕,你們兩個一見面,總是有些針鋒相對。月神是女孩子,你怎麼不讓著她?”

“我怎麼沒讓著她,每次都是她主動與我為難的!”燕無痕冷哼一聲,指著慕容襄遠去的背影:“你看她一副男子裝扮,平板身材,說話也不含蓄,哪裡有半點女孩子的樣子?哼,一個黃毛丫頭,要不是那張臉確實是人間絕色……”說到這裡,話音漸消,他到底在氣什麼?氣她對他人無異,卻總是針對他為難他?氣她長了一張絕色容顏,勾人魂魄,卻毫不自知?氣她破了他的天魔笛音,反倒弄得他時時心魔孳生……

殷藍衣看他一眼,淡淡說道:“月神是我的。”

“我知道。”先機已失,怎怪他人?

殷藍衣不再言語,朝著慕容襄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只剩下燕無痕一個人立在原地,怔怔出神。

療傷室裡,仍是躺了一屋子的人。

“他們什麼時候才能醒來?”慕容襄問著,有些不耐。

“還要等幾日吧。”殷藍衣很是無奈,他為了救他們,最近數日都已經耗費了三成內力了,若是讓他們完全恢復,自己恐怕真如無痕所說的要當個三五年的廢人!這個話,卻怎麼好給月神說呢?

“這麼久啊?”慕容襄想到他就是那罪魁禍首,又忍不住恨他一眼。

殷藍衣一陣苦笑:“對不起,我會加快療治進程的。”

正說著,門口有人稟報:“宮主,我們在穀外抬回兩人,一死一傷,請宮主定奪!”

“是什麼人?”殷藍衣看著慕容襄,隨意一問,頭也沒抬。

“看那衣著服飾,應是銀涼國的軍士……”

慕容襄哦了一聲,隨即想到這別離宮已是大漢與銀涼國的邊境地帶,難道宮外有戰事不成?但是沒聽說大漢與銀涼國在交戰啊?上回在九峰山下聽冷君毅說過,最近幾年大漢邊境一直平安無虞,還說到換防不是嗎?

殷藍衣看出她的疑惑,解釋道:“月神有所不知,我別離宮是人分佈較廣,在蒙傲、銀涼和流夷等鄰國都安插有暗探,據探子來報,銀涼國庫空虛,早已民不聊生,怨聲載道,時有內亂,那相鄰的蒙傲國一直凱覦在心,最近聽說已經攻佔了銀涼幾座城鎮了!”

什麼?慕容襄皺起眉頭,蒙傲一直野心勃勃,但大漢與流夷地大物博,實力都不容小視,只銀涼一國,國力稍弱,幸好與大漢一直交好,那蒙傲也不便動作。這回,卻突然與銀涼為敵,怎麼回事?

唇亡齒寒,戰火燒到了大漢邊境,那軒轅皇帝怎會置之不理?蒙傲與大漢雖也相鄰,但其間隔著重重高山,銀涼地勢低平,則是蒙傲通向大漢的一條捷徑,若是銀涼亡國,那大漢的處暗也是相當的危險……

“藍衣,我想去看看。”她立了起來。

“來人,帶路!我與慕容公子一起去瞧瞧!”

慕容襄隨殷藍衣來到宮門不遠處的一處廂房,但見燕無痕已站在裡面,看見他們到來,點頭示意。

地上一具屍體已用白布蓋住,可能是剛死不久,尚未發出異樣氣味,饒是如此,慕容襄還是被那身下的點點血跡驚得一陣作嘔。

殷藍衣趕緊將她扶住:“若是檢查完畢,就將這屍體趕緊處理掉,把場地打掃乾淨,不留痕跡!”

“是!”有人將屍體抬了出去。

“死者是羽箭傷了要害,失血過多而死。”燕無痕看了看床上的那人,說道:“另一人是輕傷,各處掛了彩,但性命無憂。我已經上了點藥,你看看,要怎麼處置?”

“把他先弄醒吧,有些話,月神想當面問問他!”

燕無痕看了慕容襄一眼,走過去,扣住那人下巴,將其雙唇掰開,喂進一顆藥丸,然後在後頸穴位重重按下。

那人啊的一聲,手臂一抬,醒轉過來。

“你們是誰?”他呆了半晌,看著眼前的絕色少年,碧眼男子和邪魅書生,天啊,自己不是在戰場上突圍嗎?這又是來了哪裡?是西方極樂世界嗎?

“我們是救你之人。”慕容襄湊近他,這男子年齡不大,只十七八歲,臉上有些血污,尚看不清楚容貌,只依稀覺得五官倒是周正細緻。

男子垂下頭,看著自己的胸前,有些扭捏,傻傻的說道:“我、我是銀涼國一名小兵,正跟著將軍突圍,誰知中了敵軍埋伏,與隊伍走散了……”停滯一下,他又抬起頭來,雙手揮舞,欲要行禮:“多謝幾位恩人相救!”

慕容襄上前將他的手按住:“你身上有傷,先好好養著,不要多禮了!”

男子依言躺下,感激的望著她,眼中充滿了對生命的希冀。

出了屋子,慕容襄一聲不吭走在前面,殷藍衣與燕無痕對視一眼,跟了上去。

“月神可有心事?”殷藍衣在身後說道。

慕容襄聞言轉身一笑:“沒什麼啊,我只是在想,那人對於他自己的身份,為什麼要撒謊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22:04

第三十六章  猶夢歸鄉

“他撒謊?為何如此肯定?”燕無痕憋了半晌,還是忍不住問道。藍衣總是說她是月神,難道月神還會看面相,猜身份?

慕容襄呵呵笑道:“我之前在軍營之中待過幾日,發現士兵們因為帶年使用武器,又是握刀,又是拿搶的,手上都是有很厚的繭子,那少年剛才抓住我的手,掌心很是光滑細緻,只指尖有些薄繭,很顯然,那手不是握刀的,而是握筆的!”

“握笑?難道是營中的文官?”燕無痕猜測著。

“我聽帶他們回來的門徒說,當時尚有一些追兵,別外幾名士兵拼了性命護住這少年,從銀涼入了境,那些追兵見兩人已經過了界河,也就收兵回去了……如此看來,這少年的身份應該不是普通士兵那樣簡單!”殷藍衣又補充道。

慕容襄並不在意:“既然他不願告知真實身份,想必也是有自己的苦衷,我們也不必點破,他有傷,也沒地方去,便留他數日,先看看再說吧,你們覺得呢?”

兩人點頭稱是。

過了幾日,阮慎言等人仍是未醒,而救回來的那名少年是一天天好了起來。

少年自稱名叫祝大牛,是銀涼人氏,因為家中貧困而入伍,剛到軍營不久,就遇到兩國交戰,然後就鋒裡糊塗跟著其他士兵一起突圍出來,到了這山谷之外。

殷藍衣與燕無痕兩人因他身份有疑,也不願過多理睬。

慕容襄卻毫不忌諱,經常前去看望,詢問一些銀涼風土人情,他生了興趣,侃侃而談,她便滿面佩服,聽得那真是欣然神往。

那祝大牛與她年齡相仿,見她長相俊美,氣質出眾,說話溫和,並不若別離宮中其他人等一般冷若冰霜,心中自然不會排斥,有時隔得久些不見她來,心中竟是有些隱隱盼望。

又一日,慕容襄抱了琅琊古琴,去到祝大牛的住地。

“公子,你會彈琴?”祝大牛眼睛一亮。

“是啊,沒事彈著玩呢。”慕容襄將琴放於臺上,信手撥弄著,錚錚作響。

祝大牛聽得古琴聲動,音色甚是清幽不同,又驚又喜,立于台邊,一隻手輕輕扶摩那琴弦,另一隻手指微動,似在臨空彈奏。

慕容襄眼珠轉動,流光溢彩:“祝哥哥,原來你也會彈琴啊?演繹一曲給小弟聽聽,好不?”

“好……哦,好、好琴!”祝大牛看著她眼睛裡的神采,幾乎要答應下來,忽覺不對,搖頭說道:“我是個粗人,怎麼會彈琴,我是以前聽人家彈過,知道這種琴是有錢人家用的,一般人,象我這樣的出身,哪裡會彈奏呢!”

“是嗎?祝哥哥手指如此修長秀氣,不會彈琴,真是可惜了!”慕容襄微微一笑,雙手按在琴弦之上:“那我就獻醜彈個小曲給祝哥哥聽……”

聞聽她那那充滿磁性的嗓音,祝大牛腦袋裡暈乎乎,呐呐說著:“好,好,我聽著呢。”

慕容襄坐了下來,扶住琴身輕撥弦絲,細聽之後先是定了弦,再左手觸弦,如蜻蜓點水,右手同時彈出。

琴聲又起,其音清脆而高遠,有時若隱若現,有時輕盈活潑,又如天外之聲,隨那琴音,依稀可見日山深山坳,晨鐘驚飛鳥,林間溪水潺潺,山坡芳草青青,一幅田園春光圖。

祝大牛聽得臉上帶笑,陶醉不已,心曠神怡,想著慕容公子年紀輕輕,琴技真是出神入化啊。

慕容襄瞧見他的神情,冷然一笑,凝神彈奏,曲調逐漸消融。

琴音轉過一陣低沉,手法忽變,左手按弦,右手緩緩彈出,卻是如歌似訴,絲絲入扣,纏綿盡致,委婉多情,仿佛月色蒼涼,天地空曠,離別之意油然而生。

聽曲之人頓時呆住,聽得彈琴之人微微張口,低沉之聲唱起:

“如鉤月掛蒼天上,映木樓,照小窗。

遠山雲煙渺渺,近水碧波茫茫。

境外孑然遊子,隔山隔水相望。

相望,相望,淚眼無限惆悵。

木棉樹深風中唱,訴離情,話衷腸。

最憶故鄉草木,難忘慈母生養。

秋來梧桐葉落,銀涼兒女思鄉。

思鄉,思鄉,此情此意久長……”

琴聲越來越柔和,歌聲也越來越哀傷,曲調之中,卻是沒有灰暗,沒有絕望,只有思念,思念,還是思念……一時之間,房內屋外皆是寂靜無語,除了希望、憧憬、冥想、期待和思念之情久久地回蕩。

一曲終了,慕容襄立起身來,長歎一聲:“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

祝大牛呆立半晌,終是淚流滿面,拜倒在地:“公子,恕朱允燁先前不敬,隱瞞身份,公子是神仙般的人物,洞悉世情,求公子助允燁回到昌都,與銀涼共存亡!”

屋外的殷藍衣與燕無痕聽得此言,暗自動容,昌都,是銀涼的都城;朱允燁,是銀涼的太子!

原想這祝大牛定是化名,不曾料到其身份竟是如此尊貴!

慕容襄上前一步,扶起朱允燁,轉頭叫道:“喂,你們兩個,躲在門外做什麼?還不趕緊進來!”

屋外的兩人對視一眼,無可奈何的走了進去。

“太子殿下,你不在昌都皇宮好好享福,卻跑到邊境上去做什麼?須知正值兩國交戰,那可是戰火硝煙,刀劍無眼啊!”殷藍衣一進屋,便冷笑道。

朱允燁見他說話甚是無禮,不由得挺直身子:“大膽!你……”突又想到自己現在正是寄人籬下,高亢的語調不知不覺地低了下去,氣焰頓消:“我原本是隨大將軍黃覺去邊境上的衛城巡視,不想遇到蒙傲軍隊裡應外合,在半路上實施偷襲,我們毫無防備,死傷慘重,黃將軍率軍突圍,我們被敵軍沖散了……”

“公子,求你!”他也不是傻子,逗留幾日,早已看出這宮主其實奉慕容襄為主子,於是轉向她,一臉哀求。

什麼,祝大牛竟是銀涼國的太子!

慕容襄吃了一驚,見他神色美悽楚,想到一國太子,竟是淪落到裝扮為普通士兵,粗裳布衣,隱姓埋名,遭人冷眼搶白也不敢造次,如此景象,實在是心下不忍,沉吟片刻,當下應允道:“好,我答應你!我陪你回銀涼去!”

“月神!”

“慕容公子!”

身旁兩人同時出聲反對。

“月神,不可!”殷藍衣急急說道:“現在銀涼已成戰場,兩國交戰,絕不是兒戲!”

燕無痕也隨聲附和,話聲尖銳:“真正的戰場,並不若你想像中的那麼簡單,你莫要以為琴技高超,就可以如此膽大亡為!你不過一個贏弱……贏弱少年,去湊什麼熱鬧?那蒙傲軍隊彪悍強盛,就算能偷襲進入,到時又能如何全身而退?”

慕容襄瞥他一眼,很是不以為然,只朝著殷藍衣嫣然一笑:“有藍衣保護我,你就不必理會了!”數次大難不死,對於自己的神奇際遇,心裡倒有些飄飄然了,再說她剛剛得了寶貝,那個掌心雷手槍,正盼望著拿出來亮亮相呢。她相信自己的運氣,千軍萬馬,刀山火海,總是不怕的!

“藍衣!還不快勸住她!”燕無痕有些咬牙切齒,為什麼她總是那樣針對他,卻對藍衣和顏悅色?他卻不曾想到,慕容襄的性子就是吃軟不吃硬,自己與她如此這般,自然是吃虧的。

殷藍衣正為慕容襄的笑容心動不已,只茫然點頭,哪裡還顧得上他,只覺得此時此刻,便是萬丈深淵,只要她一發話,自己也會義無反顧縱身跑下去!

燕無痕見狀氣極,只說了句:“反正我是不去的!”冷哼一聲,拂抽離去。

慕容襄推了推朱允燁:“還不快謝謝宮主?”

朱允燁大喜,拱手作禮道:“公子與宮主大恩,沒齒難忘!”

殷藍衣看慕容襄一眼,歎道:“無痕等下多半會罵我不辨道理,主見全失,一味遷就於你……”其實無痕剛才那樣,也是擔心她的安危,但這個話,出於私心,卻是忍住不說的。

“對不起,藍衣,我是真的想去看看,我還沒見過戰爭……”慕容襄自知理虧,垂下頭來。是,她是比較莽撞了一些,但是想到銀涼境後,就是大漢,這心思,便是怎麼也安穩不下來。

戰爭爆發,生靈塗炭,爭霸的是君主,不論得天下,還是失天下,死傷的始終是普通士兵,受苦的始終是黎民百姓!

她既然已聞到硝煙的氣息,聽到蒙傲的馬蹄聲聲,哪有不去一探究竟的道理?那蒙傲到底實力有多強,她必須去見識見識!因為,她不是別人,她是明月公子,是將來輔助天子一統四方之人!

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卻原來,很多的麻煩,很多的束縛,都是自己給自己找的!

“好了,既然決定要送太子歸國,總要作一番準備才是,最遲後天啟程吧。現在,先跟我去挑些身手好些的門徒!”殷藍衣見她一臉愁意,低頭詢問道:“無痕內傷剛愈,不宜動武,我留他在宮中,正好幫我打點宮中事務,順便照顧你的朋友們,你看如何?”

她抬頭笑笑:“好,藍衣,謝謝你!”

“還跟我客氣什麼?如果沒保護好你,我怕神仙哥哥哪日回來找我麻煩,他那身本事,我卻是敵不過的!”殷藍衣溫文說道,再看看望著古琴發呆的朱允燁:“太子,你下來好好想想,將銀涼現在的情況給我們詳細說一說,自己也好生準備。畢竟一入銀涼,便是刀口上舔血,我可只能顧上慕容公子,其餘一概不管的!”

“這是當然。”

見兩人正欲收琴離去,朱允燁趕緊問道:“公子,慢走,允燁心有疑問,請公子解惑!”

慕容襄轉頭回來:“請講!”

“公子方才所彈奏之曲,允燁身心癲狂,聞所未聞,但不知曲名是?”朱允燁不解的問道。

“思鄉……”慕容襄低語著,抬首望天,心之神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22:34

第三十八掌  我非慕容

銀涼史書記載:

惠帝二十三年夏末,太子允燁隨大將軍黃覺同赴邊境衛城,督察佈防事宜,忽遇蒙傲軍隊來襲,強行攻城,受困城中,將軍護主突圍時中箭身亡,太子不知所蹤。

衛城駐軍激烈抵抗,殺敵數倍,盡數戰死。

城破,蒙傲軍隊殺入城中。

有投降之人,引蒙傲士兵,盡入富戶人家,先僅要錢財,後來便是無所不要;衛城女子素因美麗而聞名,不論老少,兵士成群爭搶,瘋狂辱之。

當夜,蒙傲軍隊遇城中義士抵抗,又有死傷,大怒之下,遂屠城三日。

次日起,城池變為屠場,到處皆是肢體殘缺之屍首。

男子被分成五十或更多一堆,以繩捆縛,長矛猛刺,即使撲倒在地者也不能倖免。

諸婦女長索系頸,累累如貫珠,一步一跌,遍身泥土;滿地皆嬰兒,或稱馬蹄,或藉人足,肝腦塗地,泣聲盈野。

有人藏於垃圾堆裡,塗滿爛泥贓物,期以此躲開注意,蒙傲士兵不時以長矛猛刺,人如獸蠕動,血痕斑斑;又有人藏於屋內或地下,蒙傲士兵遂放火,或為火所噬,或戰兢奔至街上,亂棒打死。

之後,遇一卒至,衛城人不論多寡,皆垂首匍匐,引頸受刃,無一敢逃者。

三日之後,除少數淪為軍妓奴隸外,城中十萬百姓,幾無活口。

此奇恥大辱,史稱衛城之殤。

……

那和尚說起城中慘景,臉上驚魂未定,拉住殷藍衣,急急央求:“阿彌陀佛,小僧尚有幾名師兄弟,被逼為蒙傲士兵清掃戰場,處置屍體,一旦清理完畢,便是性命不保!先前很多人都是如此下場!求大俠開恩,救他們出來!”說著,伏在地上,不住磕頭。

先前那兩人聞言,也過來稟道:“回宮主,他所言應當不假,我等在那小屋之中,所見皆是赤裸屍體,其中以老人孩童為多,此等慘像,簡直駭人聽聞……”

殷藍衣蹙眉說道:“我這一趟,也看到了,那內河之中,全是屍體,河水已經染成血紅……衛城已成死城,蒙傲士兵皆已進駐城內,肆意掠奪,我等勢單力薄,就到此為止吧!太子,你先隨我們回去,回國之事,再從長計議!月神,你看如何?”

慕容襄尚未從那和尚所講述的慘劇中回過神來,好半天,才說道:“藍衣,我心裡難過,你來安排吧,我沒有意見。”

那和尚聽說朱允燁是銀涼太子,急忙過來拜倒,朱允燁伸手去扶人,兩人卻是抱頭痛哭起來。

慕容襄見狀,不禁握緊拳頭,眼裡隱隱有淚。

這就是死亡,這就是戰爭,人性相殘,導致一座城市的毀滅,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優勝劣汰,弱肉強食,成王敗寇,這是一個爭霸天下的過程!然而那些無辜百姓,他們何罪之有,卻是被侵略的鐵蹄踐踏在最底層!勝者,是炫耀,是稱雄,是掠奪;敗者,是屈辱,是流放,是臣服……然而烽煙過處,此刻,有誰,會去默默注視,那些被變為廢墟的城鎮,被燒焦的農田?雁去無痕,數年之後,又有誰,還依稀記得垂死者的厲厲哀嚎,平原上的森森白骨?

落後,當真就意味著挨打?

弱小,當真就只能投降受辱?

耳邊隱約聽到朱允燁的哭訴:“蒙傲士兵是人,我衛城百姓也是人,都是血肉之軀,都有爹娘妻兒,難道就因為我們是別國人,就因為我們不夠強大,就可以任意毀掉我們的家園,取走我們的生命嗎?”

她心中一慟,面向殷藍衣,眼中晶瑩欲滴,面容卻是堅定不移:“藍衣,我在此發誓,我慕容襄有生之年一定會窮我之力,強盛大漢,決不讓大漢子民也受這錐心之痛。”

殷藍衣一時呆住,但見眼前之人站在山嶺近處,長身玉立,一陣晨風拂來,惹得髮絲紛飛,那張柔弱的臉龐,散發出奪人的神采,只覺得儼然就是畫中女神降臨亂世,令得自己心如雷鳴,哦,月神,那是他的,也是這世間唯一的女神!

“快天亮了,我們趕快回去吧!”慕容襄抹去淚痕,見他目光呆滯望著自己,提醒道。

殷藍衣如夢初醒,傳令道:“原路退回!”

“我……我不走!”朱允燁挺直身子,過去抱住旁邊的樹幹,朝眾人哭喊道:“我是銀涼太子,我要回昌都,我要回父皇身邊去!我要留在銀涼,哪裡也不去!”

“你瘋了嗎?”慕容襄沉聲喝道:“現在不知衛城之後,情形又是如何?恐怕是越深入銀涼,就越糟糕……你記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是一國太子,便更要學會忍辱負重!”

“國難當頭,我怎麼能扔下國民自己逃走……”他哭聲悲涼。

殷藍衣冷冷說道:“你的生死本來是與我無關的,不過是看在月神的份上,才予以收留,你走不走不要緊,但是如果惹來巡視的士兵,生出禍害,我便一掌斃了你!”

朱允燁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少年,居於深宮,一直養尊處優,從未見過這等慘事,本來心中淒苦,聽到這般威脅,更是不能自持,拉了和尚的手,說道:“父皇的援軍一定就在附近了!走,我們回去找銀涼的軍隊,去解救那衛城之中的倖存百姓!”

說著,兩人撇開眾人,向著那衛城又急急走去,走出幾步,心急之下,竟撒足飛奔起來。

慕容襄一跺腳,急道:“你跟他說這些幹嘛,他不過是個孩子啊,這樣魯莽,非出事不可!還不快去追他回來!”

殷藍衣並不移步,只一揮手,兩名門徒便縱身追了出去。

“回來,快回來!”他們眼見就要跑到兩人身邊。

這時,城牆背後突然轉出幾名騎兵,遠遠望去身材很是魁梧,看那盔甲服飾,依稀是蒙傲士兵,正揮舞著長槍,朝平地上交纏的幾人飛馳而去!

慕容襄暗叫不好,一把拉住殷藍衣的衣袖:“藍衣,快去救他們!”

殷藍衣不為所動,只拉了她往來路而去。

“喂,你幹什麼?就算你對小朱子見死不救,那裡還有你的兄弟啊!”慕容襄狠狠甩開他的手,瞥見幾人已被騎兵團團圍住,更加著急。

“此地危險,我必須在你身邊!”殷藍衣頭也不回。

“殷藍衣!”慕容襄怒道:“我生平最討厭冷酷無情之人!你不要逼我討厭你!”

“月神!”殷藍衣見她對自己一臉冰霜,心中微微刺痛,原來愛著一個人,情緒便完全不是自己的,她喜,他便是同喜,她悲,他亦會更悲!

遠方傳來刀劍碰撞之聲,雙方已經開始動武,那朱允燁和那和尚不會武功,一味閃躲,甚是狼狽不堪,而別離宮兩人因為既要護住他們,又要抵抗對方的長槍,勉強招架,也很吃力。

那馬上之人的獰笑之聲,卻是不絕於耳。

慕容襄叫了一聲,便要向那交戰處沖去。

“好,月神。”殷藍衣拉回她,神情有些懊惱:“我去,你在這裡等我!”

他施展輕身功夫,飛馳而去,不知為何,心底隱隱有些擔憂,說不出什麼理由,只覺得自己離開她身邊,應是十分不妥,越往前去,這種感覺便越強烈。

慕容襄正盯著殷藍衣遠去的背影,忽然聽見身邊咚咚聲響,回過頭來,不禁大吃一驚,不知什麼時候,身邊的別離宮眾都已倒在地上,幾步之外,一名滿頭銀絲的老婆子黑衣黑裙,手持雙戟,正面朝自己,皺巴巴的臉上滿是訝然。

“老婆子方才在這界河下游,聽得有人自稱是慕容襄,黑小子,是不是你啊?”那老婆子開口問道,聲音很是沙啞。

慕容襄眼珠一轉,指著遠處已加入交戰的殷藍衣說道:“怎麼會?我只是個看熱鬧的,他才是慕容襄。”

方才自己只是低低說了一句,這老婆子隔了不知道多遠,都能聽清,明顯是身懷絕技,內力高強且怪異啊!對於自己的身份,當然不能承認的!

那老婆子呵呵笑道:“他是別離宮宮主,我倒是有過一面之緣的……你這般一說,我倒是有些信了,反應如此敏捷,遇變神色自若,你不是慕容襄,還會是誰?”

慕容襄擺了擺手:“婆婆,我們好像素不相識,無冤無仇呢,你一出手就傷了我的朋友,我敬你是前輩,德高望重,也就不計較了,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就此別過吧!”

老婆子聞言,臉上笑容加深:“真是會說話,難怪那丫頭如此心儀于你,也罷,我老婆子就遂了她的心願,做個順水人情,把你帶回去送給她吧……”

慕容襄見她欺身過來,驚呼一聲:“你做什麼……”話未說完,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陣白霧襲來,頓時身子軟綿,昏厥過去。

殷藍衣遠遠瞥見這突然變故,心中大急,無奈身上各處皆是乾燥,沒有半點清水,那威力無比的雪舞九天,卻是是不出來,轉眼敵方又馳來數騎,刀劍糾纏,只得眼睜睜看著慕容襄被老婆子負在背上,飛快消失。

他心急如焚,雙手一陣舞動,奪了對方幾件兵器,催動內力,反擊回去,只聽得哎呦幾聲,刀劍皆中敵身,紛紛落下馬來。

那蒙傲騎兵見他轉身奔出,不假思索亮出弓箭,拉弓欲射。

殷藍衣已無視其他,使出全身內力,朝那老婆子消失的方向追去。

“月神!”他向天悲呼一聲,聲慟山河。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22:53

第三十九章  俊俏阿哈

“我是草原的兒女,多少年前遠離了我的故鄉,

額吉的奶茶,仿佛在我身邊飄香,

阿布的馬頭琴,在耳邊不住地奏響,

哦……嘿……依耶……

美麗的草原,我的家鄉,

我在記憶力把你回想,

遼闊的草原,我的故鄉,

我在夢裡把你珍藏。

呦呵……嘿……依耶……

遼闊的草原我的故鄉,

我在夢裡把你珍藏……”

異族女子的歌聲,悠揚而又爽朗,仿佛濃郁飄香的美酒,卻又帶有特有的草原風情,從遠遠的山間雲上飄了過來,驚醒了沉睡中少年的美夢。

慕容襄坐了起來,神情有些恍惚,眼望四周,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

頭上是圓形的天窗,四周是編壁布牆,屋內幾根柱子撐住頂棚,下面擺放著一些簡單的木作傢俱,尺寸略有些矮小,再看看自己衣衫除了髒些,衣扣儼然,倒是原封原樣,身下是後市的牛皮盒毛氈,身上披了一張薄毯……

她掀開毯子站了起來,走到跟前,這裡瞧瞧,那裡摸摸,有點不敢置信,自己不是被那老婆子弄昏了嗎,怎麼會出現在一個類似於蒙古包的地方?

拉開帳門口厚實的簾子,往外瞧了瞧,果然是茫茫大草原,氈房零星點綴,風吹草低,牛羊呈現。

這是什麼地方啊?

大漢,是中原地帶,水土豐盈;

銀涼,是一馬平川,農田密佈;

蒙傲,是大漠戈壁,黃沙漫天……

四國之中,只有雲山之外的流夷一國,才是草原遊牧民族!

難道這裡是流夷?

她竟然被人弄到流夷來了?

太混亂了,之前還冒險前往銀涼,現在卻身處流夷!

若是前世,出國是要坐飛機的,又是簽證又是護照;這個朝代可好,不費吹灰之力,就從這個國家到了那個國家,真是過足了出過癮!

她呆立半晌,垂下門簾,又走回來,一屁股坐了下去。

摸了摸臉上,指尖仍是數道黑痕,稍微有些寬心。

再一摸腰間,呀,嚇得頓時跳了起來。

糟了!她別在腰間的手槍,竟是不翼而飛了!

“我的寶貝啊,本想拿你娶戰場上顯顯威風的,不想卻被人給偷了……哎呀,你在我手裡是心肝寶貝,神兵利器,到了人家手裡卻是破銅爛鐵一堆啊!這該死的地方,一來就沒有好事……”她低聲咒駡著。

“哈哈哈,誰說我流夷是鬼地方啊?”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嗓音卻是粗獷而滄桑。

慕容襄循聲看去,門口進來一名男子,至少三四十歲,濃眉虯須,虎目有神,頭戴及耳皮帽,身穿淺藍高領寬袖長袍,腰間一條寬大的腰帶,腳蹬頂部上彎的牛皮靴,顯得精悍灑脫。

男子瞅見她的面容,有絲詫異:“不是說大漢男子生得很俊秀嗎。怎麼比我還黑?”

“你是誰?將我擄來的那老婆子到哪裡去了?我的東西掉了,正要向她討要呢!”慕容襄冷顏說道。

“老婆子?哦,你說格蘭額吉啊,她到山上接聖女去了,你就先待在我這裡,等她們回來。”男子仔細端詳著她的五官:“咦,你臉上是塗了什麼東西呢,怪不得這樣黑。”

慕容襄退後一步,避開他伸過來的大手:“你做什麼?”

男子雙手叉腰,呵呵笑道:“怕什麼,我又不是那草原上的風暴,不會吃了你的。”

“這草原上,經常有風暴嗎?”風暴?龍捲風?慕容襄忘了剛才的舉動,好奇問道。

“還好,雪山上的天神保佑,今年夏季已經快過完了,風暴還沒降臨。

慕容襄小聲嘀咕一句:“難得說,我記得也不止夏季,一年其他的時候也可能會遇到的……”

“你說什麼?”男子沒聽清楚,隨意問道。

“沒什麼。”慕容襄不想多說,眼光瞥見他手裡的一大堆物事:“這是什麼?”

男子指了指頭上的天空,答道:“這裡不比你們大漢,風沙大,夜裡也冷,這裡有套瘦小些的衣帽皮靴,你看看,合適不?”

慕容襄歡喜接過來,在身上比劃著:“謝謝你!我正好衣裳髒了呢。”

男子爽朗一笑:“不用謝我,這都是人家的心意,你可不要辜負人家。”他又看了看她的臉,轉身朝帳外走去:“我去叫人打些水來給你洗洗臉,這又黑又瘦的樣子,有人見了會心疼的……”

這人說話怎麼含含糊糊的啊,什麼叫人家的心意?什麼叫有人會心疼?她可不記得自己在草原上還結識有什麼朋友。

“唉,你還沒回答我呢,你是誰啊?”慕容襄捧著衣物喊道。

“我叫烏力罕!”他微微回頭。

屋裡喊?什麼怪名字啊!

慕容襄見他走了進去,不敢有絲毫耽擱,趕緊脫下身上的衣裳,換上那堆流夷的服飾。

袍子很寬大,用腰帶系好。

袖子長了些,挽起來就行。

衣領高聳,正合自己心意。

皮帽大了一點點,將頭髮束好戴上去,也還將就。

只是那靴子,確實大了太多……

聽得帳外已有人聲,她靈機一動,直接將穿了鞋的腳伸進靴子,哈哈,剛好合適!

帳簾一開,兩名侍女模樣的少女各自提了木桶走進來。

“請昂嘎洗臉!”少女將木桶放在地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眼睛又是驚奇,又是不解。

昂嘎?想必是少年公子一類的意思吧。

慕容襄想了想,也沒覺得這裡有太多危險,除了那古怪老婆子有些無禮之外,先前進來那中年男子倒是很有禮貌,於是正色問道:“你們這裡缺水不?”

兩名少女相互看看,有些不明所以,半晌才有一人訥訥說道:“我們的部落就緊挨著貝爾湖,打水很方便……”

慕容襄點了點頭,依言低身下去,從一隻木桶裡捧了誰,將臉頸和手上的炭灰盡數洗去,又在另一隻木桶裡清洗乾淨。

當她再次抬起頭來,兩名少女皆是驚呼一聲,雙眼放光。

“昂嘎長得真好看,像大漢皇廷裡那些畫上的人物一樣。”

“怪不得聖女眼光那麼高,都對昂嘎喜歡得要緊,這回聖女選阿哈,一定非昂嘎莫屬。”

少女不住用眼角瞟她,說笑著,面上半是歡喜,半是仰慕。

慕容襄用衣袖擦著臉上的水珠,聽得一臉迷糊,什麼聖女不聖女的?她還是第一次來這流夷啊,難道在昏迷的時候,被這裡的哪個姑娘看中了?可是她臉上抹了炭灰的,誰會看上一個黑炭小子呢。或者這裡的女子,就喜歡這種黝黑的膚色?哎呦,這只能怪有人眼光獨特,不能怪她風流倜儻啊!”

“阿哈是什麼?”她疑惑問道。

少女嘻嘻哈哈笑著,並不回答。

等到收拾了木桶出去,見他神情懵懂,才有一個人回頭說了句:“阿哈,就是情哥哥……”

慕容襄吃了一驚,接著一聲苦笑,狀況越來越混亂了,莫名其妙來到這陌生的國度,還成了人家口中念叨的情哥哥……她那般聰明的人,腦袋裡都成一灘糨糊了!

傍晚時分,有人送了一大盤食物來,慕容襄一看,一大塊烤熟的羊肉,還有一大碗奶茶。

她皺起眉頭,望著那送飯之人:“有沒有筷子?”

“筷子沒有,有這個。”烏力罕走進帳中,手裡握著一把鋒利的小刀,目光炯炯,對她清洗後的容貌實在驚豔:“呦,洗乾淨就對了嘛,這麼俊俏的小子,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我大漢人才濟濟,我只能算個次品,比我好看的多了去了!”

慕容襄也不客氣,從他手裡接了過來,盤腿坐下,用刀切下小塊羊肉,扔進嘴裡大口嚼起來:“嗯,真好吃。”羊肉烤的金黃,外酥裡嫩,香味濃郁,說好吃,倒是實話。

一連吃下好幾塊羊肉,沒有米飯,稍覺油膩,她端起那碗奶茶,雖是鹹的,也強自撐著,咕咕一口氣喝下獨自。

“這奶茶味道真好。”慕容襄抹了抹嘴巴,笑得心滿意足:“謝謝啦,烏力罕大叔。”

眼見這個流夷國衣著服飾跟蒙古族人也差不多,回憶了下前世看過蒙古族人飲食禮儀的書,於是依樣畫葫蘆,也不知做對沒有。

烏力罕看見她入座,下刀,切割和嚼食的一些列動作,很是熟練自然,而且對她大口吃肉喝茶和當即誇獎的舉動,心中也是歡喜不已,正要稱讚,忽又聽到她那一聲大叔,一時呆住。

他摸了摸自己的鬍鬚,好笑道:“這還是頭回聽到有人喊我大叔呢,難道我看起來象大叔嗎?”

哦?他不是大叔,那是什麼?

慕容襄上下打量著他:“你看起來四十歲不到啊,不叫大叔叫什麼,難道你的實際年齡還要老一些?”

“我剛剛過了二十三歲生辰……”烏力罕悶聲說道。

二十三歲?年紀輕輕,留那麼大把鬍子幹嘛?

“哦,你們流夷人比較顯老,怪不得我弄錯。”慕容襄咯咯笑道。

烏力罕瞪她一眼:“你多半是故意的,等聖女回來,我定讓她好好教訓你……”

“請問一下,這聖女和我有什麼關係?”這裡的人總是一再提到什麼勞什子聖女,再不說清楚,她真是跳進漓水也洗不清了。

烏力罕睜大眼睛看著她:“你和聖女是一對啊,用你們大漢的話來說,就叫做兩情相悅,難道,你現在想反悔嗎?”他緊皺眉頭,沉聲說道:“小子,告訴你,聖女是我們流夷雪山上的明珠,是我們流夷男子心目中的女神,你要是敢欺負她,我一定會在敖包祭祀上拿你來當人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23:20

第四十章  同床共枕

“我與你們那聖女素不相識,說我跟她兩情相悅?”慕容襄起身站住,擺了擺手,冷笑道:“呵呵,絕無可能。”

“你……”烏力罕怒極跳起來,想也不想便朝她揮出拳頭。

面對那樣一張羊脂般的玉雪俊臉,幽深如水的眼眸,這握緊的拳頭,卻是停在半空,怎麼也揮不出去。

“我什麼?”慕容襄哼了一聲,說道:“流夷人真是有禮貌,無言以對,就要動武了嗎?”要不是她的寶貝不見了,此刻還不知是誰威脅誰呢。

烏力罕垂下手臂,恨恨說道:“我當你是朋友,你別不識好歹。都說大漢人狡猾善變,果然如此!”說著,手一甩,就要奪門而去。

“站住!”慕容襄卻是來了氣,奔過去,將他攔住:“你說清楚,我大漢何時招惹你了,說什麼大漢人狡猾善變,告訴你,這個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難道不是嗎?”烏力罕望著她因為生氣而漲紅的臉龐,心情卻是漸漸平靜下來:“我流夷與大漢邊境,並未禁止通商,但你們大漢商人,見利忘義,卻是時常拿些破損瓷器和陳舊綃綾,來換取我們草原上最好的牛羊和馬匹。說你們狡猾,一點都不過分。”

“商人重利,哪個國家都是如此,這個理由不充分,就算有幾個不法商人作惡,但畢竟是少數。絕大部分大漢商人還是良善行商,誠信經營的。我想不至於幾顆耗子屎,就把這個罪名扣在所有大漢百姓頭上吧。大漢與流夷僅雲山之隔,一衣帶水,睦鄰友好,這是千古不變的事實!”話雖如此,心中卻是對那些以次充好,欺壓外族的奸商一直罵了個遍,這臉,真是丟到國外去了。等回到大漢,她一定要全軒轅皇帝好好整治邊境貿易不可,屆時立規制定,殺一儆百,看哪個還敢作奸犯科!

“就算如此,那善變,也是事實。”烏力罕心裡有些佩服,這慕容小子口才真好,雖身在異國,勢單力薄,但對自己國家也是極力維護,是個硬骨頭,單是這一點,聖女沒看錯人,他自己也是十分喜歡的。

“善變?什麼叫善變?難道我先前臉上不慎沾了炭灰,後來又用水洗去,這個就叫善變嗎?又或者一個戲子,今日演老嫗,明朝演少婦,也叫善變嗎?再如初生嬰兒呱呱墜地,一天一個樣,一歲能走,歲半能言,三五歲即能與人爭辯,這也叫善變嗎……”慕容襄知道流夷人直率淳樸,說話不會轉彎抹角,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強詞奪理,有心賣弄一番。

“我問你,你們大漢一直與銀涼交好,大漢皇帝每逢壽辰,那朱家老頭還親自前往賀壽獻禮,兩國關係好得跟親兄弟一樣。這回蒙傲入侵銀涼,搶了那麼多財寶,殺了那麼多百姓,大漢竟是毫不理會,這不是善變是什麼?”烏力罕眼中光芒乍現。

“這個……”慕容襄皺起眉頭,不錯,這回蒙傲傲然入侵銀涼,據朱允燁所說,衛城早已鳴鏑燃煙示警,但到目前看來,大漢確實不曾施以援手,這軒轅皇帝是怎麼想的,她暫時也是猜不出來。

她抬起頭,正視眼前的虯須男子,他眼神深邃,身上似乎有一種不知名的力量,安詳而平和,引導她毫無芥蒂,就事論事,說出內心的想法:“一個國家的對外策略,一名統治者的治國思想,那不是一句簡單的支援與否就能夠解釋清楚的!”

“雖說唇亡齒寒,但是大漢天災連綿數年,方才災難過境,百廢待興,此時貿然出兵援助,我大喊又有勝算幾分?死傷幾何?且不說開戰的後果如何,就單是軍費開支,最是勞民傷財,百姓苦不堪言,戰火若是燒到大漢,難免不出現第二個甚至更多的衛城。”

“皇帝的心思,牽掛良多,隱晦難懂,也不需要你我這般的平民百姓去妄自猜測。但是,我以為,一個好的君王,他不應該只在純粹的戰事上面糾纏,而是心在天下……”

“心在天下?”烏力罕眼中色澤加深,幾成墨黑,“慕容,再說詳細一些,我想聽你的想法。”

慕容襄哈哈大笑:“假設我做了皇帝,那個時候,我自然會有更多的想法,但是現在,我只是個商人,站在一個商人的角度來看待這件事,我唯一想到的便是,這世上,沒有永恆的朋友,也沒有永恆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

“永恆的利益?”烏力罕動容道:“你們大漢有句話叫做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今天真是領教了。聖女的眼光真是沒話說,我服氣了。不過慕容,你今年才多少歲啊?怎麼能說出這樣深刻的道理來?”

慕容襄掰起手指算了算,正經答道:“我今年三十九歲了,大漢男兒青春永駐,不像你們流夷人士那般顯老。”她兩世的年齡相加,當然有這麼多歲數。

“哈哈,慕容,跟你說話可真有意思。哈哈哈……”烏力罕又是一陣爽朗大笑。

慕容襄哼了一聲:“我說實話,總是沒人信的……”又看了他一眼,微微眯眼,“那個,烏力罕大哥,關於你的身份,你好像也沒有對我說實話。或者說,怪我沒有明確問你?”

“我的身份……你猜猜呢?”他玩味笑笑。

慕容襄搖了搖頭,走回氈房中心,扯下皮帽,鬆開腰帶,隨意往那皮氈上一躺,“那個什麼格蘭額吉把我迷昏之後,不知拖著我趕了多少天的路,弄得我頭昏眼花,腰酸背痛的,我要好好休息,可不想再動腦子了!管你是誰,大不了便是這流夷王子,又與我何干?”

心中卻是一動,有個小小的計畫,在逐漸成形……

唉,明日再說吧!

吃飽喝足了,就想睡覺,困啊!她閉上眼睛,漸漸沒了意識。

烏力罕看著那倒頭便沉沉睡去的少年,一時啼笑皆非。

剛才還和自己爭得唾沫亂飛,這會兒就睡得叫都叫不醒了,瞅見他單薄的身子,歎口氣走了過去,拖來旁邊的毯子,蓋在他身上。

無意瞥到少年仍舊高聳的領口,想著他一定睡不舒服吧,正要伸手去解,忽然又愣住,這些事情,何必需他自己來做?自己對那少年的關切也太多了吧,先前怕他不習慣手撕羊肉,特意取了小刀跟著來看;這會又親自給他蓋被,還想給他寬衣。

一定是受聖女影響,才心存仁念,一定是!

他走去帳邊,刻意壓低聲音,開口喚道:“巴圖!”

一名流夷少年進來行禮道:“二王子,請問有什麼吩咐?”

烏力罕看了看那邊睡得正香的慕容襄,低聲說道:“先將食物收走,稟告諾敏王妃,就說我今天要陪聖女的客人,就不回帳中歇息了。”

第二日早晨,慕容襄剛一睜眼,就看見一張特大號的笑臉伸到自己面前。

“啊……”她大叫一聲,坐了起來,指著他罵:“無賴!你自己沒地方睡嗎,怎麼可以跟我睡在一起?”

烏力罕手肘撐著身子,好笑道:“這裡本來就是我的地方啊,聖女怕你在別人帳中睡不好,特意安排在我這個又大又暖和的地方住。我這裡如此寬敞,足夠睡十個人了,又沒擠著你壓著你,你嚷什麼?再說,”看到她的臉微微發紅,他有絲詫異,停了下,又繼續說道:“你昨天夜裡還使勁摟著我不放,往我懷裡鑽呢!你的手冷得要命,還是我好心給你捂了半夜……”

慕容襄低叫一聲,只手扶住額頭,簡直有些不敢見人!

媽呀,她居然跟一個大男人同床共枕睡了一夜,一世英名啊,就這樣被毀了。

烏力罕大笑著,拉她起來:“你們大漢男子,做事情就是這樣扭扭捏捏嗎?”

慕容襄站起身來,甩開他的大手,淡淡說道:“我素來喜歡一個人睡,沒和他人同寢過,所以不太習慣,這是私人性格問題,不要扯到其他地方去。”

“是,是,我總是說不過你,算我錯了,好不?”烏力罕驚覺自己一向自持身份,如今居然對這個外族少年低聲下氣,逆來順受,不知是中了什麼邪了。這少年身上仿佛有著莫大的魔力,讓人不由自主想去親近,難道,他真如聖女所說,是那大漢人心中的神子降世?

慕容襄隨口說說,也沒真的氣惱,見他如此,也就不予為難。

這時,有人送來木桶裝的溫水,兩人各自梳洗了一番。

沒小綠在身邊,自己也漸漸習慣了。

慕容襄想著,理了理袍子,戴上皮帽,隨他一同走出帳去。

碧空如洗的藍天飄著朵朵白雲,在天底下,一碧千里而並不茫茫,到處翠色欲滴,輕輕流入雲際,真是美到了極致!

慕容襄深深呼吸一口,只覺得這裡的天比別處的更藍,空氣是那麼清新,天空是那麼明朗……這一切,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前世從沒到過草原,沒想到在這個朝代,居然可以到此一遊!

看起來,她的運氣實在不錯!

一路上,都有人佇立行禮,口中稱著:“二王子!”

哦,二王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23:51

第四十一章  結拜安答

慕容襄看了他一眼,默默行路,也不說話,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倒是烏力罕自己忍不住,張口說道:“慕容,先前我沒給你說起我的身份,你沒覺得有什麼嗎……”

慕容襄揚起頭,朝他笑一笑:“什麼皇子太子一類,我遇得多了,都是兩隻眼睛一張嘴巴,也沒啥稀罕!怎麼,難道還要我給你磕頭不成?”

烏力罕見她得知自己身份,仍是面色如常,並無一般人的阿諛奉承,不知為何,心中卻很是歡喜。

不知不覺,兩人走到一處低窪地帶,墾成數塊田地,零星種植了植物,只是長得有些稀稀拉拉的,有點難看。

慕容襄隨意一指,說道:“那個低窪地帶,以後有風暴的時候,就讓大家躲到這裡來,切勿站在高處!另外,屋前樹後,也是不錯的避風場地……”

“慕容,你們大漢也有風暴嗎?”烏力罕睜大眼睛,他怎麼如此確定?

“沒有,但是我就是知道!”慕容襄低頭去看那田間的植物。

哦,竟然是些水稻和油菜!這個烏力罕,倒不可小看了他!

烏力罕見她有些發呆,訕訕笑道:“這是從大漢那裡學回來的,沒弄得很好……”

慕容襄很是激動,握住他的手,大聲說道:“不,你做得很好!所謂取長補短,相互學習,方能共同進步提高!我回大漢之後,定當收集整理農田水利典籍,送與你研究。流夷土地肥沃,水草豐美,一定也能夠種出好莊稼來……”

“慕容,你當真願意將大漢寶貴的典籍送給我流夷?”烏力罕吃了一驚,這少年,真是一點不藏私啊,如此豪爽,有些不符合他商人的本性!

“如果是別人的著作,倒也罷了,但若是我自己整理所寫,送給你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們是朋友啊!”慕容襄嘻嘻笑著。

“你自己寫?”烏力罕已經快昏過去,天哪,他遇到一個什麼樣的少年啊!

“寫本書送人,好像也沒什麼吧?反正數百年後,民族融合,不分你我,肝膽相照,那是歷史的必然趨勢……”慕容襄喃喃自語道。

“隨帶再送你些詩詞歌賦,這是我的強項。”她又想起一事,趕緊補充道:“不過醜話說在前面,所有典籍必須注明是大漢所出,雙方簽字畫押,並將此事載入流夷史冊!”萬一未曾按照自己所想的歷史軌跡來走,兩國最終還是各自為陣,那也不怕他的子孫屆時玩陰的,也去搶注些什麼“端午節”、“韓醫”一類的,反正有史冊為證,怕他作甚!

“那真是太好了!你說怎樣,便是怎樣!”烏力罕忘情擁住她的雙肩,雖不甚明白她之後所說的什麼簽字畫押事宜,卻仍是開心得大笑:“慕容,感謝雪山上的天神,把你帶到我們草原上來,給我們流夷帶來無盡的福份!”

“跟我來!”他拉了她的手,飛快往前方跑去。

“喂,你做什麼?我還沒吃早飯呢,沒力氣晨跑啊……”慕容襄大叫,這傢伙,不會是高興得有些瘋了吧?

她一路氣喘吁吁,隨他跑了不知多遠,方才停下。

“你……”慕容襄正要開罵,見著眼前的景色,立時怔住。

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碧波萬頃的湖面,如一顆晶瑩的明珠鑲嵌在美麗的草原上,人在湖邊,只見水天一色,不由自主便要跪地膜拜她的博大與壯美!

“慕容,不如我們在貝爾湖邊結拜吧!”烏力罕面朝湖水,跪倒在地,轉頭看著她,誠摯問道:“你願意做我的安答嗎?”

慕容襄一愣之下,頓時大喜過望,拜倒在地。

“我,烏力罕!”烏力罕大聲說道。

“我,慕容襄!”她也不假思索接上。

“我們願在聖潔的貝爾湖畔,向著雪山上的天神起誓,結為安答,今生今世,相親相愛,關心扶持,不離不棄!”

說罷,兩人相視大笑。

烏力罕從腰間取下一把鑲滿寶石的匕首,抽開刀鞘,頓時銀光閃閃:“慕容襄安答,這把銀刀是我小時候大汗賜給我的,我現在送給你,你要好好保藏,今後不論你到了哪裡,看著它,就如同見到我一般!”

慕容襄接了過來,大聲稱讚著,心裡卻想著,幸好是銀刀,不是金刀,應該沒啥特別的意義吧?

是啊,結拜為安答,是要互贈禮物的,她什麼東西都在別離宮放著呢,身無長物,卻回送他什麼好呢?

在身上各處摸了半天,總算摸到一顆圓圓的硬物,掏出來一看,卻是以前軒轅皇帝送她那箱珠寶之中的一顆夜明珠,她覺得有趣,帶在身邊好玩,順便照亮的。

“烏力罕安答,嘻嘻,我身上只有這個,希望你不要嫌棄,下次我回去再找個好東西與它換!”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將珠子遞了過去。

烏力罕搖了搖頭:“慕容襄安答送給我的東西,我當然是喜歡得不得了,怎麼會嫌棄呢!不過,這明珠如果是送給聖女,則是更加合適,明珠?塔娜?哈哈哈……”

“不要就算了,又是那什麼聖女不聖女的,你煩不煩啊?”慕容襄伸手去奪。

烏力罕哈哈大笑,把夜明珠放入懷中,站了起來,順勢把她也拉了起來:“我們流夷人說話直率,沒那麼多心思,你不要介意啊。不過,今後做了我們草原的女婿,慕容襄安答,你可不能象現在這樣害羞了!”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啊!

她轉過身去,不再理他。

“對了,慕容襄安答,你的名字真是拗口啊,別說是其他人,就是我都叫不習慣!乾脆你再取個流夷名字吧,以後叫起來也方便些!”

流夷名字?也好,入鄉隨俗嘛。

她想了想,指著那頭頂的蒼穹:“我是從那裡來的,你看應該叫什麼啊?”

“騰格爾?好名字,真是好名字!”烏力罕呵呵笑道:“那我今後就叫你騰格爾安答了!”

媽呀,原來天空就是騰格爾啊,罪過,罪過!會不會有人告她侵犯姓名權啊?不過,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也很多,指不定誰告誰呢!反正她再怎樣,也是身處那個朝代之前,不是嗎?

她站在原地,一陣胡思亂想,直到烏力罕來拉她:“走吧,我們該回去用早飯了,等下我還要去檢查明日敖包祭祀的準備情況,你便同我一起去吧!”

慕容襄瞧見他高大魁梧的身材,粗獷的面容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不覺生出異樣想法,這個安答,以後會不會有可能繼承流夷王位呢?管他呢,賭一把,反正自己也不會損失什麼!

心念一動,張口說道:“烏力罕安答,我們大漢人與人結拜還有一個習慣,就是將結拜的情形用紙筆記錄下來,以書為證,永不反悔!”

“大漢人真麻煩,怎麼那麼多規矩?”烏力罕有絲不耐,瞥見慕容襄一臉的堅持,趕緊說道:“好嘛,我答應還不行嗎?” 非〃凡?宣|宣?手〃打

“我是大漢人,你是流夷人,既然我們成了好安答,那麼大漢和流夷,也要做好兄弟是不是?烏力罕安答,你不會希望有一天大漢和流夷兵戎相見,我們在戰場上各自為其主,拼個你死我活吧?”她循循善誘。

“還說大漢人不狡猾?”他嘀咕一句,眼底閃過一道精芒,隨即爽朗笑道:“說吧,你究竟想怎樣?”

“呵呵,沒什麼,跟你簽訂一份盟約國協議,期限是一百年,你沒意見吧?”她笑得眉眼彎彎,象只迷人的小狐狸。

“我只是個王子,手中權利是有限的,你到時白費力氣的話,可不要怪我!”烏力罕提醒道。

“這個你不用擔心,讓我想想,這協議應該怎麼寫……”她沉吟著,背負雙手,自顧自走遠了。

烏力罕立在原地,望著她單薄但挺直的背影,不由得捏緊了拳頭,心中一陣激蕩,雪山上的天神啊,保佑自己吧,這樣一個獨特且完美的少年,一定要把他留在這遼闊美麗的大草原!

慕容襄哪裡知道他這些心思,方才剛拜了安答,想著自己跟幾國的皇子王孫都有著不淺的交情,心中很是得意,思索著那協定的內容,一路走著,也不曾停步,不知不覺,來到了一處幽靜地方。

哦?前方淺丘之上,竟是一座大小石塊累積起來的巨大石堆,形圓頂尖,上插碧綠柳枝,和一些五顏六色的幡旗,隨風翻飛,如手臂般向不遠處的她召喚著。

待得走近一看,下方還有一張寬大的祭案,案上擺放著貢奉禮物,都是些整羊、糧食、馬奶酒、磚茶、錢幣一類的物事。

“壘石像山,視之為神……”慕容襄摸著那人工壘砌的石堆,喃喃念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敖包嗎?”

“不錯,這就是敖包!”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背後幽幽響起:“明日便是流夷一年一度的敖包祭祀大典,大典之後,便要舉行男子三技,賽馬、射箭和摔跤,其中最優異者,將是聖女的阿哈候選人!”

啊,這聲音,有些耳熟,是擄她來此的老婆子!

慕容襄猛然回頭,厲聲喝道:“快還我的寶貝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24:11

第四十二章  敖包相會

“你那古怪東西不在我這裡,丫頭幫你收著呢,到時候你找她要去!”那老婆子一身流夷服飾,水紅色長袍,白髮盤起,與之前黑衣黑裙裝扮大不相同,仿佛年輕了許多。

“你們認錯人了吧?”慕容襄苦著一張臉:“我這是第一次到流夷啊,怎麼你們個個都像是認識了我很多年似的……”

“嘿嘿,過了今日,你自然就知道了!”那老婆子笑著說道:“不過,我看你身子單薄,那些比賽除了騎馬之外,射箭和摔跤你會不會啊?”

慕容襄哈哈大笑:“我連騎馬都不會呢,所以你們那個什麼聖女選阿哈,我自然被淘汰啦!”

老婆子看了看她:“塔娜丫頭也是個實心眼的人,她既然中意你,就不會想去選別人,好在是烏力罕來宣佈規則,方才你們不是拜了安答嗎,他又是與丫頭情同手足,到時候他自然會幫你的……”

話聲未落,只聽得一聲清嘯從對面半山腰遠遠傳來。

“丫頭在叫我了,你好自為之!”老婆子向她一抱拳,飛身離去。

慕容襄甩了甩頭,也懶得去想,循著那嫋嫋炊煙,慢慢踱了回去。

跟烏力罕一起用了早飯,她便將他拉回帳中,讓他叫人送來紙筆,洋洋灑灑寫下一頁,檢查一陣覺得無妨了,便又照著謄寫一份,交到烏力罕手裡:“快,簽字!”

“騰格爾安答,你……”烏力罕沒想到她當真弄出一份盟約國協議,一時啼笑皆非,再一細看,什麼“互不侵犯主權和領土完整”,“互不干涉內政”,“適當開設通商口岸,設自由貿易區,允許自由貿易,兩國共同監管”,“肝膽相照,榮辱與共”,“平等互利,和平共處”……

看到最後,儼然寫著期限為一百年的字樣。

“為什麼是一百年?不是更短,或者更長?”他抬起頭來,疑惑問道。

慕容襄把筆遞到他手裡,笑道:“我只管一百年,一百年以後,我早就不知道在哪裡去了,到時候該怎樣就怎樣!反正就算被我弄得偏離了軌道,那歷史也可以以它強大的修正力去恢復原樣……”最後兩句說得聲音愈來愈小,幾不可聞。

見他還在猶豫,她推推他的肩膀,作勢去取腰間的銀刀:“你再不簽,我可就不認你作安答了!”

“好,好,我簽,我簽便是!”他認命地寫上自己名字,見她還瞪著自己,又起身去櫃上一隻銀箱中取出一枚小小的印鑒,蘸了印泥,蓋在落款處。

“一式兩份,各執一份,具備同等效力!”慕容襄簽上自己名字,按上手印,一份留給他,另一份則是小心折好放入懷中。

烏力罕站起身來,將協議與印鑒一起收回箱中,邊收拾邊說道:“騰格爾安答,明日便是本部落一年一度的敖包祭祀,你是我烏力罕的安答,也就是我流夷的貴賓,到時候一定要參加的!”

“好。”慕容襄低頭把玩著帳中的飾品,沒留意到他眼底一抹算計的光芒。

第二日午飯過後,只聽得到處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慕容襄出帳一看,草原上各處彩帶飄飛,鮮花怒放,人們身著盛裝,騎著駿馬,從四面八方湧來,齊齊聚到那敖包之前。

“騰格爾安答,快走,祭祀就要開始了!”烏力罕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站到她面前,皮帽中間一顆碩大的綠寶石,一身天藍色長袍,衣領袖口繡滿了細緻的圖紋,腰帶上鑲嵌著金箔銀絲,顯得十分雍容華貴。

“這個樣子,就比較象王子了!”慕容襄笑道,注意到他面上雖是虯須未剃,卻是刻意剪了短了些,先前被遮去大半的五官更加分明,居然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粗獷型美男子!

呵呵,來此異世已逾十年,最後才感覺她真是好運不斷,桃花朵朵,到哪裡都遇到帥哥美男,不說其他,單是天天看看,都是神清氣爽,事半功倍!

兩人走到敖包附近,有人引領入了座。

慕容襄坐在烏力罕旁邊,無意見到對面一名衣著富貴,長相豔麗的女子緊緊盯著自己,面露驚異,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悅。

“喂,那個不會是聖女吧?”她拉了拉烏力罕的衣袖,低聲問道。

烏力罕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笑出聲來:“你莫要亂開玩笑,我流夷的聖女只有一位,就在我的部落,要等下競技結束才出場!這是我的側王妃諾敏,女人嘛,身份卑微,就沒給你介紹了!”

女人,怎麼就身份卑微了?慕容襄不滿的哼了一聲。

卻見烏力罕站起身來:“騰格爾安答,祭祀開始了,我要到現場去,你不是本族人,不需參加,就坐在這裡觀看吧,不要隨意走動。”

祭祀儀式是由一位老者主持,慕容襄隔得遠,也不知道他在念些什麼,只看見烏力罕帶著眾人繞行敖包三圈,把手裡的石塊加在敖包上,在敖包正前的方形香案或佛龕前叩拜以後,然後開始燃放柏葉香火,這時鈸鼓與號管齊響,法鈴齊鳴,香客們全都大襟鋪地,向著敖包三拜九叩,齊聲祈禱:“風調雨順,五畜驟增,無災無病,祿馬飛騰”。

後來又出現一位薩滿法師,尖聲吼叫著在場子裡跳神,那動作極為怪異,過後,有下人撤去祭案,將祭品中的食物連同烤羊肉、馬奶酒、乳酪等一起分給席間人等食用。

接下來便是所謂“男子三技”的賽馬、摔跤和射箭,幾乎在場所有的青年男子都狂熱參加了,一時間場上吼聲震天,加油吆喝之聲不絕於耳。特別是烏力罕下場去參加比賽之後,呼喊之聲更加高漲!

慕容襄雖是個外行,也被那熱鬧的氣氛所感染,看到精彩之處,禁不住站起來熱情鼓掌,大聲叫好!

“咦,你不是聖女的意中人嗎,怎麼非但不去參加比賽,還這樣高興呢?這比賽結束之後,聖女就要從優勝者之中選出阿哈了啊!”旁邊有個女子聲音響起,正是那坐在對面的諾敏王妃。

慕容襄笑了笑:“那是他們弄錯了,我跟聖女沒關係的!”

諾敏哦了一聲,雖是不信,也沒有再說什麼。

比賽一直持續到傍晚時分才結束,眼見烏力罕滿頭大汗走了回來,諾敏趕緊站了起來,掏出一張帕子去給他拭汗。

慕容襄瞥他一眼,隨意說道:“人家聖女選阿哈,你去湊什麼熱鬧啊?”

諾敏聽得這話,臉卻是沉了下來,心道,聖女是草原上有名的美人,難道竟有可能要做烏力罕的正王妃嗎?那俊秀少年不才是她的意中人嗎,怎麼回事?莫非只是一個障眼法……

烏力罕知她善妒,眼見她臉色不悅,坐下來一把將她摟進懷裡,附在她耳邊說道:“我是在幫騰格爾安答,你莫要小心眼,我一直把塔娜當妹妹,你是知道的……”

諾敏被他輕言安慰幾句,臉上偷著親吻幾下,心裡舒服了很多,面上光彩重現。

慕容襄正用小刀切著烤羊肉,吃得滿嘴流油,瞟了瞟他們兩人的舉動,不覺好笑,呵呵,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暮色降臨,草原上卻更加熱鬧,原來是歌舞表演開始了。

“騰格爾安答,走,跳舞去!”烏力罕拉了慕容襄,來到場子裡。

慕容襄看那堆篝火旁,流夷姑娘小夥身著鮮豔的服飾,載歌載舞,歡聲笑語,熱情奔放,想起前世去到少數民族聚居的地方旅遊時在跳鍋莊的情形,一時起了玩耍之心,也跟著節奏聳肩、翻腕、揮手、叉腰、馬步,盡情舞動起來。非§凡﹟宣?宣﹟手§打

“哎……

雖然有遼闊的草原,不知道何處有泥灘;

雖然有英俊的少年,不知道他的心願……”

悠揚的馬頭琴聲響起,一個女子的歌聲幽幽傳來,剛才還在輕盈舞動的男男女女,頓時停了下來,朝那發聲之處望去。

“怎麼啦?”慕容襄立在場中,不解地問道。

“對歌開始了啊,我們草原上對歌的規矩,便是男子唱了,女子就要和,反之也是一樣,對不上是很沒面子,要被大家嗤笑的。”烏力罕笑著說道:“不過,我們這裡的姑娘很厲害,我們男子歷年來從來沒贏過!”

慕容襄滿不在乎的說道:“對歌嘛,這個簡單……”

烏力罕面露喜色:“剛才這個歌,你能對上?”

慕容襄不疑有他,點了點頭。

“大家聽著!”烏力罕揮一揮手,朗聲說道:“剛才這首歌,我的騰格爾安答願意來對,大家可要聽仔細了!騰格爾安答,請——”

片刻的安靜之後,場上頓時響起陣陣掌聲和歡呼聲,夾雜著女子低低的驚呼,只一閃而過。

慕容襄也不膽怯,清了清嗓子,張口就來: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為什麼旁邊沒有雲彩?

年輕的少年已經到來,他的心思你不用去猜!

懷揣寶貴的明珠,人在茫茫草原徘徊。

他在等待著美麗的姑娘,你為什麼還不到來……”

她的聲音因為昔日煙熏火炙故意不予治癒的緣故,是典型的男中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這一首歌唱出來,倒是極其深情,惹得場內場外的少女們讚歎仰慕不已。

一曲終了,慕容襄得意地望著烏力罕,卻見他一臉賊笑:“還說跟人家沒關係,這個歌就是證據啊,懷揣寶貴的明珠?哈哈哈……”

慕容襄一臉愕然,只聽得有人叫道:“啊,聖女!是聖女!聖女下山來了!”

接著便是震耳欲聾的歡呼,人潮紛紛退開,從場內到場外讓出一條通道來。

通道那頭,一名身著殷紅袍子,頭戴花冠的少女,明眸晶瑩,紅唇帶笑,被一位老婆子小心牽著,迎面走了過來。

慕容襄定睛望去,大吃一驚!

這流夷聖女,竟然是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24:47

第四十三章  又見故人

這流夷聖女,竟是早前在那葉鎮的無名客棧裡見過的,助自己與那群草莽英雄鬥酒暢飲,自那客棧一別就再也沒見過面的林仙兒!

沒想到,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大草原上,還能遇到故人!

那林仙兒也認出了自己,眼波如水,笑容更是嫵媚。

“仙兒姐姐!”慕容襄大喜過望,奔了過去,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自從上次離開葉鎮之後,就再沒見過你了,我問周易他們,都說你不在客棧,不知道去了哪裡,我心裡還擔心呢,卻不知竟在這裡見面,真是太好了!”

“公子,你真向他們打聽過我?”林仙兒驚喜問道,看著自己被她握住的手,臉頰飛上兩朵紅霞,更是動人:“你們去山寨的那日,我本來是追著你們去的,不想在路上遇到了婆婆……便跟她回流夷來了!”

說著,她望了一眼身邊的老婆子,似乎心有忌憚。

老婆子倒是沒有在意,只盯著慕容襄看,笑得有些得意洋洋。

烏力罕走了過來,拍著慕容襄的肩膀,大聲說道:“哎,你們只顧著說話,這對歌還沒完呢!塔娜,你說,我的騰格爾安答剛才那個歌對得如何啊?如果覺得好,你趕快再起頭啊!”

林仙兒看了慕容襄一眼,臉兒紅紅:“公子所對的歌,不僅歌詞好,唱得也好,最難得的是,公子雖然是大漢人,唱起我們流夷的曲調倒是極有天賦,這個歌,比我以前聽到的所有曲子都還要美!哦,公子如果不嫌棄,那就再聽林仙兒唱一首……”

聽說聖女還要與這俊俏少年對歌,周圍人等又是一陣震天歡呼。

林仙兒看了看周圍的眾人,深深一躬,開口唱道:

“啊……哦咿……

走遍了山山水水,美不過遼闊的草原,

聽遍了四海歌聲,還是牧歌最動人,

我是阿布心愛的駿馬,永遠愛戀著草原。

住遍了瓊樓宇閣,蒙古包裡睡的最甜,

嘗遍了山珍海味,奶茶手把肉最香,

我是額吉放飛的雄鷹,永遠愛戀著草原。

啊哈……

無論在哪裡,我的根在草原……”

慕容襄聽她不再唱情歌,而是唱起鄉曲,思索一下,拍手唱道:

“美麗的草原我的家,風吹綠草遍地花。

彩蝶紛飛百鳥兒唱,一湖碧水映晚霞。

駿馬好似彩雲朵,牛羊好似珍珠撒。

美麗的草原我的家,水清草美我愛她。

草原就像綠色的海,氈包就像白蓮花。

牧民描繪幸福景,春光萬里美如畫。

啊……呵咿……

牧羊姑娘放聲唱,愉快的歌聲滿天涯……”

剛唱完最後一個音,場上場下掌聲雷動,只見烏力罕面露驚喜,大聲叫好。

那林仙兒卻是身子輕顫,眼中淚花滾動:“公子,你真願意把草原當作你的家嗎?”

聽到她這樣問,烏力罕與那老婆子都齊齊望著慕容襄,等她作答。

慕容襄微微一愣。

哦?只顧著對歌,幫烏力罕討回不曾贏過的面子,並不曾多加考慮。

看這眾人激動流淚的情形,她好像踩進了什麼圈套裡面去了!

面對眼前的如花少女,她只得訕訕笑笑:“那個,天地之大,好男兒四海為家。純粹是對歌而已,對歌而已,仙兒姐姐聽過就好,不要在意!”

“什麼叫對歌而已?”烏力罕卻是不依不饒:“你在我們聖女面前,又是唱情歌,說把明珠懷揣在身上;又是唱鄉曲,決心要入贅我們大草原。現在卻叫我們聖女不要在意,這是哪門子道理?大家說,這樣行不行啊?”他面朝眾人,大聲問道。

“不行!”吼聲尖叫聲此起彼伏。

“烏力罕,你敢出賣我?”慕容襄俊面血紅,神情極是尷尬,都怪自己,逞能唱什麼歌啊,結果擺個這樣大的烏龍!

這個該死的烏力罕,竟然還從中挑撥!

“知道你臉皮薄,故意送我明珠,放心,我已經轉送給塔娜了!”烏力罕見她瞪著自己,笑著說道:“拜安答的禮物,你以後再補給我也不遲,不打緊的!”

“哎呀,你們,搞錯了!”慕容襄跺腳道。

“我們沒搞錯啊,你和塔娜在大漢結識,又到這草原來相會,這是雪山上的天神賜予你倆的緣份,還不好好珍惜!”烏力罕嘻嘻笑道,猛一揮手:“來啊,讓聖女與她的阿哈到氈房裡好好說話去,其他的姑娘們,繼續唱歌跳舞,繼續找你們的阿哈吧!”

頓時場內馬頭琴奏響,歌舞又起,圍著的人群漸漸散開,繼續剛才的歡樂,如海洋一般的歡樂!

“還有啊,我先前在三技的比賽中,已經勝了所有對塔娜有意的對手,然後自願放棄這個做阿哈的機會……所以現在沒人敢跟你搶,今晚,你就好好把握吧!”烏力罕在她耳邊說完,向她眨眨眼,大笑著走開。

把握?把握什麼啊?這個時候,還給她打著啞謎!什麼臭安答!

慕容襄恨得咬牙切齒。

林仙兒見她還愣愣站在場中不動,微微一笑,大著膽子過來拉住她的手。

“公子,我們去那邊氈房裡說說話,好不好?”她指著不遠處一座小小的氈房說道。

慕容襄回過神來,瞧見她身邊那老婆子並不見蹤影,於是點了點頭,心想這個事情多半有所誤會,好在這丫頭很是善解人意,與自己又有過一面之緣,等會好生編個理由,跟她解釋解釋,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吧!

兩人走進氈房之中,相視而坐,一時無言。

倒是林仙兒撲哧一笑,先開了口:“公子沒想到這聖女會是我吧?”

“是的,真沒想到。”慕容襄老老實實回答:“先前只聽得烏力罕老是說什麼塔娜,也沒提到你的名字!”

“林仙兒是我在大漢的名字,我爹爹姓林,是大漢人……”林仙兒低低說道:“我在流夷的名字叫做塔娜,就是明珠的意思……”

怪不得,自己送給烏力罕那顆夜明珠,他會一心想著轉送給林仙兒,原來還有這個原因!

真是無巧不成書啊,什麼奇怪的事情都給她碰上了!

“公子有所不知,我們流夷聖女不若其他教派聖女,是可以……可以婚配的。我這次回來以後,總是有少年男子來向我……向我表白,我心裡念著公子,自然不能應允。有次婆婆問起,我隨意給她說了與公子結識的事情,沒想到她一直記在心裡,機緣巧合,竟然將公子帶了回來!公子不知道,我一聽說公子人在草原,歡喜得差點要暈過去了!”林仙兒抬起頭來,幽幽說道:“我說這些,公子會不會覺得我太大膽,太無禮,心裡不歡喜我,討厭我?”

“啊,不會,不會,你是很好很好的女孩子,我喜歡還來不及,怎麼會討厭你……”話未說完,只氣得要扇自己一巴掌,真是越描越黑啊!

“公子!”林仙兒喜滋滋喚道。

“仙兒姐姐,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聽我說……”事到如今,她只能快刀斬亂麻了,再不當機立斷,只怕是越來越混亂啊!

怎麼說呢?說她是女子?不行!說她根本不喜歡她?也不行!到底要怎麼說啊,她的前世今生都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啊。

現在才知道當時風禦庭有多了不起了,自己現在是遇到不喜歡的人,都是難以拒絕;他對水靈兒一往情深,卻要狠心拒絕,更加不容易啊!

慕容襄苦著一張臉,略一伸腿,身子前傾,想站起來在帳中走一走,冷靜思考對策。

“我聽著呢,你說啊。”林仙兒見她額上冷汗溢出,有些擔憂,掏出手帕,傾身想給她擦去,不料慕容襄也是同樣動作,兩人的臉瞬間貼在一起。

一個觸感冰冷,一個質地火熱,說不出的怪異感覺!

媽呀,怎麼會這樣?

慕容襄驚得一時怔住,不能動彈。

林仙兒嚶嚀一聲,面色緋紅,身子過來,軟軟靠在她肩上:“公子,說出來不怕你笑話,仙兒,仙兒做夢都想著公子能象方才那樣……”

“仙兒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慕容襄呻吟一聲,頭痛欲裂。

“公子,你不知道,我們夷族女子對於意中之人,非常坦白,沒有你們大漢那麼多規矩和禮節,今天晚上,便是我們夷族女子的節日,喜歡誰,愛戀誰,都可以去表白,去追求,若是對方也有情意,兩個人就可以找個幽靜之處,私定終身……”林仙兒柔柔說道,聲音越來越小,嗯,公子身上的味道真好聞……

哦,原來烏力罕所說的把握今晚,竟是這個意思!

如果自己真是男兒身,趁著月黑風高,意亂情迷,要這個癡情少女主動獻身,也是不無可能的!

但是,自己畢竟不是男子啊!

這個時候,可不能心軟!

長痛不如短痛,早點斷了她的念頭,這是為了她好啊!

慕容襄冷下臉來,輕輕推開她,正色說道:“仙兒姐姐,我有正事相告!”

林仙兒直起身來,見她一臉肅穆,有些不解:“公子請講!”

慕容襄一咬牙,說道:“我在南棠家中已有未婚妻子,雖未正式過門,但早已情深義重,姐姐的一番情意,慕容襄感激在心,無以為報……”

林仙兒不等她說完,便急急說道:“我知道你們大漢男子都是三妻四妾,尤其是你這般出眾的男子,喜歡你的女子更是多如繁星,但是仙兒不介意,真的,仙兒願意嫁到大漢,願意做小,與那位姐姐和睦相處,共同侍奉公子,不會讓公子為難的!”

“仙兒姐姐,你聽我說!”慕容襄著急拉住她的手,懇切說道:“什麼三妻四妾,三從四德,那是男子用來欺壓女子的謬論,根本不必去理會!你是那樣美麗善良的女孩子,你不需要給誰做小,你值得一個一生愛你疼你,視你為唯一的男子!” 非︱凡﹡宣﹠宣﹡手︱打

她看著那張光彩驟生的容顏,狠下心說道:“只是,這個人,絕對不是我!”

“公子,仙兒不懂你的意思!”林仙兒睜著一雙大眼,不敢置信。

“我只當你是姐姐,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意思!”

“可是,你說我是田螺姑娘啊,你送明珠給我,你還對上我的歌,你當著眾人的面牽住我的手……難道,這些都是我會錯意?是我會錯意?”一滴晶瑩的淚珠啪嗒落在地上:“公子,你說實話,你心裡,喜歡過我嗎?”

“對不起,這一切,真的是誤會!”慕容襄見她臉色慘白,心下不忍,停了一會,還是硬起心腸說道:“我對你,確實沒有男女之情……”

“別說了,別說了!只怪我自己,自作多情!”林仙兒搖著頭,珠淚滿面:“你走,你走吧,仙兒祝福你與姐姐伉儷情深,早日結成連理!”

“仙兒姐姐!你……”慕容襄走出幾步,又再回頭:“你好好保重,先冷靜下,我明日再來看你!”

見她走出氈房,林仙兒坐在地上,雙手抱膝,將頭深深埋下去,哭出聲來。

“公子,你怎麼如此狠心……”一下子從天堂到地獄,這樣的感覺讓她心痛欲絕。

哭了一陣,忽然覺得有人站在身邊,輕碰著她的肩,她歡喜地抬起頭來:“公子……”原來他還是捨不得她的!

慕容襄摸了摸腦袋,神情尷尬:“那個,我的寶貝,那個巴掌大的古怪東西,那老婆子說是你收著的,現在可以還給我不?”

林仙兒一陣氣急,從懷中取出一個素帕包裹的物事:“給你!”

“謝謝!”慕容襄接過來,稍事檢查便放進懷裡,不敢再看她,飛一般離去。

天哪,雪山上的天神啊,她的命怎麼這樣苦!

林仙兒伏在地上,輕捶著地面,痛哭失聲。

慕容襄出了氈房,眼見到處鶯歌燕舞,歡聲陣陣,生怕別人見了起疑,不敢朝那篝火走去,只憑著記憶,饒個大圈子,曲折前行,去到烏力罕那間氈房。

“站住!”一個身影擋住去路,卻是那老婆子。

“老人家……”慕容襄喚了一聲,不知如何應對。

“你們剛才的對話,我全都聽見啦!你這個假心假意的偽君子,騙了塔娜丫頭的感情,還始亂終棄!”老婆子聲音顫抖,極是憤怒:“今晚你不給我說清楚,就別想離開!”

“那都是誤會,真的是誤會!”慕容襄急急說道。

老婆子冷哼一聲:“什麼誤會不誤會的!我問你,你到底要娶塔娜丫頭不?”

慕容襄搓著手:“這個……這個……恕我不能……”

“若是不允的話,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老婆子眼露凶光,狠狠威脅道。

“我就不娶!”慕容襄也來了脾氣,聲音僵硬。

“好,有骨氣!但是,若是以死為代價呢?”老婆子冷笑著。

“你若是要我的命,也是要付出代價的!”慕容襄看她一眼,繞開前行。

沒走出兩步,忽然覺得小腿一陣劇痛,站立不穩,一下子撲倒在地。

“這是草原上獨有的銀練蛇,毒牙尖利,連盔甲都能咬開,三日之內,若未服解藥,當即毒發全身潰爛而亡!”恍惚間,耳邊有人冷冷笑道:“塔娜身上有解藥,要不要回去找她,你自己決定……”

聽得那聲音遠去,慕容襄趴在地上歇息一會,覺得腿上疼痛減輕了一些。

想要她的命?哼,她偏不回去!

毒發身亡?不是還有三日時間嗎?那就到時再說吧!

再說,傷在小腿上,若是去求解藥,萬一人家要脫她褲子,怎麼辦?

慕容襄一邊跌跌撞撞往前走,一邊狠狠想著:媽的,她怎麼這樣倒楣,出門就被蛇咬!

出門被蛇咬?等等,她心裡有點模糊的印象,好像自己在哪裡曾經發過這樣的誓言?

對了,是在清平山莊!當時自己是信誓旦旦向水靈兒保證,與風禦庭不會有任何牽連,說的就是如有違背,出門就被蛇咬……可是,她有些心虛地想著,她真的沒想過和他有什麼牽連啊!

該死的,風禦庭……

還有冷君毅、殷藍衣、燕無痕、阮慎言……她還說自己走桃花運,認識那麼多優秀男子,又有什麼用?出事的時候,沒一個人能夠來救她!

該死的臭男人們!

意識開始不太清醒了,只覺得頭越來越重。

咦,前面,好像站著一個人?

她揉了揉眼,前方不遠處,真的站著一個人,一個很高大的男人!

在淡淡的月光下,他面容端正而清朗,一身青色衣衫,手持寶劍,臂上挽一個包袱,顯得風塵僕僕,此時正目不轉睛盯著自己,眼睛發著光,嘴唇嚅囁著:“你……你……”

他猶豫著,朝她伸出手來。

慕容襄低低叫了一聲,迎面跑了過去,最後幾步,已經沒了力氣,順勢撲倒在他懷裡。

他的懷裡很溫暖,身上有淡淡的汗味,慕容襄抬起頭來,輕輕摩挲著他下巴上的鬍子茬,硬硬的,有些扎手……

呵呵,她扯動著嘴角,燦爛一笑:“嗨,好久不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25:09

第四十四章  若塵歸來

男子皺了皺眉,輕輕拉開她的手,大手順著她的長褲摸索下去,在小腿一處不甚明顯的破口停住,盯著她蒼白的臉色,以及額上微微溢出的冷汗:“你受傷了?是誰幹的?”話聲冰冷,身上有隱隱的怒氣。

“一個瘋老婆子,放毒蛇來咬我……”慕容襄低低說道,哆嗦了一下,忽然覺得身上很冷。

“我去殺了她!”男子將她扶了起來,攙著她,就要朝她剛才過來的方向走去。

“不要!”她拉了拉他的衣袖,因為草原上風露冰涼的原因,瑟瑟發抖,直往他身上靠去:“我無意欺負了人家姑娘,她的家人便這樣對我,不管是對是錯,就都一筆勾銷了……”

“公子,你……”男子見她臉色越來越難看,大為著急,將她緊緊摟住。

她將頭埋在他的胸前,忍住那忽然來襲的一陣又一陣寒意:“若塵,我好冷,我要冷死啦!”

莫若塵彎腰下去,雙手一撈,一把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我們去哪裡?”在他懷裡,她閉上了眼睛,覺得很安心。

“找個地方,去給公子療毒。”他的聲音沙啞,中有強自壓抑的擔憂。

“我怕冷,不能脫我褲子……”在意識渙散之前,她不忘再強調一句。

“好,不脫。”他回答得很肯定。

得到他的承諾,她終於放下心來,沉沉睡去。

什麼古怪蛇毒啊,弄得她昏迷中還是感覺冷,越來越冷,渾身打著哆嗦,身子蜷成一團,很是難受!

喉中乾涸得快要冒煙了,好想喝水……

茫然間,有什麼東西喂到她的唇邊,溫溫的,帶著一股甜腥氣。

她張了嘴,貪婪地吮吸著,也不知喝了多少口,身上總算有了暖意,心滿意足地移開嘴唇,又昏昏沉沉睡去。

本來是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但是怎麼忽然變得又冷又硬?

不要啊,她不要換地方……

不是說不會脫她的褲子嗎?怎麼她的小腿上還是一片冰涼啊?

過了一陣,有溫熱的東西貼了上來,觸感軟軟的,象羽毛拂過一樣輕柔,在她腿上又痛又癢的傷處,輾轉吮吸……

好舒服!她輕歎一聲,喉中發出若有若無的呻吟,暗啞而磁性。

聽得這聲音,腿間的輕吸驟然停止。

怎麼能停下?繼續,快點繼續啊!

她在睡夢中不滿地皺眉,口中嘟嚕幾聲以示抗議。

那溫熱又顫顫貼了上來,這次是下定了決心,力度逐漸加強。

慕容襄只覺得腿間鑽心刺痛,哇地一聲大叫,醒轉過來。

莫若塵將她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側頭吐去口中的黑血,顧不得擦去唇邊的血痕,張口喚道:“公子,感覺怎樣?”

慕容襄軟軟說道:“我……還好,就是頭有點暈……”

低頭一看,險些要再次昏過去!

是的,若塵很聽話,的確沒有脫去她的褲子。

但是,他用了另一種方式——

受傷的那條腿,長褲幾乎被卷至大腿處,露出潔白如玉的一截小腿,以及被脫掉鞋襪的天然秀足!

小腿上,被銀練蛇咬傷的地方,正汩汩流出鮮血……

莫若塵輕輕將她放在鋪了乾草的地上,伸手在她小腿上疾點數下,再從自己身上撕下一塊衣襟,將她的傷處包裹好:“公子,我已經封住你幾處穴位,便不會再流血了!”他又將她的長褲拉下來蓋住裸露的小腿,再小心穿好鞋襪,最後拉過一件長衫搭在她身上。

慕容襄見他動作自然,毫不拘束,心知他不曾起疑,這才放下心來。

真是好險!差點露餡!

幸好,她從小便堅持不裹小腳,爹娘也沒有強迫她,所以這雙秀足,雖然長得較一般男子更為白嫩纖細,但不至於一看就是女子的三寸金蓮,勉強可以糊弄過去。

“那個,他們給我弄來的靴子,大了一個號……”她見他捧著一雙牛皮靴,有些發呆,趕緊解釋道:“流夷男子的腳,跟那熊掌差不多,呵呵!”

莫若塵嗯了一聲,低頭把靴子也套在她腳上。

“這裡,是哪裡?”她看著四周的石壁,身下是一層乾草,不遠處,生著一個火堆,融融暖意隨著火光彌漫,直至人的心裡。

“一個離那部落不遠的山洞。”莫若塵答著,安慰道:“我們暫時在這裡呆一兩日,等公子好一點,我就帶公子回大漢。”

她點了點頭,喉中舌底仍有著甜腥味道,不覺心生疑惑,昏迷的時候,若塵喂自己喝了什麼?難道會是他的……

“把手給我!”她向他一陣打量,啞著嗓音,沉聲說道。

莫若塵看她一眼,依言將雙手遞了過去。

果然,在他的左手手腕處,她毫不意外地看見一處血跡剛剛凝固的刀痕!

“為什麼?”她心中一驚,抬眼望著他,有些不解。

“呂先生每日給我熬制各類毒藥和解藥,先是以毒攻毒,後又相互牽制,我喝了將近十年,已是百毒不侵……呂先生說,有我在公子身邊,大家便更加放心了——因為我的血,便是給公子療毒的最好解藥。”他說得很是風輕雲淡。

傻子!老傻子和小傻子!

呂征的心思,若塵的身體,說來說去,他們都是為了天生體弱的她啊!

慕容襄心中感動得要命,張了張口,好半天才說出一句:“那過程,想必極為疼痛難受,以後可再不准這般胡亂作踐自己了!”

四目相望,她只覺得心中一熱。

是在做夢嗎?若塵,她的若塵,那個一心一意對她的若塵,終於回來了!

“若塵,這將近十年來,我從來沒有哪一刻象現在這樣踏實……”她手指撫摩著他的手腕傷痕,含笑說道:“若塵,歡迎你歸來!”

“公子!”莫若塵低叫一聲,只覺得這十年的艱辛與念想,所有的苦與痛,都在這樣一句話,和這樣一個微笑當中,盡數消融了;留下的,只有快活,全身上下,每一處感官,每一個毛孔都洋溢著的,無休無盡的快活!非§凡﹟宣?宣﹟手§打

終於,又回到了公子身邊,真好,真的太好了!

慕容襄仔細端詳著他的樣子,嘻嘻笑道:“我家若塵長大了,長得這樣高大又英俊了,我都差點認不出來了……”

可不是,若塵少年時便是五官端正,此時青年的他,更是眉眼舒展,氣質清峻,雖不若風禦庭的俊朗,冷君毅的英武,烏力罕的粗獷之勢,殷藍衣的異域之美……卻如同那山林裡徐徐吹來的夜風,令人神清氣爽,越看越是順眼。

“公子的相貌,我是一眼就認出來了的……”先前的一絲猶豫,只因為他對公子的懷念之情,已是深入骨髓,如今乍見公子,難免心中震驚,生怕自己是在夢中,這一開口,一伸手,便是美夢被驚醒!

公子長大後的容貌,比自己想像的更加俊美出塵,只是,身子依然那樣單薄,個子卻是比自己矮了一個多頭……

“對了,你怎麼到流夷來了?”她想了想,又問道,這回幸好是遇到若塵,要不然,自己中了劇毒,性命不保,可真不知該怎麼辦了。

“我下山之後去找公子,碰巧找到流夷。”他淡淡說道。

碰巧?找人找到國外去了,怎麼可能!

慕容襄哪裡肯信:“我不信,你沒說實話!”

“我……”他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我去了南棠,結果公子已經不在,我到了京城,也沒聽說公子進宮,我便一路詢問,只在西頤與北錦得到公子的訊息,又追去銀涼,後來還去了蒙傲,都是一無所獲。我確實只是來流夷碰碰運氣,如果沒遇到公子,我再轉回大漢……”

“你是傻瓜啊!這麼辛苦奔波做什麼!”慕容襄又是感動,又是生氣:“我早就說過,明年二月十八日是我與軒轅皇帝約定的歸期,你一時找不到,就應該待在京城等我,到時自然會見面的!”

“若塵只怕公子會遇到危險,巴不得早點回到公子身邊,其他的,倒是沒想那麼多!”這一句話,說得平平淡淡,卻是比任何甜言蜜語都要來得動人!

“我說若塵,我可是受了傷的身子,你卻說那麼多抹了蜜的話,真是要人命,我沒被蛇毒毒死,都要被你膩死……”她好笑道。

莫若塵一陣愕然:“公子,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話啊,怎麼會要公子的命?”

慕容襄擺了擺手:“算了,就當我沒說!”心中暗歎一聲,方才還想著若塵話比以前多了,心裡正高興呢,卻原來還是個直腸子,開個玩笑都聽不懂。

“公子的銀哨還帶在身上沒有?”他忽然開口問道。

“啊?”慕容襄愣了一下:“哦,在啊!我一直是貼身戴著的,不過好久都沒吹過了!”她伸手摸到頸上的鏈子,從領口拉了出來。

莫若塵點了點頭:“公子餓不?我出去弄一點食物和清水!”他站了起來,往外走出幾步,忽又回頭:“我很快就回來,公子如果有事,就吹銀哨,我便立即趕回!”

“吹哨?難道你、你也能聽到哨響了?”慕容襄大吃一驚,師父不是說過,這哨子質地古怪,世上只有他一人才能聽到聲音嗎?

“是,秦先生教我練過,我也能聽到……”他的聲音消散在洞外。

這個若塵,不回則已,一回卻是驚人,他身上,究竟還有多少驚喜在等著她去發現?

她笑了笑,一偏頭,咦,地上一隻小小的盒子,上面寫著“子非親啟”的字樣,依稀是呂伯伯的字跡!

她伸手拾起,打開一看,裡面是一瓶丹藥,和幾片小小厚厚的人皮樣的物事。

哦,這個,竟然,竟然是……

太好啦,時隔這麼久,她當年向呂伯伯要的東西,他真的給她做出來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25:30

第四十五章  相處之道

秋去冬來,亂雲低垂,風舞急雪,氣溫驟然下降,呵氣成霜。

這是大漢邊境的一座小鎮,鎮子不大,客棧也是生意冷清。

“客官,我們這裡的小二經常為客人煎藥的,您就回房歇著吧,不用親自守著了,放心,他一會兒就給公子端過去……”一名掌櫃模樣的人站在爐火邊,朝著那面色如冰的青衣男子客氣說道。

“不用,我自己來。”男子冷冷說道,瞪著那藥罐,想著那人每次喝藥時緊鎖的眉頭,愁苦的眼神,心中便是一緊,都怪自己,沒把他照顧好,剛回大漢,他就染上風寒……

好在,呂先生準備了一些分類裝好的藥,給自己放進隨身的包袱,根據上面的醫囑,在這客棧每日煎水熬制,雖是每次都喝得他叫苦連天,但是這病怏怏的身子,總算還是一日一日好了起來。

客棧掌櫃討了個沒趣,踱回大堂,站在櫃檯處,拿出算盤撥拉起來,上回來串門的親戚教了他幾句從別處學來的珠算口訣,念著順口極了,算起帳來頓時輕鬆了不少。

聽說,這口訣是南棠慕容世家的公子在幾歲的時候總結歸納出來的,南棠,公子襄,真真是天才少年啊,名動天下的神仙公子!據說,那慕容公子容貌比女子還美……咦,說到美貌少年,他怎麼一下子想起那二樓廂房之中正在養病的那個贏弱公子?

正想著,青衣男子從後庭走了出來,雙手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藥湯,疾步走上樓去。

“二樓姓莫的客人又是自己煎藥,我給他說了我幫他煎,他沒理我……”小二走了過來,有些委屈:“我們又沒另外收他的銀子啊,他不歡喜什麼呢!”

“你笨手笨腳的,人家是瞧不上你呢!去去去,杵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去做事!”掌櫃在他額上敲了一記,心裡卻想,不知這公子是什麼身份,讓這青衣男子如此緊張……

“公子,喝藥了!”男子推開房門,徑直走進裡屋,臉上便如初春暖陽,冰雪消融,聲音一下子溫和了許多。

床上,一名絕色少年斜斜靠在豎起的枕頭上,肩披裘袍,厚厚的棉被搭在身上,神色慵懶,臉無血色。

“若塵,怎麼才回來?我都要死掉了!”慕容襄按著肚子,極力忍受那酸脹的腹痛。

“怎麼又開始痛了?公子不是說每月最多一次嗎?我記得半月之前才痛過的……”莫若塵吃了一驚,趕緊將碗放在桌上,大步奔了過來:“公子,既然呂先生已經把藥給你配製好了,你也就別再練那什麼吐納功夫了,免得每月遭受如此苦痛!”

“是,是,我以後不練了,還不行嗎?”慕容襄將頭縮進被褥之中,偷偷地笑。

這個若塵,真是傻氣得可愛……!

離開流夷沒幾天,就發覺自己葵水來臨,想著小綠不在身邊,慌亂之中,隨便找了個藉口將若塵支開,自己從他包袱裡摸了些碎銀,跑去街上買了自己需要的東西。不想天上忽然下起雨來,她怕他擔心,急著往回趕,被雨水一淋,竟生出病來!

對於那隨之而來的腹痛,他也看在眼裡,她只好編了理由,說是因為早年嗜睡的病症未愈,呂征又一去不回,後來偶遇天目神僧,教了自己一套吐納功夫,每夜練習,便可以抑制病症;唯一的缺點,便是這套功夫十分剛猛,自己的身子卻是體虛贏弱,兩者衝突之下,導致時常腹痛如絞,過後自行恢復。

這個理由,她說得有板有眼,神色自若,也不由得他不相信。

後來,他因為她腹痛得厲害,輸過內力給她,也遇到她體內那股天目神僧注入的佛家真氣,便更是深信不疑。

莫若塵在床邊坐下,見她久不露臉,擔憂地喚了一聲:“公子!還痛得厲害嗎?要不我給你揉揉,再注些內力給你……”

慕容襄面上一熱,仍然用被褥蓋著臉龐,悶聲說道:“不用了,我再躺躺就好。對了,我胃口不好,想吃甜食,你去幫我弄點溫熱的紅糖水好不好?我現在就想喝……”

“好!”他二話不說走了出去。

慕容襄聽得他走遠,掀開被褥,朝他的背影吐吐舌頭,扮了個鬼臉。

揉著還有些脹痛的小腹,她歎了口氣,真是倒楣,最近不知是因為中毒,還是風寒的原因,弄得月事不調,葵水紊亂,才半個月時間,就又出來報到了。

上回是若塵摧動內力給她輕揉了大半個時辰,才總算好轉,但是那過程,真是羞死人!

被一個青年男子將手緊貼在自己腹部上,掌心輕輕發力,雖是隔著衣物,仍阻擋不了炙熱的氣流絲絲流入……就算她有著前世的記憶,思想已經很超前,也是面紅耳赤,喘息不止。

要命,真的很要命!這哪是治病啊,簡直就是煎熬!

這樣的情形,她可絕不想再試第二次!

躺平身子,隨意伸個懶腰,手越過頭頂,不經意摸到枕頭的小小凸起。

她心中一動,摸索過去,摸出一個小小的盒子,呂伯伯帶給她的盒子。

當時盒子裡是裝了兩樣東西,除了丹藥,還有那她期待了很久的那個物事……

若塵說,呂伯伯當年回去,並沒有立即等到雲山雪蓮的花期,是以這個丹藥推遲了差不多十年才煉製完成。

而另外一樣物事,若塵也不知是什麼,只說是呂先生言明是給公子的。

後來,趁他不在的時候,她擺弄了半天,總算發現了盒子的夾層,從中抖出一張小小的紙卷,按那上面注釋的辦法,將那小小厚厚之物取了一片,單面融水,對著銅鏡,貼在自己頸部的適當位置。

她試著說話,咽口水,那玩意也跟著滾動,顏色與周圍肌膚沒有區別,也沒有粘貼的痕跡,造型逼真,栩栩如生!

呂伯伯心細如發,當年她只簡單說了一個構想,沒想到他真的給她做出來了!儘管他留言中說道,這東西不能終身使用,約莫兩年就須一換,並且不能生生揭下,只能泡在水中至少三個時辰,方可摘除……過程雖然複雜了一點,但是已經是太了不起的發明啦!非↓凡↙宣﹡宣↘手↓打

哈哈,她慕容襄,又多了一項男子體征,只要不除去身上衣裳,單從表面上看,她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男子漢啦!

有了這個,她還怕什麼,誰還敢懷疑她的男子身份,往後天熱之時,她便終於可以當眾亮出頸項,不用穿那高領衣服了!

事隔多日,每當摸著自己的喉部,總是快樂得想唱歌,可惜啊,這份快樂,是不能和別人分享的……

“公子,公子!”正想得出神,若塵已經端來了溫熱的紅糖水。

她撐起身子,接了過來,小口小口喝了下去,只覺得胃裡暖洋洋的,腹部的疼痛似乎也好了一些。

“若塵,時辰到了,我該練功了!你出去吧,那藥放這裡,我等會兒會喝的。”眼見天色不早,她便下了逐客令。

“是,公子。”他收了碗,依言向外屋走去,卻不忘轉頭叮囑一句:“公子,那功夫看起來有些邪門,能不練就不要練了……”

“我自有分寸!”她答應著,輕笑一聲,她以每夜練這吐納功夫,必須摒退一切人聲人氣為理由,讓他堅守門外,便於自己關在房中解去一切束縛,暢快休息。

雖然騙人是不對的,但是沒有辦法啊,這個身子才十六歲,發育是最重要的!

最近,胸部老是脹脹鼓鼓的,被那束胸的布帶勒得發痛……

哦,這個身子看起來纖細,可是胸部發育得真是不錯,輪廓美好,大小適當,堅挺而富有彈性,玉雪豐盈再配上頂端那點嫩紅,連自己看了都覺得心悸不已,更不用說別人!以後,不知是誰,能有機會一手罩上……

天哪,她都在想些什麼!

難道,她還期待能在這個朝代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嗎?

不是,當然不是……

但是,這個回答,怎麼不象以前那樣堅決呢?

慕容襄在自己臉上掐了一把,當真是哪個少女不懷春嗎?可是,她的年齡早過了思春的時候了啊,那兩世相加,三十九四十歲的高齡……

羞人,真是老不害臊!

難道女人生理期,便真是春心萌動,情欲高漲嗎?

……

不想了,不想了,她要睡了。

病了這麼久,眼看這幾日好了些,更要好好休息,養精蓄銳!

她都跟若塵說好了,等病痛一好,就要快馬加鞭去別離宮,那裡的人,都該急得要瘋掉了吧?

還有她的馬車,車上的衣物被褥和包袱盤纏,以及最重要的,那塊軒轅皇帝親賜的金牌!

——見此金牌,如朕親臨!

呵呵,管他親不親臨,她都要去見他了!

離這約定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她翻了個身,將被褥裹緊一點,漸漸入夢。

屋外的男子,仔細聆聽著裡屋裡的聲響,待得少年熟睡中輕微的呼吸之聲傳入耳際,他才面露滿足,倒在床上,和衣而眠。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25:48

卷三 一身孤膽入朝堂


  第一章 初到京城

說是快馬加鞭,等真正到了別離宮的山谷外,已經是一個多月之後了。

到那宮門前敲了半天門,才有一個門徒慢吞吞出來開了門。

“啊,慕容公子,你、你怎麼回來了?”那人本是神情萎縮,一見是她,大吃一驚,趕緊把他們迎了進去。

慕容襄帶著莫若塵一路前行,只見宮內四處破破爛爛,冷冷清清,只三五個門徒留在宮中,認得是她,全都擁了上來,歡喜得手舞足蹈,七嘴八舌說個不停。

聽了半天,總算弄清楚了自她走後這段日子,宮中發生的種種事情——

他們一行出發的第二天,便有一名白衣蒙面男子尋來,指明要找她,與燕無痕一言不合,即大打出手,燕無痕不敵受傷,那人在宮中一陣搜索,見得療傷室中昏睡的眾人,十分著急。後來進了殷藍衣房中,不知看見了什麼,更是幾乎發狂,肆意破壞宮中設施,尋之未果,慘然離去。

過了數日,殷藍衣失魂落魄回來,還帶了箭傷,說是不見了她,惹得燕無痕一陣怒駡,兩人起了爭執,又是動起手來,一個外傷,一個內損,鬥得鼻青臉腫,愈發鬱悶。正在這時,療傷室中的人等,都轉醒過來,報出身份,竟是朝廷中人!殷藍衣告知事情原委之後,自知理虧,又因為有言在先,遂繼續以自身內力為眾人療治,待大家都已無恙時,他卻喪失了一身內力,形同廢人,只請求阮慎言與那黑衣首領,趕快帶人去銀涼與蒙傲找人……

眾人離去後,燕無痕對殷藍衣放心不下,將他帶至自己莊中休養,一干門徒也跟著去了,只留了幾人在宮中看守。

“沒想到,這樣一座碩大而華麗的宮殿,江湖上最為神秘莫測的門派,竟是因我而破敗……”慕容襄站在空蕩蕩的大廳之中,回憶起當時的門徒穿梭其中的繁華場景,不由的長歎一聲,幽幽念道:“我居然是個超級破壞分子!呵呵,看以後我行走江湖,還有誰敢擄我,看好了,這,便是下場……”

“對了,我的馬車和行李呢?他們都帶走了嗎?”慕容襄叫來一名門徒問道,沒辦法,誰叫她天生就是商人本性,一點點利益都是不願意捨棄的,那馬車的箱子裡還裝著從家裡帶來的錢財和珠寶呢,夠她和若塵吃喝一輩子了!

“宮主只帶了一副包裹好的畫走了,其餘的什麼都沒拿,公子的行李,應該還在宮主房中。對了,公子的馬車也在宮中,公子的朋友們也只騎走了幾匹駿馬……”

去到殷藍衣房中,果然,一干事物都在,那塞在衣物中的金牌,也是完好無損!

慕容襄將金牌依舊掛在腰間,拍手笑道:“太好了,如我所願!若塵,幫我把這些東西都搬上馬車,哈哈,我一心惦念的東西都在,這下行路可就什麼都不缺啦!”

莫若塵弄妥一切,挑了駿馬,套上鞍韉與轡頭,與馬車拴好,停在宮門之外候著。

走到宮門外,慕容襄不由得回轉頭去,只見幾個門徒都望著她,眼露不舍。

她揮一揮手,豪邁說道:“轉告你們宮主,就說我去京城了,叫讓他把身體養好之後,才能來找我……”

都說她的運氣好得出奇,這不,手槍回來了,金牌回來了,錢財回來了,古琴回來了,包袱回來了,馬車回來了……最重要的,她和若塵都平安歸來了,現在,要做的,就是收拾行囊,向京城的方向,揚鞭出發了啦!

至於雲山之行,因為時日不多,也只好取消了。聽若塵說,師傅與呂伯伯已經約好過段日子就去京城遊歷,準備沾她的光,向那軒轅黃帝討些皇宮大內珍藏的琴譜與醫術,呵呵,正好在那個時候以此為交換,請求呂伯伯去給風禦庭治療眼睛!呵呵,她已經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呂伯伯那張直冒黑氣的臉了!

“公子,坐好了!”莫若塵喚了一聲,長鞭擊在馬背上,馬兒嘶叫一聲,奮蹄朝前奔去。

好久沒坐自家的馬車了,這感覺,真是很興奮,若是小綠紀宣他們還在身邊,大家一路說說笑笑,熱熱鬧鬧,該有多好!唉,他們現在也不知去了哪裡找自己,相見無期啊!

現在她身邊,只有若塵了……

這個若塵,只顧著認真駕車,一直沉默不語,真是有些悶呢!

“若塵,架了這麼久的車,你悶不悶啊?”他掀了車門處的簾子,朝那個寬闊的背影喊道。

“不悶。”他頭也不回。

“這裡風景不壞啊,你看,野兔,有野兔呢!”她一指路邊草從中冒出的尖尖耳朵,激動大叫。

“是。”他言語淡淡,心裡卻是暖暖的。

“我餓了,等下到了城鎮,我們去吃頓好的!”最近幾日吃得清淡,口中無味啊。

“好。”每次看著公子大快朵頤的樣子,他也是說不出的快活。

……

“若塵,怎麼我說十句,你才說一句?當真是惜字如金嗎?若塵!”慕容襄不滿叫道。

“怎麼?”他終於扯住韁繩,回頭望過來。

“啊——”她大叫一聲,怒氣衝天:“什麼離奇古怪的劍絕先生啊!都怪呂伯伯亂吹牛,把你師傅吹到天上去了,我才答應你去雲山跟他學藝,結果倒好,給我弄了一座千年冰山回來!”

“千年冰山?”他皺起眉頭,看著她怒目而視的模樣,心有所悟。

“公子,你是說我?”他扯動著嘴角,總算有了一點木然之外的異樣表情。

“莫大冰山,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我不說你,難道是說我自己嗎?你見過一路喋喋不休的冰山嗎?”她恨恨說道。

“公子覺得若塵冷漠,若塵改了就是。”他微微一笑。

“你……”慕容襄沒想到他會這樣說,還難得露出一個笑容,不禁張大了嘴,咦,若塵的笑容真好看呢,宛若海天之上,偶然吹過的威風,讓人心曠神怡。

她有些呆了,半天才拍著手,歡喜說道:“以後要多笑啊,笑起來就不再是冰山啦!呵呵,我家若塵相貌堂堂,帶在身邊可真是長臉啊!唉,可惜你剛好晚了一天,不然我一定帶你去那個敖包祭祀上亮亮相,包管好多夷族美女都要找你做她們的阿哈!”

“敖包祭祀?阿哈?”他不明所以。

慕容襄呵呵笑道:“就是夷族女子選情郎!我跟你說,這流夷的男男女女性格熱情爽朗,樣貌也是別有特色,那個二王子烏力罕,還有聖女塔娜,都是極其出色的……”說到這裡,不由得停住,他們在那山洞呆了兩日之後,便悄悄離去,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想起她?對於自己的不告而別,多少還是有些內疚的。

莫若塵彷佛看穿她的心思,介面道:“公子不必牽掛,有緣自會再見。”

是啊,現在想這些有什麼用,有緣自會見面的,她和若塵,分開了差不多十年,不都又在一起了嗎?

“走吧,若塵,前面的路還遠著呢,我們要加油趕路啊!”她一揮手,揮開那離別的愁緒,京城,未知的歲月,還在等著自己呢!

由她兩世的眼光來看,這大漢確實版圖很小,甚至比她前世所在的國度的一個省還小多了。但是由於這個朝代交通工具不發達等諸多原因,從大漢邊境的別離宮出發,取道京城,說起來簡單,實際上卻是一路顛簸,跋山涉水,前途茫茫不可望。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自有大道如青天!

卻見時空變換,季節交替,這一路,走過枝葉蕭索的寒冬,又走進溫暖蓬勃的初春季節。

眼見路邊柳枝催吐嫩綠,山色朗潤,碧水微漲,朝陽噴薄而出。

“公子,你看!”若塵的聲音夾雜著一絲興奮,很是難得。

正躺在車廂之中淺睡的慕容襄被他的叫聲喚醒,兩眼蓬鬆地拉開車簾。

“幹嘛呀,我昨晚失眠呢……”說到一半,便生生停住,睜大眼睛望去,一臉欣喜!

前方,一座城池成四方形,寬不見首尾,深紅色與金色搭配,城門金碧輝煌,大道寬闊平坦,自是氣派非常,彰顯出天子貴氣。

敞開的城門上方,一塊碩大橫匾,黑底金子,上書:臨域。

臨域,京城,天子腳下!

他們終於到了京城啦!

進出城門的百姓民眾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那守護城門的士兵盤查森嚴,馬車等了許久,盤查半晌,仍被攔住,不予放行。

“車上只我家公子一人,有無其他人等,為何還不放我們進城去?”莫若塵的聲音不耐,明顯有著強自忍住的怒氣。

“我等也是奉旨辦事,最近上面也管得緊,我麼也是沒有辦法!”一名士兵口中說著。

“這位軍爺,請問可是城中出了什麼事,以致管制得這樣緊?”馬車側面的簾子被拉開,慕容襄伸個腦袋出來,好奇問道。

啊,這位公子長得好生俊美,守城這麼多年,從來沒見到過這樣神仙般的人物!

那被問到的士兵驚得張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攏。

“軍爺?”慕容襄又問了句。

“哦,哦。”那士兵回過神來,鄉野沒想就答道:“據說是宮中有人行刺未果……”

“你是豬頭啊,沒長腦子的傢伙,不要命了!”另一名士兵疾步過來,一掌拍在他的頭頂,大聲訓斥道:“這種事情能夠胡說嗎?小心等下冷將軍過來巡視,我去告狀,賞你二百軍棍!”他罵完,轉頭去看,那車上的簾子已經垂下,只依稀看到一隻玉雪般的纖手拂過……

一臉正氣的駕車男子,氣派不凡的玄金馬車,車中的柔弱少年,嗯,應該是進京趕考的少年公子吧,他揮一揮手,示意放行。

馬車緩緩前行,車上的少年笑得燦爛:冷將軍?呵呵,冷君毅,真是久違了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26:14

第二章 丞相來請

馬車駛到臨域的大街上,慕容襄掀了車簾,左看右看,好生歡喜。

不愧是一國之都,這臨域比起南棠和北錦,不管是城市佈局,還是街道民居,都顯得要大氣有序的多,到處是高大華美的房舍,繁華熱鬧的街市,而百姓路人的衣著打扮更加精緻,精神面貌也愈發昂揚起來。

“公子,前方大街分岔,一左一右,我們欲之何往?”莫若塵在車外問道。

“男左女右,我們都是大男人,自然是向左了!”她隨口答道。

莫若塵應了一聲,馬車稍稍轉彎,往左邊的道路馳去。

幾乎同時,右邊道上迎面駛來數騎,為首一名身著朝服的少年將軍,濃眉星眸,英武挺拔。

“冷將軍,你最近幾日都是勞苦奔波,夜不能寐,怕要熬出病來,這出城巡視的事務,就交給卑職去做吧!”身旁的武將抱拳說道。

冷君毅擺了擺手:“無妨,我親自看了,心裡才放心……”

忽然心頭一蕩,有一種怪怪的感覺縈繞其中,有些糾結,有些期待,有些悸動……

身邊,有什麼改變了?

郁離的氣息流動,莫名的情愫滋生……誰,究竟是誰?

環顧四周,到處是熟悉的景致,平凡的人群,只除了,與自己人馬擦肩而過的,遠遠駛去的那輛馬車——已經駛遠了,只能看到車廂的背影,有些面熟,似乎在哪裡見過,但絕不是在京城!

“將軍?將軍?”隨行之人輕聲問道,從來沒見過做事果斷的將軍這樣,在執行任務的途中,竟是望著街上的景致發起呆來。

“哦。”冷君毅畢竟是常年戎馬生涯,訓練有素,隨即恢復肅穆神情,一揮手:“走吧!”雙腿一夾,帶了一隊人馬,往城門的方向疾馳而去。

人在馬上,心卻是空空落落的,有一種思緒,在蠢蠢欲動……

馬車又行了一段,最後停在一處慕容世家的客棧分號門前。

慕容襄由莫若塵扶著,小心下得馬車來,朝那大門走去。

“客官外地來的吧?是要住店嗎?我們這裡可是全京城最好的客棧,環境優美,價格公道,服務周到,童叟無欺,保證讓您有回家的感覺……”一名小二站在門口,笑吟吟說道。

不錯,這便是當年她定下的迎賓說辭!

慕容襄呵呵笑道:“我們是從南棠來的,要在此長住了,給劉掌櫃說,要那間天然居!”

什麼,天然居!

外行可能不清楚,但他們客棧裡的上下人等都從進店做事的第一天就知道,東家經營的所有客棧,不論是總店還是分號,都專門辟出一間做好的房間,稱作天然居,那是給少東家自己準備的,絕不外用!

“你……”小二睜大了眼睛,想著平日劉掌櫃經常給大家吹噓的,他那唯一一次在南棠總行接受東家考核述職時,所見到的少東家的卓越風采,再與眼前的絕色少年一比照,嚇得大叫一聲,連聲驚呼:“媽呀!劉掌櫃!劉掌櫃!快來,快來啊!”

“什麼事,這樣驚慌失措的?我平時是怎麼教你們的,要心平氣和,遇事冷靜……”那大胖子掌櫃牽著衣擺,念念叨叨奔了出來。

一見門口站著的少年,他的嘴巴頓時張得大大的,足可以放進一顆圓圓滾滾的獅子頭!

“劉掌櫃,才一年多的時間,你就不認得我啦?”慕容襄迎上去,含笑說道。

“公子!您、您怎麼來了?”劉掌櫃大喜過望,激動得身子打顫,揮動著肥手,殷勤招呼著:“快快請進,快快請進!”

見那小二目光癡呆,還愣在原地沒動,他著急一巴掌拍過去:“傻站著做什麼?還不快將天然居的房門打開,帶公子進房休息啊!”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慕容襄未進房門,便看見門上的天然居三個大字,以及門邊的兩塊豎匾,不由得念出聲來。

“這都是按工資的要求做的,見過的客人都極力誇讚這題字之人的書法高超,卻不知這原是公子的墨寶。”劉掌櫃在一旁躬身說道。

進得房門,卻是一間外屋連著兩間臥室,另有一個小巧的書房,每一間房間的風情格調,以及傢俱飾品,都是並不見豪華奢侈,但極是舒適自然,氣質不凡。

慕容襄四處看了看,很是滿意:“甚好,我們要在此長住,就麻煩劉掌櫃費心了。”

“能服侍公子,是我老劉的福氣,說出去,其他商行的掌櫃管事們還不羡慕死我!”劉掌櫃咧開大嘴笑著。

“那好,自己人,我就不多說客套話了。我們趕路多時,請劉掌櫃讓下面準備些熱食,端到房中來,順便準備沐浴香湯,今日我們要早些歇息,明日還有要事要辦。”

“是,公子!”那劉掌櫃得了指示,喜滋滋奔了出去。

第二日一大早,慕容襄就隨莫若塵出了門,駕著馬車四處轉悠。

是那軒轅黃帝請她來京城的啊,這麼遠的路途,可不是她自己想來。所以啊,若是要她自己傻乎乎跑到皇宮外面去候著,那多沒面子,當然是要那皇帝老兒派人來接自己進宮才對!

即使她已經有些迫不及待,想見到當年的故人,但是這個面子還是要繃得緊緊的!

怎麼樣才能不著痕跡地當眾亮相,讓皇宮裡的人跟著線索尋來呢?

慕容襄坐在馬車之後,蹙眉思索著。

車外傳來喧鬧之聲,開始並不覺得吵,但到後來,動靜卻是越來越大,鋪天蓋地而來。

“出了什麼事?”慕容襄掀了簾子,朝莫若塵問道。

莫若塵也是一臉茫然,只得跳下馬車,從人群中拉來一個正踮著腳觀望的小販問了幾句,過來回道:“聽說是蕭丞相的家眷回府,眾人猜測那轎中之人有可能就是蕭家大小姐。”

“不是說蕭家大小姐是天朝第一美女嗎?走,我們也去看看!”慕容襄眼中異彩閃動,她正愁抄不到切入點呢,如此機會,千載難逢啊!

……

回到客棧房中,慕容襄還在回味著方才與蕭憐幽相識的一幕。

莫若塵端了熱水進來,拎了溫熱的毛巾遞給她:“公子,小心些,別讓手上的傷沾了水!”

“謝謝啦!”她接了過來,隨意在臉上擦抹著:“若塵,你也收拾收拾,早點歇息,不出意外的話,明日我帶你進宮去玩!”

“是,公子!”莫若塵收拾了水盆出去。

慕容襄過去關上了房門,一邊解著衣衫,一邊想著,就算那蕭憐幽回去沒告訴他老爹今天的遭遇,但那些京城百姓可都是見過了自己的,一傳十,十傳百,如今京城又是非常時期,蕭桓那只老狐狸一定在城中佈滿眼線,稍微的風水草動,都會傳到他的耳朵裡,更何況是像她這樣的名人呢!

唉,名人的生活,是沒有什麼自由的,到了這京城,便更是如此,身不由自啊!

過了今晚,應該有人來著客棧找她了吧?

呵呵,趕緊上床睡個美容覺,明日要以最好的狀態,去見那些老傢伙們,還有軒轅黃帝,還有霽雲哥哥……

“公子,公子,外面有客人找您!”一大早,她與若塵正在房內用早膳,那劉掌櫃已經急衝衝敲門進來稟報。

哦,來這麼快?

“讓他在門外等著,我吃完就出去!”慕容襄筷子伸出去,夾了一隻翡翠小包放進莫若塵的碗裡:“來,再吃一個,你是大男人,要多吃些。”

莫若塵也不說話,夾起來張口就咬。

公子竟與這隨從一起同桌吃飯,還給他夾食添菜!劉掌櫃在一旁看著,羡慕不已,忽又想起門外站著等候的那人,雖是初春,也是額上冷汗涔涔,怎麼能讓他老人家在門外站著等候呢,他可是,可是……

“公子,那位客人……”劉掌櫃走近一步,著急說道。

慕容襄看他一眼,輕笑一聲:“那人是誰?是當朝蕭丞相嗎?如果是就最好,讓他也嘗嘗當年韋大人在門外苦等的滋味!”蘭凝香,呵呵,她可是記憶深刻啊!

“公子還是怪蕭某當年招待不周麼?”房門一開,一名氣度非凡的布衣男子笑著走了進來,十年不見,面容依然清俊,只耳畔髮鬢泛起霜華:“蕭某著急見公子,不請自來,還望公子不要在意!”

“蕭丞相,久違了!”慕容襄放下筷子,立即抱拳稱道:“我若是丞相,早推門進來了,跟一個小子還講什麼通報不通報的,丞相實在太客氣了啊!”

這個子非,十年不見,口吃還是那樣伶俐!蕭桓暗自想著,強自壓抑住心裡的激動,走過去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著,好傢伙,長得愈發俊逸儒雅了,真是神仙少年啊!不知皇上見了,又是怎樣歡喜的神情!

“蕭丞相,這是我的朋友莫若塵,還有這家客棧的劉掌櫃!”慕容襄一個一個給他們介紹著:“這位嘛,便是我經常給你們提到的當朝蕭丞相,名滿天下的大人物啊!”

“幸會,幸會!哎呀,不必多禮!”蕭桓忙去攙扶正欲行禮的兩人。

“子非,我今日一早得到消息,還未退朝就告假來了!你也是,讓我們等這麼多年,來了還避而不見!”蕭桓毫不客氣指責道。

“呵呵,我們也是才到一兩日,地盤還沒踩熟呢!”慕容襄接過小二託盤裡的茶水,奉了上去:“來,蕭丞相請喝茶!”

“不喝了,不喝了!”蕭桓連忙擺手,接過茶杯隨意往桌上一放,便來拉她的手:“子非,皇上知道你已經來了京城,龍顏大悅,急著要見你!你趕緊跟我進宮吧!”

“這麼快啊?我還沒有心理準備呢,我要換衣服,還要打扮,還要……”慕容襄嘻嘻笑道,身子卻是沒動。

“不用那麼麻煩了,蕭某早已備好了轎子,快跟蕭某走吧,皇上早早退了朝,正著急等著呢!”蕭桓不由分說,拉了她就往外走。

慕容襄苦笑著,給若塵眨了眨眼,便隨蕭桓出門而去。

公子說今日要進攻玩耍,竟不是玩笑話!莫若塵大為佩服,也疾步跟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26:42

第三章 進宮面聖

大漢天朝的皇宮,宮殿高大雄渾,攝人心魄,亭、台、樓、榭比比皆是,無處不顯威嚴,隨時可見華貴。

慕容襄跟著蕭桓一路走著,不是聽他下來這裡看看,那裡摸摸,不管是那飛簷上的獸雕,還是壁柱上的彩畫,甚至是鏤刻螭頭和蓮花圖案的青石扶欄,每一處,都惹得她一陣讚歎,前世今生,這還是第一次真正看到皇宮的樣子,真是太美了!

到了禦書房,早有兩名面白無須之人候在門外,一見兩人,便急急說道:“丞相,皇上已經等候多時了,說你們二位來了自不必通傳,直接進去!”

蕭桓應了一聲,見慕容襄還在東張西望,忙扯了她的衣袖,招呼著走進門去。

房中,兩人一坐一站,四周有太監宮女伺候著。

那端坐屋中,身著盤領窄袖的黃袍,周身繡滿盤龍圖紋,系白玉腰帶,頭戴金冠之人,正是當朝皇帝軒轅無極!

慕容襄隨蕭桓上前一步,躬身拜倒在地,雙雙喊道:

“微臣蕭桓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微臣慕容襄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蕭愛卿快快請起!”軒轅無極親自站過來攙扶起蕭桓,再轉向仍跪地不起的慕容襄,有絲激動,伸手過去:“子非,多年不見,你真是越來越客套了!”

慕容襄順勢站起,瞧見他已有些花白的頭髮,含笑說道:“皇上,你看起來一點都沒變啊,還是那樣威武英俊,是有什麼保養的秘訣嗎?”

軒轅無極哈哈大笑:“子非,你這張嘴還是那麼甜!真是讓朕開心!”他拉住她的手,仔細端詳一陣,歎道:“當年你還是個小孩,如今都長成俊美少年了,朕又怎會不老呢?歲月,是最不會騙人的啊……”

“皇上是真龍天子,自是與天地兮同壽,與日月兮齊光!”慕容襄趕緊說道。

軒轅無極聞言,半是歡喜半是迷惘,喃喃念道:“真龍天子?子非,朕聽你這樣說,真是很高興,但不知這真龍的運勢還能維持多久呢?看樣子,有人是等不及了……”

慕容襄側頭看了看身旁的蕭桓,只見後者也是蹙眉不語,哦,看來最近是出了什麼事情了,惹得軒轅黃帝對自己的江山社稷開始擔心起來,不是說宮中出了行刺之事嗎,想必跟此事也有關係。聽說有人受傷,皇帝現在看起來好好的,那麼受傷之人卻是誰呢?會不會是霽雲哥哥?

她臉色一變,正要發問,忽然看見原先就在皇帝身邊站立的,一直默默不語的那個人。

那人約莫二十來歲,長相與軒轅無極頗為相似,臉龐方正,眉飛入鬢,鼻直口正,氣質卓然,儼然有帝王之相,惟面色蒼白了些。

難道霽雲哥哥長大就是這樣?怎麼和她想像的有些差別呢,不對,那溫潤如玉的少年,不應該是眼前這個樣子啊!

“我是軒轅乾寧,經常聽三皇弟提起你!”那人看出她的疑惑,淡然笑道。

軒轅乾寧,那不就是當今太子殿下嗎?

慕容襄吃了一驚,正要上前行禮,卻被軒轅乾寧喚住:“子非不必多禮,你是三皇弟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我聽說你跟他都不行禮的,對我,也應該一視同仁啊!”

“太子殿下,這怎麼行,以前是子非年幼無知……”他可是未來的天子啊,哪能不行禮?君臣之間,從來都不可能平等的!都怪蕭丞相啊,他進來就只跟皇上行禮,自己又不認識太子,自然選擇忽略不計了。

“好了,子非,你不是一般的臣子,既然乾兒願意,這個禮節上的東西,能免就免了吧!”軒轅無極高聲喚道:“來人,給蕭丞相和慕容公子賜座!子非啊,快給朕說說,這十年來你的經歷吧,好久沒跟你敘話了,朕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慕容襄隨蕭桓入了座,略去前面數年的家中瑣事不說,只輕描淡寫說了下這將近一年來走南闖北的冒險經歷。當然,對於在流夷與烏力罕簽訂協定一事,因為尚無把握,自是隱去不提。

“清平山莊?你也去過清平山莊?”軒轅無極眼底閃過一絲精光:“那是與你們慕容世家齊名的商業旗艦啊,你就沒想過與他們強強聯手?”

“子非從無此意!”慕容襄表情鎮定,語氣淡淡,保全答道:“慕容世家只做些關乎百姓衣食住行的生意,以滿足民眾基本需求,促進國家經濟發展為己任,與北錦風家經營理念大相徑庭,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請皇上放心。”就是居於現狀,她都怕樹大招風,拼命在隱蔽財力呢,去到哪裡都是做出一副富家子弟揮金如土的模樣,讓世人多有慕容世家富不過三代的想法,以掩人耳目。哪敢說什麼與風家聯手發展?只怕這念頭一出,皇帝想著那功高震主的罪名,心生忌憚,飛來橫禍,歷史上的典型事例,真是多得數不過來了。

軒轅無極微微頷首,忽又問道:“冷君毅你也見過?朕這個才從邊境上抽調回來不久的將軍,現任得兵部右侍郎,子非覺得如何啊?”

怎麼又扯到冷君毅身上去了,十年不見,皇帝的思維讓自己有些無所適從了。

“啟稟皇上,子非與冷將軍只是一面之緣,印象尚淺,妄自評說,也有失公允。”慕容襄答得有些模棱兩可:“冷將軍多年戎馬生涯,在朝在野也不是一朝一夕,是非功過,陛下心如明鏡。”

短短幾句話,聽得蕭桓不住點頭,這個子非說話拈輕避重,滴水不漏,頗具商人本性,用到官場上,倒是合適得很。

軒轅無極笑了笑:“子非說話的風格倒是越來越像蕭丞相了。對了,子非,你這回在銀涼看到蒙傲士兵,身形體魄與作戰能力,和我們大漢將士相比,孰強孰弱呢?”

慕容襄蹙眉立起,正色說道:“回皇上,事關重大,子非不敢隱瞞,那蒙傲士兵身材魁梧,體格健壯,先天條件優異,不論其他,只說單兵作戰能力,比我大漢將士要強悍得多!”

此言一出,只聽得啪的一聲巨響,軒轅無極臉露不悅,一掌擊在座椅的扶手上!

“父皇息怒!”

“皇上息怒!”

軒轅乾甯與蕭桓雙雙站起,拜倒在地,周圍的太監宮女也跟著跪了一地。

慕容襄昂首站立,面不改色,她是實話實說,自然無所畏懼。

軒轅無極擺了擺手:“你們都起來吧,朕只是心中鬱鬱,並不是生氣!”他看了看慕容襄,半天才說道:“子非,朕這回沒出兵支援銀涼,你是何種看法?”

慕容襄先將自己給烏力罕說的一番理由又重複了一遍,然後補充說道:“銀涼接壤蒙傲與流夷,地理位置十分微妙,陛下心中亦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至於不能出兵,子非在想,是不是陛下有什麼苦衷?”按自己的推測,那日對烏力罕沒講到的理由,這大漢天朝,不是朝中,便是宮中,出了什麼問題……

軒轅無極歎了口氣:“子非,你真是知朕的心意,這個也不用多說了,今後到了朝中,你自會明白的!好在有你前來助朕,朕真是舒心了許多!”

“對了,蕭愛卿,”他轉向蕭桓:“子非沒有報名參加科舉考試,入不了翰林院,愛卿想想,在朝中擔當個什麼職位呢?”

“這個麼……”蕭桓皺起眉頭。

慕容襄趕忙推辭:“皇上,無功不受祿,這樣安插進去的職位,朝中重臣心裡會有意見的,不能服眾啊!”

“朕想用誰就用誰,哪個敢不服氣!”軒轅無極冷哼道。

“皇上,國君進賢,必須謹慎行事,所謂左右皆曰賢,未可也;諸大夫皆曰賢,未可也;國人皆曰賢,然後察之;見賢焉,之後用之。”她靈機一動,搬出孟子的理論,侃侃而談:“要不這樣,等子非先在京城混出個名堂,百姓都稱頌的時候再說吧!皇上若是要見子非,子非隨傳隨到!”這樣的話,則是自由多多啊,反正皇帝前朝後宮還有一檔子事情,忙起來哪裡還顧得上她,經常見皇帝,有無官一身輕,如此最好!

“那好吧,朕允了,就暫時依你!”軒轅無極瞅見軒轅乾寧在一旁悄悄眨眼,心中一動,這小子,都到了皇宮了,還要退縮!暫且放他一馬,反正到了京城,人也跑不掉的,今後自然連本帶利收回!

慕容襄還在心裡打著腹稿編著理由,未曾想到皇帝爽快答應,不禁暗自吃驚。

軒轅無極站起身來,朗聲說道:“走吧,丞相,子非,今日天氣大好,隨朕去御花園走走!”

一行人隨皇帝步出禦書房,轉過幾道回廊,沿著古樸別致的彩石路面朝前走去。

未到園中,迎面襲來花香,沁人心脾。

此時正是春季,百花盛放,妖嬈多姿,旁有清脆的松、柏、竹間點綴著山石,佳木蔥蘢,形成四季常青的園林景觀,舒展而不零散。各式建築均玲瓏別致,尤其是水面的幾處亭閣,造型纖巧秀麗,實在增色不少。

“子非,朕這個御花園如何啊?”軒轅無極看著那翩翩少年,立在百花之前竟是毫不遜色,實在賞心悅目,看到他,心情也跟著愉悅起來。

“哦,回皇上,很好啊,簡直美不勝收!”慕容襄答得有些心不在焉,一雙黑漆大眼滴溜溜轉動著,朝四周張望。只見到皇帝和太子,怎麼不見霽雲哥哥?難道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到了京城,進了皇宮嗎?總說想她念她,等自己真正到了跟前,他卻避而不見了!

“子非在找人嗎?”語氣溫軟,問話的是那太子軒轅乾甯。

慕容襄掩了眼中神采,無辜笑道:“沒有啊,太子殿下,子非只覺得皇上的御花園處處都是新奇,子非一雙眼睛都看不過來啦!”

“是嗎?我還以為子非是在找我那三皇弟呢!”軒轅乾寧玩味一笑,不意外地看到眼前少年眼睛一亮:“三皇弟前日陪他母后去廟裡燒香念佛,本是明日回來的……父皇已經派人去通知他了,這傢伙,恐怕現在正快馬加鞭往回趕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27:14

第四章 情思萌動

幾人又走走停停,說了好一會話。

慕容襄一會兒去嗅那陣陣花香,一會兒去觀察亭台的造型特點,一會兒研究道路的鋪設原料,自然落在了後面。

軒轅無極回頭看了看她,並不在意,似乎和太子在低聲談論著什麼,蕭桓也加入進去,三人不知不覺走遠了,那些太監宮女也跟著離去。

沒人管她,她也落得清靜,自顧自賞花撲蝶,玩耍一陣,惹得香汗淋漓,覺得有些累了,便隨意尋了一處亭子休憩。

昨晚想著進宮的事,沒睡的很好,現在沐浴著暖暖的陽光,聽著那院中的鳥啼蟲鳴,不覺生出些許倦意,有些慵懶欲睡。

不行啊,若是在這御花園睡著了可真不好呢,好歹這是皇宮啊,該有的禮儀還是要遵守的!

她心裡一驚,趕緊站起來,朝皇帝他們離去的方向追求。

走了一陣米之間到處是花草樹木,亭臺樓閣,古代建築講究個對稱之美,模樣都生得差不多,轉來轉去,不僅沒看到幾人的身影,就連那先前過來的路徑,也是找不到了。

原來前是路癡的綽號,安在現在的她身上,也還是合適得很啊!

在皇帝的御花園迷路,不知這樣的情形,以前有過沒有?

若是一直碰不到人,也沒人來找她,那怎麼辦?

她正回憶著剛才走過的景致,慢慢尋找著出路,忽然瞧見一旁的假山,頓時有了主意。

古人雲:“登高而招,臂非加長也,而見者遠;順風而呼,聲非加疾也,而聞著彰。”就是啊,站得高才能看得遠,等她爬上那高處,自然就知道出路在哪裡了!

慕容襄挽起衣袖,將衣襟下擺一把撈起來,紮在腰上,順著那假山邊上又窄又陡的小道,手足並用,一步一步爬了上去。

好不容易,撐上頂端的一處山石,顫顫巍巍站了上去,還沒來得及向四周看上一眼,就聽得身後的下麵有人沉聲喝道:“誰?站在上面做什麼!”

哦,真是失算,只想著站高望遠,不曾想到這裡是戒備森嚴的皇宮啊,若是被宮中侍衛當做刺客,亂箭齊發,那可就糟了,她不想當刺蝟啊!

慕容襄嚇了一跳,趕緊往後面退去,手忙腳亂之際,腳下不慎一滑。

“媽呀——”她未能抓住山石,從那高高的假山上直至跌了下去!

死了,死了,她緊閉雙眼,等待著那著地時的重響與劇痛……

咦,這地面怎麼是溫暖的,並不堅硬,手掌撐住的地方,還怦怦有聲?

她疑惑的睜開眼,呀,她竟然倒在一個陌生男子的懷裡,她的小手還抵在對方的胸膛之上——那人的心,怎麼跳得如此之快,亂七八糟的?

“哦,那個,對不起,我沒想到會掉下來……”她垂著頭,面上一紅,剛一落地,忙把手移開。

不料,一雙大手伸了過來,竟將她的小手緊緊包在掌心!

慕容襄訝然抬頭,只見眼前的男子甚是年輕,眉目挺秀,氣宇軒昂,眼光專注而溫柔地盯著自己,唇邊淡淡含笑,卻如春水宛然流動,令人舒暢而又眷戀不已:“子非,這就是你給我的見面禮嗎?”

“霽雲……”她只愣了一下,便低低喚了一聲,幾乎要落下淚來。這個樣子的他,才是她心目中的霽雲哥哥啊,記憶中那溫潤如玉的少年,與眼前清爽脫俗的男子,終於重合在一起!

軒轅霽雲應了一聲,並不言語,只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慕容襄任憑他上下打量,心卻是跳得飛快,心裡的某個角落竟有著小小的歡喜。

在南棠,自己總是否認著娘親的猜測,如果不是這回見面,她都不知道,當年的少年殿下在自己心裡,已經印下了深刻的痕跡;原來自己,竟是遠比想像中,更加思念他——

怪不得先前她總是心不在焉,怪不得她會有意無意滯留園中,怪不得昨晚夜不能寐……卻原來,所有的惶恐不安,皆是為了今日此刻與他的相逢啊!

“我的子非長大了,小小仙童變作神仙公子了!來,讓我好好看看你!”軒轅霽雲把她拉到陽光底下,小心翼翼捧起她的小臉,仔細端詳著她細緻精美的五官,雙手輕撫著她的臉龐:“著皮膚還是和當年一般細滑,比上等美玉的質感還好!”

他的臉越來越近,幾乎可以感覺到那溫溫熱熱的氣息,他的一隻手,勾住她美好的下巴,另一隻手觸到她的髮際……

他要做什麼?要吻自己嗎?但是兩個男人抱在一起親吻的話,別人會不會說是離經叛道?兩個男人?等等,她現在是男人啊!

慕容襄一把將他推開,怒道:“霽雲,你做什麼?”

“怎麼不喊霽雲哥哥了?”他又過來一步,手裡念著一片柳絮,當著她的面輕輕一吹,飄落不知去處:“別動,你頭髮上還有!”

原來他只是幫她弄去頭髮上的柳絮,並不是要輕薄與她,卻是她會錯意了!

“咳,咳,”慕容襄面色大窘,連忙輕咳兩聲,說道:“霽雲哥哥那是小孩子叫的。我現在時大人了,自然是叫你名字了。如果你不喜歡,我叫你三殿下就是了!”

軒轅霽雲淡淡一笑,拉住她的手:“我自然喜歡你叫我霽雲啊,比叫霽雲哥哥還喜歡!來,再多叫幾聲給我聽聽,讓我習慣下……”

本事不願意的,但看著他清亮的眼神,她還是心軟了。

“霽雲……”她柔聲喚道,聲線低沉而磁性。

他聽得分明,眉頭微皺:“……子非,你的聲音和我想像中不一樣,你小時候聲音那般甜美清脆,現在怎麼一下子變那麼多?”

慕容襄白他一眼,挺了挺胸膛:“我早就變聲了,我現在已經是堂堂男子漢啦!你懂什麼,女孩子就喜歡我這樣的聲音!”

“男子漢?哈哈哈……”他放聲大笑起來。

笑了好一會兒,他才在她的怒目而視下收住笑聲,牽了她的手,湊身過去,附在她耳邊低低說道:“我說子非,你今年都十六歲啦,有了喜歡的女子沒有?那個,開過葷沒有啊?”

開葷?什麼意思?

她怔怔望著軒轅霽雲似笑非笑的神情,忽然明白過來。

這個登徒子!臭流氓!

她滿臉通紅,甩開他的大手,厲聲斥道:“多年不見,說話越來越不正經了,我不跟你做朋友了!以後咱們各走各路,你千萬別在人前說認識我!”

軒轅霽雲長臂一伸,將她一把抓了回來,討好道:“好了,子非,我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啊!是我說錯話,跟你開玩笑,你不要介意!”

“走開,我不要理你這個……”這個,這個什麼呢?男子與男子之間,說這樣的話應該是很正常的吧,可她是女子,他跟她說這樣的話,真是很過分,在占她便宜呢!但是,他並不知道她的真實性別啊,所謂不知者無罪,不是嘛?

見她掙扎的有些猶豫,他上前一步擁住她的肩,推著她朝前走去:“好了,好了,不生氣啦,走,我帶你去我的地方,我有好多話要給你說,還有好多東西要給你看,我們分別多年,好不容易見面,應該高興才對啊,看你,還皺著眉撅著嘴……”

“不行啊,我要留在御花園等皇上呢,萬一他回來見不到我,要生氣,會治罪的!”

“我路上正好碰見,已經給父皇說了,父皇已經答應,今日你接下來的時辰是我的,我們好好待會兒,等天黑我再送你回去!”

天黑?不行啊,若塵還在宮外等她呢,久久不見她出去,一定會擔心死,一想起那張冰山一樣冷酷的臉,她就心裡打顫啊,可是怎麼跟霽雲說呢?他是那樣興高采烈!

讓若塵多等會吧,她與霽雲真的是太久太久不見了啊!

一路走著,慕容襄總算把眉頭舒展開了,臉上也逐漸有了笑意。

“子非,我跟你說句實話,你可別笑話我……”軒轅霽雲瞟她一眼,小心翼翼說道。

慕容襄哼了一聲,隨意答著:“說吧,什麼話?”

他側過頭來,悶聲說道:“是關於那個開葷的事……”見她又瞪著他,他忍了笑意,壓低嗓音:“其實,我也還沒有開過葷呢。”

“誰信啊?你都那麼老了,恐怕兒子都有了吧?”這個朝代的男女都很早婚不是嗎?尋常富紳都是三妻四妾,生在帝王家,不更是妃嬪多得不計其數!

“子非,”他停下腳步,直視著她,正色說道:“你怎麼不信我啊?我從來不曾騙過你,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最近幾年我母后身體一直不好,我經常陪她去寺裡吃齋頌佛,因為這個,我實在不願意去想那些兒女情長,父皇好幾次想指婚給我,都沒能如意……我沒有娶過親,自然就沒開過葷,這是實話!”

“你大我那麼多,還不娶親,都成了老男人啦!”慕容襄嘻嘻笑道,心裡卻隱隱歡喜。

兩人都一路說笑著,出了這個宮門,進了那條甬道,那些太監宮女遠遠見了,都是一陣驚奇,這個俊逸清雅的少年是誰啊,真比女子還美,又跟三殿下如此親密,很少見三殿下這樣開懷大笑呢!

“到了,這就是我的梅園!”軒轅霽雲一指前方。

遠遠嗅得一陣花香,味道清淡,慕容襄呆了一下,歡叫一聲,奔進園子。

只見整個園子裡,那種滿了晶瑩素潔的白梅,此時正值花期,清豔盛放,比當年鏡花水月的白梅還更多,還更美!人在其中,不知今夕何夕,只仿佛置身仙境。

她走近幾步,立于梅樹下,撫摸著點點花蕊,一時意亂情迷。

只聽的軒轅霽雲在背後歎道:“子非,這些年來,我每每想到你,印象最深的,總是你當年在鏡花水月的白梅樹下對著眾人那一笑……”

那一笑啊,傾國傾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27:42

第五章 春雨曉寒

“霽雲……”慕容襄轉過頭去,聲音有些哽咽,那滿樹的潔白花瓣,隨風搖曳,卻都不及眼前男子誠摯坦蕩的眼神來的動人心弦!

“不是說自己是大人了嗎?怎麼還哭鼻子!”軒轅霽雲好笑道,修長的手指伸了過來,輕輕拭去她眼角那一點晶瑩,另一隻手順勢握住了她的小手。

慕容襄有絲矛盾,稍微掙扎了一下,卻被他握得更緊。

“子非,為了這一天,我已經等了十年!你知不知道那是一段多麼漫長的歲月,無數個枯燥煩悶的日日夜夜……”他幽幽歎道:“我在皇宮裡面,其實是寂寞得很,唯一的慰藉,就是時刻數著日子,盼著你來!”

哦,她倒是沒想這麼多呢,因為前世見多了深宮恩怨的劇本,對於入宮的事情,其實是好玩的意味比較多一些,卻沒有太多的憧憬。

“子非,答應我,這回來了,咱們就不要分開了,好不好?”他鬆開手,改為握住她的雙肩,雖是詢問,語氣卻隱隱帶著堅持:“父皇已經在考慮將你安插在朝廷任職的事情了,你有什麼打算?”

“霽雲,朝堂一入深似海,你不知道,我一向崇尚自由,無拘無束,實在不喜歡那些官場上的勾心鬥角,不習慣皇宮大內的繁文縟節!這回見到皇上和你,我其實很是惶恐,越來越不知道如何與你們相處了……”經過這一年來四處遊歷的生活,她才發現,原來自己真正喜歡的,並不是得享這異世的榮華富貴,不是做那朝堂之上指點江山的人物,而是自由自在馳騁於浩瀚天地之間……

如果當初,沒有那神算老人的臨終遺言,沒有在鏡花水月遇到皇上他們,她的人生,是不是就會大大地不同呢?

“子非……”軒轅霽雲沒想到她會這樣說,一時眉頭緊皺:“我只是一個普通皇子,與世無爭,我們之間不存在君臣之禮,仍舊是以前那樣,你不要因為身份的緣故而疏離我!至於父皇那邊,他對你一直是寄予厚望,若是你這個時候突出不願在朝為官,輔佐江淑娜,恐怕有些麻煩……”

慕容襄淡淡一笑:“你放心,做事有始有終,這個道理我還是明白的。既然我當年答應了皇上,自己定下這十年之約,便再是心裡後悔,也要履行諾言,盡力做到最好!”只是,這在朝的時日,不會太長,到時她自會把握時機,悄然隱退,繼續她的異世之旅!但是這個話,心裡明白就好,那是不能給眼前人道出的。

軒轅霽雲聞言,寬心而笑,目光閃爍著。忽又問道:“子非,你最近經歷了些什麼遭遇?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沒有啊,我哪有事情瞞你!”話雖如此,心裡卻是有些底氣不足,不敢看他的眼睛,也不知他影射何事。

“為何你一出北錦城不久,就失了訊息!若不是母后身體不好,我早就自己來找你了……”

慕容襄吃了一驚,照他話裡的意思,難道是……

“怎麼,阮慎言他們還沒回來向你覆命嗎?”她心中一緊,這個問題早該問了,都是自己不好,就只顧著說別理、話重逢,都忘了還有那一大幫子人了!那就都是她的家人和朋友啊!

見他蹙眉搖了搖頭,慕容襄驚跳了一下,著急拉著他的手臂:“霽雲,他們,還有我的幾個家人,我們走散了……他們一路護我,如今也是因為我而失蹤,你幫幫我,再派人去好生查找,暗地裡放出我已在京城的消息,好不好?”

軒轅霽雲攬住她,柔聲安慰著,向屋內走去:“子非,別著急,我的人,當年都是千萬人中選出來的,要相信他們的能力!我已經加派人手去找了,應該沒事的!哦,”他走到門口停下來,深深看著她一臉愁容的樣子,“子非,我在想,如果哪一天,我遇到什麼事情,你會不會也像現在這樣著急不安?”

慕容襄瞥他一眼,心中正是煩悶,沒好氣說道:“我才懶得理你,讓你自生自滅去!”

“子非,我說真的!”他皺起眉頭:“你只擔心別人,對我就不聞不問?真是個狠心的小東西!”

慕容襄只好牽住他的手,無奈答道:“你皺眉的樣子好醜啊,還是笑起來好看些。好嘛,好嘛,你今後如果有事,不管你在哪裡,我都單槍匹馬前來救你——不過,我好像到現在為止,還沒學過騎馬!”

軒轅霽雲哈哈大笑,將她拉進屋中。

這是一間佈置得十分清幽雅致的屋子,窗幔低垂,紗簾舞動,傢俱皆為青竹製成,隱隱透出竹子清香,顯出獨特的韻味。

墨色的案幾上,一架古琴擺放的端端正正的,旁邊是幾卷曲譜樣的物事。

慕容襄走過去,隨意拿起一卷翻了翻,果然,全是古琴曲譜!

“漱玉集,玲瓏策,暗香,千機……”她面露詫異,一卷一卷翻看著,念著卷名,竟然都是流傳民間的珍本!一卷難求,他這裡卻收集了這麼多!

慕容襄抬起頭來,歡喜說道:“霽雲,你從哪裡找來這些好東西?師父見了,一定高興的要瘋掉!”

軒轅霽雲微微笑著,看著她興奮得小臉紅紅,雙眸清清,只覺得這些年的辛苦真是沒有白費:“你不管我怎麼得來的,先試試這琴,談個曲子給我聽聽,我來幫秦先生檢查下你的功課!”

慕容襄依言坐下,想了想,便按弦撥動,彈了那首當年在鏡花水月那座小山上,自己和他一同隱在樹後聽得琴絕先生秦浪彈奏過的《百鳥朝鳳》。

軒轅霽雲閉上眼,聆聽著那清越琴聲,起初只是悠揚,而後逐漸空靈肅穆,浩蕩如天,大氣磅礴,隱隱有著召喚之意。

窗外傳來細微聲音,他茫然睜眼,卻見慕容襄欣然含笑,側頭看去,只見不知何時,已有數只鳥雀飛了進來,落在臺上地上,有的站立不動,有的卻是朝著操琴之人飛來。

隨著琴聲,更多的鳥雀振翅飛了進來,或在兩人頭等盤旋,或立在足面肩頭,或隨聲翩翩起舞……

慕容襄沒有秦浪那樣高深的定力,這個曲子也是第一次彈,彈得隨心所欲,想到哪裡就是哪裡,並無固有格局,彈到中途,被一片鳥羽拂在臉頰,惹得她忍不住笑出聲來,動手去摘,琴聲戛然而止。

她也不強求,站了起來,笑嘻嘻看著軒轅霽雲:“這個曲子我並不熟悉,彈得還不壞吧,可以入耳不?”

“子非,”軒轅霽雲的聲音有著壓抑不住的驚喜與震撼:“你的琴技簡直都追上秦先生了,實在太出眾了!但是和秦先生當年所奏之曲相比,又有著別樣的韻味……”那不同之處在于,秦浪的琴聲只是隱有王者之氣,而子非,她的琴聲更加舒展大氣,儼然就是君臨天下的感覺!

君臨天下?想到子非的神子身份,他有些愕然一驚。

不錯,子非的琴聲,稍懂音律的人,比如他,都能聽出那種君臨天下的感覺,但子非自己卻渾然不知,還一直強調不喜朝堂,崇尚自由……還好,只是他一個人聽到,到不礙事!

想到這裡,他面容一整,嚴肅說道:“子非,這個曲子,以後不要在別人面前彈奏了,尤其是在我父皇和太子哥哥面前,此類的琴曲都不可再彈!”君王之心,最是難以琢磨啊,即使是他的親生父皇與皇兄,他也不能冒這個險,讓子非受到無謂的猜忌!

慕容襄愣了一下,想著自己方才彈奏時的心境,有些醒悟,難道自己在操琴上面的修養又大大提高了嗎?自己不過是想著那“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境界,隨意彈奏,心中所思所想之地,卻是那天風浩蕩的泰山之巔,不由自主生出豪情萬丈,異世又如何,女子又如何,她一個弱女子,卻偏生要在這異世,創造一段光芒耀目的人生!

難道眼前之人,竟聽出了這樣的意思?還有所誤會?

“霽雲,我不過是彈琴的時候,突然想到那高山大海,心生感觸罷了,沒有別的意思,你別亂想!”她正經解釋道。

“大海?那是什麼?”軒轅霽雲奇道。

哦,她竟忘了,這是一個架空的朝代,一個全新的大陸,四國之外,是內陸還是大海,恐怕還沒有人知道,他所讀到過的地理典籍上也沒有任何記載!自然,這裡的人,是沒有聽說過,也沒見過大海的!

她摸著頭,尷尬笑了笑:“大海嘛!就是比江河湖泊都要寬廣壯闊的多的水域,顏色是蔚藍色,或者是碧綠色,但是水是鹹的,不能喝,它平靜的時候特別美麗,但是一旦遇到大的風暴之時,驚濤駭浪,翻天覆地,足以掀翻最大的船隻……”

軒轅霽雲茫然點頭,似懂非懂:“子非,聽你說的這麼好。哪裡可以看到大海呢?”

“也許在這四國之外遙遠的地方,遠的不可想像!”慕容襄有些動容,是啊,天地之大,未知的地方還太多了,不知以後是否有機會去親身考察一番?

軒轅霽雲聽得自是一臉神往,看看眼前清雅出塵的少年,心裡有著滿滿的驕傲,這普天之下,能和子非做朋友的,恐怕也沒幾個吧!不知自己在他心目中,是不是最特別的呢?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只覺得久別重逢,說什麼都有趣,說什麼都歡喜。

不知不覺,天色暗淡下來,起風了,不一會兒,淅淅瀝瀝的小雨下了起來。

慕容襄抬頭看了看天色,站了起來:“好啦,我該回去了,我們下回再見吧!”

軒轅霽雲急忙拉住她:“子非,是我不好,只顧和你說話,忘記了時辰,早過了用膳的時候啦!你別急著走,我這就叫禦膳房送來,我們邊吃邊說,今晚你就不要走了,我們秉燭夜談!”

見鬼的秉燭夜談!她現在最怕就是這個,誰不讓她回去寬衣解帶爽快休息,她就跟誰拼命!

“不行。我回去還有事情!再說了,這皇宮之中,隨便留人住宿,怕是不好吧?”她斷然拒絕道。

“沒事,我自己的地方,自然是我說了算,大不了明日再向父皇稟明情況,說我硬是要留你……”他突然有了一絲猶豫,前段時日刺客的事情還沒了結,此時留子非在宮中,會不會有什麼危險?自己的人,又盡數不在身邊,若是真有什麼事,子非的安全……子非,那樣纖弱的人兒啊,不論如何,至少這個時候,他不能冒這個險!

“好啦,我真的要走啦!我們日後聊天的時候還多,不急在一時,是不是?”慕容襄又看了看屋外,見得雨點小了些,拉了他就要朝外面走去:“霽雲,我不認識路,你送我出宮門啊!”

“也好,我明日出宮去看你!”軒轅霽雲歎了口氣,又要分開,心裡總是不舍的,但是想到以後同在一城,日日都可以見面,又是滿心喜悅。

方才在園外摒退了所有宮女太監,卻不曾想到天會下雨,此時此地也沒有事先預備雨具,這樣長的一段路,自己是沒有什麼,可是子非身子這樣單薄……

他想了想,脫去身上的外衫,披在慕容襄頭上。

“哎,霽雲,你做什麼?這麼小的雨,我不用啦!”她叫著。

“別動!”他把她拉近身邊,仔細包裹住她的頭部,只露出一張小臉:“好了,走吧,我送你出宮去!”

門外斜風細雨,也沒有什麼人滯留屋外,軒轅霽雲擁緊了她,穿過一條又一條甬道,抄近道朝宮門方向走去。

慕容襄只覺得他的手臂緊緊攬住她的纖腰,他的身軀也是跟自己貼的幾乎沒有一絲縫隙,男子身上的熱度和氣息傳了過來,惹得她一陣又一陣的清顫,心亂如麻。

“子非,你冷嗎?”他感覺到她的異樣,以為是因為不勝寒意,停了腳步,將她拉到一處屋簷下,再一摸身上,已是沒有衣物可以再脫下來。

又見她打著哆嗦,他張大雙臂,不假思索將她抱在懷裡。

“霽雲,你……”慕容襄大吃一驚,在他高大身軀的圍繞下,她更顯得纖巧無助,天哪,他們兩個,怎麼能這樣!

“我們在這裡站一下,避下雨,你身體單薄,讓我給你溫暖下,不然回去要生病的!”他自顧自說著,下巴抵住她的額頭,暖暖的氣息吐到她的面上……

天哪,靠在他的懷裡,她竟然舒服得想就這樣睡去!

“子非,你身上的味道真好聞,居然是淡淡的香氣!”正恍惚著,忽然聽得他低低說道。

“我最近一直在喝藥,那是藥草香味!”她回過神來,趕緊說著,使勁將他的身子推開:“霽雲,現在雨小了,我是真的要走了!”

軒轅霽雲笑了笑,沒有再挽留,握緊她的手,依言送她到了宮門處。

“好了,我的轎子就在外邊,我走了啊!”慕容襄接過宮門口侍衛遞上來的油傘,扯下頭上的衣服拋還給他,揮了揮手,疾步走出去。

“我明日出宮來看你!”他在背後喊著,聲音消失在慢慢關閉的宮門之中。

慕容襄走出幾步,眼前青光一閃,只見一身濕透的莫若塵面色如冰,直直望著自己,開口喚道:“公子,你終於出來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29:30

第六章 驚天噩耗

“若塵!”慕容襄心裡一驚,奔了過去。

她將傘撐到兩人頭頂上,微微踮腳,想也沒想,就用衣袖去擦他臉上的餘地:“你就不會找個地方躲雨嗎?真是,再怎樣也不該站在這裡淋雨啊!若是我一直不出來,你難道一直這樣傻等嗎?”

莫若塵面色舒緩下來:“我怕公子出來找不到我……我身體好,這點雨不礙事!卻是公子自己,衣衫單薄,趕快上轎去吧!”

慕容襄聽他這麼一說,知他內力身後,於是點了點頭:“下次可不許這樣了!”

回到客棧,劉掌櫃已經在門口等候著,見他們過來,趕緊撐起大傘迎了上去。

“公子怎麼才回來?我眼見下雨,擔心得不行,快快進屋去,我已經叫廚房準備了姜湯,還有熱乎乎的飯菜!”

慕容襄看著客棧裡有人,不敢太大聲,只低低笑道:“皇上太吝嗇,都沒招待我吃頓飯,我們都餓壞了啊!劉掌櫃,麻煩叫人把飯菜送到房裡來吧!”

“是,公子。”劉掌櫃退了下去。

進得屋中,慕容襄看著微微有些濕意的外衫,伸手脫了下來,找了一件乾淨的重新換上。

轉頭去看莫若塵,他站在屋中央,只關切看著自己,一動不動。

“愣著幹嘛,還不快去換衣服!你要是生病可,還不得傳染我啊!”她嗔怒道,語氣不怎麼好,卻是掩飾不住濃濃的關心。

莫若塵心裡一熱,也將身上的濕衣脫了下來。

咦,他竟然只穿了一件單衣,這一脫,便是上身赤裸,露出精瘦健壯的胸膛!

這個若塵,身材還真不錯,寬肩窄臀,麥色的肌膚,還有糾結的胸肌……

慕容襄忍不住又多瞧了兩眼,這才心滿意足,偷笑著背過身去,走到一邊去取東西。

再轉身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換好了衣服,眼睛望著她,等她發話。

“坐下!”她走過來,命令道。

她聽得發話,雖不知她要做什麼,仍是尋了凳子,老老實實坐了下來。

一張軟軟的帕子飛了過來,罩在他的頭頂上。

“公子,我不用……“他還沒說完,慕容襄已在背後解開他的濕發,輕輕拭擦起來。

古代真麻煩,這男男女女留那麼長的頭髮做什麼?若是在前世,剪個平頭,又精神又好看,洗了之後,隨便弄幾下就幹了,好方便的!

“公子……“莫若塵未料到她回如此動作,只顫顫喚了一聲,身子僵硬,不敢動彈,隱於袖中的大手也已緊握成拳!

“這一路上,都是你照顧我,我都不知如何回報了。這一回,就讓我來照顧你吧!“慕容襄微微一笑,繼續著手上的動作,不知為何,心情大好。

“若塵侍候公子,那是天經地義的事,公子這樣,若塵真是,真是……“他呐呐說道,有些不知所言。

“什麼叫天經地義?”慕容襄瞪他一眼,正色說道:“我早說過,我們之間絕不是主僕關係,而是……“而是什麼?親人?朋友?似乎都不對!一時也想不出來一個恰當的詞來形容,她一揮手:“反正我們是不同尋常的關係,自當相互照顧扶持,你以後一定別再把自己當作下人了!”

莫若塵眼中迷惘,只默默想著心事,任憑她在他頭上輕抹慢揉著。

門外有人敲門,慕容襄應了一聲,卻是那劉掌櫃帶人送飯菜和姜湯進來。

“放桌上吧。”慕容襄淡淡說道。

“是,公子。”那劉掌櫃見此情景,也不吭聲,指點著小二將食物放在桌上,自己垂手立於一旁。

“有事嗎?”慕容襄停下動作,將帕子拋給莫若塵,自己都了過來,在桌前坐下。

劉掌櫃抱了拳,弟弟說道:“公子,今日有北錦的客人住店,說起北錦最近發生的一件大事來……”

大事?慕容襄一啪大腿,一下子站立起來,口中叫到:“清平山莊!”

她暗罵自己糊塗,當時從北錦出發時,就覺得沒對,還說自己要早想對策,以對抗那股神秘勢力,後來太多變故,竟將這事給忘了!現在都傳到京城來,那一定是後果十分嚴重了!

劉掌櫃大吃一驚,公子真是神仙下凡,料事如神啊,自己才剛提到北錦,他就知道是清平山莊出事了!

“現在風家如何?還剩下多少產業?”慕容襄重新坐下去,皺眉問道,心中猜測,只怕是去了三分之二不止!

“回公子,據說,是蕩然無存!”劉掌櫃聲音不高,卻的驚得慕容襄身子一顫!

“怎麼可能!”就算是朝廷出手,也不至於如此徹底啊!要知道,風家那麼大的商業旗艦,那麼深厚的根基,風家幾代人不是傻子,隨處掩些錢財,做些手腳,也是想都不敢想的財富啊!怎麼可能被別人連根拔起!

“稟報公子,根據那些客人所說,再聯想到最近各地的商隊進出貨物的走向,這消息的可靠性,應該八九不離十!”劉掌櫃稟道:“風家的聯營牧場,各地錢莊,冶鐵工坊……而今都易了主,新東家姓黃,據說從沒在人前露過面!”

“黃?”黃,就是皇嗎?真是軒轅皇帝做的手腳?帝王真是想像不出的厲害啊!

慕容襄歎了口氣,這風家的下場,實在是前車之鑒啊!好在自己當年看得明白,早有防備,只情願居於人後,隱藏鋒芒,不至引得帝王的疑心與不安,但是現在風家一倒,若那新崛起的黃氏背後主使真是皇帝,那麼慕容世家就被推到了人前了!

“有沒有風二公子的消息?”風燦堂她是不想過問的,多行不義必自斃,真的什麼,那也是報應!大禦庭,她就不能不管了,唉,早知如此,當時她離開北錦時,真該讓他隨自己同行,免得他留在北錦,跟著傷心,畢竟也是他的祖輩留下的家業,就算被那不仁不義的大哥獨享,在他心裡肯定也好過被外人吞食霸佔啊!

劉掌櫃搖了搖頭,惋惜道:“據說那風莊主四處求助無門,各方債主又齊聚相逼,眼看著祖先辛苦創立的大片家業付之一炬,氣急敗壞,乃至癲狂,最後帶著兩位夫人關在房中引火自焚!唉,只可惜好好的一個清平山莊,一大片房屋,被燒得面目全非,幾成廢墟,混亂之中,風二公子因為兄弟情深,沖進火場救人,就再也沒出來……”

話未說完,只聽得啪嗒一聲,慕容襄剛端到嘴邊的湯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說風禦庭,他死了?”她臉色慘白,喃喃自語道,聲音猶自發抖。

風禦庭,那個象朝陽一般俊朗耀目的男子,那個眼瞎多年暗自隱忍的男子,那個奇門八卦無所不精的男子,那個為情所困心傷吐血的男子,那個暗夜酒醉強吻自己的男子……那個惹得自己氣他恨他又憐他的想他的男子,他死了?真的死了?

“公子……”劉掌櫃見她神情呆滯,一動不動,輕聲喚道:“如果沒有什麼吩咐,我先下去了?”

慕容襄如夢初醒,喊住他:“等等,我馬上寫一封信,你立即找最妥當的人,以最快的方式,送到西頤城外的石礬山明月寨去,叫二寨主周易親收!”

風禦庭,她還沒幫他治好眼睛,他還欠她那麼多人情,他怎麼可以就這樣死了!u他的天妒英才,去他的英年早逝,她不能接受,也無法相信!

按住發痛的額頭,仔細一想,這事實在古怪蹊蹺,但她已身在京城,又要雖是覲見皇上,無法親自前往查詢事實真相,只好請周易他們幫忙,他們是認識風禦庭的,對他也是感激在心,自然會盡力去幫她調查真相,所謂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否則,她一輩子都無法安心!

她目光轉向莫若塵,後者聽得她方才說話,已準備好了紙筆。

慕容襄走了過去,立于暗記邊上,穩住心神,寫下寥寥數語,等到墨蹟稍幹,就裝好封上,遞給劉掌櫃:“事關重大,務必妥善安排!”

劉掌櫃默然接過,行了禮,奔出門去。

事關重大,事關重大!

公子那一聲,說的輕緩,卻是十分慎重!

從來都是風輕雲淡,無所畏懼的公子,第一次在人前控制不住情緒。剛才,他分明看到公子握筆是手在發抖!這個風二公子,到底是怎麼人,能讓公子如此揪心!

想到這裡,手中的信逾有千斤,他吸了一口氣,加快步子,奔下樓去。

慕容襄望著一桌子飯菜發呆,知道莫若塵將筷子塞到她手裡。

“公子,吃飯。”他的語氣平靜得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慕容襄抬頭看著他,這才發現自己已是滿臉淚痕,視線模糊不清。

“若塵,我不想吃了!”她站了起來,踉蹌著,往裡屋走去。

這一夜,過得十分漫長。

她似乎抱著枕頭莫名哭了一場,到了半夜,次啊昏昏沉沉睡去,睡得極不安穩,手足冰涼。

風禦庭,這該死的登徒子!

人家都說,禍害千年在,他看起來實在不像短命的樣子啊!

怎麼那樣傻,眼睛都瞎了,又沒有武功,一個文弱書生,還沖進火場救什麼人呢!

他是去救風燦堂,還是去救其他什麼人啊?

就算是水靈兒,那個讓他今生不再另娶的女子,他也用不著這樣以身犯險,以命換命吧!

難道這就是那,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嗎?

傻瓜,真是傻瓜!

她又翻了個身,睡得身心俱疲。

遠遠的,好像有人在歎氣,那長長的一聲喟歎,惹得她在睡夢之中,都一直在想著,歎氣之人,那眉頭緊鎖的模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31:05

第七章 做客韋府

因為想著風禦庭的事,一連幾日,慕容襄都是茶飯不思,鬱鬱寡歡。

後來想到他精通奇門八卦,感官敏銳,即使沖進火海,說不定也沒那麼糟糕,況且給周易他們也去了信,已經做了安排,念著一句吉人自有天相,總算心情好了些。

也不知周易他們是否收到了快信,正派人加緊查找,上天保佑,千萬不要有什麼事,不管他人如何,只希望他自是平安無事,一切只是虛驚一場!

那日軒轅霽雲說過第二日來看自己,不知為何,也沒見人影,想著他的特殊身份,再加上另有擔心之事,她也不在意,順其自然。

至於皇帝那裡,自從見了一面之後,便是悄無聲息,她才不相信皇帝聽進了那番話,真的隨她自由行動,,這樣的平靜想必不會持久,只怕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了!

每日便是足不出戶,找來京城各商行店鋪的掌櫃管事們,聚在天然居之中,開會議事,詢問瞭解這一年多來的經營狀況,順應形勢,及時規劃和調整近期遠期目標,再分解執行。

值得慶倖的是,她多年來一直注重人才的培養,現在已經初見成效。在她出門遊歷這一年來,慕容世家的商業期間一直有序發展,既不冒進,也不滯後,正合她的心意,她這個甩手老闆,真是做得十分輕鬆!

談完事情,眾人聚在一起又喝了一會兒茶,用了午膳,才一一散去。

“外面正是春暖花開,公子怎麼不出去走走啊?”劉掌櫃因為慕容襄長住客棧,方才又在眾人面前稱讚他對客棧管理有道,不禁心情大好,過來殷勤說道:“好在公子是春季才來,若是早來幾個月,那可不好,今年臨域的冬天那真是天寒地凍,冷得人直跳腳啊!”

臨域的冬天,很冷?

哎呀,她竟忘了,此次來京城,還有別人的重托呢!

冬天都已經過完了,大娘給大姐帶的冬衣,還好好地方在她的行囊之中!

也難怪,從小自己和大姐都不親近,不管自己怎樣努力,兩人的關係始終熟絡不起來,這回到了京城,經十一點沒想起來,自己在這裡,除了自家的生意之外,還有一大家子親戚在此!

“劉掌櫃,我問你,平日裡我大姐和大姐夫他們來不來客棧啊?到不到其他商行呢?”在此住了幾日,也沒他們過來啊。

“大小姐幾乎不來的,大姑爺有時也帶朋友來住店,我是按公子定的規矩,每次給個六折價錢,基本上也沒欠過帳,其他的商行大致情形也差不多!”劉掌櫃稟道,心想公子這規矩定得好,就算是自家姑爺,住店吃飯也是要付帳的,公私分明,也免得一年到頭盡是些呆帳壞賬,入不敷出!甚至是公子自己入住天然居的起居費用,也是一來就言明要日日記帳的,做好登記,將來統一在南棠總行實報實銷!

慕容襄滿意點頭:“劉掌櫃,你做得很好。對了,給我說說我大姐夫家的地址,我等下去看看我大姐!”

那劉掌櫃很是仔細,認真畫了地圖,表明方向和所在街巷。

慕容襄坐在轎中,莫若塵一路隨行,按圖索驥,也不怎麼費勁,就找上門去。

這孟家,主要是做珠寶和脂粉生意,現在在京城也是有名的商賈,府邸也是修建得十分氣派。

敲了沒幾下,一名青衣家僕出來開了大門:“你們……”一見慕容襄的風采,隨意的問話到了嘴邊,也變為恭敬相詢:“請問公子找誰?”

“這位小哥,請問孟家大少爺在家沒有?”慕容襄抱拳問道。

那人皺起眉頭:“在,不過,我家少爺有要事,正要出門去!”

“孟洛,門外是誰啊?”說話的聲音有點耳熟,但見一名青年男子衣著光鮮,神采飛揚走了出來,正是孟華昭!

“大姐夫!”孟華昭看清是她,驚喜叫道,大步過來擁住她:“你怎麼到臨域來了?讓我看看,哎呀,多年不見,都長成大人了!”

“唉,一言難盡,我日後再給大姐夫細說吧!對了,大姐夫要出門?大姐在家嗎?”她指了指莫若塵手裡的包袱:“大娘給大姐做的冬衣呢,我是答應了大娘,要親手交到大姐手裡的!”

“真是不巧,你大姐跟她婆婆去城外走親戚去了,下個月才回來,不巧我也正要出門去……”他面上一紅,他要去的地方,可不能帶襄兒去!

“無妨,冬衣先放在府裡,等大姐回來我再來府上拜會吧!”她取了包袱,遞給孟華昭,不在正好,她也是不知道如何與這個傲氣的大姐相處啊!

“也好,也好。”孟華昭舒了口氣,又問了些南唐家中眾人的情況。寒暄一番,再看了看她,忽又問道:“襄兒現在住哪裡啊?要不就在這裡住吧,府裡客房多的是,一家人住在一起也方便,不用跑來跑去的!”

慕容襄連連擺手:“不用,我有地方住,不用麻煩!”她瞥了他一眼,發覺他的眼神頗為著急,有絲古怪,不禁問道:“大姐夫是去哪裡啊?有急事的話,就不用招呼我啦!”

“那好,我要急著去見一位元大客戶,先告辭了,你今日找著了路,隨時來啊!”孟華昭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急急忙忙走開了。

慕容襄見他走得遠了,孟府大門也緩緩關上,方才冷哼一聲,自語道:“男人,真不是個東西!”那孟華昭臨去時的表情,和前世厲楊每回接了不知名的電話,急急離去時的表情,大同小異!唯一不同的是,孟華昭是妻子不在便是如此,而厲楊,卻是當著她的面說謊!

轉頭回去,見到莫若塵不明所以的眼神,知他耳力好,自是輕笑一聲:“若塵,這個話裡的男人,不包括你,和我!”

說著,大踏步向前走去。

真如那劉掌櫃所說,今日的太陽很好,春光明媚,樹梢枝頭亦是綠意縈繞。

“此處離客棧還很遠,公子就這樣走回去,腳會痛!”走了一會,莫若塵忽然說道。

“是嗎?”她笑了笑:“我是個路癡呢,根本沒印象的,你也不早說!不過,多曬曬太陽,強壯筋骨,總是好的!”

轉過一條長長的街道,前方是一大片宅子,院落高大,占地頗寬,卻並不止一戶。

慕容襄走得近了,看清其中一戶的門匾上寫著韋府兩個字,不禁咦了一聲。

眼見旁邊一位老人正擺個小攤逢人叫賣,便走過去,抱拳問道:“請問大爺,這韋府可是當朝大學士韋謙韋大人的府邸啊?”

“是啊。”那老人呵呵笑道,心想這公子長相俊俏,說話有禮,真是不多見啊!

哦,無意之中,竟走到韋謙的家門口來了!

真是風水輪流轉啊,昔日他在南棠三顧慕容家門,才得見自己;今日她是不是也要去叩門求見呢?不知這老頭子記不記仇,會不會也安排些故弄玄虛的家僕婆娘在門口為難呢?

慕容襄背負雙手立於門前,心裡有絲猶豫,這故人,到底要不要見?

“公子,要我去叩門不?”莫若塵在身後問道。

“不用了!”她轉身過來,大步走向他:“我們回去吧。”今天倒早不晚的,也不知韋大人在不在家中,畢竟是朝廷重臣,公務繁忙啊,改日再來遞上名帖專程拜會吧!

兩人正要離去,忽然迎面行來一頂官轎,在慕容襄面前停了下來。

那轎夫剛一掀開簾子,一名身著朝服,滿頭銀髮的老者疾步走了出來。

“兩位,請留步!”他追上慕容襄,仔細端詳著,一把拉住她的手,大喜過望:“子非小朋友,真的是你!多虧我在轎中遠遠看見,要不今日就錯過了!”

“韋大人,別來無恙?”慕容襄拱手行禮道,既然都碰上了,此是天意,就走不掉啦!

“走,去我府裡坐坐,咱們好好敘敘話,讓老夫也好生招待下你!”韋謙拉了她的手,便向府中走去,邊走邊看她,很是得意:“我聽蕭丞相說你住自家客棧,他是親自去客棧請你,才將你邀去覲見皇上。我正在想呢,是不是也想當年在南棠那樣,多跑幾趟,才能見到你?不想你居然自己找來了,看來老夫的面子,比丞相大多了啊!”

慕容襄停下腳步,有點不好意思,抱拳說道:“韋大人,昔日是小子年幼無知,故意與大人開玩笑,大人德高望重,還請千萬海涵莫怪!”

“呵呵,哪裡,哪裡。子非當年年紀小小,就氣度非凡,如今長大成人,更是風華絕代,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韋謙撫須笑道,拉著她走進府邸。

這韋謙雖是當朝大學士,又是昔年的太傅,但一生廉政為官,又生性淡泊,是以他的府邸地方很大,卻處處簡單實用,沒有半點貴氣。

慕容襄隨他一路走來,所見所觀,還比不上普通富商的家世,不禁心生欽佩。

兩人在大廳入了座,有家僕奉上茶來。

莫若塵恪守本分,只在她背後默默站立,她知他在人前習慣如此,歎了口氣,也就隨他去了。

韋謙隨意問些別後情景,慕容襄自是一一作了答,對於自己遊歷過程中遇到的人物,也沒有隱瞞簡單介紹了一番。

“風禦庭?這個名字怎麼這樣耳熟?老夫肯定是在哪裡聽到過!”韋謙皺起眉頭思索著?“唉,老了,真是不中用了,硬是想不起來!”

慕容襄心生惆悵,淡淡說道:“風家的二公子,就是當年丞相在北錦認之為神子的那個少年!”只是,他現在身在何處,是生是死,自己也是不得而知!

“是麼?”韋謙若有所思。

“對了,韋大人,我聽說冷君毅身經百戰,,功勳卓越,在軍中是赫赫有名的少年將軍,不知大人對他熟悉不?”想起皇帝一來就問她對於君毅的觀感,想必也是十分看重。大漢一向重文輕武,講究仁治,能夠出來一位人物,很是不容易啊!

“熟悉啊,怎麼不熟悉,我與他逝去的父親是好友,我是看著他長大的!這小子真不是常人,自幼文武雙全,十二歲入伍,隨他父親冷大將軍征戰天下;十四歲就單槍匹馬深入敵後燒了敵軍糧草,立下赫赫戰功;十七歲做了將領帶兵打仗,英勇無敵,幾乎百戰百勝;二十二歲便已是享譽天朝令外族不敢覬覦的大將軍,官至兵部右侍郎,軍中聲譽僅在兵馬大元帥傅泰之下!也虧了他,這麼多年來,西北邊境上一直平安無戰事!我大漢天朝過去是文有蕭桓,武有傅泰;老夫看啊,現在應該改成文有慕容襄,武有冷君毅了!”韋謙說到這裡,心中暗道,他們還是鄰居呢,兩家一直相抵而住,多年交好,而且正好今日邀了這小子過來吃飯,現在只怕也快過來了吧!

慕容襄低頭一笑,這個冷君毅,果然厲害!改日跟軒轅黃帝好好說說自己關於興辦武舉的構想,就讓他來做這主考官!

正思量著其可行性,忽然聽得背後傳來腳步聲,有人開口喚道:“大人有客人嗎?不知今日的晚膳,是否還有君毅的份兒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31:26

第八章 席間豪賭

慕容襄咋然聽到那熟悉的雄渾嗓音,渾身一震,這來人竟然,竟然是冷君毅!

她並不回頭,只吃驚望向韋謙,但見後者朝自己眨眨眼,拍手大笑道:“子非小朋友,老夫忘了跟你說,這小子就住在我家隔壁,每日下了朝,都要到老夫這裡來找酒喝,蹭飯吃的!”

冷君毅一進門,只見韋謙端坐屋中,對面一白衣少年,因為是背對自己,無法得見容貌,單是那挺直纖瘦的背影,便惹出心底幾分憐惜,隨之而來的,竟是一種莫名的悸動感!

難道,難道……

他立在門口,不敢貿然動作,掌心已生出汗意!

直到聽得韋謙那一聲“子非小朋友”,才終於舒心下來,大步走上前去,拱手行禮道:“韋大人!”

再轉過頭來,欺身上前,目光炙熱,直直盯著眼前淡淡含笑的少年,大手伸過去,握住她柔弱的雙肩,上下打量:“子非,真的是你,你終於來了!”

“哦,君毅,好久不見!”慕容襄只覺得眼前一花,一個身影恍然出現,來人一身清淡素衣,面容英挺,即便不是盔甲在身,也顯得威武十足,正是那九峰山下曾經短暫相處的少年將軍冷君毅!

她只覺得雙肩被他扣得微微生痛,不由得皺了眉頭:“拜託別那麼激動,你的力氣用錯地方啦!”

冷君毅笑了笑,再深深看她一眼,鬆開了手,在她身邊尋了凳子坐下,一臉欣然。

忽然感到身上一陣涼意,抬頭一看,卻是站在不遠處的一名青衣男子,面若冰霜,目光如刀劍一般,直刺自己胸膛!

咦,這人是誰?自己進屋時居然沒有感覺到他的存在!看這樣子,武功可是深不可測啊,看他年紀也不大,竟能夠做到隱在人際,施於人身,真正收放自如,實在是不可小視!

學士府中並無這類能人,唯一的解釋便是,他是子非身邊的隨從!

這個子非,身邊的青年才俊可真不少啊,一個阮慎言,一個風禦庭,再加上眼前這個男子……除阮慎言稍微客氣些之外,個個對自己都是莫大的敵意呢!

“子非莫怪,我們每個人與你重逢,都是歡喜得很啊!”韋謙見慕容襄還撅著嘴,伸手去撫弄肩頭,不禁笑道:“這就是你的魅力所在,也怪不得別人心生激動啊!”

“就是,沒事長那麼俊俏做什麼!”冷君毅欺身過來,附在她耳邊促狹一笑:“看你這身細皮嫩肉的,跟個姑娘家似的,找個機會一定跟我去軍營裡好生鍛煉下!”瞟了一眼青衣男子,毫不意外看到他的眼眸變得更為幽深,他也瞪視回去,若是目光眼神能夠在半空中開戰的話,兩人恐怕再就刀劍相逼了!

慕容襄面色發紅,側頭去看他,但見他臉色凝重,眼睛裡卻滿是笑意,忍不住瞪他一眼,心道這些當兵的,平日在軍營齷齪玩笑開慣了,說話口無遮攔的,真是!

“我可是堂堂七尺男兒,休要拿我的容貌來說事,再說這些混帳話,我就跟你絕交!”她壓低聲音,幾乎是咬著嘴唇說道。

“好啦,好啦,你們兩個也別顧著說悄悄話了!”韋謙打趣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去用膳吧!老夫早餓啦!”

一行去到飯廳,分別入了座。

韋謙的夫人早已過世,兩個女兒也早已成家,是以府中也無其他家眷,只他一人在座。

慕容襄坐了他的對面,冷君毅當然是在她旁邊落了座。

桌上有魚有肉,另有幾碟小菜,菜式並不算豐盈,這樣的一餐,就是在尋常人家用膳,也是常見的,足以見得這位學士大人的生活作風。

慕容襄暗中敬佩,正要舉筷,見莫若塵仍站在她身旁,拉了拉他的衣袖,指著身邊的另一空位:“若塵,坐啊!”

“這位小哥,不要客氣,隨便坐,隨便坐!”韋謙撫須笑道,子非多年不見,還是那樣禮遇下人,真是性情純良的少年!

“子非,你還沒給我們介紹呢,這位是……”冷君毅目光炯炯盯著莫若塵,不知為何,對慕容襄關切的神態很是不爽。

“我的朋友,莫若塵。”慕容襄簡單介紹道,知道若塵久居雲山,不喜歡俗世之中的眾多利益客套,對於他的身份師承也不想多說。

“若塵,坐!”這回是命令的口氣了。
莫若塵看了看她,依言坐下。

“數月不見,怎麼瘦那麼多!”碗裡一下子冒出那麼多菜,卻是冷君毅皺著眉頭,不住給她夾過來。

瘦了?是啊,最近想到風禦庭的事情,的確是茶飯不思,哪能不瘦!

她停住動作,歎了口氣:“禦庭在北錦出了事,沒了音訊……”

“風禦庭?”冷君毅有些詫異,隨即冷哼一聲:“你放心,那傢伙不是你我想像中那樣簡單的,他要出事,倒還真不容易!”單從那日在楊樹林裡的軍營裡與自己拼酒就能看出,一個文弱書生,與自己鬥起酒來,一壇一壇地灌,竟是旗鼓相當,不分高下!若不是後來被軍中弟兄纏住,他還是想跟去看看,這傢伙究竟在做些什麼!

連他也這樣說!也許,真是她自己杞人憂天了,關己則亂,不是嗎?

慕容襄稍微放寬心思,筷子幾動,將自己碗裡堆積如山的菜肴分了一些到莫若塵碗裡:“若塵,我吃不了這麼多,你胃口好,幫我吃些吧。”

莫若塵想也沒想,埋頭大吃起來。

冷君毅見此情形,面容一冷,朝韋謙悶聲說道:“韋大人,不是說有好酒嗎?還藏著做什麼,快拿出來啊!”

“大家別客氣,先吃些菜,老夫有壺上好的梅子酒,正溫著呢,君毅這個好酒之人今朝有口福了!”韋謙呵呵笑道。

正說著,已有韋府的家僕奉上酒來,再為眾人一一擺上酒杯。

“酒鬼,少在我面前逞能!”慕容襄瞪他一眼,伸手擋住他正欲摻上的酒水,又低下頭去吃飯。

“你懂什麼!男人不喝酒,還像什麼男人!”他放下酒壺,拍著胸脯豪邁說道:“醉臥沙場,迎風殺敵,那才是男兒本色!子非,這酒量,那是練出來的,來,我們現在就給你練練!”

慕容襄聞言,連連擺手:“謝了,謝了,我最近事情多,需要保持一個清醒的頭腦!唉,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你就和韋大人喝個痛快吧!”最好喝得你們兩個明日上不了早朝,被皇帝責罰俸祿,也好長個記性,她在心裡一陣竊笑。

“你個膽小鬼,我不勸你了!”冷君毅轉而面向沉默不語的莫若塵:“這位莫兄,要不我們來喝一杯?”雖是詢問,眼神卻是犀利,直覺告訴他,這個男子不簡單!

“我家若塵隨我,不會喝酒的。”慕容襄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

“公子,沒事,我可以喝一點。”不想莫若塵竟站了起來,舉杯迎上:“冷將軍,請!”

了冷君毅瞥了慕容襄一眼,見她猶是一臉詫異,當即站起,舉杯笑道:“莫兄,請!”

兩人一口飲盡,各自落座。

冷君毅也不說話,又給他杯中倒滿。

“若塵,你也跟著發什麼瘋!”慕容襄見他又要端杯,一臉不悅:“我都沒見過你喝過酒的……”

“公子放心,我可以以內力將酒水自指尖逼出!”莫若塵笑了笑,低聲說著,手掌在桌下隨意一翻,一股酒箭自食指指尖射出。

“呀,這麼神奇啊,看起來像是六脈神劍呢!”慕容襄瞪大了眼睛。

冷君毅因為慕容襄擋著,未能看見他的動作,只見兩人垂首淺笑,神情親密,不覺心中煩悶,忽又警醒,自己這回與子非重逢,為何總是心神不定,見不得他與人交好,竟愈發狹隘起來,實在不像平素的性子啊!

難道對這神仙般的少年,自己竟生出齷齪思想了嗎?

他看著身邊清雅少年,不由得心事淩亂,悶不作聲喝起酒來。

韋謙感受到席間的怪異氣氛,呵呵一笑,把話題岔開:“子非,你明日沒什麼是吧,老夫帶你去個地方,好生遊玩一番!臨域城外,有一處鏡湖,風景如畫,美得很啊!”

慕容襄看他一眼:“韋大人是朝中重臣,日理萬機,難道有空陪我四處遊玩?”

“本來是沒空的,不過明日正是百花詩會之日,老夫不才,正是受邀去做個評判!”韋謙說道,對於能做評判一事,顯得十分自得。

“百花詩會?這是什麼?”慕容襄不解道。

韋謙解釋道:“臨域城每年陽春三月,都要擇日在城外鏡湖邊上舉行百花詩會,一共有三輪比試,分別由臨域本地三位德高望重的長者出題,過關數目最多者為優勝。前往參加的,全是臨域知名才子才女!這詩會本是民間人士組織進行,旨在吟詩交友,提高技藝,不想最近幾年詩會辦得越來越紅火,許多達官貴人都饒有興趣前往觀看,真是一年比一年熱鬧啊!”

吟詩?這是她的特長啊!尤其是穿越到這個陌生的朝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隨便念幾句,都會把眾人嚇死。不如去湊湊熱鬧,那真是枉自來此一遭啊!

慕容襄眼睛發光,笑容更是燦爛耀目:“韋大人,請問下,這個什麼詩會有什麼獎金沒有啊?”

“獎金?這倒沒有,讀書人講究氣節,錢財那都是身外之物……”韋謙晃頭晃腦說道:“臨域的少年書生們都是早早報名,經過幾輪篩選,方可參加詩會,能夠在詩會當天亮相,那已經是莫大的榮耀,哪還在乎什麼獎金不獎金的!”

慕容襄轉念一想,擺了擺手:“算了,沒獎金,我不去。百無一用是書生,這種比賽就圖個好玩,沒啥意思!”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還是低調一點好!沒好處費,不如不去,待在客棧裡好好休息,也許皇帝老兒那在想著什麼對策算計自己呢,以後可能空閒的日子不多了!

“這……:韋謙原想她少年天性,肯定是要去看熱鬧的,沒想到她卻斷然拒絕,不禁為難起來,若是子非不去,這戲可怎麼唱?

冷君毅聽了半晌,總算弄懂意思,看樣子是韋大人有意無意極力相邀,但子非卻是見錢眼才開,死活不幹。

眼見韋謙一副為難的樣子,冷君毅心道:“不管韋大人的用意何在,索性幫他一會!

他也不看眾人,只自己端了酒杯,淺抿一口,笑道:“雖然沒有獎金,但蕭丞相、韋大人和我,卻是有賭約在先的!”

“賭什麼?”慕容襄好奇問道,驟然生出興趣。

“賭今年詩會評出的第一才子,究竟能不能三關全勝?畢竟從開辦之日起,就沒有一個人能做到!”韋謙會得意來,順口答道。

“賭注是?”打賭之人,一個是丞相,一個是大學士,一個是大將軍,盡是身居要位,若是拿一般的金銀珠寶做賭注,都沒意思了!

冷君毅看了看韋謙,見後者微微點頭示意,便信口說道:“蕭丞相與我都不相信有這樣的人,而韋大人則是意見相左,我們定下的賭注不是錢財,而是,輸了的人,必須滿足贏者所提的一個願望。只要不違背道義良心,任何願望都是可以的!”

滿足一個願望?呵呵,阿拉丁神燈啊!有意思,實在有意思!

慕容襄仰首大笑:“好,三個人太少了,我也加入這個賭局!我與韋大人同一立場!若是輸了,就滿足你們一人一個願望,我慕容襄說到做到,絕不食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31:58

第八章 席間豪賭

慕容襄咋然聽到那熟悉的雄渾嗓音,渾身一震,這來人竟然,竟然是冷君毅!

她並不回頭,只吃驚望向韋謙,但見後者朝自己眨眨眼,拍手大笑道:“子非小朋友,老夫忘了跟你說,這小子就住在我家隔壁,每日下了朝,都要到老夫這裡來找酒喝,蹭飯吃的!”

冷君毅一進門,只見韋謙端坐屋中,對面一白衣少年,因為是背對自己,無法得見容貌,單是那挺直纖瘦的背影,便惹出心底幾分憐惜,隨之而來的,竟是一種莫名的悸動感!

難道,難道……

他立在門口,不敢貿然動作,掌心已生出汗意!

直到聽得韋謙那一聲“子非小朋友”,才終於舒心下來,大步走上前去,拱手行禮道:“韋大人!”

再轉過頭來,欺身上前,目光炙熱,直直盯著眼前淡淡含笑的少年,大手伸過去,握住她柔弱的雙肩,上下打量:“子非,真的是你,你終於來了!”

“哦,君毅,好久不見!”慕容襄只覺得眼前一花,一個身影恍然出現,來人一身清淡素衣,面容英挺,即便不是盔甲在身,也顯得威武十足,正是那九峰山下曾經短暫相處的少年將軍冷君毅!

她只覺得雙肩被他扣得微微生痛,不由得皺了眉頭:“拜託別那麼激動,你的力氣用錯地方啦!”

冷君毅笑了笑,再深深看她一眼,鬆開了手,在她身邊尋了凳子坐下,一臉欣然。

忽然感到身上一陣涼意,抬頭一看,卻是站在不遠處的一名青衣男子,面若冰霜,目光如刀劍一般,直刺自己胸膛!

咦,這人是誰?自己進屋時居然沒有感覺到他的存在!看這樣子,武功可是深不可測啊,看他年紀也不大,竟能夠做到隱在人際,施於人身,真正收放自如,實在是不可小視!

學士府中並無這類能人,唯一的解釋便是,他是子非身邊的隨從!

這個子非,身邊的青年才俊可真不少啊,一個阮慎言,一個風禦庭,再加上眼前這個男子……除阮慎言稍微客氣些之外,個個對自己都是莫大的敵意呢!

“子非莫怪,我們每個人與你重逢,都是歡喜得很啊!”韋謙見慕容襄還撅著嘴,伸手去撫弄肩頭,不禁笑道:“這就是你的魅力所在,也怪不得別人心生激動啊!”

“就是,沒事長那麼俊俏做什麼!”冷君毅欺身過來,附在她耳邊促狹一笑:“看你這身細皮嫩肉的,跟個姑娘家似的,找個機會一定跟我去軍營裡好生鍛煉下!”瞟了一眼青衣男子,毫不意外看到他的眼眸變得更為幽深,他也瞪視回去,若是目光眼神能夠在半空中開戰的話,兩人恐怕再就刀劍相逼了!

慕容襄面色發紅,側頭去看他,但見他臉色凝重,眼睛裡卻滿是笑意,忍不住瞪他一眼,心道這些當兵的,平日在軍營齷齪玩笑開慣了,說話口無遮攔的,真是!

“我可是堂堂七尺男兒,休要拿我的容貌來說事,再說這些混帳話,我就跟你絕交!”她壓低聲音,幾乎是咬著嘴唇說道。

“好啦,好啦,你們兩個也別顧著說悄悄話了!”韋謙打趣道:“時候不早了,我們去用膳吧!老夫早餓啦!”

一行去到飯廳,分別入了座。

韋謙的夫人早已過世,兩個女兒也早已成家,是以府中也無其他家眷,只他一人在座。

慕容襄坐了他的對面,冷君毅當然是在她旁邊落了座。

桌上有魚有肉,另有幾碟小菜,菜式並不算豐盈,這樣的一餐,就是在尋常人家用膳,也是常見的,足以見得這位學士大人的生活作風。

慕容襄暗中敬佩,正要舉筷,見莫若塵仍站在她身旁,拉了拉他的衣袖,指著身邊的另一空位:“若塵,坐啊!”

“這位小哥,不要客氣,隨便坐,隨便坐!”韋謙撫須笑道,子非多年不見,還是那樣禮遇下人,真是性情純良的少年!

“子非,你還沒給我們介紹呢,這位是……”冷君毅目光炯炯盯著莫若塵,不知為何,對慕容襄關切的神態很是不爽。

“我的朋友,莫若塵。”慕容襄簡單介紹道,知道若塵久居雲山,不喜歡俗世之中的眾多利益客套,對於他的身份師承也不想多說。

“若塵,坐!”這回是命令的口氣了。
莫若塵看了看她,依言坐下。

“數月不見,怎麼瘦那麼多!”碗裡一下子冒出那麼多菜,卻是冷君毅皺著眉頭,不住給她夾過來。

瘦了?是啊,最近想到風禦庭的事情,的確是茶飯不思,哪能不瘦!

她停住動作,歎了口氣:“禦庭在北錦出了事,沒了音訊……”

“風禦庭?”冷君毅有些詫異,隨即冷哼一聲:“你放心,那傢伙不是你我想像中那樣簡單的,他要出事,倒還真不容易!”單從那日在楊樹林裡的軍營裡與自己拼酒就能看出,一個文弱書生,與自己鬥起酒來,一壇一壇地灌,竟是旗鼓相當,不分高下!若不是後來被軍中弟兄纏住,他還是想跟去看看,這傢伙究竟在做些什麼!

連他也這樣說!也許,真是她自己杞人憂天了,關己則亂,不是嗎?

慕容襄稍微放寬心思,筷子幾動,將自己碗裡堆積如山的菜肴分了一些到莫若塵碗裡:“若塵,我吃不了這麼多,你胃口好,幫我吃些吧。”

莫若塵想也沒想,埋頭大吃起來。

冷君毅見此情形,面容一冷,朝韋謙悶聲說道:“韋大人,不是說有好酒嗎?還藏著做什麼,快拿出來啊!”

“大家別客氣,先吃些菜,老夫有壺上好的梅子酒,正溫著呢,君毅這個好酒之人今朝有口福了!”韋謙呵呵笑道。

正說著,已有韋府的家僕奉上酒來,再為眾人一一擺上酒杯。

“酒鬼,少在我面前逞能!”慕容襄瞪他一眼,伸手擋住他正欲摻上的酒水,又低下頭去吃飯。

“你懂什麼!男人不喝酒,還像什麼男人!”他放下酒壺,拍著胸脯豪邁說道:“醉臥沙場,迎風殺敵,那才是男兒本色!子非,這酒量,那是練出來的,來,我們現在就給你練練!”

慕容襄聞言,連連擺手:“謝了,謝了,我最近事情多,需要保持一個清醒的頭腦!唉,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你就和韋大人喝個痛快吧!”最好喝得你們兩個明日上不了早朝,被皇帝責罰俸祿,也好長個記性,她在心裡一陣竊笑。

“你個膽小鬼,我不勸你了!”冷君毅轉而面向沉默不語的莫若塵:“這位莫兄,要不我們來喝一杯?”雖是詢問,眼神卻是犀利,直覺告訴他,這個男子不簡單!

“我家若塵隨我,不會喝酒的。”慕容襄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

“公子,沒事,我可以喝一點。”不想莫若塵竟站了起來,舉杯迎上:“冷將軍,請!”

了冷君毅瞥了慕容襄一眼,見她猶是一臉詫異,當即站起,舉杯笑道:“莫兄,請!”

兩人一口飲盡,各自落座。

冷君毅也不說話,又給他杯中倒滿。

“若塵,你也跟著發什麼瘋!”慕容襄見他又要端杯,一臉不悅:“我都沒見過你喝過酒的……”

“公子放心,我可以以內力將酒水自指尖逼出!”莫若塵笑了笑,低聲說著,手掌在桌下隨意一翻,一股酒箭自食指指尖射出。

“呀,這麼神奇啊,看起來像是六脈神劍呢!”慕容襄瞪大了眼睛。

冷君毅因為慕容襄擋著,未能看見他的動作,只見兩人垂首淺笑,神情親密,不覺心中煩悶,忽又警醒,自己這回與子非重逢,為何總是心神不定,見不得他與人交好,竟愈發狹隘起來,實在不像平素的性子啊!

難道對這神仙般的少年,自己竟生出齷齪思想了嗎?

他看著身邊清雅少年,不由得心事淩亂,悶不作聲喝起酒來。

韋謙感受到席間的怪異氣氛,呵呵一笑,把話題岔開:“子非,你明日沒什麼是吧,老夫帶你去個地方,好生遊玩一番!臨域城外,有一處鏡湖,風景如畫,美得很啊!”

慕容襄看他一眼:“韋大人是朝中重臣,日理萬機,難道有空陪我四處遊玩?”

“本來是沒空的,不過明日正是百花詩會之日,老夫不才,正是受邀去做個評判!”韋謙說道,對於能做評判一事,顯得十分自得。

“百花詩會?這是什麼?”慕容襄不解道。

韋謙解釋道:“臨域城每年陽春三月,都要擇日在城外鏡湖邊上舉行百花詩會,一共有三輪比試,分別由臨域本地三位德高望重的長者出題,過關數目最多者為優勝。前往參加的,全是臨域知名才子才女!這詩會本是民間人士組織進行,旨在吟詩交友,提高技藝,不想最近幾年詩會辦得越來越紅火,許多達官貴人都饒有興趣前往觀看,真是一年比一年熱鬧啊!”

吟詩?這是她的特長啊!尤其是穿越到這個陌生的朝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隨便念幾句,都會把眾人嚇死。不如去湊湊熱鬧,那真是枉自來此一遭啊!

慕容襄眼睛發光,笑容更是燦爛耀目:“韋大人,請問下,這個什麼詩會有什麼獎金沒有啊?”

“獎金?這倒沒有,讀書人講究氣節,錢財那都是身外之物……”韋謙晃頭晃腦說道:“臨域的少年書生們都是早早報名,經過幾輪篩選,方可參加詩會,能夠在詩會當天亮相,那已經是莫大的榮耀,哪還在乎什麼獎金不獎金的!”

慕容襄轉念一想,擺了擺手:“算了,沒獎金,我不去。百無一用是書生,這種比賽就圖個好玩,沒啥意思!”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還是低調一點好!沒好處費,不如不去,待在客棧裡好好休息,也許皇帝老兒那在想著什麼對策算計自己呢,以後可能空閒的日子不多了!

“這……:韋謙原想她少年天性,肯定是要去看熱鬧的,沒想到她卻斷然拒絕,不禁為難起來,若是子非不去,這戲可怎麼唱?

冷君毅聽了半晌,總算弄懂意思,看樣子是韋大人有意無意極力相邀,但子非卻是見錢眼才開,死活不幹。

眼見韋謙一副為難的樣子,冷君毅心道:“不管韋大人的用意何在,索性幫他一會!

他也不看眾人,只自己端了酒杯,淺抿一口,笑道:“雖然沒有獎金,但蕭丞相、韋大人和我,卻是有賭約在先的!”

“賭什麼?”慕容襄好奇問道,驟然生出興趣。

“賭今年詩會評出的第一才子,究竟能不能三關全勝?畢竟從開辦之日起,就沒有一個人能做到!”韋謙會得意來,順口答道。

“賭注是?”打賭之人,一個是丞相,一個是大學士,一個是大將軍,盡是身居要位,若是拿一般的金銀珠寶做賭注,都沒意思了!

冷君毅看了看韋謙,見後者微微點頭示意,便信口說道:“蕭丞相與我都不相信有這樣的人,而韋大人則是意見相左,我們定下的賭注不是錢財,而是,輸了的人,必須滿足贏者所提的一個願望。只要不違背道義良心,任何願望都是可以的!”

滿足一個願望?呵呵,阿拉丁神燈啊!有意思,實在有意思!

慕容襄仰首大笑:“好,三個人太少了,我也加入這個賭局!我與韋大人同一立場!若是輸了,就滿足你們一人一個願望,我慕容襄說到做到,絕不食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32:21

第十章 畫舫風波

上了畫舫,之間已有十余名書生模樣的人士聚在寬敞的甲板上,一見她上得船來,都圍了過來。

“咦,你們都是已經過了三關了嗎?”慕容襄問道。

“哪裡,我只進去吟了兩首,就被先生叫出來了,讓我回家再好好攻讀!”為首之人慚愧說道:“三位先生一個考吟詩,一個考作對,一個則考奇思怪論,真是不好作答啊。”

“我倒是三位先生都見到了。對子也對了,問題也答了,詩也做了,但是三位先生都說我答得跟白水沒兩樣,索然無味!”另一人自嘲笑了笑。

吟詩?作對?提問?這場比試倒是有點意思!

“那請問諸位兄台,不知現在裡面情形如何啊?”慕容襄一指那畫舫上帷幔低垂的廂房,抱拳問道。

“現在裡面留下了三位,各勝一局,未分勝負,公子趕快進場比試吧,說不定能過關呢,哎,我們幾個是沒緣與那蕭家的憐幽小姐同台競技了……”

蕭家小姐?難道那蕭丞相的千金也是位才女嗎?呵呵,有其父必有其女,蕭桓真是教養得當啊!

她呵呵笑道:“諸位兄台不必氣餒,今年是先生的題目沒出好,諸位明年詩會定能捲土重來,一爭高下!”

說完,朝身邊的莫若塵揮揮手:“若塵,你在這裡等我,我進去參加比試了!”

“好。”莫若塵看她進去,默默站在門口等候。

一進門,已有青衣小童迎了上來:“慕容公子,這邊請!”

慕容襄摸了摸臉頰,奇道:“你認識我?”

那小童嘻嘻笑道:“方才岸上已經有人將公子的名牌送上來了,這名牌上自然有公子的姓名啊!”

慕容襄笑了笑,環顧四周,之間屋內正中端坐著三位老者,也不說話,只上下打量著自己。

“三位先生好!慕容襄斗膽前來比試,還望先生多多指教!”她上前一步,深深一躬,拱手行禮道。這天朝重視文采,將就禮節,如此這般,指望討個好印象!

在座之人微微頷首,面色如常,心裡卻是暗自讚歎,這明月公子真是斯文有禮,不覺好感倍增。

眼看屋子左手方向坐了兩男一女,甚是青春年少,那少女真是當日在領域街頭見過的天朝第一美女蕭憐幽!

“蕭姐姐好!幾日不見,風采更甚啊!”慕容襄抱拳問候著,再轉向其他兩位:“聞聽兩位兄台已經各自過關,小弟不才,也來試試,還望兄台不要見笑!”

蕭憐幽點頭輕笑著,也不說話,倒是那兩人趕緊站起:“好說,好說,有幸得見公子,惟盼公子能過關斬將,一展雄風!”

一展雄風?這個詞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慕容襄甩了甩腦中古怪想法,抱拳問道:“不知三位先生何時何地以何種方式來比試?”

三位老者相互看了看,中間那人站了起來:“這比試的三關本事單獨在房中進行,但現在岸上的初試已經舉旗宣告結束,初試過關而未來此地闖關的,現只有公子一人,我等征得畫舫主人同意,將這比試改在這廳堂之中,公開進行,不知公子可有意見?”

“在下沒有意見,先生請出題!”慕容襄抱拳說道,左看右看都沒看見韋謙,咦,這個韋大人不是說來當什麼評判嗎,怎麼不見人影呢?難不成因為兩人是舊識,還需要避嫌?唉,還想著讓他幫著加些分數的,看來這下只能全靠自己了!

一位老者站出來,說道:“老夫這題目簡單,就讓老夫來先出題。”他面向慕容襄,笑道問道:“何為人生四大喜事,請公子以詩作答!”

這還不簡單?慕容襄張口即來:“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眼見其他幾人並無驚奇,她暗自一笑,看來這個題目不難,大家都是打出來了的。
“四大喜事答得確實中規中矩,請公子每句再添上兩字,顯出喜上加喜來!”

這也不難!她微微一笑,答道:“十年久旱逢甘露,萬里他鄉遇故知。和尚洞房花燭夜,白丁金榜題名時!”

眾人聞言,心下佩服,這後兩句的和尚與白丁,用得真是有意思,細細體會咀嚼,怎一個妙字可言!這個慕容公子,倒是心思轉得快啊,所思所想皆是出人意料!

老者又問道:“那何為人生四大苦事呢?”

慕容襄正要開口,老者又搶先說道:“先前已有對仗涵義甚好的句子,為這位蕭小姐所對——寡婦攜兒泣,將軍遭敵擒。失恩宮女面,落第舉人心。慕容公子不可與之相同,須對出新意!”

慕容襄哦了一聲,看蕭憐幽一眼,只見少女眉目舒展,對於自己方才所答字句頗為自得,不覺歎氣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另想了,就在四大樂事上稍加改動,以作四大苦事吧!”

她微微一笑,吟道:“久旱逢甘霖——偏偏冰雹下不停;他鄉遇故知——卻是債主迎上門;洞房花燭夜——無奈石女又不舉;金榜題名時——歎息父母取重名!”

此言一出,全場譁然,那蕭憐幽的臉上更是飛上兩朵紅雲,咬牙櫻唇,嗔怒地看著她!

右方,一道厚實隱蔽的青色竹簾之中,一人端坐,幾人站立,聞言皆是悶聲而笑。

一個聲音低低笑道:“這個子非,說話真是不顧場合,眼見有女眷在場,口中還又是石女,又是不舉的,看他年紀小小,從哪裡學來這些亂七八糟的!”

出題老者忍住笑意,抱了抱拳,回了座位坐下,很明顯,已是承認她過了這第一關!

另一老者隨即站起,神情倨傲,冷哼一聲:“老夫平生善對,出幾個對子,請公子來對對!先前這位王公子的所對下句,都是規矩有序,頗有文采,只盼公子更勝一籌!”

“先生請出上聯!”慕容襄抱拳說道。

“老夫祖籍在那漓水河畔的江夏城,這上聯便是——四水江第一,四時夏第二,老夫居江夏,誰是第一,誰是第二?”老者語氣很是自負。

慕容襄面不改色,介面答道:“小子自幼學習儒家學說,立志做一儒人,這下聯便是——三教儒在前,三人才在後,小子本儒人,豈敢在前,豈敢在後!”

“日照紗窗,鶯碟飛來,映出芙蓉牡丹。”那老者一指窗外美景,又道。

“雪落板橋,雞犬行過,踏成竹葉梅花。”慕容襄隨之對上。

果然是出自民間的神仙公子,觀察細緻入微啊,其餘兩位老者相視而笑,這少年,真是不賴啊!

老者又出一聯:“天上月圓,人間月半,月月月圓逢月半。”

慕容襄吟出下句:“今年年底,明年年初,年年年底接年初。”

老者眼露驚訝,正自沉吟,只見那青衣小童過來,遞上一個紙卷,他打開一看,念出聲來:“天為棋盤星為子,何人能下?”

喲,還有幕後高人呢!

慕容襄哼了一聲,介面對上:“地作琵琶路作弦,哪個敢彈!”

忽然覺得沒對,上聯這樣的氣勢,不是普通人作得出來的!

“襄愚鈍,敢請幕後高人出來相見!”她眼珠轉動,目光停留在那青色門簾之上,上前一步,抱拳朗聲說道。

“小狐狸覺得不對勁了!”簾後有人壓低聲音輕笑:“怎麼辦?”

“回老爺,高先生會應付的,不用著急,看來這一局,又是子非勝出了!”

門簾外,少年長身玉立半響,卻是無人應答。

老者心中不平,再出一聯:“頭枕典籍,與許多聖賢並頭。”

慕容襄再看看那青色門簾,心有所悟,迎面躬身一拜:“扇寫江山,有一統乾坤在手!”

“慕容公子!”那出對老者微微側身,擋住那門簾,出聲喚道:“公子應對神速,對仗工整,意境氣度自是不同凡響,實在令人佩服!老夫不才,懇請公子出一上聯,讓在場眾人應對!”承認她勝出的同時,心裡還是頗不服氣。

慕容襄想著這參加比試的前因後果,正是心中焦躁,聽他此言,隨口說道:“煙鎖池塘柳。”千古絕對,讓你慢慢去想吧!

“煙鎖池塘柳?”那老者喃喃念著,眉心緊皺,回到座位,面色略略有些發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在座的幾位公子小姐皆是大為震驚,這少年居然又過了一關,而且還出了這樣一個上聯,把出對的先生都難住了。

最後一位老者站了出來,朝她抱拳說道:“公子稍安勿躁,還請繼續答題。”

慕容襄立在原處,心中百轉千回,暗道既來之則安之,做事有始有終,都到這份上了,先答完題目再說,反正就算被人算計,總還是有個賭約在身,不至於太吃虧!

想到這裡,抱拳微笑道:“先生請出題!”

老者看了看她,悠然問道:“老夫素聞公子品貌脫俗,那是神仙般的人物,所受之物必是與眾不同,不知公子平日喜好什麼花卉?”

哦,這是什麼問題?

慕容襄想起前日在宮中所見之白梅,隨口答道:“梅花。”

“請公子以梅為題,現場作詩兩首,吟出決然不同的心境。”老者說道。

她運氣太好了,不是嗎?怎麼這樣熟悉的反彈琵琶的吟詩題目,都能遇上?

慕容襄面色蕭然,緩緩而出:“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好一句只有香如故,好,真是好!”老者率先鼓掌,眾人也是一陣驚歎,尤其是先前那幾位過關少年才女,原本自持才情出眾,與這翩翩少年一比,自是給生生比下去了!

“請公子再作一首!”老者目光閃動,心想前首已是如此,短時之內,要想再作出下一首,又要風格迥異,倒是不容易啊;而且這下一首,必須比前面的句子更加神奇巧妙,才能得以服眾,且看這明月公子如何應對!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32:41

第十一章 入朝為官

“好吧,襄不才,就以之前所出的詠梅詞為據,反其意而用之……”

眾人眼光齊齊望向場中少年,只見他一改先前滿目蕭然的神色,眉間舒展,雙眸生輝,窗外景致頓時黯然失色,明媚春光瞬間盡數移至那張精緻面容之上,張口吟出:“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言畢,席間人等皆是不能言語,那兩名少年公子面色漲紅,心中又是敬佩又是慚愧,真是欲走還留。

半晌,才聽得出題老者動容道:“慕容公子這闕詠梅詞,一掃前面的寂寞隱逸之文風,真真顯出梅花的獨特操守,開創了新的景觀與新的氣象,令人歎為觀止。

慕容襄任眾人喝彩讚歎,自是含笑不語。

老者抬眼望望那一動未動的青色門簾,遙一抱拳,又自說道:“老夫聽聞公子的名號是當今聖上所賜,老夫斗膽,請公子以明月為題,作詩一首!”

明月?與其是以明月為題,不如說是以她自己為題,看來,那幕後之人是想探聽自己的心意了!

既然如此,借用一下老蘇的水調歌頭,一抒胸襟吧。

等下,要不再弄點曲子來助興?已經被推到人前,索性大肆風光一把!

慕容襄沉吟片刻,方才說道:“在下心裡已有了不錯的字句,但是,這裡還差一點東西……”她看著那出題老者,眉頭微皺:“先生,可否為在下找一架琴來?”

哦?這慕容公子還要操琴?

老者聞言笑道:“這畫舫主人也是一位風雅之人,舫上筆墨紙硯,琴棋簫劍,都是備齊了的!難得公子有此雅興,老夫這就命人為公子取來!”

他喚來那名青衣小童,一陣吩咐,小童猶自去了。

不多時,小童手裡抱著一架古琴回來,悄然放于正中的案幾之上。

“公子請!”

慕容襄也不客氣,徑直走上前去,端正入座,雙手放在琴上,稍一撥弄,但聞一陣悠然琴聲響起,又如飄飄仙樂一般,在畫舫之上回蕩。

門簾內,眾人神情一變,有人奇道:“子非還會操琴啊,怎麼沒聽你們說過!”

另一人介面道:“三弟倒是提過,說子非幼年曾拜琴絕先生為師,研習琴技……”

又有人轉頭低低笑道:“小子,子非雖沒你這般驚世武功,但是音律上的造詣卻是不在你之下啊!”

身旁被提及之人面容怔仲,心如雷鳴,這少年,真是一座挖不盡的寶藏,不僅才氣過人,居然還精通琴技,與自己,竟能琴簫和鳴!琴簫和鳴……

慕容襄隨手彈過一支短曲,停了下來,不錯,此琴雖不能與自己的琅琊古琴相比,在此世上也算是名琴了。

她環顧四周,眼波流轉,眾人皆是心頭一震,這少年的眼神忽然生出一股清曠之氣,翩然端坐,猶具神仙出世之姿!

琴聲又起,卻是一陣清雄曠達之聲傳來,慕容襄隨那清露襟雪般的琴聲,張口唱到:“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一曲終了,眾人猶是沉醉其中,不能回神,只覺得那澄澈遼遠的歌聲與琴聲仍在心中回蕩,餘音嫋嫋,久久不絕!

“慕容公子千古絕唱,老夫妄讀多年詩書,也找不出字句來形容一二,真是慚愧啊!這一局,又是公子勝出!如此一來,公子便是三局全勝,當稱詩會第一才子!”老者抱拳深深一躬。

“先生客氣了!”慕容襄伸手去扶。

“好一個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門簾一掀,有人拍著手,大笑著走了出來,正是一身素服的當今皇帝軒轅無極!

跟在他身後的一群布衣人士,是太子軒轅乾甯,丞相蕭桓,大學士韋謙,以及兵部右侍郎冷君毅!

慕容襄立在原處,神情自若,看到韋謙朝她遞個眼色,呵呵一笑,面朝軒轅無極迎上前去,抱拳說道:“黃——老爺,您老事務繁忙,怎麼有空來這裡遊山玩水啊?”

“慕容公子,這位、這位老爺便是畫舫的主人,每年的詩會都是由老爺慷慨解囊出資舉辦!”那老者恭敬說道:“今年老爺能親臨現場觀看比試,實在是慕容公子的面子夠大啊!”

什麼面子夠大,那是他們聯合起來算計公子我!

慕容襄微微側頭,見那蕭家小姐與兩位少年公子不知何時已經悄然告退,這屋中僅留下皇帝、群臣、出題老者與自己了,沒了旁人,這君王的身份,自是不必隱瞞了!

見到以軒轅皇帝為首的重任緊緊逼近,唉,真是上了賊船,看來今日是鴻門宴了!

慕容襄歎了口氣,拜倒在地:“草民慕容襄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軒轅無極哈哈大笑:“子非,你把朕的姓都改了,真是膽子不小啊!不過,朕聽了你那段以明月為題的句子,真是十分欣慰,這出世與入世,你終於還是選定了啊!”

蕭桓在一旁附和道:“皇上聖明!微臣方才聽得開頭幾句,真是嚇了一跳,還以為子非就要羽化仙去,聽到後來總算放下心來,縱使飛天攬月,飄然欲仙,終究還是要回歸人間,立足陛下身邊的!”

慕容襄伏在地上,暗中咬牙切齒,好啊,設下這樣一個陷阱讓她去跳,這梁子結大了!

只聽得軒轅無極說道:“子非,上回聽你說起這用人之道,朕深有所悟,這次就依了你——按你所說,蕭韋二位愛卿為朕左右臂膀,冷將軍為朝中大臣,三位先生則是京中儒家大師,那漓水中下游的災民盡是大漢子民,對你,以上眾人皆是稱之為賢才與善人,品性才能如此出眾,自當為我大漢天朝效力,不能再推辭了!”

慕容襄抬起頭來,見他眼光真切,身子微微起伏,顯出心中激動,只得抱拳朗聲說道:“臣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聽得此言,眾人異口同聲稱道:“恭喜陛下得一良臣!”

軒轅無極龍顏大悅,說道:“那好!朕就封你為翰林……”

話未說完,慕容襄一聲高呼:“請皇上恕罪,子非有一事相求!”

“愛卿有何事,但說無妨!”軒轅無極心中歡喜,連稱呼都改了。

慕容襄一輯在地,長跪在地:“子非入朝為官,一無功名,二無功勳,三無功德,願腳踏實地,從底層做起,懇請皇上成全!”

“這……”軒轅無極眼露詫異,本是一心讓他入主翰林院的,實在不曾想到這個少年會婉拒,還自降身份從頭做起!

軒轅乾甯見慕容襄伏在地上,一副柔弱模樣,不由得心生憐惜,在軒轅無極耳邊輕輕說道:“父皇,子非如此堅持,也許心中另有打算。兒臣相信子非的能力,不如就讓子非任一普通官職,先掛一名目,再從長計議吧!”

軒轅無極聞言心中一動,明爭暗鬥多年,也需要避下鋒芒了,他望望蕭桓,喚道:“丞相,朝中可有子非口中所說的職位啊?”

蕭桓抱拳答道:“回皇上,吏部堂主事王原貴前些時日告老還鄉,目前尚未補上空缺,但是,這個職位只是個六品小官,升遷不易……”

“子非,你意下如何啊?”當今皇上和朝臣商量官職任命合適與否,真是反了!軒轅無極不怒反笑,這個子非,真是讓人沒法跟他生氣!

慕容襄眉開眼笑,老老實實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惹得額上紅印頓生:“謝主隆恩!微臣定當盡心盡力,萬死不辭!”升遷不易,那是最好,巴不得永遠都不要升職啊!

軒轅無極走上一步,將她扶了起來,嗔怪道:“唉,朕辛苦找到的神子,就做這樣一個芝麻小官,還高興得忘乎所以,你真是有出息!”

慕容襄直起身來,拍了拍跪得有些酸痛的膝蓋,坦蕩說道:“回皇上,俗話說白貓黑貓,能抓到老鼠就是好貓;大官小官,能為皇上分憂便是好官!只要經常見得皇上,子非心裡自是快活得很,哪裡還想到計較那麼多!”

開玩笑,早年在商場上跟各類人士交道打得多了,與人說人話,與鬼說鬼話,遇到皇帝嘛,當然要說奉承話,她其實很有做和珅一類臣子的本錢呢!

軒轅無極哈哈大笑,擺手說道:“你這小子,真有你的,好了,時辰不早了,真也該回宮去了!就讓蕭丞相和韋學士給你好好安排,明日且讓你休整一日,後天早朝,朕在大殿上等著你來!”

“起駕,回宮!”

“恭送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一屋子人跪了一地。

慕容襄伏在地上,正一動不動,忽然有人走到身旁,小聲說道:“我幫某人帶了話,他因故被禁了足,不能出來,叫你好好保重,凡事小心!”微微抬頭,卻是那太子殿下軒轅乾甯,帶著一絲笑意步了出去。

軒轅無極剛走,那三位老者趕緊起身,牽來祝賀:“恭喜慕容公子高升,哦,不對,現在應該成為慕容大人了!”眾人都是喜笑顏開。

慕容襄輕哼一聲,看著韋謙,冷笑道:“韋大人,你想好了沒有,在蕭丞相和冷將軍府上弄點什麼寶貝出來,好滿足下我倆的小小願望!”

“這個……”韋謙呐呐無言。

這個子非,可是記仇得很啊!

蕭桓上前一步,笑道:“這個賭約是君毅想出來的,可與蕭某無關啊!”

慕容襄不再說話,只朝三位老者抱了抱拳,自拂袖而去。

冷君毅望著她的背影,朝蕭桓苦笑道:“丞相啊,你就少說一句不行嗎?子非,方才可是從頭到尾都沒正眼看我一下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33:13

第十二章 解困救危

雞既鳴矣,朝既盈矣;東方明矣,朝既昌矣!

午夜剛過,一輛馬車行駛在京城靜寂的街頭,穿城而過,直抵午門。

“若塵,你說我是不是自找的啊,放著大好的日子不過,非要去做個朝廷命官,天不亮就要上那勞什子的早朝,真是比牲畜還辛苦!”慕容襄打個大大的哈欠,身上圍著一件厚實的披風,斜靠在車座上,一掀車簾,懶懶說道。

“公子自己答應的事,怪不得旁人。”莫若塵淡淡說道,感覺出她的疲憊,心裡其實很是疼痛不舍。

唉,連若塵都不理解她!這都是為了什麼啊?

聽著遠處的鐘聲響起,慕容襄歎了口氣,看著身上嶄新的朝服,一臉鬱悶。

依照蕭桓與韋謙所說,到了宮門口,下了車,侯在一旁。

不一會兒,宮門打開,早身著朝服已等候在此的官員們頓時蜂擁而上,亦步亦趨。

她與若塵吩咐幾句,扁跟著那些官員推推搡搡進門,昏昏沉沉朝前走去。

一路燈光昏暗,也太看不清楚,不知是誰無意推了她一把,她站立不穩,幾乎就要朝地面撞去,黑暗中一隻大手伸了過來,握住她的小手,助她立穩身形。

“謝謝!”她朝那人說道。

“跟著我走!”那人低低說道,拉著她朝前走。

咦,這聲音竟是冷君毅!她吃了一驚,正要甩開,卻被他抓得更緊,帶著她在上朝人群之中熟稔穿來繞去。

走了好一陣,人群終於停在禦河界前,卻是禦史整隊,等候傳呼。

“你……”慕容襄一待站定,正欲說話,大手卻驟然鬆開,身旁之人轉眼不知去向。

手上尚有餘溫,慕容襄呆呆站立,心底竟生出一絲淡淡的惆悵。

“看這位大人面生,是新進的吧?”旁邊有人小聲問道。

“啊,”她如夢初醒,低低笑道:“是啊,家中剛出錢給在下買了個官,今日是第一次上朝,還請多多關照!看這位大人氣質出眾,但不知大人尊姓大名,想是官居要職吧?”氣質出眾?呵呵,這黑燈瞎火的,能看清楚才怪呢!

“我姓唐,單名一個酋字,在戶部做一堂主事,也是新進不久,唉,都怪我老爹沒出夠銀子,要不就可以做到員外郎了!”那人有些憤憤不平,聲音聽起來比較年輕,沒什麼腦子。

慕容襄忍住笑意,哦了一聲,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玩笑話,竟引出他人的知音同感,這個朝代,也時興捐錢買官啊!實在是不好的現象!

“走吧,該進去了!”唐酋提醒道,這位新進的年輕官員聲音真是和藹好聽,讓他忍不住想去結交親近。

慕容襄點了點頭,隨著人群進入大殿。

“來人可是新進吏部堂主事慕容襄?”剛一進門,一名司禮太監模樣的人迎上前來。

“下官正是!”慕容襄抱拳說道。

“跟我來。”那人將她引到一處角落,吩咐道:“從今日開始,這就是你每日上朝時的朝班,務必記住,不可站錯位置!”

“謝大人,下官記住了!”

眼見那位置靠近門口,前方和左右都是人,要不是身在朝堂之上,她真想跳起來歡呼幾聲——真是絕佳位置,毫不醒目,即使躲在人後靠在邊上睡上一覺,應該也不會有人注意到。

更重要的是,站在這個位置,那高高在上的皇帝,可是連一點衣角都瞧不到!

正在暗自竊笑,幾位官員湊了過來:“你叫慕容襄啊,我們都是同在吏部為官的……”

呵呵,本部門前輩啊!自當親近親近!

慕容襄迎上去,與之攀談起來,發揮她那舌燦蓮花的本事,沒幾句話,便跟眾人打得火熱了!

“對了,咱們吏部的最高領導,哦,尚書大人,是哪一位啊?”她好奇問道。

有人答道:“不巧了,最近幾日萬大人身體有恙,正告假養病呢!今日你是無福相見了!”

又說了幾句閒話,忽然聽得殿上有人宣道:“皇上駕到!”

文武百官面容一整,立時拜倒在地,呼聲整齊:“臣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軒轅無極高坐殿上,環顧堂下眾人,微微一笑:“眾位愛卿平身!”

“謝皇上!”群臣紛紛站起。

接下來,便是開始朝堂議事,無非便是些土地啊、祭祀啊、建築啊、軍務啊一類的國務。

慕容襄隱在人後,看不見人,只聽得人聲,似乎每項內容,都是皇帝在詢問眾臣意見,有問有答,也有爭論,熟悉的聲音也不多,無非就是皇帝、丞相、學士幾位,那些具體的地名人名,相關事項,真是越聽越糊塗,越聽越想打瞌睡。

看了看周圍的官員,都是神色肅穆,凝神細聽,也沒人注意到她,哦,小小地眯一下眼,應該沒什麼吧,她實在太困了啊,這半夜起床的。

小心翼翼退到邊上,靠著宮柱,雙手抱在胸前,慢慢閉了眼……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大殿上人多,很暖和啊,就是有點吵!

誰在叫她她的名字啊,真是擾人清夢!再說了,小聲叫就行了啊,幹嘛叫那麼大聲啊!不過這聲音倒是挺威嚴的,周圍一下子就安靜下來,真好!

慕容襄也不睜眼,繼續著她的好夢。

“慕容襄何在?”軒轅無極有沉聲問道,今日朝堂事務不少,總算一一說完,才想起那小子還沒露面,也不知站在那個角落裡偷笑呢。

“醒醒,皇上在叫呢!”身旁一人著急拉了拉她的衣袖,見她睡得正香,只得使勁搖晃,總算見她慢慢張開眼睛。

“哦,下朝了嗎?”慕容襄打個哈欠,揉了揉眼睛,左右看看,漫不經心問道:“皇上走了沒有啊?”四周皆是一片寂靜,這話聲不算太大,但足以讓堂上堂下聽得清清楚楚!

“慕容愛卿,朕還在這裡坐著呢!”軒轅無極一臉無奈。

慕容襄看著那一張張瞪視著自己的面容,有疑惑的,有好笑的,有鄙視的……總算是回過神來。

呀,天哪,她竟然在朝堂之上睡著了!

這樣的糗事,她都幹得出來!

第一天上朝,就出了這樣的事,她哪裡還有顏面在這裡混啊?

“回皇上,臣在。”她趕緊步出行禮道。

軒轅無極瞧見她滿面無辜的樣子,不覺好笑,心想這回還不好好整治下她,殺殺這少年神子的銳氣!

他略一沉吟,說道:“朕方才所答覆各位愛卿的意見,想必堂下眾臣還聽得不甚清楚,慕容愛卿,你再給大家複述一下吧!”

媽呀,她就算剛才不去夢周公,老老實實站著,都聽得頭昏腦脹的,完全不得要領!更不要說根本沒聽,複述出來,這不是要她的小命嗎?

慕容襄歎了口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然如此,該怎樣就怎樣吧!不知這個朝班失儀,是該扣發俸祿,還是責打體罰?

正要開口,忽然聽得耳畔有聲音傳來:“漓水兩岸之民眾,圍湖造田,放火燒山,開墾山地,操之過急,是為不妥……”

是那所謂傳音入密的功夫!

聲音略顯尖細,不緊不慢,雖有些變調,也是聽得出的熟悉,是他麼……

她四處看看,並沒有看到那個人,眼見眾臣望著自己,倒也面色如常,來不及細想,跟著那聲音念出聲來。

那聲音勻速而出,極是體貼,說得一段便停止不言,待她依言念出之後,方才重新再講。

……

整個朝堂之上自是鴉雀無聲,只有一名少年臣子挺直站立,朗聲而言。

軒轅無極越聽越覺得神奇,據堂前的太監悄悄稟報,這少年方才明明躲在角落裡昏睡,現在卻是神清氣爽站在那裡,侃侃而談,將自己與眾臣的商議結果複述得幾乎一字不差!如若不是記憶超群,便是料事如神!

看來這神子之名,果然是名副其實啊!

慕容襄念完最後一句話,笑嘻嘻站在原處,躬身行禮道:“回皇上,微臣複述完畢!”

軒轅無極輕哼一聲,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不錯,很好!”隨即起身朝內殿走去。

“退朝!”司禮太監高聲喊道。

到底蒙混過關了,說實話,若不是那人以腹語相助自己,還真不知怎麼說呢!

慕容襄慢慢朝門口退去,但並不能如願,早有一大堆文官武將圍攏上來,盡數恭維著。

喲,把她當作紅人啊?

她忍住煩躁,滿面笑容,以禮相迎,熱情招呼著。

蕭桓與韋謙並肩走來,正好見得那少年雙手抱拳,一臉媚笑,四處與人客氣。

這裡恭維著:“張大人,小弟是新人,以後還望多多指點提攜!”

那邊應和著:“好,李大人,沒問題,改日一起喝酒,兄弟請客,不醉不歸!”

再有便是直接勾住人家的肩膀:“唐兄弟啊,我倆今日真是一見如故啊,緣分,緣分哪!這樣吧,哪日小弟專程上門討教下這高升的秘訣,哈哈哈……”

韋謙看蕭桓一眼,撫須笑道:“我說蕭老弟,子非看起來很有些那得風格啊,左右逢源呢!”

蕭桓也笑道:“不過他比起我當年,臉皮可是厚多了!”

總算應付完了那一堆人,慕容襄松了一口氣,上朝真是累,趕緊回客棧補眠去,剛才與同僚們也混熟了,聽說最近吏部尚書萬大人不在,這署事也管得寬鬆得很,自是偷懶不去啦!

轉過頭來,卻看見冷君毅站在面漆,安靜地對著她笑,一身藍色虎紋朝服,卻顯出與舊時不同的斯文氣質來。

見她抬頭,他輕聲問道:“子非,還生我氣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42:50

第十三章 喬遷大喜

“劉掌櫃,我叫你調查的事情,怎麼樣了?”慕容襄的聲音有些冷意。

“會公子,在下已經調查清楚了,大姑爺、大姑爺的確是經常去那天香樓,找一位蝶舞姑娘……”唉,這事原本也是有些聽說的,也沒放在心上,男人嘛,誰不有個三妻四妾的呢,象大姑爺這樣的公子哥兒,家裡有錢,長得又俊,在外面找個姐兒也是很平常的!但是,公子好像並不是這樣想……

慕容襄嗯了一聲,問道:“我大姐還沒回府嗎?”

“大小姐是與孟家老夫人一起去的,問了孟家下人,大概還要幾日才回來。”

“好吧,繼續看著點。”她忽又問道:“對了,劉掌櫃,上次說的那座宅子怎麼樣了?”既然已經入朝為官,老是住在客棧總是不行的,根本沒法與人交往啊,所以還是要弄個宅子,不需要太大,只要能滿足住家與會客的需要就好!

“前些日子才收購了幾處宅子,其中一座,位置佈局真是不錯,環境也清幽,就在那韋大人府邸的隔壁,聽聞公子與韋大人交好,不知公子是否願意跟韋大人做鄰居?”

咦,韋府隔壁不是冷君毅的府邸嗎?她看了看劉掌櫃呈上來的圖冊,才發現這座宅子與冷府是一左一右,均與韋府相鄰!

如此一來,和冷君毅也是鄰居了!這樣,是否有些不妥?

想起那日退朝之後,他在自己面前笑著問上一句“子非,還在生我的氣麼”,沒想到英武威嚴的他,也有這般蠱惑人心的笑容,惹得心裡生出淡淡的悸動,臉頰不由自主地紅了。

這明顯是女兒嬌態,卻被蕭恒與韋謙取笑為還在生氣,都氣的紅了臉,真是又哭笑不得。

想著若塵還在午門等著自己,只得瞪了他們一眼,急急奔出大殿。

他們還要享用朝食,隨後去各自機關署事,而她卻是一心回去偷懶,自然各走各路。

不經意回頭,只見英武男子怔怔而立,一臉惆然。

呵呵,其實,她早就不生氣了啊,更何況,這今日這朝堂之上,若非是他善意解圍,教她作答,她會死得更慘!這樣來說,再大的怨氣,都是消抵不見了。

冷君毅,莫忘了,那一個願望啊,她可是時刻謹記在心……

呵呵,有幾日不見了,可能他以為她還在記恨,也不敢主動來找她,那就讓他誤會去!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幫著別人來算計她!

不過,真的要做鄰居嗎?

慕容襄皺起眉頭,那樣的話,見面的時候就多了,搞不好他也時時前來蹭個飯什麼的,打擾她的休息……實在不好,想著自己每晚的早早而眠,盡情歇息,卻是不能有任何人來破壞的!

君子之交淡如水,距離才能產生美!

不做鄰居,堅決不做!

“還是要這一處吧!”她翻了翻,隨意在那圖冊上指了另一處略微偏僻小巧一些的:“找人好生打掃一番,傢俱佈置不必太過奢侈,舒適實用就好,抓緊辦,我等著搬過去住。以後我也不常過來了,你們有什麼事,就直接到府上來找我!”

“是,公子。”劉掌櫃雖對於她捨近求遠有些不解,也不多問,下去佈置去了。

“若塵,我很累,很辛苦,已經夠可憐啦。”她轉過頭來,苦著臉說道,“拜託,你就別頂著一副冰山面孔了吧!”

莫若塵抿著薄唇,半晌才說道:“公子體弱,常此以往,必定熬出病來!”

慕容襄長歎一聲:“唉,有什麼辦法,我上輩子過得太好,總是被人家照顧,這輩子生來就註定是辛苦命,操勞半生,累死活該!”前世確實被曆楊照顧得很好,從不曾洗手作羹湯,總被別人說成是飛上枝頭做鳳凰,不想還是以分手收場!所以,女人啊,千萬要獨立,創出自己的天與地;而男人,只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至於這早朝,幸好,這個國家上朝還有大朝小朝之分,逢五逢十為大朝,其餘日子都是小朝,她這個小官,一個月也就那麼幾次上早朝,其餘
時日都是直接去機關署事,倒是不用夜夜都是披星戴月出門!

唉,都說做官好,在她看來,就一個夜貓子,困死累死,好什麼好啊!

“若塵,不說了,我困得很,再去補下瞌睡!”她站起來,朝裡屋走去,也不忘回頭叮囑一句:“你也去歇息下,昨夜你應該比我睡得更少!”要不是若塵敲門叫她,她是打死都不起來的!不論前世今生,都沒受過這種罪,深更半夜還要穿衣著裝頂著寒風出門的!居然還有人花大把銀子去捐官,真是腦袋進水了!

不過,那個唐酋,真要找個時候邀他吃個飯什麼的,趁機瞭解這捐官的內幕,不知為何,直覺告訴自己,這個吏部尚書的告假養病有些不正常呢!看來,劉掌櫃要調查的事情還真是不少!

……

數日過去,慕容襄漸漸熟悉了作為吏部堂主事一職的自身事務,混跡朝堂,署事機關,已是遊刃有餘,尤其是與一大幫子大小官員臣子,稱兄道弟,打得火熱。

她作為一名吏部六品小官,所轄之事無非就是編編年表,記錄休假,做些文書一類的事務,這些瑣碎之事,做起來本是無妨,但久而久之,她也不能滿足,太沒挑戰的工作,熟而生厭,幾句好話就甩給了他人,改而專心研究這大漢天朝建國以來的所有官員選拔、考試、升遷與降職的史料檔案。

專職管理史料的是一名老者,說是管理,其實也就是開門鎖門,掃掃地,撣下灰,注意下防火防盜而已。一見這新來的堂主事竟日日呆在成堆成堆的書目之中,抱著那些厚厚的卷宗看得津津有味,不覺十分驚奇。

“慕容大人,除您之外,以前的大人們都是很少到下官這裡來,更不用說是日日與下官為伴了!”老人笑眯眯地看著捧著書卷,一臉沉思的慕容襄說道,這新來的慕容大人脾氣好,說話問事斯斯文文的,哪像別的大人總是對他呼來喚去的!眼見慕容大人一身暗紅朝服,將一張俊臉襯托得唇紅齒白,真是好看,唉,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將朝服穿的如此儒雅脫俗的!以前還不覺得,自從見了慕容大人,再見別的大人穿朝服的樣子,嘴上不敢說什麼,心裡都是嗤之以鼻 ,真是俗氣啊!

“那是他們不明白這些東西的妙處,那真是一篇讀罷頭飛雪啊!”慕容襄合上書頁,一臉笑容,看了這麼些日子,頭腦中總算有了一些基本的認識,正如自己所想,這個大漢天朝一直重文輕武,科舉制度倒是和她瞭解的也差不多,卻從未開設過武舉。

當然,這一風格,是君王的治國觀念與喜好問題,也與一個國家的地理環境、風土人情和傳統習慣有著緊密聯繫。憑心而論,在太平年代,確實也只有詩詞歌賦才能步入上層社會,而進到貴族圈子,吟詩作賦是最快捷的一條途徑,難怪那日在畫舫之上,三位老者所考題目均是與此相關,因為君王和朝臣就好這一口啊!

但是一想到那虎視眈眈的蒙傲國,那些身體彪悍的蒙傲士兵,就是心無安寧,威世興文,亂世尚武,這個武舉,必須及時開設的,不僅如此,還要加強軍隊建設,建立精銳部隊,保證擁有強大的國防力量,若是蒙傲膽敢來犯,定叫他有來無回!

看來,該和蕭恒他們好好說說這個事情了。

“大人,散值了!下官要鎖門了!”老人在門口喚道,這慕容大人,又在這裡看了一整日了,屋裡灰多,也曬不到太陽,看那巴掌大的小臉,多蒼白啊,這位大人什麼都好,就是身子單薄,好像一陣風都能吹到似的!

“知道了,謝謝您,老人家!”慕容襄從一堆書卷上站了起來,拍拍屁股,徑直朝外走去。

餓死了,她要回家大吃一頓!不是回客棧,而是回家!

今日是小朝,一早去京都機關之前,就聽劉掌櫃說起,那處她選定的宅子,已經收拾好了,該有的都有了,一切煥然一新,就等著她這個主人去入住了!

出門之前已經跟劉掌櫃囑咐了,要找自家酒樓裡最好的廚子,在那新家之中做出一桌豐盛大餐,好好犒勞下自己,也慶祝下這喬遷之喜!

正想得高興,步出吏部大門,眼前人影一閃,一個聲音驚喜叫道:“慕容兄弟,你總算出來啦,我都等候多時了!”

是那日結識的戶堂主事唐酋,那個家裡出資捐官的紈絝子弟!

“喲,唐兄,什麼風把你吹來啦?走,到我家喝酒去!”正想找機會跟他聊聊呢,來得真巧啊!

“我沒什麼事,過來瞧瞧慕容兄弟!”唐酋傻乎乎笑著:“不知怎麼,看著慕容兄弟就覺得歡喜,最近幾日小朝,不得見,心裡堵得慌……”

原來是專程在這裡等她啊!

慕容襄更是熱情,一把拉住他:“不說這些,今日兄弟我搬新家,準備了好酒好菜,唐兄一定要賞臉喝杯薄酒!”

莫若塵等在大門外,見兩人喜笑顏開出來,也不詫異,扶慕容襄上了馬車,再等唐酋上去坐穩,自己躍上車頭,駕著馬車朝新宅方向駛去。

“子非!”馬車剛走,一名身影自一側疾步追出,仍是慢了一步,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43:12

第十四章 團圓之夜

這新搬得宅子並不在繁華鬧市,較為偏僻,卻是十分安靜。

劉掌櫃辦事能力也是不錯,找了個管家,聘了個廚娘,還請了幾名家丁,到處都有著人氣。

一進屋,便是一大桌子豐盛菜肴,自家酒樓的大廚,當然是手藝非凡啊!

“來來來,大家都不要客氣,今日我們是吃那開夥飯,都入座,入座!”慕容襄大聲招呼著,把本在一旁伺候的人等都拉下去坐下。

“來,年年有今歲,歲歲有今朝!乾杯!”眾人見她眉飛色舞的樣子,都是一陣好笑,這東家可真是不錯!

原來這當家做主的感覺,真好啊!

慕容襄嘻嘻笑著,卻聽得唐酋在一旁包著滿口菜肴,一邊嚼著,一邊含糊問道:“慕容兄弟,那日我回去給我爹說了你的事情,他讓我來問問,兄弟捐官花了多少錢?”

哦?慕容襄睜大了眼,怎麼問這個啊?她這官職可是軒轅皇帝硬塞給自己的,這捐官一般要花多少錢,她怎麼知道!

“唐兄一看便是出身豪門,自然是大手筆,唐兄這個官職花了多少銀子啊?”她一臉崇拜地望著他。

“整整八萬兩呢!”唐酋懊惱道:“我爹老是說我是個敗家子,其實他哪裡知道,我已經很努力在做官了,但是在那朝堂上,皇上與諸位大臣說的,真的是跟天書一樣,沉悶得很!”

“哦,不算多啊!我家裡花了十萬兩呢,媽的,那人多收了我爹的銀子,哪日我一定讓他吐出來不可!”慕容襄半真半假安慰道,若說起這些年來給這大漢朝廷貢獻的銀子,八十萬兩都不止!也算是花錢買官了!

唐酋聽她這麼一說,心中高興,一個勁端起酒杯猛喝:“這下好了,我回去給我爹一說,慕容兄弟比我花錢還多,他就不會罵我啦!不過,兄弟,”他打了一個酒嗝,臉上紅紅的,已經有些醉了:“我聽別人說,這還只是個開頭,以後花錢的時候還多呢,要想上面提攜,還要去那大人家裡好好打點打點……”

“哪位大人啊?”慕容襄故作不解問道。

唐酋醉眼朦朧,指著她一陣傻笑:“你真笨,當然是你的頂頭上司,萬大人啊,多少人等著排隊進他家的門呢……”他又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大意便是又送了多少銀子,誰又捐了什麼大官,誰又步步高升了……

果然是那吏部尚書大人!

那日聽韋謙說起,最近數年天災人禍,朝廷又是賑災,又是安民,弄得國庫空虛,眼見蒙傲入侵銀涼,都只能幹瞪眼,僅派出汝陽王前去與蒙傲國師談判,商議銀涼戰後的處置問題,而不敢派兵援助!泱泱大國,如此懦弱之行為,實在受天下人恥笑!

皇上都沒錢,卻原來,錢財是進了臣子的腰包!

這樣的蛀蟲,哪裡還能再留!自然是殺無赦!

管他是開國元勳也好,幾朝元老也好,王公大臣也好,殺!無赦!

隨便吃了一些飯菜,感覺腹中暖飽了,慕容襄看了看那伏在桌上直打呼的唐酋,叫人端來醒酒湯,給他灌了幾口。

“唐兄,我叫人送你回去吧!”見他醒了過來,她好心說道。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我的酒量好得很,這點酒水,根本不成問題!”唐酋揮了揮手,醉醺醺說著,歪歪斜斜往外走去。

“哎,你慢點!”再怎樣,也是自己請來的客人,自然要以禮相待!她不放心,跟著走出去。

但見唐酋跌跌撞撞在前面走著,她只好搶上一步,扶住他的手臂。

“公子,讓我來扶唐大人!”莫若塵在身後說著,手臂伸過來,正欲將她換開。

“走開,我要慕容兄弟送我出門!他身上香!”唐酋呵呵說道,一把將他的手推開。

慕容襄臉上一紅,趕緊笑道:“唐兄,你真的喝醉了,我又不是那個天香樓的姐兒,香什麼香!”

“天香樓?慕容兄弟也知道天香樓啊,我在那裡熟得很,改日我請你去天香樓好生耍耍,那裡的姐兒額、一個比一個生得美,一個比一個勾人魂……”

“好好好,唐兄,我送你出門!”聽得他越說越離譜,她只好讓若塵退開,自己扶著唐酋走出大門去。

門外冷風一吹,唐酋似乎清醒了些:“慕容兄弟,不用送了,我閉著眼睛都能走回去!”說著,拉都拉不住,自顧自往前走。

“哎,等下,我幫你叫個車……”慕容襄喚了一聲,見他漸漸走遠,心想這人應該經常都是醉酒而歸吧,也就不再管他了!

無論如何,今日請這個客,還是打聽到了一些她需要的情報,倒也值了!

淡淡一笑,轉身正要步上臺階,忽然聽到背後有人顫顫喊道:“少爺!”

慕容襄聽得那聲音,渾身一震,立時呆住!

半晌,才猛然回頭,奔了過去:“小綠姐姐!”

她一頭撲進那個柔軟的懷抱,緊緊抱住:“我想死你啦,想得我飯也吃不好,覺也睡不好,你們到哪裡去了啊,我回了別離宮,找不到你們,著急死了啦……”她一個勁嚷著,高興得又哭又笑。

小綠也是抹著眼淚,連聲說著:“還說呢,我們找不到少爺,也是著急得不行,阮大哥他們四處尋找,都沒有少爺的消息,又見武功那麼厲害的宮主都沒辦法,簡直都要急瘋了……還好,我想著時日快到了,少爺如果沒事的話,多半是往京城走,就商量著來京城碰碰運氣,還沒到京城,就遇到三殿下的人馬來尋找我們,就一路趕過來了!”

見她還摟著自己不放,小綠臉上一紅,忙推了下她:“少爺,大家正看著呢!”

“哦。”慕容襄趕緊把手放開,方才乍然得見親人,一時激動,險些忘記了自己的男子身份,一個少爺和自己丫鬟摟摟抱抱,希望不會被人笑話啊!

她轉過身來,看著一旁默不作聲的紀宣和陳齊,他們都瘦了,也憔悴了,但都是滿面欣喜:“少爺!你讓我們想的好苦!”

“紀宣哥哥!陳齊哥哥!”這心中的激動,又湧了出來,她大步上去,一手一個,與他們擁在一起!大家都回來了,真是太好了!只除了……

“咦,阮侍衛呢?他怎麼沒跟你們一起?”慕容襄四處看看,真是少了一人啊!

“阮大哥回三殿下身邊去了!”紀宣的聲音有絲不舍,在一起那麼久,都生出感情來了,他是皇子身邊的人,這一走,怕是不容易見面了!

“大家趕路都累了,走吧,快進屋去休息,這是我才佈置好的宅子,今後就是我們的新家了,我們終於團圓了,真是太好啦!”慕容襄興奮地招呼眾人朝府裡走去:“對了,你們還記得若塵不,若塵也回來了,就在裡面,他長大成人了啊,酷得一塌糊塗呢……”

正大步往回走,衣袖突然被人拉住,一看,卻是小綠:“少爺,那邊上還有一個人,少爺好像沒看到呢!多虧人家,我們才能找到這裡來!我們自己進屋去,少爺快過去吧!”

還有一個人?是誰啊?

慕容襄茫然回過頭去,只見那府邸門口那尊石獅背後的陰影裡,慢慢走出一個人來,正對著自己微微笑著,目光溫柔如夜。

“霽雲!”她欣喜奔了過去。

軒轅霽雲握住她的小手,低聲說道:“我說第二日出宮來看你,不想卻食言了,你想我不?怪我不?”

“我當然怪你!”慕容襄撅起小嘴:“讓我空歡喜,白等待!我可是一直在心裡罵你的,對了,你耳朵紅過沒有啊?”

他一陣好笑:“越罵得多,便越想得多!我自然是耳朵如火灼燒的,不信你摸摸,現在還燙著呢!”說著,頭垂下來,拉了她的手,就要朝自己耳朵上摸去。

“哎,我開玩笑的,知道你是大忙人,哪裡有空召見我們這些小人物啊,沒敢怪你的!”她趕緊把手縮回來,藏在背後。

所謂男女授受不親,真要去摸他的耳朵,那就太不成體統啦!

軒轅霽雲笑了笑,忽然朝她逼近一步,面色一整,蹙眉說道:“你不怪我,我倒是責難你了,那日是誰說沒有事瞞我的?卻原來,什麼別離宮,什麼殷藍衣,統統都冒出來了!”

哦,就算阮慎言和那黑衣首領不說什麼,剛才他也是聽到小綠的話啦!

“這個嘛,”慕容襄傻傻笑道:“藍衣是我在江湖上結識的朋友,大家不打不相識……”

“那個唐酋呢?也是江湖朋友?勾肩搭背,可是親熱得很!”他哼了一聲。

“唐兄是入朝之後才認識的,今日散值之後偶然遇到,我便請他來喝酒聊天,方才是他喝醉了……”她老老實實回答。

“這個效率丫鬟呢,一見面就摟在一起,我看她比你大那麼多。長得也不怎麼樣,你要喜歡,也該喜歡個年輕些俊俏些的女孩子。”他的口氣不怎麼好:“也是,我們分別十年,重逢的時候,也沒見你主動過來抱我!”

咦,他怎麼說話酸酸的啊?

“霽雲。”她疑惑地抬頭看他,臉上有探究的神情:“你,是不是吃醋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19 20:44:31

第十五章 一親芳澤

“吃醋?”軒轅霽雲俊臉一紅,在她額頭上輕彈一記:“你這小鬼,在胡亂想些什麼!我們兩個同為男子,是知交好友,情同手足,可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關係!”此話說得大義淩然,可是心裡真是這樣想的嗎?他有些遲疑。

哦,這個朝代世風純良,對於斷袖之癖,絕大部分民眾都是不予接受的,就算那些達官貴人,有此嗜好者,也只是偷偷在家弄些孌童養著,實在上不了檯面的。更何況是作為皇帝最喜愛的皇子之一,當然不願牽扯上這種關係,傳出去的話,輕者是被斥之為品行敗壞,重者可是淫亂宮禁的罪責!

見他一副正經摸樣,慕容襄咯咯笑道:“是,是,我開玩笑的啊。我們之間的情誼坦蕩如青天,自然是光明磊落,誠摯無邪的!我說三殿下,以後你也就離我遠點,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大家還是保持點距離比較好!”說著,扯開他的大手,往牆角退去。

“子非,我好不容易避開母后,出宮來見你,還把琴譜都給你帶出來了,可不准你對我置之不理!”軒轅霽雲長臂一伸,又將她抓了回來:“我派人打聽好久,才知道你搬來這裡,喬遷這麼大的事,都瞞著我!說吧,怎麼處罰你?” 非FEI凡手FAN  打不知為何,一見到子非疏遠自己,他的心就亂了。總想著跟他親近,就算是被旁人誤會,被母后責難,他都是願意的啊。難道子非的玩笑話真是說中自己的心事,自己真的是斷袖之癖?可是對別的男人,卻一點沒有這種感覺啊!

“處罰我啊?那可不行!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我只是一介平民,哦,最近才做了一個小官——平時面都見不到,怎麼通知你!這個罪名,我可不承認的!”慕容襄小臉仰起,自是一臉無辜的神情。

“那我可不管,你的本事,我還不知道嗎?只要你想找我,總能想到辦法的,關鍵是你根本就沒把我放在心上!”他把她拉得更加貼緊自己,這個少年身上到底有著怎樣的魔力啊,那一顰一笑,一個動作,一個眼神,都是這般風情萬種!這樣面朝面,眼對眼,相隔如此之近,如若不是顧及彼此的身份和情誼,他真的想,想要……

湊近了看他,那眉目口鼻,無一不是美得奪人心魄,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一個少年,既有男子的爽朗英氣,翩翩風采;又有女子的嫵媚纖柔,楚楚動人!

子非,他的眼波如水,他的紅唇微啟,他的肌膚細滑,他的腰肢柔軟,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香氣,天哪,他真的好想……

“霽雲,你怎麼啦?”眼見他目瞪口呆,癡癡出神的樣子,慕容襄伸手在他面前揮舞一下:“回魂,回魂!我說,你是不是餓了啊?怎麼看起來那樣饑渴的樣子!”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頰,自己的長相,跟那紅燒乳豬一類的美食應該還是有些差別吧?

軒轅霽雲順勢抓住她揮過來的小受,輕聲喚道:“子非,我……”接下來要說什麼,他也不知道,只是順著自己淩亂的心意,輕輕喘息著,身子完全朝她靠了過去。

慕容襄眼見他眼神越來越溫柔,臉龐離自己越來越近,忽然有些明白,這個少年殿下,怕是對自己動了情……

感受到那微微顫抖的身軀,還有隨之而來的炙熱氣息,她心中一陣慌亂,自己現在是男子身份啊,怎麼辦?

由他親熱,冒天下之大不韙,以男子身份,在這異世與他共演一曲不倫之戀?還是狠狠推開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言明身份立場,從此下不為例?

只要自己願意,管他世人如何看待他們!但是,似乎這兩個選擇都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至於,第三種選擇,讓他知曉,他為男來己為女,確實直接否定不提!

呵呵,這個意亂情迷的時候,還能夠如此冷靜,一下子想到這麼多前因後果,她真是神人

慕容襄在心底輕歎一聲,溫潤如玉的少年殿下,謙謙君子的性情,似乎在她心中,他一直都是特別的,不同於他人,對於他的親近,她也是不反感的,對吧?

真的是嗎?是這樣的嗎?一時間,心中千回百轉,猶豫不定。

“霽雲,不要……”那氣息離得更加近了,只在方寸之間,她終於出聲,低如蚊呐,只喉間輕吟,卻更是撩人;也伸手相抵,手掌觸到他的胸口,稍微掙扎,不知是拒絕還是在邀請!

夜色蒼茫,月亮也隱進了雲層之中,軒轅霽雲看不清眼前之人臉上的表情,略略遲疑著,喘息之聲愈加急促沉重,只循著那清淡的幽香而去,眼看就要將嘴唇貼在那吹氣如蘭的唇瓣之上!

“公子,起風了,請回屋歇息吧!要不又會生出毛病來了!”門裡那一聲平靜無波的喚聲,使得身軀緊緊貼在一起的兩人驟然一驚,頓時分開!

軒轅霽雲輕咳兩聲,側了下身子,神情有些尷尬,自己這是怎麼了,方才居然抱著子非,還想著一親芳澤……要不是那府裡下人的喚聲,他只怕真的親上去了!好在及時停止了,不然以子非的性格,肯定是跟自己絕交,可不是嗎,那日自己問了一句關於開葷的玩笑話,他都是氣紅了臉的,直嚷著要各走各路的!非.凡兔兒錢錢手.打

慕容襄也是暗自嬌羞不已,幸好有若塵那一聲,倒是叫回了自己的魂,沒做出錯事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裡卻是晦澀莫名,說不清是慶倖還是失落。

“子非,外面露重,你身子弱,還是回府去吧!我回宮去了,前面巷口便是我的馬車,我們改日再聚!”軒轅霽雲溫文笑道。聽得那一聲說話,想起上回所說喝藥的事情,念及他體弱容易生病,只得收斂心神,便要邁步離開。

此時不走,他都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身上心底已經情滿為患,這一夜,有什麼已經改變了……

他暗歎一聲,子非,黑夜過去,天亮之後,他該拿什麼樣的面容與心境,來面對他!

慕容襄也是思緒淩亂,說了句保重慢走,便是無言以對,只立在原處,看著他的背影遠去。

直到一件披風圍住她的身子,她才如夢初醒,回頭一笑:“謝謝你,若塵!”謝他做什麼,是謝謝他給她添衣,還是謝謝他那一聲幫她解圍,她自己也弄不清楚。

“公子,天晚了,快回屋歇息吧,再有幾個時辰就要上朝了!”明日又是大朝,公子只能淺睡一小會,就又要出門了,這單薄身子,怎麼熬得住!

“好,不用你說,我也是困得慌了,老天保佑,明日下雨,大雨傾盆吧!”雨雪天氣就不用上早朝了,哈哈,這話一旦傳到軒轅皇帝耳朵裡,恐怕他會生氣得很呢,好不容易安排她入朝為官,卻是一天到晚想著颳風下雨,好避朝而眠!

“他們呢?”她一邊問著,一邊與他並肩朝屋裡走去。

“蒲管家安排了房間,大家趕路辛苦了,都睡下了。”

哦,明日有事,必須早些歇息,也不便再說別後情形,待明日空閒時候,一定拉小綠好好問問,這個小女子,今日一見那神態舉止便沒對,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顯然是心裡有了什麼事情瞞著她!

簡單梳洗了,她指了指隔壁,喚道:“若塵,不用管我,你也早些睡,多少能睡會!還有,我上朝的時候,你就在馬車裡睡覺嘛,不用老是站在那裡等我,我們這馬車我是閉著眼睛都認識的,你還怕我找不到你啊!”

莫若塵也不做聲,端了水盆出去,走到門口,終於還是回頭說道:“我不是怕公子找不到我,只是怕我找不到公子!一刻看不到公子,我就一直不能安心……”

呀,這個若塵,竟然如此依賴她,這可不好!

她喚住他,好笑說道:“若塵,我是你的公子,可不是你的娘,你已經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不能時時依賴於我,現在你伴在我身邊,但是以後你總要娶妻生子,由你自己的責任要擔負,有你自己的人生路要走!”

“我這條命,是公子的,早已不屬於自己!我只想陪在公子身邊,保護公子周全,除此之外,不作他想!”他一字一頓說道,態度堅決,不容置疑。

“好吧,我困了,下次再討論這個問題!晚安!”她擺了擺手,將房門關上。她家的若塵,真是黏人,而且每次一說起這個問題,都是正經得嚇人!

這麼冷酷而有幸的侍衛,帶在身邊,真是很有感覺的,而她的本意,也是希望他能夠一輩子跟在自己左右,忠誠於她,不離不棄。

但是,她不能為了一己私欲,就不顧他的終身幸福啊!一個賢慧的妻子,三五個可愛的孩子,一個溫馨的家……她現在還不能擁有的東西,怎麼能讓若塵也生生放棄,不去尋求呢!

剝去衣衫,除了束縛,她裹住暖暖的被子,輕輕揉一下略為脹痛的胸乳,心底不覺有些煩躁,身下暖流滴落,隱有濕意。

糟了,她坐起身來,掐指一算,不覺苦笑,下床準備去也。

怪不得今日跟霽雲心猿意馬,無端糾纏,原來是葵水將至,情欲漸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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