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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靖]逆動(皇家1)[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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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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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0-20 00:0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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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靖]逆動(皇家1)[全書完]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10-20 00:04 編輯
逆動
【皇家1】作者:岳靖
心儀多年的女子嫁給別人,還要言不由衷地祝福一對新人,
性子高傲的皇蓮邦心中不好受,也看清了一件事──
他真正需要的不是一個太有思想的女人,只要單純溫馴且聽話就好。
而這個剛巧陪在身邊的揚天蓮正符合他的條件,
她面貌明艷精緻,性格柔順安靜,像個冰雕的娃娃;
而且在他的手下工作多年,應當瞭解他的脾氣與習性。
娶她為妻,他不需再費神捉摸對方、彼此適應,
也不用費心經營婚姻生活,一切正如他的意……
這個皇家男人,穿著像個紳士雅痞,風度翩翩,
看似開明講理,實則專制又固執。
他覺得自己是個「王」,誰也不能改變他的決定,
他沒有詢問她的意見,就獨斷地決定他們的婚事;
她知道他有心結婚,但他對自己是否也有心,她一點也不確定……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0 00:04:21
楔子
她要離開了。
幾年前,她給了自己一個新名字,她早就不是她,沒必要繼續待在這兒。
午夜有一艘船艇要回航,也有一艘要離港,汽笛聲已經開始鳴響。
光束一道一道掃過海灣,即使是深夜,這座碼頭依然亮如白晝,人群聚集。
浮塢那邊,熱鬧的露天酒吧裡,有一雙眼睛在看著她,但她不能回頭跟他道再見--道再見,也不可能會再見。
她注定要搭上今夜離開的船,然後再也不會回來……不,不是「回來」,她跟這個辭一點也沒關係,她原本就不屬於這兒,當然不會有「回來」。她只是需要離開……
沒錯,就是離開!
那艘要離港的船艇已放下舷梯,登船的人很少,這是當然--除了她,沒有人捨得離開這座美麗的海島。
返航的船艇也進港了,正在靠岸。
她快速地往前走,微微低垂的臉龐隱藏在披巾中。輕軟的布料從她發上垂覆,沿著雙肩圍繞,她一手提著行李,一手揪緊披巾,神秘的模樣像極葛麗絲.凱莉在某部經典名片裡的造型。
「皇夫人、皇夫人……」有人在叫嚷著。
她早就不是她。
「天蓮--」就在她慌張加快腳步,半跑著經過返航船艇的舷梯口時,一抹下船的偉岸人影阻斷了她的去路。
她停不住雙腿,一頭撞上男人堅硬的胸膛。兩隻大掌隨即抓住她的雙肩,穩住她纖瘦的身形。「天蓮--」男人的嗓音又沈又緩,像是一層冰冷薄雪再次飄落她頭頂。
「皇夫人……總算追上您了,您要上哪兒去……我在酒吧那兒--」年輕男子因看清擋在她面前的男人,戛然停止喘吁的聲音,重重吞了口氣,恭敬地躬身轉道:「您好。」
男人逆光的俊臉顯得冷肅。年輕男子打了個哆嗦,安靜地站遠,無聲無息地離開。
男人掀起遮掩她美顏的披巾,冷風夾帶夜晚的海水味,刮刺皮膚,彷彿有股血腥的鹹澀漫開。
「真難得,妳會來碼頭迎接我。」男人托起她的下巴,望住她清亮的眼眸。
她輕顫一下,低斂兩排濃密的睫毛,唇很紅,感覺卻像毫無溫度般。
男人俯下臉龐吻她,低抑的嗓音從喉間發出:「回去吧。」大掌往下滑,握住她提行李的手。
五根抓在皮革提把的嫩白纖指鬆了開,她的行李包落在碼頭步道上。
男人慢慢離開她的唇,將披巾罩回她頭上,說:「妳用了這一條已經被禁止的披肩,是違法的,天蓮……」
男人摟緊她的肩,回身,往她來時的路走,留下碼頭步道上,那只沒人提的行李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0 00:04:56
第一章
稍早有人把行李和寵物送到他指定下榻的地方。他的晚輩皇泰清今天有點多話,一整晚在他耳邊囉唆個沒完,他的頭都痛了。
「你喝這麼醉,還堅持一個人住在農場醫護所,姑婆挺擔心的--」
「聖徒……聖徒不是已經先過去了……」平時沈鬱如藍調的磁性嗓音,這會兒像是唱片跳了針,不夠滑順,聽得出醉意。「別……別擔心我會跌進浴池淹死……如果有這樣的事,聖徒……聖徒會把我拖上來……」
「指望一頭狼?哼……這可真會是皇家史上最大的笑話。」皇泰清轉著吉普車的方向盤,嘀咕幾句,才道:「我比較擔心你醉得將下身盆當洗臉槽,把俊臉往裡塞,蓮叔--」
皇蓮邦沒將皇泰清的調侃言語聽進耳裡,後仰頸項,瞅著夜空那輪滿月。突然,他語氣清晰地命令:「泰清,車開快點,甩掉那討人厭的月亮。」
皇泰清愣了下,撇撇唇。「我開車技術沒那麼高明……」能甩掉整片天。「你把眼睛閉上,自然不會看到那望月--」
「Luna那個渾蛋,竟然就這麼恩將仇報!」皇蓮邦猛地坐正身子,咒罵著。
皇泰清轉頭看他一眼。這個言行最優雅冷靜的皇家公子,今晚徹徹底底失態了。
「那個傢伙居然還有臉舉辦婚禮!」皇蓮邦扯開領帶,凶狠地抓下伴郎胸花捏碎。「當初要不是我的安排,他能來這座島、能克服筆障,繼續創作嗎!我真他媽的多事,讓他有機會搶走小婕,我該殺了他--」
「蓮叔,」皇泰清沈著聲開口:「你真的覺得是你給Luna機會搶走小婕嗎?」
皇泰清這一問,使得皇蓮邦狂怒的氣焰一下消退大半,神情木然盯著擋風玻璃。
這個既小心又有膽識、神秘、令人不易瞭解、穩重而自視甚高的皇家公子,今天,誰都知道他失戀了。
他心儀的女人多婕嫁給了著名的科普作家Luna--梁望月。婚禮在祭家海島的菜園灣碼頭舉行。
梁望月--這個皇蓮邦一手帶進科普界的傢伙不但追走了多婕,還刻意邀皇蓮邦當伴郎,舉辦一點也不符合自己個性的豪華、隆重,甚至過分熱鬧的婚禮。皇蓮邦自然知道這是Luna在向他示威,向他這個情敵炫耀自己贏了美人心,娶得良妻。
「我真該殺了他!」靜默好一陣子,皇蓮邦乾硬的嗓音迸出牙關。
「到剛剛為止,你一直保持著很好的風度。」皇泰清斜挑唇角低笑。
這個皇家傳統紳士氣質最深化的男人,他氣定神閒地接受情敵的邀約,當伴郎,看著自己愛戀的女人出嫁,聽著眾人祝福地說「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時,他還能回應:「是啊,小婕有個好歸宿。」
現在,他卻像受困柵欄的野獸,胡亂發狂。
「我真該殺了他……我要殺了他……」皇蓮邦重複著。
「請別在晚輩面前,做不良示範。」皇泰清停下車,嚴正地提醒皇蓮邦。「那兩人的女兒都快三歲了--」
「驕陽喜歡我這個蓮邦爹地。」皇蓮邦插了句,像在反駁著什麼。
「是啊,」皇泰清幫他把椅背放傾,涼涼地說:「但我今天聽見驕陽叫你蓮邦『叔公』。」
皇蓮邦一震,整個人往後倒躺,像隻戰敗的公獅,露出頹喪的表情。皇泰清回身繼續開車,安慰似的嗓音緩緩飄傳。「別難過嘛,蓮叔--又不是在說你老,你只是長我一輩,實際年齡才大我三天,驕陽叫我『泰清叔叔』,理當叫你『叔公』嘛,Luna這麼教她懂倫常也沒錯--」
「這個倫常只適用與皇家有關的人!」皇蓮邦打斷他,忿忿望著天。
夜色四合,那枚又大又圓的滿月,光芒熠熠,嵌在正空中,怎麼看怎麼刺眼。
梁望月在別人的地方舉行婚禮,搞得像祭典一樣,未免太過招搖。島上所有人為了這場婚禮幾乎全體動員,連海鳥都叼著潔白的海螺來祝賀。一艘結滿綵帶的愛之船,舷牆圍欄上停駐好幾對白翅鷗鳥,交頸應和音樂的鳴叫聲奇妙地整齊悅耳。真是怪了,這種平常只會嘎嘎亂叫、吵得要死,並且偷漁獲吃的鳥兒,今日還真會唱歌!
皇蓮邦忘不了這場婚禮。他和多婕認識多年,就算這名美麗的女子後來未婚先孕,生了梁望月的女兒,他仍覺得她是成為他妻子的最佳人選。為什麼今日他只能匆匆地在她頰邊落一個祝福的吻,看著她乘著愛之船和梁望月度蜜月去。
皇泰清告訴他:「給Luna機會的人是小婕。」
「你也覺得小婕跟Luna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皇蓮邦悶悶地皺凝眉頭,酒醉的疼痛從兩鬢向他包圍。他摸著口袋,找不到隨身煙匣,覺得全世界都在跟他作對。
「不是我覺得,是小婕自己的感覺。」皇泰清又道:「你應該知道她有多愛Luna--」
「你今天說夠了。」皇蓮邦找到了煙匣,揀了根煙,坐直身軀,這會兒換打火機找不到。「該死的--」他低咒。
一條幽藍火苗啪地出現在他面前。「醫護所到了,蓮叔。」皇泰清拿著精緻的打火機,幫他點燃煙頭。「我請天蓮過來照顧--」
皇泰清嗓音未盡,皇蓮邦丟開煙下車,冷聲道:「除了小婕,別讓任何女人出現在我住的地方!」
皇泰清根本來不及多說什麼。皇蓮邦已朝夜色裡的醫護所走去。
建在山巖台地的醫護所,視野深遠開闊,坐在花園中央的橄欖樹下,便可欣賞碼頭燈海圍繞整座菜園灣的璀璨夜景。
揚天蓮輕撫著大狼聖徒柔軟的背毛,喃聲低語和牠說話。
據說Luna這幾年就是住在這座古羅馬風格的花園別墅裡,他在這裡邂逅了他的妻子,重拾創作之筆。她不知道是環境的關係,還是愛情的力量?也許兩者都有,才讓Luna突破他一度以為的終身筆障。幾年前,她進皇蓮邦的出版集團時,Luna已經不寫東西了,那陣子正是皇蓮邦為這事忙得焦頭爛額之際。她還記得自己站在皇蓮邦豪華的辦公室裡,看他又接電話又收傳真,同時收發電子郵件,秘書和助理門裡門外進進出出,沒有一雙眼睛注意到她。她等了一個上午,忙碌的勢態趨於平靜,來來去去的人都不見了,她以為皇蓮邦終於有時間面試她,沒想到,連他也消失了。她一回神,暮色填滿窗扉,玻璃上映著她的影子,偌大的辦公室只剩她一人……
「小婕?!」一陣略帶疑問的驚喜聲調,侵擾了靜謐愜意的氣氛。
揚天蓮從草地上站起,轉身看著皇蓮邦繞出廊庭角落,走進花園。
他已換掉一身伴郎裝束,穿著一件敞領襯衫、黑長褲,使得他看起來更加頎長。「小婕……」他含糊地又叫了一聲,邊將手中的水晶杯湊上嘴,喝完杯中酒液,高峻的身形不穩地走走停停。
揚天蓮靜靜盯著他臉上的笑容。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那張冷然尊貴的俊顏出現不一樣的表情,感覺有那麼點不設防的隨興,就跟他此刻的穿著風格散發著同樣的底蘊。原來他也會有這樣的表情,是喝醉的關係嗎?
皇蓮邦以極緩的速度走著。橄欖樹下月光微暈,他看到多婕一頭長髮披肩,和聖徒在賞夜景。他一下心情大好,似乎回到了年少時代。那年,多婕還是個小女孩,他們一起坐在這棵橄欖樹下,聽一則愛情故事。他知道這棵百年橄欖樹是一棵定情樹,已經不清楚是這座海島幾代前人士的定情樹,但那一年,他覺得這是他和多婕的定情樹。
他走入月光熹微的樹蔭中,聖徒過來舔了一下他的左手背。他愣了會兒,定睛瞧著眼前的女子。「天蓮?!怎麼是妳?」他的語氣像在責問。「妳怎麼會在這兒?」
揚天蓮眨眨眼眸。「泰清要我和聖徒一起過來。你什麼時候過來的,我沒聽到車的聲音,泰清呢……」她柔聲細語,眼神四處探尋,以為皇泰清也在,這樣她能安心一點。
「泰清上高原的祭家主宅去了。」他嗓音有些嚴厲。
揚天蓮愣了愣。「是嗎……」她坐回草地上,避開皇蓮邦的視線,遙望遠方的燈火。「他說你喝醉了,要我今晚住在這兒,我以為--」
「多事。」皇蓮邦低罵,跟著往草地上坐。聖徒伏在他和揚天蓮之間,他轉頭審視著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
她一直是個莫名其妙的女人,莫名其妙地闖進他們的世界。只因她恰巧經過他位在羅馬市區巴爾貝裡尼廣場的出版社,看到外牆刻了一首中文現代詩,她便抓了當時正要進社裡的皇泰清說,她會寫點東西,希望可以在這兒工作。皇泰清問也沒問,就將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帶進他的公司。他根本不想征什麼人,甚至無心面試這女人,偏偏她又巧遇上他的另一名晚輩皇廉兮。皇廉兮是個深海攝影師,正好來交稿,也許是貪圖這女人的美貌,竟約她喝咖啡,與她促膝聊了起來。然後,皇廉兮把他的攝影作品交給她,請她配上文字……此後,這個女人就成了他的員工之一。
至今,他仍不清楚她的來歷。對皇家而言,要查一個女人很簡單,不過,他無須浪費任何心力在無關緊要的女人身上。
「我不知道,妳跟Luna有這麼好的交情--」梁望月專程到義大利接她來當伴娘,這點令他感到相當意外,甚至莫名不悅。即便她貌美個性溫柔,一進他公司,就深得人心,但她當年跟Luna的幾次接觸應該沒那麼深……
「我今天見到廉兮了--」揚天蓮開口。
皇蓮邦盯住她的側臉,發現她的唇角微微上揚。
「他約我明天到碼頭酒館吃飯,說有新作品要給我……」她說著。
「妳笑是因為他有新作品要交?還是高興要與他約會?」皇蓮邦隨手將酒杯丟放在草地上。這女人當他員工那麼久,他今天第一次見到她笑,不知為什麼適才的不悅在他心中有擴大的趨向。
揚天蓮微微轉過頭,對上他的眼睛,才知道他一直看著自己。她很自然地又別開臉,不說話了。
「真奇怪--」皇蓮邦慢悠悠地說道:「似乎所有人都很喜歡妳。那些認識的、不認識的,大家都被妳吸引;泰清這麼信任妳,要妳來照顧酒醉的我,連我那今日第一次見到妳的姑媽、姑丈都稱讚妳。」他拍拍聖徒,要牠離開。
聖徒擺了擺尾巴,慵倦地踱步離開兩人之間。
「聖徒……」揚天蓮發出嗓音。
「泰清沒要妳也照顧牠吧。」皇蓮邦一個動作,將她壓躺在草地上,大掌抓握她一雙皓腕,俯著俊臉看她。
無預期地被推倒在地,使得揚天蓮緊閉雙眸,好一會兒,才睜開眼,沈靜地凝視皇蓮邦。幾綹髮絲垂落在他直挺挺的鼻樑下,她現在才知道他豐厚柔軟的髮絲有點鬈度,她一直以為他平常梳得一絲不苟的紳士頭是直髮。
「你是曲髮……」她動了動,身上還沒換下的伴娘禮服,貼著她美好的曲線,絲質布料下的身段,著實迷人。
皇蓮邦將她壓得更緊,牢牢地箝制她。「顯然妳平常很少注意到我這個老闆嗯?」
「我知道你討厭我。」她淡淡地表示。當年,他甚至厭煩面試她。
「討厭妳?!」皇蓮邦斜挑唇角,覺得好笑。
她突然又說:「我知道你討厭所有女人。Luna今天結婚,你心裡一定不好受……」
皇蓮邦愣了愣。
「你對Luna的事很用心--他寫不出東西,你安排他來這座美麗的海島放鬆心情,讓他不用面對壓力……」她欲言又止地停頓幾秒,繼續道:「我知道你對Luna的情誼不是凡人能想像,可如果Luna跟你不一樣……如果Luna只是個凡人……我覺得你應該放寬心、祝福他。你今天真的喝太多酒了……」誰都看得出來他在借酒澆愁。這個情殤的男人--
皇蓮邦瞇細眼眸,沈聲開口:「妳以為我愛的是男人?戀慕的對象是Luna?」
她沒答話,表情說明了一切。那年,他厭煩面試她,他辦公室裡來來去去的秘書、助理,全是男士,一直到今天,她仍是他旗下唯一的女性員工。
「哈哈哈……」皇蓮邦仰頭大笑。
揚天蓮圓睜美眸,看著他狂狷的笑容。「蓮邦?」她有些擔心,他是不是瘋了。她並不是故意要碰他的痛處,她只是希望他別再難過,才說那些話。
「因為我討厭女人,喜歡男人,所以這樣對妳,妳也不害怕--」他止住聲音,降下俊臉,吻住她的唇。
揚天蓮渾身一顫,腦袋轟地一片空白。
久久,皇蓮邦離開她的唇,看著她的臉。她一動也不動,黑白分明的眸子直勾勾瞅著他,秀美的鼻尖與他輕觸。他放開她的一隻手,摸著她頰畔的髮絲,她明明是短髮,他為什麼把她看成長髮的多婕,難道真的是醉了?她或許有點像多婕,因為她們同樣是美女,除了這一點,什麼也沒有。
揚天蓮與多婕畢竟是不同的!多婕太有思想,就是這樣,他才沒抓牢她,讓她嫁給了Luna,而揚天蓮是怎麼樣的女人呢?
皇蓮邦長指摩過揚天蓮被吻紅的唇。她當他的員工這麼多年,他從來沒仔細注意過這張臉原來這麼明艷精緻,精緻到有種冷感,像冰雕的娃娃。印象中,她一直是個安靜的女人,在公司裡,他極少聽見她的聲音,長久以來也就沒去注意她,他想她應該不像多婕那麼有思想,光她會把他和Luna想在一起,就足夠證明這一點……也許,也許此刻,這麼一個想法簡單、溫馴安靜的女人,才是他真正需要的。
皇蓮邦自嘲地扯扯唇,將揚天蓮拉起身,說:「抱歉。不過,妳果然很少注意我這個老闆。Luna今天結婚,我心裡的確不好受,因為他娶走了我最愛的女人……」
揚天蓮神情一頓,垂下臉龐,想著是否該回應些什麼。
「妳知道嗎,這棵橄欖樹是棵定情樹--」
「我不知道,我今天第一次來這兒。」她覺得他的嗓音有些感傷,下意識地就開口打斷了他。
皇蓮邦轉頭對她笑了笑,抓抓凌亂的頭髮,躺下身,看著橄欖樹。
揚天蓮側身,凝望他的臉。她真的很少注意他--原來,他不是她以為的那樣……
「對不起。」她為自己長久以來誤會他而道歉,然後柔聲說:「我們兩個的名字,都有個『蓮』字。」
「妳只注意到這點?」他又笑了。
「我今晚第一次見到你的笑容,而且次數多得不可思議--」
「不可思議?!」他笑出聲,這辭用得是否太過嚴重。「難道妳以前沒看過我笑?」
她搖頭。「從來沒有過,我以為你是不懂得笑的人。」她想一定是酒的關係,他真的是醉了,才變得愛笑。
「妳呢?有沒有人說過妳是冰山美人?」他伸手摸她的臉。
她沒閃避,美眸定定地對著他的眼睛,答道:「只有你這麼說。」
他的手柔緩地在她臉龐滑動,黑眸與她相凝了好一會兒。「泰清要妳今晚照顧我是嗎?」
她頷首。
他問:「妳會不會煮解酒茶?」
她搖搖頭。
他一笑,疲憊地合上眼。「那怎麼辦,我真的醉了……頭很疼,妳的腿借我躺一下好嗎?」
她靠近他,輕輕地將他的頭挪到自己腿上。
他舒服地歎了口氣。
她看著他的臉,美顏不禁露出淡而溫柔的笑靨。她很難得有機會能這樣仔細看他,她認識的三個皇姓男人,他似乎是最俊的一個,也許是錯覺吧,或者她以前真的很少注意他,才會在今晚萌生這種新鮮感……沒錯,應該只是新鮮感,而不是他真的長得比皇泰清和皇廉兮好看,不過,她還是忍不住伸出纖指輕輕碰觸他的五官。
「天蓮……」他抓住她柔嫩的手,眼睛沒睜開,嘴裡騰冒出一句話:「妳嫁給我吧……」
那應該是開玩笑的,畢竟他喝醉了。
揚天蓮踏出醫護所門廳,沿著石板步道走著。天氣大好,她應該轉換情緒,欣賞朝陽將原本就高大細長的絲柏影子,拉向繁花盛開的翠綠草叢中,微風頑皮地掀撩她的長裙襬像浪花一樣翻捲。這件及踝裙裝是皇廉兮昨天送她的,樣式簡單,無袖削肩,雞心領口,海水顏色。她說她沒見過這種彷彿帶著珍珠光澤的海水顏色。皇廉兮告訴她,這座海島附近較深的海域,就是這種顏色,他每次潛到底下,就想到她,覺得她姿態優美地游在他身邊。
「我從來就不會游泳……」揚天蓮自言自語地微笑著,停下腳步,看了看四周。
前方下坡是連接山巖台地唯一的道路,這樣一條陡峭孤路讓醫護所看起來像座高聳的神秘城堡。昨晚的感覺依然縈繞在她心頭--醫護所不是醫護所,那美麗迷人的花園,處處有古城似的遺跡……今早,她又走繞了一次,發現冠狀牆垣彎弧處,有一座手工釉彩燒磚砌成的小水池,池中養著小睡蓮,那花兒被水裡覓食的魚兒觸得顫顫巍巍。她忽有所感,覺得這座醫護所是某人不容人侵擾的心靈之地。
趁著皇蓮邦還沒醒來,她換了衣服,靜靜離開,一下就走到了這條孤路。
「妳準備上哪兒去?」一個聲音從後頭傳來。
揚天蓮翩然轉身。皇蓮邦站在她背後不遠處。
「這麼早,妳要去哪兒?」他朝她走近,陽光照著他冷峻的臉龐,他一身米白色西服,軟革皮鞋,黑髮梳得整齊,他已不是昨晚那個喝醉的皇蓮邦,而是形象嚴謹尊傲的大老闆。
揚天蓮看著他。「我以為你還在睡……」現在看來,他應該比她早起。
皇蓮邦站在她面前,深沈的目光定在她臉上,半晌不講話。他的確比她早起,在醫護所二樓隱密的露台,看她穿著單薄的晨衣出現於花園水池旁。他一度以為她會摘下幾朵睡蓮,送到他房裡來……
皇蓮邦皺一下眉頭,怪自己想太多。像是為了掩飾心緒,他調整一下袖扣,語氣冷淡地問:「妳要上哪兒去?」
「我跟廉兮有約。」雖然她昨晚跟他提過,可那時他是醉的,她想他應該忘了。
「妳知道怎麼去碼頭酒館?」皇蓮邦沈聲問道。
揚天蓮一頓,愣愣瞅著他的臉,似乎有什麼不對勁。
「天蓮!」一輛吉普車轉進了坡道,開了上來。
「廉兮會來接我。」揚天蓮匆匆回了皇蓮邦一句,轉身走下坡道。
她在坡道中段和皇廉兮開的車會合。皇廉兮下車,望著站在坡道頂端的皇蓮邦,隨意舉手打個招呼。
「昨晚還好吧?要妳照顧一個喝醉的『長輩』--這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還好。」揚天蓮搖頭說道:「聖徒幫了不少忙。」那頭一直以為自己是人類的大狼,在皇蓮邦睡著於橄欖樹下,她無力搬動他整具軀體進屋時,的確幫了大忙。
「是嗎,這代表長輩這些年沒白養牠,動物報恩人類的故事總算不是只有『白鶴』一則,現在又多了『大狼報恩』,呵……」皇廉兮俊顏笑開,審視著她身上的裙裝,轉折語調說:「我就知道適合妳,很漂亮。」他拉起她雪白的柔荑,一手扶她的腰,巧勁兒讓她在自己眼前轉個圈兒。
「廉兮……」揚天蓮輕叫,臉頰淡淡浮現紅暈。
皇蓮邦走了下來,聽見兩人的對話,眉頭皺得深緊。「皇廉兮--」他叫道,眼睛卻盯著揚天蓮。他今天才發現她的頭髮太短,讓她白皙的頸背露了大半,還有她身上這件裙裝的款式,他看過多婕穿,甚至這座島上的女人都有一件這種樣式的服飾,不過,包括多婕,所有穿這款式裙裝的女人,所展現的都是典雅氣質,只有她揚天蓮--她穿起這裙裝,性感比典雅多!
因為她沒有一頭長髮可以遮蓋那雞心領口造成的酥胸微露效果,合身衣料將她姣美的腰身包裹得恰到好處。皇廉兮這個色胚,到底做了什麼事?竟然對她的身材尺寸一清二楚!
皇蓮邦站在車邊半天,得不到回應,看著皇廉兮還在對揚天蓮說些有的沒的調情語詞,心頭陡生怒意,低吼道:「皇廉兮!我在叫你!」
皇廉兮放開揚天蓮,兩人同時轉頭,一樣驚訝的表情,彷彿現在才注意到皇蓮邦。
皇廉兮笑了笑。「什麼事?長輩--」皇蓮邦大他兩個輩分,是他祖父的堂弟,不過由於兩人年紀相當,他從來不稱他「叔公」。
皇蓮邦走到揚天蓮身旁,握住她的手,拉遠她和皇廉兮的距離。「天蓮跟你的約會取消。」
揚天蓮猛地抬頭瞪住皇蓮邦。
皇廉兮收斂笑容。「這怎麼回事,長輩--」拉長的語氣有些輕蔑。
皇蓮邦拉著揚天蓮往下走,丟出話說:「今後,她也是你的長輩,你可以稱呼她『嬸婆』--」
「什麼意思?」
「為什麼?」
皇廉兮快步追擋到皇蓮邦面前,與揚天蓮同時發出疑問。
皇蓮邦停下步伐,看一眼皇廉兮。「還要我解釋嗎,」視線隨字逐句,落向揚天蓮絕倫的臉蛋。「我昨晚說過了--我要娶妳。」
皇廉兮僵住,一臉震驚。揚天蓮皺凝秀眉。
天空飛過一架直升機,螺旋槳聲達達地,像打雷一樣。
太陽依舊高掛在藍得發紫的青空中。
隱約只剩皇蓮邦的聲音在說:「我吩咐碼頭管理中心安排直升機,直接到這兒接我們上高原。我和天蓮的婚禮會找個好日子就地舉行,也得請姑丈、姑姑主婚,你如果執意今天的約會,我允許你上高原和我們一塊用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0 00:05:21
第二章
他每天穿得像個紳士雅痞,外表看似開明講理,其實比任何人更執拗而專制,像他的姓氏一樣,他覺得自己是個「王」,他說出口的話、他想做的事,誰也無力改變。
下直升機前,他拉起她的手,溫柔地在她掌心落下一吻,然後像昨晚在醫護所橄欖樹下她摸他的五官一樣,讓她纖細的手指緩慢地描繪他的眉、眼、鼻、唇。
她被他的舉動搞糊塗了,耳邊聽見他說:「記住妳丈夫的模樣。」
他所講的話都不是問句,而是命令和決定。他甚至沒有問她,願不願意嫁給他,只在下直升機時,說:「妳討厭我嗎--」這當然不是問句。她卻還是搖了搖頭,他似乎就將這當成她的回答,脫下西裝外套披在她裸露的雙肩,摟著她走進壯麗的祭氏主宅。
她不知道高原風這麼大,直接從西裝外套下襬灌進來,一股香味跟著撲襲她臉龐。這是皇蓮邦的味道,她對這個味道既熟悉又陌生,她是他的員工,往常在公司裡,她可以感覺這味道在空氣中飄移,只是飄移而已,從來沒像今天,完全無距離似的籠罩她全身。
「露台風大,到裡面吧,」一雙大掌扳轉她的身子,將她拉離露台牆垣。「姑丈、姑姑進起居室了。」皇蓮邦牽著她的手,往拱形落地門走去。
揚天蓮頓一下腳步,發出聲音:「廉兮他--」
「還在擔心廉兮?」皇蓮邦打斷她的嗓音,手臂攬緊她的腰,持續往前走。
揚天蓮還想說些什麼。皇蓮邦隨即又道:「我給他機會了--他自己不來,以後,我不許他私下約妳。」
揚天蓮抬頭,美眸直愣愣地。
皇蓮邦像是預料到她會這樣的反應,視線接上她的。「妳想說什麼?」高原的風吹亂了他梳得整齊的頭髮。
揚天蓮彷彿又看到了昨晚那個皇蓮邦,她不自覺地舉起手,順一下他的髮絲,道:「你願意聽我說--」
「妳放心,我會是個有耐心的丈夫。」他抓下她的手,根本沒等她嗓音結束,就講這話。
有兩個僕傭打開落地門,恭候他們入內。皇蓮邦取下披在她肩頭的西裝外套,交給其中一個僕傭。
揚天蓮低垂眼睫,感覺門在他們背後關上了。
她回過頭,望著透明窗格外的露台。風真的很大,陽光倒是清亮,花壇的紫藍色花叢被吹得如同會流動的液態寶石。露台下,那一片不著邊際的大草原,像海一樣,她想起皇廉兮愣在醫護所坡道的模樣,他沒跟上他們,一聽到皇蓮邦說的話,皇廉兮便走在那條陡峭孤路。
她覺得有點對不起皇廉兮。「我得跟廉兮--」
「等與姑姑、姑丈談過後,我會聽妳說。」皇蓮邦將她的手握在掌中,再次打斷她。
他牽著她,快步通過雕龍鏤花的大屏風。屏風後是一間寬大明亮的起居室,白色的壁爐嵌在厚牆裡,爐額平台擺了一隻插滿阿爾巴泰玫瑰的水晶玻璃器皿,特殊的香甜氣味陣陣飄縈。數不清是幾把輕劍,劍柄相連為圓心,筆直劍身以放射狀朝外,排成一輪圓,固定在壁爐上方的牆面,像朵盛開的大花兒--這應該是個標記,揚天蓮記得皇蓮邦的辦公室裡,也有一樣的擺飾,尖銳的劍頭鋒芒閃爍,不夠平和,似乎有某種象徵。
「劍頭朝外代表不屈服。」這個嗓音發自於一名婦人。
揚天蓮循聲轉頭。
正對壁爐的大玻璃窗將戶外景致延攬入室,像幅天然壁畫,青空白雲染繪了陽光的燦燦色澤。玻璃窗前方擺放了橫鋪一條金色布墊的大理石桌和古典沙發組,婦人手執茶杯坐在舒適的單人沙發裡,正在賞景、享用早點茶。
「姑姑,打擾了。」皇蓮邦牽著揚天蓮踩在大理石地上的手工絲織毯,往椅座走。他們的步履聲倏地沈了下來。
揚天蓮垂首看著地毯,那天鵝戲水、湖邊花草的圖飾織繡得鮮活,她彷彿真的站在湖邊、走在水面,腳步都輕盈了起來。
皇蓮邦手臂圍攬著揚天蓮的肩,一股輕柔但不容抗拒的力量落下,她和他同時坐入雙人沙發裡。
「吃過早餐沒?」和善的詢問近在耳畔。
揚天蓮拉回思緒,對婦人微微一笑。「在直升機上吃過了。」昨天的那場婚禮,揚天蓮跟這位人稱「老太夫人」的海島女主人有過接觸,因此對她並不感到陌生。
「在直升機上吃?!」祭老太夫人看向皇蓮邦。「這怎麼行?」
「我們趕著上高原見姑姑--」
「你可別學你姑丈的壞習慣,老趕什麼時間,人都給趕老了……」祭老太夫人打斷皇蓮邦的嗓音,招來僕傭,低聲吩咐幾句。
兩名僕傭給揚天蓮和皇蓮邦斟了茶,送上蛋糕點心,隨即離去。
皇蓮邦看了看室內,問:「姑丈呢?」
「你姑丈離島巡視產業去了。」祭老太夫人搖了搖頭,將手中茶杯放回桌上。
「年紀都一大把了,還要插手管那麼多事,管兒子就算了,連孫子、曾孫,他都要管,難怪老得比我快……」她說著,慈藹的眸光凝視著揚天蓮,低聲說:「我這白髮啊,是為了配合我丈夫--染的。」她指指自己髮鬢。
揚天蓮笑了笑。祭老太夫人已是曾祖母級人物,聽說她最大的曾孫有二十二、三歲了,不過,除了她略略見白的髮鬢外,她紅潤富有光澤的臉容和穿著居家旗袍的身材幾乎看不出歲月痕跡。
皇蓮邦盯著揚天蓮的笑容,有些走神。
「剛剛看妳瞧那牆上的劍瞧得出神,怎麼--蓮邦沒跟妳提過嗎?」祭老太夫人端起點心盤,用叉子切食,白瓷盤與叉子橫面輕擊出聲。
皇蓮邦定定神思,聽見揚天蓮說她在他的辦公室看過相同的劍花擺飾。
「那不叫劍花,」皇蓮邦開口,覺得她的說法太過浪漫。「那是我們皇氏的家徽。」
「嗯?!」她抬眸看他,表情驚疑。
「沒人跟妳說過嗎?」他以為她跟他的兩位晚輩夠親近的了……
「我不知道……」她搖搖頭,不太確定地回答。依稀記起皇泰清提過什麼劍的指環,皇廉兮似乎也常常在自己的攝影作品角落,標上看似太陽的特殊符號--「也許泰清和廉兮跟我說過……」
皇蓮邦挑眉,低嘀:「是嗎--」他對她的回答不太滿意。「以後,妳不知道的事--尤其是關於妳夫家的,就由我這個做丈夫的親自告訴妳。」
揚天蓮神情閃了閃。她原本以為他酒醒就會忘記的事,現在成了正經事,她似乎真成了他的妻子。
「你一早趕的就是這件事?」祭老太夫人放下點心盤,美眸微瞇審視地看著皇蓮邦的臉。
「是的。」皇蓮邦啜飲一口茶回道。
「你是認真的嗎?」祭老大夫人盯住他的臉,想看出什麼端倪。
皇蓮邦將茶杯往桌面一放,抬眸迎向祭老太夫人。「姑姑很瞭解我,不是嗎,我沒有做過不認真的事--」
「除了昨晚喝得爛醉。」祭老太夫人接了句,像是故意提醒他,他心儀多年的對象,昨天才嫁人,他今天馬上看開?
「我只是太高興多喝了幾杯,Luna總算定下心創作,對我的公司未嘗不是件好事。男人有了理想伴侶,事業一定能更上一層樓。我現在就需要這樣的伴侶--天蓮個性溫柔體貼,很適合我們皇家。」他說,語氣帶著冷靜的分析,絕口不提多婕。
祭老太夫人低斂目光,沈吟了半晌,說:「你姑丈什麼都愛管,就我們皇家的事,他不插手,要我自己管。碼頭管理中心一通知你要上高原,他便趕著出門巡視,他看穿你要來談『大事』……我說,蓮邦啊,你可別讓姑姑我老得快嗯--」語帶玄機。
「我很有心。」皇蓮邦馬上回道。
「嗯。」祭老太夫人應了聲。她知道皇蓮邦有心結婚,但他對揚天蓮是否也有心--這點才是她所擔心的。
「我想盡早舉辦婚禮。」皇蓮邦站了起身,走到壁爐前。「我記得,我父母把戒指放在您這兒。」他取下牆上眾多輕劍中特定的一把,轉動劍柄,一個東西從護手盤掉出,落在他掌中。「果然是這一把。」他把劍放置牆上原位,旋身走回座位,拉起揚天蓮的左手。
祭老太夫人出聲道:「這件事難道不需要知會天蓮的家族?」
一直安靜無語地喝著茶的揚天蓮突然震了一下,眼眸緩慢流轉,視線移向祭老太夫人。
「妳和蓮邦的婚事--」
「我沒有家人……」揚天蓮頭搖得有點急,慌亂地放下茶杯,些許茶汁濺出杯緣,沾污了桌墊流蘇。
祭老太夫人抽了口氣,表情夾雜著苦惱與憐惜。「沒有家人……這……怎麼會呢……」
揚天蓮點了點頭,嗓音微弱地說道:「婚事我可以自己決定。」
祭老太夫人看向皇蓮邦。從揚天蓮執杯喝茶的方式、拿叉子切食點心的動作……她怎麼看,都覺得揚天蓮一定是個名門閨秀,實在不太相信她沒有家世。「蓮邦,也許請你父母來一趟,再--」
「姑姑,我一樣可以決定自己的婚事。」皇蓮邦面無表情,不在乎她是否有了不起的家世背景,他只想趕快娶到一個女人。
揚天蓮抬眸對著他,她的左手在他掌中漸漸冰冷,她想抽回。
皇蓮邦皺一下眉,將她抓得更緊,表情冷肅地盯住她沈靜白皙的臉龐,他知道她有異樣,但沒多問,只說:「妳自己可以決定--那妳是願意嫁給我嗯?」他蹲在她身前。
現在才問她的意願,根本是多餘,她知道他沒要她的答案,也只能愣愣看著他將一枚寶石戒指套進她左手無名指。
「尺寸剛好?!」有那麼一瞬間,皇蓮邦的俊顏閃過驚訝,隨即又沈下目光,沒事般地低喃:「少了修改的麻煩,省時。」
祭老太夫人靜靜看著兩名年輕人,歎了口氣。「當年,你的父母大概知道你會在這座海島完成終身大事,所以把這戒指寄放在我這兒--」
「姑姑,婚禮的事麻煩您了。」不等祭老大夫人說完話,皇蓮邦即開口,深闇的雙眼緊瞅著揚天蓮。
揚天蓮一貫地沈默,不再說話,美眸一眨不眨對著指上多出來的寶石戒指。
「也許是第一次上高原,不適應氣候,天蓮似乎有點不舒服。我們今天無告辭了。」皇蓮邦拉著揚天蓮起身,禮貌告辭後,將她清瘦的嬌軀攬在懷裡,離開祭老太夫人的起居室。
露台遮簷下那盞紅色風鈴的聲音跟它的色澤一樣,充滿熱情的綺想。她彷彿夢見好幾年前,她穿著婚紗在海灘奔跑的景象。
那一場婚禮是在海濱別墅舉行的,前來祝福的賓客很多,即便這是一場沒有愛情基礎的婚禮。
她還記得聖壇設在庭院回字型水池中央平台,得通過白玫瑰和木犀搭成的隧道才能到達,時間是炎熱的夏日,水池裡盛開著睡蓮,清晰的海濤聲迴盪在風中,天空鷗鳥盤旋成一個和諧的圈兒,高高捲起的浪花像她手中的新娘捧花一樣聖潔。
她還記得牧師的福證,記得自己如何說願意……
恍恍惚惚地醒來,一切已成定局。
虛掩的房門外,人影閃來閃去,男人交談的聲音像在爭吵,很壓抑,直到一串玻璃破碎聲響傳來,男人才揚高聲音。
「這樣的婚禮怎能算數!」
揚天蓮緩緩張眸坐起,柔荑往左側的枕頭摸,絲質布料上的餘溫未褪。她赤裸的軀體有點發燙,臉頰潮紅,腿間隱隱作痛,卻一點也不難受,某種歡愉依然停留在她身體裡,昨晚的記憶一下湧回她腦海--
「你怎麼可以趁我離開時,做出這種事!」同樣的男性低吼再次由兩扇門間縫中傳進來。
揚天蓮掀被,長腿垂掛床緣,白皙的玉足踩著地毯,雙手輕輕撩開絲緞床幔,起身走到床尾,將披放在椅凳的女性晨衣穿上。
「你這是欺騙!大家都知道你真正要的女人只有小婕--」
「那是我過去要的。現在,我的妻子是天蓮--」
兩個不同的男性聲調交互穿插,不時打斷對方,爭論辯駁著。
「你在自欺欺人!」這陣嗓音夾雜了憤怒的拍擊聲。
「注意你的態度,我好歹是你的長輩--」
「我沒有你這種不像樣的長輩!」砰地一聲巨響,似乎有什麼東西被翻倒。
「皇泰清!你欠揍!」皇蓮邦的怒吼傳開。
揚天蓮拉開虛掩的房門,抽了口氣。
起居室裡,一片凌亂,地板上到處是反射吊燈光芒而閃爍的玻璃碎片,空氣像個無形醉客散發濃郁的酒精味,兩個大男人互揪衣襟,朝對方揮拳。皇蓮邦被翻倒的小圓桌絆了一下,著長袍晨衣的身軀往地上撞,皇泰清趁勢壓住他,高舉拳頭一股狠勁襲向皇蓮邦俊臉。
「住手!」揚天蓮好不容易才發出嗓音,沒心思管地板上全是未清的碎玻璃,裸著雙腳衝上前。
就那麼一毫米距離,皇泰清堅硬的拳頭險些落在她秀挺的鼻樑上。「天……天蓮……」皇泰清看著蹲跪於他和皇蓮邦之間的揚天蓮,禁不住嚇出一身冷汗,這一拳要是落在她臉上,肯定斷了鼻樑。「妳衝出來做什麼!」他氣急敗壞地吼道。
揚天蓮雙手抓住皇泰清的手臂,眼神懇求地凝視著他。「拜託你們不要吵了--」
皇泰清盯著她。她身上的晨衣和皇蓮邦的,是一套,任人都看得出是新婚行頭。她雪白的纖頸和鎖骨滿是吻痕,那色澤像是鮭魚發情時逆流洄游所展現的紅色,艷得蜇人目光。皇泰清不覺得這是什麼幸福印記,當然更沒有愛,揚天蓮的處境使他難受極了。
「天蓮,妳是不是被迫的?」他握住她的手,嗓音低啞地問:「蓮叔是不是對妳說,如果不嫁,就不能待在公司?」他隱約知道揚天蓮是個有秘密的女人,這些年與其說她在皇蓮邦的公司工作,不如說她在躲避某件事,除了待在皇家,她似乎沒有其他去處。「妳可以到我這兒--」
揚天蓮搖頭打斷皇泰清。「泰清,你忘了嗎--是你帶我進蓮邦的公司的,可是你並沒有留下來……」
皇泰清眉心深皺,視線與她相凝。他聽不出她嗓音裡是否有任何怨尤。
「沒有人強迫我,你不要為我擔心,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事要做。」揚天蓮抽出被他緊握的柔荑,撫摸他眉心的折痕。「謝謝你,泰清。」他一直是個善良開朗的人,她不想在他臉上看到懊悔的表情。
「我不該留下妳一個人,」皇泰清閉起眼,任她柔細的掌心在自己臉上滑動。「更不該要妳照顧蓮叔--」
「瘋夠了,就滾。」皇蓮邦陡然出聲,一雙強健的臂膀從揚天蓮背後竄出,將她攔腰截膝地抱起。
皇泰清跟著站起。「天蓮……」他伸長手,想挽留什麼似的。
皇蓮邦將揚天蓮的臉壓往懷裡,不讓她回眸,逕直走向臥室房門。「如果你還稱我一聲『蓮叔』,今天的事,我就不計較。天蓮已是你嬸母,你最好懂分寸!」進門前,他將警告的話說明,不留情面般地關上臥房與起居室的隔門。
皇泰清看著那兩扇雕刻了皇氏家徽的厚重門扉砰地掩實,神情震了一下,憤怒地旋身離開。
揚天蓮被皇蓮邦抱到面對露台落地門的午睡沙發前。
門外的義大利式露台花園正中央嵌著方形小噴水池,幾隻不知名的白色鳥兒停在水池石雕上整理羽毛,天空橙紅透紫,沙灘海景柔美靜謐,分不清此刻是旭日即升的曉晨,還是月夜將臨的夕暮。
皇蓮邦不發一語地將她放進沙發裡,轉身走開去。
「蓮邦?」揚天蓮困惑地發出嗓音,回首愣愣盯著他的背影沒入浴室門裡。
她沒將視線移開,直到他出浴室,走回來,蹲在地面前。
「妳不覺得痛嗎?」皇蓮邦托起她的一雙足踝放在自己膝蓋上,用濕毛巾小心拭淨她腳底的血痕。
揚天蓮強烈顫抖起來。
「傷口裡有碎玻璃……」皇蓮邦皺起眉,神情不悅地抬眸。「我不會請醫師過來的!」她不該多事管皇家男人!看著她變得蒼白的小臉,皇蓮邦隱怒地站起身,再次離開。
揚天蓮聽見門關上的聲音,一會兒又傳來開門響。皇蓮邦提著醫藥箱回來,親自處理她的腳傷。
冰冷鑷子挑起兩、三塊紮在她腳底的碎玻璃,鮮血又將她雪白的肌膚染紅,揚天蓮咬著唇,冷汗涔涔。
皇蓮邦低咒了句,丟開鑷子,臉色很難看,手勁卻出奇溫柔地進行清洗與包紮工作。他該慶幸就只有兩、三塊碎玻璃,這渣子般的小東西扎得不夠深,不至於使她變殘廢!
「對不起……」揚天蓮低語。
皇蓮邦看了她好一會兒,將她包好繃帶的雙腳放回椅邊。「這副德行,好讓我不用擔心妳會跟泰清走,不是嗎--」他嗓音跟眼神一樣冷。
揚天蓮定定瞅著他的臉,久久,她探手想摸他。
皇蓮邦先一步抓住她的手,道:「我不喜歡女人找麻煩--」
「蓮邦……」她打斷他的聲音,抽出自己的手,輕柔卻執意地覆在他頰邊,沿著他的輪廓移動,纖指停在右邊眼角摩著,不再講話。
皇蓮邦感到微微的疼痛,不由自主地閉合眼眸,鼻腔裡全是她身上傳來的香味。「如果被泰清打瞎,恐怕再也見不到妳美麗的模樣。」他張眸,看她的目光全變了,深邃的黑瞳底少了怒意。
「你以後別再跟泰清這樣了……」揚天蓮搖著頭,指腹輕碰他眼角淡淡的瘀傷。她以為他和皇泰清感情一向很好,今天這種局面,教她有些吃驚。
「妳這是在擔心泰清嗎?」皇蓮邦坐進午睡沙發,將她罩在寬大的胸懷下,長指描摩她的眉眼。「妳要有自知之明--」
「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揚天蓮語氣清晰地說,美眸緩慢閉合。
皇蓮邦表情一閃,俯下臉,吻住她的唇,一手拉開她腰間的晨衣繫帶,翻開她的衣襟。
沒錯!她戴著他的戒環--戒面有碎鑽、彩鑽鑲成的皇氏家徽,內側更刻了蓮花標誌,那是他親手套入她指上的。這個溫柔安靜的女人,正是他想要的,只要她別再為其他男人,弄得受傷流血而不自知,他想他們會是一對適合彼此的好夫妻。
皇蓮邦沈慢地纏吻。揚天蓮摟著他,舌尖探進他唇裡,回吻他。
他放開她的唇,抬起上身,脫掉晨衣,眼光始終膠著在她姣美的胴體。「我應該更正我說過的話--妳不是冰山美人,是我熱情的妻子。」他的身軀迭上她的,低語:「接下來幾天,妳的腳不能走,我們就待在房裡吧……」
揚天蓮很自然地接受他。她從來不知道,沒有愛也能使人熱情,但她知道自己這一刻,是真心的--真心、誠實地反應他的愛撫與誘惑。也許這些年,她成長了不少,即便沒有愛,她一樣能面對這個叫「丈夫」的男人……
「蓮邦……」她的腦海想著太多事,下意識叫出的,依然是他的名。
皇蓮邦將唇移回她臉上,啄吻她的五官,停在她耳畔喁喁私語。
露台遮簷下的風鈴晃悠著纏綿悅耳的聲音,天光漸漸明亮起來,停駐在噴水池的鳥兒啪啪地鼓翅飛往清晨的海面。
揚天蓮的肌膚一吋吋泛紅,就像東方曙光斜灑在白色浪花輝映出的色澤,有種初生的嬌羞感。
艷紅的朝日破雲而出那刻,她的心狂跳起來,這不寧靜的清晨,似乎有好幾雙眼睛在瞧著他們--
瞧著他們這對沒有愛存在,卻叫做「夫妻」的男女。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0 00:05:47
第三章
「妳很能享受男女之間的歡愉--」皇蓮邦不是第一次對揚天蓮說這句話了。
新婚夜那晚,她第一次體驗到高潮,身軀與他緊密結合不分,完全沒有疼痛感覺。他在她耳邊低喘地對她說,她是一個外冷內熱、極能享受男女性事的美麗尤物,身為一個男人,他恐怕再也放不開像她這樣的女人。他抱她時,沒有絲毫的憐惜,但相當溫柔,也許正因為那股衝突矛盾的狂野,使她迷醉了;如果他的動作有一點憐惜的猶豫,她可能就會感到疼痛與惆悵。
這樣一段關係--與一個男人有同居事實的婚姻關係,到底還是快樂的吧……
「蓮邦……」揚天蓮嬌喘地低吟。
「嗯?」皇蓮邦應了一聲,撫開她額前汗濕的劉海。
揚天蓮雙眸迷濛,偏側臉龐,像隻貓兒,緋紅細膩的芙頰貼著他掌心。
皇蓮邦低俯臉龐,吻她的唇。
她問他:「你快樂嗎?蓮邦……」
皇蓮邦唇往下移,一路落下吻痕。「我很快樂。」他抬起頭,看著她,下身徐慢地推進她體內。
揚天蓮低吟一聲,合上眼,柔媚地弓起腰身。
「妳覺得我不快樂嗎?」他的嗓音充滿磁性,笑著降下俊臉,吮吻她搖曳的乳頭。他說,真美,像石榴子一樣晶瑩剔透的紅色。
她搖著頭,抓扯枕頭套,一陣顫慄洶湧而來。
她想起她的確會經潛到深海下。她這個不會游泳的人,有了指導者的眼睛,也能成為水肺潛水員,潛入海底峭壁的邊緣,看著色彩炫麗的底棲魚類像海流般成群巡遊,偶爾會有海蛇接近她身旁,她知道海蛇的毒比陸地上任何毒蛇的毒更毒,每當牠們好奇地輕觸她的潛水裝備,她便會緊張得心跳加快,不是害怕,只是緊張,彷彿期待一種無形的違禁快感逼近般,緊張得在那謎樣無聲的藍色境域,聽見怦怦、怦怦的聲音……
「妳心跳好快……」皇蓮邦低啞地道,高潮後的灼熱眼眸熏染了濃濃欲色,大掌揉按著她的胸口,退出她收緊的幽徑。
揚天蓮睜開盈滿水霧的雙眼,迷惘地望著皇蓮邦。
皇蓮邦攬著她翻身,托起她的下巴,深吻她。
她在他嘴裡嘗到淡淡的鹹味,像海水一樣,卻又帶點香甜。
激情的汗水味,就是一種春藥。她記得有個淫靡文學作家曾這麼說。
「在想什麼?這麼不專心。」皇蓮邦放開她的唇,問:「餓了嗎?」
揚天蓮搖搖頭,伸手摟抱他健實的軀幹,聽著他平穩的心跳聲。
皇蓮邦吻吻她的額,眼神順著她優美的腿部曲線往下定在繃帶脫落的裸足上。她的腳傷已經好了,他們待在房裡的時間也夠久的了,這個新婚蜜月算得上甜蜜圓滿,只要忘掉皇泰清來鬧場的事,這段日子的確是完美。
「妳有沒有什麼事想做,或者想去哪兒玩?」他很滿意這個溫馴安靜、在床上熱情媚人的妻子。
他說過他會是個有耐心的丈夫,莫非此刻他正是在展現身為丈夫的耐心?揚天蓮看著他,美眸流露疑問。
「妳的腳傷好了,可以下水--」他瞅著她,語氣跟眼神一樣,積蓄著某種令人費解的曖昧。「或者,妳還想待在房裡……」
揚天蓮垂眸,一片紅潮從她胸口蔓延至頸部,紅上了耳根。
皇蓮邦低低笑著,動手拆掉她腳底鬆脫了大半的紗布繃帶。一陣敲門聲響起,他回了一句:「進來。」然後,撲住她的身子,嘴壓上她的唇,夫妻倆再度纏綿於四柱大床朦朧的簾幕裡。
每天的這個時候會有人進他們臥房整理,從來數不清簾幕外的人影到底有多少個,似乎只有一人,又像有十來人,這些人來來去去,腳步很輕,動作敏捷,怕打擾他們夫妻相處,卻不迴避責任。
「蓮少爺,晚餐準備好了。」就跟平常一樣,這個近在床畔的嗓音,使揚天蓮緊張起來,身體的反應比先前的每一次更強烈。
皇蓮邦被妻子緊緊地絞住,奔騰的慾望在她體內一洩而出。「知道了。」一記舒暢淋漓的深呼吸後,他平聲靜氣地回話。
外頭的人很快地退去。他抱著她走出挑高的床架外時,又是滿室的寧靜,只有和著風鈴響的海濤起落聲穿進露台落地門。
「海洋盛宴--」皇蓮邦開口,動作小心地將她放下,確定她的腳傷痊癒無虞後,手才慢慢離開她。
揚天蓮站了一下,感覺腳底似乎睽違柔軟的地毯已久,每走一步都是那麼新奇。「是不是換過地毯了……」她低喃,緩緩走到床尾凳旁,看著兩件新的男女對袍,拿起其中一件。
那些整理房室的人每天幫他們更新乾淨的衣物,床邊桌的花瓶總是插著兩朵鮮妍的蓮花,傢俱不染纖塵。一到夜晚,繁花盛開似的造型吊燈會灑下淡蜜色的柔和光芒,悄悄地製造了浪漫氛圍。
他和她會一起沐浴、在起居室用餐,這段期間,那些人會從露台的長階梯上來,再次進入他們的臥房,換新寢具和床架簾幕,每當她用完餐被他抱回臥房,便覺得自己進入一個新的「旖旎世界」;似乎,大家都知道他們是夫妻、知道他們正值新婚、知道他們需要一種催生愛苗的風情……
「我要他們把餐桌擺置在沙灘,今晚,我們一面裸泳一面用餐--」皇蓮邦走到揚天蓮背後,取過她手上的絲袍,放回床尾凳上。「不用穿衣服。」
揚天蓮回頭,美眸圓瞠,望住他。
皇蓮邦無事人般牽起她的左手,一步一步往露台落地門走。
「等等,蓮邦……」她拉住他的手腕,停下腳步,站在那張他們夫妻曾在上頭纏綿過的午睡沙發前。
皇蓮邦轉頭。「我很餓了。」他盯著她的眼睛。
揚天蓮蹙凝眉頭,聽出他那不容人抗拒的語氣。
「我想,這些日子妳已經習慣被妳丈夫這樣抱進抱出--好吧,反正是蜜月。」皇蓮邦乾脆抱起她,推開落地門,跨出去。
揚天蓮不自在地別開臉,無意間視線又往午睡沙發落。雖然只是一道門的差異--
「我知道妳在顧慮什麼,」他突然出聲,長腿快步,已經走到露台左側通往海灘的階梯口。「不過,妳大可放鬆心情,好好享受。這片海灘是我們夫妻專用,不會有人闖入--」
揚天蓮猛然仰起臉龐,愣愣對著他。有時候,她真的覺得他能看穿她的心思,即使不用說出,他們也是一對知曉彼此心意的夫妻,可這畢竟是空想,他們之間沒有愛,哪來的心意,頂多是湊巧罷了。但,如果可能的話,這樣的湊巧是否會在他們之間存在一輩子……
一輩子?!揚天蓮被這個辭嚇了一跳,倏地低垂臉龐,怪自己不該胡思亂想。
「怎麼了,」皇蓮邦拾級,一階一階往下走。「妳真的不想裸泳、夜潛嗎?」
「潛水?」揚天蓮抬眸。
皇蓮邦頷首道:「這片海域很安全,夜潛不用擔心鯊魚。」
揚天蓮默默低頭。她的確胡思亂想了,他根本不知道她不會游泳啊。
「妳今天很不專心。」皇蓮邦走下最後一階由花崗岩砌成踏步板,放開一隻手,讓她的腳往沙地落,待她踩穩,他隨即離開。
涼風拂過她赤裸的身軀,她瑟縮雙肩,柔荑交迭,侷促地環抱在身前,轉頭找尋他的去處。「蓮邦--」才一恍眼,月光投射在潔白沙灘上的,只有她的一抹孤影。
「蓮邦。」揚天蓮邁開腳步,呼喊著。
回應她的,始終是海潮湧退聲,就如皇蓮邦所說,這片海灘不會有其他人。粼粼閃閃的波浪,像條銀白滾藍的絲緞,綿延、翻捲著的貝殼沙,滌去她留下的足跡。她停止走動,美眸遙望海面。海象平靜,海水和著月色淹上來,隱匿在泡沫浪花中的玻璃瓶擦過她的肌膚。
揚天蓮探手撿起瓶子。瓶裡有張紙,她有些驚訝。這是她第一次撿到瓶中信,原來世上真有這種浪漫事。她拔開瓶蓋,倒出像煙一般的紙卷,纖指小心地將它攤開。
我說過,我會是個有耐心的丈夫。
我在等妳,親愛的--
紙上的兩行文字已經慢慢暈染開來。
揚天蓮急切地將紙張收握在掌心,深怕這似曾相識的字跡消失。
「你在哪裡?蓮邦……」她驀然回首,看向已離自己有一段距離的蜜月別墅。
斜地上層層迭迭的樹叢遮去了別墅一樓,二樓主臥室露台直達海灘的長梯側牆披覆著棕櫚葉。她剛剛沒注意到沙灘稜線上種了一排棕櫚樹,絲絲縷縷的光芒穿過搖曳的樹葉,飛閃如星淚。
揚天蓮隱約看到那兒有桌椅,似乎還有人影。「蓮邦!」她叫了一聲,往那白色沙丘走去。海水在後面追逐她的步伐,將另一隻玻璃瓶衝至她跟前。
揚天蓮心跳莫名,撿起瓶子,取出同樣的紙卷展閱。
親愛的,妳的背影很迷人,轉身後,更令人瘋狂。
我餓了,
妳就這麼朝我走來吧!
親愛的--
揚天蓮胸口一震,雪白的肌膚瞬間染紅,不太確定皇蓮邦在哪兒看著她,這比她躺在他身下,更令她難為情。他們是一對沒有愛的夫妻,吃飯用這麼多曖昧情調,弄得她心裡有種不踏實,只好快步走向沙丘,強迫自己忘卻任何感覺。
皇蓮邦一直等到那嬌嬈柔美的身影接近,才拿著女性浴袍,繞過垂簾似的棕櫚樹葉,站在沙丘上。「妳終於來了。」
揚天蓮仰起臉龐,看著男人像神祇一樣,立在地面前。
皇蓮邦走近她,低俯俊顏,親吻她。「先用餐吧。」他將浴袍披在她肩上,拿過她手中的兩個玻璃瓶,牽著她,走進樹影裡。
他身上穿著跟她相同的絲絨浴袍,昏暗的光線下,看起來是甜蜜的焦糖顏色。揚天蓮望著他高大的背影,感覺他拉她走進了迷宮。
花車葳蒞的碎石小徑彎彎拐拐,躲藏在棕櫚樹後方。走了一小段路後,樹叢中出現一方小空地,那兒擺了法蘭西圓桌和鋪軟墊的雙人座椅,桌中央亮著一盞與月光融合的貝殼小燈。
皇蓮邦放下手裡的玻璃瓶,轉身凝視她。
揚天蓮拾眸對上他的目光,靜靜回筆著他。
皇蓮邦伸手摸她的衣襟。揚天蓮垂眸,有些羞澀地穿好浴袍。
「妳握著什麼寶貝?」皇蓮邦將她握拳的左手托在掌中,盯著她的婚戒,勾弧一下唇角,覺得這枚戒指戴在她指上真美。
揚天蓮放開手掌,捏縐的紙團落在他手心,她攤平紙團,看見字跡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下意識歎了口氣。「被我手上的海水沾濕了……」
「真可惜,」皇蓮邦笑了起來。她那失望似的神情,竟使他感到得意。「這可能是兩封情書--」
揚天蓮抬起頭,像是他說了什麼怪話般瞅他。
「這種東西就別保留了……」皇蓮邦這麼說,卻一臉高深莫測地將紙條還給她。
揚天蓮雙手合掌,沒回話。
皇蓮邦一笑,回身往雙人椅落坐。「喜歡我的安排嗎?」
揚天蓮走到椅座邊,看著桌上蓋了布巾的餐籃。他無預警地伸手一把拉她入懷,雙人椅搖晃起來。
揚天蓮驚呼。這才明白雙人椅是張美妙的搖椅。她的身體貼著他胸膛,像個無助的嬰兒搖晃著。
「今晚是蜜月尾聲,我們得好好享受--」他在她耳畔低語,唇親暱地碰觸她細緻的肌膚。
揚天蓮攬住他,平衡自己的身子,兩張紙因為她鬆手被海風吹上了夜空。「啊。」她輕叫了一聲,仰頸看著白亮紙片在空中打轉兒。
皇蓮邦吻咬她頸側,說:「我怎麼會漏了這個地方……妳喜歡我寫的字嗯,我現在寫在妳身上。」他烙下幾個吻痕,唇移回她臉上,在她絕倫的五官巡禮一番,最後封住她的唇。
她回應他,舌尖探入他嘴裡,嘗出一點葡萄酒的香味,想到他是一邊喝酒一邊覷著自己裸身在海灘撿瓶中信,她便退縮地推開他,翻身坐入椅座裡。
「你回房間拿的衣服嗎?」她垂首綁好腰間繫帶。
皇蓮邦托起她的臉蛋,意猶未盡地繼續剛才的吻。「盡責的僕傭不會讓主人感冒--大家都知道我們會在這兒做什麼……」
揚天蓮心頭一震,又臉紅了。
皇蓮邦慢慢離開她眼前,摟著她,輕輕搖動椅子。
前方視野一片寬闊,海灘風光盡收眼底。揚天蓮抽了口氣,回首瞪著皇蓮邦,控訴他像個最優雅的惡棍,果然在這兒喝酒看著她。他甚至穿了衣服……
「我以為你說要裸泳。」她低語一句,像在抱怨。
「所以我只吩咐他們做一點簡單的三明治--」皇蓮邦掀掉貝殼燈下蓋著竹編餐籃的布巾。「吃太飽是不適合裸泳的。」他拿起籃中的紅酒,倒了兩杯,一杯給她。
揚天蓮拿著酒杯,椅子一直在搖晃,她還沒喝酒,就覺得醉。
皇蓮邦輕輕碰響她的杯緣,舒服地啜飲著,一手取了三明治,咬一口,再交給她。
揚天蓮看了看他一副自然閒適的模樣,也垂首吃起三明治,親密地與他分食。
「如果運氣好,也許可以看見海龜上岸掘坑產卵。」他突然說。
「海龜?!」揚天蓮抬眸,柔膩的嗓音有點高昂。……「這有海龜?!」她似乎想相信他的話,但又覺得不太可能。
皇蓮邦喝一口酒,露出笑容。「騙不倒妳,是嗎--」
揚天蓮沈吟地看了他一會兒,別開臉龐,對著沙灘夜景。
皇蓮邦呵呵地笑出聲來。「妳生氣了?」
揚天蓮搖搖頭,說:「你喝醉了。」只有在喝醉時,他才會有那麼多笑容,並且發出笑聲。
皇蓮邦一笑,抓起她的皓腕,咬她手裡的三明治,兩口就吃得精光,轉而舔吮她白皙的纖指。
「別這樣。」揚天蓮抽回手,身體在發熱。
皇蓮邦往後仰,椅子搖擺晃蕩得厲害。他喝完酒,說:「我當學生時,曾和泰清、廉兮、Luna一起研究過玳瑁,Luna的父親是我們共同的老師……」
「嗯。」揚天蓮點頭,說:「我知道,你們感情很好。」
「是嗎--」皇蓮邦嗤笑一聲,道:「這麼說,妳一定也知道我們裝上追蹤器的玳瑁被殺的事吧--」
揚天蓮搖搖頭。「你要告訴我嗎?」他們年少的事,她不只聽皇廉兮、皇泰清說過,連Luna都曾對她透露過一些,就他--這個已成為她丈夫的男人,也許更該說些事跟她分享,不是嗎?
揚天蓮愣了愣。「你願意告訴我嗎……」再問一次的語氣變得遲疑了。她覺得自己的心態好矛盾,他們是對沒愛的夫妻,有什麼理由,他該跟她分享年少的事?可是他們畢竟是夫妻啊……
她皺起眉,厘不清思緒,默默探手取三明治吃。這五層三明治做得絕妙,內餡清清楚楚,生菜是生菜,肉排是肉排,紅酒醋沙拉醬清爽可辨,沒有混雜,一層一層,看得分明,只是到她嘴裡、到她心底,竟是五味雜陳,亂得可以。
「不好吃嗎?」皇蓮邦坐直身軀,探詢地看她。
揚天蓮搖首,將三明治分一半給他。
皇蓮邦沒接手,逕自又斟了杯酒,湊上嘴直接咬她手裡的三明治。
「那些盜獵者大概以為玳瑁是什麼長壽龜,」他吃完三明治,繼續說:「取走了背甲,居然還烹調肉湯食用,結果全中了毒……我們找回了背甲,每人製作一個紀念晶帶在身邊,好回憶那隻可憐的玳瑁。Luna現在戴的眼鏡鏡框就是其中之一,廉兮做了一個平凡的飛機螺旋槳--」
「那是小風車。」揚天蓮不自覺地微笑說道。
皇蓮邦看著她溫柔的笑顏,皺一下眉,一段時間沒再出聲。
揚天蓮對上他的眼睛,問:「你呢?你選擇製成什麼?」
「一對髮簪。」皇蓮邦回答。
這會兒換揚天蓮不說話了。他一個男人,沒有長髮需要用髮簪,想必那時起,或者更早前,他心裡已住了一個長髮女孩。
「至於泰清--」
「是飛鳥銜心的鑰匙圈。」揚天蓮發出嗓音打斷他。
皇蓮邦瞇細眼眸。「妳倒很清楚。」也許,他的嗓音裡有種叫做不是滋味的成分。
他們不再交談,各懷心思望著海灘夜景,靜靜品嚐三明治,喝完一瓶紅酒。
他站起身,說:「今天是最後一個蜜月夜,明早我會回義大利--」
揚天蓮猛然抬頭。「怎麼這麼倉促?」他先前什麼都沒說。
皇蓮邦撇唇。「怎麼,我的妻子覺得蜜月不夠長嗎?」他俯身有些強悍地吻她的唇,說:「放心--妳可以一直住在這兒,想做什麼、玩什麼,吩咐下面的人就行。」
她詫異他的決定,以為自己該跟他回工作崗位的。「我的工作--」
「妳以後不用工作,」她剛出聲,旋即被他打斷。「從我娶妳那一天起,妳只需要專心當我的妻子就行。」
揚天蓮顰眉,又說:「但是廉兮的新作品--」
「我會交代其他人接手。」皇蓮邦回道,語氣有些冷。「工作的事不須再提。」他脫下浴袍,拉起她,往沙灘走。「妳現在應該好好把握與妳丈夫共度的最後一個蜜月夜。」
走到沙灘時,她的浴袍也被脫了,他站在月光下展現剽悍如獸、健美如神的結實軀幹,說:「我們先裸泳,後夜潛。」他走入海裡。
揚天蓮看著他的背影,輕輕歎息。他果然不知道她不會游泳……
「天蓮,」突然,他回過頭,低沈的嗓音在海濤聲中出奇清晰。「水肺的發明,讓不會游泳的人,也可以是海底蛟龍嗯?」他說完,依舊定定站在那海水裡,看著她。
揚天蓮凝望著他的臉。他逆光而站,神情曖昧不清,只有那對黑眸引誘著她走向他。
那年,她潛入深海,她的指導員應該是皇廉兮,卻換成了皇蓮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0 00:06:11
第四章
僕傭送了一把蓮花到房裡來,輕聲細語地告訴揚天蓮,皇蓮邦於黎明時,搭船離開祭家海島了。
揚天蓮頷首,對著簾幕外的人影說她知道。僕傭把落地門打開,清晨新鮮的空氣有海水的味道。
昨晚,她經歷了最激情的一個蜜月夜。她和皇蓮邦,像兩隻海豚一樣,泡在海水裡做愛一整晚。他們一裸泳就不想夜潛了,兩人身體膠黏著,沈浮於宛如盛滿月光的液態容器的夜晚海水中。
她從來不知道夜晚的海水有著不可思議的溫暖,或許是她與他密不可分的關係,她沒感到絲毫寒冷,忘了擔心自己不會游泳,空氣總是在他深吻她時,從他嘴裡渡過來。
他說,還是一絲不掛最自然,他不夜潛了,更不會讓她有機會穿上醜陋的潛水衣,遮蓋美麗身軀。
「蓮邦,我不會游泳……」高潮時,她告訴他。
他滿足地一笑。「很好,以後也別學會--」
「很好,以後也別學會--」揚天蓮在床上翻身,左側臥,素手摸著丈夫睡過的位置,低聲呢喃著。
「夫人,早餐準備好了,您要起床嗎?」一個女傭走到右邊床畔,將放有濕毛巾和早茶的托盤置於床畔桌,隔著簾幕請示揚天蓮。
揚天蓮回身,看著映在簾幕上的人影,溫婉地答道:「謝謝妳。我待會兒就來。」
女傭微微躬身,無聲地退出臥房。
揚天蓮躺回枕頭上,瞇起眼睛,手伸進被子底下,撫過自己柔膩細緻的肌膚,右手停在左手婚戒。「很好,以後也別學會……」她抿動紅唇,嗓音幽微,嘴角泛著淡淡的柔笑,睡了去。
最後一個激情蜜月夜,是通宵達旦的,他們回房休息不到一小時,她聽見丈夫下床的聲音。他進衣物間更衣,出來時,走回床畔,對著半睡半醒的她說:「夢裡有我,親愛的--」
她想問他是否夢裡也有她。兩個不相愛的人,也能夜夜出現在彼此的夢裡嗎?
親愛的,你不該老是說曖昧的話……
親愛的,恐怕我是病了吧,
我的潛意識接受了你的指令--
夢裡竟有你。
揚天蓮清醒過來,美眸望著若隱若現的簾幕隨風拂動。床畔桌上怒放的蓮花正對著她,她撩開簾幕,下床端起花瓶旁的茶杯。
僕傭為她準備的早茶已經冷了,掀起茶杯蓋,依然聞得出人參香味。她沒喝茶,將茶杯放回托盤裡,取了毛巾輕拭臉龐,然後擦手。進浴室前,她披上放在床尾凳的晨衣,起居間的骨董立鍾噹噹噹地連續敲著。揚天蓮旋足,朝雙敞的門扉走過去,進入起居間。
鐘聲還在迴響,長短針迭成一枝箭似的定在十二。
「妳睡了一整個上午--」男性嗓音不疾不徐地劃破鐘響。
揚天蓮沒有驚嚇,像在配合鐘聲餘音消逝一樣,悠緩地轉過身子。
皇廉兮坐在臨窗的Thonet長椅,地毯上兩顆金色抱枕分別被一隻動物放肆的前腿壓住。
「早餐我和聖徒幫妳解決了。」皇廉兮摸摸凸出兩顆抱枕閭的長鼻子。
大狼聖徒懶洋洋地抬頭,饜足地伸出舌頭掃掃鼻端韌皮,即又埋回抱枕中打盹。
揚天蓮走動幾步,窈窕的身形停在斜對壁爐的紫檀木圓桌邊,柔荑往結構優雅的歐式骨董單椅椅背上擱,美眸流轉看了看桌面的空杯空盤。
「等會兒,有人會收。」皇廉兮站起身,面向窗,拉開遮陽簾,看著懸在牆裙的空中花圃。「天氣很好,陽光明艷……」他說著,回身凝視揚天蓮。
揚天蓮點點頭,走向聖徒,屈膝跪坐在地毯上,手指順過牠頸背,說:「聖徒怎麼會跟廉兮在一起?」聖徒是皇蓮邦的寵物,不管到哪兒,皇蓮邦總會帶著牠,不過,除了他們的新婚夜那天,她今天才又見到聖徒。仔細想想,蜜月這一段期間,聖徒完全沒出現在皇蓮邦身邊。
「蓮邦忽略聖徒,實在沒什麼好奇怪。」皇廉兮繞過椅座,蹲了下來,目光落在揚天蓮身上。她的美麗顯然不是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也許,皇蓮邦已在挖掘她……
揚天蓮抬眸,對上皇廉兮那雙黑得透出藍紫色光點的眸子,好一會兒,她低垂臉龐,柔聲低語:「對不起,廉兮……上次跟你的約定--」
「妳早餐沒吃,一定餓了。」皇廉兮打斷她的嗓音,站起身,坐回Thonet長椅裡。「我要他們別幫妳準備午餐--今天,妳跟我到碼頭酒館吧,我等妳換衣服。」他表情溫煦,但沒有笑容。
揚天蓮默默站起身,走進臥室。她知道,皇廉兮等了一個上午--
皇廉兮不像皇泰清。他從來不與人正面衝突,即便他跟皇泰清一樣對她和皇蓮邦的婚姻充滿不認同,但他絕對不會把所有的關係搞僵。
揚天蓮梳理好儀容,走到起居問時,皇廉兮依舊神態平和地坐在窗邊等她。
陽光從窗縫漏進來,皇廉兮離開椅座。「妳好了?」他微微一笑,逕自先往門口走。
「嗯。」揚天蓮在他背後應了聲。
他是看見了--看見了她穿著他送給她的及踝裙裝,可他沒多說什麼,只是微微一笑,那種讓人覺得沒什麼的微微一笑,他已不像第一次見她穿這衣服那樣,把欣喜表現出來。
「廉兮……」她突然叫他。
皇廉兮停在門前,轉頭看她。
揚天蓮頓了頓,欲言又止。
皇廉兮斜挑唇角,拍擊手掌。「聖徒,該走了。」
聖徒雙耳像雷達偵測器一樣動了動,抬頭張嘴吐舌,伸展後肢,擺動尾巴,跟上前。
皇廉兮打開門,看著揚天蓮。「走吧。」
揚天蓮垂眸,走了過去,穿越他為她開啟的門。
皇廉兮跨出門外,沒把門關上,和聖徒並行在她後方。
揚天蓮回首看著他,在等他走到自己身旁。她想問他,為什麼不關門,但是等他朝她接近時,她又沒問,把問題往心裡藏--她已經是皇蓮邦的妻子,終究得回到這兒,等待自己的丈夫。
「蓮邦當年從望月身邊帶走聖徒,因為望月搶走了多婕。」皇廉兮開口,眼神順著長廊過道牆上的圖,一幅一幅掃掠,聲調輕鬆地說著。「三千天,蓮邦搶走了妳,輪到泰清把聖徒從蓮邦身邊帶走--」他停下語氣,轉頭盯著她,表情多了幾分深沈感,嗓音也慎重地發出:「這事我也有份。」
揚天蓮停了下來,愣在廊廳那面雕花精巧的牆鏡前,鏡中照映出女性柔美、茫然的側臉。
皇廉兮的嗓音持續著。「泰清說要剝掉聖徒的皮,製成離婚協議書,等妳和蓮邦簽名--我覺得這個提議很好。」
揚天蓮猛然回神,偏首望見鏡裡的他。「廉兮,你們不是這種人……」她的視線從鏡子移開,找尋聖徒的身影。
聖徒就走在皇廉兮腿邊,他停下,牠也跟著停下。
「聖徒很信任你們,牠不只是蓮邦的寵物!」揚天蓮急切地說著。
「妳不是說,我們不是『這種人』嗎,妳是在擔心聖徒--」還是蓮邦呢?皇廉兮撇嘴,攤攤手,沒把話說盡,帶著聖徒往樓梯間走。
「蓮邦養了聖徒好些年--」
「天蓮,妳知道嗎--」皇廉兮打斷她柔膩的嗓音:心裡瞭然,她是在擔心皇蓮邦。
他神情沈了沈,邊走邊說:「這幢濱海別墅是祭家長輩特地建給皇家使用的,正門庭院的階梯花園有百層花壇,妳那天和蓮邦走上來,應該像走紅地毯一樣,真可惜,我沒看見--」
揚天蓮和皇蓮邦舉行婚禮時,他正沈潛在無聲的海底世界,被鯊魚圍繞,那天他才瞭解--鯊魚一點也不危險。
「聽說你出海去了,去了很遠……」揚天蓮皺凝秀眉。「是工作嗎?」
皇廉兮瞅她一眼,沒回答。如果離這座島的海域不遠,他一定會聽到婚禮樂音縈天繚繞--
他潛了快二十年的水,常常遇見海濱婚禮,偶爾還會撿到漂流在海面的新娘捧花。他不想看揚天蓮吟誓約,不願當見證人,不希望撿她拋出的捧花,情願潛入更遠更深的海底,即便氧氣用完也不浮出水面……如果他可以的話,他今天就不會來見她。他非但想見她,而且是在碼頭管理中心得知皇蓮邦離島後,馬上趕來,他像個心裡有鬼的毛頭小子--
皇廉兮搖搖頭,理理思緒,走下樓梯。
樓梯彎角延伸的樓中樓小廳,牆上掛了幾幅印象派大師的真跡,畫的是皇家某代長輩。窗邊的白色平台鋼琴和桃花心木寫字櫃,是從皇家運來的骨董,全有百年以上歷史,含蓄內斂中見尊貴。
「這屋子全照蓮邦的品味裝潢,傢俱是傳承的骨董,每一件都刻有皇氏家徽……」皇廉兮再次開口,說的全與這幢房子有關,像在簡介皇家歷史。
這世上的富翁豪門花錢買名家畫作、買骨董精品,竭盡所能用金錢買體面、買氣派;皇家不需要如此,這家族本身就是骨董,是一支深具傳統、文化涵養久遠的舊貴,尊傲氣質與生俱來。
皇廉兮一掌搭在樓梯扶手鵝頸彎,立定高大昂挺的身影,陽光從大理石漏窗灑進來,正好打在他背上。一道拱門玻璃窗對著外頭庭院的蓮花池。他轉過身,看著輕提裙襬、優雅下樓的揚天蓮。
「蓮邦要人將噴水池改成蓮花池,每天清晨采幾朵蓮花擺進房裡。我想,妳在這裡應該可以過得不錯。」說這些話時,他臉上有了笑容,但很短暫,表情倏然轉變,正色道:「不過,如果哪一天,妳需要用到離婚協議書,我和泰清真的會殺了聖徒。」他只能這樣對她告白--
在她成為他的長輩之後,他希望她能夠幸福。
揚天蓮險些被日照弄昏頭,不是熱,而是刺亮。
陽光打在潔白沙灘上造成的反射,幾乎讓人睜不開眼,如果不是那滔滔浪聲,她真的會以為自己是走在雪地。
從臥房露台連接沙灘的長梯下來,沿著貝殼沙灘往南走三百公尺,穿過棕櫚林,就會看見菜園灣碼頭公園的沿岸步道。
這是第十三次,揚天蓮循著一個禮拜前皇廉兮送她回別墅的路線,由別墅出發,準備到碼頭酒館。
一路上,涼風吹得裙衫像輕霧一樣服貼著她曼妙的曲線,貝殼沙跑進她的踝襻涼鞋,她走走停停,不時撿起黏在及膝裙襬上的白色花絮,回眸漸漸看不見斜地上的別墅。
接近碼頭公園時,有群小孩抬著風浪板從棕櫚林衝出來,嘻嘻哈哈奔向大海,展開探險。
揚天蓮停住腳步,美眸微瞇,望著色彩繽紛的帆像小旗子般,自由地朝遠方搖曳。
一個戴著浮潛面罩的小男孩最先離開水中,快步跑上沙灘。他抓到一隻章魚,喊著說要趁鮮送到酒館,請叔叔料理。
「阿姨,妳是酒館叔叔的好朋友對不對?」小男孩跑到揚天蓮面前,仰起曬紅的臉龐,獻寶地抓高章魚,對她笑著。「妳可不可以幫我把章魚送過去呢,阿姨……因為我還想抓其他的東西……」
「小番茄,你這個笨蛋,怎麼可以叫美女幫你拿那種東西!」一陣輕斥傳來。
「啊!Mars姊姊來了,趕快逃!」小男孩叫了起來,拎著亂扭的章魚,繞了一大圈,避開與那名正走下沙丘的女子正面相遇,溜進棕櫚林裡。
「小鬼頭!跑那麼快,真想請你吃拐子……」女子嘀咕著,左手摸摸上了石膏、固定在胸前的右手。
揚天蓮看著女子走過來,也朝她走去。「妳好。」揚天蓮先問候她。
女子穿著無肩帶洋裝,絕倫臉蛋稚氣未脫,一雙墨綠眼眸很引人注意。一個星期來,揚天蓮每天在碼頭酒館見到這名女子,皇廉兮叫她「Mars」,並簡單告訴揚天蓮,Mars是來這兒養傷的。
「手傷好點了嗎?」揚天蓮盯著女子披肩飄散的長髮。
「不知道,我又不是醫師。」女子瞅揚天蓮一眼,答腔不太友善。
揚天蓮微笑,沒說話。
女子覺得那樣的笑顏流露太多包容,這使她彆扭起來,彷彿自己是個鬧脾氣的小女孩。她皺皺眉心,眼神閃爍不定,咕噥道:「他們說要一個月才會好,我只在這兒住了十天。」她脫掉腳下的平底涼鞋,往海裡走。
揚天蓮旋身,跟著她。「我只比妳在這兒多住了一個月--」
「關我什麼事!」女子轉頭低吼打斷她。
揚天蓮愣了下。
女子目光一閃,望見皇廉兮走出棕櫚林,往海灘來。「真煩!我只是想泡泡腳而已……」語氣先強後弱,她穿上涼鞋,不情願地走向皇廉兮。
揚天蓮也走過去。
皇廉兮看著兩名女士走過來,停在原地等候。
「我只是想泡泡腳而已。」皇廉兮沒開口,女子先出聲。
「我知道。」皇廉兮笑著,神情非常溫和,說:「我知道,妳會乖乖養傷,不惹麻煩,讓泰清有機會罵我看顧不周。」
女子顰眉,知道他的笑臉,不像說辭那麼一回事。她頭一扭,倔強地回道:「我的事跟他無關!反正你們誰也不用理我,擔心地就好了。」鳳瞳瞪了揚天蓮一眼,她不高興地走入棕櫚林。
「怎麼回事?」揚天蓮詢問皇廉兮。
皇廉兮搖首。「沒什麼。大女孩鬧情緒。」他輕描淡寫,伸手接過她提著的帆布袋。「走吧,我又洗了一些照片要給妳看。」
揚天蓮點點頭,低垂美顏,往沙丘上走。
雖然,皇蓮邦說過要派人接手她對皇廉兮攝影作品的撰稿工作,但這些日子來,皇蓮邦並沒有消息通知,也許只是說說罷了,何況皇廉兮從來不滿意她以外的人,在他的作品輯裡,增添文字。她一直很喜歡看皇廉兮拍攝的那些海底景致,也喜歡這份撰稿工作。
皇蓮邦說過,她只須專心當他的妻子就行,不需要工作。但,如果不是這份工作,她其實沒有理由到碼頭找皇廉兮--
「妳在想什麼?」皇廉兮走在她身旁,拉住她的手。
揚天蓮側過臉龐,對上他的眼睛。
皇廉兮摸到她的婚戒,鬆開手,指指前方。「走錯路了。」
揚天蓮回眸,發現自己站在棕櫚林裡的鋪木步道,與碼頭公園的巖岸步道反方向。
「對不起……」她開口,旋身,快步往正確的方向走。
皇廉兮目光沈凝,幾大步就追上她。「妳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他問她。
揚天蓮搖頭,走出棕櫚林,看到巖岸步道的階梯。
步道上站著一個抽煙的男人。
揚天蓮神情凜了凜。
大狼聖徒不知從哪兒竄出,踽踽踱步到她身邊,舔她的小腿肚。
她垂眸,摸摸聖徒的頭。
步道上的男人徐緩走下來,嗓音跟步調一樣優雅沈慢地自喉嚨發出:「他們說妳每天都到碼頭來--」
「天--」皇廉兮出棕櫚林,赫然瞧見皇蓮邦,隨即沈定轉口道:「長輩何時回來的?」
皇蓮邦捻熄煙蒂,用紙做的便利煙灰扛包好,做個手勢。聖徒馬上走向他,叼著紙煙灰缸,找垃圾桶去。
皇蓮邦站在揚天蓮面前,伸手輕輕撫觸她的臉龐。她沒戴帽子,雪白的肌膚曬得有些發紅。他臉龐俯近她,在她的唇上落一個吻,嘴貼著她的唇低語:「妳想我嗎?」
揚天蓮閉起雙眸,沒回話。他氣息裡的煙草味,淡淡地,不嗆人,感覺卻很強勢。
「我會當妳是為了迎接我,才來碼頭--」
「我來找廉兮看照片。」她坦白地告訴他。
皇蓮邦皺了一下眉。「妳應該撒點謊的。」他嗓音低啞,像在威脅,將她的手用力握在掌中。
皇廉兮經過他們夫妻身邊,走上岩石階梯,一面道:「長輩剛回來,不如到酒館坐坐,用個餐,當作洗塵。」
「難得你有這個心,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談。」皇蓮邦一手攬在揚天蓮腰側,臉色嚴肅地沈了下來。
熱鬧的露天酒館搭建在海面的浮塢上,用餐時,人特別多。
一艘原本要廢棄的運輸船,不久前被拖到浮塢酒館旁,經人巧手改造成酒館的一部分,雕刻磨光過的木製舷梯斜降在酒館地板,幾個小孩跑往那兒爬上爬下,玩海盜遊戲。不喜歡露天座位、或怕吵的人,全登船,聚集於船室內,享受酒館的美酒美食。
皇廉兮是酒館的大老闆之一,他上船找一處安靜的位置,是駕駛室改成的包廂,弧形玻璃窗外可以看到那群玩海盜遊戲的小孩已經追逐到甲板。皇廉兮開了一瓶農場釀的葡萄酒,吩咐廚房做幾道菜上來。
等菜的期間,皇廉兮與皇蓮邦夫妻隔著橡木桌相對而坐,誰也沒出聲。一開始,以為是要用完餐再談,但菜餚久久不來,太過安靜的氣氛,反而產生了壓迫感。
「長輩有什麼事要談?」皇廉兮打破沈默。
皇蓮邦喝著酒,偏首看一眼揚天蓮。她低垂著臉龐,靜靜地像桌上白瓷瓶中那朵粉蓮花。
「這裡怎麼會有蓮花?」皇蓮邦放下酒杯,看著皇廉兮。
「特地插的。」皇廉兮迎視他的目光。
「是嗎,」皇蓮邦語氣冷漠,大掌橫向揚天蓮,覆在她交迭於膝蓋的柔荑上。
「我和天蓮知道你有這份孝心。」
皇廉兮皺一下眉,拿起酒杯,喝口酒,道:「長輩到底要談什麼事?如果還不說,我下去催催菜
--」
「關於你未來的作品,」皇蓮邦打斷皇廉兮的聲音,平聲平調地宣佈:「我換了一個撰稿人--」
「什麼意思?」皇廉兮插言,嗓音有些僵硬。「我為什麼需要換撰稿人?」他看向揚天蓮。
「天蓮已經是我的妻子,不久的將來,她會生養孩子,沒有多餘的心力從事撰稿工作。」皇蓮邦眸深黑沈定對著皇廉兮,緩慢的語調明顯不容爭辯。「我一次把話說清楚--你的作品會有其他人負責,對方可以寫文,也是海洋生態專家,跟你一起潛入海底,沒問題,比起不會游泳、寫稿還得查閱圓鑒的天蓮,專業人士寫東西,可以更縮短出版前的作業時間,風格也一定更符合我們的出版訴求--」
「我不作業,『縮短時間』就沒意義。我的東西,我最瞭解,天蓮的文字很符合我要的風格。還有,長輩應該沒忘了我就是專業人士吧。」皇廉兮失了當聽眾的耐心,反駁道。他的作品是浪漫科普,不需要太硬的報導文字。「如果不是天蓮,我不會再交照片,我的作品不出版也無所謂。」
「廉兮……」揚天蓮終於抬起臉龐。
「皇廉兮,固執對你不會有好處--」
「固執的人是長輩。」皇廉兮扯扯唇。在揚天蓮進皇蓮邦的公司前,他的作品文字部分,一直是皇蓮邦口中的專業人士負責。至今,他仍有些遺憾揚天蓮出現得太晚。
專業人士其實沒什麼不好,就一點壞處--他們寫的東西往往只有同行看得懂,根本無法深入人心,更別提「科普」。他從事的是深海攝影,最大的訴求不是報導,而是在幫一般人開拓視野,他自己就是專業人士,他需要一個能平衡自己過廈專業觀點的人,讓那些不會游泳、怕水的人看了他的作品,能產生與海洋戀愛的感覺,而不是再找一個跟自己一樣專業的人,搞學術報告。唯有讓他們這個專業領域以外的人看懂他的作品、愛上他的作品,他才算是個成功的「科普人」,就是因為如此,他需要揚天蓮。
「我們的出版訴求是『科普』--popular science,無須搞那麼多專業人士,不是嗎?長輩--」皇廉兮反問皇蓮邦。
皇蓮邦拿起酒杯,搖晃一下杯裡的酒液,沈吟了一會兒,說:「好吧,你的作品不用再出版。」
「蓮邦!」揚天蓮抓住皇蓮邦的手臂,低喊的聲音,聽得出來飽含抗議。
皇蓮邦轉頭看她。「我離開海島前,跟妳說過了--」
「但是我什麼都沒說!」揚天蓮打斷他,一雙晶亮的眼眸瞅住他。「我想工作!」她話很少,語氣倒是很強烈。
皇蓮邦盯著她。「妳要工作?」他聲調有些冷。
「我一樣可以專心當你妻子。」揚天蓮回道。當他的妻子跟工作應該是不衝突的,如果他認為哪裡有問題--他們之間沒有愛情的婚姻關係,才是真的矛盾與衝突。
皇廉兮突然起身。「我去催催菜。」淡淡丟下一句,他走出包廂門口,不在乎皇蓮邦拿他這個「專業人士」開刀。
「你不想聽她對蓮邦說那些話嗎?」右手打石膏的Mars推著餐車,不知站在包廂門外多久了。
皇廉兮蹙扭兩道劍眉。「沒有服務生嗎?」
「我就是。」Mars回道,直接用餐車輕輕撞開虛掩的門,進入包廂裡。
那對夫妻在交談。
男的說:「我會給妳工作。」
女的還沒開口。Mars迅速推著餐車,走到桌邊。
「非塔乳酪沙拉、法式洋蔥湯、醋釀番茄炸章魚、奶油鮭魚磚……」Mars用左手一個勁兒將菜餚端上桌,隨意亂放,碰撞出聲。
皇蓮邦不悅地抬眸,想看看是哪個不懂禮貌的服務生。
Mars一對上他的眼睛,馬上說:「可以讓你妻子也來當服務生端菜啊--」
「熒惑?!」皇蓮邦驚訝地喊道。
「我是啊。」Mars昂抬下巴,瞇眼睥睨皇蓮邦。
皇蓮邦皺一下眉,沈聲問:「妳在這裡做什麼?」
「端菜。」她敷衍似的簡短回答。
皇蓮邦眉心皺折痕加深。「妳怎麼會來這裡的?」
「我怎麼知道,你去問皇泰清,是他把我丟到這裡來的。」Mars繼續把餐車上的菜往桌面擺。
皇蓮邦很快接手她端上來的菜餚,減輕她用一隻手做事的負擔,視線落在她右手厚重的石膏上,問:「妳右手怎麼回事?」
「你看不出來嗎--斷了。」她語調輕蔑,索性不端菜了。
皇蓮邦又問:「怎麼搞的--」
「你很囉唆耶,就跟你說斷了、斷了,骨折,骨頭在肉裡面斷掉,喀啦一聲斷掉--」
「梁、熒、惑--」皇蓮邦一字一頓打斷她嚷嚷的嗓音。
「你少用這種語氣威脅我,」她搖搖頭,挑釁地道:「我又不是你妻子,你問那麼多幹麼?」
「妳最好老實回答--」
「端菜端斷的啦!」她喊道,拉著餐車往門口走。「你也可以讓你妻子來端菜,等她手斷了,就沒法幫廉兮的作品撰稿了,不是嗎……」她的嗓音隨著門關上變小。
皇蓮邦眉頭緊鎖,看向揚天蓮。
揚天蓮神情冷靜,眼眸似乎沒眨瞬過,一直盯著他,等他說話。
「妳剛剛聽到了--我會給妳工作。」他重複Mars進來前說過的話。
揚天蓮微微頷首,說:「謝謝--」
「妳會後悔這麼急著謝我。」他嗓音剛冷,別開臉,拿刀叉切斷主菜盤中烤得金黃的春雞雞腿。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0 00:06:36
第五章
他們沒再交談,一直到用完餐,皇廉兮也沒再出現於包廂裡。
皇蓮邦與揚天蓮午後要離開酒館,正是陽光最強的時候。露天椅座的白色遮陽棚全撐開了,涼亭式吧檯前的橡木桶堆了洋蔥和辣椒,有人在拉手風琴,樂音輕快地飛揚。
揚天蓮走下浮塢階梯,望著倒映在海面的浮雲。這裡像地中海,只是比地中海更美,感覺是飄在空中那座不存在的仙境。
皇蓮邦牽住她的手,朝碼頭坡道走,才邁開步伐,一個聲音從後面叫住他。
「皇蓮邦,請你買單。」右手骨折的Mars繞到他們面前,將一張紙兜給皇蓮邦。
皇蓮邦接過手,看了看上頭寫的天文數字,字跡有點歪扭。他抬眸。
Mars馬上說:「這裡不接受信用卡,請付現金。」
皇蓮邦神情凜然。「皇廉兮呢?」
「出海潛水去了。」Mars答道,左手食指點著帳單。「如果你付不起錢,就把你妻子留在這兒端菜洗盤子。」
「這是皇廉兮的意思嗎?」皇蓮邦拔下指上的戒指,交給Mars,冷聲道:「這個戒指足以買下整座酒館有餘--」
「那又怎樣。」Mars手一拋,空中畫出一道反光弧線,結束在泛起漣漪的海面上。
皇蓮邦瞪眸,露出從未有過的神情。
揚天蓮望向海面,同樣說不出話來。那是婚戒,雖然不是她挑選的,但至少是她在證婚人面前親手幫他戴上的,沒想到,他那麼輕易就脫下。也許--
也許,落入海中,是它最好的歸處。
「我說過--請你付現。」Mars強調的嗓音再起。「如果付不起,就把你妻子留下--」
「梁熒惑,妳鬧夠了。」皇蓮邦咬牙沈言,額鬢青筋隱隱浮現。
「誰在跟你鬧!」Mars揚高嗓音。「是你皇家大少爺想白吃白喝,拿破銅爛鐵賴賬吧……」
「不可理喻。」皇蓮邦拉著揚天蓮,推開擋路的Mars,憤怒地往碼頭管理中心走去。
Mars回身,沒追上前。她知道自己已經徹底惹怒皇蓮邦了,追上去的話,難保她的左手不會被折斷。
她撇唇,覺得心情很愉快,總算在這太過悠閒到幾近無聊的島上,找到一點樂子了。
揚天蓮從沒見過皇蓮邦如此生氣。
雖然不像他和皇泰清吵架那次大打出手、大聲吼罵,但是他一言不發的凜然神情,卻教人更能感受到他的怒氣。
從碼頭管理中心調車載他們回別墅,已經是三個小時前的事了。臥房落地門外,那盞風鈴融進紅霞裡,叮叮噹噹的清脆聲響,宛若夕語。
揚天蓮坐在露台水池旁,看著向晚紺藍的海面。些許雜音傳來,她回頭瞧見皇蓮邦穿著浴袍,斜站在落地門邊。
他說:「過來。」
揚天蓮自庭園椅座站起身,走向他。
皇蓮邦手一伸,將她抱進懷裡,吻著她的嘴,往床鋪移。
她幾乎是被他粗魯地摔上床。床架上的簾幕散開落下,他扯開浴袍,光裸的身子壓住她。閉眸的頃刻,他已脫掉她的衣物。
「蓮邦……」她忍不住呻吟。
皇蓮邦吻回她的唇,她熱情回應,他卻又咬痛了她的舌。她抽了口氣,鼻端縈繞著他沐浴過的香味。
他花三個小時在那寬敞、附有按摩室的羅馬澡堂,由專人給他做情緒放鬆、舒壓理療、泡精油澡,顯然沒有效果,怒氣依舊平息不了。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生氣,畢竟是他自己脫下戒指的,就算那戒指價值連城,她不認為他會在意。
「蓮邦,你在生什麼氣?」揚天蓮在他身下掙扎,柔荑推抵他的胸膛。
皇蓮邦抬起頭,俊顏剛冷,俯視她。「我以為我娶了一個溫馴安靜的妻子--妳今天話很多。」他猛然進入她體內。
揚天蓮震了一下,皺起眉頭,美眸迷濛起來。
皇蓮邦看見她眼角的淚光,心頭莫名一陣悶,隨即退出她體內,拿著浴袍,翻身下床。
「該死。」他低咒一句,穿上浴袍,趿不好室內鞋,煩躁地光著腳走到五斗櫃前,點根煙,轉往露台。
揚天蓮抓著枕頭坐起身,眸光穿過掀起的簾幕,看著皇蓮邦走出落地門的背影。沒一會兒,他轉頭,視線直直望進簾縫,對著她的眼睛,走回房裡,捻熄煙,躺上床。
「我弄痛妳了,是嗎?」
揚天蓮沒回答,靜靜在他身邊躺下。
他伸手攬住她,讓她貼著自己的身體,說:「妳說會專心當我的妻子,是吧--」
她微微點頭。
他將她拉到自己身上,扶著她的腰,要她坐起。她彎曲長腿夾著他臀側,順他的意,挺直嬌軀。
「我現在就要妳專心--」他說著,一雙大掌從她腰部往上移,托捧她雪白豐挺的乳房。
她稍稍向前傾身,柔荑撫著他的肩膀,幫他褪開浴袍,紅唇慢慢迭在他嘴上。
皇蓮邦張開唇,等她主動將柔軟的舌尖探過來,他便咬住她,不過,這會兒,他輕巧溫柔多了,沒再弄痛她。
他的吻一如往昔,又長又深,席捲她的呼吸,讓她嬌喘起來。
他放開她,手壓在她頸後,灼熱的唇靠著她頰畔,低語:「妳說要工作,就得把所有的工作都做好,懂嗎。」
她臉紅了,坐起身,垂眸與他相凝,睫毛忽靜忽動的模樣好迷人。
皇蓮邦舉起手,長指描繪她的紅唇。「我等著看妳怎麼做--」
慢慢地,帶著一種優美,她微啟唇瓣,舔咬他的指尖,動作輕得如同一隻撒嬌的貓兒。
皇蓮邦閉上眼,低抑著嗓音命令:「繼續。」
回義大利那幾天,他定心閱讀了皇廉兮的幾本作品。的確,像皇廉兮所說的,她寫的東西很符合他攝影作品的浪漫風格,那些唯美的文字全從她指尖流洩。她平常話不多,他認為她不比多婕,是一個太有想法的女人。顯然,他錯估了。他的妻子其實靠一雙手表現才能、寫出自己,這些年來,她跟一個男人進行紙上戀愛,而那個男人是皇廉兮。他幾乎可以肯定這件事--他們兩人合作的作品每一本都是完美的結晶。
她是該繼續撰稿工作的--如果他是個完完全全的出版集團經營者,他不會埋沒她,會讓她和皇廉兮合作下去。但,他就是做不到這點。
她既然已是他的妻子,就該只當他的妻子。皇家從來沒有女強人、沒有悍妻,工作是男人的事,她不需要插手!
皇蓮邦抓住揚天蓮的手,說:「上來。」
他腰桿一提,滑進女性溫暖的深處。
揚天蓮低喘,美眸對著他的眼睛。
皇蓮邦壓下她的臉,緊緊抱著她,翻身籠罩她。
「妳最好能說到做到--專心當我的妻子,也能把工作做好。」
他撫著她一個多月沒剪燙,俏麗鬈度逐漸消失的柔軟髮絲。
「頭髮都在哪裡修剪的?」
晚餐過後,他的怒氣似乎平息了,拉著她進浴室泡澡。
儘管浴池很大,他仍要她坐在他胸懷前,長指在她髮中穿梭,問她在義大利時,哪家店幫她設計髮型。
她說了一個名稱。
他皺起眉。「那家店的設計師全是男人。」這強調的語氣來得突然。
揚天蓮順著水流回身,朝他點點頭。「嗯。」應了聲。
池邊平台牆上的獅口,嘩嘩湧泉。她伸手去接水。
皇蓮邦將她拉回,摟著她的腰。「他們也像我這樣摸妳的頭髮嗎--」
揚天蓮愣了愣,氤氳的水氣,像薄紗,蒙住她絕倫的容顏。
皇蓮邦輕輕扳過她的臉龐,吻她柔潤的紅唇,說:「妳就不能找家有女設計師的店嗎?」
揚天蓮又是一愣,忽然覺得他的吻很柔很沉,不知道是她還是他,嘴裡有種酸酸甜甜的滋味,讓她產生了某種想法。
「你公司裡也全是男人啊。」她嗓音輕軟,揉合在流水聲中恍若鶯啼。
皇蓮邦離開她的唇,看了她一會兒,若有所思地站起身,說:「妳會把頭髮留長的--」
揚天蓮第二天才參透皇蓮邦的話是什麼意思。
皇蓮邦給了她一個工作。
一早,朝陽才剛從雲隙滲出,他親自駕駛直升機,載著她,在祭家海島的上空飛了半小時,於一片蒼綠的草原降落。
草原上,離直升機停降約十五公尺的地方,有一座看似荒廢許久的建築。他們下直升機,四周聽不見海聲,僅有風吹過耳畔的呼呼響,感覺很孤寂。
揚天蓮不清楚這兒到底是什麼地方,她抬眸看看丈夫。
皇蓮邦望著荒廢的建築,神情和迎面撲襲的風一樣冷。
「蓮邦--」
揚天蓮一出聲,皇蓮邦馬上牽住她的手,往建築走去。
他不發一語,她也沒再開口,溫順地與他同行,通過一面頹圮半倒的庭院牆,他們站在雜亂無章的花園裡。
到處都是籐蔓玫瑰,整座建築被爬滿一半,幾乎找不到屋門,只隱約看得出建物形狀,應該有五幢高矮不均的房子組成,幾根粗厚的壁爐煙囪直豎屋頂。地上有條鋪了米色石板的步道,皇蓮邦放開她的手,沿著步道朝主屋走近,用手扯開攀纏的玫瑰籐。
「蓮邦!」揚天蓮叫了一聲,擔心他會受傷。
「過來,門在這裡。」皇蓮邦回頭對她說道。
揚天蓮走了過去。他拉著她上兩級台座,抬頭望著遮簷,說:「這裡是門廳。」
揚天蓮仰起頸子,看見上頭有一輪花形嵌燈,低語:「很像皇家家徽……」
皇蓮邦轉頭,看她一眼,眸光沈了沈,走上前,伸手打開門。
兩扇緊閉的厚實門板咿呀地往屋內分開。
站在玄關,就能感受到濕氣和灰塵。
揚天蓮輕輕咳了起來。皇蓮邦逕自往裡走。
客廳壞掉的窗板有一半以上,玻璃也破了不少,使陽光得以傾洩進來,不至於太過昏暗,倒是蜘蛛結了不少網,日照到不了的地方,有大片壁紙剝落長了霉斑,破舊的傢俱七零八落地橫倒,想必其他房室也一樣,需要費工夫修繕整理。
皇蓮邦看完這邊,又巡視那邊,最後停在采光廊廳的角窗前。空氣很悶,他推開梃檔漆白的落地門,鉸鏈突然松落,兩片門巨力萬鈞地倒下,發出劇烈聲響。
揚天蓮嚇了一跳,趕緊跑進屋裡,找到丈夫的身影。兩人站在無門的采光廊廳,看著庭院的紅磚道上碎了一地的玻璃。
「怎麼會這樣?」揚天蓮低喃。
「鉸鏈銹蝕,強化玻璃經年日照雨淋。」皇蓮邦答道。
揚天蓮看向他的臉。「你受傷了嗎?」她嗓音輕柔地問。
皇蓮邦對上她真誠的眼眸,別開臉,說:「我沒事。」像是不想站在她身邊般,他跨過門檻,走到屋外。
一股聞起來像鳳梨的香味在空氣中隨風漫開。他記得這裡是後花園,角窗右側靠主屋後牆的地方有一棵黃花樹,開花時庭院就會溢滿鳳梨香味。他循著味道轉身望去--
開滿黃花的老樹,枝葉茂密地接續屋簷成為遮蔭。
「還在……」他低喃,眼角餘光瞥見揚天蓮的身影似乎在動。
皇蓮邦拉正視線。揚天蓮恰好跨出門,朝他走來。
「這裡是--」
「我們要住的地方。」他說。
她頓了頓,美顏流露出不明白的表情。
「這就是妳的工作--」他語氣緩慢地說道:「妳必須靠自己的雙手,把這兒整理成一個家。」
揚天蓮雙眸一眨不眨地凝視著他,好長一段時間,他沒再開口說話,邁開長腿走到黃花樹下。
然後,他的聲音又傳來:「妳住過農場醫護所,應該知道那是一幢很棒的房子,可以說是夢想中的家,那樣的房子是多婕設計的--妳呢?妳能創造什麼樣的家?妳如果做不來,那沒關係,妳只要專心當我的妻子就行--」
「我知道了。」揚天蓮終於發出嗓音,一步一步走到他身邊,拉著他的手,雙眸對住他的眼睛,重複一次:「我知道了--」美顏蕩漾著笑容,那一貫溫柔嫻雅的笑容,看似溫馴,其實不然。
皇蓮邦神情凝肅,覺得自己的怒氣又被挑起了,一把火隱隱燎燒他的胸壑。他瞪著她,冷聲道:「我不會派任何僕傭協助妳。」
「我知道。」她笑容依舊,幽黑的瞳眸底映有他的臉。
皇蓮邦甩開她的手,轉身的動作有些過大、過於焦躁。「我拭目以待。」他重重說了句,快步離開。
又過了一天。皇蓮邦返回義大利。
位於羅馬市區巴爾貝裡尼廣場的出版社,意外收到一份海外投稿。
這份影像稿件以「蓮」為主題,表述生態。皇蓮邦經由員工口中的描述,得知那份投稿作品不算差,也許可以考慮用來取代暫時被冷凍的皇廉兮。正當他這麼想,他的員工就把投稿者的資料交給他。
這份作品來自台灣,投稿者自稱「採蓮者」,沒附真實姓名,神秘得很。
採蓮,踩蓮。皇蓮邦忽有所感,覺得這稿件分明是衝著他來的。尤其當他翻到一張焚燒蓮田的照片,被挑釁的感受更深。
他不想搞清楚對方是誰,心想,這個「採蓮者」如果有點膽識,就直接對上他,無須用這種迂迴的方式。雖然員工說有點可惜,他還是下令退稿,不採用。
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沒多久,相同一份稿件又來了。這次,投稿者非但沒拿掉「採蓮者」,還多了一個要求--希望文字部分由「Cielo」負責。
「Cielo」是揚天蓮的筆名。「採蓮者」和「Cielo」放在一塊兒,這令皇蓮邦心生怪異。不過,他還是退了稿件,只是這次他附上一封親筆寫的信。
幾天後,一個男人出現在他的面前,說要採天上的蓮花……
陽光像聚光燈一樣,「啪啦」一聲後,落在揚天蓮沁汗的臉蛋上。她瞇了一下眼,站在A字鋁梯的雙腳,又往上踩幾階,整個人探出閣樓天窗外,仔細將窗板檢查幾遍。
沒問題。這建築總算有一扇狀況良好的窗子了,只要稍微在窗框磨光上漆,就會像新窗一樣。揚天蓮想微笑,卻笑不出來,腳往下移,身子慢慢離開天窗,還有兩階就要踩到地板,包在她發上的三角巾突然飛落,她反射性地彎身要撿,腳底一個不穩,整個人從鋁梯摔下來。
著地那一瞬間,她咬唇悶哼一聲,似乎很痛苦,但她很快地爬起,朝三角巾掉落的地方走去。
一個影子比她更快撿走三角巾,轉向她。
揚天蓮停住腳步,終於露出微笑。「謝謝你,聖徒。」她接過大狼叼在嘴邊的三角巾,蹲下身抱抱牠。
聖徒舔一下她的臉頰。
「誰帶你來的?你自己來的嗎?」她對一頭狼說話,心裡有種悵然感。
她開始整理屋子已經七天了,這一個禮拜裡,她沒和任何人說過話。海濱別墅的僕傭幫她打包了簡單的行李,一些基本的炊具和食物,送她過來這兒。他們接通水源,說這樣她比較好整理,除此之外,他們全不能插手,這是「蓮少爺」交代的。
原來,他對她還算有情,至少給了水。
第一天,她整理出一間房間,當晚累得沈睡在霉味濃重的床鋪上。醒來時,她看著大片剝落的壁紙,覺得自己永遠無法整理好這棟建築。那天她哭了,想哭的感覺早在皇蓮邦提及醫護所是多婕設計的事時,就存在了。
她心裡很不舒服,覺得自己太軟弱。回想自己的過往,她的確是個軟弱的人,她從台灣逃到義大利……這輩子所有的勇氣大概在那一年全用光了,所以之後的日子只能靠皇家男人。
皇蓮邦也許抓到了她這個弱點,但她沒理由再逃避,唯有整理好這棟房子,她才能找回那個不軟弱的自己。
流過淚後,她心情好多了。她檢視整棟房子,發現地下室保存了許多修繕工具,連壁紙都有。她找出園藝工具,先整理庭園。幾天後,她的雙手傷痕纍纍、長了繭,不過庭園已經有個美麗雛型。
「這裡好髒喔……」一個聲音傳來。
揚天蓮回神,放開聖徒,站起身。
「皇蓮邦是變態嗎……居然把他妻子關在這裡!」
「小心腳下那塊凸起的木板。」
皇廉兮走進閣樓門口時,頭還回了一下。
沒一會兒,右手不方便的Mars也走了進來。
揚天蓮美眸慢慢睜圓,驚訝地望著他們,說不出話來。
「天蓮--」皇廉兮開了口,卻同樣說不出話,皺眉看著一身粗布工作服打扮的揚天蓮。
「妳看起來真慘。」Mars走到揚天蓮面前,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
她瘦了一大圈,氣色也不好,美眸下有睡眠不足的青色陰影。
「聖徒是你們帶來的嗎?」揚天蓮開口,嗓音有點沙啞,像生病。
皇廉兮沒講話。
她又說:「對不起,我沒辦法幫你的作品寫東西--」
「走,」皇廉兮打斷她,拉起她的手。「跟我們回去。」
揚天蓮搖搖頭,輕輕撥掉他的掌。「對不起,廉兮--我得整理這房子。」她語氣堅定,旋身去搬鋁梯。
皇廉兮見狀,過去接手,將梯子扛上肩。這麼重的東西,她居然一個人搬上搬下!
揚天蓮沒拒絕他的幫忙,只問:「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皇廉兮沒回答她的問題,逕自下了決定。「妳非得整理這棟房子,就讓我和Mars來幫妳。」
「為什麼是我!」Mars聞言,吼了一聲,說:「我的手斷了耶……」她的抗議似乎沒人聽見。
揚天蓮問皇廉兮:「你的作品怎麼辦?」
「由妳來寫。」皇廉兮回答。「出版日期排定了,妳得趕快作業嗯。」
「可是蓮邦--」
「除了皇蓮邦,這世上多得是對我的作品感興趣的人。」皇廉兮說道。
「對對對,你皇廉兮能幹……」Mars接續他的話題,對揚天蓮說:「我父親對妳的文字也挺感興趣,要妳好好撰稿,讓廉兮的新作早日問世。」
「妳父親?」揚天蓮越聽越不明白了。
「我父親自己有出版社,他可是皇蓮邦的老師……總之,有我父親在,皇蓮邦算哪棵蔥。」Mars撇唇嗤笑,率先走出閣樓。
「蓮邦的老師……」揚天蓮低喃。
「也是我的老師。」皇廉兮站在她身邊說道。
揚天蓮抬眸。「那Mars她是--」
「她是望月的妹妹,叫梁熒惑。」
梁熒惑和皇廉兮加入了整理「鬼屋」的行列。「鬼屋」是梁熒惑說的,她說不來幫忙還好,現在她插了手,就算揚天蓮想中途叫停,她也一定要把這鬼屋整理出來,關皇蓮邦那個變態鬼。
皇廉兮還帶了農場的幾名壯丁來幫忙修理傢俱、堆築倒塌的花園圍牆。一個禮拜後,她有了像樣的書房。
夜晚,她在書房裡使用皇廉兮帶來的筆記型電腦,為他的新作品撰稿。也許是太入神,她忘了白天整理屋子累積下來的疲累,一寫就是一整夜,天亮時,她看到窗外飄起雨來,草原如海跳起波浪舞。她覺得有點涼,起身想關窗,眼前赫然轉暗,身子軟了下來,倒在地上。
她不知道自己倒了多久,只覺得身體有種疼痛在加劇,讓她爬不起來。聖徒走到她身邊,張嘴輕咬她的手指。
她轉頭,說:「聖徒……你肚子餓嗎?我好累,讓我睡一下,等會兒弄東西給你吃……」
她的聲音漸漸虛弱,雙眸悠悠閉合。
雨停時,梁熒惑和皇廉兮來到鬼屋。聖徒立在庭院石墩上,昂頭對著陰暗的天空嗥叫。
梁熒惑率先進屋,沒一會兒,神情驚恐地衝出來,大喊:「天蓮出事了,滿身是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0 00:06:59
第六章
皇廉兮一路飛車,到達農場醫護所,才想起菜園灣根本沒有醫師。他猛轉方向盤,將爬了一半坡路的吉普車頭掉轉,車輪發出尖銳的磨地聲,車身搖晃得差點翻過去。
「皇廉兮!你在幹什麼!」梁熒惑竭力護住包裹毛毯、不省人事的揚天蓮,大叫著:「她出血不止,我只有一隻手,你好好開車,行嗎!」
皇廉兮低咒了好幾聲,讓車子恢復平穩後,換檔,拉上手煞車,逕自跳下駕駛座,朝醫護所跑去。
「你要去哪兒?」梁熒惑吼道。這是生死關頭,他盡做些沒頭沒腦的事!
皇廉兮沒回應。他想過了,離菜園灣最近的醫院,是鷹嘴岬中央港口的碼頭醫院,飛車狂奔要花四十分鐘。揚天蓮的狀況很糟,不能再拖四十分鐘,他必須利用醫護所裡的醫療通訊系統,調直升機來。
他衝進醫護所,撞上一個人影。
對方唉聲大叫:「小心點,別在醫療場所莽莽撞撞!」
皇廉兮順手扶人,定睛一瞧。
「廉兮?你不是廉兮嗎--」
「快跟我來,宇妥醫師。」
揚天蓮被送進醫護所,轉入手術室,一個半小時後,宇妥醫師走了出來,對皇廉兮和梁熒惑說:「血已經止住了,不過,情況很糟,我要送她上高原。」
皇廉兮本不想通知皇蓮邦的,但一想到事情這麼嚴重,就算他不發訊息,也會有人告知皇蓮邦,他還是親自聯絡上皇蓮邦。
皇蓮邦接獲消息,返回祭家海島所花的時間,比平常少了一半。沒人知道,他是竭力趕回,還是他早在歸途,接到皇廉兮的通知純屬恰巧。
「如果不是Farmer的妻子正好下高原,天蓮早沒命了。」皇廉兮一看到皇蓮邦出現在高原醫療中心,忍不住對他咆哮。
皇蓮邦神情剛冷,腳步未停,進入醫療中心主建築的中庭花園。
皇廉兮亦步亦趨,早忘了他是長輩,憤怒地指責他。「你不該讓她去做那種粗活!」
皇蓮邦拾級走上連接另一幢清幽樓房的迴廊。
梁熒惑一手抱著插滿蓮花的花瓶,正從迴廊另一方,朝皇蓮邦迎面走來。
「你站住。」三人遇上時,梁熒惑擋下皇蓮邦,將花瓶兜向皇廉兮,說:「你幫我拿著。」
皇廉兮雙手拿過花瓶。
梁熒惑左手迅速地抽出花束,甩打在皇蓮邦身上,嘴裡罵出:「變態、瘋子、殺人兇手!」
皇蓮邦眸光一凜,大掌握住她的手腕。
梁熒惑頓了一下,瞪住他。「幹麼,想折斷我的左手嗎?誰怕你。」她挑釁地昂起下巴。
皇蓮邦皺凝眉頭,黑眸深沈地瞅了她一會兒,放開她的手,繞過她身旁,往樓房走去。
梁熒惑旋身想追他。
皇廉兮扳住她的肩。
梁熒惑回頭,一副「別拉我」的表情。她天生看不慣不平之事,就想為那些蒙受欺壓的人們出口氣。
「去換水。」皇廉兮指指花瓶,走向主建築。「我相信宇妥醫師比妳更想跟他算帳。」
梁熒惑想起那位女醫師,遲疑一下,往迴廊兩端看了看。
「快走吧,醫師說要檢查妳的右手,不是嗎--」皇廉兮邊走邊說。
「喔。」梁熒惑應了聲,跟上皇廉兮的腳步。
皇蓮邦一走進樓房門廳,立刻有個人上前告訴他,揚天蓮住哪間房。他微微頷首,表示知道。對方看著他西裝外套上的水漬,察言觀色般地問:「蓮少爺需要什麼?」
皇蓮邦發出低沉的嗓音,只說:「幫我準備一束蓮花。」然後,他離開門廳。
樓上的廊道鋪了厚地毯,走起路來更加無聲。柔和的光芒暈散在寧靜氣氛中,他站在一扇雕飾細緻的白色門板前,看了看牆上的花形燈罩,手還沒碰觸門把,門就開了。
女醫師宇妥從房裡出來,見到站在門口的男人,眨了眨眼,淡淡地道:「是您啊。」她虛掩門板,腳跟一旋,想離開。
「是什麼情形?」皇蓮邦開口。
宇妥醫師回過頭來。「夫人可能不知道自己懷孕了,需要多休息……」她的目光轉沈,視線緩慢移向他臉上。「您不在島上所以不知道--我聽廉兮說您的妻子一直在做一些重工粗活,身心過於勞累,小產血崩……我想,這事也不能怪您這個做丈夫的,對吧……」她瞇起眼,語氣完完全全是諷刺。
皇蓮邦什麼話也沒說,面無表情地推開虛掩的門。
宇妥又說:「您如果想讓夫人回農場醫護所,我會安排一組人下高原照料。您是皇家大少爺嘛--」
「沒有醫師的醫護所乾脆拆了!」皇蓮邦嗓音僵冷地進出一句,隨即進入門內,關上門。
宇妥哼了一聲,轉身離開,走沒幾步又回頭,靠向門前,檢視門把有否被皇蓮邦捏碎。她剛剛似乎看到皇蓮邦那隻青筋債現的大手在發抖,明顯過度用力。幸好門把沒被他弄壞。
關上門後,皇蓮邦站在房門前,環視一周。
明亮的大窗已拉上窗簾,防止過強的光線讓人不舒服。兩張白絨沙發斜放在大窗左右側,暖色系的大床就在沙發前。他脫下西裝外套,往門邊的五斗櫃一放,走到床邊,以為她應該睡著,卻對上一雙盈滿水的美眸。
她不是在哭,他心頭還是強烈地震了一下。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床被下露出的雪白手臂仍紮著點滴針頭。
他將她的手收進被子裡,一雙大手就這麼在被子下握住她不放,將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裡。原本膚觸細柔的小手變粗糙了,在他手中冰冷無比。皇蓮邦極不好受,覺得自己心頭也有了傷痕。
「農場醫護所是多婕設計的--」揚天蓮開口,嗓音虛弱得令人心擰。
皇蓮邦皺起眉,坐落床畔,伸出手,想摸她的臉。
揚天蓮輕輕別開,沒讓他碰著,眼眸望著窗簾,說:「沒關係。我們之間,本來就不適合有孩子……」
皇蓮邦神情一沈,大掌執意地覆上她的頰畔,轉回她的臉,面對自己。「我們是夫妻,怎麼不適合有孩子!」他語氣很強硬。
揚天蓮低垂眼睫,不看他的臉。「我們只是夫妻而已。」他們之間沒有愛……一對真正相愛的戀人,不需要成為夫妻,也能生小孩--那是愛的結晶。
「看著我,天蓮。」皇蓮邦命令道。他不喜歡聽她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更不喜歡她把視線自他身上移開。
揚天蓮拾眸,神情沈靜地瞅著他。
皇蓮邦撫開她額上的劉海,俯下俊臉,在她潔膩的額頭落一個吻,什麼話都沒說。
揚天蓮合上限眸,低低呢喃:「我好想回家……」突然好想回家看看母親,她有好些年沒見過母親了,不知道母親是否忘了她這個女兒。
揚天蓮想問問母親,女兒不在的這些年,身為母親的心情,是怎樣的一個狀況?是否也像她現在這樣悵悵失落。記得大學時期,她開始接觸女性議題,那時一位女教授為了彰顯對父權體制的反叛,把自己原本的姓氏,改成母親的姓氏,成為潮流。那陣子,「從母姓」儼然是新興的女性運動,很多同學起而傚法,揚天蓮本也想跟進,拿掉自己這個屬於父親的「揚」字,換成母親的姓氏。母親卻對她說:「我的姓氏也定來自一個父親的揚天蓮,我的女兒,如果妳要這麼做,就另起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姓吧……」
「我好想回家……」揚天蓮輕聲低語,像歎息般地又說了一次。
「回台灣嗎?」皇蓮邦盯著她,黑眸若有所思。
揚天蓮睜開眼,看著他,沈默不語。
他說:「我不會讓妳回去的。」俯下臉,這次,他封住她的唇,輕柔地深吻她。
他甚至沒說一句抱歉的話……對她身心造成的傷害,就這麼被一個深沈、充滿複雜感覺的吻給帶過。
人家說,戀人之間不提抱歉。但--
他們只是夫妻而已……
她被丈夫接回海濱別墅。幾個禮拜的時間,他沒再離開海島,不知道這是不是在陪她。
每天有專人烹調特殊的藥膳料理給她吃,大多數的時間,她待在屋子裡看照片。
皇廉兮和梁熒惑時常來找她,他們一來,皇蓮邦一定不會出現,等他們離開,就會有僕傭告訴她,皇蓮邦在海灘等她。
她從臥房露台的長階梯下去,會看到他穿著跟她衣裙相同色系的休閒西裝,站在潔白的沙灘上,手捻著一朵蓮花。聖徒往往在一旁追逐浪花。夕陽將他的身影拖長,他能聽到她走在沙灘上的腳步聲,回頭看她的眼神總是不偏下歪。他一牽住她的手,就把蓮花往海面丟擲。兩人像是穿情侶裝的戀人,一起看著花朵隨海漂遠,然後默默散步。
今日,是他們從高原回海濱別墅以來,第一次走到碼頭公園。
天色有些晚了,聖徒鑽進棕櫚林裡,也許到碼頭蹓躂去了。海風涼冷,夜晚的霧氣自海面漫過來。皇蓮邦拿出外衣口袋裡像手帕的東西,攤開後,是一條披巾。他把披巾從她頭頂罩下,順著她的肩頸圍妥。「再走一段?」低柔地詢問語氣,他眸光灼爍地看著她的眼睛。
揚天蓮輕輕頷首,手揪著胸前的披巾布料。這是一條已被禁止擁有的珍貴披巾,她不知道他是怎麼擁有這條披巾的,似乎,好久以前,她就曾經在公司裡看過他拿這一條披巾從一個小小的指環拉穿而過,那是他和公司同仁在討論藏羚遭濫殺的會議上,他們準備製作一個系列報導,主題是「指環之間的生命」,當時他說,永遠不會使用這條披巾的……
「這是違法的。」她的嗓音很小,近乎自言自語。
皇蓮邦牽著她的手,長指扣進她指間,牢牢抓緊她。他每天都擔心她剛復原的身子受寒,幾乎是在不得不的情況下找出這條披肩來防護她。
「妳想在碼頭酒館的露天座吃晚餐,是嗎?」他配合她的腳步,放慢行走的速度。
揚天蓮想什麼般地停了一下。幾天前,她的確對皇廉兮和梁熒惑說過,想在碼頭酒館的露天座吃晚餐,但,皇蓮邦怎會知道?莫非他站在起居問門外,偷聽他們談話?不,皇蓮邦不是這種人,他應該不知道,也許只是走到這兒,湊巧提起--
「今晚,碼頭有場品酒會,我們就去酒館用餐吧。」皇蓮邦說。
揚天蓮回過神,發現他跟著她停下腳步,兩人頓在棕櫚林前。
「想好菜單了嗎?」皇蓮邦一手撫她眉眼低斂的美顏。「有沒有特別想吃的東西?」
揚天蓮搖搖頭,視線落在兩人像祈禱般、交握的手上。不知何時,她不再是被動,柔荑自有意識地回握他的大掌。
「沒有嗎?」他語氣像歎息,說:「我以為妳吃膩了那些藥膳,應該有很多東西想吃--」
揚天蓮抬頭,恍惚間,他似乎變了一個人,變回蜜月那段期間的皇蓮邦,而且更溫柔,不單單是如此,他的溫柔裡彷彿還多了什麼。
「蓮邦……」她叫他。
他低俯臉龐,吻她顫顫巍巍的嬌嫩紅唇。「妳冷嗎?」他將她的身子拉近,舌頭探入她嘴裡,纏裹著她,吻熱她。
揚天蓮貼靠著他的身軀,感覺他灼熱的體溫隔著衣服傳過來,她的手緩緩圈抱住他的腰桿。
海濤聲一波接一波,海風掠過耳畔,她像只迷失方向的鷗鳥,飛在無邊無際的海面,一直找不到陸島,卻還是一直飛一直飛,盤旋於未知的海面上,也許她下一刻就要被巨浪吞噬了,但,陷入不可自拔的狂亂狀態,誰還在乎呢?
皇蓮邦慢慢將吻由深轉淺,幾個若即若離的啄吻後,他與她分開,重新牽著她的手,走進蒙霧的棕櫚林裡。
歡欣輕快的氣氛,可以從空氣裡的香頌樂曲和葡萄酒香味感受到。他們走過巖岸步道,成群的小孩在街頭廣場玩仙女棒,一簇簇小小、像流螢似的火花繞著噴水池轉動。
一個小男孩跑到他們前面,將一根仙女棒兜給揚天蓮,說:「阿姨,小精靈的花束送給妳。」
揚天蓮認出他是那個綽號叫「小番茄」的男孩。「謝謝你。」她笑了笑,接過仙女棒。皇蓮邦同時摸摸小男孩的頭。
小男孩開心地笑著跑開。
因為是菜園灣碼頭,不時可聽到有人在喊「小番茄」、「雞蛋妹」、「洋蔥頭」、「起司味兒」、「紅櫻桃」、「酸黃瓜」、「呼嚕呼嚕跳出海的小鮭魚」……等,跟農牧場有關的孩子們綽號。
揚天蓮忍不住笑出聲來。
皇蓮邦凝視她的笑臉,唇角也跟著上揚,說:「餓了吧?」
揚天蓮看著逐漸燒盡的燦爛火光,點了點頭。
皇蓮邦攬著她的肩,往酒館走去。
大人們都聚集在酒館裡,趁品酒會,盡情暢飲著農場釀的新酒。露天椅座,坐滿了人,已經沒有空桌。走道上也站著人,他們說說笑笑,互相傳遞一杯一杯的美酒。
皇蓮邦皺了皺眉,望向涼亭吧檯,不見皇廉兮和梁熒惑的身影。
「皇先生!」農場主人陶垚農發現了皇蓮邦夫婦,快步走出涼亭吧檯。
「Farmer?」皇蓮邦挑眉。「你怎麼在這兒當酒保?」
陶垚農笑了笑。「廉兮去夜潛,我來主持品酒會。你和夫人要到上頭包廂坐嗎?」他指指那艘改造過的老運輸船。「這品酒會亂糟糟的--」
「沒關係,我感覺很好。」揚天蓮笑著。不知是誰在皇蓮邦和陶垚農說話時,遞了酒給她。
皇蓮邦看著她拿著酒杯,神情有些意外。「妳喝了?」
揚天蓮點頭,帶笑的美眸眨了一下,瞅著他。「你要嗎?我覺得味道很好……」說著,她又啜飲一口,然後將杯子湊到他嘴邊。
皇蓮邦看著她笑顏,接過酒杯,懷疑她不止喝這一杯。「我們還沒用餐,空腹喝酒容易醉。」
揚天蓮又笑了笑,將頭靠在他身上,舉止很是撒嬌。
皇蓮邦眸光閃了閃,拿起酒杯,就著不算亮的燈光觀看酒液色澤。這應該不是紅酒,他湊向杯緣,喝了一口,轉頭看著陶垚農。「甜苦艾酒?」
陶走農愣了愣。「甜苦艾酒?!」他有些訝異又疑惑,喃道:「今晚沒有任何苦艾酒啊……」
皇蓮邦將杯子交給他。
陶盎農喝一口,叫道:「糟糕!一定是有人搞錯了。這酒我們還在試釀,酒精濃度高、易醉,到底是誰弄錯了--」
「你等會兒再去查,」皇蓮邦打斷他的嗓音,手扶著妻子一直靠上來的柔軟身軀。「先幫我找個位子,弄點吃的。」
陶垚農看了揚天蓮一眼,皺皺眉,有些歉意。「上頭包廂是空的--」
「好吧。」皇蓮邦一把抱起妻子,穿過人群,往運輸船舷梯走。
「蓮邦……」她叫他,語調還算清晰,甚至更加悅耳,就眉頭輕輕顰蹙了起來。
「頭痛?」皇蓮邦看著她芙頰暈紅的臉,步伐沈穩地通過游步甲板。
「嗯。」揚天蓮輕應了一聲,閉上眼。
皇蓮邦看準一扇虛掩的門,快速走過去,側身碰開門板,進入包廂。「我叫他們煮些解酒茶上來。」這間包廂很舒適,有張長沙發,對著面海的窗。他將妻子放到沙發上,解開她的披巾,吻一下她的唇,除了甜苦艾酒的味道,他似乎嘗到其他味道。「親愛的,妳到底喝了幾杯?」他額心深折。
她伸出了三根纖指晃了晃,一會兒,又多了一根。「都是小小杯的而已,最後一杯比較大,我有分給你……」她像是個做錯事的小孩,在為自己的行為作辯解。
皇蓮邦撫開她額前的頭髮。
她抓住他的手,說:「太短了,不要摸,我知道你喜歡長頭髮……」語氣開始含糊呢軟了。
皇蓮邦神情沈了下來,大掌依舊摸著她的發。「那就留長吧--」
「你是說……你喜歡我嗎……」她睜開眼睛,笑得很迷糊,可能酒醒後,會忘記自己說過的話。
皇蓮邦又吻吻她的唇。「妳把頭髮留長。」他只說了這句,就將她抱進懷裡,看著窗外的夜海。
「我可不可以買個戒指戴在你這裡……」她玩著他的大掌,小手點著他光裸的左手無名指。「要我自己挑的……不要人家準備的……」
皇蓮邦靜靜聽著她說。喝醉酒的她,變可愛了,什麼都可以招供出來。
沒一會兒,外頭傳來聲響,有人送餐進來,擺在沙發後方的小木桌上。
皇蓮邦說:「把桌子移來窗前。」
兩個服務生開始動作,很快地辦妥事情,退出包廂。
除了雙人份餐食,桌上還有個加蓋杯碗,只有一個,他一看就知道是解酒茶。他端起茶碗,掀開瓷蓋,吹涼些,小心移到妻子唇邊。
「天蓮,把茶喝下去,頭就不會痛了。」他從沒像這樣哄過女人。
揚天蓮抬眸,眨眨鬈翹的睫毛,乖乖地喝了茶。
皇蓮邦將空茶碗放回桌上,取了口布,輕拭她的唇。
她合上眸,昏昏沉沉地,覺得自己在作夢。「蓮邦……你今天不一樣的溫柔……」
皇蓮邦眸光閃動一下。「什麼不一樣的溫柔?」他想聽她說些她平常不會說的話。這解酒茶效用不知多快,希望別破壞此刻--早知她話匣子是開在酒醉時刻,他應該晚點讓她喝的。
「蓮邦,你今天像我的愛人一樣溫柔……」
皇蓮邦眉角一挑。「平常不是嗎?」
揚天蓮睜開眼睛,歪著頭。「我不知道……平常你是我的丈夫,我們沒有談戀愛……我現在應該是正在作夢吧……」
皇蓮邦臉色轉黯,說:「妳很在意嗎--我們沒有談戀愛,就結婚--」
她沈吟了一下。「嗯。」誠實地點頭了,紅唇動了動,馬上抿緊,欲言又止,重新閉合雙眼。
「天蓮。」他叫她。
她不再應聲。
他懷疑解酒茶慢慢起了作用,她差不多有點清醒了,所以又轉回那個溫馴安靜的揚天蓮。
他吻她,故意吻得很激烈,並且粗魯地解開她胸前的鈕扣。
揚天蓮睜開眼睛,推拒他。「別在這裡……」
皇蓮邦停止動作,對著她。「妳醒了?」
她沒回答,手指微顫,扣好自己的衣服。
皇蓮邦大掌覆上她的豐背,阻止她,埋下臉,吻咬她胸口。
「蓮邦……」她推不開他,身子軟倒在沙發裡,被他壓著。
好半晌,他抬起頭,說:「我明天就帶妳去選戒指。」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0 00:07:22
第七章
皇蓮邦說要帶揚天蓮去選戒指。翌日,揚天蓮和皇蓮邦一起離開祭家海島,到義大利。
他們先在米蘭停留,逛了精品店。說是要選戒指,揚天蓮卻什麼也沒看中意,倒是皇蓮邦買了不少衣物、鞋子,有她的,也有他的。他其實很少穿現成買來的衣物,她知道他的私人物品全由專人為他量身訂製,會買衣物鞋子是因為他們沒帶行李。
他們像一般觀光客,買東西吃美食,夜晚在飯店旅館過夜,兩天後,再搭私人專機回到羅馬,當晚住進皇蓮邦位於維內多大道的高級公寓裡。
他們還是分房睡,自從揚天蓮小產後,醫師建議他們夫妻分房一陣子,皇蓮邦便沒和她睡在同一張床上。
皇蓮邦安排揚天蓮睡在他單身時睡的床鋪上,夜裡她依舊被他的氣味包圍。他在客房裡,一夜起床好多次,走出房門去看她,看她枕著自己的枕頭、蓋著自己的被子安心熟睡的模樣,這使他心頭突然湧現一股幸福感,捨不得叫醒她,直到天明,她自己清醒,對著站在床邊的他露出微笑,他終於吻住她的紅唇,說:「早安,我今天要回出版社主持會議,卻被妳弄得可能會遲到。」
揚天蓮不明白他那指責似的言詞為何。「蓮邦……」她輕輕推著他。
皇蓮邦慢慢地、傭懶地離開她的唇,眸光也灼熱也壓抑地凝視著她。
揚天蓮被看得不禁垂下臉龐來,羞怯般地低語:「你要回出版社……我也一起去嗎?」
皇蓮邦不想讓她去的,她成為他的妻子後,他不希望她上職場--尤其他那家全是男人的公司--的慾望越來越強,但一見她如此,他不由得說了句:「當然。趕快起床換衣服,我們還得去吃早餐。」
揚天蓮點點頭,掀被下床,走進浴室。
一個鐘頭後,他們吃完簡單的早餐,夫妻倆手牽手用走的到公司。
他開的出版社離他的公寓不遠,就在同一條大道下坡盡頭的廣場,是一棟以大理石為主要建材的六層古典樓房,樓房的每扇窗門都對著廣場上的噴水池,一樓門口邊牆上刻了一首中文現代詩,其中有幾句寫著--
你是淨土落下的一朵蓮,
隻身遊逛在凡塵俗地,
這裡是天上 蓮的國度
你的歸所 你的棲息地
就是這幾句將揚天蓮帶進皇蓮邦的世界。揚天蓮後來才知道,那是一首用皇蓮邦的名字寫成的詩。那時,她已經是他的員工--淨土裡的一朵蓮。
「老闆!你--你來了啊--」皇蓮邦和揚天蓮一進出版社,先是傳來一陣不知是驚訝還是失望的怪叫。
然後,他的員工個個神情怪異,走到他身邊叫一句「老闆」,似乎有什麼話想說。
「老闆……」連雜誌部門的總編輯Sergio也一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什麼事?」皇蓮邦一問。他又猛搖頭說沒事。
「沒事,就準備十分鐘後開會。」皇蓮邦命令道,帶著揚天蓮往自己的辦公室走。
Sergio默默目送他們,一干男人圍了上來,同樣對老闆的背影行以注目禮。有人在說:「十分鐘後,開得了會嗎……」
「Sergio他們怪怪的。」走到皇蓮邦的辦公室門口時,揚天蓮開口這麼說。
「別理那些人。」皇蓮邦打開門。
「皇先生,我等你很久了。」一名東方男性從窗邊的沙發座椅站起,走過來。
揚天蓮看了男人一眼,覺得有點面善。「蓮邦,是客人嗎?」她在丈夫身邊低語。
皇蓮邦回頭看她,拉著她的手,快步走到辦公桌左側的一扇門前,沈聲說:「妳到裡面等我。」他將她推進門內,動作有點大。
「蓮邦--」
「別出來。」皇蓮邦打斷她困惑的嗓音,關上門。
揚天蓮愣了愣,盯住門板。
好一會兒,男人交談的聲音在隔壁傳開。
「我說過,這裡沒有你要採的天上蓮花。我們也不採用你的稿件,你來再多次都不會改變。」皇蓮邦的嗓音很強硬。
男人回答道:「就算沒有我要採的天上蓮花,我認為你還是該出版我的作品,並且讓Cielo來負責--」
「Cielo已經不撰稿了。」皇蓮邦低吼。
男人沒料到皇蓮邦會這麼快失掉耐心,嗤聲笑了起來。「剛剛那位美麗的女士--」
「Cielo已經不撰稿了。」皇蓮邦打斷他,壓低嗓音,再次強調。「從今以後沒有Cielo這個人。你如果想要這樣的撰稿人,也許你去別家找--」
「我只要你這家的Cielo。」這會兒,換男人語氣堅持地打斷皇蓮邦。
皇蓮邦臉色沈了下來。男人就是那位來自台灣的「採蓮者」,幾次交鋒,皇蓮邦確定了他是為揚天蓮而來,但意圖不明。
「剛剛那位美麗的女士……不會湊巧跟我的逃妻一樣,叫做『揚天蓮』吧……」男人幽沈、不清晰的嗓音拉回皇蓮邦的思緒。
「你說什麼?」皇蓮邦對上男人的雙眼,一字一重音地問著。他剛剛似乎聽到「揚天蓮」三字。
「沒什麼,」男人攤手笑了笑,往辦公室門口邊走邊說:「與公事無關,還是別談。不過,我想,皇先生今天心情可能不太好,我先告辭,改天再來與你商討Cielo--」
「Cielo永遠不撰稿了!」皇蓮邦這次完全壓抑下住嗓音,帶怒氣般地大吼起來。
男人笑聲飄揚,走出他的辦公室。
皇蓮邦的心情被搞壞了。他按下辦公桌上的通話機,惡聲惡氣地道:「會議取消,下次誰再讓『採蓮者』進公司,就滾回老家吃自己。」他結束通話,煩躁地走向休息室,打開門。
揚天蓮側身斜倚著大理石窗檻,坐在窗台,望著樓下街道。
皇蓮邦走過去,順著她的目光看見「採蓮者」走出公司門口。他用力地拉下窗板。
揚天蓮回首看他。「你覺得我沒把草原的房子整理好,所以不讓我接任何的撰稿工作是嗎……」她聽到他最後那一聲吼叫。那個男人似乎想要借重她的文筆,皇蓮邦卻斷然拒絕。
「沒錯。」皇蓮邦神情冰冷,盯著她。「妳說過,妳能做好工作,同時也能專心當我的妻子。先別說妳沒整理好草原的房子,專心當我的妻子--這點包括孕育生命,平安產下健康的小孩,妳顯然也沒做到。」
揚天蓮臉色倏地刷白,說不出話來。
他說了很殘忍的話,刻意傷害她。她抖著身體,站起身,踉蹌了一下。他伸手抱住她,她掙脫他,快步走向門口,開門跑出去。
皇蓮邦懊悔地握串,追了出去。
整間公司人員都看到老闆追著揚天蓮跑出出版社的情景,一堆男人甚至好奇地跟出去瞧,到底是為什麼,「採蓮者」搞得今早烏煙瘴氣。只見維內多大道上兩個男女上演一場追逐戲,最後,男人抱住女人,用扛的,將她帶離。
他們沒有再進公司,而是回到他的公寓裡。
揚天蓮關在房裡一整天,沒出來吃飯。皇蓮邦心情壞透了,打開一瓶烈酒,在客房裡喝到天黑,倒頭悶睡,夢中全是妻子那張神傷難過的美顏。
天亮時,他被莫名的疼痛弄醒,以為是宿醉,卻沒宿醉的感受,隱隱覺得是心在抽痛--在他傷害妻子後的感覺。
他抓著頭,坐起身,下床進浴室淋冷水澡,對著鏡子刮臉上初生的青髭,眼睛不由自主盯住鏡中左手光裸的無名指,一個分心,便在下巴劃出血痕。
「該死!」皇蓮邦低咒了一聲,丟開刮鬍刀,擦掉血痕,走出浴室,換了外出服,離開客房,轉往主臥室,敲著鎖緊的門板。
「天蓮,我知道妳醒了,妳如果不和我出去吃早餐,我幫妳帶回來--」皇蓮邦站在門外等著她出來,過了一分鐘,他知道她不會出來,逕自轉身離去。
直到腳步聲消失,主臥室的門板才慢慢敞開。揚天蓮走出房門,行至起居間臨街的玻璃窗,俯視著,見不到皇蓮邦的身影,心莫名有點空。她旋身,離開窗邊,走出公寓大門。
維內多大道上,一名絕倫的東方女子正朝下坡盡頭走,另一名瀟灑的東方男子正往上坡走,他們在中途相遇了。
「美麗的女士請留步。」男子擋在揚天蓮面前。
揚天蓮抬眸,認出男子是昨天出現在皇蓮邦辦公室裡的客人。
「妳不認得我嗎?」男子笑了笑,說:「也對。畢竟是多年前的事了,何況我們本來就不認識。」
揚天蓮皺一下眉頭,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聽說妳現在是皇蓮邦的妻子?」男子語帶詢問。
揚天蓮微微頷首,道:「你要找蓮邦嗎?」
男子搖搖頭,收起笑容,語氣徐緩地說:「妳惹了一個麻煩,妳知道嗎……」
揚天蓮愣了愣。「對不起,先生--」
「我叫丘致廣。」男子打斷她,報出自己的姓名。
揚天蓮震了一下,回身,迅速往上坡走。
「等等!」丘致廣大叫。
揚天蓮跑了起來。
那一場婚禮是在海濱別墅舉行的,聖壇設在庭院回字型水池中央平台……
那年的「丘揚聯姻」,前來祝福的賓客很多,即便是一場沒有愛情而以政商利益為前提的婚禮。
她和那個地連臉都記不清楚的丘致廣,手挽著手,通過白玫瑰和木犀搭成的隧道,在盛開著睡蓮的水池中央,聽著牧師的福證,對彼此說了「我願意」,只差一個誓約之吻……
「妳不能再逃了!揚天蓮!」丘致廣追上她,一把揪住她的肩,扳過她的身子。
「我們沒有誓約之吻、沒有簽結婚證書,那樣的婚姻不成立!」揚天蓮對上他的臉,急聲嚷了出來。
路上有些行人對他們投以異樣眼光。
丘致廣歎了口氣,道:「妳知道,這些年來,妳給我的人生帶來多大的困擾嗎?」
揚天蓮垂下臉龐,喘著氣不說話。
「我們找一家咖啡館,坐下來,好好談一談。」丘致廣放開抓在她肩膀上的手,繼續朝上坡走。
揚天蓮看著他的背影,重複道:「我們沒簽結婚證書……那樣的婚姻不成立。」這次,她平聲靜氣多了。
丘致廣停下腳步,回過頭。「妳就是要在街頭談?」他盯著她。
揚天蓮又不說話了,但也不走動。
「好吧。我們就在這裡談--」他說著,走回她身前,雙手環胸,仰望天空。「妳大概沒忘記我們的婚禮那天,現場有好幾百位賓客、親朋好友,還有牧師福證……我記得我們都說了願意--公開儀式加上兩人以上證人,我們的婚姻是有效的。」
揚天蓮睜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他的說辭。
丘致廣撇唇一笑,繼續說:「妳現在嫁給了皇蓮邦,是犯了重婚罪……」
她的表情變得有些惶恐,更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在台灣,她念的是義大利語文系,完全不懂法律上的問題。
「但是,妳的犯罪行為是在國外,我想,我這個做丈夫的就算想告妳,也沒轍--」
「你不會告我嗎?」揚天蓮終於開口,眸光閃動地看著丘致廣。他的語意聽起來似乎是這樣--
「不是不告妳,是告不了。台灣的民法管不到外國。我也很想告妳呀,畢竟妳當初瀟灑的行徑,讓我成了社會上的笑柄,大家都叫我『被拋棄的貴公子』,我如果去牛郎店當公關,也許不用取花名--」丘致廣自嘲地笑了笑,問揚天蓮:「妳覺得我哪裡不好,當初為什麼要逃?」
揚天蓮低垂臉龐,只說了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如果解決得了問題,我就不用千里迢迢來找妳了。」丘致廣看著她烏黑的髮絲。她還是典雅的短髮型,不過比當年長一點,似乎想留長,人也多了成熟風韻。
揚天蓮拾起頭問他:「我該怎麼做?」
丘致廣突然說:「其實,我很喜歡妳……」
揚天蓮呆住。
他哈哈大笑起來。
她皺起眉,道:「我是認真想解決這事--」
「我也是認真的。」他止住笑,眼睛對著她。「妳必須跟我回台灣補辦結婚登記了--」
揚天蓮像是被嚇著般,目光直勾勾瞪著他看。
丘致廣笑了笑。「別這樣……我也想要有自由身啊。」他說著,從口袋掏出一個東西,交到揚天蓮手上。「妳看看裡面吧。」
揚天蓮看著手裡的相盒墜煉,疑惑地瞅了丘致廣一眼,才打開小小的扁圓形相盒,裡頭有兩張照片,一張是女子獨照,一張是同一名女子抱嬰孩的照片。
「那是我的戀人和最近剛出生的女兒。」丘致廣發出溫柔的嗓音。「她不能永遠只當我的情婦,我的孩子也不能是私生女--」
「她!」揚天蓮想起什麼似的,抬起臉龐。「她是當年送我到機場的好心小姐……」
「看樣子,妳已經想起來了。她也是最近才知道自己當年載走的,是從我的婚禮逃走的新娘。總之,有很多陰錯陽差的事。最近我們想結婚,才發現結不了,其實我的問題比妳多,不過,妳能幫我解決的,就是跟我回台灣辦理結婚登記。如果不辦理結婚登記,我們便無法離婚,那段有眾人見證、卻有名無實的婚姻關係會一直存在,我和她在台灣,無法像妳這樣,讓民法管不著,妳懂嗎?」丘致廣乾脆把話說明。
揚天蓮小心地收好相盒墜煉,還給他,說:「我會找個時間--」
「天蓮!」一個叫喊的嗓音傳來。
揚天蓮循聲轉頭,看見皇蓮邦正從來來去去的人影中走來。
丘致廣看著皇蓮邦走近,對揚天蓮說:「我會先回台灣等妳。」語畢,他旋身,穿越維內多大道,走人兩棟古跡大樓間的小巷弄。
皇蓮邦看到他的背影了。他什麼都沒問揚天蓮,拉著她,往公寓的方向走。
揚天蓮也什麼都沒對他說。
回到公寓裡,她看見他剛毅的下巴有道細長紅痕,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他。
他抓住她的手腕,說:「回海島。」
當天午後,他像是強擄民女的盜匪,旋風似的帶著她搭私人專機,離開義大利。
搭專機,轉水路,來回海島的路程本就遙遠,短短幾天內,揚天蓮歷經了長途旅行的折騰,身子其實已經有點吃不消。
皇蓮邦的私人船艇於深夜時刻進港,停靠在菜園灣碼頭。皇蓮邦抱著體力透支、沈睡不醒的揚天蓮下船,乘車回海濱別墅。
皇蓮邦遣退所有僕傭,親手褪去妻子的衣物,摟著她入睡。他們分房太久、在義大利又冷戰,都快忘了彼此的體溫。今晚,他能這樣抱著妻子--
真好。
皇蓮邦吻吻揚天蓮的睡顏,閉上限,很快地睡著。
直至大清早,僕傭拿著無線電話筒走到床邊,低聲叫醒他,將話筒遞進床架簾幕裡給他。
皇蓮邦背靠著床頭,視線落在妻子身上,耳朵聽著話筒裡的聲音,回道:「過一陣子再看看,她現在身體還很虛弱,不適合回去那邊……」
揚天蓮聽見他講話的低沈嗓音,慢慢甦醒過來。
「我知道。我沒有不回去……」他的嗓音有點失了耐性,卻又刻意控制著。「我說過,她身體還很虛弱,不適合回去--」
揚天蓮側臥背對著皇蓮邦,嬌軀在被子裡輕輕動了一下,他的手立刻探過來摸她的肩膀。床畔桌的小夜燈還點著,她聽到他說:「您知道姑丈的海島現在幾點嗎?您既然知道我們昨晚深夜才從義大利回來,就該清楚我們根本還沒好好睡上一覺。我晚點再回您電話。」然後,她感覺他傾身將話筒放到床外,一會兒,他重新躺回床上,胸膛貼住她的背,手臂環抱她的身子。
揚天蓮在他懷裡翻身,抬眸看著他。
「吵醒妳了?」皇蓮邦低頭對著她的美眸,手掌在她裸背上下來回撫著。
揚天蓮閉上眼睛,睡下不,略微急促的呼吸吐在他頸側,起伏的柔軟酥胸摩擦著他的胸腹。
皇蓮邦心猿意馬起來。他們真的分房太久了,早該解除宇妥醫師「意圖式」下的分房令的……
皇蓮邦的手在被子底下抬起她的一條腿往自己腰側跨,唇吻她的小嘴,低語:「可以嗎?天蓮--」
揚天蓮沒說話,跨在他腰側的長腿,微微動了動,小腿勾住他的腿。
皇蓮邦加深吻,妻子跟他一樣期待著。
「蓮邦,」揚天蓮睜開眼睛,在他要進入的剎那,推抵他。「宇妥醫師說,小產後的幾個月,很容易受孕……」
皇蓮邦眸光一閃。「妳要我避孕嗎?」他的確記得宇妥說最好讓小產過的身子調養一年,再懷孕,對妻子會比較好。不過,他現在很想知道--
「妳是不是不想要孩子?」他沉聲問她。
揚天蓮垂眸,想起他在義大利講的那些話,靜默了許久。
皇蓮邦翻身,半身探出簾幕外,拉開床畔桌抽屜取了東西,回到她身邊。「妳要我避孕,我就避孕。」他打開宇妥交給他的小藥罐,長指挖取一點香味特殊的藥,搽在自己挺拔的慾望頂端,再取一點往妻子幽徑抹。
揚天蓮扭動腰肢,感覺他的指在她體內抽動,轉了一圈。「蓮邦……」纖指在他的肩頭抓出紅痕。
皇蓮邦抽出手指,一條長腿擱進她兩腿間,側臥身子與她結合。他說了句義大利文,那意思是,他其實很想要有兩個人的孩子。
揚天蓮流下眼淚,說那個孩子已經死了。她在高原醫療中心見到他時,沒掉的淚水,在義大利被他言語傷害時,沒掉的淚水,現在全傾而下,越哭越傷心,還問他,她何時得回去草原的房子工作。
皇蓮邦突然覺得自己可惡透了,雙手緊緊抱著她顫抖的身子,說不出一句抱歉,唇不斷吻著她的淚顏。
她是心疼那個孩子的,他怎麼會以為她不想要孩子呢?
她並不是不想專心當她的妻子,他怎麼可以說那些殘忍的話傷她的心?
「天蓮--」他大掌抹去她的淚水。
她閉合眼眸,抽泣地埋進他胸懷裡。
他撫著她的肩、她的背,直到高潮後,她睡了去,一句義大利文,才自他口中低沈地脫出:「Sono spiacente……」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0 00:07:45
第八章
揚天蓮睡了很久,睡夢中,她聽見丈夫對她說了抱歉。
人家說,戀人之間不提抱歉。
他們夫妻果然無法成為戀人嗎……
皇蓮邦起床時,先在妻子唇上落了一個戀人般溫柔的吻,然後換好衣服,到書房打了幾通電話、發電子郵件、收傳真資料、查些事情,出門四、五個鐘頭,回到別墅,妻子還在睡。
「天蓮都沒起來用餐嗎?」他問別墅的男管家,一面將手上的筆記型電腦遞出,一面脫下西裝外套。
男管家接過他的外套和電腦,恭敬地回道:「夫人睡得很熟,我們沒敢吵她。」
皇蓮邦皺一下眉,拿回電腦,離開玄關,通過客廳,走往樓梯間,上樓回房裡。
起居間的紫檀木圓桌上放著餐食,這應該是午餐,僕傭依舊幫妻子準備了藥膳。皇蓮邦看了看菜色,腳步朝臥室移動。
四柱大床的簾幕掀開了一邊,揚天蓮穿著晨衣,坐在落地門前的午睡沙發,望著露台。
皇蓮邦走過去,站在椅背後,彎低軀幹,吻她的頭頂。「在看什麼?」
揚天蓮回首,仰起臉龐。皇蓮邦順勢吻一下她的唇。
「該吃飯了。」他看著她的眼睛說道。
揚天蓮搖搖頭,說:「我吃不下。」
皇蓮邦沈吟了一會兒。「有什麼事可以跟我說。」他的語氣像是早在等待什麼,滿滿的耐性。
揚天蓮垂眸,猶豫了一下,開口:「我何時回那房子工作--」
皇蓮邦眸沈了沈,將手上的筆記型電腦,放到她身旁的空位。
揚天蓮愣了一下,視線落在電腦上。這是皇廉兮帶到草原屋子給她寫稿用的……她抬眸看著皇蓮邦,美顏上下明白的表情多過驚訝。
「妳該吃飯了。」皇蓮邦似乎不打算解釋什麼,拉起她的手,讓她繞過午睡沙發,帶著她往起居間走。
「蓮邦……」她發出嗓音。
皇蓮邦轉頭看她。
揚天蓮想問他為什麼拿回這台電腦。「我不餓。」但對上他的目光,她的嘴竟不配合腦袋,說出無關緊要的字句。
「我知道妳不餓,妳只是該吃飯。」他態度堅持,乾脆抱起她,大步走到起居間,把她安置在她該坐的位置上。
揚天蓮愣愣瞅著桌上的菜餚,心思還停留在那台電腦上。
皇蓮邦拉開椅子,坐在她對面。「不餓也得吃一點。」他柔聲催促妻子動餐具。
揚天蓮回神,拿起筷子,吃完一小碟開胃的梅汁綠豆涼粉,抬眸盯著對座的皇蓮邦。
皇蓮邦將一小盅湯品移到她面前,掀起湯碗蓋,是清燉鮮魚湯。「快喝吧。」他把湯匙往她手裡放。
揚天蓮看著他,久久,問:「你用過餐了嗎?」
皇蓮邦凝視著她,沒回答。
揚天蓮低垂美顏,探手拿起空碗,將魚湯分一半給他。
「這是給妳養身的。」皇蓮邦擋住她傳過來的碗。
揚天蓮輕輕挪開他的手,把碗放下。「我已經吃很多了。」
「醫師說妳的身體需要調養一年。」皇蓮邦端起白瓷碗,離座走到她身邊,拿起湯匙舀湯汁,親自餵她。「妳得確實養好身子。」他堅持地說著。
揚天蓮斂下雙睫,溫順地喝了湯。
皇蓮邦拖過一把椅子,坐在她身旁,細心檢視魚肉是否帶魚骨魚刺。
「他們會弄得很乾淨……」揚天蓮要他不用再檢查。
皇蓮邦滿意地點頭,執筷撥挾魚肉。
「我自己吃就行。」揚天蓮拿回筷子和碗,要他別再餵了。
皇蓮邦看她開始專心用餐,便起身走到窗邊,坐在Thonet長椅上,靜靜凝視她。
揚天蓮一直意識到他的目光瞅著自己,她側轉臉龐,對上他,想告訴他丘致廣的事,但這畢竟是她自己個人的事,話到了舌尖,她又吞下,回頭用餐。
「天蓮,」皇蓮邦開口,語氣低沈地說:「清早,我母親打過電話來--」
「嗯?」揚天蓮別過臉龐,看向他,等著他往下說。
「我們結婚至今還沒回皇家,他們想看看妳。」皇蓮邦起身,慢步走回她身邊,站在她椅座後,雙掌搭在椅柱頭上。
「你要帶我回去嗎?」她的臉微微朝後,稍昂下顎,輕聲細語地問。他們在這座海島舉行婚禮時,他的雙親並沒出現,皇家的人除了他,她只見過皇泰清與皇廉兮。
「他們想看妳,自然會來,我們不用回去。」皇蓮邦撫著她的臉龐說道。
揚天蓮不明白。
皇蓮邦繼續說:「我自己也好多年沒回去了。皇家地處寒帶,終年濕冷,下雪的日子很長,不像姑丈這座海島環境這麼舒適宜人。在皇家不但看不到海洋,連陽光也很短暫,所以我和泰清、廉兮當學生時,老喜歡往熱帶海洋區域跑,享受難得的大熱天;不過,後來發覺太熱的地方,其實也不適合我們,所以才來到姑丈的海島,這兒有海洋、有陽光、氣候不熱。我想我應該不會想回皇家,妳的身子也絕對受不了那兒寒冷的天氣--」
「不回去好嗎?」她打斷他,嗓音有些憂慮。畢竟他母親都打電話來了……
「沒什麼妳需要擔心的。」皇蓮邦摸摸她的發。
揚天蓮愣了愣,突然困惑自己為什麼要擔憂--她最近似乎有太多情緒不穩定,全因這個男人而起……
「天蓮--」皇蓮邦傾身吻她的頰畔。
揚天蓮猛地轉動頭顱,唇擦過他的嘴。
皇蓮邦撇唇一笑,鼻尖輕觸她的額頭,說:「妳的餐食還沒吃完。」
揚天蓮感受著近在鼻端的迷人男性氣息,好一會兒,搖搖頭。「我吃不下了。」她站起身,走進臥室。
皇蓮邦看一眼桌上還剩三分之一的餐食,好吧,至少妻子吃了三分之二。他跟著進臥室。
揚天蓮站在落地門那張午睡沙發前,正彎傾身子要拿起筆記型電腦。
皇蓮邦走到她背後,手臂環住她的腰。她隨即站直身子,回過頭來。
「現在沒時間讓妳工作,」說著,他抱起她,直接走進衣物間。「換個衣服,我要帶妳出去。」他放下她。
揚天蓮吃驚地看著他。他們昨天才剛回來,還要去哪兒?
皇蓮邦自顧自地幫她挑了一件洋裝,交給她。
揚天蓮接過手。「要出遠門嗎?」
皇蓮邦長指摩著下巴,沈思了一會兒,說:「妳想上哪兒?」
揚天蓮愣住。是他說要出門的,怎又反問她。
皇蓮邦轉身,走出衣物間。「我在樓下等妳。」他說。
揚天蓮默默地脫下晨衣。很多時候,她真的不明白他的言行舉止,反正他們只是夫妻,不需像戀人一樣交心交意……
當鋼琴聲悠揚地順著樓階飄傳上來時,揚天蓮忍不住加快下樓的腳步。她知道鋼琴擺在樓梯彎角延伸的樓中樓小廳,是白色的,很漂亮,但是從沒人彈過。住進這幢房子以來,她今天第一次聽見琴聲,心情激昂起來,不是因為琴音優美,而是那首曲子--那應該是一首只有她會彈的曲子,這世上不會有人知道那張藏在她腦海裡的樂譜才對,到底是誰把每一個切分都抓得跟她記憶中的樂譜一樣?
揚天蓮提著裙襬快步下樓,翩然轉進小廳。
琴聲頓時止住,皇蓮邦站了起來,看著她。「換好衣服了?」他走到她身前。
揚天蓮拉起他的雙手。「剛剛是你在彈琴?!」
「這裡沒有其他人。」皇蓮邦回答,收回一隻手,另一手反掌牽著她,往樓下走。
「那首曲子……」揚天蓮聲音有些急,卻不知道如何問他。
「應該是首沒名稱的曲子,對吧?」皇蓮邦嗓音沈緩地道。
揚天蓮頓了頓,微仰美顏,發現他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感覺很溫柔、充滿深情。
「那是我最喜歡的曲子。」他看著她的眼睛。
揚天蓮倏然轉開臉,腳步略急,往下走。皇蓮邦依舊牽著她的手,出了大廳的門。
庭院的水池開了一朵小小的絳紫色睡蓮。她終於放慢腳步,停在池邊,看著那美麗的花朵,說:「蓮邦,你都知道,對不對--」
她剛進他公司那一年,沒有多餘的錢可以租房子,偷偷住在公司裡的員工交誼廳。每天晚上寫稿太累時,就彈彈交誼廳裡那架古典平台鋼琴,她彈自己即興創作的曲子,每天加一小節,沒多久腦海裡就有了固定樂譜。她在那兒住了快十個月,以為沒人知道,現在想想,公司裡的同事似乎從來沒使用過交誼廳,他們下班回家前總會確認好保全系統的設定,而不是叫她這個最慢離開公司的人設定,其實……大家早知道她偷偷住在公司裡的事了。
「我看過妳睡在那架鋼琴上--」皇蓮邦摘下水池裡的迷你睡蓮,往揚天蓮耳上簪。
那年,他公事繁忙,偶爾會在辦公室待通宵,每到深夜,就會聽見美妙的鋼琴聲。他那棟樓的隔音很好,不可能從外頭傳來這樣有一點點憂鬱孤獨,卻更多柔情纏綿的鋼琴聲。連續幾日後,他確定樂曲是在公司內部盤旋的,巡視之後,發現了員工交誼廳的「秘密」……
「那天晚上,妳只穿了一件薄罩衫。」皇蓮邦在她耳畔低語。「現在想想,我該慶幸公司保全一向很好,不用擔心宵小闖入,不過,我還真有點嫉妒那架鋼琴,妳覺得,我該不該回義大利把它劈了當柴燒--」
揚天蓮抬頭,美眸睜大盯著他。
皇蓮邦笑了笑,牽著她,走下階梯式花園。一輛轎車已經在下方坡道等候著了。
他們坐上車。司機將車子往碼頭方向開。她看見車窗反射自己戴朵蓮花的臉龐,纖指取下花,問皇蓮邦:「當年,你是看到我私用公器的……難道沒想要開除我嗎?」
皇蓮邦搖搖頭。「當時,妳對我而言,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女人--」
「喔。」她輕應了一聲,轉頭面對車窗。
皇蓮邦看見玻璃上那張神情失落的絕美臉蛋,心裡有些雀躍,取回她手裡的睡蓮,重新固定在她耳鬢。「天蓮,那首曲子,妳命名了嗎?」
揚天蓮回頭看他,低低地喃言:「只是一首無關緊要的曲子……」
皇蓮邦摸著她的臉,神情認真地看著她。「我說過,那是我最喜歡的曲子--」他的嗓音中止在她唇上。
這個吻來得突然,揚天蓮睜著眼,看著丈夫沈醉似的俊顏,意識到車裡還有司機,不禁紅了臉,推著他。「蓮邦……」
皇蓮邦微微離開她的唇,只說了一句:「閉上眼。」隨即又封住她,舌尖探進她嘴裡。
揚天蓮推下開他,只好閉上眼睛,情難自禁地回應他的吻。
好半晌,他們分開來,他將她摟進懷裡,低語道:「今晚,再彈給我聽吧,天蓮--」
她現在已經不是無關緊要的女人了……
很多時候,她被他搞糊塗,尤其今天特別嚴重。他突然彈那首曲子,又說那是他最喜歡的曲子,並且要劈了鋼琴當柴燒……
那首曲子,他聽了幾次,會彈了,而且抓對每一個切分,難道他對她已是知心知意嗎?
揚天蓮糊里糊塗跟著皇蓮邦走進碼頭商店區的一戶人家。
那房子看起來只是一般住戶,既不像隔壁麵包店食物香味四溢,也不像對街糖果店有色彩繽紛的櫥窗。
他們坐在一樓客廳鋪了波斯毯的石雕椅座上,陽光灑入窗扉。靠牆的地方有個入口,應該是通往地下室的。有抹女子影像從客廳深處的一道拱門漸漸清晰,走了出來,將泡好的茶放在紅銅色的寶藏箱造型桌上。
「我先生待會兒就來。」女子對他們笑了笑,走回拱門裡。
沒一會兒,一個高大粗獷、一隻眼睛還卡著單片眼鏡的男人從地下室走上來,他走到箱子桌前,輕手輕腳把方盒擺至揚天蓮面前。
揚天蓮困惑地抬眸。男人對她笑了笑,那只卡著單片眼鏡的眼睛被放大得有點嚇人。揚天蓮趕緊垂下頭。
皇蓮邦已經將盒子打開了。「妳說要自己選一個戒指,戴在我左手無名指--」
揚天蓮視線落在盒中那些燦爛耀眼的各式男戒上,眼光很快被一隻素雅、僅僅雕刻一朵抽像蓮花的白金指環給吸引。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它,觀看著。
皇蓮邦馬上對男人說:「就這一隻。」他蓋上盒子,交還給男人。
揚天蓮抬頭看他。「蓮邦……」
「妳選中這一隻嗎?」皇蓮邦間她,已經幫她調好拿戒手勢,伸出左手,等著她把戒環套進他指上。
揚天蓮微微頷首,無意間瞥見戒環內的刻字。「Cielo……」她讀出聲。
「那是我們的品牌名稱,聽說夫人的筆名也叫『Cielo』,哈哈哈……真巧!」男人搔頭笑著,眼睛上的單片眼鏡掉了下來。
皇蓮邦俐落地幫他接起。
「謝啦,皇先生!」男人拿回眼鏡,對皇蓮邦遞個眼神,便離開客廳。他這家神秘的碼頭金飾寶石店,專用祭家礦場出產的寶石、貴金屬礦,從事設計加工,製成飾品。他們的品牌名稱不叫「Cielo」,。皇蓮邦早先已來看過,似乎很清楚自己妻子的品味,選中了那隻蓮花圖騰戒,請他在戒內刻上「Cielo」,沒想到,皇夫人真的中意那隻戒指。顯然,皇蓮邦應該是個完全掌握妻子的男人,他實在有點替皇夫人感到憂心。
揚天蓮等男人高大的身影完全沒入地下室,才看向皇蓮邦。「你說要出門,就是帶我來選戒指?」她問他。
「妳以為要出遠門?」皇蓮邦挑眉反問。
揚天蓮垂眸。他的左手朝她伸出,她像著了魔一樣,一個順勢就將戒環戴進他修長的指節。
然後,她聽見他說:「從此以後,妳的丈夫只有我一個。」
揚天蓮一愣,仰起美顏,神情有些迷惘。他話裡似乎有些怪異存在,她的丈夫……
「丘致廣的事,我會處理,妳不需要回台灣。」皇蓮邦站起身,陽光正好照在他俊顏上,他沒眨眼,眸光反而更加爍亮、銳利、心高氣傲的。
揚天蓮心頭一抽。「你知道了……」這沒什麼好驚訝的,只要他願意,他可以查出任何事、任何人。
皇蓮邦看著她。「跟我回去吧。」他對她伸出手。
揚天蓮盯著自己剛剛才幫他戴上的戒指,突然覺得自己是個被束縛的人。
皇蓮邦抓住她的手,將她拉起身,走出門口。
送他們來的車子依然等在街道邊,他似乎早有不讓她在碼頭多逗留的打算。他將她的手握得緊緊地,坐上車,還不放開。
車子經過碼頭,浮塢酒館正劃過車窗。揚天蓮看見皇廉兮穿戴潛水裝,站在浮塢柵欄外圍,直接跳進海面;梁熒惑的手已經好了,在拉帆船纜繩,幾個小孩幫忙借力給她。
酒館前有個橡木板立牌寫著晚上品酒會的時間,今晚是「義大利苦艾酒」,歡迎參與。
「以後我們都會定居在這兒。」皇蓮邦的嗓音傳來。「妳可以在別墅寫稿,廉兮的作品會繼續出版,草原的房子已經整理好了,妳如果住膩了海濱別墅,想換換窗外景色,可以到那兒--」
「我不能離開這座島嗎?」揚天蓮對著窗外,打斷他的聲音。
皇蓮邦皺起眉,手覆在她外側臉頰,將她轉過來面對自己。「我說了,妳不需要回台灣--」
「可是結婚登記必須兩個當事人一起去辦。」揚天蓮急言。
皇蓮邦臉色轉沈。「妳現在才告訴我這個,是不是原本打算自己回去處理,不知會我一聲?」
揚天蓮搖頭,不知如何說明。那天,在維內多大道,他明明看見了她和丘致廣,可是他什麼都沒問……
「蓮邦--」她開口,馬上被打斷。
「除了我帶妳,否則妳不准離開這座島!」皇蓮邦語氣強硬。
「我只是想離婚……」揚天蓮也說了句。
皇蓮邦瞇細眼眸。「妳這話是對我說的嗎?」
揚天蓮神情一閃,軟弱地別開臉,望著窗外,安靜了下來。
車平行駛到碼頭公園,突然停止。
「我們下車走走吧。」皇蓮邦轉折語氣,探手撫摸她的發。
司機下車開門,恭候他們。
在他下車後,她也溫順地跟著他。
他們照著下久前散步的路線,往海邊走,只是她將手背在腰後,沒讓他牽。
「妳不喜歡這座島嗎?天蓮--」皇蓮邦的嗓音很低沈。
揚天蓮搖搖頭,看著白色的沙灘,一貫溫柔地說:「我只是不喜歡你把美麗的海島當成『監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0 00:08:24
第九章
揚天蓮的頭髮長了,更像個被關在高塔的公主。
時間的確無情地過了一年,她沒離開過海島。
皇蓮邦似乎還在處理她和丘致廣之間那段虛存實亡的婚姻。
他太執拗而專制,為什麼就是不讓她回台灣一趟?
一年來,困擾她的問題,依舊困擾她,也讓他在台灣與祭家海島之間來回奔波。
這天,他又不在了。他不在的日子,她會到草原的屋子去,在僕傭的暗暗監視下,她有外出遷徙的自由。幾天前,她要人幫她把鋼琴搬運到草原的屋子,今天一大早,她在僕傭的陪同下,來到這幢屋子。
曾經,有個老僕傭告訴她,這幢屋子是皇蓮邦小時候住過的。皇蓮邦最喜歡躺在采光廊廳的角窗前,聞後花園那棵黃花樹飄溢進門的鳳梨香味,那是這幢屋子最令他充滿回憶的地方。
揚天蓮正好就是請人把鋼琴擺放於采光廊廳的角窗前,她一來,便在這個皇蓮邦最喜歡的位置彈琴,彈自己的曲子。一年前,皇蓮邦說想聽她彈,她直到今天才彈。這幢她親手整理過的房子--其實是她的孩子--她用自己孩子的命換來它今天的樣貌。
皇蓮邦大概不知道她正在彈琴給孩子聽,一年前她心中那種惆悵失落變成了憂傷,她懷疑自己是不是愛上了皇蓮邦,才會在今天為那個早已逝去的孩子感到憂傷。
這種心情轉變難以理解,也許是因為年紀的改變吧,就像她當年跟丘致廣結婚時,她能在最後誓約之吻那一刻,警覺自己不該把初吻給一個不愛的人而逃走,幾年後,她卻能嫁給與自己之間沒有愛情的皇蓮邦--這真的是年紀的關係,而不是因為愛……
「夫人,泰清先生來了--」男管家進入采光廊廳,將午後貴客臨門的消息告知揚天蓮。
揚天蓮一聽見皇泰清的名字,隨即停止在琴鍵上游移的十根纖指,起身離開採光廊廳。
男管家帶領似的走在她斜前方,拐過廊彎,他停在客廳門柱邊,傾身恭候她進入。
裝潢走愛德華時代貴族風格的大客廳裡,除了皇泰清,還有一位穿著時髦講究、面貌華美的婦人。
揚天蓮一進客廳,婦人立即起身走向她,嘴裡輕嚷著:「哎呀!我以為是假的,沒想到他真的把妳關在這座島上……」
揚天蓮頓住腳步,站在懸掛著皇家「劍花」家徽的挑高門楣下,看著迎面而來的美麗婦人。
「妳怎麼這麼瘦,是不是生病了?」美婦人抓起她的雙手,摸了摸她的臉頰,將她轉個身,從頭到腳好好看一遍。「聽說蓮邦不准妳離開……難怪妳會生病,我看妳跟媽媽一起回皇家吧--」
「嬸婆,皇家那麼冷,天蓮跟您回去,才真的會生病。」皇泰清離開沙發椅座,走過來。
揚天蓮一臉困惑地盯著皇泰清。
皇泰清微微一笑。「這位是蓮叔的母親。」他對揚天蓮說道:「我回皇家,被嬸婆碰見,她說想看妳,想一年了,蓮叔都沒帶妳回去,我就把她帶來了。」
「過來、過來,坐在我身邊,我們婆媳好好聊聊。」婦人拉著揚天蓮往沙發坐,美眸流轉在她臉上身上瞧個不停。
揚天蓮一下不知如何反應,是不是該叫婦人一聲「婆婆」或「媽媽」。
婦人感覺很活潑、有親和力,不像長年住在冰冷地帶的人。
「蓮邦這孩子真是的,把妳藏這麼久,似乎永遠不想回皇家--」
「他說我們要定居在這裡……」揚天蓮發出嗓音。
皇泰清哼笑了一聲,走到壁爐前的單人沙發,斜對著兩位女士坐下。「蓮叔就是不想回皇家--」
「你還不是一樣。」婦人打斷皇泰清,數落著:「你們這幾個--你啊、廉兮啊,還有我那個頑固的兒子,什麼時候想過要回皇家,淨往這座島跑。」
「沒辦法,皇家沒有『溫暖』嘛……」皇泰清撇撇唇說道。「您應該學學叔公,解開綁在我們這些小輩褲帶上的繫繩,別管我們的死活。」
「現在還耍嘴皮子!」婦人瞪了皇泰清一眼。
皇泰清笑了笑,沒說話,眼神瞟向揚天蓮。他覺得她似乎過得不太好,他們一年多不見了,她雖然衣食無缺,卻瘦很多,臉上沒有快樂的神采。皇蓮邦的母親詢問著她的生活狀況,她也只是搖搖頭、點點頭,什麼都不多說。她一直是個溫柔安靜的女人,就算皇蓮邦真的虧待她,她也不會告訴任何人。
「蓮邦對我很好……」她這樣對皇蓮邦的母親說。
皇泰清站了起來,走到窗邊,推開窗子,點煙抽。那對初次見面的婆媳在他後方聊開了,婆婆明顯很滿意媳婦,不時發出笑聲,即便媳婦其實話很少,甚至沒一句實話……
「天蓮,妳在說謊。」
皇泰清在祭家主宅的直升機來接皇蓮邦的母親上高原後,這麼指控著揚天蓮。
「妳為什麼要說謊?蓮叔根本對妳不好!」
揚天蓮看著直升機在天空縮成一小點,雲隙間透映著微紅的夕陽餘暉,慢慢地低垂臉龐,轉身對皇泰清說:「蓮邦他對我很好。」她往屋門走,不想給任何人添煩惱。
皇泰清皺凝雙眉,喊道:「妳不是這種屈就的人!天蓮--妳變了。妳在台灣,不也是因為不想屈就,才逃到義大利嗎?為什麼妳現在要屈就一段沒有愛情的婚姻--」
揚天蓮倏忽停住腳步,頓在爬滿籐蔓玫瑰的院牆邊,回首對著皇泰清。「泰清--你也查我嗎……」她的神情很受傷。這些姓皇的男人隨隨便便就可以掌握她,知道她的過去!
「我比蓮叔更早知道。」皇泰清老實地承認。「我帶妳進蓮叔公司那一年,就查過妳的身份,只是沒查徹底,我知道妳是有秘密的女人,只是我沒想到妳會選擇嫁給蓮叔,這跟妳當初逃離台灣的理由相違背!天蓮,難道妳真的屈就了--」
「不是的!」揚天蓮搖頭,心情很混亂。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毫無抗拒,就在皇蓮邦執拗專制的堅持下,嫁給了他。現在,只能解釋--他敢娶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她就沒什麼不敢嫁。何況當時已不比那年,她不再是那個驚覺初吻得獻給自己所愛之人而對愛情懷有夢幻想像的小女生,如果她是晚幾年嫁給丘致廣,而不是在大學一畢業就被推上聖壇,她也許就不會逃了--
她會知道自己一輩子與戀愛無緣。大學時期,因為家族背景和身份限制了她,然後是現實限制了她,作為名門千金,她沒有選擇戀愛的自由,如果她早認清這點或家族安排晚幾年再讓她嫁給丘致廣,她就不會逃了,如此,她也可以不用遇見皇蓮邦……
這一年,他將她留在海島,沒再帶她離開過,雖像是在處理她的事,但她知道他到了台灣,會去見Luna的妻子--那個他心儀的女子,真正住在他心裡的女子。他偶爾會在歡愛時刻,告訴她,他們該生孩子了,他想要一個像驕陽那樣的女兒。她知道驕陽是多婕的女兒,他其實最想要多婕幫他生的孩子……
「對不起,泰清,我無法跟你解釋……」揚天蓮突然掉下淚來,回頭快步往屋裡走。
「天蓮!」皇泰清追上前,抓住她的手。
揚天蓮沒回頭,眼淚撲簌簌直流。
皇泰清開口說:「妳待在這島上,是不是很痛苦?」
揚天蓮搖著頭。怎麼會,這座美麗的海島,有誰待在這兒會痛苦……
「妳很痛苦,我知道。」皇泰清放開她的手,眼眸深沈地看著她的背影。「妳如果想走,我的船艇今晚午夜要離開,妳要來嗎?」他問她。
揚天蓮顫抖了一下,嗓音傳出:「好。」
皇泰清眸光閃了閃。「菜園灣八號碼頭,我等妳。」說完,他旋身,走向停在草原上的吉普車,上車,發動引擎駛離這片綠草海。
晚間,揚天蓮整理了簡單的行李,將自己和皇廉兮第一次合作的作品放進包包,她要一起帶走。那上面有她為自己取的名字,「Cielo」其實才是她。她為自己取這個名字時,就是希望自己能過著寬廣自由、不受拘束的生活,現在她更該用這個名字,而不是用那個與皇蓮邦一字相同的「揚天蓮」。冥冥之中,她似乎受到「蓮」字羈絆,這個字也只羈絆她,沒羈絆跟她相同的皇蓮邦,才使她在這一年,過得如此痛苦。
「夫人。」男管家敲了敲沒關上的門板,走進起居室,看到揚天蓮準備好行李,神情顯得有些驚訝。
「什麼事?」揚天蓮離開五斗櫃前,轉身面對管家。
「夫人知道我們要回海濱別墅?!」男管家說道。
揚天蓮沒應聲,靜靜等著他往下說。
「蓮少爺的船艇午夜會進港口……」
揚天蓮心頭一詫。原來皇蓮邦要回來,所以管家主動下命令帶她回別墅,而不是等她發令。
「蓮邦這趟怎麼這麼快……」這樣她還走得了嗎?揚天蓮有些憂心。
「蓮少爺中途接到老夫人來島的消息,隨即返航。」男管家解釋道。蓮少爺其實怕夫人應付不來,雖然是白擔心了,但他知道蓮少爺非常保護夫人。「您要去迎接蓮少爺嗎?」他笑著問,覺得夫人有時應該多主動親近蓮少爺才對。這一年來,他們夫妻的互動,他看在眼裡,兩人像在玩捉迷藏,即使愛著對方,卻什麼也不說,交談時,總是騰挪閃躲,避提心意。
「嗯,好啊,我去接他。」揚天蓮若有所思地說。也許機會更好,他一回來,僕傭不會對她看那麼緊,碼頭人又多,如果遇上品酒會,她會更好走。
「是。我現在就叫他們準備車子回別墅。」男管家開心地道。真的很難得,夫人從來沒想過去迎接蓮少爺返航,蓮少爺看到夫人一定會很高興。
揚天蓮看著男管家走出起居室,回身繼續收拾行李。她拿出那條被禁止的披巾,站到鏡子前,像皇蓮邦第一次把它圍在她身上一樣,讓輕軟的布料從她發上覆罩,沿著雙肩披垂。她要再一次逃開婚姻,也許又是違法,戴這條披巾正好適合。
她對著鏡中的女子微揚紅唇,笑著,等待午夜的來臨……
午夜的浮塢酒館果然又舉辦了品酒會。熱鬧的露天酒吧裡,皇廉兮看見揚天蓮提著行李,快步往八號碼頭走。顯然,皇泰清說動了她。她選擇離開,並且不能回頭跟他道再見--道再見,也不可能會再見。
皇廉兮知道她不會再回來了。
他走出酒館,站在人群裡看著她的背影。
「廉兮大哥,你在看什麼?」名叫米雷的年輕人拍了一下他的肩,順著他的目光望了望。
「沒什麼。」皇廉兮淡淡說了句,回身背對米雷。「我要夜潛,你有沒有興趣一起來?Mars說一年前,她把皇蓮邦那隻價值難估的婚戒丟進海裡,也許你今晚可以成為最幸運的--」
「啊!」米雷喊了一聲,打斷皇廉兮。「那是皇夫人!別墅的僕傭在找她耶!」米雷大叫著,往前跑。
「米雷!別追她!」皇廉兮欲上前阻止。
「喔!廉兮先生啊……今晚的酒真的不錯,聽說是您提供的配方……」一個喝得半醉的男人擋住了皇廉兮,纏著他說。「您可不可以透露一點……教教我怎麼釀出這樣的好酒……您該不會潛水時撿到什麼釀酒寶壺吧……哈哈哈……」
皇廉兮皺眉看著米雷追上揚天蓮。
揚天蓮還未到達皇泰清船艇的停靠處,就被返航下船的皇蓮邦撞個正著。
皇蓮邦看著妻子手提行李,當然不會以為她是專程來迎接自己的,但還是說:「真難得,妳會來碼頭迎接我。」他托起她的下巴,望住她清亮的眼眸。
追上來的米雷一看見皇蓮邦,隨即無聲無息地離開。
皇蓮邦給了她一個冰冷的吻,將她的行李留在碼頭,摟緊她,往回家的路走。
他們沒有搭車,而是走巖岸步道,穿越棕櫚林,從白色沙灘直接回別墅二樓的主臥室。
一進房,皇蓮邦立即將她壓在床上,扯開她的衣物,揪著披巾,說:「妳用了這一條已經被禁止的披肩,是違法的!」她居然想偷偷離開他,他是她的丈夫,她難道不明白嗎?
皇蓮邦憤怒地吻她的唇。他已經好久沒這麼生氣了,揚天蓮哭了起來。
「你放開我……」她在他唇裡喊著。「我的丈夫不只你一個!我跟你結婚已經是違法的事了!」
皇蓮邦猛然抬起頭,瞪著她的淚顏。久久,他開口:「那件事已經解決了。」她和丘致廣的婚姻之所以有效,是因為那幾百位賓客、親朋好友的記憶裡有他們的婚禮,但那些人總有一天會消失、會失憶,丘致廣已和家中脫離關係,不會有財產繼承問題,揚天蓮也不可能帶著孩子去演認親鬧劇。如果他還讓妻子回台灣辦理結婚登記,然後離婚,在紙上留下她曾是他人之妻的證據,他才是蠢蛋!
皇蓮邦做事本就不按法理,他自有一套辦法,請丘致廣和他的戀人離開台灣,移民改姓當外國人,沒人管他們怎麼結婚!
「很早之前,我就把事情處理好了,他們現在和我們一樣住在姑丈的海島--」
揚天蓮睜大淚眼盯著他,淚水依舊從眼角溢流不停。
「姑丈有很多島,他們不是在這兒。」皇蓮邦嗓音轉柔,撫著她的臉。「我不是說過,什麼事都不需要妳擔心--」
「你很早就把事情處理好了,為什麼這一年還是常往台灣跑……」他越撫她的臉,她越流淚,傷心地問出:「你是不是去看多婕?」
皇蓮邦愣了一下,唇邊泛開微笑,俯身吻她的唇。「親愛的,多婕已經是Luna的妻子了--」
「她是你心儀多年的女子。」揚天蓮避開他的吻。
皇蓮邦將她的臉轉回來。「因為我欣賞過多婕,所以我不能愛妳,是嗎?」他突然問。
揚天蓮呆住。她是不是聽錯了什麼?她腦袋都亂了,嗓音斷斷續續地傳出:「你說,想要一個像驕陽一樣的女兒……她是多婕的孩子……」
「她是多婕和Luna的孩子。」皇蓮邦接續她的嗓音,徐緩地道:「驕陽是人名,也是個詞,我不能希望我有個像太陽一樣驕傲熱情的女兒嗎?」他凝視妻子的臉,現在才知道文筆這麼好的她,也有會錯意的時候。
揚天蓮愣了許久,腦袋像是被貓咪攪玩過的毛線,亂成一團。「可是……你還是常去台灣?而且跟多婕見面--」
「我如果不跟多婕見面,才證明我心裡有鬼,我跟她是朋友,她的丈夫算是我的夥伴之一,難道不能坦然見面?」皇蓮邦摸著妻子絕美的五官,很有耐性地說。「我承認我去台灣會跟她和Luna見面,但是妳沒跟我出門,怎知我都去台灣--」
「是你把我關在這座島上的……」她委屈地反駁。
皇蓮邦心一抽,吻著她。「我只是希望妳可以靜心養身,醫師希望妳調養一年,不是嗎?我很擔心妳,妳知道嗎?這座島環境很好,妳在這兒調養身子,我才能安心回公司。」
她又哭了起來,翻身將臉埋進枕頭裡。真的只是這樣嗎?
「親愛的,難道妳以為我不愛妳?」皇蓮邦的嗓音悠悠沉沉,大掌覆在妻子背上。
揚天蓮翻回來,仰望著丈夫。「你什麼都不說……我們沒有戀愛就結了婚……」
「我們婚後不是在戀愛嗎?」他說道。難道她感覺不出他對她,就是愛嗎?
「我不知道,你什麼都不說……」她重複著。
他歎了一口氣。「妳也什麼都不說啊,親愛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0 00:08:40
尾聲
揚天蓮清晨醒來,坐在梳妝台前整理長髮。
僕傭敲門進來,走到她身邊,把一隻長方形絨布盒放在她面前,說:「蓮少爺在海灘等您。」
揚天蓮微微頷首。僕傭恭敬地退出。
揚天蓮看著僕傭留下的絨布盒,好奇地打開它,心跟著跳快起來。
一對各雕一朵栩栩如生蓮花的玳瑁髮簪,橫躺在盒子裡,盒中有張素雅的紙箋寫著:
親愛的,記得我跟妳說過的那隻可憐玳瑁嗎--
當初製作這對蓮花髮簪,我想,就是在等妳……
親愛的,我在海灘等妳,
妳來吧--
戴上髮簪……
揚天蓮眼眶有點熱,柔荑輕柔地綰好長髮,將髮簪插上,神情寧靜地走到露台階梯,看著潔白的沙灘,輕盈地跑了起來。
她在沙灘尋找丈夫的身影,像那年蜜月時那樣,她白皙的腳踩進浪裡,一個東西突然擦過她的肌膚,她傾身撿起玻璃瓶,拔開瓶蓋,取出瓶中信。上頭的字跡,她再熟悉不過了。她心湧熱潮地讀著:
親愛的,妳知道「逆動」嗎--
戀人若不說「我愛你」以一吐胸中積蓄,而借助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或轉彎抹角的語言來暗示愛情的話,勢必陷入一種無法排遣胸中愁結不能自拔的狀態;語言的迷藏亦破壞了愛情的衝動和自然表達--這個不健康的現象就是「逆動」……
這些話是羅蘭.巴特說的。
愛情正因情人之間的躲閃騰挪、心照不宣的捉迷藏(逆動)而有趣,如果男女一開始就開宗明義地相互宣佈「我愛你」,愛情恐怕也就索然無味了……
這麼多年我們都不說,玩夠了逆動。
現在,我其實很想對妳說--
Ti amo
親愛的……
揚天蓮看完瓶中信,終於流下淚水,一回身--
丈夫就站在沙丘稜線上,對她笑著。
她看著那張俊顏,也笑了,微啟紅唇,深情地說出:「Ti amo molto……」
【全書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0 00:09:19
後記
我是『迅猛龍」!吼~~
岳靖
姊姊的兒子是個恐龍迷,每次和他相處,總是聽他什麼龍什麼龍地說不停,他的英文名字甚至叫做「Dinosaur」,天曉得他明明是隻小兔子(生肖屬兔,而且個性溫和,常常被妹妹「盧小小」欺負)。
去年八月,Dinosaur多了一個小妹妹,盧小小從爸爸的小公主變成大公主。最近,因為比較有閒時間,我就去姊姊家住了一陣子。每次去姊姊家,我就會有一種自己人緣很好的錯覺(其實是被找麻煩)。Dinosaur和盧小小總是在我一進門廳時,很有禮貌地大聲喊著:「阿姨,歡迎來我們家。」晚上,這兩個傢伙就會想跟我一起睡覺,還要我幫他們洗澡。幸好姊姊家的小孩,很好洗,也不怕水,所以當做在澆花,用蓮蓬頭強力水柱沖一衝就好。
不過和他們一起睡覺,就真的是煩人的事了。這兩個小傢伙的睡眠習慣很不好,睡前愛窸窸窣窣地偷偷玩玩具,搞得滿頭大汗,然後兄妹倆坐起身,聊天聊到大半夜。他們聊天時,我就躺在他們中間。哥哥Dinosaur會壓低嗓音對妹妹盧小小說:「不要吵醒阿姨……」其實他們已經吵到我了。
聊得很愉快時,兩人還會手舞足蹈,從我身上跨過來跨過去,妹妹盧小小還會對哥哥Dinosaur說:「不要壓到阿姨。」其實她是坐在我腳上對哥哥說這話的。
我總是盡量裝睡不理他們,免得他們越來越「超過」,我總想他們累了自然會睡,別理他們別理他們。可就算我這麼想,他們還是越來越「超過」,每每要搞到姊姊被吵醒,從主臥室拿著「愛的小手」過來「伺候」。
這時,盧小小就會將身體曲成蝦米狀,摀著臉淒慘地哭說:「媽媽……對不起,媽媽,不要……」其實她媽根本還沒打。不過聰明的哥哥Dinosaur總會在某一瞬間躺平裝睡,然後姊姊就一直覺得每晚在「盧」的都是盧小小(也是啦,只不過盧小小是白天盧晚上也盧,Dinosaur只有晚上跟著妹妹一起盧)。
住在姊姊家的幾天,每天晚上都得上演這些事,搞得我睡眠嚴重不足……
不過也是有好玩的事啦,就是某一天,姊夫休假,帶著我們到一個叫「滿月圓」(還是「月兒圓」?管他的,反正就是在三峽某個什麼月圓)的地方郊遊。姊姊自己做了飯團和三明治,帶了熱茶、礦泉水和零食,一行人(三個大人、三個小孩)出發到滿月圓。
去之前,姊姊一直跟我說那兒多原始多清新多好多好……跟城市完全不一樣,我去爬爬山、呼吸大自然的空氣,那些什麼什麼異感症、焦慮症就會好了(因為我一開始很不想去,姊姊就竭盡所能說些誘惑的話要我去,她大概忘了她娘家是在幹什麼的,大自然、叢林、鳥叫蟲鳴……對我,算什麼誘惑)。
反正,我是因為看她帶著三個小孩(其中有一個還是只有八個多月大的幼兒,加上一個白天盧晚上也盧的盧小小),大發好心,才去那什麼什麼月圓的山上的。
反正山上就是山上,跟我想的都一樣。我們到了那兒,走進去後,找了一處適合用餐的地方,先吃午餐。用過餐,就開始姊夫所謂的「爬山」(其實是爬階梯,只不過這階梯是在山林裡),總之就是走路啦。
這一趟走上去,我突然覺得自己的體力,原來還不錯,我總是走在最前頭(帶著Dinosaur和野餐籃,所有的礦泉水跟零食大概五公斤重,全是我提著),姊夫背著一隻背包只裝幾片尿布、兩件小孩防風防水衣,牽著慢慢走的盧小小,走沒多久就氣喘吁吁(唉唉,顯然高爾夫球不是鍛煉體力的好運動)。
姊姊因為背著八個多月大的老三小卷毛(這是我幫她取的綽號,其實她祖父母叫她「愛子公主」)走得上氣不接下氣,我還可以諒解,不過,姊夫就真的……唉唉(我只能歎氣)。
我走很快,因為我希望盡早結束這場「爬山」,而且我走多快,Dinosaur就跟多快,我想白天給他操一操,晚上他應該會好好睡,不會再盧到半夜。
沒多久,姊姊和姊夫就被我們拋遠了。Dinosaur看不見父母,對我說:「阿姨,爸爸、媽媽、妹妹他們不見了耶!」他好像有點樂。
「你回頭大聲喊『我們贏了』,他們就會聽見了。」我說著。
「我們贏了、我們贏了!」Dinosaur樂得一直喊。
不一會兒,他開始指著斜坡上的樹問我,那是什麼樹、這是什麼樹。
「蕨類、蕨類……」我的回答都是一樣的(我不是亂說,真的大部分他所指的都是蕨類)。
然後,Dinosaur問我:「蕨類就是恐龍的樹嗎?」問題不完整,不過我理解。
「嗯。」我應道。
他興奮極了,說:「那這裡會不會有恐龍出現?」小孩子真的很天真。
我說:「會啊--」
他的眼睛馬上睜得老大。
「你不就是--Dinosaur。」
「啊……」他抓抓頭,呆笑一下。然後,說:「我是暴龍!吼~~」做一個好笑的動作。
我繼續走我的。他跟在我後面,問:「阿姨、阿姨……妳是什麼龍?」
「吼~~」我回身,發出怪聲。「我是迅猛龍。」
「阿姨,那是老虎啦!」
「那我把你這隻小兔子吃掉。」
他呵呵笑了起來,跑到一處有些許陽光的地方。「阿姨,這裡有太陽耶……」
我走過去,突然看到一條東西從眼前竄過。我猛地跳開(我最怕沒有腳和有很多很多腳的動物)。
「怎麼了?阿姨?」Dinosaur奇怪地看著我。
「你妹妹的好朋友(他妹妹盧小小生肖屬蛇)……」
「在哪裡、在哪裡?」
我指著草叢。
Dinosaur勇敢地過去看,果然看到那條小蛇。「爸爸、媽媽,這裡有妹妹的好朋友!」他開心大叫。
姊姊、姊夫不知落後到哪兒去了,整座山林似乎只剩我跟Dinosaur。我被盧小小的「好朋友」嚇了好大一跳,決定緩下腳步等落後的姊姊和姊夫。
「阿姨,妳是迅猛龍嗎?」Dinosaur又開始聊恐龍了。
「我應該是。」我隨口應和。
「那妳都吃什麼?」
「我不知道。回家你看你的恐龍書,再告訴我,我該吃什麼……」
「喔。」
當天晚上,Dinosaur和盧小小果然因為「爬山」累壞了,一點也沒盧就睡了,倒是我被盧小小的「好朋友」嚇到,又睡得不太好。第二天,一整天都是熊貓眼,吃晚餐時,Dinosaur就告訴我迅猛龍要吃什麼。
我說:「我是迅猛龍,你媽是什麼龍?」
「爸爸說媽媽是『奉順英』……」
成功地轉移恐龍話題。
盧小小這時也開了口:「爸爸,媽媽是『奉順英』,對不對?」
「對。」姊夫發言了。「爸爸十年前認識媽媽的時候,媽媽就像奉順英一樣好可愛好漂亮,不過,媽媽現在已經變成奉順英的媽了……」
姊夫的一番話逗得小孩哈哈大笑。我覺得姊姊好可憐,生完老三,還在喂母奶,體重身材尚未完全恢復,就要變成什麼什麼的媽(我後來才知道奉順英是什麼,深覺姊夫在胡謅。十年前的姊姊,大家都說她像觀月亞X莎,要變成什麼什麼的媽,好歹也是觀月亞X莎的媽……)。
Dinosaur問姊夫:「媽媽像奉順英,那爸爸像誰?」
姊夫回答問題,說了一堆明星的名字。
然後,Dinosaur又問:「阿姨呢?阿姨像誰?」
「我像外公--」
「阿姨像王菲。」
姊姊的回答快我一步。
Dinosaur睜大眼睛。「王fei!阿姨像王fei呀!好厲害喔……我知道王妃喔--就是國王的太太耶(Dinosaur~~那是皇后才對)!」
姊姊笑了起來。姊夫開始解釋此「菲」非彼「妃」,並且學那「菲」唱歌的特色,唉唉唉地鬼叫。
我滿臉黑線,不爽地嘀咕:「我像外公(我長得真的像我爸)!我是迅猛龍!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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