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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瑪格麗特‧魏絲&崔西‧西克曼-【龍槍編年史】(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24:51     標題: 瑪格麗特‧魏絲&崔西‧西克曼-【龍槍編年史】(全書完)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10-21 17:00 編輯

【作者簡介】:

  瑪格麗特.魏絲(Margaret Weis)

  1970年畢業於密蘇里州大學,主修創作與文學。

  目前為自由作家,與丈夫共同創作奇幻與科幻類型的小說。

  夫婦倆現在快樂地居住在南威斯康辛州一座翻新的穀倉裡正著手?TOR公司寫一系列新的小說。

  崔西.西克曼(Tracy Hickman)

  摩門教徒。年輕時曾遠至南太平洋的西印度群島傳教。

  目前為全職作家,從事小說撰寫與紙上角色扮演遊戲的設計。和妻子、

  兩個女兒和兩個兒子一同生活在猶他州。夫婦倆現在正一同為Warner Books撰寫一套三部曲的小說。

  瑪格麗特.魏絲與崔西.西克曼兩人原先是 TSR公司內部的員工在設計新的冒險世界「龍槍」

  (Dragonlance) 時合作。之後結合整套遊戲系統而推出的「龍槍編年史」系列小說出人意料地大受歡迎,

  曾經在紐約暢銷書排行榜上高踞不下並且被翻譯成多種語言。

  兩人後來又繼續合作了「龍槍傳奇」(Dragonlance Legends)系列、

  「死亡之門」(The Death Gate Cycle)系列、「闇黑之劍」(The Darksword)系列等作品。

  可謂近幾年來最多產的奇幻文學作家之二。

【內容簡介】:

  多年相識的好友,互道珍重追尋自己的人生。如今他們又再度重逢,但心裡卻各自藏著祕密。

  他們互相談論起大戰一觸即發的謠言,聊著陌生怪物、神祕生物與傳說中的神物,

  卻絕口不提他們彼此內心的祕密。因為,時候未到。


  直到某次偶然的機緣,一位既美麗又悲傷的女子,帶著一柄魔法水晶杖,

  將眾人引入重重暗影中,永遠改變他們的生命,以及這世界的命運。

  沒有人料到他們會變成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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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章

巨龍之禱文

塵世間的人們啊!請聆聽這賢者之聲……
有如蒼天的淚水,
洗去屠龍槍在歷史的餘燼中所沾惹的塵埃與淚水;
在人類的語言與記憶都無法描述的古早年代裡,
在這世界乍現的曙光中,
在三輪明月一無所知的自森林的懷中升起時,
巨大的龍神,恐怖又尊貴,
在克萊恩掀起了恐怖的戰爭……

在龍族籠罩的陰霾裡,
一聲渴望光明的吶喊撼動了人神,
在高懸的黑月冷視下,
一道奪目的光芒在索蘭尼亞的空中閃耀,
聖潔的騎士,用真誠與力量喚醒了沉默的諸神,
鑄出造了以無匹神力刺穿龍類魂魄的屠龍槍,
神槍的力量驅散了龍族帶來的陰霾,
為初生的克萊恩帶來新的希望。

修瑪(注一),索蘭尼亞最偉大的騎士,
光明的締造者,史上最強的槍騎兵,
依著光明的指引,來到卡基思山脈下,
抵達諸神昂立的地方,進到那空虛而沉寂的神殿,
他召來神槍的鑄造者,
藉著無以名狀的力量同毀天滅地的邪惡作戰,
將邪惡的執念逐回幽暗的龍喉中……

帕拉丁(注二),善良的神中之神;
在修瑪的身旁閃耀著聖光,
以強大的神力加持修瑪手中的屠龍槍,
修瑪,偉大的騎士,在千月之光的照耀下,
封印了黑暗之後(注三),
也禁錮了她邪惡的爪牙;
在光明的大地之下,悲淒的亡靈國度裡,
嘶吼的詛咒,一聲聲在虛空中飄蕩……

夢幻的年代(注四)在雷暴中結束,
富足的力量之年代隨之而來;
象徵光明與真理的王國,伊斯塔(注五),崛起於西方……
純白的高塔,與烈日爭輝的光耀,
宣告著邪惡的逝去,
伊斯塔,孕育著長治久安的王國,
如流星,在光明的天空中閃耀。

但在光芒普照中,伊斯塔的教皇瞥見陰影;
夜晚的樹影,在地面詭譎地擾動,
月光洗滌下,溪水流著沉重的步伐;
他試著在卷軸、史書及咒語裡,
找出修瑪所走的道路,
唯有如此,
他聖潔的手才能得到諸神的力量,
淨化這罪惡的世界!

但黑暗與死亡隨之而來,
諸神背棄了這個世界,
燃燒著天火的大山,如彗星般的墜落在伊斯塔,
城市像火焰中的人骨般爆裂,
巖漿落在一度肥沃的土地,
大洋移位,洋底成荒漠,
克萊恩的道路就此崩毀,成了擺渡的冥河……

就這樣開始了絕望的年代,
曾經寬廣的道路從此糾結,
沙暴和颶風在城市的廢墟中肆虐,
平原和山脈成了吾輩的家園,
當舊神轉身離去,
吾輩對著空曠、陰暗的天空哭訴,
向著新的神祉哀求,
然而,天空冷漠依舊,
不曾傳來他的任何回答…… 



一位老者

提卡·唯蘭伸直了背,歎口氣,試著讓抽搐著的肩膀放鬆。她把沾滿肥皂泡沫的抹布丟進了水桶,環顧著四周空蕩蕩的房間。

想讓這間老旅店維持著一定的水準,成了件越來越難做到的苦差事:旅店所有的木質傢具,都維繫著許多人的珍愛與思念,但,就算再多的愛與修補,也難以掩飾傢具上斑駁的破洞與裂痕,當然更難避免顧客無意間坐在這些刺人的碎屑上。這個名叫「最後歸宿」的小旅店並不像她在海文所看到的旅社般華麗,不過它的特色是舒適。

旅店座落在一棵活生生的老樹上,老樹蒼老而濃密的枝葉將旅店輕擁入懷;牆壁和裝飾的雕刻是如此精緻,精緻到絕大多數的旅客分辨不出哪裡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哪些又是巧匠的匠心獨運。旅店的酒吧有如溫暖且經過仔細拂拭的雕塑品,昂立在這棵支撐它的大樹身上。沾著各種污漬的玻璃窗,讓整個房間籠罩在不停躍動的溫暖光線中。

隨著正午的逐漸逼近,陰影也開始跟著慢慢縮小。這座名為最後歸宿的旅店很快就要開門迎賓了。提卡滿意的環顧四周,每一張桌子都已擦拭乾淨,同時也上了蠟。她所要做的只剩把地拖乾淨。她開始移開那些笨重的橡木椅子,這時歐提克急急忙忙的從廚房裡衝出來,渾身散放著一股食物的香氣。

「不管是作生意或還是看天氣——今天應該又是一個黃道吉日!」歐提克一邊說著,一邊努力地想把肥胖的身軀擠進吧台後。他愉快地吹著口哨,一邊拿出杯子,並且把它們整整齊齊的排好。

「我倒希望天氣再好些,生意再差壞些。」提卡挪動著椅子抱怨道。「我昨天差點走斷兩隻腳,換得的卻只是更少的感激和少之又少的小費!那群人真是陰沉。看起來個個都是神經兮兮的,真有草木皆兵的感覺。我發誓!當我昨天不小心碰翻了一個杯子的時候,瑞塔克真的拔出了他的劍!」

「啐!」歐提克發出不屑的聲音。「瑞塔克是索拉斯的追尋者護衛。他們個個都是這樣窮緊張,換作我替韓德瑞克那個宗教狂工作的話……我的神經可能會繃的更緊……」

「小聲點!」提卡警告他。

歐提克聳聳肩。「除非大神官會飛,不然在他聽到我說什麼之前,我就可以察覺他靴子踏在樓梯上的聲音。」雖然口頭上這樣說,但是提卡注意到他接下來的話聲的確變小了。「記住我所說的,索拉斯的居民們已經快要承受不住這種壓力了,人們神秘的消失,天知道他們被帶到什麼地方去?這是個壞年頭。」他搖了搖頭,但隨即表情又高興起來。「不過倒是個做生意的好時機。」

「直到他讓我們關門為止。」提卡幽幽的說道。她隨即抓起了掃把,勤快的掃起地來。

「即使是神官們也得填飽肚子,用些飲料把他們時常掛在口中的硫磺和火焰給衝下肚子裡。」歐提克輕笑道。「不停的教導民眾這批新神祉的各種豐功偉業一定很累,所以才讓神官每天都來我們這兒造訪。」

提卡停下了手邊的工作,靠在吧台上說著;「歐提克」,她的聲音稍稍嚴肅了些,而且明顯地壓低。「我還有聽說另一個有關戰爭的謠言。北方的軍隊正在集結,鎮裡又來了這些披著斗篷在神官旁問東問西的神秘人物。」

歐提克饒富興味的看著眼前這個十九歲大的女孩,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臉頰。自從女兒神秘失蹤之後,她對歐提克來說,就像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他拉了拉她的紅色捲髮。

「戰爭?哈!」他嗤之以鼻的說,「自從大災變後就一直有這些關於戰爭的傳聞。小女孩,謠言只是謠言罷了。說不定是那些神官故意假造這些傳聞,好讓人們保持警覺。」

「可是,」提卡的眉頭深鎖,「我覺得……」

門開了。

提卡和歐提克立時機警地轉向門的方向。兩人居然都沒有聽到一點腳步聲,這是非常匪夷所思的事!除了鐵匠的屋子,索拉斯的每棟建築物都是建築在巨大的老樹枝椏上,最後歸宿旅店也不例外。在緊跟著大災變之後的混亂和恐懼後,鎮民們便決定在樹上定居。從此索拉斯就成了一個樹城,是克萊恩世界僅存的少數美景之一。堅固的木製吊橋連通了這個五百人的城鎮,城鎮的日常生活和各式交易都在離地極高的樹上進行。最後歸宿旅店是其中最大、最高的一棟,它離地有四十呎高,樓梯環繞著這棵老樹斑駁的外表。就像歐提克說的,他們可以在每一個客人上門前聽到他的腳步聲。

但是,這次提卡和歐提克都沒有聽到這個老人的腳步聲。

老人站在門口,柱著根老舊的橡木枴杖,對著旅店四處打量。灰色破爛的斗篷遮住了他臉上的所有特徵,只露出一雙如獵鷹般銳利的雙眼。

「有什麼事嗎?老人家?」提卡一邊詢問這個陌生人,一邊和歐提克交換擔心的眼神;難道這個傢伙是追尋者的間諜?

「啊?」老人眨了眨眼,「你們開張了嗎?」

「這個嘛……」提卡有些遲疑。

「當然當然,」歐提克臉上堆滿了笑容。「快進來吧!老先生。提卡,快替這位客人找張椅子,他爬了這麼高之後一定很累了。」

「啊?爬高?」老者抓了抓自己的頭,看了看四周,最後眼神落到腳下的地板。

「喔!是啊!好多好多階梯……」。他擠進了旅店中,開玩笑似的對著提卡揮了揮手杖。「妳忙妳的!女孩兒,我可以自己找到座位的。」

提卡聳聳肩,抓起掃把繼續掃地,但目光卻仍緊盯著這名老者。

老者站在整個旅店的正中央,打量著四周,像是要確認房間中每張桌子和椅子的位置。旅店的大廳非常大,形狀有點兒像豌豆夾,環繞著老樹的周圍,比較小的枝椏支撐著這個大廳。老者似乎對角落的火爐特別感興趣。火爐是大廳中唯一的石製擺設,明顯的是出自於矮人工匠之手,似乎是刻意為了要讓整個火爐和大廳合為一體而雕塑出來的,它利用頂上的枝椏自然排煙。火爐旁邊一捆一捆堆積著的,是從高山上運下來的木柴和松枝。索拉斯沒有一個居民會想把自己所居住的大樹來當作燃料。通往廚房的通道得要直落四十呎,歐提克的顧客多半不認為這樣的設計稱得上方便,看來老者也不難以苟同。

老人嘴裡喃喃自語,看著大廳的各個角落。接著,讓提卡驚訝的事發生了。老者竟然丟下手杖,捲起袖子,開始重新排起整座大廳的擺設!

提卡把手邊的工作停了下來,靠著掃帚說。「您在作什麼啊?那張桌子一向都放在那邊的!」

原先有一張長而窄的桌子放在大廳的中間,老者把它一路拖拉到緊靠著大樹的樹幹,面對著火爐的地方,接著他後退了幾步,欣賞自己的傑作。

「就是這樣!」他喃喃說道,「應該要更靠近火爐才對。現在再拿兩張椅子來,這裡得放六張才夠。」

提卡回過頭來看著歐提克,他似乎正要開口抗議,就在那一刻,廚房火光一閃,傳來大廚的驚叫聲,顯然廚房裡的油漬又著火了。歐提克飛快的跑向廚房。

他擠過提卡身邊的時候說,「他看起來不會害人,只要他的要求別太過份,就照他說的去做。也許他是打算要開個派對什麼的。」

提卡歎了口氣,照著老人的指示把兩張椅子搬到指定的位置擺好。

「現在,」老人精明的四處察看,「再搬兩張椅子,比較舒服的那種,請放到這裡來,靠近火爐的位置,就是被影子遮住的地方。」

「哪來什麼影子啊!」提卡抗議道,「現在可是正午時分哪!」

「啊!」——老人的眼睛瞇了起來——「但是今天晚上這裡就會有影子了呀!不是嗎?當火爐點起來的時候……」

「大……大概是吧!」提卡無力的回答道。

「乖女孩,把椅子拿過來。我要在這裡擺張椅子,就擺在這。」老人手指著火爐前的一個位置。「是給我自己的。」

「老人家,您是打算辦一場派對嗎?」提卡一邊把旅店裡最舒服、最合適的椅子搬過來,一邊問著。

「派對?」這個說法對老人來說似乎相當新鮮。他笑道,「也對!女孩。這將是場克萊恩自大災變以來前所未有的派對!要好好準備哦!提卡、唯蘭 。」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撫弄了一下她的頭髮,轉過身,一把老骨頭吱嘎響地坐了下來。

「一杯麥酒。」他點了飲料。

提卡走近裝了杯麥酒給他。直到開始掃地之後,才赫然想起件事:這老人怎麼會知道她的名字?

註釋:

1.修瑪(Huma):克萊恩傳說中和銀龍合力擊敗黑暗之後(Queen Of Darkness)塔克西絲 (Takhisis)的英雄。但目前索蘭尼亞(Solamnia)騎士團只擁有曾有一位同名騎士加入騎士團的證據,至於是否有此豐功偉業,由於史料的喪失,亦漸漸成謎。

2.帕拉丁(Paladine):身為善良之神的首領,在傳說中由他在渾沌初開的時候,奉著神上之神的號令,率領眾多善神,踏進這個世界。他的其中一個形像是身長七十二呎,神威無窮的白金龍。他秉持著善良的守則,絕不直接介入俗世間的事務,因此,修瑪即是他化身的這個說法,其實僅為誤傳。不過,史家可以確定的是,他的力量確實有在那個時候間接的影響到歷史的走向。在克萊恩的天空中,他的星座位在另一個名為靈界之門的星座之外,據說是在守護著該道門扉,不讓龍類重回世間。

3.黑暗之後(Queen of Darkness,Takhisis):名為塔克西絲的這名神祉最喜愛以美麗女祭司的外貌出現。在尚未有歷史記載的時候,由於他明白人類的靈魂將是統治克萊恩的關鍵,因此掀起了全聖之戰(All-saint war),迫使十八名神祉分成了三個陣營,彼此交戰。
之後,其中一個形體為五頭鉻鋼龍的他又掀起了三次的巨龍戰爭,對這個世界造成了極大的傷害。被修瑪封印的他一直處心積慮的想要回到克萊恩,繼續他的霸業。

4.克萊恩的史家將整個克萊恩的歷史分成了數個年代。這其中以一場史無前例、天崩地裂的大災難作為計數的元年,將所有的年份分成大災變前,大災變後。在約大災變前四千年前泛稱為夢幻之年代(age of Dreams),包含了諸神創生,世界繁衍的歷史。大災變前四千年則至兩千五百年則被稱為光明之年代(age of Light)。大災變前兩千五百年至大災變時則被稱為力量之年代(age of Might),此時克萊恩上的一切繁榮興盛,看來前景大好,但黑暗的陰影卻開始慢慢的潛伏,許多的因素都因此直接間接的導致了悲慘的大災變。黑暗之年代始自大災變,終於大災變後三百二十年,此間克萊恩的人民流離失所,家破人亡,掙扎著在殘破的廢墟中重新建立起家園和新秩序。自大災變後三三二年開始至今,被史家稱為龍之年代。

5.伊斯塔(Istar):奠基於大災變前一千一百年的王國,於大災變前二八零年和同為人類所組成的索蘭尼亞王國結合。伊斯塔所擁立的教皇代表了宗教、心靈上的力量,索蘭尼亞的精銳騎士則成為王國的武裝力量,兩者的結合讓伊斯塔王國盛極一時。該王國的一切豐功偉業,皆被大災變於一夜之間徹底從地面上抹消。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25:22

第一章 老友重聚,異變迭生


佛林特·火爐疲軟地躺在一塊生滿青苔的大石上面,他的矮人老骨頭已經為他勞累夠久,也該讓它好好休息了。

    「我根本就不該出來冒險的。」看著腳下的山谷,佛林特咕噥著。他的音量雖然很大,但四周卻沒有任何的人影。多年獨自冒險的生涯養成了他自言自語的習慣。他用力的把雙手放在膝蓋上,激動地說,「如果我再有冒險的念頭,我就甘願被神詛咒!」

對一位在沁涼的秋日下跋涉終日的年邁矮人而言,這塊被午後陽光溫暖的大石躺起來格外舒服。佛林特靜靜的躺著,讓陽光和思緒混合所產生的暖意沁入身心。他終於到家了。

他看著四周,目光搜尋著那些熟悉的景物。腳下的山脈構成了盆地旁的屏障,整個盆地則沉浸在秋天色彩斑斕的景致中。山谷中的樹林抹上了各式秋季的色彩,閃亮的金紅揉合了樹林後卡若理山脈的淺紫色。湛藍的天空完美地倒映在清澈的水晶湖中。林中緩緩的飄出了幾縷炊煙,而這也是索拉斯仍然存在的唯一證據。一陣混合了家鄉芬芳氣息的輕煙慢慢的將山谷包圍起來。

    佛林特坐定後,便拿起塊樹枝,順手抽出了背包中閃亮的匕首,無意識地雕了起來。亙古以來,他的族人就有種將無生命物體照己意雕塑的渴望。在退休之前,他曾是個鐵匠。當他的刀鋒觸及樹枝時,他的思慮飄向了從隱藏在樹林間的煙囪中所飄出來的炊煙,雙手也跟著停止了動作。

    「我自己家中的爐灶也早就熄了。」佛林特輕聲的說道。他用力的搖搖頭,對自己的多愁善感有些厭惡,使勁地削起木頭作為報復。他大聲的對自己喊道;「我的屋子空曠了好一段時日。屋頂搞不好已開始漏水,把傢具都給浸壞了。愚笨的冒險!我所做過最蠢的事。活了一百四十八歲,我應該要學到教訓才對!」

    「你永遠學不到教訓的,矮人,」遠處一個聲音回答他,「就算你活到兩百四十八歲也不可能!」

    佛林特丟掉手邊的木頭,冷靜的將雙手從匕首遊走到背後的斧柄上,對著小徑張望著。這個聲音很耳熟,是多年來他所聽到的唯一熟悉的聲音。但他想不起來是誰。

    佛林特瞇著雙眼注視著被日落餘暉所照耀的小徑。他看到了小徑上有人漫步而來,佛林特走到一株松樹的樹蔭底下,好讓自己看的更清楚些。來人的步伐散發著蠻不在乎的優雅——專屬於精靈的優雅——但他的體魄卻有著人類的壯碩和厚實的肌肉,滿臉的絡腮鬍更是人類才有的特徵。在綠色的斗篷遮蔽下,佛林特只看到這人的褐色皮膚和紅褐色鬍鬚。他的肩上背著長弓,左手邊的腰際則掛著把長劍。他穿著軟皮靴,皮靴上有著精靈族喜愛的精緻雕飾。但在克萊恩的世界裡,是沒有任何精靈會留著一臉鬍子的……沒有精靈會,除了……

    「坦尼斯?」佛林特對著逐漸走來的男子狐疑地問道。

    「正是。」來人的滿臉鬍鬚裂出了一個寬闊的笑容。他張開了雙手,在佛林特阻止他之前,便將他從地上一把抱了起來。矮人緊緊的抱住了他的朋友,但是突然想到自己的尊嚴,於是便又使勁掙脫了擁抱,落回地面。

    「五年的日子仍然沒有辦法讓你懂得什麼叫禮貌,」矮人抱怨道,「特別是對一個像我這樣有著相當年紀和地位的人,你竟然當我是袋馬鈴薯一樣的抱起來。」

    佛林特看了看小徑,「希望這一幕沒有被熟人給瞧見。」

    「我懷疑還有人會認得我們。」坦尼斯說道,饒有興味的打量著他的朋友。「時間對我們而言,不像對人類那麼有意義,這段時間對我們幾乎沒有影響。五年對他們來說是段很長的時間,但是對我們來說就像幾分鐘一樣。」然後他笑了。「你一點也沒變。」

    「對其他人而言就不一定了。」佛林特靠著石頭坐好,重新開始雕刻了起來,他抬頭看著坦尼斯,「為什麼要留鬍子呢?你已經夠醜了不是嗎!」

    坦尼斯抓了抓下巴,「我所到過的某些地區,對具有精靈血統的人相當不友善。這個鬍子是我父親給我的禮物。」他的口吻中帶著一些諷刺,「在隱藏我的血統上頗有助益。」

    佛林特嘟囔了幾聲,他知道這不是事實。雖然這個半精靈不喜歡隨便動手,但他也不是個會故意躲避衝突的人。木屑繼續四處飛濺。

    「我所到之處對任何血統的任何人都不友善。」佛林特把木頭拿在手裡,開始檢查。「不過我們總算是到家了。那些都是過去式了。」

    「我聽說的可不是這樣。」坦尼斯把斗篷拉起,讓陽光照不到他的眼睛。「海文的追尋者高層任命了一個叫韓德瑞克的傢伙接掌索拉斯的大神官職務。這個傢伙和他的新教派搞的索拉斯天翻地覆。」

    坦尼斯和老矮人心有靈犀地俯視著跟前的山谷。陽光逐漸黯然,讓樹林中的住屋露出形跡來。晚風帶來了陣陣家園的炊煙味。隱隱約約的,還可以聽見母親叫孩子回家吃飯的呼喚聲。

    「我沒聽說有這回事。」佛林特靜靜的說。

    「宗教迫害……審訊……」坦尼斯的聲音在斗篷下聽來十分的沉重。比佛林特記憶中還要來得深邃、來得低沉。矮人皺起了眉頭,他的朋友在這五年中有了些變化,而精靈是從不改變的!但坦尼斯只算是個半精靈——一名因暴力而產下的子嗣,在克萊恩大災變後的日子裡,在那些離析分化了各族的戰爭中,他的母親被人類的戰士強暴,也因而生下了他。

    「審問!據說這些審問是針對那些不認同大神官觀點的人而來的。」佛林特從鼻子發出聲音。「我不相信追尋者的神——從來都不信——但是我不會在街上大聲嚷嚷。自掃門前雪——這是我的生活方式。海文的追尋者高層們仍是群品德高潔且睿智的人士。只不過被索拉斯的這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罷了。這倒讓我想起另一件事,你找到你所追尋的目標了嗎?」

    「你是指有關古老真神的線索?」坦尼斯反問。「或者,你是問有關心靈上的平靜?我動身尋找的目標就是這兩樣。你是指哪一個?」

    「我想這兩者是相輔相成的,你找到了一個,另一個自然隨之而來,」佛林特大聲說著。他把玩著手上的木頭,看來似乎仍對它的外型不太滿意。「我們是要整晚站在這兒聞著晚餐的香氣呢?還是要進城去吃頓晚飯?」

    「走吧!」坦尼斯揮手示意。兩人向著索拉斯前進,坦尼斯的步伐讓矮人不得不加快自己的腳步才能跟上。雖然離他倆上一次共同冒險已有了段時日,但坦尼斯仍然下意識地減緩了步伐,而佛林特也不自覺的加快了腳步。

    「你連一丁點線索都沒找到嗎?」佛林特追問。

    「一點也沒有。」坦尼斯回答。「跟我們很久以前知道的一樣,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牧師和神父,侍奉的全是人們自己捏造出來的神。我也聽過一些關於治療的神跡,但全是騙局和障眼法,還好雷斯林教過我怎樣去分辨……」

    「雷斯林!」佛林特呼了一口氣。「那個臉色蒼白,骨瘦如柴的魔法師。他本身就幾乎是半個江湖藝人了。老裝著一臉可憐兮兮的樣子,又愛四處打聽不該知道的秘密。若不是他那雙胞胎哥哥老袒護著他,他說不定早被人家打得再也施展不出魔法。」

坦尼斯慶幸鬍子遮住了自己的笑容。「我看這個年輕人比你所想的更具有魔法的天份。」他說。「而且你不能不承認——他像我一樣,始終為了拯救那些被假道學牧師所蒙蔽的人們不遺餘力。」他歎了一口氣。

    「可是你也不曾因此得到任何感謝。」矮人自語道。

    「是不多。」坦尼斯說。「就算他們心裡明白那全是騙局,他們依舊需要一些信仰。那你的冒險呢?你不是要回到老家去嗎?」

    佛林特表情嚴肅了起來,繼續踱步,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最後他低聲道,「我根本就不應該回去的。」他抬頭來望著坦尼斯,他的眼神——埋在濃密的白色眉毛下,幾乎看不清楚——暗示這是個令人不快的話題。坦尼斯心裡明白,但還是追問下去。

「那麼那些個矮人牧師的傳說呢?」

    「全是一派胡言,根據長老們的說法,矮人牧師早隨著三百年前的大災變神秘消失了。」

    「就像精靈牧師一樣。」坦尼斯輕聲說。

    「我看到——」

    「噓!」坦尼斯打了個警告的手勢。

    佛林特隨即止步不前,「怎麼了?」

    坦尼斯指了指,「就在那片樹叢中。」

    佛林特盯著那一片樹叢,開始動手卸下背後的戰斧。

    落日的餘暉中反射出一道金屬的光澤。坦尼斯瞥到金光一閃,失去了蹤影,卻又隨即浮現。就在此時,太陽西沉了,夜空中留著一抹雲彩,樹林漸漸被黑夜的陰影所籠罩。

    佛林特死命地瞧。「我什麼也沒看見。」

    「我看的見。」坦尼斯說。他一直凝視著最後看見金屬光澤的地方,他的精靈視力讓他逐漸看清拿著金屬的生物,及其身上所散發的溫暖紅光——只有精靈才看得見的景象。「什麼人?」坦尼斯喝道。

    接著,一陣讓半精靈毛骨聳然的怪聲成了唯一的回答。那是種空洞的呼呼聲,剛開始很低沉,慢慢的,音調逐漸拔高,最後變成了一連串尖銳的嗚嗚聲。在這個聲音的環伺之下,出現了另一個聲音。

    「精靈旅者,趕快回頭吧!留下這個矮人。我們是佛林特·火爐吐在酒吧地板上的冤魂。我們是英勇戰死的嗎?」

控訴的聲音再次沸騰,嗚嗚聲也跟著變得更尖銳。

    「不!我們是羞愧而死,因為沒能讓一個丘陵矮人醉倒,而從此被葡萄的怨靈所詛咒!」

佛林特氣的鬍子發抖,坦尼斯一邊大笑,一邊使勁按捺著矮人的肩頭,不讓他一頭撞向前面的樹叢。

    「都是被精靈視力給拆穿的啦!」冤魂的聲音變得充滿了歡樂,「加上矮人的鬍子看了讓人亂討厭一把的!」

    「我怎麼會沒想到!」佛林特咆哮著。「泰索何夫·柏伏特!」

    樹叢裡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接著,一個小個子的人影出現在小徑上。是個坎德人,一種克萊恩世界普遍覺得和蚊子一樣討厭的種族。由於他們骨架天生就小,所以很少長到超過四呎高,這名坎德人和佛林特一般高,但是孩子氣和娃娃臉讓他看起來似乎要再矮小一些,淡藍色綁腿及毛背心,與平淡無奇的長褲構成他強烈的對比。褐色的大眼閃爍著促狹的眼神,笑容彷彿一路堆到了尖耳邊上。他略帶嘲弄地鞠了個躬,讓他最自豪且驕傲的馬尾蓋住自己的鼻子。隨即又笑著直起身來。坦尼斯看見的金屬反光是他腰間、肩膀上所背之眾多袋子上的金屬扣環。

    泰斯靠著自己的胡帕克杖,向他們笑著。就是這個杖製造出那怪聲的。 坦尼斯曾看過不少坎德人半空揮舞著這種木杖,製造出嚇走敵人的尖銳嗚叫聲,他早該認出這聲音的。木杖的尾端十分尖銳,並且包著銅衣,另一端則是分叉的,裝著皮革制的投石器,這種組合是坎德人的獨特發明。這種木杖是用一整株柳條製成的。雖然總被克萊恩世界的其它種族嘲笑,但胡帕克杖對坎德人而言不單是方便的工具和武器——同時更是他們的象徵。坎德人最著名的一句俗語,「所有新發現的道路都需要胡帕克杖。」。通常接著的下一句話會是,「永遠都有新發現的路。」

    泰索何夫突然張開自己的雙手,飛快的跑向前。

    「佛林特!」這位坎德人緊緊的抱住矮人,佛林特有些尷尬,滿心不情願的回抱了一下,便立即退了一步。泰索何夫笑了笑,抬頭望向半精靈。

    「你是誰啊?」他倒抽了口氣。「坦尼斯!留了鬍子我就認不出你來了!」他對著坦尼斯伸出短短的雙手。

    「不,謝了。」坦尼斯笑著說,揮手示意坎德人站遠點,「我還想要留著我的錢包。」

    佛林特突然間警覺了起來,摸摸口袋,「你這個混蛋!」

    他大吼著撲向坎德人,兩人在一陣煙塵中互相扭倒在地上,坎德人的笑聲不曾停絕。

    坦尼斯一邊微笑著,一邊試著將佛林特扶起來。突然間,他機警地回過身來。

    但,太遲了,他聽到了馬鞍上扣環互相撞擊的銀鈴聲與馬匹的喘息聲。半精靈迅速將手放在腰間長劍的劍柄上,但他已然失去了任何的先機。

    嘴裡咒罵著,坦尼斯只能愣愣的看著騎士從樹林的林蔭中走出來。他騎在一匹四肢毛茸茸的小馬上,小馬彷彿為主人感到羞恥一般地低下了頭。騎士頭戴著類似軍用的頭盔,露出滿是斑點的灰色皮膚,像頭豬般的粉紅色雙眼盯視著他們。閃亮的盔甲遮不住穿戴者的臃腫身形。

   一股特殊的氣味衝向坦尼斯,他感到一陣噁心。「大地精(注一)!」他想了起來。將長劍從腰間鬆開,他踹了踹地上的矮人,矮人正巧打了個大噴嚏,翻身坐在坎德人身上。

    「有馬!」佛林特說,一邊又打了個大噴嚏。

    「看看你身後,」坦尼斯悄悄的回答。

    佛林特聽出了朋友話中的警告,連忙掙扎著站起身來,泰斯很快地也跟著照作。

    大地精直著身坐在小馬的背上,扁平的臉上帶著不屑的表情看著他們。粉紅的雙眼反射著落日的餘燼。

    「兄弟們,看,」大地精說,他的普通話有著很濃的口音,「咱們在索拉斯對付的就是這種蠢貨。」

大地精背後的樹叢中傳來刺耳的笑聲。五個地精衛兵,穿著簡陋的制服,很快地走了出來。他們或左或右站在首領座騎的兩旁。

    「現在……」大地精彎下了腰。坦尼斯看著他的大肚皮把馬鞍頭給完全遮住,一方面感到恐怖,一方面卻又覺得荒謬的可笑。「我叫修馬斯特·投德,是負責保護索拉斯不受外力侵擾的衛戍部隊首領。你沒有權力在天黑之後的小鎮內走動,你被捕了。」修馬斯特·投德用粗嘎的地精話告訴他邊的守衛。「如果你在他們身上搜到藍色水晶杖,把它交上來。」坦尼斯、佛林特、泰斯面面相覷。他們都懂得地精話——其中泰斯說得最好。會不會是他們聽錯了?藍色水晶杖?

    「如果他們膽敢抵抗,」修馬斯特·投德特別加上最後一句,為了凸顯效果,他改以普通話強調,「格殺勿論!」

    說完了最後一句話,他勒緊了韁繩,讓座騎一百八十度回轉,朝著鎮上飛奔而去。

    「地精出現在索拉斯!新任大神官可有好戲看了!」佛林特迸出了幾句話。

    他用力的抽出了背後的戰斧,前後搖動了幾下,確定自己找回了平衡感之後,站在小徑中央,「很好!」他宣佈說,「上吧!」

    「我奉勸諸位最好趕快撤退。」坦尼斯把斗篷甩向一邊的肩膀上,抽出了腰間的長劍。「我們剛從遠方回來。既餓又累,又錯過了與許久不見的老友所約定的時間。我們可不想被逮捕。」

    「或是莫名其妙地給宰了。」泰斯又添了一句。他沒有掏出任何的武器,只是興味盎然的看著這些地精。

    大概是為他們的氣勢所懾,地精慌張地對望著。其中一個地精偷偷地瞟了一眼首領剛走過的那條路。這群地精只懂得恐嚇無辜的農人和路過的商人——對付帶著武器且明顯有經驗的戰士可不是他們的專長。然而地精對克萊恩世界其它種族的怨恨是不可輕視的力量,他們終於還是抽出了長而彎曲的刀。

    佛林特大步跨向前,雙手緊握著戰斧的握柄,「除了古力矮人之外,」他喃喃自語道,「這世界上我最討厭的就是地精!」

    一名地精衝向佛林特企圖將他撞倒,但矮人的斧頭以致命的準確及速度擊中了目標,地精的頭滾到沙土上,身軀無力的倒下。

    「你們這些低等生物來到索拉斯作什麼?」坦尼斯問著。同時技巧的格開地精笨拙的攻擊。雙方短兵相接,對峙了一陣,地精隨即被坦尼斯推開,「你們效忠大神官嗎?」

    「大神官?」地精大笑了起來,狂舞著手上的武器衝向坦尼斯,「我們的首領服從……」這個蠢才自個兒撞上坦尼斯的刀鋒,慘叫一聲,頹倒在地上。

    「天殺的!」坦尼斯氣急敗壞的看著地上的屍體。「這個笨手笨腳的傢伙!我壓根兒沒打算宰了他——我只要知道他們的幕後主使人!」

    「你馬上就會知道我們的主人是誰——絕對比你預料的還快!」另一個地精大吼著衝向分心的半精靈。坦尼斯很快的轉身打掉它手上的武器。一腳踹中地精的肚子,把它給踢了個觔斗。

    另外一個地精趁著佛林特還沒站穩腳步的時候跳向他。佛林特踉踉蹌蹌地退了幾步,試著重新抓回平衡。

    泰索何夫的尖銳聲音這時響了起來,「這些爛貨來者不拒,只要你記得丟給他們一些狗肉,他們就會永遠——」

    「狗肉?」地精咆哮著放棄了佛林特,「換成坎德人的肉你覺得如何?你這個大嘴巴!」地精跳向顯然沒有佩戴任何武器的坎德人,紫紅色的雙手企圖要勒住他的脖子。泰斯無辜稚氣的表情未曾改變,如閃電般的從背心裡掏出了把匕首,一刀擲了出去。地精抓著自己的胸口,難以置信地倒了下去,森林中傳來趴搭趴搭的腳步聲,其餘的地精四散逃逸。戰鬥已經結束了。

    坦尼斯將手上的劍入了鞘,皺著眉頭看著地上這些臭味四溢的屍體——這讓他想起臭掉的魚。佛林特把斧頭刀鋒所沾到的黑色地精血給揩去。泰斯難過的看著他殺死的地精屍體。它面朝下的倒在地上,他的匕首被壓在下面。

    「我替你拿回來。」坦尼斯好心的說,打算將屍體翻過身來。

    「不了,」泰斯做了個鬼臉。「我不要了。你知道的,那種氣味永遠都洗不掉。」

    坦尼斯點點頭。佛林特把戰斧系回背上,三個人又繼續向著小鎮前進。

    索拉斯的夜景隨著天色緩緩暗去而逐漸明顯,冷冽的夜空中,木柴燃燒的氣味讓人想起了食物、溫暖以及安全的地方。三個人加快了腳步。許久都沒有人出聲,每個人的腦海中都迴盪著佛林特的話:地精,出現在索拉斯 。

    最後,永遠無憂無慮的坎德人忍不住笑出聲來。

    「話說回來,」他說,「那把匕首其實是佛林特的……」

]註釋:

1.大地精(Hobgoblin):比一般熟知的地精(Goblin)身材略高,同樣都是渾身惡臭,智能低劣的生物。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25:43

第二章 返回旅店·震驚·破裂的盟約


   最近幾乎每個索拉斯的居民,在黃昏的時分,都努力抽空到最後歸宿旅店泡一泡,因為他們在人群會覺得比較安全。

    索拉斯從很久以前便是旅客休息的中繼站,有些人從東北方的海文——追尋者的首都前來;有些人則是從南方的精靈王國奎靈那斯提前來。偶爾也有人跋涉穿越阿班尼西亞的荒涼平原來到這裡。在整個文明世界裡,每個人都知道最後歸宿是旅者的避風港,同時也是消息的集散地。這三個好友的目的地就是這家旅店。

    巨大的樹幹從樹林中螺旋攀升,旅店佈滿污跡的彩色玻璃閃耀著光芒,人們談笑的聲音流瀉出窗外。懸掛在樹枝上的油燈點亮著盤旋的階梯。雖然秋夜涼意襲人,但是這裡的同伴以及溫暖回憶,讓所有旅人拋開了路上的辛勞和疲憊。

    今夜旅店的生意十分興隆,三人必須不停的讓路給路過的男人、女人和小孩。坦尼斯留意到這些居民打量他們的眼光充滿狐疑,不像是五年前他們所會得到的歡迎眼光。

    坦尼斯的臉色開始沉了下來,這和他所想像的完全不同。在他過去住在索拉斯的五十年當中,他從沒感覺到過這樣的壓力。想必有關追尋者腐化敗壞的傳言都是事實。

    五年前,這些管自己叫追尋者的人們還只是一盤散沙,他們只是一群在索拉斯、海文、蓋特威這些地區推廣新宗教的牧師。坦尼斯相信這些人只不過是暫時迷失了方向,他們本質上仍是誠實的好人,在接下來的歲月裡,這些牧師因為宗教的繁榮而地位提高,很快的,他們對塵世間俗事的興趣遠超過了對生死的執著。在人們的祝福聲中,他們接管了這些城鎮。

    有人碰了碰坦尼斯的手臂,打斷了他的思緒。回過頭,看到佛林特指著底下。

    坦尼斯便也隨之向下望去,只見守衛四個四個的巡邏著,他們全副武裝,自信滿滿的四處巡視。

    「至少他們是人類——不是地精。」泰斯說。

    「我遇到的那個地精在我提到大神官的時候只是大笑,」坦尼斯微笑著。「看起來他們似乎是為他人工作。不知道其中內情究竟如何?」

    「也許我們的朋友會知道。」佛林特說。

    「只要他們也在這裡,」泰索何夫加上一句,「五年間可能會有很大的變化。」

    「他們一定會來的——只要他們還活著。」佛林特低聲道。「我們曾經立下神聖的誓言——調查這個世界是否真被邪惡所滲透,在五年後重聚,分享我們所知的一切。誰會想到邪惡竟然已經到了我們的家門口!」

    「小聲點,噓!」幾個路過的人對矮人的話露出了警覺的神色,坦尼斯搖了搖頭。

    「最好別在這裡談。」半精靈建議。

    到了樓梯頂端後,泰斯使勁推開了酒店的門。光亮、吵雜聲、熱氣,和著歐提克最拿手的辣馬鈴藷味道直衝他們而來。這股混合的浪潮將他們團團包圍。

    歐提克仍然站在吧台後面——他們記憶中的老地方,看來一點也沒變——除了可能變胖了些。旅店看來除了更舒服之外,倒也沒有多大的變化。

    泰索何夫的目光迅速的掃視了人群一遍,他指著房間另一角大叫了起來。其它的東西似乎也沒有變化——角落是爐火照在一個金色、雕刻著翼龍的頭盔上所投射出來的閃光。

    「是誰啊?」佛林特掂起腳邊看邊問道。

    「卡拉蒙,」坦尼斯回道。

    「那麼雷斯林也應該在附近才對。」佛林特的聲音中充滿了暖意。

    泰索何夫起身穿過重重的人牆,向目標邁進,他的小個子讓旁人幾乎不會注意到他。坦尼斯由衷希望這個坎德人別又從這些旅店顧客的身上「借走」些什麼。那倒不完全算是偷竊——如果有人指責泰索何夫偷竊,他會很難過的。只不過坎德人有著無與倫比的好奇心,因此許多別人的有趣玩意兒總會巧合的跑到泰斯的口袋裡。坦尼斯此時最怕的就是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他比了個手勢叫坎德人過來,示意有話要和他商量。

    半精靈和矮人花了較多的工夫穿越人群。幾乎每張椅子都已有人坐,每張桌子都已被佔滿。找不到位置的人們則站著低聲交談。人們用陰沉、好奇及懷疑的眼光注視著這三個人。雖然人群中有幾個佛林特打鐵店的老顧客,但是卻沒人同他打聲招呼。索拉斯的居民有的是自己的問題要煩惱,坦尼斯和佛林特此刻顯然被當作是外人看待。

    房間的對面,也就是他們方才看到反射著光芒的金色頭盔處,傳來了一聲大吼。

    坦尼斯嚴肅的表情開始放鬆,因為他看見身形巨大的卡拉蒙熱情地從地板上一把抱起了小泰斯來。

    被眾多的皮帶扣環所圍伺的佛林特只能從卡拉蒙低沉的響應聲,與泰斯的尖銳招呼聲中想像發生了什麼事。「卡拉蒙最好留意他的錢包。」佛林特咕噥著,「或者重新數一數他的牙齒。」

    矮人和半精靈終於擠過了吧台前面的一長串人潮,卡拉蒙所坐的桌子是靠著樹幹放著的。 坦尼斯不明白為何其它擺設都完全不變,歐提克唯獨把這張桌子擺放在這個奇怪的位置。但很快的,他全然忘了這檔事,因為接下來輪到他接受大個子戰士的擁抱了。坦尼斯連忙把背後背著的長弓和箭袋挪開,免得被卡拉蒙擠成碎片。

    「老朋友!」卡拉蒙的眼眶看起來微微濕潤。他似乎因為過於激動以致說不出話來。坦尼斯也同樣說不出話,不過那全是因為卡拉蒙的雙臂把他抱的快要窒息的緣故。

    「雷斯林呢?」他鬆了一口氣之後便即問道。這一對雙胞胎從來不會分開的。

    「那邊。」卡拉蒙對著桌子的盡頭點了點頭。然後他皺了皺眉。

    「只是,他變了。」戰士警告坦尼斯。

    半精靈看著樹幹本身不規則形狀所構成的角落,它籠罩在陰影當中,有短短的一瞬間,他因為火爐的光亮而看不見任何東西。接著,他在溫暖的火爐旁瞥見了一個仍瑟縮在紅袍當中的身影。斗篷遮去了他的臉孔。

    坦尼斯突然覺得不願意單獨和這個年輕的魔法師談話,但是泰索何夫跑去找女服務生,而佛林特此時正好被卡拉蒙從地板上抱了起來。坦尼斯只好走到桌子的另一端。

    「雷斯林?」他問,一陣不祥的預感襲來。 穿著長袍的身影抬起頭來。「坦尼斯?」那人回答著,同時把袍子的兜帽往後推。

    看著眼前恐怖的景象,半精靈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倒退一步。

    從陰影裡轉向他的那張臉孔似乎只有在惡夢中才會出現。變了?!卡拉蒙說得未免太含蓄了些!坦尼斯打了個寒顫。說「變了」根本不切實際!法師原本蒼白的皮膚變成了病態的金色,在火光的照耀下閃爍著黯淡的金屬光澤,像是戴著嘲弄的面具一般。臉上的肌肉彷彿融化了似的,留下了在陰影中更加輪廓分明的面頰骨。雙唇像是緊閉著的黑線。但是真正讓坦尼斯深感恐懼而無法移開目光的是這個男人的眼睛。因為那已不像是任何活物的眼神,原本該是圓形黑色瞳孔的地方被沙漏型的物體代替,坦尼斯看過的藍色眼曈如今閃著金色的光芒!

    「看來我的外表把你給嚇著了。」雷斯林嘶啞的說道。他的雙唇似乎帶著些淺淺的笑意。

    坦尼斯吞了口口水,坐在這個年輕人的對面,「天哪,雷斯林你——」

    佛林特從旁擠進坦尼斯身邊。「我今天被丟到空中的次數比——李奧克斯!」

    佛林特睜大了雙眼。「是哪個惡魔把你整成這樣的?你被詛咒了嗎?」矮人吸了一口氣,目不轉睛的看著雷斯林 。

    卡拉蒙坐在他弟弟旁邊,端起了他的麥酒,看著雷斯林,「要告訴他們嗎?」他低聲的問道。

    「無妨。」雷斯林說。他嘶啞的話音讓坦尼斯感到一股寒意。這個年輕人輕柔而嘶啞地低語,彷彿這是他唯一能把聲音擠出來的方法。修長而略顯神經質的手指,撥弄著眼前盤子裡幾乎絲毫未動的食物。

    「記不記得五年前我們分別的時候?」雷斯林說。「我和我哥哥計畫要去的地方甚至不能向你們——我的好朋友們——透露。」

    輕柔的聲音中似乎帶著幾許諷刺。坦尼斯咬著下唇。雷斯林從來沒有——一輩子都沒有過——任何的「好朋友」。

    「我被大法師帕-薩理安選中,接受試煉,」雷斯林繼續說。

    「試煉!」坦尼斯有些驚訝地重複著。「但你太年輕了。你現在幾歲——二十嗎?試煉只有在這領域鑽研多年的法師才能——」

    「所以你可以想像當時我有多驕傲,」雷斯林冷冷的說著,他對這突然的打斷感到有點惱怒。「我和我哥哥前往那個秘密處所——傳說中的大法師之塔。我在那裡通過了試煉。」法師的聲音低了下來。「但也幾乎丟了命!」

    卡拉蒙嗆咳了起來,顯然受到很大的情緒衝擊。「太可怕了!」大漢用顫抖的聲音說,「我在那個恐怖的地方找到他,躺在地上,嘴角溢血,氣若游絲!我把他抱起來...」

    「哥哥,夠了!」雷斯林的輕柔語音彷彿抽了他一鞭。卡拉蒙畏縮了一下。坦尼斯看見這個年輕法師的金色眼睛瞇了起來,雙拳緊握。卡拉蒙平靜了些,端起手中的麥酒猛灌,緊張兮兮地看著弟弟。這對雙胞胎之間,明顯有了新的緊張關係……

    雷斯林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說道。「等到我醒來的時候,」法師說,「我的皮膚便成了這種顏色——也就是我所受創傷的標記。我的身體和我的健康被永遠地瓦解了。至於我的眼睛!我沙漏般的瞳孔讓我看穿時間的流逝——也讓我看到它的影響。 坦尼斯,就連我看著你時,」法師低聲的說,「都可以看到你一點一滴地老去。在我眼中,所有的生命都是如此…… 」

    雷斯林有如瘦弱雞爪般的手抓住了坦尼斯的手臂。半精靈被這冰冷的觸感嚇了一跳,正想把手抽回來。那雙金色的眼眸和手卻快速的攫獲了他。

    法師的身體向前傾,眼中閃著狂熱的光芒。「但我現在擁有力量!」他嘶啞的說,「帕—薩理安說總有一天我的力量可以改變這世界!我不但有了力量,而且」——他指了指——「我還有了瑪濟斯法杖。」

    坦尼斯轉過頭去,看見一根木杖倚在樹幹上,就在雷斯林可以輕易拿到的地方。與一般木杖看來大同小異,頂端是金色的龍爪,抓著一顆閃亮的水晶球。

    「值得嗎?」坦尼斯輕聲問道。

    雷斯林瞪了他一眼,嘴角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他把手從坦尼斯的手臂上移開,重新放回兩袖中。「當然值得!」法師啞著嗓子說。「力量是我一直渴望——現在也從沒間斷追尋的目標。」他又靠回樹幹上,陰影再度將他籠罩了起來,直到坦尼斯只能看見金黃色的雙眼在火光中閃耀。

    「來杯麥酒。」佛林特說。他舐了舐嘴唇,似乎想把苦澀的滋味給沖淡些。「那個坎德人呢?他剛剛不是去偷女服務生的—— 」

    「來囉!」泰斯愉悅的聲音大喊著。一名高挑的紅髮女郎來到他們面前,手上捧著滿盤子的酒杯。

    卡拉蒙微笑了起來。「坦尼斯,」他大聲道。「猜猜看這是誰。佛林特,你也是。如果你們猜得中,這杯酒,我請客!」

    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忘掉雷斯林的不快往事,坦尼斯仔細打量著這位微笑著的女郎。紅髮包圍著她的臉龐,綠色的眼曈閃露著淘氣的光芒,雙頰與鼻尖有著淡淡的雀斑。坦尼斯記得那雙眼睛,至於其它部份則完全沒有印象。

    「我放棄。」他說,「但,對我們精靈來講,人類容貌的改變太快,以致於我們難以記得他們原先的模樣。我已經一百零二歲了,看起來卻和三十來歲的人類一樣。對我來講,這一百年就像只過了三十年一樣。我們離開時,這女人八成還只是個小女生。」

    「當時我十四歲。」女郎笑著把酒杯放到他們面前。「卡拉蒙當年總說我醜的很,我老爸將來得付錢拜託別人才能把我嫁出去。」

    「妳是提卡!」佛林特一拳捶在桌面上。「你這頭大水牛!請客!」他指著卡拉蒙說。

    「不公平!」大漢笑著說,「她給你提示了!」

    「嗯!看來時間證明他是錯的。」坦尼斯笑說,「在我所旅行過的這些地區當中,你是我見過最美的女孩。」

    提卡羞紅了臉。但臉色隨即陰沉了下來,「還有一件事,坦尼斯」——她從口袋裡抽出了一件圓筒型的物品——「這樣東西是要交給你的。不太對勁。」

    坦尼斯皺著眉頭接過了它。這是一個黑色木製的滾動條盒,外表打磨的光亮無比。他從裡面抽出了份文件緩緩展讀著。看到了熟悉的黑色字跡,他的心開始絞痛。

    「這是奇蒂拉的信,」他輕聲的說,清楚察覺自己的聲音聽來已經不大自然。

    「她不能來了。」

    接著是一段時間的沉默。「這下糟了,」佛林特說。「誓約被破壞了,這會帶來霉運的,」他搖了搖頭。「這可是會帶來霉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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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1、瑪濟斯法杖(Staff of Magius):這柄由桃花心木所製造的木杖頂端有龍爪所抓著的一顆水晶球。它實際的能力只受到持有者本身的能力所限。當持有的法師知道了這柄法杖的真實能力之後,他將可以借此召喚來強大的力量。
    傳說中,當修瑪四處旅行的時候,一名叫做瑪濟斯(Magius)的法師在他身旁幫助他。他也在最後那場戰鬥中犧牲了生命。瑪濟斯法杖傳說中仍然有著這位法師的靈魂寄宿著。許多著名的法師都曾使用過這柄法杖,並且將它的能力又加以提升。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26:04

第三章 索蘭尼亞騎士·老人的派對


      雷斯林側身向前。和卡拉蒙交換了下眼神,思緒彷彿正在他們之間無言地交流。這是很少見的,因為只有在極其危險的狀況下,才會讓兩人之間的雙胞胎關係起了緊密的相連。因為奇蒂拉是他們同父異母的姊姊。

    「除非她受到其它誓言的約束,否則奇蒂拉不會隨便背棄承諾。」雷斯林大聲說出兩人共同的看法。

    「她怎麼說?」卡拉蒙問。

    坦尼斯遲疑了一下,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服侍新主人的工作讓她無暇分身。她致上她的遺憾並且祝福每一個人。特別是她深愛著的——」坦尼斯覺得喉嚨有些緊,他咳了一聲,「她深愛著的弟弟們和——」他停了下來,把那張紙捲了起來。

    「就這樣。」

    「深愛著的誰?」泰索何夫興奮地問道。「哎唷!」他瞪著剛剛踩了他一腳的佛林特。同時也注意到了坦尼斯的臉紅了起來。「喔。」他說,這才發現自己蠢的可以。

    「你聽的懂她在說什麼嗎?」坦尼斯問這對兄弟,「所謂的新主人是怎麼一回事?」

    「誰知道奇蒂拉在想些什麼呢?」雷斯林聳了聳瘦削的肩膀。「距離我們上一次看到她在這間旅店也已是五年前的事。史東和她一起往北走,之後我們再也沒有聽到過有關她的任何音信。至於所謂的新主人,我想我大概明白她為何無法遵守與我們之間的約定了:她畢竟是個傭兵,她宣誓效忠這個所謂的新主人了。」

    「我想沒錯。」坦尼斯承認。他把紙收進盒子裡,抬頭看著提卡,「你說事情不太對勁?告訴我是哪裡不對。」

    「今天早上稍晚的時候有個人把信送了過來。至少我認為他應該是個人。」提卡輕微的發著抖。「他全身上下裹著各式各樣的服飾。甚至連臉都看不見。他說話帶著一種奇怪的腔調,並且夾雜著詭異的嘶嘶聲。他說『把這個交給一個叫坦尼斯的半精靈。』,我告訴他說你已經有多年不曾來過這裡。那人說『他會來的。』,然後就離開了。」提卡聳聳肩。「我知道的就這些。坐在那邊的那位老人家也看到了。」她指著一位坐在火爐邊的老人,「你可以問問他可曾察覺到過其它特殊的異狀。」

    坦尼斯回頭瞧見一名老人正對一個呆呆看著爐火的孩子說故事。佛林特拍了拍他的手臂。

    「新來的這個傢伙可以告訴你更多東西。」矮人說。

    「史東!」坦尼斯熱情的說,同時轉身面向門口。

    所有人都面向門口,除了雷斯林之外,他又再度瑟縮到陰影之中。

    門口站著的男人穿著全套的防具及鎖子甲,他挺直著背脊,胸口的護甲上烙著玫瑰騎士的徽記。許多旅店內的客人都轉身過來盯著他,議論紛紛。這個男人是一名索蘭尼亞騎士,然而北方的索蘭尼亞騎士的名聲不佳,有關他們腐敗的傳聞甚至已經流傳到了南方大陸來。幾個認出史東是索拉斯昔日居民的顧客回頭喝著悶酒,其它不認識的人則繼續瞪著他。在這樣的承平時期,看見一名全副武裝的騎士進到旅店來便已經很不尋常,更別提他的盔甲看起來似乎是大災變時期的古物!

    史東面對這些品頭論足就像騎士參加爵位贈與一樣的自然。他小心翼翼地理了理滿臉的鬍鬚——這是索蘭尼亞騎士自古以來的象徵之一——但如今這象徵就和他的盔甲一樣地不合時宜。他以無比的驕傲背負著索蘭尼亞騎士的稱號,當然也有著足夠的技巧和劍術來捍衛這樣的自豪。雖然旅店中的人們無聲的凝視著,但在和騎士冰冷、自信的眼光交會過後,沒有人敢冒出一句無禮的批評。

    騎士為身後另一位高大的男人及另一位裹著厚重毛裘的女士開門。女人想必向史東道了謝,因為騎士正以一種早已被這文明世界所遺忘的古禮向她鞠躬回禮。

    「瞧!」卡拉蒙讚歎著搖著頭。「光榮的騎士再次向美麗的公主伸出援手。天知道他是打哪找來這兩個落魄的傢伙?」

    「他們是大平原上的野人。」泰斯說。他站在一張椅子上向他的朋友揮手。「他們的打扮是奎蘇族的服飾。」

    顯然的,這兩個外地人拒絕了史東更進一步的幫助,因為騎士再度頷首為禮後,便逕自轉身離去。他以一種攝人的傲氣穿過人群,就像一名即將走向王座接受冊封的騎士一樣。

    坦尼斯站了起來,史東第一個走向他,張開雙手將他環抱了起來。坦尼斯也熱情地抱著,隱然感覺到騎士粗壯的手臂也正激動的和他相擁。之後兩人各退了一步,彼此對望了一眼。

    史東一點都沒變,坦尼斯這樣想。除了他憂傷的眼角又增加了幾許皺紋,褐髮又增加了更多風霜,斗篷上有著更多的磨損,古老的盔甲上又多了幾處污痕。

    但是騎士飛揚的鬍鬚——他所有的驕傲和喜悅——依舊飄逸,盾牌仍然擦得雪亮,而他的棕眼在看到老友的時依然洋溢著溫情。

    「你留了鬍子,」史東用感興趣的口吻說道。

    接著騎士轉頭向卡拉蒙和佛林特打招呼,泰索何夫又去叫了更多的麥酒,提卡則得去服務其它的顧客。

    「你好,騎士先生。」角落傳來雷斯林的聲音。

    當史東轉向雙胞胎中的弟弟打招呼時,他的臉色沉了下來。「雷斯林?」

    法師推掉他的兜帽,讓光線照在他臉上。史東的訓練有素讓他按捺住所有的訝異,只露出少許的不安,卻不由得睜大了眼。坦尼斯意識到這個年輕的法師從朋友的不安神情裡得到了許多病態的樂趣。

    「我可以替你點些什麼東西嗎,雷斯林?」坦尼斯問道。

    「不,謝了。」法師回答,他又再度縮回到角落去。

    「他幾乎不吃東西。」卡拉蒙擔心的說,「我想他可能只靠空氣維生。」

    「有些植物真的只靠空氣就可以活下去,」泰索何夫邊說邊和史東乾杯酒,「我看過他們。他們漂浮在空中。用根部從空氣中吸取水分和養分。」

    「真的?」卡拉蒙睜大了眼。

    「我實在分不出你們兩個到底哪一個比較笨,」佛林特不耐煩的說,「好了!現在人全到齊了。有什麼新消息嗎?」

    「全部?」史東用疑問的眼光看著坦尼斯。「奇蒂拉呢?」

    「她不能來。」坦尼斯簡短的回答。「我們原本還期望你能告訴我們更多內情呢!」

    「我不清楚。」騎士皺著眉頭,「我們一同往北方旅行,就當快要抵達舊索蘭尼亞時,我們便分道揚鑣了。她說她要去投靠她的遠親。這是我最後一次聽到有關她的消息。」

    「我想大概就只有這樣了。」坦尼斯歎了口氣。「史東,你的親人呢?你找到你父親了嗎?」

    史東開始訴說著他前往索蘭尼亞的旅程故事,但是坦尼斯並不專心,他的一顆心全懸在奇蒂拉身上。在所有的朋友中,她是他最盼望見到的人。經過五年的努力,在試圖忘卻她美麗的黑眼珠與略帶捉弄的微笑之後,他發現自己對她的思念與日俱增。狂野、精力充沛、暴躁——這位女劍士擁有坦尼斯所沒有的一切特質。她是個人類,而精靈和人類間的愛情多半只能以悲劇收場。但就像坦尼斯無法否認自己具有人類血統一樣,他無法將奇蒂拉自心中逐出。腦中充斥著混亂的記憶,他試著仔細聆聽史東的故事。

    「我聽說了許多傳言,有人說我的父親已死,有人則說他還活著。」他的臉色暗了下來。「但就是沒人知道他的下落。」

   「你的繼承權呢?」卡拉蒙問。

    史東笑了,這笑容讓他驕傲的臉部線條輕鬆不少。「就穿在我身上。」他簡單的回答。「我的武器和我的盔甲。」

    坦尼斯低頭看見騎士佩掛著一把古老,但卻鋒利依舊的雙手巨劍。

    卡拉蒙站起身來端詳著這利器。「真美,」他說,「現今的武器已沒有這樣的工藝水準了。我的劍自從上回和一隻食人妖(注一)戰鬥時便折斷了。泰烙斯·艾昂菲爾德今天幫我重新打造了一柄,但可花了我不少錢。看來你現在是個騎士囉?」

    史東的笑容消失了。彷彿對這問題充耳未聞,他滿心憐惜地輕撫著劍柄。「根據傳說,這把劍只會在我倒下後才會毀損,」他說,「這是我父親留給我的唯一遺物——」

    原先完全沒在聽的泰斯突然打斷他們的談話,「這些人是誰啊?」他用尖銳的語調問道。

    坦尼斯抬頭看見方纔的兩個野人與他們擦身而過,走向火爐旁放著的兩張椅子。那個男人是他所見過最高的人,六呎高的卡拉蒙站起身也只能到他肩膀,不過卡拉蒙大概有他的兩倍寬,手臂則是三倍粗。雖然他裹著平原部落所穿著的厚重毛皮,但仍看得出來他十分瘦削。他的臉色黝黑,卻隱約可以察覺他臉上泛著一種重病後或長年勞累所造成的蒼白。

    他的同伴——也就是方才史東與她頷首為禮的女人——全身上下都被毛皮緊緊的裹住,以致於看不出什麼端倪來。她與同伴經過時都沒有再多看史東一眼,女人撐著一柄以蠻荒風格綴飾著羽毛的手杖,男人則帶著一個飽經風霜的背包。兩人找了個靠近壁爐的位置,坐了下來,蜷縮在斗篷裡,輕聲的交談著。

    「我看到他們在鎮旁的道路上徘徊,」史東說,「那個女人看起來精疲力竭,男人也好不到哪裡去。我把他們帶到這裡來,告訴他們哪裡可以找到食物和住宿的地方。他們是很驕傲的民族,平常的話多半會拒絕我的幫助,只是他們已經又累又渴,況且又迷了路。還有」——史東壓低了聲音——「這段時間,路上有些出現的東西,你不會想在夜裡一個人獨自面對的。」

    「我們遇到了些你所指的傢伙,好像在找一柄手杖什麼的,」坦尼斯嚴肅地說著。描述了和修馬斯特·投德的遭遇。

    雖然史東對戰鬥的過程感到十分好笑,但是他仍然搖了搖頭。「外面也有個追尋者的守衛問我有關手杖的事,」他說,「藍水晶做的,對吧?」

    卡拉蒙點點頭,把手放在他弟弟臂上。「有個守衛把我們攔下來,他們企圖扣留雷斯林的手杖,如果你相信他們的說詞——他們說『為了進一步調查。』我亮出了我的劍,他們三思之後便不敢了。」

    雷斯林把他的手臂移至他哥哥碰不到的地方,臉上帶著嘲弄的笑容。

    「如果他們真把你的手杖拿走,會發生什麼事?」坦尼斯問雷斯林。

    法師從他帽簷的陰影中看著他,金色的眼睛閃爍著光芒。「他們會死的很慘,」法師輕聲說,「而且不是死在我老哥的劍下!」

    半精靈感到一陣寒意。法師低聲說的話比他哥哥大聲的吹噓還要來得有威嚇力。

    「不知道這根手杖暗藏什麼玄機,讓這些地精為了它不惜開殺戒?」坦尼斯若有所思的說。

    「還有更糟糕的,」史東靜靜的說,他的朋友都圍攏過來。「據說北方有大軍正在集結。是一批由奇怪生物所組成的大軍——總之絕不是人類。據說戰爭就快開打了。」

    「為了什麼?和誰呢?」坦尼斯問,「我也聽說過。」

    「我也是,」卡拉蒙說,「事實上,我聽說——」

    對話繼續下去,泰索何夫打了個哈欠,轉頭看著別的地方。對這些無聊的話題感到厭煩,坎德人開始在旅店裡面尋找新的有趣事物。他的眼光投向那個老人,老人仍對著爐火旁的小孩說著故事,泰斯注意到他的聽眾漸漸多了起來——兩個野蠻人也在聽著。令他吃驚的是女人把他的兜帽取了下來,火光照耀在她的臉和頭髮上。坎德人讚歎的看著,女人的臉有如大理石雕像,純潔、典雅、冷漠。

    但真正吸引他目光的還是她的長髮。泰斯以前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頭髮,特別是在皮膚多半黝黑的黑髮平原人身上,沒有珠寶匠可以用金絲或是銀線塑造出相同的美,這女人的金髮在火光中閃耀著讓人目為之眩的光芒。

    還有一個人也正專心聽著老人的故事。他穿著追尋者高貴的褐金袍子,坐在一張小圓桌旁,喝著溫熱的紅酒。他的身旁已擺了好幾個空杯子,甚至在坎德人的注視下,他又叫了一杯。

    「他就是韓德瑞克,」提卡在她朋友們身旁輕聲說著。「也就是大神官。」

    那個男人再度瞪視著提卡,一面大叫起來。她很快的擠到他身邊去。他對她大吼,抱怨服務不好什麼的。提卡似乎想要頂嘴,但卻咬住嘴唇一言不發。

    老人的故事告了一個段落。小男孩歎了一口氣。「老人家,你所說的有關古老真神的故事都是真的嗎?」他好奇的問。

    泰索何夫看到韓德瑞克皺了皺眉頭,坎德人希望他不要去打攪這個老人。

    泰斯碰了碰坦尼斯的手臂,向著大神官的方向點了點頭,表示可能就快要有麻煩了。

    大伙都轉過頭來,他們靜靜的看著,懾於平原女人的美麗。

    老人的聲音明顯蓋過了室內其它的談話聲。「孩子,是真的。」老人盯著那個女人和她高大的護衛。「你可以問問這兩人。他們也有著類似的故事。」

    「你們也有故事嗎?」孩子渴望的轉過頭來,「可以告訴我嗎?」

    女人注意到坦尼斯一行人注視著她時,隨即便躲回陰影中,一臉警戒的神情。

    男人靠她更近,手抓住武器要保護她。他瞪著這群人,特別是全身上下都是武器的卡拉蒙 。

    「緊張的混蛋。」卡拉蒙咕噥著,手開始移向自己的劍柄。

    「我可以瞭解為什麼,」史東說,「要當這種美女的貼身護衛可不好受。我從他們的對話中聽出來,這個女人似乎是族裡的貴族,那男的得負責保護她,不過照他們四目交投的情形來看,其中關係似乎沒這麼單純。」

   女人比了個手勢拒絕說道,「抱歉,」這群夥伴們得集中精神才聽得見她說的話,「我不大會說故事,我沒這種天賦。」她說的是普通話,但是口音極重。

    失望取代了孩子臉上的渴望。老人拍了拍他的背,直視著女人的眼睛說,「但妳卻是個好歌者——酋長的女兒,唱首歌給這個孩子聽吧! 金月,妳知道要唱哪一首的。」一把五弦琴憑空出現在老人的手中。他將琴交到正驚訝地看著他的女人手中。

    「你……是怎麼知道我是誰?」她問。

     「這不重要。」老人慈祥的笑著。「酋長的女兒,為我們唱首歌吧!」

    女人用顫抖的手接過了那把五弦琴,她的夥伴似乎想阻止,但她沒有聽到。她的眼神直勾勾的看著老人的黑色眼眸。慢慢的,就像被催眠一般,她的手開始緩緩撥弄起琴弦。憂鬱的曲調傳遍了整個酒吧,對話聲逐漸停歇,每個人都在注視著她。但她沒有絲毫感覺,她現在只為了老人而唱。

夏日炎炎,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一個窮人家的孩子,被名為金月的公主看上

她的父親貴為一族之長,讓兩人的愛情如此漫長,夏日炎炎: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

草原起伏著波浪,天際透露著灰光,酋長命令河風前往遙遠的東方。

曙光乍現時便要出發,一切只為尋得偉大的魔法草原起伏著波浪,天際透露著灰光。

喔!河風啊!秋天已到來。喔!河風啊!你去向何方?我獨坐在河堤旁看著朝陽升上,自遠山孤單地升上。

草原逐漸枯萎,夏日之風停歇,他終於歸來,眼神裡卻有著無盡的黑暗棲息

他帶著一柄藍色的手杖,像冰河般閃亮:草原開始枯萎,夏日之風停歇。

草原群青枯萎,像火焰般的枯黃。酋長嘲笑河風的說法。

他命令人民拿起巖石,擲向年輕的戰士,草原群青枯萎,像火焰般的枯黃。

草原一片凋零,秋天已然來臨,女孩站在愛人身邊,任亂石掠過耳際,

手杖迸射出藍色光線,兩人就此消失不見,草原一片凋零,秋天已然來臨……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26:37

當她彈完最後一個音,整個旅店裡面一片沉靜。她深吸了口氣,將五弦琴交還給老人,又躲回陰影中。

    「多謝,親愛的。」老人微笑著說。

    「現在我可以聽故事了嗎。」孩子天真的問。

    「當然可以。」老人回答,坐回他的椅子裡。「從前,從前……偉大的真神帕拉丁——」

    「帕拉丁?」孩子打斷了他的話,「我從沒聽過叫做帕拉丁的神。」

    大神官所坐的方向傳出了不屑的哼聲。坦尼斯看著韓德瑞克,他氣的滿臉通紅。但是老人似乎沒有留意。

    「帕拉丁是古老的真神之一,孩子。已經有很久沒有人膜拜他了。」

    「他為什麼要離開呢?」孩子問。

    「他沒有離開呀!」老人回答,笑容中帶著憂傷。「眾人在大災變之後遺棄了他。人類把大災變所造成的破壞怪罪到諸神頭上,卻不曾反省自己。你聽過『巨龍禱文』嗎?」

    「喔!有啊!」男孩熱切的回答。「我最愛有關龍的故事了,雖然父親說龍根本不存在。但我相信他們是存在的,我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他們!」

    老人的臉孔霎時間變得蒼老而哀傷。他輕輕摸著男孩的頭髮。「我的孩子,小心你許下的願望。」他輕聲的說。

    「故事呢——」孩子又想了起來。

    「喔!對了。曾經有這麼一次,帕拉丁聽到了一個勇敢騎士的祈禱,他叫修瑪——」

    「『巨龍禱文』裡的修瑪嗎?」

    「是的,就是他。修瑪在森林中迷了路,他走了又走,直到他完全絕望,因為他覺得永遠回不去了。他向帕拉丁祈求指引,他的眼前立刻出現了一隻白色的麋鹿。」

    「修瑪一箭射死了牠嗎?」

    「一開始他確實這麼想做,但卻下不了手。他沒辦法對這麼漂亮的動物下毒手。麋鹿跳開了。接著牠回頭望著他,好像在等待什麼。他日以繼夜的跟著這只麋鹿,直到牠帶領他回到家鄉。於是他向諸神道謝, 帕拉丁——」

    「狗屁不通!」一個聲音大叫著,緊跟著一張椅子後退的聲音。

    坦尼斯把手中的酒杯放下,抬頭看著。每個人都靜下來看著喝醉的大神官。

    「狗屁不通!」大神官腳步踉蹌的指著老人。「異教徒!腐化我們的年輕人!老頭子,我會讓你在法庭上受審的!」追尋者退了一步,接著又走向前,他驕傲的環顧四周,雖然口齒已經有點不清,但是他仍然下著命令。「叫衛兵來!」他做了個誇張的手勢,「叫他們逮捕這個男人和那個唱怪歌的女人。她很明顯是個女巫!我要沒收她的手杖!」

    追尋者歪歪斜斜的走向那個女人,她不屑地看著他。看著他笨手笨腳地想要拿走那柄手杖。

    「不行!」叫做金月的女人冷冷地說著。「這是我的,你不可以拿走它。」

    「女巫!」追尋者發出不屑的哼聲,「我是大神官,我可以拿走任何東西。」

    他再次試著拿走那柄手杖。女人高大的護衛站起身來,「酋長的女兒說你不可以拿這柄手杖!」他把大神官用力的推開。

    男人推的並不用力,但是卻足夠讓醉倒的大神官完全失去平衡。他瘋狂的揮舞著手臂,試圖要穩住身體。神官向前衝了幾步——看來衝過了頭——他一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聖袍,一頭栽進了熊熊的火焰中。

    火焰突然之間冒了起來,一陣皮肉燒焦的臭味傳來。大神官那令人血液凍結的慘叫聲讓全場的人都呆住了,他全身著火的站了起來,在酒店內四處狂奔!

    坦尼斯和其它人都被這個意外嚇得一動也不動。只有泰索何夫膽敢向前衝,試圖想要幫助這個痛苦不堪的傢伙。但是大神官正無助地揮舞雙手,試圖想撲滅吞食身體和衣服上的火苗,矮小的坎德人似乎幫不上任何的忙。

    「接著!」老人一把搶過野蠻人手中的手杖,交給坎德人。「把他打倒,然後我們可以試著撲滅他身上的火焰。」

    泰索何夫接過了手杖。用盡全力一揮,正中大神官的腹部。那個傢伙立時倒地。人群中傳來了驚歎之聲。泰索何夫緊抓著手杖,張大了嘴,呆視著眼前的奇景。

    火焰立刻就被撲滅。這人的袍子看起來仍完整如新。皮膚看起來毫無損傷,他坐了起來,臉上有著敬畏和恐懼的神情。他看著雙手和袍子,一點灼傷的痕跡都沒有。衣服上連煙熏的痕跡都沒有。

    「這東西醫好了他!」老人大聲的宣稱。「就是這柄手杖!看!」

    泰索何夫看著手上的手杖。它是用藍色的水晶製成的,而且正在閃耀著藍色的光芒!

    老人開始大喊,「叫守衛來!抓住這個傢伙,抓住那兩個野蠻人!還有他們的朋友!我看到這些人和這個騎士一起進來的!」他指著史東。

    「什麼?」坦尼斯跳了起來,「老傢伙,你瘋了嗎?」

    「快叫守衛來!」話已經開始傳開「你看到了嗎——那把藍色的水晶杖?我們終於找到了!現在他們會放過我們了。快通知守衛!」

    大神官掙扎著站穩腳步,臉上神情大變。平原女人和她的夥伴站了起來,臉上充滿著警覺和恐懼的神色。

    「可惡的女巫!」韓德瑞克的聲音憤怒的顫抖著。「你用邪惡的法術治療我!我要用火焰洗淨我的肉身,你將受火焰洗淨你的靈魂!」話一說完,旁人還沒來得及阻止他,他便把手伸進火焰之中!雖然臉上痛苦不堪,但他卻沒有叫出聲來。接著,大神官握緊了焦黑的手,臉上帶著殉教的勝利神情,越過人群,走出了旅店。

    「你們得趕快離開!」 提卡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來警告他們。「整個鎮上的人都在找這只藍色水晶杖!那些戴著斗篷的人警告大神官,如果他們知道有人藏匿那只水晶杖,他們就會摧毀索拉斯。鎮民會把你們交給守衛的!」

    「可是這把水晶杖不是我們的呀!」坦尼斯抗議說。他眼角看到那個老人又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臉上帶著滿意的笑容。眨了眨眼,對坦尼斯笑了笑。

    「你認為他們會相信嗎?」提卡使勁地揮了揮手。「看那邊!」

    坦尼斯環伺著四周。每個人都兇惡地盯著他們。有人緊抓著手上的酒杯,也有人把手放在劍柄上。底下傳來的叫喊聲讓他的注意力轉回到朋友身上。

    「守衛已經來了。」提卡說。

    坦尼斯立刻站了起來。「我們得從廚房逃走。」

    「沒錯。」她點點頭。「這些人一時之間還不會想到那裡。但是你們得快。他們很快就可以完全包圍這個地方。」

    多年的分別並沒有讓這些朋友一起面對威脅的默契喪失。卡拉蒙已經戴上了閃亮的頭盔,拔出劍,背上了背包,並且開始幫助他弟弟站起來。

    雷斯林抓起了手杖,開始離開位置。佛林特握著戰斧,皺眉看著週遭旁觀的人。他們似乎都不願貿然攻擊這些全副武裝的冒險者。只有史東冷靜的繼續喝著麥酒。

    「史東!」坦尼斯緊張的說。「我們得趕快離開這裡!」

    「逃走?」騎士看起來有點驚訝。「逃離這群烏合之眾?」

    「是的。」坦尼斯呆了一下,突然想起這個騎士的榮譽不允許他逃避任何的危險。他得想個辦法說服他才行。「那個傢伙是個狂熱教徒,史東,他也許會把我們全綁在火柱上活活燒死!而且」——他突然想到——「我們還得保護這位女士!」

    「當然!還有那位女士!」史東立刻站起來走向那個平原女人。「女士,我願為你效勞。」他禮貌地點頭,這個騎士不願在任何場合表現出慌張的模樣。「看來我們都惹上了這個麻煩。您的手杖讓我們全陷入了極度的危險當中——特別是您。我們對這個地區很熟悉:我們土生土長在這裡。而你們呢,就我所知,只是外來客。能保護您及您英勇朋友的安全,是我們的榮幸。」

    「快點!」提卡拉著坦尼斯的手臂。卡拉蒙和雷斯林已經站在廚房的門口了。

    「把坎德人抓過來。」坦尼斯告訴她。

    泰索何夫呆呆的站著,看著手上的手杖光芒逐漸消失,又恢復成原先不起眼的暗褐色。提卡一把抓起了他的馬尾巴,把他一路提到廚房門口,他尖叫著把手杖給丟在地上。

    金月很快的把它給撿了起來,將它緊緊抱著。雖然受到許多驚嚇,但她望向坦尼斯和史東的眼神依然清澈;很明顯的她正在快速的思考。她的夥伴用他們的語言大聲地說了幾句話。她搖搖頭,他則揮了揮手並且皺起了眉頭。她應了一聲,她的夥伴立刻閉上了嘴,臉色看來十分陰沉。

    「我們決定和你們一起走。」她用普通話對史東說。「多謝你們的幫助。」

    「走這邊!」坦尼斯拉著他們走向廚房的門,緊跟在提卡和泰斯後面。他回頭看到有些群眾走向前來,但動作並不積極。

    廚子瞪著他們闖進廚房來。卡拉蒙和雷斯林已經站在出口的地方。所謂的出口只不過是一個地板上的洞,上面繫著一條牢靠的繩子,直垂至四十呎下的地面。

    「啊!」泰斯笑著說,「原來這就是麥酒上來,垃圾下去的地方。」他抓住了繩子,輕易的就滑了下去。

    「真對不起,」提卡對金月道歉,「但這是唯一的出口。」

    「我可以爬繩子下去。」女人笑道,隨即又加上了一句,「雖然已經有許多年沒玩這種把戲了。」

   她將手杖交給同伴,有技巧地慢慢爬了下去,等她到了地面,同伴便把手杖丟給她,自己也跟著滑了下去。

    「小弟,你要怎麼下去呢?」卡拉蒙問,臉上充滿了關切之情。「我可以背著你下去——」

    雷斯林眼中充滿了憤怒。「我可以自己下去!」法師嘶聲道。在阻止他之前,他便往那個洞口跳了下去。每個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深怕看到這個法師摔成一團肉泥。出乎意料的,卻看到法師輕飄飄的慢慢下降,袍子舞動著,法杖頂端的水晶球閃耀著光芒。

    「他讓我毛骨悚然。」佛林特對坦尼斯抱怨說。

    「快點!」坦尼斯把老矮人推向繩子。佛林特滑了下去,卡拉蒙緊接在後,他的體重讓繩子嘎吱作響。

    「我最後一個走。」史東說,他手上握著已經出鞘的劍。

    「很好。」坦尼斯知道爭執是沒有用的。他把長弓和箭袋掛在背後,抓緊繩子滑了下來。突然之間一個不穩,他不停的往下滑。雙手的肌膚不斷的被繩子撕裂。

    當落到地面之後,他看著破裂、流血的肌膚,不禁感到有些挫折。但是沒時間去管這些了,他抬頭看到史東正在滑下繩子。

    提卡的臉出現在樓上開口的地方。「到我的住處去!」她無聲的指著樹林的某個方向。然後便消失了。

    「我知道怎麼走!」泰索何夫自告奮勇的說。「跟我來。」

    他們跟著坎德人快速的前進,耳邊傳來守衛爬上旅店階梯的聲音。不習慣在索拉斯的地面上行走的坦尼斯很快就迷路了。他看著頭頂的天橋和街燈,幾乎完全失去了方向。但是泰斯仍然信心十足的向前行。旅店的聲音漸漸的消失了。

    「我們今天會躲在提卡的屋子裡過夜。」穿過樹叢時,坦尼斯悄悄地對史東說。「免得有人認出我們,搜查我們的老家。明天一早大家都會忘記這件事。我會把這些平原人帶回我家住幾天。然後我們可以把他們兩人帶到海文的追尋者議會去,讓他們接受盤問——搞不好我自己也會跟著去,我對那柄水晶杖很好奇。」

    史東點點頭。然後對著坦尼斯露出他少見,而帶著憂鬱的笑容。「歡迎回家。」騎士說。

    「你也是。」半精靈微笑著說。

    接著,他們幾乎同時撞上了停下來的卡拉蒙。

    「我猜我們到了。」卡拉蒙說。

    在街燈下,可以看見泰斯像個古力矮人般敏捷地爬上樹。其它人也慢慢攀上,卡拉蒙扶著他弟弟爬樹。坦尼斯忍著雙手的疼痛,慢慢的爬上樹葉漸漸稀少的樹幹上。泰斯則像個飛賊般矯捷無比的上了門廊,眼見四下無人,他便對其他人打了個安全的手勢。接著看了看門鎖,對自己笑了笑,從袋子裡不知道拿出了什麼東西,不一會就把門鎖給打開了。

    「請進。」他用主人的口吻說。

    他們全擠進這間狹小的樹屋,高大的野人被迫得縮著頭,以免撞到屋頂。史東找了張椅子讓女人坐下來,高大的野人很快站到她身後。泰斯將窗簾拉上。雷斯林升起了壁爐的火。

    「保持警戒。」坦尼斯說。卡拉蒙點點頭。戰士已經站到窗口去,留意著窗外的動靜。街燈的光芒穿過窗簾投射進屋中,有一段很長的時間陷入沉默。眾人面面相覷。

    坦尼斯坐下來,他轉頭看著那個女人。「那柄藍色水晶杖,」他靜靜的說,「治好了他,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不知道。」她有些遲疑。「我——我才拿到它不久。」

    坦尼斯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它們還留著被繩子撕裂的血跡和傷口。他對她伸出了雙手。慢慢的,女人臉色蒼白的用手杖碰了碰他。手杖開始發出藍色的光芒。坦尼斯感覺到一陣輕微的刺激通過全身。他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手上的血跡消失,傷口逐漸癒合,疼痛接著完全的消失。

    「真正的醫療神力!」他讚歎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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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注一:和卡拉蒙作戰,並且把他的寶劍弄斷的是食人妖(Troll)。食人妖是同常出現在森林裡和地底的肉食性生物。他們的外表看起來十分的瘦弱,但是卻擁有驚人的怪力。食人妖走路起來雖然像是老人一樣的馱著背,但是卻能夠爬樹、用極高的速度在任何的地形下移動。他們不畏死亡,擁有極高的再生能力。被砍下的肢體甚至能繼續攻擊敵人。只有火和強酸能夠讓他們無法再生。卡拉蒙和食人妖作戰之後,還能夠活著談笑風生,可見其武藝之高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27:09

第四章 打開的門·黑暗中的逃亡


       雷斯林在火爐旁坐了下來,在微弱的火光照耀下揉搓著瘦弱的雙手。他的雙眼直視著房間另外一邊的藍色水晶杖,金色眼睛發出似乎比火焰更炙熱的光芒。

    「你覺得如何?」坦尼斯問。

    「如果她是個雜耍藝人,那麼她的技術實在讓人佩服。」雷斯林若有所思的說。

    「放肆!你竟敢污辱酋長的女兒是雜耍藝人!」高大的野蠻人緊鎖雙眉的向雷斯林的方向跨了一大步。卡拉蒙喉中發出低吼聲,從窗旁走到弟弟的背後。

    「河風……」女人趁著他走近時將手放上他的臂膀。「別這樣,他沒有惡意。他們不相信我們是理所當然的。他們又不瞭解我們。」

    「我們也不認識他們。」男人低聲道。

    「可以讓我檢查一下嗎?」雷斯林問。

    金月點點頭,把水晶杖遞了出去。法師飢渴地伸出瘦削的手要接過水晶杖。當雷斯林一碰到它,瞬即迸發出一陣藍色閃光和霹啪聲。法師痛苦的大叫。卡拉蒙立時便要衝向前去,但被他的弟弟給攔住。

    「別誤會,卡拉蒙。」雷斯林忍痛說著,「這位女士和這事沒關係。」

    女人也一臉疑惑地看著手執的水晶杖。

    「這是怎麼回事?」坦尼斯問道。「一柄同時可以傷人,也可以醫人的手杖?」

    「它只是要保護自己而已。」雷斯林舔舔嘴唇,眼中發出光芒。「看著。卡拉蒙,拿起水晶杖。」

   「我不要!」戰士像是看見毒蛇一樣地往後退。

    「拿著!」雷斯林命令道。

    卡拉蒙不甘願地伸出顫抖的手。當手指越是靠近,他的手臂抖的越是厲害。他閉上眼睛,咬緊牙關,準備承受極端的痛苦。他把手放到水晶杖上,卻沒有發生任何異狀。

    卡拉蒙驚訝的張開眼,抓起了水晶杖把玩著,臉上露出笑容。

    「看吧!」雷斯林像是正在宣佈答案的魔術師。「只有心地善良,人格純潔的人」——他的語氣中帶著很明顯的諷刺口吻——「才能夠接觸這柄水晶杖。這的確是柄神聖的醫療之杖,擁有神的祝福。這不是魔法,我從沒看過有魔法物品具有治療的功能。」

    「小聲點!」正站在窗戶旁邊監視的泰索何夫說。「大神官的衛兵來了。」他小聲說著。

    沒有人出聲。他們可以聽見地精走在天橋上的腳步聲。

    「他們正在沿街搜索!」坦尼斯不可置信的說,耳邊同時傳來附近一間屋子的敲門聲。

    「追尋者要進屋來!」一個聲音粗嘎的說。停了一會兒之後,同樣的聲音問,「沒人在家,我們要把門踢開嗎?」

    「還是不要好了。」另外一個聲音說。「我們最好把狀況回報,叫大神官自己來踢門。如果門沒鎖上,我們就自己進去。」

   坦尼斯目光轉移到正對面的大門上。他感覺到自己背後的毛髮根根豎立。他明明記得進來的時候把門關上而且閂好了……現在竟然開了一道小縫!

    「大門……」他低聲說,「卡拉蒙——」

    戰士快速地移動到門邊,伸出去手要把門關好……

    腳步聲停在門外。「追尋者要進屋來!」地精(注一)正打算用力敲門,卻驚訝的發現門輕輕一推便開了。

    「這屋子沒人居住。」其中一個傢伙說,「我們到下一間去吧。」

    「格魯,你真是一點想像力都沒有,」另一個傢伙說,「這是我們拿些銀錢花花的好機會呀!」

一個地精從門縫裡伸出頭。目光停在肩上放著法杖,靜坐一旁的雷斯林身上。

    地精咕噥了幾聲,高興的笑了起來。

    「喔!看看我們找到什麼了!一柄手杖!」地精的眼中閃著光芒。他向雷斯林走近了一步,同伴則緊緊的跟在後面。「把手杖交給我!」

    「當然可以!」法師低聲說。他把法杖遞向前。「施拉克。」他說。突然間,法杖頂端的水晶球亮了起來。地精驚叫著遮住自己的眼睛,笨拙地想抽出劍。

    說時遲那時快,卡拉蒙抓住他們的脖子,轟的一聲把他們撞在一起。兩個傢伙倒在地上,發出熏人的惡臭。

    「死了嗎?」坦尼斯詢問正藉著法杖光芒低頭察看的卡拉蒙。

    「看起來好像是。」大漢歎了口氣。「我太用力了。」

    「這下搞砸了。」坦尼斯沉重的說。「又多殺了兩個大神官的士兵。我們很難避過這風頭了,他一定會徹底搜查整座城鎮。我們得趕快離開這裡才行!你們兩個」——他轉而看著兩個野蠻人——「最好也跟我們一起走。」

    「不管我們去哪裡。」佛林特氣惱的低聲抱怨道。

    「你們原本要去哪?」坦尼斯問河風。

    「我們原先是要到海文去。」野蠻人不情願的回答。

    「那兒聽說有很多智者,」金月說。「我們希望他們能解釋這個水晶杖的能力。還記得我唱的歌嗎?——那是真的:這柄水晶杖救了我們的命。」

    「你們等下有的是時間慢慢說,」坦尼斯打斷她的話。「這些衛兵如果沒有在指定的時間內回報,整個索拉斯的地精部隊都會湧到樹上來。雷斯林,熄滅你的光。」

    法師念出另外一個字,「杜馬克。」水晶的光芒閃動了一下,隨即熄滅。

    「我們怎麼處理這些屍體?」卡拉蒙問,一邊用腳踢著地上死屍。「提卡怎麼辦?她會不會也惹上麻煩?」

    「把屍體留下來。」坦尼斯腦中念頭轉的飛快。「把門砍倒。史東,去弄翻幾張桌子。我們得讓現場看來像是有人闖空門,然後和這些傢伙打了起來。這樣便不會為她惹來麻煩了, 提卡是個聰明的女孩——她知道該怎麼作的。」

    「我們還需要食物。」泰索何夫說完立刻衝進廚房,開始把架上的麵包,或是任何看來可以吃的東西塞到自己的包包裡。他丟給佛林特一整皮袋的酒。史東弄翻了幾張椅子,卡拉蒙則把屍體安放的像是經過一番激烈的戰鬥。兩個平原人站在火焰逐漸熄滅的壁爐前,不知所措的看著坦尼斯 。

    「好了。現在呢?」史東問。「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坦尼斯遲疑了一下,考慮了眼前所有可能的選擇。這兩個平原人來自東方,如果他們說的是真的,他們的族人打算處死他們,那麼他們就不會想往東方去。眾人也可以南行,到精靈國度去避難,但坦尼斯很不想回到自己的故鄉。他知道精靈對待闖進自己神秘國度的陌生人會十分不友善。

    「我們朝北走。」他終於說了。「我們護送這兩位到下一個叉路口。到時再決定接下來要去哪。如果他們願意,他們可以走往西南方的路去海文。我計畫再往北走,去調查一下傳言中北方大軍集結的真相。」

    「或者還可以遇到奇蒂拉。」雷斯林低聲的說。 坦尼斯臉紅了起來。「這樣可以嗎?」他問道。

    「雖然你不是我們之中最年長的,但卻是最有智能的,」史東說——「就像以前一樣,我們會跟隨你的。」

    卡拉蒙點點頭,雷斯林已經走到門邊,佛林特扛著酒囊,嘴裡嘟噥著。

    坦尼斯感覺到一雙細柔的手碰觸他的臂膀。他回頭面對女子那雙清澈的眼睛。

    「我們很感謝。」金月緩緩說來,似乎還不習慣表達感激之情。「你為了我們冒生命危險,而我們只不過是陌生人。」

    坦尼斯笑著握住她的手。「我叫坦尼斯,那對兄弟是卡拉蒙和雷斯林。騎士名叫史東·布萊特佈雷德,扛著酒的是佛林特·火爐,我們厲害的小鎖匠叫泰索何夫·柏伏特。你叫金月,他是河風。現在——我們不陌生了。」

    金月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她拍拍坦尼斯的手臂,倚著再度顯得毫不起眼的藍色水晶杖,走出了大門。坦尼斯看著她,接著抬頭看見河風像戴著面具一般毫無表情的瞪著他。

    「喔!」坦尼斯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至少我們之中『大多』不再是陌生人了。」

    很快的,眾人在泰斯的帶領下走出這棟屋子。坦尼斯靜靜的站在屋內,望著地精的屍體發呆。在經過多年的旅行之後,這一次本該是溫暖而幸福的歸鄉之旅。他懷念起舒適的屋子,想著原本計畫要做的事——要和奇蒂拉一起做的事。

    他想像著漫長的冬夜裡,在旅店的壁爐前說著故事,回到家中,蓋著溫暖的毛毯談笑,一覺醒來,發現屋外已被白雪覆蓋。

   坦尼斯踢散餘燼。奇蒂拉不會回來了。地精入侵了這個平靜的小鎮。而他正為了躲避一群宗教狂而在半夜逃亡,或許永遠也沒有機會回家了。

    精靈一般是不會注意到時間流逝的,他們的時間單位是以百年計算。對他們來說,季節的更替就像午後的陣雨。但坦尼斯還有一半的人類血統,他能感覺到變化,就像暴風雨前人類會感到不安一樣。

    他歎口氣,搖了搖頭。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間屋子,只留下半倒的門在風中不停的擺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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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1.這些四處出沒的地精(Goblin)是全身惡臭,擁有扁平的臉、闊鼻子、大嘴和尖耳朵的矮小妖怪。他們生性邪惡,但是卻沒什麼戰鬥力,如果不是因為他們眾多的數目,恐怕根本沒有人會願意注意他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27:37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10-21 10:28 編輯

第五章 向佛林特告別·飛射的箭矢·群星的訊息


      坦尼斯蕩過樹枝躍落地面。其他的人依偎在一起,躲避者上方街燈所投射下來的光芒。一陣冷風從北方吹了過來。坦尼斯回頭看著發現了光亮,搜索隊的燈光。他趕快將兜帽戴上快步向前走去。

    「風向改變了,」他說。「明早會下雨。」

    在隨風搖曳的詭異燈光籠罩下他環顧著這一小群的冒險者。金月的臉上透著疲憊,河風看來雖然堅強但雙肩卻也不復之前的挺拔,雷斯林則靠在路邊的樹幹上,一邊發抖一邊喘息著。

    坦尼斯面對寒風,不禁也縮起了脖子。「我們得找個可以遮風雨的地方才行。」他說。「得找個可以休息的地方。」

    「坦尼斯,」泰斯拉了拉半精靈的斗蓬,「我們可以走水路,水晶湖的距離是最短的。湖的另一邊有許多洞穴可以藏身,我們明天也可以少走一點嘛!」

    「好主意!但是,泰斯,我們沒有小船!」

    「包在我身上。」坎德人露出了微笑。小小的臉蛋和尖尖的耳朵,讓他在微弱的光芒下看起來似乎有些邪惡的感覺。坦尼斯知道泰斯對這一切只覺得刺激有趣。他實在很想好好的教訓他一下,讓他明白現在的情況有多麼凶險。但坦尼斯知道這樣做只是徒勞,坎德人永遠不會感覺到害怕。

    「坐船是好主意。」坦尼斯在考慮了一下之後終於回答。「你帶路。還有,千萬別讓弗林特知道,」他又加上一句,「我會料理這件事的。」

    「好呀」泰斯咯咯笑著跑回大伙聚集的地方。「大家跟我來。」他輕聲的說,隨即大步前進。佛林特鬍子底下嘀嘀咕咕的,蹣跚地跟了上去。金月也跟著矮人前進。河風銳利的目光掃視了眾人一眼,接著也快步跟上金月。

    「我想他還是不信任我們。」卡拉蒙觀察道。

    「如果是你,你會嗎?」坦尼斯反問大漢。

    卡拉蒙的金色頭盔反射微弱的光線,風吹開外衣,就可以輕易看見裡面穿著的鎖子甲。結實的大腿旁別繫著一把長劍,肩膀上掛著短弓和箭袋,腰帶上大刺剌的插著把匕首。盾牌上佈滿大大小小戰役的痕跡;這個壯漢已經準備好面臨任何挑戰了。

    坦尼斯將目光移向一旁,看了佩掛著在三百年前就被眾人唾棄的騎士徽記,卻仍然驕傲自豪的好友史東。由於平日過著嚴以律己的生活、又受到貧窮所帶來的折磨,再加上四處尋找摯愛父親的困難旅程,讓只比卡拉蒙大四歲的史東看來遠比他的實際年紀要蒼老得多。他雖然只有二十九歲,但看起來卻像是個四十歲的中年人。

    坦尼斯心想,也許連我們都無法彼此信任。

    「有什麼計劃呢?」史東問。

    「我們要坐船走水路。」坦尼斯回答。

    「喔!糟糕!」卡拉蒙輕聲笑道。「告訴佛林特了嗎?」

    「還沒有,讓我來吧。」

「我們要怎麼弄到一艘船?」史東懷疑的問道。

    「你還是不要知道的比較好。」半精靈說。

    騎士皺起了眉頭,他的眼光投向前方不遠處,正沿著陰影而行的坎德人。

    「我不喜歡這樣,一開始我們就成了殺人犯,現在又要偷東西!」

    「我不認為我殺了『人』。」卡拉蒙不屑地說。「地精才不算是人!」

    坦尼斯注意到騎士正瞪著卡拉蒙。「史東,我也不喜歡這樣的狀況,」他很快的說,希望能夠避免一場爭端。「這是情非得己的啊!看看那些平原人,自傲是唯一讓他們勉強站著的理由。看看雷斯林吧……」他們看著正在乾枯的樹葉上行走的法師,他全身的重量幾乎都靠著法杖支撐,偶爾還會從脆弱的身體中迸出咳嗽聲。

    卡拉蒙的表情突然陰沉了下來。「坦尼斯說得沒錯,」他輕聲的回答。「我弟弟快撐不住了,我得去幫他才行。」說完,他飛快地離開了餘下兩人,趕到穿著長袍,彎腰駝背的孿生弟弟身邊。

    「老弟,讓我扶你。」他們聽到卡拉蒙輕聲說。雷斯林搖了搖頭,並站得更遠了些。卡拉蒙聳聳肩,縮回了手。但這位高大的戰士人仍然跟在弟弟身旁,隨時準備扶住他。

    「為什麼他要這樣犧牲自己呢?」坦尼斯輕聲的問。

「手足之情,血濃於水啊!」史東意味深長地說。原本似乎打算接下去,但當他抬頭看見坦尼斯的臉龐時,突然閉上了嘴。坦尼斯看到了那種表情,知道他在想什麼。手足親情是生下來就成了孤兒的坦尼斯所無法領略的一種情懷。

    「快走吧!」坦尼斯打破了僵局。「我們已經落後他們很多了。」

    很快的,他們離開了索拉斯,進入環繞著水晶湖的一大片松樹林中。坦尼斯依稀聽見身後傳來低微的叫喊聲。「他們已經找到屍體了。」他猜,史東嚴肅的點點頭。突然之間泰斯像是變戲法樣地從黑夜中出現在他的眼前。「通告水晶湖的小徑大約有一裡長,」泰斯說。「我在小路的鏡頭等你們。」他比了個大概的方向,接著就在坦尼斯來得及回答之前消失了。半精靈再度回頭看了看索拉斯的方向;發現有越來越多的火光向這邊移動,看情形,搞不好連道路都已經被封鎖了。 

    「坎德人呢?」佛林特一邊從樹林裡擠出來,一邊問。

    「泰斯要到湖邊等我們。」坦尼斯回答。

    「湖?」佛林特的眼神裡有了警覺。「什麼湖?」

    「佛林特,這附近只有一個湖,」坦尼斯說著,同時努力在史東面前忍住笑。「快點兒!我們趕緊去吧!」精靈視力讓他可以看見卡拉蒙和他弟弟的瘦弱身影消失在前面的樹林裡。

    「我以為我們只是要在樹林裡躲上一陣子而己。」佛林特推開了史東,向坦尼斯抱怨。

    「我們要坐船渡湖。」坦尼斯開始向前。

    「絕不,」矮人咬牙切齒地說。「我絕不坐船!」

    「上次那件意外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坦尼斯惱怒地說,「我這次會叫卡拉蒙乖乖坐好。」

    「絕對不行!」矮人不為所動的說。「絕不坐船,我發過誓。」

    「坦尼斯!」他身後傳來史東的聲音。「有火光。」

    「該死!」半精靈停下了腳步向後察看。他過了一會兒才適應了森林中閃爍的火光,要命的搜索隊已經開始搜索索拉斯以外的範圍了!他快步趕上前面的卡拉蒙、雷斯林和二個平原人。

    「有火光!」他盡量壓低聲音喊道。卡拉蒙回頭一看,開始咒罵起來。河風舉起了手表示聽到這個消息。「我想我們得再快點才行,卡拉蒙。」坦尼斯開始發號施令。

    「我們會盡快,」卡拉蒙不慌不忙的說,他正攙扶著弟弟,粗壯的手臂環抱著雷斯林瘦弱的身體,幾乎等於抱住他前進。雷斯林雖然不停的咳嗽,但仍勉強繼續前進。史東跟著坦尼斯。在他們奮力推開樹枝前進的同時,仍然可以聽到後面傳來佛林特生氣的喃喃自語聲。

    「坦尼斯,他不會來的。」史東說。「佛林特自從上次差點兒被卡拉蒙害得淹死後,便怕水怕得的不得了。你上次不在場,沒看到他被打撈上岸之後的表情。」

    「他一定會來的。」坦尼斯喘息著說。「他不可能放著我們這些後生小輩獨自去冒險,卻沒有他在一旁照料!」

    史東搖搖頭,仍不相信坦尼斯所說的。

    坦尼斯再度回頭看了一眼,然而這次卻看不見任何的火光。這是因為他們已在森林的深處,火光被樹葉遮住。雖然修馬斯特·投德的腦袋不大靈光,但想必也猜得出他們會由水路逃走。坦尼斯突然停下來,小心的避免撞到其他人。「前面怎麼了?」他低聲說。

    「我們到了。」卡拉蒙回答。看到水晶湖廣大的湖面之後,坦尼斯終於鬆了一口氣。風在湖面上吹起了陣陣漣漪。

    「泰斯呢?」他壓低聲音問。

    「在那裡吧!」卡拉蒙指著暗點一個不停浮動的物體。坦尼斯勉強看見一個紅色發熱的小身影坐在船中。

    清澈的夜空閃爍著星斗,血紅的明月努林塔瑞(注一)剛從湖面上升起,它在夜空中的伴侶索林那瑞(注二)則己經高懸在天空中,在湖面上灑下銀色的光輝。

    「這樣的月色下我們的身影可是清清楚楚、無所遁形呀!」史東抱怨道。

    坦尼斯勉強能看見泰斯正掉頭來找他們。坦尼斯低頭在黑暗中摸索著石頭,他將找到的石塊丟向湖中,正好落在船前方幾碼的地方。泰斯看見了坦尼斯的信號,很快的把船推上了岸邊。

    「什麼!你要我們全部擠上這艘船?!」佛林特害怕地說著。「你這半精靈一定是瘋了!」

    「這船夠大。」坦尼斯說。

    「不,我不上船。就算這是傳說中塔西斯城的白翼船,我也不坐。我寧願留下來和大神官拚命!」

    坦尼斯不顧矮人的憤怒,對著史東說道,「把每個人都弄上船,我們馬上過來。」

    「別耽誤太久,」史東警告說。「追兵的聲音很接近了。」

    「我聽得見,」坦尼斯嚴肅的說,「你快走吧!」

    「那是什麼聲音?」金月詢問走向他們的騎士。

    「地精的搜索隊。」史東回答。「他們利用哨聲來保持聯絡,他們已經進入樹林了。」

    金月點頭表示瞭解。回頭繼續和河風用族裡的語言交談,繼續剛剛被史東打斷的討論。高大的平原人皺起了眉頭,指著樹林的方向。

    史東明白,他正試著說服她離開這些冒險者。他或許有能力帶著她在樹林裡躲過這些地精的追捕,但是機會不大。

    「河風,不要說了!」金月斬釘截鐵的說。河風臉上帶著怒氣,一言不發的走回船上。金月歎了口氣,看著他的背影,臉上帶著深沉的憂傷。

    「女士,有什麼我可以幫上忙的地方嗎?」史東體貼的問道。

    「沒有。」她回答道。接著她自顧自地說,「他雖然擁有我的心,但卻得聽命於我。年輕時,我們曾以為可以克服這一切。但是我畢竟當太久酋長的女兒了……」

    「為什麼他不肯相信我們?」史東問道。

    「他像我的同胞一樣有著很深的成見。」金月回答。「我們平原人不相信人類以外的種族。」她回頭看了看。「坦尼斯的鬍子掩飾不了他的精靈血統,何況你們之中還有矮人、坎德人。」

    「那麼你呢,女士?」史東問。「你怎麼會相信我們的?你難道沒有那些成見嗎?」

    金月轉頭面對他,史東發現她的雙眼猶如身後的湖面一樣漆黑、深邃。「當我還小的時候,」她低沉的說,「我是族裡的公主,同時也是女祭司。他們拿我當女神一樣的崇拜,我自己也這樣認為,並且很珍惜他們的愛戴。但後來……」她安靜下來,眼神中彷彿充滿了回憶。

    「後來呢?」史東輕聲的問。

    「我愛上一個牧羊人。」金月回答,眼睛看著河風。她歎了口氣,走向船的方向。

    史東看著河風涉水把船拉近岸邊,而卡拉蒙和雷斯林正好走到水邊。雷斯林緊緊抱著自己的袍子,全身發抖。

    「我不能把腳弄濕。」他嘶啞的說。卡拉蒙沒有浪費時間說話,他像抱小孩似地將弟弟輕輕抱起,放到船中。法師瑟縮在船的後方,連一句道謝的話也沒有。

    「我會把它扶住的,」卡拉蒙對河風說。「你先進去。」河風遲疑了一下,接著還是爬進船中。卡拉蒙幫金月上了船,河風趁著船隻搖晃的時候抓穩了她,免得她摔倒。兩個平原人坐在船的前部,也就是泰索何夫的後面。

    卡拉蒙轉頭看著正走近的騎士,「後面在幹什麼?」

    「佛林特說他寧願燒死也不願意上船,至少死是會感覺很溫暖,而不是又濕又冷。」

    「我去把他弄上船來好了。」卡拉蒙說。

    「你只會讓事情更難辦,別忘了上回就是你差點將他給淹死。讓坦尼斯想辦法,他要比我們擅長溝通。」

    卡拉蒙點點頭,兩人在寒風中靜靜的等待。史東看到金月正傾慕地望著河風,然而他似乎並不領情。泰索何夫在位置上不安的動來動去,正打算問些問題,卻被騎士嚴厲的目光所制止。雷斯林渾身發著抖,試著壓抑一陣具烈的咳嗽。

    「我要去幫忙了。」史東終於開口了。「哨聲已經越來越近了,我們再等下去就危險了。」但就在此時,他看到坦尼斯和矮人握了握手,自己一個人跑向船。佛林特則繼續待在在樹林的邊緣。史東搖搖頭,「我說過矮人不會來的。」

    「有句話說得好:『像矮人一樣的固執』。」卡拉蒙咕嚷著。「而且這個傢伙有整整一百四十八年的時間變得更加固執。」大漢傷心的搖了搖頭。「我一定會很想念他的。他不止一次救了我的小命,讓我去找他!朝下巴給他一拳,保證他分不出自己在船上還是在自己家的床上。」

    坦尼斯喘著氣跑上來,正好聽到最後一句話。「別這樣,卡拉蒙,」他說,「佛林特不會原諒我們這樣做的。別擔心,他要躲到山裡去。上船吧,火光向這邊集中了,我們在樹林裡留下的足跡連最笨的溪谷矮人都能看見。」

    「沒必要讓每個人都弄得全身濕透。」卡拉蒙說,一手扶住船舷。「你和史東先上船,我負責把船推開。」

    史東跳了進去,坦尼斯拍拍卡拉蒙的背,也爬進船裡。戰士開始把船推進湖中,水淹到膝蓋時,岸上傳來一聲叫喊。

    「等等!」這是佛林特的聲音,一個模糊的身影正沿著樹林邊緣狂奔。「等一下!我來了!」

    「快停下來!」坦尼斯喊道。「卡拉蒙!等等佛林特!」

    「快看!」史東站起身來,面向樹林。火光開始從樹林裡出現,地精衛兵正拿著冒煙的火把衝出來。

    「佛林特!有地精!」坦尼斯喊道,「在你後面!快跑!」老矮人頭也不回的向岸邊飛奔,一手按著頭盔唯恐它掉落。

    「我掩護他!」坦尼斯取下肩上的弓,藉著精靈視力(注三),他成了唯一能在火把的亮光下清楚分辨敵人位置的人。他把箭搭上弓弦,卡拉蒙穩住船身,坦尼斯起身瞄準帶隊地精的模糊身影,放了一箭。正中地精的胸口,地精直挺挺地倒下。其他的地精則慢了下來,開始取出自己的弓箭。當坦尼斯的箭再度搭上弓弦,佛林特已經跑到岸邊。

    「等等!我來了!」矮人突然間像塊石頭般的沉入水中。「抓住他!」史東大叫,「泰斯,快劃回去!就在那邊,看到了嗎?那些泡泡……」卡拉蒙的手在水中瘋狂的翻攪著尋找矮人的蹤影。泰斯試著要把船劃回岸邊,但是船的重量遠超過他的負荷。坦尼斯這回沒能命中目標,他喘著氣咒罵著,隨即又掏了支箭。地精開始蜂擁著衝向湖邊。

    「我找到他了!」卡拉蒙抓著矮人的腰帶,一把將渾身滴水的他給提起。「不要亂動!」他向著正在瘋狂揮舞著四肢的佛林特說著。但是矮人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偏巧又一隻箭射中卡拉蒙的鎖子甲,像支羽毛般的卡在那裡。

    「我受夠了!」卡拉蒙大喊,他肌肉發達的手臂一揮,把矮人丟上了正越離越遠的船。佛林特抓住了船舷,但是下半身懸在船外,史東拉著他的皮帶把他給提上船,這艘船劇烈的搖晃。坦尼斯幾乎站立不穩,被迫丟了手上的弓,緊抓住船邊,避免掉到湖裡。一支地精放的箭射進船裡,差點射穿坦尼斯的手。

    「泰斯!劃回卡拉蒙身邊!」坦尼斯大喊。

    「我沒辦法!」手忙腳亂的坎德人回答。一支亂揮的篙差點打到史東。

    騎士連忙把坎德人抱離原先的位置,抓住了篙,平穩的把船撐回卡拉蒙可以上船的位置。

    坦尼斯抓住戰士之後回頭對史東大喊,「快離開!」騎士用力氣把篙插入水中,船如箭般的脫離了岸邊,地精憤怒的大喊著。箭支落在船的四周,卡拉蒙全身滴水的坐在坦尼斯的身邊。

    「今晚是地精的聯繫時間,」卡拉蒙淡淡的說,一邊從鎖子甲上拔出箭來。「我們在湖面上看起來太過明顯啦!」

    坦尼斯摸索著剛剛丟掉的弓箭,卻看到雷斯林坐起了身。「低下頭!」坦尼斯警告道,卡拉蒙也開始撲向他的弟弟。但法師怒視著他們,手伸向腰間的袋子裡。他靈巧的手掏出某種東西,這時身邊正好飛過一支箭,雷斯林卻毫無反應。坦尼斯開始要將他撲倒,隨即看出他已經陷入施法的出神狀態中。如果這時候打攪他,只會帶來可怕的後果。施法者會從此忘掉這個法術,或是更糟:法術會產生不可預期的反應。

    坦尼斯咬緊牙關看著雷斯林,後者舉起枯瘦的手臂,讓從腰間袋中取出的法術材料緩緩地從指縫間掉落在船底。坦尼斯這才看出這些神秘的材料原是沙子。

    「拉茲—瑟拉克—西諾拉藍—克來那威」雷斯林喃喃念著,接著他對著岸邊用右手畫了一道對等的弧形。坦尼斯回頭望向岸邊,地精們一個接一個地放下弓,倒了下去,彷彿是雷斯林親手碰觸了他們似的(注四),箭雨停了下來。站在較遠,不受影響的地精瘋狂地湧向岸邊。這時史東已經將整艘船帶離了射程之外。

    「小雷,幹得好!」卡拉蒙真誠的說。雷斯林眨眨眼,意識終於回到現實,接著就倒了下去。卡拉蒙扶住他,並且緊抱著他一陣子。不久雷斯林坐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又咳了起來。

    「我沒事兒。」他低聲說,一邊掙脫卡拉蒙的擁抱。

    「你對他們施了什麼法?」坦尼斯一邊把落在船上的箭矢撿起來,丟到湖中,一邊問道。有些時候地精會在箭頭上淬毒,把它們留在船上很危險。

    「我讓他們都睡著了。」雷斯林打著寒戰,從牙齒縫裡擠出回答來。「我現在得休息了。」他靠著船壁躺了下去。

    坦尼斯看著這個年輕的法師,雷斯林的確在技巧和能力上精進不少。但願我能信任他,半精靈心想。

    船慢慢地滑過映滿了星斗的湖面,萬籟俱寂中,只聽到船篙敲擊著水面的節奏,及雷斯林不停咳嗽的聲音。泰索何夫拿出了方才佛林特經過一陣慌亂之後仍然帶著的酒囊,試著想讓濕透的矮人喝上一口,但佛林特瑟縮在船的一角,只顧看著水面發呆。

    金月將身上的毛皮擁得更緊一些。她穿著族人常穿的鹿皮衣和褲子,皮鞋也是用同樣柔軟的皮做的。當卡拉蒙把佛林特丟上船來的時候,水把她的衣服濺濕了,鹿皮衣濕漉漉的緊貼著她。很快她就開始發起抖來。

    「披上我的外衣。」河風用他們的語言說著。並且脫下自己的熊皮斗蓬。

    「不要,」她搖搖頭。「你的燒還沒退,你也知道我從沒生過病,但是……」她抬頭看他,嘴角含笑:「你可以抱住我,我們兩個的體溫可以讓我們度過這個寒夜。」

    「酋長的女兒,這是上司對下屬的命令嗎?」河風故意取笑她,同時把她擁得更緊。

    「是的。」她靠著他強壯的身體,發出了一身滿足的歎息。她抬頭看著滿天的星斗,突然之間屏住了呼吸,身體僵硬了起來。

「怎麼了?」河風抬頭看著,同時問道。

    其它在船上的人雖然不瞭解他們說的話,但是都看出他們被夜空中的某項事物所吸引。

    卡拉蒙戳了戳弟弟,「小雷,怎麼啦?我什麼也沒看見呀!」

    雷斯林直起身來。褪下了兜帽,又劇烈的咳嗽起來,這一陣咳完後,他開始探視著夜空。突然間,他掙大了眼睛,彷彿看見了什麼不尋常的事物。他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臂,緊抓住坦尼斯的手,直到他被迫回頭來想要掙脫這束縛。「坦尼斯……」雷斯林嘶啞的說,彷彿連呼吸也快停止了。「星座……」

    「什麼?」坦尼斯被他蒼白的金色皮膚和炙熱的奇異眼神給下了一跳。「星座怎麼了?」

    「不見了!」雷斯林勉強擠出一句話,便更劇烈的咳嗽起來,卡拉蒙緊緊抱著他,彷彿怕他散了一樣。雷斯林終於恢復了呼吸,用手拭了拭嘴角。坦尼斯看見他手上沾滿暗紅色的鮮血。雷斯林深吸了一口氣,開口說道。

    「我們稱為黑暗之後和英勇戰士的兩個星座消失了。她來到了克萊恩,而他就是要來阻止她。我們所聽到的一切關於邪惡的傳言都即將成真。戰爭…死亡…毀滅…」他的話被一連串的咳嗽所打斷。

    卡拉蒙扶住他,「小雷,別這樣。」他安慰的說,「何必為了幾顆星星窮緊張!」

    「不過是幾顆星星……」坦尼斯呆滯的重複道。史東撐起了篙,航向對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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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1.2.努林塔瑞(Lunitari),索林那瑞(Solinari):它們是克萊恩的天空中肉眼可見的兩個月亮。紅色的努林塔瑞是紅袍中立法師的守護神,賜給他們力量。白色的索林那瑞則是白袍的善良法師的指導者,在行善之道上庇佑著他們。遠古的傳說中記載著,當全聖之戰即將開始之時,索林那瑞,努林塔瑞和努塔瑞(Nuitari)是分屬於三個陣營的不同神祉,他們事先就預見到了這場逼迫諸神分裂的戰爭。由於對於魔法共同的熱愛,他們決定避開這場戰禍,離開諸神棲息的天空,轉而停留在更為靠近克萊恩的地方。三位神各自挑選了屬意的學生,教導他們魔法的力量,法師這種職業也從此誕生。至今,三位神明仍然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在夜空中,賜與他們所守護的法師們力量。

3.精靈視力:這是克萊恩的諸神賜與精靈的一項天賦,精靈們除了視力比其它的種族要好之外,他們還具有在夜間視物的能力,也因此,讓他們成為了克萊恩上最要命的弓箭手。

4. 雷斯林在此所施的法術是「睡眠術」(Sleep),這個法術可以讓相當數量的生物(生物等級越低就越多)陷入昏迷中。只有在受傷的時候,這些生物才會醒過來,一般的噪音對他們不會造成任何的影響。這個法術需要一撮細沙、玫瑰花瓣或是活的蟋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29:25

第六章 洞穴中的一夜·意見衝突·坦尼斯下定決心


      一陣冷風掠過湖面。烏雲由北飄來,遮去星宿西沉所留下的空洞。大伙都曲身躲在船裡,把斗蓬拉的更緊,任憑斗大的雨珠撒下。卡拉蒙加入了撐篙的行列,他試著要和史東說話,但是騎士並不理他。他保持沉默,偶爾用索蘭尼克語自言自語。

    「史東!那邊!左手邊的大石頭中間!」坦尼斯指著那個方向大叫著。

   史東和卡拉蒙更使力地撐著篙,大雨讓辨別岸邊的路標更加困難,有一段時間他們以為自己正航向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但大石群赫然出現,史東和卡拉蒙把船駛近岸邊。坦尼斯跳入水中,把船拉靠近岸。大雨傾盆而下,大伙都又濕又冷。他們全身堅硬,像是受到驚嚇般的佛林特給抱了下來,河風和卡拉蒙把船藏到岸邊的樹叢裡。坦尼斯帶著大家沿著碎石子路來到了峭壁上一個開口前。

    金月狐疑的看著這個開口,表面上看來,它似乎只是個懸崖上的小開口,但裡面的空間卻大的足以讓他們舒服的伸展四肢。

「好一個家呀!」泰索何夫四顧道。「就是沒什麼傢俱而已。」

    坦尼斯對著坎德人微笑道:「我想能在這裡過夜就不錯了,就算是矮人也沒有理由抱怨。只要他敢,我就叫他回到船上去睡。」泰斯也露出了微笑,看見坦尼斯回復了原先的樂觀真是不錯。他總覺得幾天來好友顯得心事重重,也優柔寡斷了些:不像以前那樣果斷的天生領導者。幸好在他們踏上逃亡之路後,那種光芒又重新回到了半精靈的眼中。他已經擺脫了低潮,開始像以前一樣掌握全局了。他需要這次的冒險來幫他忘卻煩惱——不管煩惱是什麼。坎德人雖然一直不能理解坦尼斯內心的掙扎,不過他倒是很喜歡這一次的冒險。

   卡拉蒙抱著弟弟從船上下來,極其溫柔地把他放在洞穴裡溫暖的沙地上。河風則升起了火,潮濕的木柴辟哩啪啦響了一陣,終於還是著了火。輕煙不斷往上升,由一個裂縫飄了出去。河風用樹葉和斷落的樹枝把洞穴入口遮住,一方面遮住火光,一方面把雨阻絕在外。

    他作的很稱職,坦尼斯看著這個野蠻人工作時想。他幾乎可以成為我們的一員。坦尼斯歎了口氣,開始把注意力轉移到雷斯林身上。他跪在年輕法師的身旁,滿是關心的神情。雷斯林火光下蒼白的臉孔,讓坦尼斯想起多年前,他和卡拉蒙及佛林特將他從一群正打算活活燒死他的暴民手中驚險救出的往事。雷斯林那次本打算拆穿一個騙光全村積蓄的虛偽牧師,但村民卻把怨氣出在他身上。就像坦尼斯對佛林特說的——人們總需要有些信仰。

    卡拉蒙在弟弟身旁忙進忙出,為他蓋上厚重的斗蓬。雷斯林的身體因為咳嗽而不斷抽搐,嘴角也流出了血沫。他的眼中閃著奇異的光芒。金月跪在他身邊,手中捧著一杯酒。

    「你可以喝酒嗎?」她輕柔地問。

    雷斯林搖搖頭,試著要開口,卻只能一邊咳嗽一邊推開她的手。金月抬頭看著坦尼斯。「不然——我用我的水晶杖?」她問。

「不要。」雷斯林咳嗽著,作手勢叫坦尼斯過來。然而即使坐在他附近,坦尼斯也只能勉強聽見法師的聲音,他說的話不停地被喘氣及咳嗽打斷。「水晶杖醫不好我的,坦尼斯。」他喘息著。「別將它浪費在我身上。如果它真的是受到眾神祝福的物品,它的力量想必有限。我奉獻我的身體作為祭品……為了換取我的魔力。這樣的傷害是永遠的,無藥可救……」他的聲音漸漸變弱,眼睛也跟著閉上。

    一陣風吹進了洞窟中,讓火舌突然升起。坦尼斯正巧抬頭看見史東推開了洞口的樹枝,帶著佛林特走了進來,後者的腳步踉蹌,幾乎是被半拖進來的。史東把他丟到營火旁邊,自顧自地走開,兩人全身濕透。史東對矮人已經失去了耐心,坦尼斯也注意到,他對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耐性。坦尼斯對他投以關切的目光,卻看到他臉上表情陰沉。史東喜歡一切事物井然有序,有條有理。奇異的天象——也就是自然秩序的混亂——讓他感到十分的困惑。

    泰索何夫把一條毯子蓋在正坐在地上發抖的矮人身上。矮人的牙關打顫,連頭盔都抖了起來。「船……船……」是他唯一說出來的字。泰斯倒了一杯酒給他,矮人貪婪地喝著。

    史東轉頭用厭惡的眼光看著佛林特。「我守第一班的夜。」他說,接著走向洞口。

    河風也站了起來,「我跟你一起守夜。」他說。

    史東停了下來,慢慢地轉頭面向高大的平原人。坦尼斯可以看見騎士臉上的肌肉在火光下抽動著,嘴旁的法令紋越來越明顯。雖然身高沒有河風高,但是騎士的高貴氣質與堅毅的外表,讓他們倆的氣勢似乎不相上下。

    「我是索蘭尼亞騎士的一員,」史東說。「我的承諾就是我的榮譽,我的榮譽就是我的生命。在旅店中我答應過要保護你和那個女人的安全,如果你不相信我,就等於不相信我的榮譽,這是種莫大的侮辱,我不能容忍有任何人這樣侮辱我。」

    「史東!」坦尼斯站了起來。

    騎士舉起手來阻止他,目光仍緊盯著平原人。「坦尼斯,不要阻止我。」史東說。「你們野蠻人用什麼武器戰鬥?刀?劍?」

河風漠然的表情絲毫沒有改變,他用深邃、黑色的眼睛打量著騎士,然後小心翼翼地說:「我不是懷疑你的榮譽,我也不知道你說的什麼城市和騎士,老實說——我很害怕,所以我才表現得如此。自從拿到藍色水晶杖後,我便持續於這樣的恐懼中。我最擔心的還是無端被牽連進來的金月。」平原人看著她,眼中反射著火焰的光芒。「失去她,我只剩下一個軀體。我怎敢大意——」他說不出話來。冷漠的面具被傷痛所取代,他雙膝一個不穩,倒了下去。史東連忙抓住了他。

    「你沒有辦法信任我們,」史東說,「我可以體會,你累了,而且才大病過一場。」他和坦尼斯一起讓河風平躺在洞穴的後方。「休息吧,讓我來守夜。」騎士推開了洞口的樹枝,一言不發的走入了雨中。

    金月靜靜的聽著方纔的對話,之後,她把兩人隨身攜帶的物品移到洞穴的後方,跪在河風的身旁。他把她擁近,將自己的臉深深埋在她如雲般的金髮裡。兩個人裹著河風的皮毛斗蓬,靜靜躺在洞穴的地板上,兩個人很快便沉沉睡去。金月幸福地把頭靠在她的戰士的胸膛上。

    坦尼斯鬆了一口氣,回頭看著雷斯林。年輕的法師已經睡得很熟,口中有時會嘟囔無人能懂的咒語,雙手像是想抓住什麼似的揮舞著。坦尼斯轉頭看著其他人,泰索何夫盤著雙腿坐在營火前,正仔細看著剛才「找到」的東西。坦尼斯認得的東西有:幾隻發亮的戒指、少見的錢幣、禿鷹的羽毛、一段麻繩、一串珍珠、肥皂做成的娃娃、一枚哨子。其中一隻戒指看來很眼熟。戒指上的紋飾出自精靈的雕工,讓坦尼斯想起腦中一個幾乎已經快要遺忘的身影。這是以純金打造,上頭雕刻著常青籐的精緻戒指。

   坦尼斯靜靜朝坎德人走去,刻意放輕腳步,以免吵醒別人。「泰斯……」他拍了拍坎德人的肩膀,指了指面前的東西。「我的戒指……」

    「你的?」泰索何夫張大了眼睛,無辜地問道。「原來是你的呀!很高興我能替你找到它。你一定不小心把它忘在旅店裡了。」

    坦尼斯哭笑不得地拿回了戒指,在坎德人的身邊坐了下來。「泰斯,你有這個區域的地圖嗎?」

    坎德人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地圖嗎?當然有!」他把地上的東西掃成一堆,丟到一個袋子裡頭。接著從另一個袋子中拿出另一個手工雕刻的卷軸盒,從盒子裡面抽出了成堆的地圖來。坦尼斯以前便曾經看過這些收藏品,但每次都感到驚訝。這些地圖畫在各種不同的材料上,從最好的紙到獸皮,甚至包括某種乾燥後的葉子。

    「坦尼斯,我以為你認得這裡的每一棵樹吶!」泰索何夫翻閱著地圖,偶爾停下來閱覽一下自己最心愛的收藏。

    半精靈搖搖頭,「我的確在這裡住了多年。」他說,「但是我不知道這裡的每一條小路和秘密小徑。」

    「你也不會找到太多這類通往海文的小路。」泰斯從地圖堆裡抽出一張,「最快的路當然是穿越索拉斯山谷的海文大道。」

   坦尼斯偎著快要熄滅的營火看著地圖。「你說的沒錯,」他說。「那條路不但是最快的——看來似乎也是前面幾裡路上唯一的途徑。我們的南北方都橫跨著卡若理山脈——沒有任何其他的小路。」坦尼斯皺著眉頭把地圖收好,還了回去,「大神官想必也很清楚這一點。」

    泰索何夫打了個呵欠。「那麼,」他說,一邊小心的把地圖收回到盒子裡去,「這需要比我聰明的人才能想出解決之道,我只負責享受冒險的樂趣就好。」把盒子小心的收回袋子裡之後,他像個小動物般的蜷縮起來,安詳的睡去。

    坦尼斯羨慕的看著他。雖然全身酸痛,但是壓力令他難以成眠。其他的人似乎都已經睡去,只剩下戰士在看顧著弟弟。坦尼斯走向卡拉蒙。

    「睡一覺吧!」他低聲說。「我會幫你照顧雷斯林的。」

    「不,」強壯的戰士回答。同時伸手將弟弟身上的斗蓬理了理。「他可能會需要我。」

    「但是你得休息一會才行。」

    「我會的。」卡拉蒙微笑道。「你自己好好休息吧,保姆大人。你的孩子們可都睡著了,連矮人也不再發抖了。」

    「不用看也知道。」坦尼斯說,「搞不好連索拉斯的大神官也聽得見他的鼾聲。兄弟啊!這樣的相聚真是出乎我們五年前所料!」

    「又有什麼是我們預料得到的呢?」戰士輕柔的問道,同時低頭看著自己的弟弟。

    坦尼斯拍拍他的肩膀,接著裹著自己的斗蓬躺在地上。最後,終於沉沉睡去。

    夜漸漸的過去——對守夜的人來說很漫長,對熟睡的人卻是很短暫。卡拉蒙接替史東,坦尼斯接替卡拉蒙。暴風雨整夜不停,風在湖面上掀起了一波波白浪,閃電像著了火的樹枝般將夜空照亮,雷聲則持續不斷。直到破曉,風雨才逐漸停息,半精靈看著東方破曉,雨雲仍然在低垂。天空中見不到烈日的蹤影。坦尼斯感到越來越沉重的壓力,北方的惡劣天候看來沒有止境。秋天的暴風雨非常罕見,特別像是這麼劇烈的暴風雨。風勢也凜冽的不大尋常,一般風都是由大平原上吹來,吹的是東風,但這會兒竟然刮起了北風。由於他對天氣特別敏感,因此這和雷斯林所說有關星座的事一樣令他感到困擾。雖然這只是清晨,但是他已經體會必須盡快撤離才行。於是他二話不說,便進到洞穴裡叫醒其他人。

    洞穴在灰濛濛的清晨裡看起來有些霧濛濛的。金月和泰索何夫正在準備早餐。河風在洞穴後頭抖著金月的皮毛斗蓬。坦尼斯注視著他:坦尼斯進來的時候正想要對金月說些什麼,但並沒有說出口,只是意味深長的看著她。金月臉色蒼白,看起來頗為困擾。坦尼斯猜想,河風一定為了昨天晚上的失態而懊悔。

    「我怕食物不夠了。」金月把麥片倒進滾水中,一邊說。

    「提卡的櫥櫃裡東西不多,」泰索何夫抱歉的加上一句,「我們有一條麵包、一些牛奶、一塊奶酪,還有一些燕麥片。提卡一定是把存糧都吃光了。」

    「河風和我也沒有帶什麼乾糧,」金月說,「我們也沒料到會有這趟旅程。」

    坦尼斯正準備要問她有關水晶杖和那首歌的故事,但是大家已經聞香而來。卡拉蒙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他看著鍋子裡的早餐,不敢相信的說:「就這些?只有燕麥片?」

    「晚餐還更慘呢!」泰索何夫微笑道。「你得勒緊褲腰帶了。反正你看起來也太胖了一點。」

    大漢無奈地大聲歎息。

    這頓寒酸的早餐在寒冷的清晨沒有帶來一絲愉悅的氣息。史東不願瓜分已經匱乏的食物,獨自一人到洞穴外面去守衛。坦尼斯可以看見騎士坐在石頭上憂鬱地看著平靜的湖面。卡拉蒙很快的就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又毫不客氣地吃掉弟弟的那份,趁著騎士走出去的時候在連他的那份也解決掉。之後便若有所思的看著其他人的早餐。

    「你還要吃嗎?」他指著佛林特的麵包問道。矮人對他怒目而視。泰索何夫看到他的眼神轉向自己的盤子,連忙把剩下的麵包塞進嘴裡,差點就噎到自己。坦尼斯心想,至少這樣可以讓他暫時閉嘴,免得被坎德人尖銳的講話聲所干擾。泰斯整個早上都在取笑佛林特,稱呼他海王子、船長,問他目前的魚市價格,帶他們渡河要收多少渡船費。佛林特終於忍不住對他丟了顆石頭,坦尼斯只好叫泰斯到湖邊去洗鍋子。

    半精靈接著走到洞穴後部。「雷斯林,你現在覺得身體怎麼樣?」他問,「我們馬上就要走。」

    「我已經好多了。」年輕的法師用他輕柔、微弱的聲音回答。他正喝著一些自製的草藥。坦尼斯瞧見杯裡冒著熱氣的液面上,飄著幾片羽狀的綠葉。藥的味道聞起來既酸又苦,雷斯林喝下去的時候不禁皺起了眉頭。

    泰索何夫快步奔回洞穴中,錫製的鍋盤叮噹作響。坦尼斯咬牙切齒,想警告坎德人小聲一點,但隨即改變了主意。反正也沒有用。

    佛林特看到坦尼斯臉上的表情,便從坎德人手上搶過了鍋盤,然後打包。「留神點!」矮人低聲對泰索何夫道。「否則我就把你的馬尾巴綁在樹上,把你吊起來,警告其他所有的坎德人!」

    泰斯伸手從矮人的鬍子裡撥了一些東西出來。「哇!看呀!」坎德人快樂的大喊。「海草耶!」佛林特大吼著撲向他,但是泰斯敏捷的閃過了。

    史東推開洞穴口的樹枝進來時,發出了沙沙聲。他的臉色十分難看。

    「不要胡鬧!」史東說,他盯著佛林特和泰斯,鬍子氣的發抖,憤怒的眼光隨即轉向坦尼斯,「我在湖邊就可以清楚地聽見這兩個傢伙的聲音!這會讓全克萊恩的地精都殺過來的!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裡才行!往哪走?」

    所有的人都不安地沉默下來。每個人都停下手中的事,轉頭看著坦尼斯,只有雷斯林例外。這個年輕的法師正用塊白布努力的擦拭著杯子,連頭也不抬,彷彿對這件事毫無興趣。

    坦尼斯歎了口氣,抓了抓鬍子。「索拉斯的大神官已經腐敗不堪,這點我們現在可以確定了。他們利用那群無賴地精來控制這個地方,如果再讓他取得這柄水晶杖,一定會用來謀取私利。我們為了尋找神的蹤跡努力多年,現在終於有了結果,我可不打算將它拱手讓給那個騙徒。提卡說她相信海文的高層追隨者應該仍對真相感興趣。也許,他們能告訴我們這柄水晶杖的由來和它真正的力量。泰斯,把地圖給我。」

    坎德人從袋中倒出一堆東西,搞得一地亂糟糟之後才找到地圖。

    「我們位於這裡,水晶湖的西岸,」坦尼斯繼續說。「北方和南方的卡若理山脈分支構成了索拉斯山谷邊界。兩邊都無路可走,除了索拉斯南方的蓋特維大道!」

    「那裡八成已經給地精看守住了,」史東喃喃道。「東北方還有一些小路——」

    「可是那得要渡過這個湖才行!」佛林特害怕的說。

    「是的,」坦尼斯繼續保持面部表情的鎮定——「得渡過湖才行。但是這些路通往大平原,我不認為你們會想往那個地方去。」他看著金月和河風。「往西的路徑經過哨兵峰和陰影谷到海文,這顯然是唯一的路。」

    史東皺起了眉頭。「如果那裡的高階追尋者也和索拉斯那票人一樣腐敗呢?」

    「那麼我們就繼續往南走,到奎靈那斯提去。」

    「奎靈那斯提?」河風怒目而視。「精靈的領地?不可以!那裡是禁止人類進入的!再說,那條路是隱藏起來的。」

    一個微弱、喘息的聲音打斷了討論。當雷斯林說話的時候每個人都轉過頭來看著他。「我知道有條路。」他的聲調微弱但帶著些嘲諷,金色的眼睛在晨光中閃爍。「經過暗黑森林的路,可以直達奎靈那斯提。」

    「暗黑森林?」卡拉蒙小心地重複了一遍。「不!坦尼斯!」戰士搖搖頭。「我寧願每天和活著的怪物作戰——但死的不算!」

    「死的?」泰索何夫連忙問道。「卡拉蒙,快告訴我——」

    「泰斯,閉嘴!」史東打斷他。「暗黑森林是個瘋狂的提議。膽敢進去的人沒有一個能生還。你想把水晶杖作祭品獻上嗎?法師?」

    「等一下!」坦尼斯突然說。每個人都安靜了下來。連史東也不再開口。騎士看著坦尼斯冷靜、若有所思的面孔,眼中藏著多年冒險的經驗和知識。騎士常常想,自己為何甘於接受坦尼斯領導?他怎麼說也不過是個半精靈雜種罷了。既沒有高貴的血統,身上穿的護甲也沒有什麼名堂,更別提刻有光輝徽記的盾牌。但史東還是追隨他,再也沒有任何人比坦尼斯更令他尊敬。

    這一生對騎士來說是不解的迷,除了誓死恪守著騎士守則而活外,他沒有其他的理由能解釋。「Est Sularus oth Mithas——榮譽既吾命。」這守則把榮譽歸結得比克萊恩的任何人都嚴格,騎士守則則成為七百年來無人可以打破的真理,但是史東私底下擔心著,有一天,當最後一戰來臨的時候,騎士守則將會遇到無法解釋的難題。他知道當這一天到來的時候,坦尼斯會在他身邊,修正整個崩潰的價值觀。因為史東只是單純地遵守騎士守則,坦尼斯卻是以身作則。

    坦尼斯的話把騎士又拉回了現實,「我們必須要提醒你們,這柄水晶杖不是我們其中任何人的所有物。如果硬要說這柄水晶杖屬於任何人——那麼金月是理所當然的擁有者。我們不比索拉斯的大神官更有資格擁有它。」坦尼斯轉頭看著這位女士。「女士,你的意見呢?」

    金月看著坦尼斯和史東,接著望向河風。「你知道我的想法。」他冷冷的說。「但你——是酋長的女兒。」他站起身來,不顧她懇求的目光,走了出去。

    「他是什麼意思?」坦尼斯問。

    「他希望我離開你們,把水晶杖帶到海文去。」金月低聲說。「他說你們會增加我們的危險,我們自己會比較安全。」

    「增加你們的危險?!」佛林特忍不住爆發了。「我們不會待在這裡,我也不會差點淹死,要不是,要不是——」矮人氣的說不出話來。

    坦尼斯抓住他的手,「夠了。」他抓抓鬍子。「你跟我們在一起會比較安全,你願意接受我的幫助嗎?」

    「我願意,」金月低聲回答。「至少暫時如此。」

    「好的。」坦尼斯說。「泰斯,你知道要怎麼走,你是我們的嚮導。千萬記住,我們不是來野餐的!」

    「是的。」坎德人說,他把隨身的大包小包掛在腰間和肩膀上。經過金月身邊時,他體貼地輕拍了她的手,接著走出了洞穴。其他人很快地收好自己的行李,快步跟上。

    「又要下雨了,」佛林特看這低垂的雨雲嘟囔道。「我應該留在索拉斯才對。」他開始走向前,不停的喃喃自語,同時邊調整背上的戰斧位置。坦尼斯一邊等著金月和河風,一邊笑著搖了搖頭。至少有些東西永遠不變的,矮人就是其中之一。

    河風把金月和自己的背包一起背上肩,「我今天早上已經把船給藏好了,」他今天又恢復毫無表情的那張面具。「以防我們會再次需要它。」

    「好主意,」坦尼斯說,「謝了——」

    「請走在前面,」河風比著手勢,「我殿後以便消除我們的足跡。」

    坦尼斯想再次感謝這個平原人。但是河風已經轉頭去開始他的工作。走上小徑,半精靈不禁搖搖頭。他聽見身後金月輕聲地以他們的語言問了句話,河風則只簡單而粗魯回答了個字。坦尼斯聽見金月歎了口氣,接著所有的話聲都被河風遮掩足跡的沙沙聲掩蓋過去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30:00

第七章 水晶杖的故事·奇怪的牧師·不祥的預感


    索拉斯山谷遍野的翠綠中其實蘊含著生命的脈動。在濃密的樹從下遍佈著灌木及攀爬類植物,地上則交錯著惱人的纏絞籐。如果路過者一不小心,這些籐類就會迅速的攀附而上,緊抓住受害者的腳踝不放,直到無辜的受害者被山谷中四處巡狩的肉食動物給捕獲為止。在這些肉食者享用晚餐的同時,纏腳籐也可以獲得它們維持生命所必需的養分——鮮血。

    他們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才披荊斬棘地清出一條通往海文大道的路。每個人都又累又渴、一身是傷,相較之下,眼前通往海文的平直泥土路便成為了讓人振奮的景象。直到他們踏上泥土路開始休息後,才發現整座森林就像被人摀住了嘴一樣的安靜。雖然他們好不容易抵達平坦的大道,卻沒有人想要貿然離開樹叢的庇護。

    「你覺得這樣安全嗎?」卡拉蒙從樹叢間的空隙窺探著。

    「不管安全不安全,這都是我們唯一的選擇,」坦尼斯插嘴說。「除非你會飛,或是你想要回到森林裡去待著。剛剛花了一個多小時才走了幾百碼,照這個速度,我們大概要下星期才能抵達下個岔路口。」

    大漢紅著臉辯白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抱歉,」坦尼斯歎了口氣。他也跳向路的盡頭,樹叢把路包圍得像座陰暗的長廊。「我和你一樣也不喜歡這樣的情況。」

「我們要各自行動還是一起走?」史東冷酷地打斷了他認為毫無意義的對話。

    「我們一起行動,」坦尼斯回答。隨後他又加了一句,「但還是得有人先去勘察——」

    「坦尼斯,交給我吧!」泰斯從坦尼斯的手肘下鑽了出來,自告奮勇地說。「沒有人會對一個獨自旅行的坎德人起疑心的。」

坦尼斯皺起了眉頭,泰斯說的對——的確沒有人會懷疑他。每個坎德人都是天生熱愛冒險,在克萊恩上四處游離,尋找刺激的事務。但是泰斯有個不好的習慣,只要遇到有趣的事物,他很容易忘記原先的任務是什麼。

    「好吧!」坦尼斯最後說。「但是,泰索何夫·帕伏特,招子放亮,機靈點。不要到處亂跑,最重要的是,」坦尼斯直視著他的眼睛——「不要打別人東西的主意。」

    「除非那個傢伙是個麵包師傅。」卡拉蒙加了句。

    泰斯咯咯笑地擠出了樹叢,踏上了泥土路。手中的胡帕克杖在泥地上戳出一個一個的洞,身上背著的袋子上下跳躍著。口中唱著坎德人的旅行之歌。

你心中真正愛著的是艘航行海上的船;正停泊在我們的港灣。我們替她清理甲板,替她揚起風帆,又替她擦乾淨兩舷的窗欄;

我們的燈塔為她而閃,我們的海灣溫暖;我們駕駛她進入港灣——不管是身陷暴風雨、或是平靜無波瀾。

水手站在港口上,一個一個的排排站,像渴望金子的矮人,或是追求烈酒的半人馬。

深愛著她的,是所有的水手,不論她在何處都蜂擁而來。每個人都期待能夠與她生死相守。

    坦尼斯也不禁微笑起來,直到聽不見泰斯的歌聲之後才帶著大家走上大路。每個人都像是面對許多惡劣觀眾的演員般,戰戰兢兢的走出樹林。對他們來說,克萊恩的每一雙眼睛似乎都在盯著他們。

    火紅樹葉下的濃密林蔭讓能見度不到幾尺,史東獨自走在隊伍的最前頭,坦尼斯知道,雖然他昂首闊步,內心卻在強烈掙扎著。卡拉蒙和雷斯林則隨後跟上。坦尼斯關切地注視著年輕的法師,擔心他的體力是否還能撐下去。

    雷斯林剛踏出樹林時有些不穩,現在看來則是十分的正常。他一隻手撐著法杖,另一隻手則拿著本打開的書。坦尼斯起先還在猜想那是什麼書,隨即明白那就是每一名法師必備的咒語書。每天心力交瘁地記憶這些威力強大的咒語是所有法師的宿命。這些有著神奇威力的咒語一經施展,便會從腦海中消失得乾乾淨淨。每一道法術都會消耗施法者的部分體力和意志力,直到精疲力竭,法師得徹底休息後才能再度施展這些法術。

    佛林特快步跑到卡拉蒙的身邊。兩個人開始低聲爭執十年前的那次劃船意外。

    「就為了你想空手抓魚!」佛林特厭惡地嘟囔道。

    坦尼斯尾隨在後,和兩個平原人並肩而行。他轉而注意金月,發現在模糊的光線下,她臉上的線條看起來遠比她實際的年齡——二十九歲,要來得成熟。

    「我們的愛情並不順利。」當他們並肩走著的時候,金月向他坦承。「河風和我相愛多年,但我族的傳統規定戰士必須成就驚天動地的偉大功績後才有資格迎娶酋長的女兒。這對我們來說是更大的阻礙。河風全家多年前就因為拒絕祭拜祖先而被趕出部落,他的祖父祭祀大災變前還存在的古老真神——雖然找不到證據可以支持他。」

    「我的父親不願我委身下嫁,便派給河風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得找到真神存在的確實證據。當然,我父親根本就不相信證據存在,他只希望河風會在這漫長無目的的搜索中喪生,或是我在這段時間中移情別戀。」她看著身邊的高大戰士露出了微笑,但是他臉上卻面無表情,目光直視著遠方。她斂起了笑容,歎了口氣,繼續低聲訴說著她的故事。

    「河風一去就是好幾年,我的生命因此變得毫無意義,我總以為我或許會因此死去。但就在一個星期前,他回來了,只剩下半條命,發著可怕的高燒,他踉踉蹌蹌地走進我的帳篷,倒在我腳下,全身燙的嚇人。他的手上抓著這柄水晶杖,我們試著將他的手掰開,但即使陷入了昏迷中,他也不願放手。」

    「在高燒中他吟語著一個黑暗的地方,在一座廢棄已久的城市裡有位擁有黑色羽翼的死神。接著他陷入了狂亂的恐懼中,僕人們被迫得將他綁在床上。後來他做了一個夢,夢中有個女人發著藍光。他說這個女人在那座城市裡醫好了他,並且給了他這柄水晶杖。當他想起這個女人之後,情緒也冷靜了下來,高燒也跟著退了。」

    「兩天前——」她停了下來,真的只有兩天嗎?感覺好像過了一輩子似的。她繼續說道,「他將水晶杖交給了我父親,告訴他這是一個不知名的女神送給他的。我父親看了這柄水晶杖『金月,拿起它——命令它現出它的能力——什麼能力都可以!』但什麼都沒有發生。他把它丟回給河風,指控他是個騙子,命令人民用石頭將他活活壓死,以懲戒他的欺上之罪!」

    金月的臉色變得蒼白,河風的臉上則罩上了一層陰影。

    「部落的人把他捆了起來,拖到悔恨之牆去,」她的聲音現在只比呼吸大一點。「他們開始對他丟石頭。他看著我的眼神中充滿了愛意,口中喊著即使死也不能讓我們分離。我無法忍受從此得獨自活下去的痛苦,於是我奔向他,石頭朝我們落下——」金月把手放在前額,似乎忍受著記憶中的痛苦,坦尼斯注意到她平滑的皮質上有道尚未痊癒的疤痕。「接著一陣讓人眩目的光芒。等到我和河風能夠看清楚的時候,我們就已經站在索拉斯外面的道路上了。水晶杖那時發著籃光,然後黯淡下來,就成了你現在看到的樣子。之後我們決定去海文找尋智者解答所有關於水晶杖的問題。」

    「河風,」坦尼斯疑惑地問道,「對於這個廢棄的城市你記得多少?它在哪裡?」河風沒有回答,他用眼角看著坦尼斯,思緒很明顯的飄向遠方。接著他轉而面向黑暗的樹林。

    「半精靈坦尼斯,」他最後終於開口。「這是你的名字嗎?」

    「這是人類給我起的名字,」坦尼斯回答道。「我的精靈名字對於人類來說又長又難念。」

    河風皺起了眉頭。「為什麼?」他問道,「人類稱呼你為半精靈而不是半人類呢?」

    這個問題猶如迎面一拳,他幾乎可以看到自己倒在地上。他被迫得強自鎮定才能忍下這口氣。他知道河風問這個問題一定有他的理由,不是真的要侮辱他。坦尼斯意識到,這是一種考驗。他小心地選擇自己所用的詞語。

    「從人類的角度來看,半精靈只不過代表了體內有一半精靈的血液,半人類卻代表了殘缺不全。」

    河風想了想,終於點點頭,開始回答坦尼斯的問題。

    「我漫無目的旅行了很多年,」他回答說。「我經常不知道身在何處。我藉由月亮、太陽和星星指引方向。我的最後一段旅程像是場噩夢。」他沉默了一陣子。再度開口的時候,他像是置身遠方一樣。「那是座曾經輝煌一時的城市,白色的建築物有著白色大理石的柱子。但彷彿有一雙巨大的手將它扔下山崖。這座城市非常古老,裡面也非常的險惡。」

    「乘著黑色翅膀的死神。」坦尼斯輕聲說。

    「它像是黑暗中出現的神祇一般,其它的邪惡生物膜拜它,不斷的尖聲嚎叫。」平原人黝黑的皮膚變得蒼白。竟在清晨的寒風中流下斗大的汗珠,「我說不下去了。」金月輕撫著他的手臂,他臉上緊張的神情很快地消失。

    「在這樣的黑暗恐懼中,一個女人交給你這柄水晶杖?」坦尼斯追問。

    「她治好了我,」河風簡單地說。「我當時快要死了。」

    坦尼斯看著金月手上拿著的水晶杖。它表面上只是一柄毫不起眼的普通木杖,頂上雕刻著奇怪的裝飾,四周還纏繞著野人最喜歡的羽毛。但是它曾經發出藍色的光芒!他也曾親眼目睹過它的神跡。這是古老眾神的禮物——為了幫助他們而在此刻出現嗎?還是邪惡的化身?他對這些野蠻人一點也不瞭解。坦尼斯響起雷斯林聲稱只有心地善良的人才能碰觸這柄手杖。他搖搖頭,這聽起來是件好事,他試圖去相信它……

    坦尼斯陷入沉思,他感覺到金月拍拍他的肩膀。抬頭看見卡拉蒙和史東正對他打著手勢,半精靈突然意識到自己和平原人已經落後許多。他開始向前跑去。

    「怎麼一回事?」

    史東指了指,「我們的斥侯回來了。」

    泰索何夫自前方跑來,一邊跑還一邊揮著手。

    「快躲進樹林裡!」坦尼斯命令大家。每個人都飛快地躲進南邊的樹林——只有史東沒有任何行動。

    「史東!」坦尼斯抓住騎士的手臂。史東用力地掰開半精靈。

    「我絕不藏頭縮尾地躲起來!」騎士冷冷地說。

    「史東!」坦尼斯開口,試著壓抑高漲的怒火。他強忍下尖酸刻薄的指責,心中明白這樣做會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他只能緊抿著嘴。耐心等著坎德人回來。

    泰斯終於跑了回來,身上的袋子不停地跳躍著。「牧師!」他喊著。「一群牧師,有八個!」

    史東發出了不屑的聲音。「我還以為是地精的戰鬥部隊呢!我相信我們可以輕易打發掉他們。」

    「這可難說。」泰索何夫懷疑地說。「我看過克萊恩上的各種牧師,但是我從來沒有看過這一種。」他低著頭專心看著地面,彷彿在思考什麼。接著抬頭看著坦尼斯,褐色的眼睛中帶著難得的嚴肅。「你還記得提卡在索拉斯提過有關奇怪的人物——成天待在韓德瑞克身邊的那件事嗎?他們穿著厚重的袍子,全身上下包得密不透風。那群牧師就是這副模樣!而且,坦尼斯,他們讓我有種很不祥的預感。」坎德人聳聳肩。「他們馬上就會來到這裡。」

    坦尼斯看著史東,騎士挑著眉。兩個人都很清楚坎德人向來不知道什麼叫恐懼,但對於其他生物的本質卻十分敏感。坦尼斯記憶中沒有任何東西會讓泰斯有過「不祥的預感」——而他和泰斯一樣同到過許多凶險得難以想像的地方。

    「他們來了。」坦尼斯說。他和史東以及泰斯一同退入左方的樹林陰影中,遙望著那群牧師徐徐走來。由於距離太遠,坦尼斯分辨不出細部的穿著,但還是可以看出他們的步調十分緩慢,同時拖著一輛小拖車。

    「也許你應該向他們問問路,史東。」坦尼斯低聲的說。「我們需要知道更多有關前面路況的消息。小心一點。」

    「我會小心的。」史東笑著說。「我不會毫無意義的送死。」

    騎士靜靜地握住坦尼斯的手臂表示道歉,接著鬆開了古老劍鞘中的長劍。他走到路的另一邊,靠著一個破爛的柵欄,低下頭,彷彿是在休息。坦尼斯看了一下子,轉身和泰索何夫一起走進林中。

    「怎麼搞的?」當坦尼斯和泰斯出現的時候卡拉蒙嘟囔道。這個強壯的戰士調整了一下背著的武器,搞得叮噹作響。其他的人則非常靠近地躲在樹從的遮掩之下。但是都能夠清楚地看見路上的狀況。

    「噓!」坦尼斯跪在卡拉蒙和河風的旁邊。「牧師。」他低聲說道。「有一群牧師走過來,史東要跟他們談話。」

    「牧師!」卡拉蒙放心的坐了下來。但是雷斯林的臉上露出了不安。

    「牧師,」他若有所思的說。「我覺得有問題。」

    「為什麼?」坦尼斯問。

    雷斯林在兜帽的陰影下斜眼看著半精靈。坦尼斯只能看到他深藏著智慧的金色眼睛。

    「奇異的牧師,」雷斯林耐著性子解釋,像是在跟小孩子說話一樣。「這柄水晶杖有著醫療的神奇功效——在大災變之後整個克萊恩就沒有見過這樣的力量!卡拉蒙和我也在索拉斯看過這些神秘的牧師。這柄水晶杖和這些牧師突然都同時出現,但以前卻沒有任何的蹤影,你不會覺得這有些巧合嗎?也許這柄水晶杖真的是他們的。」

    坦尼斯看著金月,她臉上也有著同樣的憂慮,她一定在想著同樣的事情。他又把眼光轉回到路上,看著牧師們緩慢地拖著拖車在道路上前進,史東坐在柵欄上靜靜的摸著自己的鬍子。

    眾人悄悄的等待著。天空烏雲密佈,隨即下起斗大的雨點來。

    「這下可好了——下雨了,」佛林特嘟囔著。「我像只蟾蜍一樣地待在樹叢中還不夠,這下還淋得全身濕透——」

    坦尼斯瞪著矮人,佛林特又嘟囔了幾句就閉上了嘴。很快的眾人除了雨點打在盾牌上和頭盔上的隆隆聲之外就聽不見其他的聲音了。這是那種又濕又冷的雨點,連最厚的斗蓬都擋不住它的威力。雨點打在卡拉蒙的頭盔上,流下他的脖子。雷斯林開始咳嗽起來,每個人都警覺地看著,他用手摀住了嘴,希望把聲音壓低。

    坦尼斯看著路上的景象,就像泰斯一樣:在過去的一百年的經驗中,他也沒有看過這樣打扮的傢伙。全身覆蓋著長袍,長袍外又罩著厚重的斗蓬:甚至連他們的手和腳都包著布,像是包紮傷口似的。當他們看見史東時,全都緊張地四處張望,有個傢伙瞪著眾人藏身的樹叢,每個人都只能看到他在布條間閃著奇異的光芒的雙眼。

    「你好!索蘭尼亞騎士,」帶頭的牧師用普通話向史東打招呼。帶著嘶斯聲,不像人類的聲音。坦尼斯不禁打了個冷顫。

  「諸位兄弟,你好。」史東也用普通話回答。「我已經旅行了很長一段路,你們是我遇到的第一群旅人。我聽說了一些奇異的傳言,所以我想要知道一些前面道路的消息。你們是從哪裡來呀?」

    「我們開始從東方來的,」牧師回答道。「但是今天我們是從海文來的。今天天氣實在很不適宜旅行噢!騎士大人,也許這樣才會讓這條路都空無一人吧!我們沒有在路上遇到,您一定是從索拉斯來的吧!」

    史東點點頭,幾個站在後方的牧師面面相視,交頭接耳了一陣子。帶頭的牧師回頭和他們用一種奇怪的語言交談。坦尼斯看著自己的夥伴們,泰斯搖搖頭,其他人也一樣,沒有人聽過這種語言。「騎士,我對你所說的謠言很好奇。」

    「據說北方有大軍集結,」史東回答道。「我想要回到我的故鄉索蘭尼亞,我可不想遇到一場意想不到的戰爭。」

    「我們沒聽說這些謠言,」牧師回答道。「就我們所知,通往北方的路一切順暢。」

    「哈!我猜這就是聽信醉漢說話的下場。」史東聳聳肩。「那麼什麼重要的事情讓弟兄們在這種天氣旅行呢?」

    「我們在尋找一柄手杖。」牧師早有準備地回答。「一柄藍色的水晶杖。我們聽說有人在索拉斯看到它。你有聽說嗎?」

   「有的。」史東又靠回了柵欄上,「我聽說索拉斯裡有這樣的水晶杖,我從同樣的一個人口中聽到了北方大軍集結的謠言,你認為我該相信這些故事嗎?」

    這樣的回答似乎讓牧師有點手足無措,四處張望著,似乎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

    「你們為什麼要找一柄藍色水晶杖哪?就我看來,一隻普通的木杖會更適合你們這些虔誠的教徒才對。」

    「那是一隻擁有醫療能力的神聖之杖。」牧師難過的回答。「我們中的一個兄弟病得很重,如果不能讓這柄水晶杖給他祝福,恐怕就沒有救了。」

    「醫療?」史東眉毛跳起。「一柄有醫療能力的聖杖價值連城噢!你們怎麼會弄丟這樣的一個無價之寶呢?」

    「我們沒有弄丟它!」牧師吼道。坦尼斯看到他包著布條的手緊緊握了起來。「那是從我們的聖殿裡被偷走的!我們追蹤這個該死的小偷到了一個平原的野蠻人的村落,卻沒找到他。我們聽說索拉斯有些怪事,所以我們不辭千裡的趕來。」他回頭指著那台拖車。「我們這點小小犧牲和我們兄弟的痛苦比起來微不足道。」

    「可惜我幫不上忙——」史東剛開口。

    「我可以幫助你!」坦尼斯身旁的一個清澈的聲音說。他伸手阻止她,但是已經太遲了。金月已經從樹叢裡站了起來,一路義無反顧地推開樹枝和雜草,頭也不回地走向大路。河風跳了起來,拚命的追著她。

    她只是回答,「我一定得弄清楚才行!」

    牧師聽到了金月的聲音,彷彿有共識般的彼此點著頭。坦尼斯感覺到了麻煩,但在來得及說任何話之前,卡拉蒙也跳了起來。

「這些平原人怎麼可以自己享受這麼多的樂趣,而把我孤單的留在樹叢裡!」卡拉蒙說,一邊推開擋著路的樹枝跟著河風向前走。

    「每個人都瘋了嗎?」坦尼斯抱怨道。他一把抓住了正要快樂的跟著卡拉蒙跑出去的坎德人的領口。「佛林特,好好看著他!雷斯林——」

    「坦尼斯,你不需要擔心我。」法師低聲說,「我一點也不想要出去。」

    「好,好。就待在這裡。」坦尼斯站起身來走向前,一股「不祥的預感」流遍全身。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30:56

第八章 搜尋真相·意料之外的答案


「我可以幫助你們。」金月清亮的聲音如同銀鈴般地響起。她瞧見了史東驚訝的表情也明白坦尼斯警告她的用意。

   但她並不是一個弱女子歇斯底裡的行為,金月不是這樣的女子。自從她的父親被病魔擊倒無法清楚地講話和移動右半部分身體後,她實質統治了整個部落達十年之久。她曾率領戰士與鄰近的部落征戰也曾帶領著他們度過和平的時光,更挫敗了意圖奪取她權利的政變。她知道這樣的行為充滿了危險這些奇特的牧師讓她從骨子裡感到一股寒意。但是很明顯的他們知道有關這柄水晶杖的一些資料,而她得知道這些消息才行。

    「我就是藍色水晶杖的主人」金月說,一邊接近為首的牧師,臉上充滿了自傲的神情。「但我們不是小偷;這柄水晶杖是送給我們的。」

    河風站到她的身邊,史東則在另一邊站著。卡拉蒙從樹叢中走出,站在她的身後,一隻手放在劍柄上,臉上帶著期待的微笑。

「這是你的說法。」牧師的話中帶著奇異的嘶嘶聲。他看著金月手中平淡無奇的手杖,眼中露出逼人的神采,接著伸出包著布條的手想要撫摸它。但金月立即把手杖抱得更緊了些。

    「這柄水晶杖是從一個非常邪惡的地方帶出來的,」她說,「我可以盡我所能的幫助你們那位瀕死的兄弟,但在你們證明這柄水晶杖確實為你們所有前,我不會把它交給任何人。」

    牧師遲疑了一下,回頭看著他的夥伴們。坦尼斯注意到他們對著腰上綁著的帶子做出緊張、可疑的手勢。坦尼斯也注意到這些不尋常的帶子底下有著奇怪的突起,他可以確定這些突起決不會是祈禱所用的經文。他絕望地咒罵著,希望卡拉蒙和史東會注意到這個狀況。但是史東看起來毫不在意,卡拉蒙則像是在跟他說笑。坦尼斯小心地舉起了弓,將箭搭上弦。

    牧師最後總算是鞠了個躬,雙手放在袖中,以示讓步之意。「我們很樂意有這樣的榮幸讓您幫助我們可憐的弟兄,」他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我們也希望你和夥伴們能夠跟我們一起回到海文,我保證那裡有證據足以讓你相信水晶杖確實是我們的寶物。」

    「這位弟兄,我們只想到我們去的地方,」卡拉蒙吼道。

    笨蛋!坦尼斯心想。半精靈曾考慮出聲警告他們,但終究還是決定別隨便露出行蹤,以免最惡劣的狀況真的發生。

    金月隨著為首的牧師走向拖車,河風則跟在身邊。卡拉蒙和史東站在拖車正前方,繞有興味地看著。當金月和牧師到達拖車的後面時,牧師伸出了綁滿佈條的手,把金月拉近拖車。她推開了牧師的手,自己走向前去。牧師謙卑地低下了頭,並將蓋著拖車的布掀了起來。金月拿著水晶杖向裡瞧去。

    坦尼斯接著看見一連串的動作。金月大聲尖叫,拖車後發出一陣藍色的閃光和一聲慘叫。金月快步退後,河風則一個箭步擋在她身前。那個牧師舉起了一隻號角,吹出了震耳欲聾的號聲。

    「卡拉蒙、史東,」坦尼斯大喊,一邊舉起弓,「這是個陷阱!」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由上壓向他,將他擊倒在地。一雙強壯的手卡住了他的咽喉,把他的臉使勁按入地面潮濕的樹葉和爛泥中。那雙手找到了著力的地方,開始不停地收緊。坦尼斯掙扎著要呼吸,但是滿鼻塞滿了爛泥。眼前冒出了金星,他狂亂地試圖要拉開勒住脖子的手。但那雙手出乎意料的有力。坦尼斯覺得自己已經快要失去了意識。他絕望地最後一次試圖掙開那雙手,接著聽到一聲哀號和巨大撞擊聲。那雙手終於鬆開,坦尼斯身上的重量也被拖開。

    坦尼斯掙扎地跪起來,痛苦地呼吸著。從臉上摸去淤泥之後,他看見佛林特手中拿著一節木棍。但矮人的眼光不是投向他,而是落在他腳下的屍體上。

    坦尼斯跟隨著矮人驚訝的目光,接著半精靈也被恐懼凍結住。他根本不是人!有如薄膜般的皮翅從背後伸出,他有著爬蟲類的閃亮鱗甲,手足都長著勾爪,但卻是用兩隻腳直立像人般地行走。這只生物穿著構造複雜的鎧甲,好讓它可以使用翅膀。無論如何,這是這只生物的面孔讓他發抖——那不是他看過的任何生物的臉,不管是在克萊恩大陸上或是在最恐怖的噩夢裡。這只生物有著人的臉,但是卻好像有某種可怕的力量硬是將它扭曲成了一張爬蟲類的面孔!

    「天哪,」雷斯林喘息著爬到坦尼斯身旁,「這是什麼鬼東西?」

    在坦尼斯來得及回答之前,他又從眼角瞥見了一陣籃光,並且聽到了金月的呼救聲。

    在金月往拖車裡瞧的那一剎那,她以為是某種惡疾導致人的皮膚變成了鱗片。她正走向前要用水晶杖碰觸那可憐的牧師時,躺在裡頭的生物卻突然跳了起來,企圖奪走水晶杖。金月連忙後退,但那只生物的動作卻很迅速,爪子已經抓向水晶杖。突然一陣讓人目眩的藍色閃光,那只生物慘叫著後退,同時護住自己已經焦黑的爪子。河風則抽出了劍,挺身擋在酋長女兒的面前。

    但是接著她聽到他大聲的喘息,握著劍的手無力地垂下,腳步踉蹌地後退。他絲毫不顧自己的安危。包著布條的手由身後至前地抱住了她,長滿鱗甲的手摀住了她的嘴。掙扎著向逃脫的她,從眼角看到河風面如死灰地看著拖車裡的東西,胸口不斷地起伏著,彷彿看到噩夢成真一般。

    金月體內有著驕傲的戰士的血統,她反應迅速地朝背後牧師的膝蓋踢去。俐落的後踢擊碎了牧師毫無防備的雙膝,並且鬆開了抓住她的雙手,金月看準時機,回身用水晶杖朝它攻擊。她驚訝的看到身後的生物無聲地倒在地上,彷彿被卡拉蒙也難以匹敵的怪力打倒一般。她驚訝地看著手中的水晶杖,發現它閃耀著藍色的光芒。但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其餘的怪物開始包圍她。她揮舞著手中的水晶杖防止它們靠近,但這樣能支撐多久呢?

    「河風!」

    金月的呼救聲讓河風從恐懼中清醒過來。他轉身看見她揮舞著水晶杖退入森林中。他立刻從背後抱起一名牧師,用力地將它擲向地面,另一名牧師很快地撲向他,還有一個則撲向金月。

    又一陣讓人目眩的藍色閃光。

    在坦尼斯發出警告的前一秒鐘,史東便意識到這些牧師設下陷阱要抓他們,並且很快地抽出了劍。他從老舊的拖車的縫隙中看見一隻爪子想要奪取水晶杖。騎士迅速地跑向前去支援河風,但是河風卻踉踉蹌蹌地後退,完全沒有反抗的意思。河風只是呆呆地看著攻擊他的生物,武器在手中搖晃著。

    史東用力將劍插進這只生物的背後,它慘叫著轉過身來,把劍從史東的手中奪去。在臨死的掙扎中,這只生物抱住騎士,一起倒在路邊的爛泥中。史東知道它已經快要死去,開始試圖克服碰觸到它沾滑的鱗片的恐懼。當他感覺到那只生物變硬後,慘叫聲也隨之中斷。騎士立刻把屍體翻過身去,試著要拔出他的武器。拔不出來!他難以置信地瞪著,接著使盡全身力氣,甚至用上雙腳,都無法拔出這柄很快就被卡住的劍。他憤怒地朝著屍體揮出了一拳,卻驚訝地發現它已經變成了石頭!

    「卡拉蒙!」當另一名牧師揮舞著斧頭朝他衝來時,史東大喊道。史東低頭想要躲過這一擊,卻感到劇烈的疼痛,血液流到雙眼中,使他無法看見,他跌了一跤,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壓倒在地上。

    卡拉蒙站在拖車的前面,正當他準備去支援金月時,卻聽見史東的呼喊聲。接著兩名牧師衝向他。他用左手拔出一柄匕首,一手揮舞著短劍逼他們保持距離。一名牧師向他撲來,卡拉蒙使勁一刀砍去。匕首深深地割裂牧師的身體,接著他聞到一股強烈的惡臭味,牧師的袍子上出現了一道綠色的可怕污跡。但這傷口似乎只有更激怒這個牧師。他仍然不停地進逼,爬蟲般的下巴不斷地滴著口水。卡拉蒙瞬間感到十分的恐懼。他曾經和巨人、地精作戰過,但這些可怕的牧師讓他毫無招架之力。他感到十分無助,接著便聽到了身旁傳來熟悉的低語聲。

    「我來了,哥哥。」雷斯林冷靜的聲音進入他的腦海。

    「也該是時候了,」卡拉蒙喘息道,一邊用武器逼退那只生物。「這些牧師是什麼鬼東西呀?」

    「別用武器刺他們!」雷斯林很快警告說。「他們會變成石頭。他們不是牧師,應該是某種人形的爬蟲類,所以他們才用那些袍子和斗蓬來掩飾。」

    雖然兩個人像是光和影的對比,但這對雙胞胎是極佳的戰鬥夥伴。他們作戰時很少互相交談——因為他們思想的交流比言語快的多。卡拉蒙放下了短劍和匕首。伸開雙臂。那些生物看到卡拉蒙放下手中的武器,紛紛快速的衝向他,身上的袍子隨風飛舞著。卡拉蒙對著眼前滿佈鱗片和尖爪的景象不由有些退縮。

    「準備,」他對著弟弟說。

    「阿茲 薩拉克 西米拉闌 卡拉那威」雷斯林柔聲地說,並同時對著天空丟出一把沙子。那些生物停止了衝刺,睡眼惺忪地搖晃著頭,靜待魔法造成的睡眠將他們吞沒……但他們卻眨眨眼。在一瞬間便恢復了意識,繼續快速地衝向前!

    「抗魔法的能力!」雷斯林震驚地喃喃自語。但是那段魔法所造成的短暫暈眩對卡拉蒙來說已經足夠。他抓住兩個牧師的脖子,把他們轟然撞到一起。屍體落在地上,隨即成為毫無生命的石像。卡拉蒙抬頭卻看到還有兩個牧師越過了地上夥伴的屍體,手中彎曲的長劍閃著邪惡的光芒。

    「站在我後面。」雷斯林嘶啞著聲音命令著。卡拉蒙彎身檢起了短劍和匕首,躲到弟弟的身後。他擔心著弟弟的安全,卻也知道如果擋在中間,只會對弟弟施法造成妨礙。

    雷斯林專注地瞪著那些牧師,他們認出了他是個法師,便互相交換著眼色,不敢貿然接近。一個趴在地上,爬到拖車下面。另外一個則奮勇地跳向前,高舉著劍,希望能夠在法師施法前一劍刺穿他,或至少打斷他施法所必需的專注。卡拉蒙緊張地喊出聲,雷斯林似乎根本沒注意到這些事。他慢慢地舉起雙手,把兩個拇指併攏,其餘四指像翅膀般地向兩側張開,(注一)「凱爾 坦加斯 米奧正亞」魔力很快地通過他瘦弱的身軀,那生物隨即被火焰給吞沒。

    坦尼斯剛從起初的震驚中恢復,一聽到史東的呼救聲,立即衝出樹叢趕向大路。他用長劍的刀面象根棒子似的敲向壓到史東的牧師頭上。它發出一聲尖叫,讓坦尼斯有機會把騎士拖進樹叢中。

    「我的劍,」史東喃喃地說,臉上鮮血直流。他試著要把它擦乾,卻毫無作用。

    「我們會幫你拿回來的。」坦尼斯承認道,心裡卻想著應該怎麼作。看著路的另一頭,他發現還有更多的敵人蜂擁而來。坦尼斯忽然覺得嘴裡有一種乾澀。我們一定得離開這裡,他強忍著心中的恐慌想道。他強迫自己停下來,深吸一口氣。接著轉頭面對跟上來的佛林特和泰索何夫。

    「留在這裡保護史東。」他指示說。「我要把大家聚在一起,我們得躲回叢林中才行。」

    不等他們回答,坦尼斯衝向路中央,但正好雷斯林的法術火焰對著他噴來。他只好趴下躲避這陣高熱。

    拖車和上面的乾草以及躲在底下的生物開始著火,冒出了濃煙。

    「留在這裡保護史東!」佛林特喃喃地說,一邊抓緊手中的戰斧。至少目前從另一頭來的敵人暫時沒有注意到矮人、坎德人和受傷的騎士,他們全將注意力集中在路上的兩群戰鬥者的身上。但佛林特知道被發現是遲早的問題。「想個辦法幫幫史東!」他惱怒地對泰斯說。「至少讓自己有點用吧!」

    「我在試,我在試了呀!」泰索何夫用受傷的語調回答。「但是我沒辦法把血止住。」他用一條看起來比較乾淨的手帕擦著騎士的眼睛。「這樣你看得見嗎?」

    史東呻吟著試著要坐起來,但是頭上的劇痛讓他又躺了下來。「我的劍……」他說。

    泰索何夫四處搜索著,直到他看到那把雙手巨劍插在一個石化的牧師背上。「好極了!」張大了眼睛的坎德人說。「看呀!佛林特!那是史東的劍啊!」

    「我知道!你這個豬腦的坎德人!」佛林特叫著。同時他看見一個牧師拔出武器跑向他們。

    「我馬上就把它拿給你。」泰斯快樂地跪在史東旁邊說。「這要不了多久的!」

    「不!!」佛林特意識到坎德人看不見衝殺過來的牧師。那隻怪物手中彎曲的長劍劃出一個弧形,對準矮人的頭部砍去。佛林特跟著揮出手中的戰斧,但就在那一刻,泰索何夫——眼睛盯著史東的劍——站了起來。坎德人的胡帕克杖敲中了矮人膝蓋的後方,讓他絆了一跤,跌在史東身上。敵人的長劍白劃了一道圓弧,從大叫著跌倒的矮人頭上揮了過去。

    泰索何夫聽到矮人的大喊,回頭看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畫面:一個牧師正要攻擊佛林特,矮人應該奮勇地面對敵人,卻不知道為什麼朝天地躺在地上。

    「你在作什麼!佛林特!」泰斯叫著。他敏捷地用胡帕克杖打中敵人的腹部,再用它擊中對方的頭部,看著它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看吧!」他氣惱地對佛林特說。「難道我每次都必須替你解決你的敵人嗎?」坎德人接著轉身走向史東的劍。

    「為我解決敵人!!!」矮人憤怒地吐出每一個字,掙扎著要站起來。頭盔蓋住了他的眼睛,讓他什麼都看不見。佛林特好不容易把它推回到原位,另外一個牧師卻又撲向他,再度把他給撞倒。

    坦尼斯看到金月和河風背對背地站著,金月用水晶杖逼退進犯的敵人,腳下躺著三具屍體,每具都有被水晶杖藍色火焰燒傷的痕跡。河風的短劍被卡在一個石化的牧師腹部,平原人很快地拿出他僅剩的武器——一把短弓——立刻搭上一隻箭。那些生物都暫時後退,用難解的語言交換意見。坦尼斯知道他們一定想要集中攻擊河風,立即用刀面從後面敲中一個敵人,跟著反手對另一個揮出一劍。

    「快來!」他對平原人喊道。「這個方向!」

    一部分敵人轉向這一波新的攻勢,另一些則遲疑了一下。河風射出了一箭,擊倒了一個敵人,接著他抓著金月的手,飛快地跑向坦尼斯,毫不遲疑地越過地上石化的屍體。

    坦尼斯讓他們越過他,一邊用刀面攻擊敵人。「接著這把匕首!」他對著跑過的河風大喊,河風接住它,利用刀柄的力擊中了一個敵人的下巴,打斷了它的脖子。一陣藍色的閃光,金月又用水晶杖打中擋路的敵人。接著他們跑進了密林中。

    木製的拖車猛烈地燃燒著。坦尼斯透過濃煙打量路邊的狀況。當他看到半裡之外前後道路上都充滿了這些有翅膀的生物時,不禁感到一陣寒意。路的兩邊都被切斷了,如果不能馬上逃入林中,他們要不了多久就會被包圍。

    他立刻趕到他留下史東的地方,金月和河風已經到達了這裡,佛林特也是。其他人呢?他在濃煙中四處看著,努力忍著不斷冒出的淚水。

    「幫忙治好史東。」他對金月說。接著他轉頭面對佛林特,後者正努力拔出卡在石化屍體中的戰斧。「卡拉蒙和雷斯林呢?還有泰斯怎麼也不見了?我叫他待在這裡!」

    「該死的坎德人差點害死我!」佛林特爆發了。「我希望他被敵人帶走!我希望他們拿他來餵狗!我希望——」

    「天哪!」坦尼斯驚訝地喊道。他開始向著最後看見雷斯林、卡拉蒙的地方衝去。卻不小心跨過正用力拖著史東的巨劍的泰斯。」

    「你是怎麼拔出這把劍的?」坦尼斯驚訝地問道,同時因為周圍的濃密黑煙而劇烈的咳嗽著。

    泰斯露出笑容,臉頰上掛著兩道因為濃煙而流出的淚水。「那些屍體統統變成灰了。」他快樂地說。「哦!天哪!那真的是好好玩!我走過去拔劍,一開始拔不出來,我再試第二次——」

    「現在不是說故事的時候!快回到大家身邊!」坦尼斯抓住坎德人,用力地把他推向前。「你有沒有看到卡拉蒙和雷斯林?」

    這時他聽到卡拉蒙低沉的聲音在濃煙中說,「我們來了。」他一隻手抱著正在劇烈咳嗽的弟弟。「我們把他們打敗了嗎?」大漢興奮地問道。

    「不,還沒有,」坦尼斯嚴肅地回答。「事實上,我們得趕緊進入森林裡往南逃。」他也幫忙扶著雷斯林,三個人加快腳步回到聚集在路邊的夥伴身邊,雖然他們都不斷地咳嗽著,但是卻很感激這些濃煙提供足夠的掩護。

    史東站了起來,臉色蒼白,但是頭上的疼痛已經消失,血也止住了。

    「水晶杖醫好了他嗎?」坦尼斯問金月。

    她咳嗽著說:「沒有完全醫好,但足夠他站起來走路的了。」

    「它有……極限,」雷斯林喘息著說。

    「沒錯。」坦尼斯打斷他們。「我們現在向南走,往森林裡。」

    卡拉蒙搖搖頭。「那個方向是暗黑森林——」

    「我知道——你要說,你寧願和活人作戰。」坦尼斯再度打岔道,「那你覺得和這些活著的怪物作戰如何呢?」

    戰士沒有回答。

    「越來越多的怪物從前面和後面湧來。我們沒辦法應付下一波的攻勢。若不是情非得已,我們仍然可以避開暗黑森林。我知道一條狩獵的小徑通往禱者之眼峰,在那裡我們可以看到通往每一個方向的道路。」

    「然後可以再向北走,走到不久前的那個洞穴中去。我們的船還藏在那裡。」河風建議道。

    「不!」佛林特用壓抑著的聲音喊道。矮人立刻衝向樹林,飛快地跑向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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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1.雷斯林在此處所施的法術是「燃燒之手」(Burning Hands)。魔法師施展這個法術的時候必須將雙手的拇指併攏,手掌對外張開。接著魔法師的手中將會噴出射程約五呎的扇形火焰,在火焰途徑中的生物都將被燒傷,任何可燃的物體也會起火燃燒。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37:02

第九章 逃跑·白色的麋鹿


    一行人全力快速奔跑著很快地便抵達那條狩獵小徑。卡拉蒙一馬當先,手中拿著劍注視著每個風吹草動。他的弟弟緊跟在後,一隻手放在他身上慪慛慖慡,銇銈銜銧雙唇則堅毅地抿著。其他人跟在後面,武器全都出鞘。

    但是他們再也沒有看到那些可怕的怪物。

    「他們為什麼不追殺我們呢?」佛林特在旅行了一個多小時之後問道。

    坦尼斯摸著他的鬍子——他也在想同樣的問題。「他們不需要追殺我們」他最後終於開口,「我們已經被困住了。他們一定封鎖了森林的每一個開口除了暗黑森林之外……」

    「暗黑森林!」金月柔聲重複道。「難道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不一定,」坦尼斯說。「我們可以從禱者之眼峰上來觀察。」

    突然他們聽見前面的卡拉蒙大喊起來。坦尼斯跑向前去,看見雷斯林癱軟在地上。

    「我沒事,」法師低聲說,「只是我得休息一下。」

    「我們每個人都得休息一下,」坦尼斯說。

    沒有回答,每個人都力竭地坐了下來,不停地喘著氣。史東閉著眼睛,靠著一塊大石頭。他的臉色泛著灰白,血塊凝結在鬍子和頭髮上。傷口割得很深,邊緣開始慢慢地變成紫色,坦尼斯知道史東就是只剩一口氣也不會開口抱怨。

    「別擔心,」史東嘶啞地說,「讓我休息幾分鐘。」坦尼斯緊握了一下他的手,接著走去坐在河風身旁。

    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兩個人都不開口,最後坦尼斯問道,「你以前和這些怪物交過手吧?」

    「就在那座廢墟都市之中。」河風打了個冷顫。「當我看著拖車裡面的怪物時,那些恐怖的記憶突然湧上心頭,至少——」他搖搖頭,對坦尼斯露出了微笑。「至少現在我知道我沒瘋,這些怪物的確存在——之前我還不大相信。」

    「我可以想像,」坦尼斯喃喃道。「所以現在這些怪物已經散佈到克萊恩大陸了!除非你說的廢墟都市就在這附近。」

    「應該不是。我是從索拉斯東方的部落來的,而那座都市離這裡很遠,遠在我故鄉的大平原之外。」

    「你猜那些怪物說他們追蹤你,最後追到了我們的部落是什麼意思?」金月臉頰依偎著他的皮袖,手抓著河風的手臂,緩慢地開口問道。

    「別擔心。」河風握住她的手說,「族裡的戰士會料理他們的。」

    「河風,你還記得你本來要說什麼的嗎?」她追問道。

    「是的,我還記得。」河風撫著她金色的長髮回答道。他看著坦尼斯露出了笑容,坦尼斯在那一瞬間看穿了他毫無表情的面具,在他褐色的眼眸中深藏的暖意。「半精靈,我對你致上最深的謝意,還有你所有的朋友們。」他的眼光看向每一個人。「你們救了我不止一次,而我是那麼的不知好歹。但是,」——他停下來——「這些事情都這麼的讓人難以相信!」

    「我們會遇到更難以相信的事情。」雷斯林莫測高深的聲音說。

    這群冒險者越來越多地接近禱者之眼峰,他們已經可以從路上看到它從森林的頂端逐漸升起。它岔開的雙峰看起來好像一雙緊握著祈禱的手——這也就是它名稱的由來。雨已經停了,森林中萬籟俱寂。大家開始覺得整座森林的生物好像都已經逃開,只留下一座死寂的森林。每個人都感到不安——除了泰索何夫——大家都不停地回頭觀望,難以遏制那種風聲鶴唳的感覺。

    史東堅持擔任後衛,但是額頭上的疼痛讓他的腳步開始遲緩起來,並且開始覺得頭暈想吐。很快地他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在做什麼,只知道不斷地往前走,把一隻腳不停地放在另一隻腳的前面,就像泰斯說過的機器人一樣。

    泰斯的故事是怎麼說的?史東在一陣疼痛中試著回憶。三個機器人服侍一個巫師,巫師召喚來惡魔抓走這個坎德人。就像所有坎德人的故事一樣,這根本就是胡說八道。史東又把一隻腳放在另外一隻腳前面。胡說八道,就像是旅店裡的那個老人說的故事一樣。那些有關白色麋鹿和古老真神——帕拉丁的故事,以及那些有關修瑪的故事。史東雙手按住太陽穴,彷彿這樣可以讓他快要裂開的頭感覺好一些。修瑪……

    從小史東就常常聽到修瑪的故事。他的母親——一名索蘭尼亞騎士之女,嫁給一位騎士——只會說這個故事給小孩子聽。史東的思緒轉向他的母親,痛楚讓他回憶起當他生病時母親的溫柔撫慰。史東的父親將他們母子倆送上逃亡之路——因為他唯一的子嗣將被那群企圖使索蘭尼亞騎士從大陸上永遠消失的敵人視為目標。史東和母親在索蘭尼亞定居下來。史東很快地結交了些新朋友,特別是一個名為卡拉蒙的孩子,這兩個人都對武術感到興趣。史東驕傲的母親認為這些人都不夠資格高攀,所以當她死於高燒時,身旁只有十幾歲的兒子。她命令男孩回到父親身邊——如果他還活著——一件史東開始懷疑的事情。

    母親過世之後,史東在坦尼斯和佛林特的指導下成了一名經驗豐富的戰士;這兩個人正式收養了史東,就像他們同樣地收養了雷斯林和卡拉蒙一樣。他們和喜愛旅遊的坎德人——泰索何夫,偶爾還有雙胞胎同父異母的姐姐——渾身野性、美麗的奇蒂拉,一起護送佛林特在阿班尼西亞上經營鐵匠的營生。

    五年前,這些夥伴決定分開來調查關於邪惡逐漸滋生的傳聞。他們立誓要重聚在最後歸宿旅店。

    史東向北旅行到了索蘭尼亞,決定要找到他的父親,獲得繼承的權力。最後兩者都沒有找到,只勉強保住了他的小命——以及父親的劍與盔甲。他這趟尋根之旅是一次難過的經驗。史東知道索蘭尼亞騎士已經重新建立,但是一般的人對騎士的仇恨程度令他感到震驚。修瑪,光明的締造者,也是第一個索蘭尼亞騎士,在夢幻的年代中擊退了黑暗的力量,開始了力量之年代。接著一般人相信,諸神放棄了人類——大災變降臨。人們請求騎士幫助他們,就像過去他們請求修瑪幫助他們一樣。但騎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由天而降的夢魘,將克萊恩打成碎片。人們對著騎士哭喊,但騎士根本就幫不上忙;從此人們對騎士再也不能諒解。站在自家已經成了廢墟的城堡前,史東發誓要恢復索蘭尼亞騎士的名譽——即使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但是他要如何藉著和一群牧師作戰來恢復騎士的光榮呢?他憂鬱地想著,眼前的小徑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他絆倒了一跤,很快地重新站起來。修瑪曾經和龍作戰過,給我一隻龍,史東夢想著。他往上望去,眼前的景物開始朦朧起來,他知道自己快要昏過去了。他眨了一下眼睛,突然眼前的景物清晰了起來。

    眼前便是禱者之眼峰,他和他的夥伴已經抵達了這座古老、被冰河覆蓋的山腳下。他可以看到小徑蜿蜒著繞上參天的山峰,索拉斯的居民利用這條小徑來前往山脈東坡的野營地。小徑旁邊站著一隻白色的麋鹿。史東睜著眼睛呆呆地望著,這只麋鹿是騎士看到過的最美麗的生物。它巨大的身軀比騎士狩獵過的任何麋鹿都要雄壯。它驕傲地抬著頭,分岔的角像頂皇冠般地閃耀著。它褐色凝視著的雙眼比白色的毛皮顯得更有靈性,它直視著騎士,像是認得他一般。接著它輕搖了下頭,快步朝西南方而去。

   「停下來。」騎士嘶啞地吼著。

    其他人立刻回頭,武器出鞘。坦尼斯走到史東身邊。「史東,怎麼搞的?」

    騎士不由自主地把雙手放在疼痛欲裂的頭上。

    「史東,抱歉,」坦尼斯說,「我不知道你這麼難受。大家可以休息一下,我們已經在禱者之眼峰的山腳下了。我馬上就爬上山——」

    「不是!看那邊!」騎士抓住坦尼斯的肩膀,指著某個地方,「看到了嗎?白色的麋鹿!」

    「白色的麋鹿?」坦尼斯搜索著史東指的方向。「哪裡?我沒看見——」

    「就在那裡,」史東低聲地說。他向前走了幾步,接近看來停下腳步等著他的麋鹿。麋鹿點了點頭,又向前走了幾步,接著再度停下來看著騎士。「它要我們跟著它。」史東吸了一口氣。「就像修瑪一樣!」

    「我沒有看到任何顏色的麋鹿,」河風說,他褐色的眸子搜索著森林。

    「頭部外傷。」卡拉蒙像賣藥郎中般地點點頭。「別這樣,坐下來休息——」

    「你這個大白癡!」騎士對卡拉蒙大喊。「你的大腦掉到胃裡,所以你才會看不見那只麋鹿。你搞不好還想要把它給射來當晚飯吃!我告訴你——我們一定得跟著它!」

    「頭部外傷造成的神志不清。」河風低聲地對坦尼斯說。「這是很常見的。」

    「我可不確定。」坦尼斯說。他考慮了幾分鐘,當他再度開口的時候,話中有著明顯的遲疑。「雖然我自己看不見那只動物,但是我身邊有人看得見,所以我願意像那個老人故事中一樣地跟隨它。」他的手不經意地撫摸著那只雕有精細常青籐圖案的戒指,想起為他而哭泣的金髮精靈女子。

    「你是說我們要跟著一隻我們看不見的生物前進?」卡拉蒙問,嘴巴張得大大的。

    「這不是我們所作過的最奇特的事,」雷斯林語帶嘲諷地說,「但那是旅店裡老人說的故事,也是他害我們淪落到這般田地——」

    「是我們自己選擇要淌這趟渾水的,」坦尼斯插嘴道。「我們原本把水晶杖交給大神官就可以走人,以前我們也靠著一張嘴逃過更險惡的狀況。我建議我們跟著史東,很明顯的他是被挑選出來的,就像河風被選擇出來接收這只水晶杖一樣。」

    「但是這只麋鹿根本不朝著正確的方向!」卡拉蒙爭辯道。「你和我都知道森林西方沒有任何的道路。從來沒有人會到那邊去!」

    「這樣更好!」金月突然說,「坦尼斯說過這些怪物一定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也許這就是出去的路。我覺得我們應該跟著騎士。」說完她就轉過身跟著史東離開,甚至根本不回頭看其他人的反應——很明顯她真的是慣於命令他人。河風聳聳肩,慢慢地搖搖頭,但他和其他人還是跟著金月向前走。

    騎士離開了常有人跡的小徑,在密林裡向著西南方走著。一開始似乎卡拉蒙是對的——並沒有任何路。史東像個瘋子一樣披荊斬棘地前進。但突然之間,一條平坦的大路出現在他們眼前。坦尼斯驚訝地看著。

    「是誰或是什麼動物清出了這條路?」他疑惑地問河風,後者也在狐疑地檢查路面。

    「我也不知道。」平原人回答道。「但是這條路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那棵倒下的樹要經過一段很長的時間才會像這樣深陷入泥土中,樹幹上也蓋滿了青苔和籐蔓,但是上面沒有任何的足跡——除了史東的之外。上面沒有任何人或是動物走過的痕跡。為什麼它沒有被樹林掩蓋過去?」

    坦尼斯回答不出來,也沒有時間回答。史東拚命地往前衝;大家只能努力地跟上,不讓他離開視線之外。

    「地精、船、蜥蜴人、隱形的麋鹿——接下來會是什麼?」佛林特對坎德人抱怨道。

    「我希望也能看到麋鹿。」泰斯自作聰明地說。

    「你可以讓人用力地打你的頭。」矮人說,「雖然我們可能看不出最後會有什麼差別。」

    夥伴們跟著史東,他像是出神一般地爬著山坡,渾然不覺身上的創傷和痛楚。坦尼斯幾乎沒辦法跟上騎士。當他好不容易跟上時,看到史東眼中有著可怕的狂熱。但騎士顯然尾隨著某種東西。這條路把他們帶往禱者之眼峰的山坡上,坦尼斯看出這條路帶他們通往兩個山峰中間的山谷——一個就他所知從未有人到過的地方。

    「等一下,」他喘著氣試著要追上史東。時間幾近正午了,雖然太陽依舊被烏雲掩蓋。「我們休息一下,我要從這邊看看下面的狀況。」他指著山峰的一顆大石。

  「休息——」史東無神地複述。他呆呆地看著遠方,接著轉回頭看著坦尼斯。「是的,我們可以休息。」他的眼中閃著異彩。

  「你還好嗎?」

  「很好。」史東心不在焉地在草地上漫步著,手輕柔地撫摸著鬍鬚。坦尼斯不解地看著他,直到其他人都趕到這塊小平地上。

  「我們要在這裡休息。」半精靈說。雷斯林鬆了一口氣,虛脫地坐在地上。

  「我要看看北方那條通往海文的路上有什麼異樣。」坦尼斯加了一句。

  「我和你一起去。」河風說。

  坦尼斯點點頭,兩個人一起離開了大路,爬到路旁凸起的大石頭上。當他們走著的時候,坦尼斯看著這個高大的戰士,他開始覺得和這個嚴肅、剛毅的平原人共事原來是件十分自在的事。河風十分注重隱私,所以也特別尊重坦尼斯不願為人所知的一面。此刻的漫步對於坦尼斯來說,比起前晚不安的睡眠要舒服得多。他知道他的朋友們——因為彼此之間非常熟識——都在猜測他和奇蒂拉之間的關係。為什麼五年前他倉促決定離開?五年後當她無法回來團聚的時候,他又為何表現得如此失望?河風當然不知道有關奇蒂拉的事,但坦尼斯知道,即使河風認識奇蒂拉,這對那個平原人來說也毫無差別。這是坦尼斯的私事,不是他該管的事。

  當他們可以看到通往海文的道路之後,他們慢慢地走完最後的幾尺,直到走至濕漉漉的石頭邊緣為止。坦尼斯低頭向東望去,這個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見那條通往野營地的小路。河風指著那個方向,坦尼斯發覺那條小徑上有許多怪物移動著!這說明了之前森林裡為何會陷入一片不安的平靜中。坦尼斯緊抿著雙唇,那些怪物一定是準備埋伏在那條路上。史東和他看到的白色麋鹿也許救了他們一命。但那些怪物要不了多久也會發現這條新出現的小路。坦尼斯回頭看了一眼,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根本沒有任何新出現的小路!原先來的方向只有濃密的森林,其他什麼也看不見。那條小路在他們身後消失了!我一定看到海市蜃樓了,他想,他把眼光轉向通往海文的路,上面聚集了不少怪物,看來重整隊形沒有耗費他們多少時間。他的眼光又轉向水晶湖平靜的湖面,接著他的視線延伸到地平線那端。

  他皺起眉頭,有什麼事情不對勁。他沒辦法立刻看出來,所以便沒有馬上告訴河風,而是繼續看著天際。北方的烏雲前所未見的濃密,地面上不斷伸出了灰色的煙柱直上雲霄——就是這個!坦尼斯抓緊河風的手臂,指著北方。河風瞇著眼睛,一開始看不見任何東西,接著他看見了——黑煙直飄天際。他濃密的雙眉緊鎖著。

  「營火。」坦尼斯說。

  「數以百計的營火,」河風接著說。「戰爭的前兆。這是一整個部隊紮營才會有的景象。」

    「謠言終於證實了,」當他們回來的時候史東說,「北方確實有大軍集結。」

    「但那是誰的軍隊?為了什麼?他們攻擊的目標?」卡拉蒙不可置信地大笑。「沒有人會為了這支水晶杖派出一支部隊的。」戰士停了片刻。「應該不會吧?」

    「水晶杖只不過是整件事情的其中一部分,」雷斯林嘶啞道。「別忘了那些消失的星座。」

    「騙小孩的鬼話!」佛林特嗤之以鼻。他舉起空的酒囊,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我說的話不是騙小孩的,」雷斯林咬牙切齒地說,他像條蛇般地從遍地樹葉上站起。「你最好尊重我說的話,矮人!」

   「又出現了!那只麋鹿!」史東突然說,他的目光對著一塊大石頭——也許對他來說不是這樣。「我們該走了。」

    騎士開始邁步,其他人急急忙忙地收拾好東西跟著前進。他們沿著小徑越爬越高——道路似乎突然出現在他們的眼前——風向變了。南方吹來一陣微風,帶著秋天野花的香味。當他們來到兩座山峰中間的凹槽時,它趕走了烏雲,讓太陽露出雲端。

    時間已經到了下午。在他們開始攀爬史東堅持要走的兩座山峰之間的凹槽前,他們短暫地休息了一會兒。史東仍然堅持要麋鹿領路。

    「馬上就要到晚餐時間了。」卡拉蒙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我可以吃下我的靴子!」

    「我也覺得它們看起來很好吃。」佛林特貪婪地說,「希望那只麋鹿是有血有肉的,這樣也許除了讓我們迷路之外,它還可以有別的用途。」

    「閉嘴!」史東暴怒地轉向矮人,雙拳緊握著。坦尼斯很快地站起來,拉住史東的肩膀。

    史東瞪著佛林特,鬍子氣得發抖,接著他掙脫了坦尼斯,「該走了。」他低聲說。

    當他們走進兩峰之間時,可以清楚看見另一邊的蔚藍天空。南風呼呼地吹過頂上的山峰。他們小心地走著,腳下的小石頭讓他們絆倒了多次。幸運的是,這裡的空間十分的狹窄,他們可以輕易地靠住山壁保持平衡。

    大約走了三十分鐘才到達禱者之眼峰的另外一邊。他們看著底下的山谷,腳下的大草原上青綠色的波浪高低起伏,一直延伸到另一端的森林外。頭上的蔚藍天空陽光溫和,烏雲被拋在一邊。

    多日以來,他們第一次覺得身上穿的大衣太過厚重,只有雷斯林依然在他紅色的斗蓬底下發著抖。佛林特一整個早上在抱怨陰冷的天氣和大雨,現在轉而抱怨陽光——太過耀眼,讓眼睛睜不開;也太熱,讓他的頭盔跟著燙起來。

    「我建議我們把矮人丟下山去。」卡拉蒙對坦尼斯吼道。

    坦尼斯笑著說,「他會一路不停地抱怨,這樣會洩漏我們的行蹤。」

    「底下哪有人聽得見他說話。」卡拉蒙寬厚的手比劃著底下的森林。「我打賭我們一定是第一群俯瞰這個山谷的活人。」

   「第一群『活人』,」雷斯林喘息著說。「老哥,這次你可沒有說錯。因為你正指著暗黑森林。」

    沒有人開口。河風不安地變換著姿勢;金月走到他的身邊,張大眼睛看著底下的森林。佛林特清清嗓子,又閉上嘴摸著長長的鬍子。史東冷靜地看著這座森林,泰索何夫也同樣冷靜。

    「看起來一點都不邪惡嘛!」坎德人興奮地說。他盤腿坐在地上,拿著一支碳筆畫著他的地圖,試著要從底下畫出往禱者之眼峰的路來。

    「『外表』就像坎德人一樣,不可輕易相信。」雷斯林諷刺地說。

    泰索何夫皺起了眉頭,想要回嘴,但卻瞟見一旁的坦尼斯的眼神,便只好回頭專心畫畫。坦尼斯走向史東。騎士站在懸崖的一塊大石頭上,南風吹動著他的長髮和破爛的披風。

    「史東,那只麋鹿呢?你還看得到它嗎?」

    「還看得見。」史東回答。他指著下方。「它走進了那片草原;我還可以看見那條路,直直地走進那邊的森林中。」

    「走進了暗黑森林。」坦尼斯喃喃地說道。

    「誰說那裡是暗黑森林?」史東問坦尼斯。

    「雷斯林。」

    「呸!」

    「他是個法師,」坦尼斯說。

    「那麼他瘋了。」史東回答,他聳聳肩。「但如果你要待在這個山坡上就隨你的便吧!我要跟著麋鹿——就像修瑪一樣,即使它帶領我進入暗黑森林!」裹緊了披風,史東跳下大石,開始沿著一條小路走下山坡。

    坦尼斯對著其他人說,「麋鹿帶著他直接走進森林中。」他說。「雷斯林,你有多確定這座森林是暗黑森林?」

    「半精靈,你覺得一個人能對一件事情有多確定?」法師回答。「我不確定我下一秒是不是還活著。但是你儘管可以走進那座從來沒有人活著出來的森林裡。生命中最確定的就是死亡,坦尼斯。」

    半精靈突然覺得很想把雷斯林丟下山去。他看著已經走到半山腰的史東。

    「我決定跟著史東,」他突然說。「要不要去你們自己決定,我不負任何責任。」

    「我也要去!」泰索何夫把地圖收到卷軸盒裡掙扎著站起來,快步跑到半精靈身旁。

    「鬼話!」佛林特對著雷斯林皺眉,嘲笑地彈了彈手指,漫步到坦尼斯身旁。金月雖然臉色蒼白,但也毫不遲疑地跟了上去。河風更慢慢地走向他們,臉上帶著若有所思的神色。坦尼斯鬆了一口氣——他知道這個野蠻人知道許多有關暗黑森林的可怕傳說。最後,雷斯林快步地走向他們,把哥哥給嚇了一跳。

    坦尼斯微笑著打量法師。「你為什麼要跟來呢?」他忍不住要問。

    「因為你們會需要我的,半精靈。」法師嘶聲道。「還有,你認為我們還能到哪裡去呢?你帶領我們到了這麼遠的地方——已經沒有退路了。你給我們的選擇只有兩個——早死早超生或者被凌遲致死。」他走下山坡,「哥哥,你要來嗎?」

    這對兄弟經過時,其他人不安地看著坦尼斯。半精靈覺得自己像個笨蛋,雷斯林當然是對的。他讓大家跟著來到這麼遠的地方,卻又試著讓這一切看起來是自己的選擇,只不過是為了讓自己的良心好受一點罷了。他生氣地撿起一塊石頭,丟下山坡。為什麼一開始就是要他帶頭呢?為什麼正當他只想找到奇蒂拉,對她說決定與她廝守到老的節骨眼上,竟得被迫捲入這事件當中呢?他也許就可以接受她屬於人類的弱點,就像接受自己身上的一樣。

    但是奇蒂拉沒有回到他身邊。她有了一個『新主子』。這也許就是她為什麼——

    「嘿!坦尼斯!」坎德人的聲音傳了上來。

    「我來了!」他喃喃地說。

    當他們抵達森林邊緣的時候,太陽正好過了天頂。坦尼斯估計大概還有三到四個小時的日光可以利用。如果那只麋鹿繼續帶領他們在平坦的小徑上前進,也許在日落之前有機會走出這座森林。

    史東舒適地坐在林蔭間休息,等待著同伴們。他們慢慢地離開了草原,沒有人急著要進入這座森林。

    「麋鹿走進這邊。」史東站起身指著及腰的草叢說。

    坦尼斯沒有看到任何足跡。他從幾乎快喝乾的水壺裡面喝了一口水,看著這座森林。就像泰索何夫說的,這座森林看起來一點也不邪惡,相反的,在經過了秋日的朝陽後,它的林蔭看起來還十分的誘人。

    「也許這裡面會有一些獵物,」卡拉蒙搖晃著膝蓋說。「當然不是麋鹿,」他急忙加上了一句,「也許有兔子之類的。」

   「在暗黑森林裡不要射任何東西、不要吃任何東西、不要喝任何東西。」雷斯林低聲說。

    坦尼斯看著法師,他像沙漏一樣的眼睛十分明顯。在強烈的陽光下,金色的皮膚閃爍著妖異的光澤。雷斯林靠著他的手杖,彷彿怕冷似地發著抖。

    「小孩子的枕邊故事,」佛林特喃喃地說,但是矮人的口氣缺乏自信。雖然坦尼斯知道雷斯林對於這一類的事情有著特別敏感的感覺,但是他從沒看到他受到這麼大的影響。

    「雷斯林,你感覺到了什麼?」他小聲地問。

    「這片森林中有著無法比擬的強力魔法。」雷斯林喘息著說。

    「邪惡嗎?」坦尼斯問。

    「對那些心存邪惡的人來說,是的。」法師這樣回答。

    「那麼你是我們當中唯一需要害怕這座森林的人。」史東冷冷地告訴雷斯林。

    卡拉蒙的臉上因為憤怒而泛起紅暈;他的手伸向劍炳。史東的手也伸向長劍。坦尼斯抓住史東的手臂,雷斯林則抓住哥哥的手。法師瞪著騎士,金色的雙眼閃著異彩。

    「很快就會知道,」雷斯林說,聲音小得像從牙縫裡擠出來一樣。「我們很快就會知道的。」用力地倚著法杖,雷斯林轉向哥哥,「你要跟來嗎?」

    卡拉蒙憤怒地看著史東,接著跟在雙胞胎弟弟的旁邊進入林中。其他人跟著他們,只留下坦尼斯和佛林特留在高聳搖晃的草從中。

    「我老得沒辦法來這一套了,坦尼斯。」矮人突然說。

    「胡說八道,」半精靈帶著笑容回答道。「你動起手來還老當益壯呢!」

    「不,我不是指身體上的衰老。」矮人看著起皺的雙手——「雖然我的身體也夠老了。我是指心靈上的衰老。十幾年前,在其他人出生之前,你和我會想也不想地走進一片布有魔法的森林。但是現在……」

    「高興一點吧!」坦尼斯說。他試著要讓氣氛輕鬆點,雖然他也被矮人不尋常的憂愁給困擾。自從離開索拉斯之後,他第一次仔細打量佛林特。矮人看起來蒼老,但他一向看起來就是這麼老。埋藏在滿臉大鬍子和低垂的眉毛下的臉孔上佈滿了皺紋,像是塊舊皮革般。矮人也囉哩囉唆地抱怨著,但他總是這樣抱怨。不同的是眼神,裡面渴望冒險的火焰已經消失了。

    「別讓雷斯林嚇著你了,」坦尼斯說。「我們今天晚上有的是時間可以圍在營火旁嘲笑他的鬼故事。」

    「我想也試。」佛林特歎了口氣。他靜了片刻,開口道,「有一天我會拖累你的,坦尼斯。『我為什麼要和這個老矮人搞在一起呢?』我不希望你會這樣想。」

    「因為我們需要你呀!你這個愛嘮叨的老矮人!」坦尼斯說,把他的手放在彷彿背著重擔的老矮人肩上。他指著森林中其他人的身影。「我需要你,佛林特。他們都是這麼的……這麼的年輕。你像塊磐石般的穩固,讓我可以放心地依靠著你。」

    佛林特高興得漲紅了臉。他摸著鬍子,用力地清清喉嚨。「是呀是呀!不過,你總是這麼多愁善感。我們在浪費時間,我想要在日落之前走出這個鬼氣森森的樹林。」他喃喃道。「真高興現在是白天。」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37:27

第十章 暗黑森林·死物復活·雷斯林的魔法


    坦尼斯進入這座森林唯一的感覺就是慶幸能夠躲過秋老虎的艷陽的威力。半精靈開始回想所有關於暗黑森林的傳說——晚上在營火邊流傳的鬼故事——同時也沒有忘記雷斯林的預警。但是坦尼斯還是覺得這座森林比他所去過的任何一座森林都要來得有活力。

    這裡沒有他們早先經歷過的死寂。小動物們快活地交談著,鳥兒在高枝上吱吱地叫著,有著多彩雙翼的昆蟲飛來飛去,樹葉搖晃著發出沙沙聲。沒有微風吹過,花兒卻搖曳生姿——好像植物也活了過來。

    隊伍中每個人進入森林的時候都如臨大敵,手放在武器上,隨時準備面對挑戰。經過一段時間小心翼翼地不讓樹葉發出碎裂聲之後,泰斯說這樣「有點白癡」。於是大家都放鬆下來——除了雷斯林。

    他們沿著一段平坦、明顯的路走了大概兩個小時。太陽慢慢西沉,影子也拖得越來越長。坦尼斯在森林中感到一陣祥和。他絲毫不怕那些有翼的怪物會跟到這裡。邪惡看起來與這座森林無緣,除非——像雷斯林說的一樣——每個人都會帶來自己心中的邪惡。坦尼斯看著法師,雷斯林低著頭獨自走著。森林中的陰影似乎聚集在這個年輕的法師身上。坦尼斯感到一陣寒意,才發現太陽即將落下,氣溫也快速地降低。現在已經是考慮紮營的好時機了。

    坦尼斯拿出泰索何夫的地圖,藉著最後的一絲光線來仔細觀看著。這張地圖是出自精靈之手,地圖在他們所在之處標記著暗黑森林四個字,但是這座森林沒有明顯的界限,坦尼斯也不肯定到底現在是就在它裡面還是在更南邊的森林之中。雷斯林一定錯了,這裡不可能是暗黑森林——坦尼斯這樣想,就算是,所謂的邪惡也只能是法師的幻想。他們繼續走著。

    很快地到了黃昏,此時的光線會讓每樣東西看起來都有了生命。隊伍開始慢下腳步,雷斯林拖著腿,呼吸越來越急促。史東的臉色灰白。半精靈正要叫大家停下來紮營——彷彿聽見了他的想法一樣——路的盡頭出現了一片綠油油的平坦草地。地面下咕嚕咕嚕地冒出清澈的水,沿著一條小溪涓涓地流著。草地上舖滿了柔軟、誘人的青草;四周環繞著彷彿守衛著草地的高大樹木。當他們看見這塊草地時,天色變成暗紅,接著陽光消失得無影無蹤,夜晚籠罩了整個大地。

    「不要離開這條路。」當隊伍中的夥伴開始走進這塊草地時,雷斯林說。

    坦尼斯歎氣道,「雷斯林,」他耐心地說。「我們不會有問題的。這條路就在旁邊,距離不是很遠。來嘛!你也需要休息——我們都很需要。看這邊——」坦尼斯舉起地圖——「我不認為這裡是暗黑森林,根據地圖——」

    雷斯林輕蔑而毫不理會那地圖。其他夥伴則不理法師,自顧自地離開小路,開始紮營。史東靠著一棵樹坐下來,痛苦地閉上眼睛。卡拉蒙看著樹林中四處奔跑的小小影子,不停地吞著口水。卡拉蒙比了個手勢,泰索何夫立刻跑進樹林去找柴火。

    看著他們,法師臉上浮起嘲諷的微笑。「你們這群笨蛋。這裡確實是暗黑森林,在今天晚上之前你們就會知道了。」他聳聳肩。「但就像你們說的,我需要休息。不過,我絕不會離開這條路的。」雷斯林坐在路上,身旁放著法杖。

    當其他人交換著有趣的眼神時,卡拉蒙不禁尷尬得臉紅起來。「啊!小弟,」大漢說,「來這邊啦!泰索何夫去找柴火了,也許我可以射隻兔子打打牙祭。」

    「別射任何東西!」雷斯林聲音陡然大了起來,讓每個人都嚇了一跳。「別在暗黑森林裡傷害任何東西!不管是植物、樹、鳥、或是任何動物!」

    「我同意雷斯林的話,」坦尼斯說。「我們今晚得待在這座森林裡,如果沒有必要我不想傷害人和動物。」

    「精靈從來不會想殺生,」佛林特嘟囔著。「法師把我們嚇個半死,你又想把我們餓個半死。好吧!如果今天晚上有什麼東西攻擊我們,希望我們可以吃掉它。」

    「你和我的想法一樣,矮人。」卡拉蒙歎口氣,走到小溪邊喝水,希望能夠用水澆息腹中的飢火。

    泰索何夫抱著柴火回來。「我沒有砍柴,」他向雷斯林保證。「只是把地上的木柴撿起來。」

    但即使是河風也沒辦法升起火來。「木柴都濕了。」他最終放棄,把火絨盒丟進背包。

    「我們需要一點光亮才行。」佛林特在四合的夜色中不安的說。白日聽起來十分悅耳的聲音,現在聽來卻帶著無比的威脅和邪惡。

    「你們不該為了我所說的騙小孩的故事而感到害怕吧!」雷斯林嘶聲道。

    「才不會!」矮人抗議道。「我只是不希望坎德人利用夜色亂動我的包包。」

    「很好。」雷斯林用不同尋常的輕柔聲音說。他念出命令的詞句「施拉克」。純淨的白光從法杖上的水晶球撒下。光芒中帶著很重的陰氣,事實上,這光芒反而讓周圍的環境看起來更可怕。

    「現在,你需要的光來了。」法師低聲說,他把法杖用力插入潮濕的地面。

    這時,坦尼斯突然發覺到,他的精靈視力消失了,他本來應該可以看到夥伴在黑暗中暗紅色的溫暖影像,但是他們現在成了隱沒在滿天星夜中的陰影。半精靈沒有向其他人提起,但是原本令人舒適的安詳已經被尖銳的恐懼所取代。

    「我第一個值夜。」史東沉重地說。「頭傷成這樣我不應該睡覺的。我知道有人這樣做過——而且他再也沒有醒過來。」

    「我們得兩個兩個地守夜。」坦尼斯說。「我和你一起守夜。」

    除了雷斯林之外,其他人打開背包,開始在柔軟的草地上打起地舖。雷斯林坐在小徑上,法杖的光芒照耀他低垂的頭。史東坐在另一棵樹下,坦尼斯走到小溪旁喝起水來。他突然聽到背後傳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他閃電般地拔出劍,其他人也都飛快地拔出武器。雷斯林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絲毫不為所動。

    「放下你們的武器。」他說,「它們一點也幫不上忙的。只有附有強大魔力的武器才能傷害這些傢伙。」

    一隊戰士包圍了它們。單單這樣的狀況就足以讓一般人嚇破膽,但是這些冒險者能夠應付這單純的狀況,所不能應付的是無邊無際,讓他們幾乎窒息的恐懼感。每個人都想起卡拉蒙所說過的話:「我可以每天和活物作戰,但死的可不行。」

    這些戰士只不過是一具具會動的「屍體」。

    它們的外型只是散發著白色幽光的薄霧。彷彿生前的氣息在死後依舊流連著這一具具軀體。筋肉都已經腐爛殆盡,而靈魂卻依稀記得在世時的外表。這些靈體顯然保有著其他記憶。每位戰士穿戴著記憶中的古老盔甲,握著記憶中的致命武器。但不死生物不需要這些武器。它們靠著恐懼就可以殺敵,冰冷的雙手也是可怕的殺人武器。

    我們要怎麼和它們作戰呢?坦尼斯狂亂地想;不管是面對什麼樣活生生的敵人,他都沒有這樣害怕過。恐慌完全吞噬了理智,他考慮要對其他人大喊逃跑。

    半精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回到現實世界。現實世界!他幾乎無助地笑了起來。逃沒有任何用處:他們會迷路,會分散開來。他們得要留下來解決這個威脅——用某種還沒想到的辦法。他開始走向這些鬼卒,這些死氣沉沉的戰士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沒有任何威脅的動作。它們只是站著,擋住所有的退路。它們的數目難以估計,因為有些閃爍不定地消失,有些閃爍不定地出現。不過這也無關緊要,坦尼斯全身冷汗地對自己承認。一個不死生物伸出一根手指就可以毀掉我們全部。

    半精靈逼近這些戰士時,眼角看到了一陣光芒——雷斯林的法杖。法師倚著法杖,站在縮成一團的夥伴前面。坦尼斯走到他身邊。蒼白的光芒照在法師的臉上,讓他看起來和面前的士兵一樣陰氣逼人。

    「歡迎來到暗黑森林,坦尼斯。」法師說。

    「雷斯林——」坦尼斯咳嗽起來。他試著要讓乾澀的喉嚨發出聲來。「這些是——」

    「靈體生物。」法師目不轉睛地說道。「我們的運氣還算好。」

    「運氣好?」坦尼斯不可置信地重複著。「為什麼?」

    「這些是曾發誓完成某件任務,但卻失敗而死之人的靈魂。它們的懲罰便是不停地執行這些任務,直到找出解救自己的方法,得到真正的安息為止。」

    「該死!這樣我們怎麼算是幸運呢?」坦尼斯憤怒地低聲說,釋放出壓抑已久的怒氣。「搞不好它們發誓要殺死每一個侵犯這個森林的人!」

    「有可能,」——雷斯林瞟了半精靈一眼——「雖然我覺得可能性不高。我們馬上就會知道了。」

    在坦尼斯來得及反應之前,法師離開了夥伴們,面對著這群幽靈。

    「小雷!」卡拉蒙的聲音像是被人卡住了咽喉,他開始擠向前面,想要保護弟弟。

    「阻止他,坦尼斯。」雷斯林嘶啞地命令道。「我們的小命都靠我接下來要做的事了。」

    邊抓住戰士的手臂,坦尼斯邊問雷斯林,「你要怎麼做?」

    「我要施法讓我們可以和它們溝通。接著和它們心靈相通,它們可以透過我發言。」

    法師掀起兜帽,平伸雙手念道,「阿茲 拜拉克 帕比拉卡。穌 坦加斯 莫以巴?」他喃喃地重複這句子三次。當雷斯林念著咒語時,幽靈戰士向兩邊分開,讓出一條路給一個比其他幽靈都要壯碩、恐怖的形體。這個幽靈比其他的戰士都要高大,頭上戴著一頂若隱若現的皇冠,古老的盔甲上裝飾著許多晦暗的珠寶,它臉上帶著深深的遺憾與失落走向雷斯林。

    卡拉蒙哽咽著低下頭。坦尼斯不敢說話或是叫喊,擔心影響到雷斯林施法。靈體舉起沒有血肉的手,伸向年輕的法師。坦尼斯不由自主地發抖——單是幽靈的觸摸就足以致命。但是雷斯林彷彿靈魂出竅般地並沒有移動,坦尼斯甚至懷疑他到底有沒有看見那只伸向他心臟的手。接著雷斯林開口了。

    「汝等長眠於此,今可用吾活物之聲告知吾等汝之遺憾。使吾等通過此森林,汝可自吾心知吾等全無邪念。」

    幽靈的手突然停住,蒼白的眼光搜尋著雷斯林的臉。接著,幽靈的軀體在黑暗中隱隱發光,它向雷斯林躬身行禮。坦尼斯倒吸了一口冷氣;他覺得出雷斯林的力量,但這...!

    雷斯林也鞠躬回禮,接著站到幽靈旁邊。臉色幾乎和身邊的死靈一樣蒼白。活的死人和死的活人,坦尼斯想著,不禁發起抖來。

    當雷斯林再次開口時,聲音已不再是法師平日嘶啞喘息的聲音,代之以有著無比權威,而且響徹全森林的深沉語音。這聲音空洞而且冰冷,彷彿來自地下。「來者何人,膽敢侵犯暗黑森林!?」

    坦尼斯試著回答,但喉嚨乾澀得作不出聲。身旁的卡拉蒙甚至連頭都不敢抬起來。坦尼斯感覺到身邊有人在動,坎德人!他咒罵自己,一邊伸手想要抓住泰索何夫,但為時已晚。小傢伙的馬尾跳躍著,早已經跑進雷斯林的法杖照耀範圍之內,站在幽靈身邊。

    泰索何夫恭敬地行了個禮,「我叫泰索何夫·帕伏特」他說。「我的朋友們,」他比畫著身後的夥伴——「都叫我泰斯。你們是誰?」

    「這不重要。」幽靈的聲音回答。「你只需要知道我們是來自古老年代的戰士。」

    「據說你們因為違背了誓約才會落得這個下場,是真的嗎?」泰斯繞富興趣地問道。

    「的確是的。我們曾立誓守衛這片土地。接著燃燒的山脈由天而降,大地慘遭撕裂。地底冒出邪惡的生物,我們害怕得棄劍而逃,直到不幸地嚥下最後一口氣。當邪惡在此橫行時,我們被召喚來固守誓約。我們要待在這裡,直到邪惡被驅逐,大自然恢復平衡為止。」

    突然雷斯林尖聲叫著抬起頭,雙眼向上翻直到只露出眼白。他的聲音變成幾千個聲音叫喊著。這異狀連坎德人都被嚇倒,他退後了幾步,不安地看著坦尼斯。

    幽靈舉起手,比出一個命令的手勢。所有的聲音像是被黑暗吞沒般地消失無蹤。「我的手下要求知道你們進入暗黑森林的原因,如果你們有惡意,那麼你們將自取滅亡,因為你們再也看不見明天的太陽升起。」

    「不,當然沒有任何的惡意。」泰索何夫急著說。「我跟你說,這是個很長的故事,不過既然看來我們不是很急,你們好像也不趕時間,我就全盤告訴你。」

「一開始我們是在索拉斯的最終歸宿旅店。我猜你們沒聽過。對了我不確定它建成多久了,但是大災難的時候肯定不在,但你們看來是那個時期的人物。我們在那裡聽一個老人講修瑪的故事,然後他——那個老人,不是修瑪——叫金月唱她的歌她問是哪只歌然後她唱了,接著一個追隨者覺得歌唱得不好然後河風——站在那邊的高個子——把那個傢伙推進了壁爐裡。這是個意外——他不是故意的。但是那個追隨者像火把般地燒了起來!你應該看到的!之後那個老人把手杖交給我叫我打他然後我照作了手杖變成了藍色水晶後來火就熄滅了接著——」

    「藍色水晶杖!」幽靈的空洞聲音在雷斯林喉中回應,並且開始走向他們。坦尼斯和史東反應一致——一個健步跳向前把泰斯拉開。但是幽靈似乎只想要好好看看這群人。它閃爍的眼光落到金月身上。舉起一隻蒼白的手,它叫她上前。

    「不!」河風試著阻止她離開他,但她輕柔地推開他,並且走向前站在幽靈旁邊,手中拿著水晶杖。死靈大軍包圍著他們。

   突然幽靈從劍鞒裡抽出劍。他高舉著劍,白色的光芒和藍色的火焰從劍身上迸發出來。

    「這個水晶杖!」金月深吸了一口氣。

    水晶杖發著蒼白的藍光,彷彿回應那只劍。

    鬼王轉向雷斯林,並且伸出蒼白的手。卡拉蒙低吼一聲,掙脫坦尼斯的束縛舉劍刺向幽靈。劍身穿過忽隱忽現的身體,反而是卡拉蒙慘叫著倒在地上,捲曲成一團。坦尼斯和史東趨前跪在他身旁,雷斯林仍然直直看著前方,臉上毫無表情。

    「卡拉蒙,哪裡——」坦尼斯抓住他,急著要看大漢傷到哪裡了。

    「我的手!」卡拉蒙不停顫抖、抽搐著,他的左手——握劍的那隻手——緊緊地夾在右臂下。

    「怎麼搞的?」坦尼斯問道。接著看到戰士落在地上的劍——他明白了:劍上包著一層厚厚的霜。坦尼斯恐懼地抬起頭,看見幽靈的手緊握著雷斯林的腰部。法師虛弱的身體一陣抽搐:臉上神情痛苦,但並沒有倒下。法師緊閉上眼,臉上嘲諷和痛苦的線條也跟著消失,換之以如死亡般的平靜。坦尼斯驚訝地看著,只有稍稍留意到卡拉蒙的狂吼聲。他注意到雷斯林的表情又再度改變,這次換成完全忘我的表情。法師身上由法力所造成的光芒越來越強,幾乎有些刺眼。

    「有人召喚我們,」雷斯林說,這是他的聲音,但是坦尼斯卻從未聽他這樣說過話,「我們得走了。」

    法師轉身向著林間走去,鬼王毫無筋肉的手仍然抓著雷斯林。幽靈們讓出一條路讓他們離開。

    「阻止他們!」卡拉蒙嚎叫道。他掙扎著站起來。

    「我們沒有辦法!」坦尼斯奮力地抓住他,最後大漢終於倒在半精靈的懷裡像個孩子般地哭泣。「我們會跟著他,他會沒事的。他是個法師,卡拉蒙——我們不能理解。我們會跟著。」

    當他們穿過包圍進入林中時,鬼卒的眼中閃著詭異的光芒,幽靈們在他們身後聚集起來。

    夥伴們踏入了一場可怕的戰鬥中。金鐵交鳴,垂死的士兵哭喊著求救。在黑暗中的殺聲是如此的真實,以至於史東反射性地拔出了劍。殺聲震耳欲聾。他不斷地躲著許多瞄準他的攻擊,對著暗夜絕望地揮舞著劍,知道自己注定無路可逃,死期已定。他開始奔跑,突然間離開了密林,到了一片荒涼的草原上。雷斯林單獨地站在他前面。

    法師雙眼緊閉,柔聲歎了一口氣之後就倒在了地上。史東跑向他,卡拉蒙突然出現,搶著把弟弟抱入懷中,幾乎把史東給撞倒。雷斯林仍然在喃喃念著未曾聽過的話語。

    「小雷!」卡拉蒙泣不成聲。

    法師的眼皮動了動,然後睜開。「這個法術...讓我全身虛脫...」他喘息道。「我得休息...」

    「你們馬上就可以休息了!」一個聲音轟然道——一個活生生的聲音!

    即使飛快地掏出自己的武器,坦尼斯反而感覺鬆了一口氣。他和其他人立刻把雷斯林團團圍住保護他,面向周圍的森林,尋找話聲的來源。接著一輪明月出現,彷彿有隻手突然扯下了它臉上的黑色絲巾般。現在他們可以看到樹林中一個壯漢的身影,裸露的肩膀和卡拉蒙一樣的結實,一串長髮垂在他的頸背上;眼中閃著冷酷的光芒,夥伴們聽到樹林中一陣響動,接著看到矛尖在月光下閃耀著光芒,他指著坦尼斯說。

    「放下你們可笑的武器,」那人警告道。「你們被包圍了,不要妄想反抗。」

    「別被騙了!」史東大吼道,話才出口森林中就傳來樹枝斷落的轟然巨響。更多人出現包圍了他們,每個人手上都拿著一柄尖銳的矛。

    為首的人走向他們,夥伴們驚訝地看著,握劍的手變得僵硬。

    這個「人」根本不是人!他是只半人馬(注一)!腰以上的部分是人,腰以下則是馬的身體。他輕鬆地走向前,全身的肌肉隆起。其他半人馬在他的命令下讓開一條路,坦尼斯把劍回鞘,佛林特打了個噴嚏。

    「你們必須跟我來。」半人馬命令道。

    「我弟弟很虛弱。」卡拉蒙咬牙切齒地說。「他哪裡都不能去。」

    「把他放到我背上。」半人馬冷冷地說。「如果你們其他人也覺得累了,也可以騎著我到你們要去的地方。」

    「你要帶我們去哪裡?」坦尼斯問。

    「你們現在沒有立場問任何問題。」半人馬伸出矛拍著卡拉蒙的背。「我們的腳程很快,我建議你們騎上來。別害怕,」他向金月鞠躬。「今晚不會有任何人傷害你們的。」

    「我可以騎上去嗎?坦尼斯?拜託!」泰索何夫懇求道。

    「別相信他們!」佛林特劇烈地打著噴嚏。

    「我不相信他們。」坦尼斯說,「但是看來我們沒有辦法選擇要不要相信他們——雷斯林已經走不動了。泰斯,騎上去吧!其他的人也一樣。」

    卡拉蒙懷疑地看著這些半人馬,抱起弟弟,並且把他放在其中一隻半人馬背上。雷斯林虛弱地倒下去。

    「爬上來。」半人馬對卡拉蒙說,「我可以支撐你們兩個人的體重。你弟弟會需要你扶住他,因為今晚我們將要奮力奔馳。」

壯實的戰士紅著臉爬上半人馬的背,兩隻腳幾乎碰到地面,他一手穩住雷斯林在馬背上,接著半人馬大踏步奔向路的另一端。泰索何夫興奮得咯咯笑著跳上馬背,卻不小心滑落到另一邊的泥巴中。史東歎著氣將坎德人抱上馬背。在佛林特來得及抗議之前,騎士便把他抱上馬背,跟泰斯坐在同一匹半人馬上。佛林特試著要說話,卻只能不停地打噴嚏。坦尼斯騎上為首的半人馬,看來似乎是他們的領袖。

    「你要帶我們去哪裡?」坦尼斯再度問道。

    「去見森林之王。」半人馬回答。

    「森林之王?」坦尼斯重複道。「他是誰?是像你們一樣嗎?」

    「她就是森林之王。」半人馬回答道,接著邁步奔馳起來。

    坦尼斯開始問另一個問題,但是半人馬快速的步伐將他從馬背上拋起,落下的時候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感覺到自己不停地往外滑,坦尼斯緊緊抓住半人馬寬厚的身軀。

    「喂!你不需要把我擠成兩半!」半人馬回頭說道,眼睛在月光下閃耀著。「讓你們好好地騎在背上是我的責任,放鬆些,手抓住我的腰,保持平衡,用腳夾住來保持自己不往下滑。」

    半人馬離開了道路往林中奔馳。月光很快地就被濃密的森林給掩蓋。坦尼斯感到枝椏掃過他的衣服,但半人馬腳下卻不曾放慢,坦尼斯只能假設他們對這條路很熟悉,卻又看不見任何的痕跡。很快的半人馬步伐慢了下來,直到停住。坦尼斯在這一片黑暗中什麼都看不見。他知道夥伴們都在附近,只因為他可以聽見雷斯林急促的呼吸聲、卡拉蒙盔甲碰撞時發出的叮噹聲、佛林特抑制不住地打噴嚏,連雷斯林法杖的光芒都已經熄滅。

    「這座森林被施了魔法,」當坦尼斯問起時,法師喘息著低聲回答。「這魔法讓其他的法術統統失效。」

    坦尼斯的不安慢慢增加。「我們為什麼停下來?」

    「因為你們已經到了。下來。」半人馬命令道。

    「這是哪裡?」坦尼斯滑下半人馬的背站在地上。他環顧四周但什麼都看不見,濃密的樹林很明顯地連一絲一毫的光線都不讓透過。

    「你們現在正站在暗黑森林的中央,」半人馬回答。「我現在得跟你們說聲再見——或者是永別,這得要看森林之王怎麼決定了。」

    「等一下!」卡拉蒙憤怒地叫道。「你們不能就這樣把我們丟在這裡,讓我們像瞎子一樣——」

    「阻止他們!」坦尼斯命令道,伸手想要拔劍,但他的武器不知所蹤。騎士大聲地咒罵著,表示他也遇到相同的狀況。

    半人馬輕笑了起來。坦尼斯聽到馬蹄聲和枝葉的搖動聲,半人馬已經離開了。

    「好一段旅程!」佛林特又打了個噴嚏。

    「每個人都在嗎?」坦尼斯伸出手摸索著,感覺到史東有力的手勁。

    「我在這裡!」泰索何夫叫道。「哦!坦尼斯,這實在好好玩噢——」

    「閉嘴!泰斯!」坦尼斯打斷他。「平原人呢?」

    「我們在這裡。」河風嚴肅地說,「武器也全都不見了。」

    「大家的武器都不在身邊了嗎?」坦尼斯問道。「現在我們連在一團漆黑中自衛的東西都沒有了!」他失望地咒罵道。

    「我的水晶杖還在。」金月柔聲道。

    「那的確是威力驚人的武器,奎蘇族的女子。」一個渾厚的聲音說道。「原本是一把善良的武器,用來驅逐疾病、醫治傷口的利器。」聲音變得有些傷感。「但在這動盪不安的年代裡,它也是對付那些想要徹底摧毀它的邪惡生物的強大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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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1.半人馬(Centaur):半人馬是擁有人類的上半身和馬的下半身的特殊生物。他們是維護自然生態的戰士,以部落形態生存在森林中。他們大多數時候會躲避人類的出現,對精靈則是抱持著歡迎的態度。喜愛烈酒、性格豪爽的半人馬們會毫不留情的攻擊膽敢入侵他們家園的邪惡生物。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37:56

第十一章 森林之王·平靜的插曲


    「你是誰?」坦尼斯問。「趕快現身!」

    「我們不會傷害你的!」卡拉蒙吹牛道。

    「你們當然不會。」渾厚的聲音似乎被逗樂了。「你們沒有武器,時機成熟後我自然會還給你們的。從沒有人膽敢攜帶武器進入暗黑森林,即使是索蘭尼亞騎士也不例外。別擔心,高貴的騎士!我知道你的寶劍有著悠久的歷史。我會好好保管的。請原諒這小小的不信任,但縱使是偉大的修瑪也得在我面前放下屠龍槍。」

    「修瑪!」史東深吸了一口氣。「你到底是誰?」

    「我是森林之王。」當渾厚的聲音響起後,黑暗便開始消退。眼前的景物清晰之後,隊伍中的每一個人都感到一陣驚訝。銀色的月光照在一塊高聳的巨石上,一隻獨角獸孤傲地高立在上。她平靜地看著眾人,眼中彷彿蘊藏著無限的智慧。

    獨角獸的美麗足以撼動人心。金月眼角流下感動的淚水,被迫在她傲人的光芒之前閉上了眼睛。她的毛皮像銀色的月光,角像是閃耀的珍珠,鬃毛如雪白的潔淨。她像是座由閃耀的大理石所打造的雕像,但不論是矮人或是人類的工匠都無法揣測出那種尊貴、高雅的氣質,更別提那優美的身體線條了。她的腿結實但不巨大,蹄子像山羊般的細小。往後的日子裡,每當金月走在黑暗的道路上,感到絕望和孤獨的時候,她經常閉上眼睛回想這一刻以求得心中的安寧。

    獨角獸仰起頭,表達歡迎之意。大伙覺得自己相形見絀,不知如何是好,便也跟著鞠躬回禮。獨角獸離開大石,噠噠地向他們跑來。

    坦尼斯感到猶如魔法解除了一般地開始環顧四周。明亮的月光照在平坦的草原上,樹木林立在周圍,守護著這片土地。半精靈感受到這裡有著恆古不變的安詳,但卻又同時感受到一絲憂傷的氣息。

    「好好休息,」森林之王走到他們當中說。「你們都又餓又累了。很快的,食物就會送上來,清水是用來清洗你們自己的。今晚可以暫時不需要草木皆兵。這裡是絕對安全的,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地方可以讓你們高枕無憂的話,那也只有這裡了。」

    卡拉蒙聽到食物兩個字,眼睛亮起來,他把弟弟放在地上。雷斯林靠著樹躺在柔軟的草上。他的臉色在銀白色的月光下顯得慘白,但呼吸尚平順。看起來沒有像剛剛一樣的精疲力盡。卡拉蒙坐在他旁邊,東張西望地等著食物。接著哀怨地歎了口氣。

   「大概又是更多的梅子吧!」戰士哀怨地跟坦尼斯抱怨道。「我想吃肉想得要命——烤好的鹿肉,一小塊冒著煙的兔肉——」

「小聲點!」史東看著森林之王柔聲警告道。「她搞不好會先把你烤了吃!」

    半人馬帶著一塊潔白的布巾從林中走出來,將它舖在地上。其他的半人馬則把裡面閃閃發亮的水晶杯放在布上。亮光照亮了草地。

    泰斯好奇地看著那些光。「這些是會發光的小蟲!」

    每一個杯子裡都裝著數以千計的小蟲,每隻蟲背上都有兩個發亮的點,它們在杯中爬著,顯然不願離開杯子。

    接著半人馬又帶了一缽缽的清水和白布,讓夥伴們擦乾淨自己的臉和手。這些水洗去了他們的疲勞,同時也拭去戰鬥留下的創傷。其他的半人馬搬來一張張椅子,卡拉蒙狐疑地看著它們。他們是用整塊木頭所雕刻的。看起來十分的舒適,但每張椅子只有一條腿!

    「請坐。」森林之王優雅地說。

    「我沒辦法坐在上面!」戰士抗議道。「我會翻倒的。」他站在桌巾的旁邊。「而且,桌布本來就舖在地上,我可以坐在旁邊的草地上。」

    「而且還靠近食物咧!」佛林特隔著鬍子唸唸有詞。其他人不安地看著發光的蟲燈、單腿的椅子和來回走動的半人馬。只有酋長的女兒知道身為賓客的禮節。雖然外界的人把他們當作野蠻人,金月的族裡仍然有著十分嚴格的禮儀規矩。她知道讓主人等待對雙方來說都是一種失禮的行為。她得體地坐下來,單腿的椅子搖晃了一下,接著調整到合適她的高度,彷彿本來就專為她定做的一樣般。

    「坐在我旁邊,戰士。」她一板一眼地說,清楚知道很多雙眼睛正看著她。河風臉上毫無表情,雖然他高大的身軀要擠進椅子中有些好笑,但坐下之後臉上幾乎露出讚歎的笑容來。

    「非常感激你們等待我們就坐。」金月為了掩飾其他人的猶豫不決,趕忙說道。「你們現在都可以坐下了。」

    「哦!沒關係,」卡拉蒙雙臂交叉在胸前。「我本來就沒有等,我才不敢坐在那張怪椅子上——」史東的手臂重重地撞上他的肋骨。

    「女士,多謝了。」史東以高尚的騎士儀態坐下來。

    「如果他們都可以的話,我應該也行。」卡拉蒙喃喃道,因為半人馬已經開始送上食物,促使他做出決定。他扶著弟弟就座之後,才小心地坐下來,確定椅子能夠承受他的重量。

    四個半人馬站在桌子的四個角落上,他們把桌巾舉到一般桌子的高度之後就把手放開。桌巾毫無支撐地飄浮起來,桌面就像是最終歸宿旅店內的一樣平坦。

    「好厲害!他們是怎麼辦到的?」泰索何夫大喊,好奇地窺探著桌巾的底下。「底下什麼都沒有!」他睜大雙眼問道。半人馬豪邁地笑起來,連森林之王都忍不住微笑。接著半人馬放上雕刻精緻,經過打磨的木製餐盤。每個客人的面前都放上一對用鹿角製成的刀叉。一盤盤烤好的肉端了上來,空氣中充滿了四溢的香氣。芬芳的整條麵包和大碗盛著的水果在微弱的光線下閃爍著誘人的光芒。

    卡拉蒙確定自己已經坐穩後,摩擦著自己的雙手。接著他露出開心的笑容,拿起面前的叉子。當半人馬在面前放下一盤烤鹿肉的時候,他滿意地深吸了一口氣。卡拉蒙插下叉子,貪婪地嗅著鹿肉冒出的芬芳的肉汁和蒸汽。突然他發現每一個人都在瞪著他。他停下來看著四周。

    「什——?」他眨著眼睛問道。接著他的目光落在森林之王,突然他放下叉子,臉紅了起來。「我……我真抱歉。這隻鹿你一定認識吧——我是說——它也算是你的子民……」

    森林之王溫柔地笑了。「別緊張,戰士,」她說,「這隻鹿能夠提供養分給狩獵者——不管是狼還是獵人——都算是完成了它的使命。我們不會為那些完成使命的犧牲者哀悼的。」

    坦尼斯覺得當森林之王說話的時候,她深色的眼眸轉向史東,眼中露出深深的哀傷,讓坦尼斯覺得一陣恐懼。但他定睛一看,發現這只美麗得驚人的動物仍然掛著笑容。「可能是我自己的想像吧!」他想。

    「大王,我們要怎麼知道,」坦尼斯遲疑地問道。「生命到底有沒有達成了它被賦予的使命?我認識得享天年的老人,死時卻滿心絕望與憂傷。我也認識英年早逝的少年,卻在身後留下了不朽的傳奇與愛戀,讓逝去的哀傷被這些後人追思不已的記憶所沖淡。」

    「半精靈坦尼斯,我能給你的指引遠不及你自己的答案。你的問題已經解答了你自己的疑惑。」森林之王幽幽地說。「這樣說吧!評斷生命的準則不在於獲得而在於施予。」

    半精靈正要回答,卻被森林之王打斷。「把你們的憂慮先放到一邊去吧!在你們還有機會的時候,好好享受這難得的平靜。時間已經慢慢地流失了。」

    坦尼斯眼光銳利地看著森林之王,但這英氣逼人的動物已經把注意力轉到別的地方去了。她看著遠方的森林,眼中籠罩著憂傷。半精靈猜疑著她到底在想些什麼,也跟著陷入了沉思中,直到一隻手輕柔地碰了碰他。

    「你應該要好好吃一頓。」金月說。「你關心的大事不會隨著這頓飯消失的——如果它們會,那更好。」

    坦尼斯對她露出了笑容,開懷大吃起來。他接受了森林之王的建議,把煩惱放到一邊,因為金月說得對,這些事情不會消失的。

    隊伍中的其他人也同樣地享受著這難得的平靜,對四周的怪異景物安之若素。雖然桌上除了清水之外沒有別的飲料——佛林特失望得緊——但是這些清澈、冰涼的液體洗去了他們心頭的恐懼和疑惑,正如同洗去了他們外表的血汗與泥土一般。他們開懷地交談、大吃,珍惜彼此相聚的片刻。森林之王不再和他們交談,只是靜靜地看著每個人。

    史東蒼白的臉廓上添了一些血色。他的吃相高貴而有威儀。由於坐在泰索何夫旁邊,他必須不停地回答坎德人層出不窮的有關他家鄉的問題。他也悄悄地將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泰索何夫袋子裡的刀子和叉子放回原處。騎士盡量坐離卡拉蒙遠一點,並且盡量別理這傢伙。

    這位壯實的戰士顯然吃得不亦樂乎,他吃的比別人多三倍,快三倍,也遠遠的比其他人要吵三倍。當他暫時停嘴的時候,他口沫橫飛地對著佛林特描述一場和食人魔的戰鬥,拿著一根剛嚼完的骨頭來示範他的攻防。佛林特邊狼吞虎嚥,邊說他認為卡拉蒙是全克萊恩最大的騙子。

    雷斯林坐在哥哥的身邊,吃得少之又少。他只挑最柔軟的肉咬了幾小口,吃了幾顆葡萄,連唯一入口的一小片麵包也都要先泡過水後才吃下去。他一聲不吭地專注地聽著其他人所說的話,把這些話語都收藏到腦海中,以便將來能派上用場。

    金月優雅地吃著面前的大餐。這個奎蘇族的公主早就習慣於在眾目睽睽之下用餐,並且能夠輕鬆地和每個人對話。她和坦尼斯交談著,要求他描述精靈的國度和許多造訪過的光怪陸離的地方。河風坐在她身旁,看起來十分不自在。雖然吃起東西不像卡拉蒙那麼的窮凶極惡,但很明顯地比起在深宮內苑裡用餐,他更習慣與輕鬆的在營火旁和夥伴們肆無忌憚地吃著。他笨拙地使用著刀叉,心知自己在金月身旁看起來十分的寒酸。他一言不發,但願沒有任何人注意自己。

    每個人最後終於心滿意足地推開面前的盤子,靠著怪異的椅子開始享受起美味的甜點。泰斯開始唱著坎德人的民謠,逗得半人馬十分的高興。突然雷斯林開口了。他輕柔、嘶啞的聲音穿透了眾人的高聲談笑。

    「森林之王——」法師嘶啞地叫著她的名字——「今天我們和以往從未在克萊恩大陸上見過的恐怖怪物作戰。你對它們知道多少?」

    輕鬆和慶典般的氣氛被一股莫名的壓力所籠罩,每個人都嚴肅地交換著眼神。

    「這些怪物走路像人,」卡拉蒙跟著說,「但是外表象是爬蟲類。它們有著爪子和翅膀,還有」——他的聲音突然降低——「它們死後變成石頭。」

    森林之王站起身來憂傷地看著他們,她看起來早就知道會有這個問題。

    「我知道這些怪物,」她回答道。「一個禮拜前有幾隻怪物和一隊地精來到暗黑森林。它們戴著帽子和斗蓬,毫無疑問是為了掩蓋它們恐怖的外表。半人馬秘密地跟著它們,確保在死靈生物解決它們之前沒有其他的生物受傷。半人馬回報說這些生物自稱自己為龍人,還說自己屬於拜龍教。」

    雷斯林皺起眉頭,「龍?」他迷惑地低聲說。「但它們到底是什麼怪物?它們屬於哪一類生物?」

    「我不知道。我只能這樣告訴你:它們不屬於人和動物,它們也不屬於克萊恩上的任何種族。」

    這段話讓大家花了一段時間吸收。卡拉蒙眨眨眼,「我不明——」他開口道。

    「她是說,我的哥哥,它們不屬於這個世界。」雷斯林不耐煩地解釋道。

    「那麼它們從哪裡來?」卡拉蒙驚訝地說。

    「這才是真正的問題,不是嗎?」雷斯林冷冷地說。「它們是從哪裡來的——為了什麼?」

    「我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森林之王搖搖頭。「我唯一可以告訴你們的是,在靈體生物解決它們之前,它們提到『北方的軍隊』」

    「我有看到這些軍隊。」坦尼斯站了起來。「那些營火——」他的話突然梗在喉中,因為他知道森林之王接下來要說什麼。「大軍!這些龍人組成的大軍?它們一定有數以千計!」此刻每個人都站了起來,不約而同地說著。

    「不可能!」騎士皺著眉頭說道。

    「誰是幕後的黑手?追隨者?天哪。」卡拉蒙咒罵道,「我想要到海文去把他們痛揍一頓——」

   「要去就去索蘭尼亞,別去海文。」史東大聲地建議。

    「我們應該去奎靈諾斯。」坦尼斯辯道。「精靈們可以——」

    「精靈們有他們自己的麻煩要解決,」森林之王插嘴道,她的聲音讓大家都冷靜了下來。「海文的高階追隨者也是。沒有安全的地方了。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們在那裡可以找到你們追尋的答案。」

    「你說可以告訴我們要去哪裡是什麼意思?」雷斯林踏進一步,身上的紅色袍子飄揚著。「你對我們知道多少?」法師停下來,眼中閃著光芒。

    「是的,我的確在等你們。」森林之王回答了雷斯林的疑問。「一個閃閃發亮的偉大形體某天出現在這裡,他告訴我今天晚上將會有一群帶著藍色水晶杖的隊伍經過暗黑森林。靈體生物必須讓藍色水晶杖的持有者和她的夥伴通過——雖然它們自從大災變之後就不曾讓任何生物進到森林來。我得要告訴水晶杖的持有者這句話:『你需要直接飛躍東牆山脈,兩天之內水晶杖的持有者一定得到達沙克·沙羅斯。在那裡,如果你們能夠證明自己的話,那麼你們將獲得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禮物。』」

    「東牆山脈!」矮人的嘴張得大大的。「我們的確得要用飛的才能在兩天之內抵達沙克·沙羅斯。我還閃閃發光的形體咧!哈!」

    其他人不安地互相看著,最後坦尼斯遲疑地說,「恐怕矮人是對的,森林之王。通往沙克·沙羅斯的旅途十分的遙遠,我們要經過被地精、龍人盤踞的地區才行。」

    「然後我們要通過大平原,」河風從遇見森林之王以來第一次開口。「我們在那裡被通緝。」他指著金月,「奎蘇族是堅強的戰士,他們對平原瞭如指掌,同時他們也在等我們。我們永遠不可能平安地通過那裡。」他看著坦尼斯。「況且我的同胞痛恨精靈。」

    「而且為什麼要去沙克·沙羅斯呢?」卡拉蒙嘟囔著說,「最珍貴的禮物——會是什麼呢?一把神劍?一箱銅幣?這些都對我們有幫助,但是北方醞釀著戰爭,我可不想錯過它。」

    森林之王點頭同意。「我瞭解你們的困境,」她說,「我可以在能力所及的範圍內幫助你們,讓你們能夠在兩天之內抵達沙克·沙羅斯。問題是,你們願意去嗎?」

    坦尼斯轉頭看著大伙。史東的臉色陰沉,他看著坦尼斯歎氣道,「麋鹿帶領我們到這裡,」他慢慢地說,「也許就是為了接受這段忠告。但是我的心向著北方,在我的家鄉。如果龍人的軍隊要掀起戰爭,我應該在那裡團結起來和它們作戰的騎士身邊並肩作戰。但,我不想要離開你,坦尼斯。或是你,女士。」他對金月點頭,雙手放在疼痛的頭上。

    卡拉蒙聳聳肩。「我願意到任何地方和任何怪物作戰,坦尼斯,你是知道的。弟弟,你說呢?」

    但雷斯林看著眼前的黑暗,沉默不語。

    金月和河風一起低聲討論著,他們彼此點點頭,接著金月對坦尼斯說,「我們願意去沙克·沙羅斯。很感謝你們為我們做的一切。」

    「但是我們不會再要求任何人的幫助,」河風驕傲地說,「這是我們冒險的尾聲,就如同我們獨自開始一樣,我們將獨自結束它。」

    「你們將獨自死去!」雷斯林低聲說。

    坦尼斯說,「雷斯林,我要和你談談。」

    法師順從地跟著坦尼斯走到一從糾纏的樹下。黑暗將他們包圍。

    「就像以前一樣,」卡拉蒙說,眼睛不安地跟著弟弟。

    「看看這讓我們捲入的麻煩!」佛林特說著在草地上踱步。

    「不知道他們在討論什麼?」泰索何夫說。從很久以前,坎德人就一直想要偷聽法師和半精靈兩人間的對話,但總是被坦尼斯抓個正著。「還有為什麼他們不能公開談呢?」

    「因為我們可能把雷斯林的心給挖出來。」史東用充滿痛苦的聲音回答。「我不管你怎麼想,卡拉蒙,但是,你弟弟有黑暗的一面,坦尼斯也看見了。我很感謝他,因為他可以面對這種黑暗,我不行。」

    一反常態,卡拉蒙沒有回嘴。史東驚訝地看著這位戰士。若是以前,他一定會堅決地為弟弟辯護。但如今他只是呆呆地坐著,臉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原來此刻卡拉蒙也知道雷斯林的確有黑暗的一面,史東思考著,過去的這五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會在這個一向樂觀天真的戰士身上投下這樣的陰影?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雷斯林緊靠著坦尼斯走著。法師的雙手交叉隱藏在袖中,低著頭思考。坦尼斯隱約感覺到法師的體熱穿過袍子向外輻射,彷彿體內有把火在燃燒。像平常一樣,有法師在身旁,讓坦尼斯覺得渾身不自在。但目前他是唯一可以提供忠告的人。「你對沙克·沙羅斯知道多少?」

    「那裡有座神廟,祭祀古老的眾神,」雷斯林低聲說,他的雙眼在紅月下閃著奇異的光芒。「它被摧毀於大災變之中,居民們四散逃逸,堅信眾神已經放棄了他們。這件事已經被遺忘,我不知道它還存在著。」

    「你看到什麼?雷斯林。」坦尼斯停了很長一段時間後柔聲問道。「你看著遠方——你看到什麼?」

    「我是個法師,坦尼斯,不是預言家。」

   「別給我來這套,」坦尼斯立刻說。「雖然過了很久,但還沒有久到這種地步。我知道你沒有預知的能力。你剛剛是在沉思,不是在發呆。你也得到你要的答案。我要知道你想出來的答案,你比我們每個人加起來都要聰明,即使你——」

    「即使我利慾熏心,心智扭曲。」雷斯林提高聲音,語調中有著明顯的自大。「沒錯,我比你們聰明——我比你們每個人都要聰明。有一天,我會證明給你們看!終有一天你們——即使你們強壯、有魅力、英俊——你——你們每個人都將叫我主人!」他藏在袍中的手緊緊地握拳,他的雙眼在紅色的月光下閃耀著紅光。坦尼斯早就習慣於這深長的抱怨,耐心地等待著。法師放鬆下來,緊握的手從新放開。「但現在,我還是會給你們忠告。我看到什麼?這些軍隊,坦尼斯,這些龍人組成的軍隊,將會征服索拉斯、海文和你的祖先所擁有的領土。這才是我們必須前往沙克·沙羅斯的理由,在那裡找到的東西才會讓我們有機會對抗這些軍隊。」

    「但這些軍隊到底為何而來?」坦尼斯問道。「為什麼有人想要控制索拉斯和海文或是東方的大平原?是追隨者嗎?」

    「追隨者?哈!」雷斯林嗤之以鼻。「半精靈,張開你的眼睛看看吧!某人,或是某種物品具有創造這些怪物——龍人——的強大力量?當然不是那些愚蠢的追隨者。沒有人會為了拿下兩座農業城市或是尋找一柄藍色水晶杖而如此煞費其事的。這是場意在征服的戰爭,坦尼斯,有人想要征服整個安塞隆!兩天之內,克萊恩上將會有天翻地覆的變化,我們已知的一切生活形態都將灰飛煙滅。這就是星座隕落的預兆,黑暗之後回來了。我們面對的敵人企圖——至少是——奴役我們,甚至想要徹底地毀滅我們。」

    「你的建議呢?」坦尼斯不情願地問道。他感覺到大變將臨,而就像所有的精靈一樣,他討厭改變,也抗拒改變。

    雷斯林在這個正可顯示其優越感的時候,臉上露出了怪異而無奈的微笑,「我們立刻前往沙克·沙羅斯。如果可能,我們最好今晚便利用森林之王所提供的方法離開。如果我們兩天之內不拿到這個禮物,禮物便會落入龍人大軍之手。」

    「你猜這個禮物是什麼?」坦尼斯大聲地猜測道。「一把劍或是錢幣,就像卡拉蒙說的。」

    「我哥哥是個笨蛋,」雷斯林冷冷地說。「你和我都不相信他的猜測。」

    「接下來呢?」坦尼斯追問道。

    雷斯林瞇起眼睛。「我已經給了你建議,你最好照做。我有我去的理由,我就言盡於此。但是此行將會非常的危險,沙克·沙羅斯已經廢棄三百年之久,我不認為它還會繼續空曠下去。」

    「的確。」坦尼斯回答,他靜靜站了很久。法師輕咳了一下。「你相信我們是被選中的嗎?雷斯林?」坦尼斯問。

    法師毫不遲疑地說,「是的,所以我才會獲選進入大法師之塔,這也是帕-薩裡安告訴我的。」

    「但是為什麼呢?」坦尼斯不耐煩地問道。「我們又不是那種無敵的英雄——不過,也許史東算是——」

    「啊!」雷斯林說,「但是誰選擇了我們?又為什麼呢?半精靈坦尼斯,好好想想吧!」

    法師嘲弄地向坦尼斯鞠躬,轉身穿過樹叢,回到大伙身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38:33

第十二章 睡眠中的飛行·東方的濃煙·黑暗的回憶


    「去沙克·沙羅斯。」坦尼斯說,「這是我的決定。」

    「這就是法師的建議嗎?」史東慍怒地問。

    「是的,」坦尼斯回答。「而且我同意他的建議。我們如果不在兩天之內抵達沙克·沙羅斯,其他人便會到那裡去。而我們將永遠失去所謂的最珍貴的禮物。」

    「最珍貴的禮物!」泰索何夫說,兩眼閃閃發光。「佛林特,想想看!價值連城的珠寶!或者是——」

    「一桶麥酒和歐提克的炸馬鈴薯,」矮人喃喃地說。「還有一堆溫暖的篝火。但絕對不是——沙克·沙羅斯!」

    「我想這樣就算同意了,」坦尼斯說。「如果你覺得東方需要你,史東,那麼你當然——」

    「我會和你們一起前往沙克·沙羅斯,」史東歎氣道。「北方並沒有我的容身之地,我只是欺騙自己罷了。我的騎士同胞四散各地,坐困在頹廢的城堡裡,唯一的敵人只有他們的債主。」

    騎士的臉因為痛苦而扭曲,並且低下了他的頭。坦尼斯突然覺得非常疲倦,他的脖子酸痛,肩膀和背部則很疼,腿部的肌肉抽搐著。正打算開口再多說些話,卻感覺到一隻手輕柔地拍著他的肩膀。他抬頭看到金月的臉,在月光中顯得十分的寧靜安詳。

「你看起來很累了,我的朋友。」她說,「我們也都一樣。但是我們很高興你們願意一起來,我和河風都是。」她的手十分有力。她抬起頭看著隊伍中的每一個人。「我們很高興你們每個人都願意一起來。」

    坦尼斯看著河風,不確定這個高大的平原人是否同意她的話。

    「只不過是另外一段冒險而已。」卡拉蒙紅著臉說。「對吧,小弟?」他推推弟弟。雷斯林不理雙胞胎哥哥,直接看著森林之王。

    「我們必須馬上離開。」法師冷冷地說。「你提到要幫助我們越過這些山脈。」

    「的確,」森林之王點頭回答道。「我也很高興你們做出這樣的決定。希望你們會滿意我提供的幫助。

    森林之王抬起頭看著天際,夥伴們也跟著她的目光看去,夜空從樹林的縫隙中看去,仍然是滿佈著璀璨的星斗。很快地大伙就察覺到天空中有東西在飛,偶爾會遮擋一些星光。

    「我一定變成溪谷矮人了。」佛林特說,「飛馬?!接下來會是什麼?」

    「哦!」泰索何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坎德人被眼前那些繞著他們頭頂飛行的美麗生物所吸引。他們逐漸地降低高度,身上的毛皮在月光下閃耀著藍白色的光澤。泰斯雙手緊握,他一輩子也不曾想到過有機會在空中飛!單這一點就值得和全克萊恩的每一個龍人作戰。

    飛馬輕觸地面,它們翅膀所造成的風讓草木搖動。一隻高大的飛馬,恭敬地低著頭,翅膀幾乎觸及地面地向森林之王行禮。它看起來驕傲而高貴,所有的飛馬都依次行禮。

    「是您呼喚我們?」為首的飛馬詢問森林之王。

    「我的這些貴賓有事要趕去東方,我希望你們能夠像風一般迅速地載他們飛過東牆山脈。」

    飛馬震驚地看著大伙,它尊貴地走過每個人的面前,打量著。當泰斯伸出手想要摸它時,它的雙耳扇向前,並且縮回了頭。但當它走到佛林特面前的時候,它厭惡地打了個噴嚏,並且轉向森林之王。「坎德人?人類?還有矮人!」

    「千萬別幫我忙!拜託!馬耶。」佛林特也打了個噴嚏。

    森林之王只是笑著點了點頭。飛馬不情願地鞠躬。「是的,我王。」它回答。它走到金月前面,開始彎曲前腿,在她面前低下頭幫助她上馬。

    「不!不要跪下來,高貴的生物。」她說。「我從會走路之後就開始騎馬,我不需要這樣的幫助。」把水晶杖交給河風,金月雙手環繞著它的脖子,利落地翻身上馬。她金色的秀髮在月光下閃耀著羽毛的光澤,臉龐像是白色大理石般的純淨。現在她看起來才像是真正的蠻族公主。

    她從河風手上接過水晶杖,將它高舉,接著開口頌出詩般的歌聲來。河風的眼中有著敬佩的神情。他跳上飛馬的背,坐在金月的身後,他雙手環抱著她,渾厚的嗓音也加入了歌聲中。

    坦尼斯不知道他們在唱什麼,但很明顯的是首有關勝利和光耀的歌謠。這首歌直達他的靈魂深處,讓他也有開口的衝動。另一匹飛馬走到他面前,他一個翻身上了馬背,坐在有力的雙翼前。

    現在每一個夥伴都沉醉於金月的歌聲中,當飛馬的雙翼乘著風飛翔的時候,大伙的心靈彷彿也跟著歌聲直衝九霄。他們越飛越高,在森林的上空繞著圈。銀色和紅色的月亮在底下的山谷與雲層中投射出奇異的紫色光芒,讓整個夜空沉浸在一片紫色中。當森林漸漸遠去時,大伙最後只見森林之王像顆隕落的星斗般地孤立在黑沉沉的森林當中。

    一個接一個地,大伙感到一股濃濃的睡意襲向他們。

    泰索何夫竭力抵抗這魔法造成的睡眠,著迷於風輕撫過臉龐的感受,驚訝於原來高聳的樹木現在只不過是像玩具一般的大小,泰斯在其他人都睡去後,仍然努力保持著清醒。佛林特的頭靠著他的背,鼾聲震天。金月倚在河風的臂彎裡,他的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即使在熟睡中,他仍然要緊緊的抱著她。卡拉蒙倒在馬的頸子上,呼吸聲清晰可聞。他的弟弟則靠在他寬大的背上。史東平靜地睡去,臉上憂傷的線條隨之而逝。連坦尼斯的臉上都不再因為責任和關心而有著煩心的表情。

    泰斯打了個哈欠。「不可以,」他自語道。一邊拚命眨著眼,掐著自己。

    「小坎德人,趕快休息吧!」他乘坐的飛馬笑著說。「一般人是不能飛行的,這個睡眠是為了保護你們,我們不希望你們一恐慌就掉了下去。」

    「我不會的!」泰斯抗議道,他又打了個哈欠。頭倒向前,飛馬的頸子溫暖而舒適,柔軟的皮毛有著襲人的香氣。「我不會恐慌,」泰斯昏沉沉地說,「從來不會恐慌……」他睡著了。

    半精靈醒來時驚訝地發現自己躺在一片草地上。飛馬的首領站在他們面前,眼睛看著東方。坦尼斯坐了起來。

    「我們在哪裡?」他問道。「這裡不是座城市呀!」他四顧著。「怎麼搞的?我們甚至連東牆山脈都還沒有越過!」

    「對不起,」飛馬轉向他。「我們沒有辦法載你們越過東牆山脈,東方有很可怕的事情正在醞釀著。空氣中充滿了黑暗的氣息,這種感覺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他停下來,不停地在草地上來回踱步。「我不敢更靠近那裡。」

    「我們現在在哪裡?」迷惑的半精靈重複道。「其他的飛馬呢?」

    「我命令他們回去了。我留在這裡守護你們,現在你們醒了,我也應該回去了。」飛馬嚴肅地看著坦尼斯,「我不知道是什麼喚醒了沉睡的邪惡,我相信該不是你和你的朋友。」

    他張開巨大的翅膀。

    「等等!」坦尼斯掙扎的站起來。「什麼——」

    飛馬躍入空中,繞了兩圈,急速地飛回西方。

    「什麼邪惡?」坦尼斯對著空曠的草地問道。他歎了口氣看著四周,夥伴們安詳地以不同的姿勢沉睡著。他看著地平線,試著要搞清楚自己的位置。看得出來已經快要天亮了,陽光正開始照耀著東方。他站在一片大草原上,觸目所及沒有任何的樹,只有及腰的草。

    心中打量著飛馬所謂東方的麻煩是什麼狀況,坦尼斯坐下來看著太陽升起,等著夥伴們醒來,他不怎麼擔心眼前身在何處,因為河風應該可以輕易地分辨出來。所以他面向東方,享受數日以來難得的安詳。

    突然他坐起來,那種安詳的感覺煙消雲散,胸口彷彿被一手緊緊抓住。因為,就在地平線的那頭,迎接自東方出升的是三個扭曲、濃密的煙柱。坦尼斯踉蹌地站起來,試著要搖醒河風而不想吵醒金月。

    「噓!」坦尼斯低聲說,把手放在嘴唇上,對著依然沉睡的金月點點頭,河風睡眼惺忪地坐起身來,看見坦尼斯臉上的沉重表情,他馬上就清醒了過來。靜靜地站起來,他跟著坦尼斯走離夥伴,目光緊盯著他。

    「這怎麼搞的?」他低聲問,「我們是在阿班尼亞平原上,離東牆山脈還有半天的路程。我的村莊就在東邊——」

    坦尼斯沉默地指向東方,他閉上了嘴。在看到了直衝天際的濃煙之後,他不由自主地慘叫一聲。金月驚醒過來,她坐起身來,睡意仍濃地看著河風,眼中的警覺之色越來越濃,她轉頭跟隨著河風驚懼的視線。

    「不!」她嚎叫道。「不!!」她再度叫出聲。很快地站起來,她迅速地收拾自己的行李。其他人則被她的喊聲所吵醒。

   「怎麼了?」卡拉蒙跳起來。

    「他們的村莊,」坦尼斯柔聲比劃著。「正起火燃燒。很明顯這些軍隊移動得比我們想像的要快。」

    「我的子民,」金月喃喃道,全身的精力似乎都被抽乾。她癱軟在河風的懷裡,看著升起的濃煙,「我的父親……」

    「我們最好趕快動身。」卡拉蒙不安地打量著四周,「現在我們就像是吉普賽人衣服上的珠寶一樣明顯。」

    「是的,」坦尼斯說。「我們一定得離開這裡,但是我們得去哪裡呢?」他問河風。

    「奎蘇,」金月的聲音不容任何的反抗,「我們會順路經過。我的村莊後面就是東牆山脈。」她開始跨過草叢。

    坦尼斯看著河風。

    「金月!」平原人叫她,邊跑向前抓住金月的手臂。「別去送死!」他嚴肅地說。

    她抬頭看著他,眼神猶如清晨的天空般冷酷。「不!」她堅決地說,「我要回去我們的村莊,如果有任何不幸發生,我們都應該負責。我不管那裡是不是有數以千計的龍人等著我們,我要和我的子民共存亡,這是我的責任與義務。」她聲音嘶啞了,坦尼斯看著,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痛起來。

    河風一隻手環抱著她,兩個人相依走向初升的太陽。

    卡拉蒙清清喉嚨,「我希望真的能夠遇到上千的那種怪物。」他喃喃地說,邊拿起自己和弟弟的背包。「咦?」他驚訝地說,「它們都是滿的。」他打開背包看了看。「乾糧,夠我們吃上幾天的。而且我的劍也回到了劍鞘裡面了!」

    「至少我們不用擔心這事。」坦尼斯憂心地說。「史東,你還好吧?」

    「是的。」騎士回答。「昨天晚上睡過一覺之後,我感覺好多了。」

    「好吧,那我們走了。佛林特,泰斯呢?」坦尼斯轉身差點撞上站在他身後的坎德人。

    「可憐的金月,」泰斯柔聲說。坦尼斯拍拍他的肩膀。「也許這不會像我們想的那樣糟,」半精靈看著平原人遠去的背影說。「也許那些戰士打退了他們,而這是慶祝的濃煙。」

泰索何夫歎口氣,抬頭看著坦尼斯,眼睛睜得大大的。「你撒謊的技巧真爛,坦尼斯。」坎德人如此說著,他有預感這將會是十分漫長的一天。

    黃昏,蒼白的太陽終於落下。西方的天空上有著一條條黃色的雲彩,接著陷入全然的黑暗。夥伴哆嗦地圍著一團無法帶給他們絲毫溫暖的火堆,因為克萊恩上再也沒有任何火可以融化他們內心的寒霜。他們彼此沉默不語,只是看著那堆火,試圖理解他們所看到的景象,試圖要從毫無理性的行為中找出一絲合理性來。

    坦尼斯一生曾經經歷過許多悲慘的狀況,但這次奎蘇部落被毀的慘狀將會永遠在他心中成為戰爭慘禍的象徵。

    雖然如此,在回憶起奎蘇族的時候,因為他的心靈不願意接受全部的事實,他只能回憶起片斷的景象。奇怪的是,他竟然清清楚楚地記得村中那些融化的石頭。只有在夢中他才會記起那些躺在焦黑石塊當中的燒焦、扭曲的屍體。

    宏偉的石牆,高大的神殿和建築。那些有著巨石堆砌成的壯觀雕像和庭院的雄偉建築,廣大的石砌競技場——全部融化了,像在熱鍋上的奶油一樣。雖然很明顯的這個村莊一定是幾天以前遭到攻擊,但石塊仍然冒著煙。看起來似乎有一陣白熱的、無堅不摧的火焰吞噬了整個村莊。但是克萊恩上面哪有這種可以融化巖石的烈焰?

    他無法忘記一個古怪的聲音,無法忘記,因為它,大伙感到疑惑直到找到來源為止。在這座死寂的村莊中,它是唯一讓人著魔的聲音。他無法忘記自己搜遍整個村莊直到找到聲音的來源。他記得自己不停地大喊著直到其他人到來為止,他們一起看著這座融化的競技場。

    碗形場地的外圍巨石紛紛落到中央,在碗底變成冒著熱氣的液體。在正中央——在傷痕纍纍、滿目瘡痍的草地上——樹立著一座簡陋的絞刑架。兩根巨大的石柱被無法想像的巨力插進燒焦的地面,它們底部也因此而碎裂開。距離地面十尺的地方,一根原木橫放在石柱上。木頭被烤成焦炭,上面站著專食腐的鳥類。三根鎖鏈,在融化成一團前似乎是鐵製品,不停地前後搖動著,這就是怪聲的來源。每根鏈條上倒吊著一具屍體。這不是人類的屍體,它們似乎是大地精。在這個處刑架的頂上用一柄破劍插著一塊焦黑的盾牌。盾牌上用粗略的字體刻著勉強可以辨認的普通話。

    「這就是膽敢違背我的命令收容俘虜的下場,不殺光的就得死!」底下簽著,猛敏那。

    猛敏那?這個名字對坦尼斯來說完全陌生。

    還有其他的影像。他記得金月站在父親已成廢墟的屋子裡試著要把一個花瓶拼湊成原來的樣子。他忘不掉一隻狗——整個村莊裡面唯一活著的生物——蜷曲著躺在一個死去小孩的屍體旁。卡拉蒙停下腳步撫摸它,小狗退縮了一步,接著親熱地舔著卡拉蒙的手,又舔舔小孩冰冷的臉,滿懷希望地看著卡拉蒙,希望這個人類能夠讓往日重現,讓他的小玩伴能夠再次陪它又笑又跳。他記得卡拉蒙的大手不停地撫摸著小狗柔軟的皮毛。

    他忘不掉河風漫無目的地撿起一顆石頭,茫然地看著遭到悲慘命運的家園。

    他忘不了史東愣愣地站在腳手架前,看著那塊盾牌。他記得騎士的嘴無聲地顫動著,彷彿是在詛咒,或者是在禱告。

    他忘不掉飽經風霜的矮人臉上哀傷的線條,他漫漫一生所見過的悲劇根本無法與眼前的情景相比。他輕拍著蹲在角落裡泣不成聲的泰索何夫,無奈地安慰著他。

    他無法忘記金月瘋狂地搜索生還者,她在灰燼和碎石中不停地翻找,叫著許多人的名字,留意恍惚中傳來的任何回答,直到聲音嘶啞,河風終於說服她這一切已經是徒然。就算有任何的生還者,也早該逃走了。

    他忘不掉一個人站在村莊的中央,看著眼前的一堆插著箭矢的灰燼,最後才認出這是龍人的屍體。

    「坦尼斯,我們必須離開。這裡沒有任何我們可以幫上忙的地方,我們必須抵達沙克·沙羅斯,才有辦法替他們復仇。」

    所以他們離開奎蘇部落。在深夜中疾行,沒有人想要停下來,每個人都想讓自己筋疲力盡,如此一來,當他們終究被迫睡著的時候,夢中便不會出現那些可怕的場景。

    但噩夢終究還是來臨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39:27

第十三章 寒冷的黎明·籐橋·黑水


       坦尼斯感覺到爪子抓住他的咽喉他不停地掙扎,醒來卻發現河風在黑暗中大力地搖著他。

    「什麼?」坦尼斯坐起身來。

    「你剛才在做夢。」平原人嚴肅地說。「我必須要叫醒你。你的叫聲會吸引敵人來攻擊我們的。」

    「是的謝謝你。」坦尼斯喃喃地說,「抱歉。」他坐直試著要從噩夢中清醒。「現在是什麼時間?」

    「還有幾個小時才會天亮。」河風憂心忡忡地說。他回到原先坐的地方。靠著一根彎曲的樹幹。金月在他面前熟睡。她開始搖頭說著夢話,像只受傷的小動物般發出呻吟聲。河風撫摸著她的秀髮總算讓他她靜了下來。

    「你應該早點叫醒我的,」坦尼斯說。他站起來揉著肩膀和頸子。「該我守夜了。」

    「你認為我睡得著嘛?」河風哀傷地回答。

    「你一定得睡。」坦尼斯回答。「如果你不睡會拖累大家的。」

    「我們的族人可以好幾天不睡覺地趕路。」河風回答。他的眼神呆滯眼珠佈滿血絲,看來彷彿正瞪著空氣發呆。

    坦尼斯正打算要說服他,卻歎口氣閉上了嘴。他知道他永遠也不可能體會到平原人所受的痛苦。朋友與家庭——過去的一生——徹底的摧毀,一定是無比的打擊,光是想像都令人膽怯。坦尼斯離開他走到正在雕刻一塊木頭的佛林特前。

    「你也應該睡一覺的。」坦尼斯告訴矮人。「我會守夜的。」

    佛林特點點頭。「我聽到你的喊聲,」他收起匕首,把木頭放進袋子裡。「夢中是在保衛奎蘇嘛?」

    坦尼斯想著不禁皺起眉來。在寒風中顫抖著,他緊抱著斗蓬,戴上兜帽。「你知道我們在哪裡嗎?」他問佛林特。

    「平原人說我們在東賢路上,」矮人回答。他在冰冷的地面上伸著懶腰,把毯子拉到肩膀上。「一條古老的道路。大災變之前就有了。」

    「我不認為我們運氣好到這條路剛好通往沙克·沙羅斯吧?」

    「河風確實不這樣想。」矮人半醒地回答。「他說以前只在上面走了一段路,但至少它可以讓我們穿越山脈。」他大力地伸了個懶腰,翻過枕著的斗蓬。

    坦尼斯深深地吸氣。夜晚看來十分的寧靜。他們在慌亂逃離奎蘇的過程中沒有遇上任何的龍人或地精。就像雷斯林說的一樣,龍人攻擊這部落不是為了部署戰爭,而是單純地為了尋找水晶杖。他們一擊不中就已經全面撤退。森林之王所說的期限還沒有到,坦尼斯推測。兩天之內抵達沙克·沙羅斯,目前已經過了一天了。

    半精靈顫抖著走到河風處。「你知道我們要往那個方向走多久嗎?」

    「是的,」河風點點頭,揉著發紅的眼睛。「我們朝東北走,朝著新海走。那裡是傳說中沙克·沙羅斯的所在地。我從來沒有去過那裡——」他皺起眉,搖搖頭。

    「我們明天可以到達那裡嗎?」坦尼斯問道。

    「新海據說離奎蘇有兩天的距離。」野蠻人歎了口氣。「如果沙克·沙羅斯真的存在,我們應該能在一天之內抵達。雖然聽說從這裡到新海的路沼澤遍佈。非常難走。」

    他閉上眼睛,心不在焉地撫摸著金月的秀髮。坦尼斯安靜下來,希望平原人能夠睡一覺。半精靈靜靜地坐在一棵樹下,看著夜空。他想天一亮便得問問看泰索何夫有沒有這裡的地圖。

    坎德人確實有地圖,但卻沒有多大幫助,因為這張地圖又是大災變之前的古物。地圖上沒有新海,因為它是在大地被撕裂之後,特皮德斯洋的海水灌入形成的。但是地圖上仍然標示著沙克·沙羅斯,它離東賢路並不很遠。如果路不是太難走,當天下午便可以抵達。

    大伙悶悶不樂地用了一頓早餐,毫無食慾地吞下這些食物。雷斯林在營火上煮著難聞的藥汁,奇異的眼睛看著金月的水晶杖。

「現在它變得價值連城。」他柔聲說。「它變成一件以無辜者的鮮血換來的禮物了。」

    「值得嗎?這值得用我族人的鮮血換取嗎?」金月問,呆呆地看著手中不起眼的褐色手杖。她看起來一夜之間蒼老了很多,眼睛下方有了灰色的眼袋。

    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每個人都笨拙地瞧向它處。河風突然站起來,獨自一個人走進林中。金月抬頭看著他,接著把頭埋在雙手中哭泣起來。「他覺得都是他的錯。」她搖著頭。「我沒能幫上忙,這不是他的錯。」

    「這不是任何人的錯,」坦尼斯慢慢地走向她。他把手放在她肩上,輕輕揉捏著她肩上緊繃的肌肉。「我們無法理解。所以我們只能不停地前進,希望能夠在沙克·沙羅斯找到答案。」

    她點點頭擦乾淚。深吸了口氣,用泰索何夫遞給她的手帕擦了擦鼻涕。

    「你說的沒錯。」她吞嚥著口水說。「我父親會因為我感到羞恥的。我一定記得——我是酋長的女兒。」

    「不,」河風低沉的聲音從她背後的森林中傳出來。「你就是酋長。」

    金月吃了一驚,她奮力站起來,瞠目看著河風。「也許我是,」她說道,「但這沒有任何意義,我們全族都已經——」

    「我看到了足跡,」河風回答。「有些人還是逃了出來,他們也許躲進山裡。他們會回來的,而你就是他們的領導者。」

   「我們的族人……還活著!」金月臉上閃著光芒。

    「活著的不多,也許此刻已經一個不剩。這得看龍人有沒有跟他們殺進山裡去。」河風聳聳肩。「但你仍然是唯一的領導者。」他的聲音中開始帶著憂傷——「我將是酋長的丈夫。」

    金月退縮了,彷彿被打了一巴掌。她眨眨眼睛,搖了搖頭。「不,河風,」她柔聲說,「我……我們以前討論過——」

    「我們有嗎?」他打斷道。「我昨天晚上想著這件事。我已經離開那麼多年,我一直都單純地把你當作我的女人——我忘了……」他吞了口口水,深吸一口氣。「我離開金月,回來卻只看到酋長的女兒。」

    「我有什麼選擇?」金月氣惱的哭出來。「我父親身體不好,我得要統領整個部落,不然部落就會落入長老們的把持中。你知道當個酋長的女兒是什麼滋味嘛?懷疑每一口食物到底有沒有被下毒!每天努力開掘財源存入庫房,好讓戰士有錢可領,不給長老任何把持的機會!不管任何時候我都得以一個酋長的女兒的身份出現,父親只會在一旁流著口水嘟囔著。」她泣不成聲。

    河風傾聽著,臉上毫無表情。他看著天空,「我們該走了,」冷冷地說。「就要天明了。」

   大伙只在這條老舊的路上走了幾裡就發現自己陷入了沼澤之中。他們發現地面越來越鬆軟,高大、牢密的針葉林開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扭曲變形的植物。一團迷霧遮去了陽光,空氣變得惡臭難聞。雷斯林開始咳嗽,被迫用手帕遮住口鼻。他們始終走在破碎的石板路上,避免踏上旁邊鬆軟的沼澤地。

    佛林特一直走在坎德人的前面,突然他大叫了一聲消失在在泥漿中。他們只能看到他的頭。

    「救命呀!矮人掉下去啦!」泰斯喊道,其他人飛快地趕來幫忙。

    「它把我越拉越深!」佛林特在濕滑的泥漿中絕望地掙扎著。

    「抓穩,」雷斯林警告道。「你掉進死亡陷阱了,不要下去救他!」他警告正要前去的史東。「你們兩個都會死的,拿根樹枝來。」

    卡拉蒙抓住路旁的一棵小樹,深吸一口氣,漲紅著臉開始用力。他們可以清楚地聽見大漢將樹連根拔起的聲音。河風把樹枝平伸過去,希望能碰到矮人。佛林特幾乎連鼻子都浸沒到了爛泥裡,最後終於成功地抓住樹枝。戰士把整棵樹連著矮人一起從爛泥中拉出。

    「坦尼斯!」坎德人抓住半精靈指著方向。一條蛇,像卡拉蒙的手臂般粗大,鑽進剛剛佛林特被困的地方。

    「我們沒有辦法通過這裡!」坦尼斯指著沼澤。「也許我們應該回頭。」

    「沒時間了。」雷斯林嘶啞道,沙漏般的瞳孔閃著光芒。

    「也沒有別的路了。」平原人困擾地說。「我記不得什麼時候,但我曾經到過這裡。我知道通過沼澤的路,它通往——」他舔舔嘴唇。

    「通往一個被邪惡佔據的都市?」坦尼斯嚴肅地說。

    「沙克·沙羅斯!」雷斯林嘶聲道。

    「當然了,」坦尼斯柔聲說。「這倒也說得通。除了你找到這柄水晶杖的地方之外,我們還能上哪裡去找答案呢?」

    「我們必須立刻動身了!」雷斯林堅決地說。「今晚午夜我們一定要到那邊。」

    平原人領著大家,他在黑色的水中踏著堅硬的地面前進,讓他們一個接一個地走下去,越來越深入沼澤中。被他稱作鐵抓的樹聳立在水中,根部暴露在外,扭曲地抓著地面。樹枝上垂下來的氣根沿著勉強可行的小路低垂著。濃霧開始聚攏,沒有人能看見幾尺之外的東西。他們被迫小心翼翼地試探著每一步。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跌進那些深不可測的黑色臭水中。

    突然間,小徑消失在沼澤中。

    「現在怎麼辦?」卡拉蒙不悅地問道。

    「靠這個,」河風說。一座籐蔓揉成的簡陋繩索橋懸掛在樹上。像道蛛網般地橫跨在水面上。

    「這是誰建的?」坦尼斯問道。

    「我不知道,」河風說,「但是每逢無路可走的時候你就會看到這種橋。」

    「我告訴過你,沙克·沙羅斯不會一直空曠無人的。」雷斯林低聲說。

    「是的,我想你們至少不該對諸神送給我們的禮物丟石頭,」坦尼斯回答。「不管再怎麼樣糟糕,我們至少不需要游泳過去。」

    橫躍籐蔓橋的旅程並不愉快。籐蔓上遍佈著濕粘的青苔,走起路來必須要更加小心。整座橋一碰就搖晃個不停,每一個人經過的時候都是提心吊膽的。他們安全地抵達另一邊,但走不了多久便又被迫走上另一座吊橋。四周始終佈滿黑色的死水,彷彿有著無數對飢渴的眼睛正在窺探他們。接著他們到了一個地方,沒有堅硬的地面,也沒有籐蔓橋。前面只有一望無際的污水。
「這不是很深,」河風喃喃地說。「跟著我,除了我踏過的地方不要走上任何地方。」

    河風踏出一步,跟著另一步,用感覺來找路,其他的人跟在他後面,直愣愣地看著水面。水中有很多看不見的東西會從他們的腳旁滑過,讓他們如驚弓之鳥。直到他們踏上堅硬的地面後,每個人的腿上都覆滿一層讓人作嘔的粘液。但這段路看起來,也許是最難走的一段。因為叢林現在看起來沒有之前的那麼濃密,他們甚至可以從樹梢看見微弱的陽光。

    越往北方走,地形就越來越平坦。到了正午時分,坦尼斯在一棵老橡樹地下找到一個結實的土地,於是便要大家休息一下。夥伴們坐下來吃著中餐,為了慶幸脫離沼澤地帶而滿懷希望地交談著。金月和河風除外,他們一聲不吭。

    佛林特全身衣服濕透,不停地發抖著,並且抱怨關節的抽痛。坦尼斯開始擔心,他知道矮人被關節炎所苦,也想起來佛林特一直擔心拖累他們。坦尼斯拍拍坎德人的肩膀,示意他到旁邊來。

    「我知道你的那些袋子裡一定有些東西可以驅除佛林特的寒意,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坦尼斯柔聲說。

    「喔,當然嘍,坦尼斯,」泰斯興奮地說。他摸東摸西地一個袋子一個袋子地找著,最後終於摸出了一個閃閃發亮的銀瓶來。「白蘭地,歐提克店裡最好的!」

    「我猜你沒有付錢吧?」坦尼斯微笑地問道。

    「我會的!」坎德人一臉受傷的樣子。「下次去我就會。」

    「當然。」坦尼斯拍拍他的肩膀。「給佛林特喝一些,別太多。」他警告道,「只要讓他身子暖和起來就好。」

    「好的!然後我們就可以帶頭!」泰斯笑著跑向矮人,坦尼斯則回到其他人的身邊。其他人都在靜靜地收拾著午餐。準備離開。我們每個人都用得著那瓶酒,他想。金月和河風整個早上都一言不發,他們的情緒感染了所有的人。坦尼斯想不出有什麼安慰他們的辦法,他只希望時間能夠為他們療傷止痛。

    大伙下午又沿著小徑走了一個多小時,由於叢林最茂密的地帶已經過去,所以速度比上午要快了許多。當他們以為已經離開了沼澤的時候,前面的路上突然再也沒有結實的土地。大伙沮喪地再度踏入氣味薰人的臭水中。

    只有佛林特和泰斯毫不受這沮喪氣氛的影響,他們兩個遠遠地走在大伙的前面。泰索何夫很快就忘記了坦尼斯的警告。白蘭地不只讓他們的身體熱了起來,也驅逐了心中的陰影,所以坎德人和矮人不停地把瓶子傳來傳去,直到整瓶酒都被他們喝光為止。然後他們大跨著步,開玩笑地討論著下次遇到龍人時候應該怎麼辦。

    「沒錯!我一定會把他們變成石頭的!」矮人揮舞著想像中的戰斧,「轟!正中他的蜥蜴腦袋。」

    「我打賭雷斯林用眼神就能把它變成石頭的!」泰斯模仿著法師肅殺的臉和銳利的眼神,兩個人一起開懷大笑,接著突然住嘴,輕聲咯咯笑著,唯恐坦尼斯聽到他們的聲音。

    「我打賭卡拉蒙拿把叉子就可以把他們的屍體吃下去!」佛林特說。

    泰斯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矮人則哈哈大笑。突然濕軟的地面中斷,泰斯拉住佛林特,因為他差點一頭栽到沼澤的水裡去,這沼澤十分寬,連籐橋都沒有辦法跨越它。上面倒著一棵巨大的樹,寬大的樹幹可以同時讓兩個人並肩而行。

    「這才叫橋呢!」佛林特後退一步,試著要讓自己的眼睛聚焦。「不用像蠢蜘蛛一樣爬網了。我們走。」

    「我們不先等等其他人嗎?」泰索何夫輕聲問。「坦尼斯不會希望我們分散開的。」

    「坦尼斯?哈!」矮人嗤之以鼻,「我們會讓他知道的!」

    「好呀!」泰索何夫興奮地答應。他一躍跳上那棵樹。「小心,」他滑了一下,但輕易地恢復平衡。「這有點滑。」他走了幾步,手臂向外伸出,模仿某次廟會上表演走鋼絲的那個傢伙。

    矮人笨拙地跟著坎德人,佛林特踏著大靴子跌跌撞撞地走在樹幹上。佛林特心中某個清醒的角落告訴他,他清醒的時候一定不會這樣做。還告訴他不等其他人就急著過橋是一件很危險的事,但他全然不理。他覺得自己又變得年輕了。

    泰索何夫一面假裝自己是走繩索的高手,抬頭一看,發現自己真的有個觀眾——一個龍人跳到他面前的樹幹上。這個景象立刻讓泰斯清醒了過來。坎德人不會感到害怕,但是他很明顯地感到驚訝。他的理智還清醒得足以做兩件事,他先大喊,「坦尼斯,有埋伏!!」接著拿起胡帕克杖用力揮出。

    這一揮讓龍人嚇了一跳,怪物吸了一口氣後躍下樹幹以避開這一擊。泰斯一時站立不穩,很快地又恢復了平衡,卻不知接下來該怎麼辦。他又看到岸邊有另一個龍人。他不解地發現,這兩個傢伙都沒有帶武器。但在他清楚原因之前,背後傳來一聲大吼。他忘了還有矮人了。

    「怎麼搞的?」佛林特喊道。

    「龍人——麼法師耶。」泰斯口齒不清地說,一手抓住胡帕克杖,朝霧裡看著。「前面有兩個!他們來了!」

    「要對付他們呀!不要擋住我的路!」佛林特吼道。他開始伸手到背後,準備掏出戰斧來。

    「我能去哪裡呀?」泰斯不知所措地叫道。

    「趴下來。」矮人喊。

    坎德人趴了下來,當龍人伸出爪子開始逼近的時候,他整個人貼向樹幹上。佛林特用力地一斧揮出,如果能砍中可能可以把龍人砍成兩半,可惜矮人計算錯誤,他的斧頭徒然砍過龍人面前的空氣,後者正在念著咒語使著奇怪的手勢。

    佛林特一個收勢不住,在濕粘的樹幹上滑了一下,矮人大喊著朝天跌進水裡。

    泰索何夫跟著雷斯林多年,一下子就認出龍人在施展的法術,面朝下趴在樹幹上,手裡緊緊地抓著胡帕克杖,他知道自己只有幾秒鐘的時間考慮怎麼做。矮人在他下方不遠的地方打水,另一個方向,龍人很明顯地正要使出法術。泰斯決定不管面對任何事都比被魔法攻擊好,他深吸一口氣,跳下樹幹。

   「坦尼斯!有埋伏!」

    「該死!」卡拉蒙聽到前面霧中傳來坎德人的警告,不禁咒罵著。

    每個人都開始向著聲音的來源跑去,邊咒罵著擋路的籐蔓和樹枝。衝出樹林後,他們看見橫倒在水面上的枯樹,四個龍人從陰影中竄出,擋住他們的去路。

    突然大伙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連身邊的夥伴都看不見。

    「魔法!」坦尼斯聽見雷斯林的嘶啞的聲音說。「他們是魔法師,站到一邊去,你們沒辦法和他們戰鬥。」

    接著坦尼斯聽到法師痛苦的慘叫聲。

    「小雷!」卡拉蒙大喊道。「你在——啊——」接著一個叫聲和重物倒地的聲音。

    坦尼斯又聽到龍人吟唱咒語的聲音。正當他慌忙掏著劍時,他突然被某種粘粘的東西從頭到腳包起來,連嘴和鼻都被堵住。掙扎著要逃脫,他只讓自己越陷越深。他聽見史東在身旁咒罵著,金月的呼救聲,河風的聲音好像被什麼摀住,接著無力感籠罩著他。坦尼斯跪下來,依舊試著要從這蛛網般的羅網中掙扎。接著他就面朝下地陷入不自主的睡眠中(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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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1.龍人魔法師所施展的法術是「睡眠術」和「蛛網術」(Web),前者前面已經提到過。蛛網術是法師的二級法術,它可以製造出大量的堅韌、黏性強大的人造蛛網來,這個法術可以用來針對空間使用,讓該處非常難走;也可以針對對手施展,把對方困在層層的蛛網中。擁有強大力量的人可以慢慢的掙脫這些纏人的蛛網;這些蛛網的另一個特徵是易燃,高熱也可以輕易的破壞它們。這個法術所需要的材料是一些蜘蛛的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41:46

第十四章 龍人的囚犯
   

    躺在地上壓抑著自己的呼吸聲,泰索何夫看著龍人準備把他昏迷不醒的朋友們架走。坎德人在沼澤的一叢矮樹中躲得好好的矮人四肢平伸地躺在他旁邊,凍得昏死過去。泰斯悔恨地看著他。他別無選擇佛林特慌亂中不停地把坎德人往水裡拉。如果他沒有一杖敲在矮人的頭頂上,現在可能兩個人都已經送命。他從水中撈起昏迷的矮人把他安全地藏在矮樹叢中。

    接著泰索何夫無可奈何地看著龍人用魔法把夥伴們困在堅固的蛛網中。泰斯看到他們都失去了知覺——或者是死了——因為他們連反抗的動作都沒有。

    坎德人苦中作樂地看著龍人試著拿起金月的水晶杖。很明顯它們認出了這柄水晶杖,因為它們靠近觀察著並且做出興奮的手勢。其中一個——可能是首領——伸手去拿。一陣藍光閃過,龍人尖叫著跳來跳去,口中不停嘰哩咕嚕地講著泰斯認為八成沒有什麼水準的話。首領最後終於想到一個不怎麼聰明的辦法。從金月的背包裡拿出一塊毛毯,龍人們把它放到地上。它們小心地用毛毯將水晶杖包起來,勝利地將它舉起。龍人把坎德人被蜘蛛網包圍的朋友們扛起來,其他龍人跟在後面,手上拿著大伙的背包和武器。

    當龍人們靠近坎德人藏身的樹叢時,佛林特突然哀號一聲,泰斯連忙摀住他的嘴。幸好龍人沒有注意,繼續地走著。泰斯在午後的陽光下可以清楚地看見朋友們的現狀,他們似乎都只是睡著而已,卡拉蒙甚至大聲打著鼾。坎德人想起了雷斯林的法術,推測龍人們施展的是同樣的魔法。

    佛林特又再次呻吟起來,隊伍最後的龍人停下腳步窺探這片樹林。泰斯又抓起了胡帕克杖,舉在離佛林特頭不遠的地方——為了預防萬一。幸好沒有必要,龍人嘟囔了幾句,聳聳肩便又繼續跟上隊伍。放心地歎了口氣後,泰斯把手從矮人的嘴上拿開,佛林特睜開雙眼。

    「發生了什麼事?」佛林特呻吟著,手放在頭上。

    「你掉下橋,頭撞到樹幹上。」泰斯心虛地說。

    「真的?」佛林特看起來不大相信。「我可不記得。我只記得有個龍人向我走來,我不小心掉下水——」

    「不管,你的確撞到自己的頭,用不著狡辯了。」泰斯趕快說,邊站起身。「你可以走嗎?」

    「我當然可以走路,」矮人說,他站起身來,有些不穩,但腰桿挺得筆直。「其他人都到哪裡去了?」

    「龍人抓住了他們,把他們帶走了。」

    「每一個人?」佛林特嘴巴開開地問。「就這樣被抓走了?」

    「這些龍人是魔法師,」泰斯不耐煩地說著,急著要離開,「我猜它們施展了些法術。除了雷斯林外,它們沒有弄傷任何人。我猜它們對他做了些可怕的事,它們經過的時候我有看到他,他看起來很糟糕,不過他也是唯一的一個。」坎德人拉拉矮人的濕袖子。「我們該走了——得要跟上它們才行。」

    「是,是啊。」佛林特喃喃地看著四周。接著他又把手放到頭上。「我的頭盔呢?」

    「在沼澤底下吧?」泰斯誇張地說。「你要下去撿嗎?」

    矮人害怕地看看那灘泥水,打了個寒顫,趕快轉身離開。他把手放到頭上,這次感覺到有一個大腫包。「我真的不記得有撞到頭。」他自語道。接著他突然想起了什麼,手在背後亂摸著。「我的斧頭!」他大喊道。

    「噓!」泰斯警告道。「至少你還活著。我們現在得要救出其他人才行。」

    「只靠著你那只巨大的彈弓我們要怎麼把他們救出來?」佛林特嘟囔著跟在快步前進的坎德人後面。

    「我們會想出辦法的。」泰斯自信地說,雖然他覺得自己的心情像鉛一般的沉重。

    坎德人輕易地找到龍人的足跡。這條路很明顯的常有人跡,看起來似乎有幾百個龍人曾經走過這條路。泰索何夫觀察這些足跡,突然想到他們可能正走進一座滿是怪物的軍營中;他聳聳肩——沒有必要為了這種細節擔心。

    不幸的是,佛林特和他的看法不同。「路的盡頭一定有一大群的怪物!」矮人驚呼著抓住他的肩膀。

    「是的,不過——」泰斯停下來思考著這個狀況。他突然輕鬆起來,「那更好,它們人越多,看到我們的機會也越小。」他繼續走著。佛林特皺著眉,那句話裡的邏輯肯定有問題,但他一時之間想不出來。況且他也沒有力氣去爭辯。另外,他和坎德人都想過同樣的事情——另外唯一的選擇就是拋棄自己的同伴,自己逃出這個沼澤。然而這根本就不列入考慮的範圍。

    他們又走了半個小時,太陽沉入霧中,發出血紅的光芒來。黑夜靜靜地降臨這神秘的沼澤上。

    很快的他們就看到前面出現一團模糊的光亮。他們離開小徑,隱秘地躲在樹林中。坎德人像隻老鼠般地靈巧行動著;矮人不停地踩到樹枝、撞上樹幹、闖進樹叢中。幸好,龍人的營帳中大多在慶賀,可能連一整隊的矮人靠近都聽不見。佛林特和泰斯盡量靠近火光觀察著。突然佛林特粗暴地抓住坎德人,幾乎要把他拉倒。

    「偉大的裡奧克斯啊!」佛林特咒罵道,指著前面,「一條龍!」

    泰斯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和矮人呆呆地看著龍人們在黑龍前面盡情地跳舞和膜拜。這只龍盤踞著整個廢墟的一大部分。它的頭比樹頂還要高,翅膀展開驚人的寬。其中一個龍人,穿著奇怪的袍子在龍面前彎著腰,指著放在地上的水晶杖和其它俘虜來的武器。

    「那只龍看起來有點奇怪,」泰斯在觀察了幾分鐘之後做出結論。

    「意思是它們根本不該存在嗎?」

    「沒錯!」泰斯說。「你仔細看看。它根本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什麼反應。它只是坐在那裡。我理想中的龍應該更活生生一點才對,你不覺得嗎?」

    「你要去搔它的癢嗎?」佛林特嗤之以鼻。「然後你就知道什麼是活生生了。」

    「我想我會的,」坎德人說。在矮人來得及回答之前,泰索何夫離開了藏身的樹叢,沿著陰影慢慢地接近營地。佛林特差點急得把鬍子扯掉,但是現在阻止他已經來不及了。矮人只好跟著他過去。

    「坦尼斯!」

    半精靈聽見有人隔著一道深淵呼喚他,他試著要回答,但嘴裡塞滿了粘粘的東西,讓他開不了口,他搖搖頭。接著感覺到有一隻手扶著他坐起來。他張開雙眼。現在是在晚上,從搖晃的光影來看,某處有一團猛烈的火光照耀著這裡。史東靠著他,臉上滿是關懷之意。坦尼斯歎了口氣,伸手摸著騎士的肩膀,他想要說話,但是被迫從嘴裡和臉上抓下一些像蜘蛛網般粘不拉嘰的東西。

    「我很好,」坦尼斯一能開口就說道。「我們在哪裡?」他看著四周,「每個人都在嗎?有人受傷嗎?」

    「我們在龍人的營地裡,」史東幫著半精靈站起來。「泰索何夫和佛林特都不見了,雷斯林受了傷。」

    「嚴重嗎?」坦尼斯警覺到史東臉上的憂心表情。

    「不太好。」騎士回答。

    「浸毒的飛鏢,」河風說。坦尼斯轉過頭去看著平原人,第一次好好打量了這座監牢。他們被關在一座竹子蓋成的牢房裡。龍人在外面守衛著,手上拿著細長、彎曲的劍。牢房外面,數百個龍人聚集在營火旁,營火之上是……

    「沒錯。」史東說,看到了坦尼斯驚訝的表情。「一隻龍。更多的神話故事,雷斯林會很高興的。」

    「雷斯林——」坦尼斯走到蓋著斗蓬躺在牢房角落的法師身邊。年輕的法師發著高燒,身體卻冷得發抖。金月跪在他身邊,手放在他的額頭上,不停地把白髮往後撩。他昏迷不醒,身體不停地扭曲著,口中說著奇怪的話,有些時候喊著含糊的俚語。卡拉蒙坐在弟弟身旁,臉色幾乎一樣蒼白。金月看到坦尼斯疑問的眼神,哀傷地搖搖頭。河風站到坦尼斯身旁。

    「她在他的脖子上找到這個。」他說,食指和拇指小心地夾著一隻羽毛鏢。他看著法師的臉上沒有任何關懷,只有同情。「誰知道他的血液裡現在有幾種毒呢?」

    「如果我們手上有水晶杖的話——」金月說。

    「沒錯,」坦尼斯說,「它到哪去了?」

    「那裡,」史東說,嘴不自然地扭曲著。他指指前方,坦尼斯的眼光穿過數百個龍人之後,發現水晶杖包在金月的毯子裡,放在黑龍的面前。

    坦尼斯伸手出去抓住籠子,「我們可以逃出去,」他跟史東說,「卡拉蒙可以把這些竹子像樹皮般地折斷。」

    「泰索何夫如果在的話,他也可以把這些像樹皮般地折斷,」史東說,「然後我們只需要將數百名龍人解決掉,就行了——更別提那條龍了。」

    「好吧,別諷刺我了。」坦尼斯歎氣道。「有人知道泰斯和佛林特的下落嗎?」

    「河風說他聽到泰斯的警告後,緊接著聽到落水的聲音。運氣好的話,他們跳下去躲進沼澤中。運氣不好的話——」史東話沒說完。

    坦尼斯閉上眼睛。他感覺非常的疲勞——疲於戰鬥、疲於殺戳、疲於在爛泥不停地跋涉。他渴望躺下來好好睡一覺。但是他反而又睜開眼睛,走到籠邊,搖晃著竹條。龍人守衛轉過身來,手中拿著武器。

    「你會說普通話嗎?」坦尼斯非常慢地用克萊恩上最簡單的普通話說。

    「我會說普通話,而且明顯比你說得好。」龍人不屑地說。「你要幹嗎?」

    「我們隊伍裡有人受傷了。我們希望你能夠治療他,給他那種毒藥的解藥。」

    「毒?」龍人看著牢內。「哦!沒錯,那個法師。」怪物喉中發出咕嚕的聲音,很明顯是在笑。「他看起來傷得很重,對吧?那種毒可是效果神速。我們不能讓魔法師活著,即使關在籠子裡也很危險的。別擔心。他不會孤單的,你們其他人很快就會與他一同踏上黃泉路。事實上,你應該嫉妒他,因為你們可不會死的那麼輕鬆!」

    龍人轉身和同伴說話,拇指指著籠子的方向,兩個人都發出了那種咕嚕的笑聲。坦尼斯覺得內心的憤怒漸漸升高,回頭看著雷斯林。

    法師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金月把手放在他脖子上,感覺脈搏的跳動,接著搖了搖頭。卡拉蒙哀傷地嚎叫著,接著眼光落向兩個談笑著的龍人守衛。

    「停下來——卡拉蒙!」坦尼斯叫道,但已經太晚了。

    像是只受傷的凶獸般狂吼著,壯碩的戰士撲向龍人。竹條被撞碎,碎片割開、劃傷他的肌膚。心中充滿著殺戳的衝動,卡拉蒙根本連眼睛也不眨一下。當戰士通過面前的時候,坦尼斯撲上他的背,卡拉蒙像只熊般地輕易將他甩開。

    「卡拉蒙,你這個笨——」史東嘟囔著和河風一起撲向卡拉蒙,盛怒的卡拉蒙毫不在乎地帶著他們兩人繼續往前衝。

    轉過身,一個龍人舉起了他的武器,卡拉蒙一拳把劍打飛。怪物被卡拉蒙一拳打暈倒在地上。幾秒鐘之內,六個龍人就舉著弓箭把戰士團團圍住。史東和河風把卡拉蒙扭倒在地上。史東坐在卡拉蒙肩膀上,將他的頭按入泥中,直到卡拉蒙放棄抵抗,發出啜泣的聲音。

    就在那一刻,一道尖銳的聲響響徹整個營地。「帶那個戰士過來!」那條龍說。

    坦尼斯感到背上的汗毛直豎。龍人們放下武器,轉頭面對黑龍,他們驚訝地看著,嘴裡喃喃地自語著。河風和史東站了起來。卡拉蒙仍然在地上不住地啜泣著。龍人們不安地彼此對望,靠近黑龍的龍人則趕緊後退,繞著它形成一個半圓。其中一個龍人,從盔甲和穿戴上坦尼斯推測是個隊長之類的傢伙,走向一個呆呆看著黑龍,嘴巴張得大大的龍人。

    「怎麼搞的?」隊長問道。龍人用的是普通話。坦尼斯靜靜地聽出來,猜想他們是屬於不同的種族,穿著袍子的很明顯身兼牧師和法師。兩種怪物沒辦法直接用自己的話溝通。擅長作戰的龍人則看起來十分的懊喪。

    「你們的波扎克牧師不在這。」穿著袍子的龍人很快地回復鎮靜。「龍飛到這來將它帶去與猛敏那大王討論有關水晶杖的事了。」

    「但那個牧師不在的時候,那只龍從來不會說話的!」隊長壓低了它的聲音。「我的手下不喜歡這樣,你最好趕快想些辦法來。」

    「怎麼這麼慢?」龍的聲音像是尖嘯的風聲般。「把戰士帶過來!」

    「照著龍所說的做。」穿著袍子的龍人用爪子比劃著。幾個龍人很快地衝向前,把坦尼斯和河風都推回破碎的籠子中,它們把流著血的卡拉蒙拉起來,把他拖到龍的面前站著,背對著營地中央熊熊的烈火。他旁邊放著藍色的水晶杖,雷斯林的法杖,還有他們的武器和背包。

    卡拉蒙抬頭面對這隻怪獸,眼中滿是淚水,臉上則掛著許多竹子碎片所造成的血痕。那只龍低頭看著他,全身籠罩在火中冒出的濃煙中。

    「卑賤的人類,我將會好好處置你們的,」龍嘶嘶的說。當它開口的時候,它緩慢地揮動巨大的翅膀。龍人們吃了一驚,開始後退,有些還不小心跌了一跤。很明顯的它們知道將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

    卡拉蒙無所畏懼地瞪著這隻怪物。「我弟弟快要死了,」他喊道。「隨你怎麼處置我。我只要求一件事,給我劍,好讓我可以奮戰而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42:41

巨龍尖聲笑著龍人也加入它,跟著一起發出可怕的咕嚕聲。當巨龍的翅膀振動時它的身體開始前後搖擺,彷彿要撲向戰士一口將它吞掉。

    「這將會很有趣,讓他拿起武器」巨龍命令道。它巨大的翅膀扇出烈風,從火焰中吹出許多火星來。

    卡拉蒙推開龍人守衛用手擦擦眼睛,他走向那堆武器,挑出自己的劍。接著他面向巨龍,臉上露出哀傷、無奈的神情。他舉起了劍。

    「我們不能讓他就這樣犧牲!」史東嘶啞地說,他向前一步,準備跳出籠子。

    突然他們身後的陰影中傳來一個聲音。

    「……坦尼斯!」

    半精靈轉過身。「佛林特!」他驚訝地說,接著警視著龍人守衛。但是他們都專注地看著卡拉蒙單挑巨龍的奇觀。坦尼斯很快跑到籠子後方,矮人躲藏的地方。

    「快離開!」半精靈命令道。「你沒有可以幫上忙的地方。雷斯林快要死了,那個龍又……」

    「那是泰索何夫,」佛林特簡單地說。

    「什麼?」坦尼斯瞪著矮人。「別胡說八道。」

    「那只龍是泰索何夫,」佛林特耐心地重複道。

    坦尼斯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他看著矮人。

    「那只龍是拿來騙人的。」矮人快速地耳語著。「泰索何夫偷偷溜到它後面,發現裡面有個機關!任何人坐在裡面都可以扇動翅膀,對著一根空管子說話。我猜這就是那些牧師維持秩序的方法,無論如何,泰索何夫現在正坐在龍裡面拍著翅膀,威脅要吃掉卡拉蒙。」

    坦尼斯吃了一驚。「但我們能怎麼辦?這裡仍然有數百個龍人。很快的它們就會知道發生了什麼。」

    「你和史東還有河風,跑到卡拉蒙身邊。拿起你們的武器、水晶杖和背包。我會幫助金月把雷斯林扶進森林中。泰索何夫有個主意。要有心理準備。」

    坦尼斯發出哀號。

    「我也不希望這樣。」矮人抱怨道。「把我們的命交給那個小腦袋的坎德人身上,但,沒辦法,扮龍的就是他。」

    「他當然是,」坦尼斯說,看著那條龍尖叫個不停地搖動翅膀,身體前後擺動著。龍人張大嘴看著它,彷彿它和雷斯林一樣瘋狂,河風搖著頭。

    「不然,你們有更好的計劃嗎?」坦尼斯問。

    兩個人看看龍,回頭看著坦尼斯,都聳聳肩。

    「金月和矮人一起走。」河風說。

    她開口要抗議,他看著她,眼中沒有任何的感情。她把要說的話硬吞下肚,閉上嘴。

    「是的,」坦尼斯說,「留在這裡照顧雷斯林,拜託,我們會把水晶杖拿給你。」

    「要快點。」她的嘴唇泛白。「他已經快不行了。」

    「我們會盡快的。」坦尼斯嚴肅地說。「我有個感覺,一旦有了什麼狀況,我們的動作一定要非常快才行!」他摸摸她的手。「來吧。」他站起來深吸口氣。

    河風的眼光仍然追隨著金月,他本來要開口,但又氣惱地搖搖頭,一言不發地轉身站在坦尼斯身邊。三個人偷偷地站到龍人守衛的身後。

    卡拉蒙舉起劍,劍身在火光中閃耀著。巨龍開始越動越激烈,每個龍人都跟著後退,用劍身擊打著盾牌。龍翅扇出的風從火中扇出很多火星,讓一些竹屋著火。龍人期待接下來的殺戳,並未發覺這件事。巨龍尖嘯著,卡拉蒙覺得口中開始乾澀,腹部的肌肉抽搐著。這是他第一次沒有與弟弟並肩作戰;這讓他感到心痛。他正準備要舉劍衝向巨龍,坦尼斯和史東以及河風卻悄悄出現在他身後。

    「我們不會讓朋友單獨送死!」半精靈挑釁地對著巨龍喊道。龍人們瘋狂地歡呼著。

    「快離開,坦尼斯!」卡拉蒙皺眉道,臉紅通通地掛滿淚水。「這是我的戰鬥。」

    「閉嘴聽我說!」坦尼斯命令道。「史東,拿起你和我的劍。河風拿起你的武器和任何可以取代我們遺失武器的龍人裝備。卡拉蒙,拿起兩隻手杖。」

    卡拉蒙瞪著他。「什——」

    「那只龍是泰索何夫,」坦尼斯說,「沒時間解釋了,照我說的做!拿起手杖往森林裡跑,金月在那裡等你。」他把手放在戰士寬大的肩膀上,坦尼斯把他推開。「快!雷斯林快死了!你是他唯一的希望!」

    這句話打動了卡拉蒙的內心。他跑向那堆武器,抓起了藍色水晶杖和雷斯林的法師之杖,當龍人們開始喊叫的時候,史東和河風撿起了武器,史東把坦尼斯的劍拿給他。

    「準備受死吧,人類!」巨龍尖聲叫道。它的翅膀用力一揮,突然間巨龍飛上天,飄浮在半空中。龍人警覺地大喊,許多人跑向森林,其他人則臥倒在地上。

    「現在!」坦尼斯喊道。「卡拉蒙,快跑!」

    壯實的戰士飛快地跑向林間,向著金月及矮人站著的方向跑去。一個龍人出現在他面前,卡拉蒙大手一揮將它打到了一邊去。他可以聽見背後傳來狂亂的嘈雜聲,史東吟唱著索蘭尼亞的戰歌,龍人喊叫著,其它龍人撲向他,他把水晶杖當作武器揮舞著,杖上噴出藍焰,讓龍人不斷地後退。

    卡拉蒙趕到林中,看見雷斯林躺在金月腳邊,氣若游絲。金月從戰士手中搶過水晶杖,放在法師虛弱的身體上。佛林特看著,搖搖頭。「沒有用了。」矮人喃喃道,「它的力量用完了。」

    「它一定得有效才行!」金月堅定地說。「拜託,」她喃喃道。「不管這支杖的主人是誰,請你治好這個人。」她不知所措地一遍又一遍地念著。卡拉蒙看了一陣子,眨著眼睛,接著周圍的樹林突然被一個巨大的火球所照亮。

    「媽呀!」佛林特喘道。「看看它!」

    卡拉蒙轉過身來,正好看見那只巨大的假黑龍朝下墜進火堆中。燃燒的木頭飛上半空,整個營地到處都是火星。某些龍人的竹屋原先已經開始燃燒,現在燒得更是火上加油。假龍最後尖叫了一聲,也燒了起來。

    「泰索何夫!」佛林特咒罵著。「那個該死的坎德人——他還在裡面!」在卡拉蒙來得及阻止他之前,矮人衝進大火漫燒的龍人營地裡。

    「卡拉蒙。」雷斯林喃喃道,戰士跪倒在弟弟身邊,雷斯林臉色仍然蒼白,但他的眼睛十分清醒地睜開著。他虛弱地坐起來,靠著哥哥看向眼前的火光。「怎麼搞的?」

    「我也不確定,」卡拉蒙說。「泰索何夫變成了一條龍,將那些怪物搞得頭暈腦脹。你只要好好休息就好。」戰士看著濃煙,出鞘的劍握在手上,提防龍人接近。

    但現在龍人幾乎沒有時間注意這些囚犯。體型比較小的龍人,看見神龍著火,恐慌地四散逃進森林中。幾個披著袍子,體型較大,明顯比較聰明的龍人,試著要在這一團混亂中恢復秩序。

    史東從龍人中殺出一條路來,幾乎沒有遇到任何有組織的抵抗。當他走到竹籠旁邊時,佛林特正好越過他,向著營地跑去。

「嘿!你要去——」史東對矮人喊道。

    「泰斯——還在龍裡!」矮人頭也不回地回答。

    史東轉頭看見黑色的假龍身上的烈焰沖天。它身上冒出的濃煙掩蓋了整個營地,沼澤地區沉滯的空氣讓濃煙都沉積了下來。巨龍身體上炸開許多火花,散落整個營地。史東拍打著落在披風上的火星,緊跟在短腿的矮人後面,輕易地追上氣喘吁吁的佛林特。

    「佛林特,」他喘道,抓住矮人的手臂。「沒有用的!沒有人可以在那樣的烈焰中存活下來!我們得回去——」

    「放我走!」佛林特暴怒地吼道,史東詫異地放開手,矮人再度跑向燃燒的巨龍,史東無可奈何地跟上去,雙眼因為濃煙開始流出淚水。

    「泰索何夫·柏伏特!」佛林特喊道。「你這個笨蛋!你在哪裡?」

    沒有回答。

    「泰索何夫!」佛林特狂喊道。「如果你讓我們逃不出去,我會殺了你,讓我——」憤怒和傷心的眼淚流下矮人的雙頰。

    高熱讓人越來越難以忍受,它撕扯著史東的肺,騎士知道他們不能在這裡待多久,否則遲早都會完蛋。他堅決地抓住矮人,決定如果有必要的時候不惜將他打昏。突然他看見火堆旁有樣東西在動。他揉揉眼睛靠近看。

    巨龍躺在地上,它的頭仍然靠著一條長長的假脖子連在燃燒的身體上。頭還沒有燒起來,但火焰已經開始吞噬脖子。頭部也很快就會燒起來。史東又看見有樣東西在動。

    「佛林特!」史東叫道,「快出來!這個頭快要燒起來了!」

    「我沒辦法!我卡住了!」一個模糊的聲音說。

    史東望著地上的頭,慌忙地想著該如何救出坎德人,佛林特則抓住露在外頭的腿使勁拉。

    「好疼!停下來!」泰斯喊道。

    「沒用,」矮人說。「他卡得緊緊的。」

    烈焰燒上了龍頸。

    史東抽出劍,「我也許會砍掉他的腦袋。」他對佛林特說,「但這是唯一的機會。」估計著坎德人的身長,猜測他的腦袋大概在什麼地方,祈禱著他的手沒有舉過頭部,史東在龍頸前高舉著劍。

    佛林特閉上雙眼。

    騎士深吸一口氣,一劍砸向假龍,一刀砍下它的腦袋。夾在裡面的坎德人大喊一聲,但外面的人聽不出那是因為驚訝還是因為疼痛。

    「拉!」他對矮人大喊。

    佛林特抓住假頭,用力把它扯離熊熊燃燒的脖子。突然間一個高高的身影出現在濃煙中。史東猛然轉身,劍已在手,才發現來人是河風。

    「你們在幹嘛?」平原人瞪著那個龍頭,也許他以為佛林特和史東都瘋掉了。

    「坎德人卡在裡面!」史東喊道。「在龍人的重重包圍下我們沒有時間慢慢拉出來!我們得要——」

    他的話被烈焰吞沒,但是河風終於看到那雙伸出龍口的藍腿。他伸手進一邊的眼窩裡,用力把龍頭提起來。史東抓住另一邊,兩個人一起抬著龍頭——還有裡面的坎德人——開始快跑通過整個營地。路上遇到的龍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嚇壞,一溜煙地跑了。

    「來吧,小弟!」卡拉蒙鼓勵地說,他的手臂環繞著弟弟的肩膀。「你得試著站起來,我們馬上就要離開了。你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怎麼樣?我覺得怎麼樣?!」雷斯林怨恨地說。「扶我站起來。好了!現在讓我安靜一會!」他靠著樹幹,雖然渾身發抖,但還勉強站著。

    「沒問題,小弟。」卡拉蒙受創地退開。金月厭惡地看著雷斯林,想起卡拉蒙看見弟弟快死時的哀傷。她轉過身看著濃煙,試圖從裡面分辨出夥伴的去向。

    坦尼斯第一個出現,他沒命地跑著,以至於收不住勢撞上卡拉蒙,戰士的大手抓住他,幫他穩住身形以免跌倒。

    「多謝!」坦尼斯喘道。他彎下腰,手放到膝蓋上,試圖恢復正常的呼吸。「其他人呢?」

    「他們不是和你在一起嗎?」卡拉蒙皺起眉。

    「我們分散開了。」坦尼斯深吸了一口氣,隨即因為吸進太多的煙而咳嗽起來。

    「天哪!」金月驚訝地打斷他們。坦尼斯和卡拉蒙同時轉過頭去,看到濃煙中出現一個讓人難以忘懷的景象。一個巨龍的頭,吐著藍色分叉的舌頭飛向他們。坦尼斯難以置信地看著,接著他聽見背後傳來的聲音,幾乎讓他恐慌地跳上樹。他轉過身,一顆心懸在喉間,劍緊緊地拿在手上。

    雷斯林在笑。

    坦尼斯從來沒有聽過這個法師笑過——即使在還是小孩的時候——他希望以後再也不要有機會聽到。那是種奇異、讓人毛骨悚然、極為刺耳的笑聲。卡拉蒙驚訝地看著弟弟,金月臉上露出恐懼的神色。最後雷斯林的笑聲終於停住,法師無聲地笑著,金色的雙眼中反射著火光。

    坦尼斯轉過身去,發現原來是河風和史東提著那個頭。佛林特跑在他們前面,手上拿著一個龍人的頭盔。坦尼斯跑上前和他們會合。

    「你們搞什麼——」

    「坎德人在裡面!」史東說,他和河風一起把頭丟在地上,不停地喘息道。「我們得把他救出來。」史東憂心地看著不住笑的雷斯林。「他怎麼搞的?毒還沒解嗎?」

    「不,他好多了。」坦尼斯說,邊檢查那顆龍頭。

    「真可惜。」史東嘟囔著蹲到半精靈身邊。

    「泰斯,你還好嗎?」坦尼斯大叫,掀起龍嘴來打量裡面。

    「我覺得史東把我的頭髮切掉了一些!」坎德人哭喊著。

    「不是他的頭就不錯了!」佛林特不屑地說。

    「什麼東西卡住他?」河風蹲下來看著龍嘴的內部。

    「我不確定。」坦尼斯低聲咒罵著。「在這團黑煙裡我什麼都看不見。」他徒勞無功地站起身。「我們要趕快逃離這裡才行!龍人很快就會重新組織起來。卡拉蒙,來這裡,看看你能不能把他撕成兩半。」

    壯碩的戰士站到龍頭的前面,雙手抓住兩邊的眼窩,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開始用力往上舉。有一陣子看不出有什麼變化。坦尼斯看見大漢雙手肌肉隆起,下巴肌肉繃得緊緊的。血液開始往卡拉蒙頭上衝。接著開始木頭破碎的聲音,龍頭的頂端卡拉一聲裂了開來。卡拉蒙踉踉蹌蹌地退後,手中抓著龍頭的上半部。

    坦尼斯伸手進去,抓住泰斯的手,用力把他拉出來。「你還好嗎?」他問,坎德人看起來有點昏昏沉沉的,但是他臉上的笑容卻是十分的燦爛。

    「我很好!」泰斯興奮地說。「只是有點頭昏。」接著他的臉色陰沉了下來「坦尼斯,」他說,臉上有著不同尋常的憂慮。他撫摸著長長的馬尾巴。「我的頭髮?」

    「全都在。」坦尼斯笑著回答。

    泰斯鬆了一口氣,然後開口道。「坦尼斯,這是我經歷過的最刺激的事了——在天空中那樣的飛。卡拉蒙的表情——」

    「故事可以等會再說,」坦尼斯堅定地說。「我們得先趕快離開這裡。卡拉蒙?你和你弟弟能走嗎?」

    「好,沒問題。」卡拉蒙說。

    雷斯林踉蹌地走向前,哥哥強壯的手臂扶著他。法師回頭看著破碎的龍頭,他肩膀抽動,無聲地笑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44:11

第十五章 逃亡·深井·乘著黑翼的死神


    龍人營地中飄出來的黑煙籠罩在沼澤的上空,替正在沒命逃亡的夥伴們提供了最佳的掩護。黑煙像幽靈般的飄過,將月光完全遮掩一行人不敢再製造出任何的亮光——即使是雷斯林法杖的光芒——因為他們可以清楚地聽到四周不停的號角聲,龍人們顯然正在努力重整混亂的營地。

    河風在前面帶路雖然坦尼斯一向對自己的野外求生的技能十分自豪,但在這烏雲蔽日的濃煙中也不由得失去了方向感。煙幕中偶爾會露出天空的一角從星星的位置來看,他們是向著北方前進。

    他們才走不遠河風便一個不小心地一腳踩空,跌進及膝的泥濘中。坦尼斯和卡拉蒙合力將平原人拉出,泰索何夫擠向前,用胡帕克杖試探著地面,卻每試每沉。

    「看樣子我們別無選擇,只能涉水而過了。」河風嚴肅地說。

    挑好了一條看起來較淺的路,大伙便離開堅實的地面開始踏進爛泥中。爛泥一開始只有腳踝深,但很快便淹到膝蓋。泥濘逐漸加深,坦尼斯被迫得抱著泰索何夫才能前進,坎德人興奮地咯咯笑著抓住半精靈的脖子。佛林特始終固執地拒絕他人的援助,甚至連鬍子浸到了泥裡也不在乎。接著他就忽然消失了。卡拉蒙把手伸進泥裡,將佛林特給拉了出來,像袋麵粉似的把他扛在肩膀上。矮人既疲累又驚魂不定,連開口抗議的力氣都沒有,雷斯林踏著踉蹌的步伐,不停地咳嗽,袍子讓他行動更加不便。再加上身體仍受到上次劇毒的影響,雷斯林終於不支倒下。史東扶住他半拖半拉地把他拉過沼澤地。

    在冰水裡面不停地前進了半小時之後,他們終於踏上了結實的土地,開始休息,身體因為寒冷而不停地打著哆嗦。

    樹枝開始左右搖晃,北方突然襲來的一陣強風讓它們不住地擺動。風吹散迷霧,雷斯林躺在地上,望著天空;突然,法師屏住呼吸,機警地坐起身來。

    「暴風雨。」他嗆住,拚命試著講下去。「從北方逼近了。我們沒有時間了。動作得快點才行!我們一定要趕快去沙克·沙羅斯!快!在月亮落下之前。」

    每個人都抬頭看著雲,一大群黑雲聚攏起來,吞沒了天上的星斗。坦尼斯可以感受到讓法師如此焦急的壓力。他疲倦地站起來,其他人也一聲不發地狼狽前進。河風帶著路,但惡臭的沼澤地再度阻撓了他們的前進。

    「別又再來了吧!」佛林特抱怨道。

    「不會,我們不需要再涉一次水。過來看!」河風說,他帶頭走到水邊,在許多瓦礫之中,躺著一個不知是自己倒下還是被人推倒的方形尖碑,構成一座可以度過沼澤的橋。

    「我先走。」泰斯自願道,他精力充沛地跳上這塊長形的尖碑。「喂!這上面有些字跡,看起來是某種符號還是什麼的。」

    「我得去看看!」雷斯林低聲道,快步走向前,他念出咒語,「施拉克」,手杖上的水晶球隨即放出光芒。

    「快點。」史東怒目道。「你這樣會讓方圓二十裡之內的敵人通通知道我們來了。」

    但雷斯林毫不考慮其他人的處境,他仔細地閱讀每一個像蜘蛛般的文字符號。坦尼斯和其他人爬上石碑,加入他的行列。

    坎德人蹲下身,用小手摸著這些符號,「上面說些什麼,雷斯林?你看得懂嗎?上面的文字看起來年代久遠呦。」

    「確實非常古老,」法師耳語道。「它的年代遠在大災變之前。上面寫著『雄偉的沙克·沙羅斯城,你的四周儘是美不勝收的景物,述說著城內人民的良善,諸神以此賞賜來回報我們。」

    「真是諷刺啊!」金月顫抖著,看著四周的廢墟和斷殘壁。

    「諸神的確給了他們不少賞賜,」雷斯林說,臉上掛著諷刺的微笑,沒有人開口。雷斯林接著念出,「杜拉克」,再度把光熄滅。一時之間夜晚看起來更為黑暗。「我們得走了,」法師說,「除了這座碑文之外,一定還有其他的標誌著這座城市的東西。」

    他們越過紀念碑進入濃密的森林中。一開始他們找不到任何的路,但河風仍不死心地細心搜索著,終於找到一條穿越籐蔓的小路。他蹲下來仔細的查看著,臉上神情凝重。

    「龍人嗎?」坦尼斯問。

    「是的。」他沉重地說。「有許多爪子的足跡。它們都朝向北方,直指那座城市。」

    坦尼斯壓低了聲音問,「這就是那座廢墟都市——你得到水晶杖的地方嗎?」

    「這裡也是我記憶中死神乘著黑色翅膀的地方,」河風加上一句。他閉上眼睛,雙手揉搓著臉。接著深深的呼了一口氣,「我不知道,我記不得——我連原因都不知道。」

    坦尼斯把手放到河風的手臂上。「精靈們常說:『只有死人才沒有畏懼。』」

    河風突然緊握住他的手,把半精靈給嚇一跳,「我不認識任何的精靈,」平原人說,「我的同胞不信任他們。批評他們對克萊恩或人類都毫不關心。我想也許我的同胞們錯了。很高興我能認識你,來自奎靈諾提斯的坦尼斯。我當你是我的朋友。」

    坦尼斯知道一些大平原上的傳統,他知道,這句話一出口,就表示河風從此願意為半精靈犧牲一切——甚至包括他的性命。關於友誼的誓言對平原人具有莫大的重要性。「你也是我的朋友。」坦尼斯簡單地說,「你和金月都是我的朋友。」

    河風看著在不遠處倚著水晶杖休息的金月,她的臉因為過度疲勞而失去了血色。當看著她的時候,河風堅毅的臉上充滿了愛憐。緊接著他又戴上那張驕傲所製成的無情面具。

    「沙克·沙羅斯已經不遠了,」他冷冷地說。「這些足跡都有一段時間了。」他領著大伙進了森林中,在一段短短的路之後,指向北方的小徑變成了由鵝卵石舖成的大路。

    「一條街!」泰索何夫喊道。

    「這是沙克·沙羅斯的邊緣。」雷斯林喘著氣說。

    「也該是時候了。」佛林特厭惡地看著四周。「看起來一團糟!如果最珍貴的禮物藏在這裡,那麼它想必藏得很好!」

    坦尼斯點頭同意,他從來沒有看過如此破落的地方。寬闊的大街引領著他們來到一座遼闊的廣場。東邊是四根高直的柱子,上頭什麼都沒有;原先的建築頹傾在它們旁邊。一圈高約四尺的巨大石牆直立在廣場的正中央。卡拉蒙走過去觀察之後,才發現原來是座井。

    「看起來很深。」他說。他靠近看著裡面。「聞起來也很臭。」

    井的北側是城裡看來唯一一座逃過大災變侵害的建築物。它是用白色大理石所建成,細長高聳的柱子支撐著它。月光下兩扇金色巨門閃耀著光輝。

    「那是座信奉真神的神廟,」雷斯林說,聲音聽起來更像是在自言自語。但金月站在旁邊,聽得一清二楚。

    「一座神廟?」她復誦,看著那座建築。「多美啊。」她走向它,似乎為它的美麗深深迷住。

    坦尼斯和其他人四處搜索著,沒有發現其他完好的建築物。雕工精細的樑柱倒在地上,四周的碎片訴說著它們原有的美麗。雕像盡皆碎裂,還有許多被神秘地挖去臉孔,每樣東西都是這麼的古老,讓矮人相形之下也變得年輕起來。

    佛林特靠著一根柱子坐下。「好啦!我們現在到了這裡。」他向雷斯林眨眼,邊打著呵欠。「法師,現在該怎麼辦啊?」

    雷斯林剛張開了嘴,還來不及說話,泰索何夫就大喊著,「龍人!」

    每個人都四處搜索著,手上的武器出鞘,一隻龍人正準備離開,站在井邊瞧著他們。

    「阻止它!」坦尼斯喊道。「它會通知其他怪物的!」

    但在一群人趕到之前,它便已經展開翅膀,飛入井中。雷斯林金色的眼睛在月光下閃爍著,隨即前至井邊往裡看去,他舉起手似乎要施展法術,遲疑了一下,隨即無力地放下。「我不行了,」他說。「我沒辦法思考,我沒辦法專心,我得要休息了!」

    「我們都很累了,」坦尼斯疲倦地說。「就算底下有什麼怪物,它想必也已經警告了它。我們已經無能為力。我們得要休息了。」

    「它是下去警告某種可怕的東西,」雷斯林低聲道。他睜大眼睛,瑟縮在斗蓬裡看著四周。「你們感覺得到嗎?有沒有人可以感覺到?半精靈?有股邪惡的力量要醒來了。」

    眾人不知該如何回答。

    然後泰索何夫爬上井邊向下看著。「看呀!那只龍人飄向下,像片樹葉一樣,它的翅膀沒有拍動——」

    「安靜點!」坦尼斯吼道。

    泰索何夫驚訝地看著半精靈——坦尼斯的聲音聽起來緊張而且不自然。半精靈看著井邊,雙拳不由自主地緊握著。每樣東西都沉靜不動。太靜了。北方的暴風雨就要逼近,但四周卻一點風都沒有。沒有樹枝搖動的聲音,沒有樹葉掉落的聲音,銀色和紅色的月亮在地面上投射出兩道陰影,從眼角瞥見的東西顯得很不自然。

    慢慢地,雷斯林退離井邊,雙手橫舉在前,像是要抵擋什麼可怕的威脅一樣。

    「我也感覺到了。」坦尼斯吞著口水。「是什麼鬼東西?」

    「對呀,到底是什麼?」泰索何夫靠過去,眼巴巴地看著井裡。井裡頭看來有如法師沙漏狀瞳孔般深邃。

    「把他弄開。」雷斯林大喊。

    坦尼斯被法師的恐懼所感染,他的第六感告訴他即將有大事要發生,他急忙奔向泰斯。正當他邁開步伐的時候,地面開始震動起來。坎德人驚叫著看著腳下的地面和古井碎裂開來。泰斯感覺自己就快要掉進地下那一片黑暗之中。他瘋狂地試著要用手或腳攀附住什麼,坦尼斯絕望地撲向前,但是距離終究太遠了。

    河風一聽見雷斯林的叫聲便立刻跑向前去,這個高大的男人三步並作兩步地抵達了古井旁。就在腳下的地面陷落之前,河風一把抓住泰斯的領口,把他給提了起來。

    大地又再震動。坦尼斯試著讓驚魂未定的大腦弄清此刻的狀況。一陣冷風從裂口中吹出,把廣場上的樹葉和沙塵吹的四處亂飛,讓他們眼睛都睜不開。

    「快逃。」坦尼斯試著想大喊,但他被井中的難聞氣味嗆得開不了口。大災變之後遺留下來的樑柱開始搖動起來。夥伴們害怕地看著井口,河風側過頭,「金月……」他向四周看著。把泰斯丟下,他大喊,「金月!」井中深處傳來的尖叫聲讓他停下腳步。那聲音尖銳得有如要穿透腦袋般。河風瘋狂地找尋著金月的蹤影,不停地呼喚著她的名字。

    坦尼斯被那聲音震懾住,他四肢僵硬地看著史東,後者將手安放在劍柄上,緩緩地退離井口。他也看見了雷斯林——法師的臉色蠟黃,雙眼在紅色的月光下反射著血般的光澤——尖叫著坦尼斯聽不懂的話。泰索何夫驚訝地看著井口,史東快步跑向坎德人,把他夾在腋下,跑向樹林。卡拉蒙跑向精疲力竭的弟弟,抓住他一起找地方躲藏。坦尼斯知道井中將會有著難以形容的邪惡力量醒,但他就是動不了。他的腦中不停地響著,「笨蛋!快逃呀!快呀!」

    河風一直待在井邊,努力地與心中逐漸蔓延的恐懼搏鬥著:他找不到金月!他分心去救坎德人的結果是,他沒有看見金月走進那座完好無缺的神廟。他瘋狂地四處尋找,在搖晃的地面上掙扎著保持平衡。高分貝的尖叫聲和不停晃動著的地面,讓他想起了惡夢般的記憶。「乘著黑翼的死神。」他開始流汗,不停地發抖,但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在金月身上。她現在需要他;他很確定——他也只知道這件事——她所表現的勇氣只不過是為了掩飾她的疑慮、恐懼以不確定感。她現在一定很害怕,他得要找到她!

    當古井旁的邊陲開始崩落時,河風轉身過去,剛好看到坦尼斯正叫喊著指向那座神廟。河風知道他在喊著些什麼,但尖銳的聲音卻讓他聽不清楚。突然間他懂了!金月在神廟裡!河風轉身要跑向她,但是腳步卻一個不穩,跪了下來。他看見坦尼斯飛快地跑向他。

    接著無邊的恐懼從井裡竄升上來——他的惡夢成真了。河風閉上眼睛,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

    那是只龍。

    坦尼斯全身的血液彷彿被抽乾似地突然停住,他呆呆站著,看著那只龍從井裡衝出來,同時想著,「好美……好美……」

    龍像團烏雲般升起,閃耀的翅膀靠著身旁,鱗甲反射著光芒。她的眼睛是黑紅色,像熔融的巖石般灼熱。她放聲狂吼,白森森的尖牙看起來無比邪惡。她細長、紅色的舌頭享受著黑夜的空氣。脫離了井口的限制,龍在月光下展開雙翼,遮住了星空,雙翼的末端都有一隻純白的爪子,在紅月努林塔瑞下閃耀著血般的光芒。

    坦尼斯被難以想像的恐懼撕扯著身體。心不停地怦怦跳著,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眼前這個生物放出致命的美麗。龍繞著圈子越飛越高,就在坦尼斯覺得恐懼漸退,正笨拙地拿起自己的弓箭時,龍開口了。

    她只說了一個字,——一道咒語(注一)——舖天蓋地的黑暗便臨空而降,令眾人眼前一片漆黑。坦尼斯立時感到不知身在何處。他只知道頭頂上有只巨龍正準備發動攻擊。他沒有自衛的能力,只能絕望地趴下,努力設法在瓦礫中躲藏起來。

    失去了視力後,坦尼斯將注意力集中在聽覺上,尖叫聲在黑暗降臨之後已然停息。坦尼斯可以聽見龍的翅膀扇動著的啪啪聲,這表示她在他們頭上越飛越高。接著啪啪聲消失了;翅膀停止了拍動。他感覺到有隻猛獸在天空盤旋,等待。

    接著有一陣非常細微的聲音,像微風中樹葉的攪動。聲音越來越大,直到有如襲來暴風,接著成了颶風的怒吼。坦尼斯緊偎著頹坍的井,雙手抱著頭。

    龍開始攻擊。

    她看不穿自己施法造成的黑暗,但姬賽思知道入侵者仍在地下的廣場裡。她的手下,龍人,早已通知她有一群攜著藍色水晶杖漫遊在大陸上。猛敏那大王希望水晶杖能由她妥善保管,永遠不能落入人類手中。但她把它弄丟了,猛敏那大王非常的憤怒。她勢必得把它找回來才行。所以姬賽思在施法前觀察了好一會,專注地觀察入侵者,尋找水晶杖的蹤跡。但她卻不知道水晶杖的主人已經進到了看不見的死角。她很高興,因為她只需要摧毀底下的所有人就好了。

    伺機攻擊的龍從高空俯衝,她的兩翼像是黑色的刀刃般收在兩側。她直衝向井邊——方才入侵者四散奔逃的地方。她知道他們都已被「龍威」(注二)所震懾,姬賽思相信只要再俯衝一次,就可以把它們收拾乾淨。她張開血盆大口。

    坦尼斯聽見巨龍逼近,破空聲越來越響,但卻突然停了下來。他聽見肌肉伸展。翅膀上下拍動的聲音。接著又聽到一陣彷彿空氣被吸入喉中的巨大響聲,之後又是一陣像沸騰的爐子所發出的聲音。不知名的液體噴到身邊,他聽見石頭破裂、溶解的聲音。一滴液體噴到了他手上,強烈的疼痛立刻傳到他腦中。

    然後坦尼斯聽見一聲尖叫,叫聲低沉——是男人的聲音——是河風!聲音中夾雜著極度的恐懼與痛苦,坦尼斯的指甲深深的陷入掌肉中,以免自己也跟著喊出聲。讓巨龍察覺到自身所處的位置。尖叫聲持續了一陣子,漸漸地減弱成為哀號聲。坦尼斯感覺到黑暗中頭上飛過一個巨大的物體。他所緊靠著的石頭開始動搖。接著巨龍通過的聲音越來越低,直入井中。最後地面終於靜下來。

    四週一片死寂。

    坦尼斯痛苦地吸了一口氣,用力張開眼,黑暗已經散去,明亮的星斗閃耀著,月亮高掛在天空。有一段時間,半精靈所能作的只是不斷的吸氣,吐氣,試著讓自己鎮靜下來。接著他站起身,跑像一個躺在地上,焦黑的形體。

    坦尼斯第一個跑到平原人身邊,他瞧了一眼,不忍地別過頭去。

    河風現在只能用「不成人形」來形容。他的血肉幾乎全被撕開,臂上的皮肉完全融化,深可見骨。眼球像凝凍般地懸垂在無肉的雙頰上。他的嘴唇張合著,無聲地叫喊著。他的肋骨完全暴露在外,燒焦的布條與冒著煙的肉條垂掛在那。更駭人的是——他身上的皮肉全被融化,體內的臟器卻兀自在月光下跳動著。

    坦尼斯蹲下身子吐了起來。半精靈看過死在他劍下的屍體,也看過被食人魔砍成碎片的屍體。但……眼前的景象……是種截然不同的恐怖,坦尼斯知道他將永遠沒辦法忘記今天的慘況。一隻有力的手臂抓住他的肩膀,體貼地安慰著他。噁心的感覺終於消失,坦尼斯坐下來,呼吸紊亂,他擦乾淨鼻子和嘴巴,痛苦地試著吞嚥。

    「你還好嗎?」卡拉蒙關心地問道。

    坦尼斯點點頭,說不出話來,接著他轉向史東的方向。

    「天哪,眾神憐憫他吧!坦尼斯!他還活著!我看到他的手在動!」史東無法繼續說下去。

    坦尼斯站起來,步履不穩地走向那具瀕死的屍體。一隻焦黑的手從瓦礫中伸起,向著天空揮舞著。

    「結束他的不幸!」坦尼斯嘶啞地說,他的喉中還有著膽汁的味道。「殺了他!史東!」

    騎士拔出劍,親吻著劍鍔,向天高舉著劍,他站在河風面前。閉上雙眼,進入一個視死為無上光榮的古老世界。他慎重其事地吟誦著索蘭尼亞的死亡禱文。當這些禱文念完之後,長眠地底的戰士靈魂便會安詳地進入天國,他反轉刀身,對準河風的心臟。

將這名勇士送回修瑪的懷抱
在湛藍、無垠的天空之上;像個戰士般地沉沉睡去
別讓戰雲的密佈,遮去他眼中最後一絲光芒
在群星之間,讓他最後的一次呼吸能夠在空中找到最後的安息之所
就在群鳥飛翔的天空之上,那裡只有翔鷹記得死亡的滋味。
讓他的靈魂飛向修瑪,直到湛藍、無盡的天空之上。

    騎士的聲音變小。

    坦尼斯感覺屬於神的寧靜像冷冽、清澈的水,洗去他內心的憂傷,沖淡眼前的恐怖。在他身邊的卡拉蒙則輕輕的啜泣起來。他們抬頭看著,月光在劍鋒上反射著光芒。

    突然一個清澈的聲說,「停下來。把他帶到我這邊來。」

    坦尼斯和卡拉蒙立刻躍起,擋在那人受盡折磨的軀體前,他們都覺得不應該讓金月看到這可怖的景象。史東仍然繼續進行著儀式,卻被拉回現實,他收回正要刺下的劍。金月靜悄悄地站著,高瘦的身影對著神廟金色的大門。坦尼斯正準備開口說話,卻感覺到法師冰冷的手抓住他。他不由自主地顫抖,厭惡地甩開雷斯林的手。

    「照著她說的做。」法師嘶聲道。「把他帶到她面前。」

    坦尼斯看著雷斯林面無表情,以及毫不在乎的眼神,不禁憤怒地紅著臉。

    「把他帶到她的面前,」雷斯林冷冷地說,「我們沒有權決定這個人該不該死。一切都是神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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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1.黑龍在這裡施展的是「方圓十五尺黑暗術」(Darkness,15』Radius)這個法術可以製造出無法穿透的濃密黑暗,紅外線視線在法術的影響下也無法產生作用。它可以抵消「光亮術」(Light)或是「持續光亮術」(Contiunal Light)的影響。這個法術所需要的材料是一些蝙蝠的毛髮和一滴瀝青或者煤炭。不過,黑龍多半不會需要的材料來輔助它們施法,他們本身的能力就足以獨立施展出法術來。

2.龍威(Dragon Fear)——龍幾乎是和克萊恩一起誕生的生物,所以他們是超越其他生物的一種實體。由於他們的強大能力和龐大身軀,在面對他們的時候,幾乎所有的生物都會產生一種絕望無助的感覺,輕微的會反應變慢,更甚者會讓敵人無法動彈,甚至陷入狂亂、失去理智的狀態之中。即使是最英勇的戰士,在面對巨龍的時候,戰鬥力也難免受到不小的打擊。這種自然而然散發出的氣息可說是龍類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最大武器。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45:20

第十六章 傷心的選擇·最珍貴的禮物


      坦尼斯看看雷斯林看不出他有一絲一毫的情感。兩個人四目相對,坦尼斯和過去一樣相信法師能夠看見許多他看不見的事物。突然間坦尼斯清楚自己對雷斯林那股強烈的恨意恨他為何能這樣無動於衷,卻又暗地裡感到羨慕。

    「我們得做點事!」史東憤怒地說。「他還沒有死那只龍可能還會回來。」

    「很好,」坦尼斯說他的聲音只在喉中打轉。「把他用毯子包起來……但先讓我跟金月獨處一會。」

    半精靈緩緩走過廣場。他的腳步聲在黑暗中迴盪。他緩緩步上大理石的階梯,走到金月所站的金色門前平台上。不動聲色地回頭看著坦尼斯看到夥伴們正用背包裡的毯子和樹皮做出一具克難擔架,在月光下看起來,那人的身軀只是一團扭曲的黑影。

「把他帶過來,坦尼斯。」半精靈走到金月面前,聽見她又重複著。他握住她的手。

    「金月,」坦尼斯說,「河風傷的很重。他快要死了,你幫不上忙的——即使有水晶杖也沒有用。」

    「噓,坦尼斯。」金月柔聲說。半精靈安靜下來,他第一次仔細看著她的臉。卻驚訝地發現,這名平原人的表情非常安靜、安詳,甚至有些神采奕奕。她臉上的神情有如剛經歷過險惡風暴的水手,最後回到平靜的水面一樣。

    「進到神廟裡來。我的朋友。」金月說,她美麗的雙眼直視著坦尼斯。「進來吧,將河風帶過來。」

    金月沒聽見巨龍的攻擊,更沒看見河風受到攻擊。當他們一進到沙克·沙羅斯的廣場時,她便感覺到一股奇異的力量吸引著她進入神廟。她穿過瓦礫,走上階梯,眼中只有神廟閃著金光的大門,呆立在門前。接著她察覺到身後的騷動,聽見河風對她的呼喚,「金月……」她停下步來,不願離開自己的夥伴,心裡明白即將有種難以言喻的邪惡自井中升起。

    「進來,我的孩子。」一個輕柔的聲音呼喚著她。

    金月抬起頭,看著大門,眼中有著淚光。那是她母親的聲音。淚歌,奎蘇族的女神官,很久以前就去世了,當時金月還是個孩子。

    「淚歌?」金月哭著問。「媽——」

    「我的女兒,你已經經歷了許多哀傷的年頭」——她母親的話聲宛如在她腦海中一樣清晰——「但是你的擔子恐怕暫時還無法放下。如果你走下去,你會脫離眼前的黑暗,卻進入更深的黑暗中。只有真理才能照亮你的道路,雖然你或許會覺得前方無盡的長夜中,它的光芒如此微弱……但,沒有真理的指引,一切將化為虛無。女兒,和我進廟吧!你會找到一直在尋找的東西。」

「但是我的朋友們,還有河風……」金月回頭看著河風在崩裂的地面上踉蹌地走著。「他們無力對抗這樣的邪惡。沒有我他們會送命的。水晶杖可以幫上忙!我不能離開他們!」當法術製造的黑暗降臨時,她開始轉身要離開。

    「我看不見他們了!……河風……母親,幫幫我,」她無助地哭喊道。

    沒有人回答。這不公平!金月雙拳緊握,無聲地尖叫著。我們從來就不想這樣!我們只想單純地相愛,現在——現在卻可能連這也失去!我們犧牲那麼多,卻不曾改變什麼。我已經三十歲了,母親!三十歲卻沒有孩子。他們剝奪了我的青春,消滅了我的族人。然而我卻無力報復。我什麼都沒有——除了它!她搖晃著水晶杖。現在我卻還要付出更多!

    她的怒氣逐漸平息。這麼多年來,河風在尋找答案的過程裡也是一直怒氣沖沖嗎?他只有找到這柄水晶杖,但它卻只帶來更多的問題。不!他不會這樣,她想。他的信心十分堅強,我才真是意志薄弱。河風願意為自己的信念犧牲。看來我必須堅強地活下去——即使少了深愛的他。

    金月頭靠著金色的大門,冰冷的金屬讓她更加清醒。她滿心不願地作了令人悲痛的決定。我會向前走,母親——雖然河風死了,我的心也會跟著一起死去。但我只要求一件事:如果他死了,不管用什麼方法,讓他知道,我會繼續完成他的使命。

    她倚著水晶杖,奎蘇族的酋長打開金色的大門,進入神廟。當龍從井中躍出時,她身後的大門正好關上。

    金月踏進完全的黑暗中。剛開始她什麼也看不見,但記憶中母親溫暖的懷抱在腦中重現。蒼白的光逐漸在她四周亮起。金月看清自己身在一個巨大的圓頂之下,地上是精心舖制的瓷磚。在圓頂之下,房間的中央,聳立著一尊高貴、美麗的大理石雕像。房間中的光是從她身上所釋放。金月出神地走向她。這尊雕像是名穿著飄逸袍子的女人,她臉上的表情閃耀著希望的光,卻夾雜著無盡的哀傷。她頸上掛著一個奇怪的護身符。

    「這是米莎凱,我所信奉的掌管醫療的女神,」她母親的聲音說。「我的女兒,注意聽她說的話!」

    金月愣愣地站在雕像前面,陶醉於她的美麗。但她看起來似乎有著缺憾、並沒有完成。雕像的一部分遺失了,金月終於發現,她的大理石手臂是彎曲的,原本似乎握著根細長的桿子,但現在她的手是空的。她不由自主地,把水晶杖放回她的手中。

    它開始發出柔和的藍光。金月詫異地後退了一步。水晶杖的光芒越來越強。金月掩住眼睛,不由自主地跪下來。滿腔的敬愛湧上心頭,她對自己剛才的憤怒感到慚愧。

    「不要因為你的懷疑而感到羞愧,親愛的信徒。是你的懷疑引導你來到我們的面前,而你的憤怒會在未來崎嶇的路上支持你。你是為真理而來,你將尋得真理。」

    「諸神從未放棄過他們的子民——是世人背棄了真神。克萊恩將要面對最苛刻的考驗,人類將會比過去更需要真理。你,我的信徒,你必須將真神的力量和知識帶回人間。也該是恢復宇宙平衡的時候了。邪惡已經超過了天平的一端。因為,善神回到人間,邪惡也同樣降臨人間——正飢渴地吞噬著人類的靈魂。黑暗之後已經降臨,尋找能再次肆虐這個世界的方法。被放逐到陰間的龍,也會再度回到人間。」

    龍,金月迷迷糊糊地想著。她很難瞭解這個字的含義。後來她才完全瞭解了這些話的內容。在後來的日子裡,她會永遠的記住這些話。

    「要找到擊敗它們的力量,你們將會需要諸神的知識——這就是你所知道的『最珍貴的禮物』。在這個神廟下,在沉迷於過往的榮光的廢墟裡,有著以白金打造的圓碟——米莎凱之碟,找到這些白金碟,你便能呼喚我的力量——醫療女神米莎凱的力量。」

    「你的前途充滿險阻。邪惡的神畏懼真理。一隻叫姬賽思的古老黑龍,人們稱她為黑瑪瑙,守護著白金碟。她的巢穴在我們腳下的沙克·沙羅斯城中。如果你選擇拿灰白金碟,你的前途將充滿危險。所以我將以神力加持這柄水晶杖。小心地持有它,不要懷疑,你將克服一切險阻。」

    聲音消失了,金月此時聽見河風瀕死的慘叫聲。

    坦尼斯走進神廟,感覺自己彷彿走進記憶中一般。陽光照耀著奎靈諾斯的樹木,他和羅拉娜及她的哥哥吉爾賽那斯一起躺在河畔,在遊戲後分享自己的夢想。快樂的童年對坦尼斯來說是短暫的——半精靈很早就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同。但那天是個有著暖暖陽光和友情的午後。記憶中的安詳洗去了他的哀傷。

    他轉向靜靜站在他身後的金月。「這裡是哪裡?」

    「我等下再告訴你,」金月回答。她輕輕拉著坦尼斯手走過閃閃發光的地板,直到他們站在光輝的米莎凱雕像前。藍色水晶杖的光芒照耀著他們。

    當坦尼斯張著嘴,驚訝地看著時,房間裡突然罩上了一層陰影。他和金月轉向大門。卡拉蒙和史東走進門,兩個人之間是躺著河風的臨時擔架。佛林特和泰索何夫——矮人看起來衰老且哀傷,坎德人則是異常地露出難過的表情掩著臉,雙手交叉在袍中——活脫就像是死神般。

    他們越過大理石的地板,步伐隨著心情沉重起來,一群人停在金月和坦尼斯面前。坦尼斯看著放在金月腳旁的軀體,閉上眼睛。鮮血浸透了毯子,在布料上染成大塊黑色污記。

    「打開毯子,」金月命令道。卡拉蒙懇求地看著坦尼斯。

    「金月——」坦尼斯柔聲道。

    突然,在任何人來得及阻止之前,雷斯林彎下腰掀開了沾滿血的毯子。

    金月看見河風受盡折磨的軀體,不禁低呼一聲,臉色煞白,整個人搖搖欲墜,坦尼斯伸手扶住她。但金月是個生於強壯、驕傲民族的女性,她勉強嚥著口水,繼續地深吸著氣。接著她轉身走向大理石的雕像,她小心翼翼地從女神手中拿起水晶杖,轉身跪在河風的身旁。

    「河風,」她輕聲說。「我的愛人。」伸出一隻顫抖的手,她溫柔的撫摸著瀕死愛人的前額。那張慘不忍睹的臉轉向她,彷彿聽見她的呼喚。一隻焦黑的手微弱地抽搐著,,似乎想要撫摸她。接著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就靜止不動了。金月將水晶杖放在河風的身體上,淚水如泉湧般不停湧出。柔和的藍光照亮整個大廳。被藍色光照到的人全都感覺到煥然一新,多日來的折磨與痛苦遠離他們的身體,就像陽光穿透濃霧。接著水晶杖的光芒逐漸減弱,慢慢地熄滅。夜色重新籠罩大廳,只剩下雕像身上所發出的光芒。

    坦尼斯眨著眼睛,試著要在黑暗中調整眼睛的焦距。他聽見一個低沉的聲音。

    「金月……」

    他聽見金月興奮地大叫。坦尼斯發現地上原先應該躺著屍體的地方,卻有個平原人坐起身子,對著金月伸出雙手。她撲向他,又哭又笑。

    「就是這樣,」金月告訴他們,到了故事的結尾。「我們一定得要找出通往神廟下廢墟都市的路,我們也必須從龍的巢穴中將白金碟奪回來。」

    他們正坐在神廟大廳的地板上,吃著簡單的晚餐。很快的他們發現整幢建築物空無一人,除了卡拉蒙在樓梯附近發現一些龍人的足跡,還有一些其他生物的腳印之外,毫無任何收穫。

    這不是一幢很大的建築。雕像所在的大殿兩側各有一件祈禱室,中間連著條走道。北邊及南邊各有兩間圓形的房間。房裡曾經裝飾著壁畫,但如今上面卻佈滿灰塵,已難辨認出原來的模樣。東方有著兩扇金色的門。卡拉蒙匯報在該處尋得通往地底城市的樓梯。那裡還可以聽到微弱的海潮聲,提醒他們現在位於一座懸崖上,俯瞰著新海。

    夥伴們坐著,各自想著自己的事情,嘗試吸收剛剛金月所說的話。泰索何夫則是繼續不厭其煩地四處探險,搜索每一個陰暗的角落。卻找不到令人感興趣的東西,坎德人有些疲憊地回到大伙身邊,手中拿著一個對他來說大了點的頭盔。反正坎德人從來也不戴頭盔,總覺得它們既煩人又很不自在。他將頭盔丟給矮人。

    「這是什麼鬼東西?」佛林特懷疑地問,藉著雷斯林法杖發出的光檢驗著。這是個古老的頭盔,出自一名精細的鐵匠之手。無疑是個矮人,佛林特想,他的手憐惜地摸著它。一根長長的動物羽毛裝飾著頂端。他把頭上戴著的龍人頭盔丟在地上,把它戴上。大小剛好,他滿意地笑著取下它,再此欣賞它的手工。坦尼斯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那是馬毛,」他指著那串毛說。

    「不,才不是呢!」矮人抗議道。他皺著眉頭聞聞它,皺起了鼻子,卻打不出噴嚏,他勝利地看著坦尼斯。「這是獅鷲獸(注一)的鬃毛。」

    卡拉蒙大笑。「獅鷲獸!」他嗤之以鼻。「獅鷲獸在克萊恩的數量就像——」

    「龍一樣的少。」雷斯林順口打斷他。

    大家的交談突然停止了。

    史東清清喉嚨。「我們最好趕快睡覺,」他說,「我第一個守夜。」

    「今晚不需要守夜,」金月柔聲說。她坐得更靠近河風。高大的平原人自從死裡逃生之後就不大愛開口說話。他一直看著米莎凱的大理石雕像,認出她就是在藍色光中交給他水晶杖的女人。但是他拒絕回答任何的問題。

    「我們在這裡很安全。」金月肯定地看著雕像。

    卡拉蒙挑起一邊的眉毛。史東皺著眉撫摸著鬍子。兩個人為了面子,不願意質疑金月何以如此有信心,但坦尼斯知道若不讓人守夜,兩個戰士是不會安心的。但黎明即將來臨,他們也迫切的需要睡眠。雷斯林甚至已經裹著袍子在神殿內陰暗的角落睡了起來。

    「我想金月是對的,」泰索何夫說。「我們相信這些神吧!看來是我們找到他們的。」

    「精靈從來沒有背棄神;矮人也是,」佛林特咬牙切齒地抗議道。「我一點都不瞭解現在的狀況!李奧克斯應該是諸神之一,矮人們從大災變之前就沒有停止膜拜他。」

    「膜拜?」坦尼斯反問。「還是在你的同胞們坐困山腹中的國度中時,曾向他絕望地哭喊?不,不要生氣——」坦尼斯看見矮人的臉氣的發紅,舉起雙手說,「精靈們也沒有好到哪去。我們的家園荒廢時,我們也曾向神哭喊著。我們知道神確實存在,也記得他們的功績,但是對我們來說,他們的地位就像死去的親人一樣。精靈牧師早就消失了,矮人牧師也一樣。我記得醫療女神米莎凱的故事,當我還小的時候就聽過他的故事。我也記得龍的故事。雷斯林會說這是小孩子的把戲。但看來童年的故事再次成真——騷擾、或挽救我們,我不知道會是那一個。我今天晚上看到了兩個奇跡,一個是善良的,一個是邪惡的。如果我相信我親眼所見,那我必須兩個都相信。但……」半精靈歎著氣。「我還是覺得我們輪流守夜比較好。抱歉,女士。我真的希望我的信心能像你一樣好。」

    史東第一個守夜,其他人用毯子包裹著身體,躺在大理石地板上熟睡著。騎士在月光照耀的大殿中檢查著每個房間,與其說感到任何威脅,不若說是習慣使然。他可以聽到外面寒風呼呼的吹著。但裡面卻溫暖而舒適——太舒服了。

    坐在雕像底下,史東感到一股甜蜜的祥和感覺襲向他。他驚坐起身來,發現自己方才差點在守夜時打盹。這是不可原諒的!他難過地責備自己,決定在剩下的守夜時間裡——整整兩個小時——都要持續不斷地走著——作為懲罰。他站起身,卻又停下來,他聽見一陣歌聲,是女人的聲音。史東看著四周,手放在劍柄上。接著手鬆開劍柄,他認得那聲音和那首歌。那是他母親的聲音。史東再次回憶起和她一同逃離索蘭尼亞的路上,只有他們母子倆,和一名忠心的僕人——他在抵達索拉斯之前就去世了。那首歌是他母親常常哼唱的一首曲。史東的母親常常緊抱著他,哼著這首平靜、順耳的曲調,試著要驅逐兒子的恐懼。史東的眼睛閉上,睡意襲向他,同時也襲向每一個人。

    雷斯林的法杖發出柔和的光芒,驅趕著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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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1.獅鷲獸(Griffon)——有著鷹頭、獅子身體、老鷹翅膀的奇特生物。它們可以用極高的速度在天空中飛翔,是少數可以和龍競速的生物。精靈貴族通常會馴養這些稀有的生物,將它們當作快速的交通工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46:28

第十七章 死亡之路·雷斯林的新朋友


    「抱歉」卡拉蒙尷尬地說。「我不小心弄掉了我的胸甲。」

    坦尼斯打了個大呵欠,重又躺回毯子裡。眼前泰索何夫幫忙卡拉蒙穿戴盔甲的情景,點醒了半精靈他們他們今天即將要面臨的威脅。他也看到史東穿戴起護甲,河風則打磨著他的長劍。坦尼斯堅決地將今天可能發生的狀況拋諸腦後。這對他來說並不容易,尤其是對他的精靈血統而言——精靈珍惜生命,雖然他們相信死亡只是種脫離塵世的方法,但任何一種生命的結束都讓塵世間少了一些歡樂。坦尼斯強迫自己體內人類的部分覺醒,他今天必須大開殺戒,甚至要為好友的死去作好心理準備。他清楚的記得以為河風即將死去時的感受。半精靈皺著眉突然坐起身,覺得彷彿剛從惡夢中醒來。

    「每個人都醒了嗎?」他抓著鬍子問。

    佛林特走過來,遞給他一些麵包和乾的鹿肉。「都起來用完早餐了。」矮人嘟噥道。「就算大災變來了你可能也睡得下去。」

坦尼斯毫無食慾地咬了口肉乾。接著他皺著眉頭,嗅著。「那是什麼怪味道?」

    「某種法師喝的藥。」矮人齜牙咧嘴地說,在坦尼斯身旁坐下來。佛林特掏出塊木頭,用力地刻著,木屑四散。「他弄出某種粉末倒進杯子裡,然後摻水攪一攪後喝下去,那時還沒有這種奇怪的味道。我真慶幸我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東西。」

    坦尼斯也同意,他繼續嚼著肉乾。雷斯林現在正讀著他的魔法書,一遍又一遍地復頌著裡面的句子,直到記起來為止。坦尼斯猜著,不知道雷斯林有沒有對龍同樣有效的法術。從他記得的一些有關於龍的傳說中!許多年前從精靈吟唱詩人,奎瓦蘭索斯那聽來的——只有非常高等級的法師才有機會施展出具有足夠威力的法術,能夠對魔法自成一系的龍產生影響!就像他們昨天所看到的。

    坦尼斯看著那虛弱的年輕人背誦著法術,搖了搖頭。以雷斯林的年紀來說,他算是非常厲害的了,他也算是個天才,但龍是古老的生物。他們在精靈——最老的種族——來到克萊恩之前就已經居住在這裡。當然,如果昨夜大伙討論的計劃生效,那麼或許今天壓根不會碰見龍。他們只希望能進入龍穴,找到白金碟交差。這是個好計劃,坦尼斯想,就像癡人說夢一樣。絕望開始像迷霧一般包圍著他。

    「好啦!我準備好了,」卡拉蒙高興地說。壯碩的戰士穿上盔甲後顯然安心多了。龍此時看來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荒腔走板地吹著一首古老的進行曲,邊將沾滿泥漿的衣服塞到背包裡。史東小心調整完他的護甲,坐在遠離大伙的地方,閉著眼,進行著騎士在戰鬥前的秘密儀式,將心理狀態調整到適合作戰。坦尼斯站起身來,感覺有點僵硬,他試著讓血液再次循環,讓肌肉的酸痛消退。精靈在戰鬥前沒有任何的儀式,只希望神原諒他殺生的罪孽。

    「我們也準備好了,」金月說。她穿著一件厚重的灰色皮褲,邊緣裝飾著毛。她將頭髮小心地梳成了個髮髻,以免敵人抓住她的頭髮。

    「我也趕快著裝吧!」坦尼斯歎著氣,拿起長弓及河風從龍人營地裡奪來的箭袋,把他們掛在背上。除此之外,坦尼斯還帶著柄長劍及匕首。卡拉蒙則帶著長劍與盾牌。以及兩把河風撿來的匕首。史東持著雙手巨劍。佛林特則在龍人營地裡找了把戰斧代替他原來的武器。泰索何夫則有一把撿來的匕首和胡帕克杖。他對這把匕首感到非常自豪,因此當卡拉蒙對他說這匕首只對凶狠的兔子有用時,他的自尊心受到嚴重的打擊。河風將長劍掛在背上,還帶著坦尼斯的匕首。金月則只帶著水晶杖。我們都全副武裝了,坦尼斯絕望地想,不知道能發揮多少作用。

    大伙離開米莎凱的大殿,金月走在最後。她輕柔地撫摸著雕像,一面祈禱著。

    泰斯領著大家,快樂地跳著,馬尾在腦後跟著甩動。他馬上就可以看見一隻活生生的龍了!坎德人再也想不出有什麼事比這更刺激。

    隨著卡拉蒙的指引,他們向東而去,再次走過一扇金色的門,接著來到一間大的圓形房間。一個高大、生著青苔的台座在房間中央——連最高大的河風都看不見上頭到底有什麼,泰斯站在前面,若有所思地看著它。

    「我昨天晚上試著要爬上去,」他說,「但它太滑了。不知道上面有什麼東西?」

    「不管上面有什麼東西,坎德人是一定弄不到的啦!」坦尼斯氣惱地說。他湊近向下盤旋入黑暗中的樓梯旁檢查。樓梯破敗不堪,上面還有著枯死的植物和黴菌。

    「死亡之路。」雷斯林突然說。

    「什麼?」坦尼斯吃了一驚。

    「死亡之路。」法師複述道。「就是這條樓梯的名字。」

    「你怎麼會知道這條樓梯的名字?」佛林特皺眉道。

    「我讀過有關這座城市的資料。」雷斯林用他一貫的微弱聲音回答。

    「這是我們第一次聽你這樣說,」史東冷冷地說,「你還知道什麼但沒有告訴我們的?」

    「還有很多呢,騎士!」雷斯林怒目道。「就在你和我哥哥玩著木劍時,我的時間全花在書上。」

    「是啊!學習那些神秘、邪惡的知識,」騎士不屑地說。「在大法師之塔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雷斯林?你不可能毫無代價地獲得這些神奇的力量。你在塔裡犧牲了什麼?你的身體——還是你的靈魂!」

    「我和我弟弟一起在塔裡面,」卡拉蒙說,戰士平常愉悅的臉現在掛著愁容。「我目睹他用幾個簡單的法術和法力高強的巫師周旋。他擊敗了他們,但是他們卻打傷了他。我抱著瀕死的他,離開那裡。然後我——」大漢遲疑著。

    雷斯林快步走向前,把他冰冷、瘦弱的手放在哥哥的手臂上。

    「當心你所說的。」他耳語道。

    卡拉蒙勉強吸了口氣,說:「我知道他犧牲了什麼,」戰士粗嘎地說。他驕傲地抬起頭。「我們發誓不能告訴別人。但你我相識多年,史東·布萊特佈雷德,我向你保證——你可以信任我弟弟正如同信任我一樣。如果我說謊,我和我弟弟必然死於非命。」

    雷斯林在他發誓的時候瞇起了雙眼,他若有所思,面色凝重地看著哥哥。坦尼斯隨即看見他的嘴角揚起,之前認真的表情再次被習慣性的憤世嫉俗所取代。這樣的轉變不禁讓人感到一絲寒意,因為方才頃刻間,這對雙胞胎真像是同一個模子所刻的,但轉眼間兩人又成了硬幣的正反面。

    史東走向前,無聲地緊握住卡拉蒙的手。接著他轉向雷斯林,盡量克制自己不要露出嫌惡的表情。「我向你道歉。」騎士不自然地說。「你應該感謝上天賜給你如此體貼的哥哥。」

    「是啊,我的確很感謝。」雷斯林低聲道。

    坦尼斯尖銳地看著法師,猜測他話裡的諷刺是真有其事還是自己多心。半精靈舔舔乾澀的嘴唇,嘴裡發苦。

    「你可以指引我們嗎?」他突然問。

    「也可以,」雷斯林回答,「只是我們得是在大災變之前來到這裡才行。我所看到的記載已經過了上百年的歷史。大災變時,天上降下著火的山脈,沙克·沙羅斯被丟下懸崖。這座樓梯因為沒被破壞所以我才認得出來,至於底下——」他聳聳肩。

    「樓梯通往哪裡?」

    「它通往念祖廳。沙克·沙羅斯過世的牧師和國王的遺體都供奉在那裡。」

    「我們快走吧,」卡拉蒙說,「越說只會讓自己越害怕。」

    「沒錯,」雷斯林點點頭。「我們得走了,而且動作要快。我們的時限只到天黑。這座城市明天就會被北方來的大軍所佔領。」

    「啐!」史東皺著眉。「你可以說你知道的很多,但你不可能連這也知道的!不過卡拉蒙是對的!我們已經停留了太久。我帶頭先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47:28

他開始走下階梯心翼翼地避免在樓梯上滑倒。坦尼斯看見雷斯林的眼神!一種狹窄,泛著恨意的金色眼光——跟隨著史東。

    「雷斯林和他一起下去,照亮那條路圖」坦尼斯故意不理史東回頭射來憤怒的眼神,他命今道。「卡拉蒙和金月一起走。河風與我走在最後面保護你們。」

    「這樣子我們要走在哪裡?」佛林特對坎德人嘟噥著兩個人跟在金月和卡拉蒙後面,「像平常一樣走在中間。又變成別人的累贅——」

    「那上面搞不好有些好貨,」泰斯依依不捨地看著那個台座。顯然一句話也聽不進去。「也許是一個可以眺望遠方的水晶球,也可能是一個魔法指環,我就曾經有過一個。我告訴過你那個魔法指環的故事嗎?」佛林特開始呻吟。坦尼斯聽見坎德人絮絮叨叨地講著,直到兩個人的身影都消失在樓梯之間。

    半精靈轉向河風。「你應該來過這裡。我們已經見到了賜給你水晶杖的女神,你有下去過嗎?」

    「我不知道,」河風疲倦地說。「我什麼都不記得了,除了那只龍……」

    但尼斯閉上嘴。那只龍,每件事都歸終到龍身上,每個人的腦海都被龍的巨大的身影盤據著。一群人在面對著自克萊恩傳說中所蹦出的怪物時,相形之下變得微不足道。為什麼是我們?坦尼斯煩惱地想著。以前有過這樣毫無英雄特質的隊伍——老愛吵嘴、抱怨、爭執,彼此互不信任——為了拯救人類而奮鬥的往例嗎?「神選擇了我們。」這個說法並沒有帶來多大的安慰。坦尼斯記得雷斯林說過的話,「是誰選擇了我們?又是為了什麼?」半精靈開始思考著這個問題。

    他們沉默地盤旋而下,走下更深入山邊的陡峭階梯。一開始路上毫無任何的光線,接著一路越來越亮,雷斯林隨後將法杖的光滅去。很快的史東舉起一隻手,其他人跟著停步。前方是一條只有短短幾尺的走道。通往一個寬闊的拱門,門後的空間十分寬大。走廊光線黯淡,還夾雜著腐臭和黑暗的氣味。

    一行人一直站著,仔細地聽著。潺潺的流水聲似乎是從門後和腳下傳來的,蓋過了一切其它的聲響。但坦尼斯仍然覺得聽見了尖銳的唧唧聲,還有門開合的聲音。但它們都沒有持續很久,唧唧聲也沒有再出現。更讓人難以理解的是那一陣金屬的磨擦聲,夾雜著尖銳的刮擦聲。坦尼斯疑惑地看著泰索何夫。

    坎德人聳聳肩。「我猜不出來,」他說。他豎起耳朵仔細聽著,「我從來沒聽過這種聲音,除了!」他停下來,搖搖頭。「你要我去看看嗎?」他滿心期待地問道。

    「去吧。」

    泰索何夫悄悄地沿著陰影移動。一旦坎德人決定無聲地移動,就連跑在地毯上的老鼠都比他吵。他靠近門邊窺探著,推測眼前的空間以前一定是某種禮堂。念祖廳,雷斯林說過。現在它可以叫做廢墟廳了。東邊的一部份地板全部陷落下去,地上的大洞冒著惡臭的白色霧氣。泰斯也注意到地板上還有其它的大洞,間或有些大石頭像墓碑般地橫躺在地上。小心地踏著地面,坎德人走到大廳中,霧中隱約可以看到南邊有條黑暗的走廊……北邊也是。奇怪的磨擦聲聽起來是從南邊傳來的,泰斯轉身向著那個方向走去。

    他突然又聽見北方傳來啪搭啪搭的聲音,地板也開始搖動。坎德人飛快地跑回樓梯間。所有人都聽見了那些聲音,緊靠牆站著,手中拿著武器。啪搭聲變成巨大的踏步聲。隨後十個或十五個矮不隆冬的小傢伙在陰影中踏步前進,接著在霧中消失。隨即又傳來一陣尖銳的金屬磨擦聲,最後一切歸於平靜。

    「那是什麼鬼東西啊?」卡拉蒙說。「他們不是龍人,除非龍人有那種矮矮胖胖的兄弟。他們是打哪兒來的啊?」

    「他們是從大廳北側迴廊的盡頭來的,」泰斯說。「北邊和南邊各有一條走道。奇怪的磨擦聲是從南方傳來的,也就是那些傢伙走去的方向。

    「東邊有些什麼東西?」坦尼斯問。

    「從我聽到的流水聲來判斷,大概底下有一千尺深。」坎德人回答。「地板已經塌陷下去。我不建議你們往那個方向去。」

   佛林特用力嗅著。「我聞到某種味道……某種熟悉的味道。但我一時間想不出來是什麼。」

    「我聞到死亡的味道,」金月說,她發著抖,又把水晶杖抱得更緊一些。

    「才不是,這是更討厭的味道,」佛林特嘟囔著。接著他的眼睛睜大,臉上因為生氣而泛紅。「我想到了!」他大吼道。「溪谷矮人!」他解下背後的斧頭。「那些矮不隆冬的傢伙就是他們。很好,這裡很快就會連半個溪谷矮人也不剩了,他們將會變成發臭的屍體!」

    他衝向前。坦尼斯、史東和卡拉蒙跟著追出去,剛好來得及在走廊口把他抓住。

    「小聲點!」坦尼斯命令那個暴跳如雷的矮人。「等等,你能確定這些傢伙是溪谷矮人?」

    矮人氣憤地掙脫卡拉蒙的手。「當然!」他開始大吼,接著降低到大聲耳語的音量。「他們整整關了我三年!」

    「有這回事嗎?」坦尼斯驚訝地問。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不願意告訴你們過去五年我去了哪裡,」矮人說,他羞紅了臉。「但我發過誓要報仇。我要殺掉每一個被我碰上的溪谷矮人!」

    「等等,」史東插嘴道,「但溪谷矮人並不邪惡!至少沒有像地精那麼邪惡。他們和龍人一起住在這邊有什麼好處?」

    「奴隸,」雷斯林冷冷的回答。「這些溪谷矮人顯然已經在這裡居住多年,也許打從大災變後城市荒廢時就開始了。當那些龍人被派到這裡時——或許是為了看守白金碟,他們抓到這些溪谷矮人並且把他們當作奴工。」

    「他們也許可以幫上忙。」坦尼斯喃喃道。

    「溪谷矮人!」佛林特爆發了,「你怎麼可以相信那些臭——」

    「不會的。」坦尼斯說。「我們當然不會信任他們。但每個被奴役的生物都會想叛變,而溪谷矮人——像大多數的矮人一樣——只忠於自己的酋長。只要我們令他們冒生命危險,就有可能得到他們的幫助。」

    「哼哼,那我寧可去親吻食人魔(注一)的屁股!」佛林特厭惡地說。他把斧頭丟在地上,背包下肩,靠著牆雙手交疊。「去啊,去請你們的新朋友幫你們。我不要和你們一起走!他們會幫你的忙,是啊,會幫你一頭走進龍的肚子裡!」

    坦尼斯和史東交換著關懷的眼神,又想起那件乘船的意外。佛林特有的時候會變得難以想像的固執,坦尼斯暗想這次矮人八成不會讓步。

    「我不確定。」卡拉蒙歎口氣搖搖頭。「矮人不跟來就太糟糕了。即使我們得到溪谷矮人的幫助,誰要看著他們呢?」

    驚訝於卡拉蒙竟然心思如此的細膩,坦尼斯順著戰士的話題說下去。「我猜……史東吧。」

    「史東!」矮人跳起來。「那個連背後偷襲別人也不懂的騎士?你需要的是一個瞭解這些臭傢伙的人!」

    「你說得對,佛林特,」坦尼斯哀怨地說。「我想這樣一來,你就得跟我們一起了。」

    「是沒錯,」佛林特嘟囔著。他拿起行囊蹣跚地走向轉角。停下來回頭問,「你們要跟來嗎?」

    大伙強忍住笑,跟著矮人進了念祖廳。小心地靠著牆走,他們避開那些鬆動的地板。朝著南方,跟著那些溪谷矮人的足跡,他們進入了一段光線黯淡的走道,走廊在幾百尺後突然朝東彎。唧唧嘎嘎的聲音再次出現。金屬磨擦聲停了下來。突然間,他們聽見背後傳來了咚咚的腳步聲。

    「溪谷矮人!」佛林特齜牙咧嘴地喊。

    「後退!」坦尼斯命令道。「準備抓住他們,我們不能冒險讓他們通報其他夥伴!」

    眾人緊貼住牆,手上的武器隨時準備攻擊。佛林特握緊著戰斧,一臉期待的表情,注視著寬廣的大廳,他們又看見跑來了一群矮小的身影。

    帶頭的溪谷矮人突然抬頭,看見了他們。卡拉蒙跳到正奔跑著的矮小身影前,舉起雙手命令著。「停下來!」他說。溪谷矮人們抬頭看著他,繞過他,消失在東邊的轉角處。卡拉蒙轉身驚訝地看著他們。

    「停下來……」他不大有自信的說。

    一個溪谷矮人從角落伸出頭來,看著卡拉蒙,把胖胖的手指放上嘴唇。「噓!」接著那矮胖的身影就跑開了。他們又再度聽見那金屬磨擦的嘎吱聲。

    「你們猜,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坦尼斯柔聲問。

    「他們都像這個樣子嗎?」金月睜大眼睛問。「他們衣衫襤褸,臭得不得了,而旦全身長瘡。」

    「還有他們的大腦大概跟螞蟻差不多大。」佛林特嘟囔道。

    大伙小心地繞過轉角,手放在武器上。他們的眼前出現了一條長長的走廊,牆上的火把冒著煙,在空氣中搖晃。壁上反射的光芒透露出附著的濕氣。挑高的拱形門廊只有一片黑暗。

   「墓穴。」雷斯林說。

    坦尼斯打了個寒顫。水珠從天花板滴到身上,金屬的磨擦聲越來越近。金月碰碰半精靈的手臂向前指著。坦尼斯看見在走廊的盡頭有一扇門。門後是一條丁字形的岔路。走廊上滿是溪谷矮人。

    「不知道這些傢伙為何排排站著?」卡拉蒙說。

    「這是我們找出答案的機會,」坦尼斯說。他正要開始走向前,法師冰冷的手抓住他。

    「把這交給我。」雷斯林嘶聲道。

    「我們最好跟著你,」史東說,「當然,是為了掩護你。」

    「當然是,」雷斯林吸吸鼻子。「很好,不過別打攪我。」

    坦尼斯點點頭。「佛林特,你和金月守著走廊的這一頭。」佛林特原本要開口抗議,但還是皺著眉頭站到平原人身邊。

    「給我好好地跟在後面,」雷斯林命令道,他在走廊上走著,紅袍在腳踝上發出聲音,瑪濟斯法杖每走一步便在地面撞出聲響。坦尼斯和史東貼著牆尾隨其後。墓穴中吹來一陣冷風。坦尼斯朝裡頭望去,可以看到一個石棺在火把的照耀下只見一片黑影。石棺雕刻得十分精緻,棺上裝飾著不再閃亮的金飾。墓穴中的空氣十分沉重。有些墓穴看起來似乎經過盜墓者的洗禮,坦尼斯瞥見一具骸骨曝屍在外。他想,不知道這些亡靈會不會打算報復打攪他們長眠的傢伙。坦尼斯命令自己回到現實,眼前的狀況已經夠恐怖了。

    雷斯林在走廊的盡頭停了下來。溪谷矮人好奇地看著他。絲毫不理後頭的人,法師沒有開口,他把手伸進腰帶上的小囊裡,掏出幾個金幣。溪谷矮人們的眼睛全亮了起來,其中一兩個傢伙更是擠到前面來想看得更清楚點。法師將金幣拿得高高的好讓他們全看清楚,接著把它撒向空中……金幣突然就這樣消失了!

    溪谷矮人們嚇了一跳,雷斯林熟練地張開手掌,讓他們看見金幣還在手上。他們發出稀疏的掌聲,溪谷矮人們又靠近了一點,嘴訝異地張著。

    溪谷矮人!或是一般俗稱的艾格哈——是群命運悲慘的小傢伙。他們是矮人社會裡最低階層的生物,散佈於全克萊恩,居住在那些因為擁擠、潮濕、骯髒,而被大多數人——包括動物所拋棄的地方。像所有的矮人一樣,他們是有著宗族概念的,多半是幾個宗族居住在一起,然後各自聽從自族酋長的命令,或者服從某一個特別強勢的酋長。有三個部落居住在沙克·沙羅斯——嘶啦族、撲撲族和吞吞族。來自三個部落的溪谷矮人現在圍著雷斯林。他們有男也有女,雖然從髒兮兮的外表上很難分辨。女性下巴沒有鬍子,而是長在臉頰上。她們穿著破爛的過膝裙。其餘的部分和她們骯髒的男同伴一模一樣。從不在意他們骯髒的外表,溪谷矮人多半相當自得其樂。

    雷斯林運用超人的技巧讓金幣在指關節上舞動,然後他使金幣消失,隨後出現在看著法師的某名溪谷矮人耳中。最後一招暫停了一下,因為矮人的朋友們紛紛仔細地檢查起他的耳朵,其中一位甚至把手指伸進去掏掏看還有沒有其他的金幣。這段有趣的動作當雷斯林伸手進另一個口袋時立刻停了下來。他掏出一個卷軸,瘦長的手指將它解開,法師開始吟頌著上面的文字,柔聲地念到。「蘇—坦加斯—莫以巴,茲—阿庫拉—凱力巴」溪谷矮人一臉崇拜似地看著。

    念完後,卷軸上蜘蛛般的文字開始燃燒,只留下一陣青煙。

    「這是什麼鬼東西?」史東懷疑地問道。

    「他們都已被施了法,」雷斯林回答。「我在他們身上施了令其友善的法術。」

    溪谷矮人似乎都被迷住了,坦尼斯注意到他們臉上的表情已經從感興趣轉成對法師無可扼抑的敬愛。他們伸出髒髒的小手摸著雷斯林,嘰哩咕嚕地說著他們的語言。史東警覺地看著坦尼斯。坦尼斯知道騎士在想些什麼:雷斯林可以隨時在大伙身上施展這個法術。

    聽見跑步聲,坦尼斯很快回頭看著河風守衛的地方。平原人指著溪谷矮人,雙手十指張開,表示有十個以上的矮人朝他們走來。很快的,新來的溪谷矮人走進視線,幾乎沒有多看河風一眼。他們看到雷斯林身邊的聚會,才停下腳步來。

    「怎麼搞的?」其中一個看著法師說。中了法術的溪谷矮人們現在用小手拉著雷斯林的袍子,把他往大廳帶。

    「朋友,他是我們的朋友,」他們通通搶著用簡單的普通話說。

    「是的,」雷斯林輕柔地說,聲音中充滿了魅力,讓坦尼斯吃了一驚。「你們都是我的朋友,」法師繼續道。「現在,告訴我,朋友們——這條走廊通往哪裡?」雷斯林指著東方。立刻有一堆聲音搶著回答。

    「走廊通往那裡。」其中一個說,指著東方。

    「才不呢!它通往這裡!」另一個指著西方說。

    雙方開始爭執,溪谷矮人互相堆擠著,很快地便大打出手,其中一名矮人把另一個壓到地上,使勁全身力量大喊著踢他,「那裡!那裡!」

    史東轉向坦尼斯,「這太可笑了!他們會引來此處所有龍人的。我不知道那個瘋瘋癲癲的法師做了什麼,但是你得阻止他。」

在坦尼斯來得及干預之前,一個女矮人站出來主持自己的公道。她衝向兩個打架的傢伙,聰明地把兩人的頭撞在一起,把他們投向地面。其他人原本正大聲加著油,轉瞬間卻都安靜了下來。新來的女性轉向雷斯林。她的鼻子很大,頭髮直直的立在頭上。她穿著一件破爛的衣服,一雙厚重的鞋子,還有一雙退到腳踝的長襪。她在溪谷矮人中的地位似乎相當高,每個矮人都以尊敬的眼光看著她。這有可能是因為她背著一個巨大而沉重的袋子。她走路的時候總是會將袋子拖在地上,有時還會絆倒她。這袋子對她顯然很重要,其他溪谷矮人不過想碰一碰它,她便立刻轉身送他們一巴掌。

    「走廊通往大老闆,」她說,邊朝著東方點頭。

    「多謝,親愛的,」雷斯林伸手出去摸摸她的臉。他說了幾個字,「但—加哥,木薩拉」

    女溪谷矮人看著他說話,接著歎了一口氣,崇拜地看著他。

    「告訴我,小傢伙,」雷斯林說,「有多少大老闆?」

    溪谷矮人皺起眉,努力想著。她舉起一隻肥短的小手,「一個,」她舉起一隻手指說,「還有一個,一個,還有一個。」她洋洋得意地看著雷斯林,伸出四隻手指說,「兩個!」

    「我同意佛林特所說的了。」史東咬牙說著。

    「噓!」坦尼斯說。正好嘎吱聲這時也停了下來。聲音再響起時,溪谷矮人們惴惴不安地看著走廊盡處。

    「那是什麼聲音?」雷斯林問著他那群著了魔的崇拜者。

    「鞭子,」女溪谷矮人毫無感情地說。她伸出髒手抓住雷斯林的袍子,把他拉向東方。「老闆生氣,我們得走。」

    「你們替老闆做些什麼?」雷斯林抗拒著,一邊問。

    「我們走。你可以看。」溪谷矮人又拉著他。「我們下去。他們上來、下去。上來下去上來。你來。我們要下去。」

    雷斯林被一群艾格哈擁著向前,他回頭看著坦尼斯,邊打著手勢。坦尼斯對河風和佛林特比了個手勢,所有人就跟在溪谷矮人後面走著。被雷斯林所迷住的矮人極力想要靠近他,只是鞭子聲再度響起,其他人連忙跑向走廊盡頭。大伙跟著雷斯林和溪谷矮人走過轉角,唧唧嘎嘎的聲音再度響起,而已變得更大聲。

    女溪谷矮人聽見聲音的時候眼睛亮了起來。她和其他的矮人們停下腳步。有些東倒西歪地靠在牆上,有些則亂七八糟地躺在地上。女矮人靠著雷斯林,小手緊抓著他的袖子。

    「怎麼搞的?」他問。「我們怎麼停下來了?」

    「我們等,還沒輪到我們。」她告訴他。

    「輪到我們的時候要怎麼辦?」他耐心地問。

    「下去。」她說,邊愛憐地看著他。

    雷斯林回頭看著坦尼斯,搖搖頭。法師決定用新的方法問。

    「小傢伙,你的名字是?」他問。

    「噗噗。」

    卡拉蒙吸吸鼻子,很快地遮住嘴。

    「現在,噗噗,」雷斯林溫柔地說。「你知道龍穴在哪裡嗎?」

    「龍?」噗噗驚訝地重複道,「你要龍嗎?」

    「不是,」雷斯林很快地說,「我們不是要看龍——只要知道龍穴,就是龍住的地方。」

    「喔,我不知道。」噗噗搖搖頭。但她看見雷斯林失望的表情,很快地抓住他的手。「但我可以帶你去見撲撲大王。他什麼都知道。」

    雷斯林揚起眉毛。「我們要怎麼見到撲撲大王呢?」

    「下!」她高興地笑著說。嘎唧聲停了下來。又傳來鞭子的聲音。「該我們下去了。你來,你來見撲撲大王。」

    「等一下,」雷斯林掙脫溪谷矮人的手。「我得跟我朋友談談。」他走向坦尼斯和史東。「這個撲撲大王也許就是酋長,搞不好是好幾個部落的酋長。」

    「如果他和這些傢伙一樣笨的話,那麼他會連自己的臉盆都不知道在哪裡,更別提龍穴了。」史東怒聲道。

    「他會知道的,很有可能。」佛林特不情願地開口。「他們雖然不聰明,但是不會輕易忘記他們看過或聽見的東西,只要你能想辦法讓他們說出有意義的句子來。」

    「那麼我們最好趕快去見撲撲大王,」坦尼斯哀怨地說,「現在我們只要能夠搞清楚這嘎唧聲和上上下下是怎麼一回事——」

「我知道!」一個聲音說。

    坦尼斯回頭看著,他完全忘記泰索何夫的存在。坎德人從轉角跑過來,馬尾跳躍著,眼中閃著快樂的光芒。「那是座升降梯,坦尼斯,」他說。「就像矮人礦坑裡的一樣。我也待過礦坑,那是最有趣的事了。他們有個搬運石頭用的升降梯,就像這個一樣。喔,幾乎一樣。你知道嗎!」他突然忍不住咯咯笑起來。其他人瞪著他,坎德人努力地克制自己。

    「他們用一個大鍋子來當升降梯!溪谷矮人排成一列,當會施魔法的龍人揮著鞭子的時候,他們就依序跳進鍋子裡,鍋子連結著一個鏈條,鏈條上面連結著齒輪,那就是我們聽到的嘎吱聲!齒輪轉動著把鍋子送下去,很快地就有另一個鍋子上來!」

   「大老闆。一鍋子的大老闆,」噗噗說。

    「都是龍人!」坦尼斯警覺地重複道。

    「不來這裡!」噗噗說。「走那個方向——」她亂搖著手。

    坦尼斯還是不放心 。「所以那裡有老闆。一個鍋子有多少龍人?」

    「兩個,」噗噗說,緊緊抓著雷斯林的袖子。「最多兩個。」

    「事實上,有四個。」泰斯抱歉地看著溪谷矮人。「它們是體型比較小的那種,不是會施法的那種。」

    「四個。」卡拉蒙張開粗壯的雙臂。「我們可以應付四個。」

    「是呀,但是這樣我們會多費手腳,然後又召來另外十五個。」坦尼斯指出。鞭子又再度響起。

    「來吧!」噗噗緊張地抓著雷斯林的袖子。「我們走,老闆生氣。」

    「我覺得這個機會很好,」史東聳聳肩說。「讓溪谷矮人像平常一樣跑著,我們可以一舉擊倒昏了頭的老闆們。如果一個鍋子等著要載溪谷矮人,那麼另一個鍋子一定在地面上。

    「我想是。」坦尼斯說。他轉向溪谷矮人。「當你們看到升降梯,——呃,鍋子——的時候,不要跳進去。你們只需要躲到一邊,不要擋路。懂嗎?」

    溪谷矮人狐疑地看著坦尼斯。半精靈歎口氣看著雷斯林。法師微笑著重複了坦尼斯的話。溪谷矮人們立刻就開口笑著,用力地點著頭。

    鞭子又響了起來,大伙聽到一個粗嘎的聲音。「動作快,你們這些小賊,不然我會把你們的腳砍掉,讓你們有的是藉口可以偷懶!」

   「我們看看最後是誰的腳被砍掉。」卡拉蒙說。

    「真有趣!」一個溪谷矮人說。他們蜂擁著衝向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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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1. 佛林特在對話中提到的「食人魔」(Ogre)其實是克萊恩上十分重要的一種邪惡生物。食人魔擁有很多的名字,他們又被叫做巨魔、食人巨魔,據說後世的一群特殊人類會叫他們「胖胖」。這個種族平均身高九到十呎、體重三百道三百五十磅,有著泛黃、長瘤的皮膚,擁有可怕的力量,平常都是靠著掠奪和偷竊、殺戮維生。在克萊恩上,精靈是純粹善良的生物,人類是搖擺不定中立的生物,食人魔則是純粹邪惡的生物。據說在遠古時代,他們擁有傲人的美麗外貌,但是由於他們腦中只有邪惡和殘暴的思想,最後讓他們變成了這種醜惡的怪物。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48:34

第十八章 升降梯之戰·噗噗治咳嗽的秘方


      濕熱的霧氣從地板上的兩個洞中冒出,把四周景物完全包圍。兩洞之間有個巨大的齒輪,齒輪上掛著一條粗大的鐵鏈。一個洞穴上懸著一個巨大的黑色鐵鍋。鏈子的另一端消失在洞穴中。四個全副武裝的龍人,兩個揮著鞭子,兩個拿著彎曲的劍,守在鍋子旁邊。他們只在濃密的霧氣中出現一下子,隨即又消失。坦尼斯可以聽到鞭子揮打的聲音,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你們這些矮老鼠!躲在那邊幹什麼。在我剝了你們的皮前趕快給我跳進鍋子!我——呃!」

    龍人話說到一半,爬蟲般的眼睛突了出來,卡拉蒙大吼著從霧中現身。龍人喊叫著,然而卻只能發出咯咯的聲音,因為卡拉蒙抓住了它覆滿鱗片的脖子,把它舉起來,丟向牆壁。

    溪谷矮人見到屍體轟的一聲掉在地上,紛紛四散奔逃。

    卡拉蒙攻擊時,史東也揮舞著巨劍,念頌著騎士對敵人的禮讚,一刀砍下了還搞不清楚狀況的龍人腦袋。砍掉的腦袋掉到地上之後立刻就變成了石頭。

    龍人不像地精一樣只知道攻擊所有會動的人,他們是有智慧而且聰明的生物。剩下的兩個龍人壓根不想面對五個全副武裝,經驗豐富的戰士。其中一個立刻跳入鍋中,用它們的語言對底下的同伴吼著。另外一個龍人則跑到一邊去鬆開控制裝置,大鍋開始往下掉。

    「停住它!」坦尼斯喊道。「它會把援兵帶上來的!」

    「錯了!」泰索何夫看著洞邊喊道,「援兵已經上來了,它們大概有二十個!」

    卡拉蒙衝向前阻止龍人操作那個升降梯,但他遲了一步。那隻怪物離開操縱裝置,衝向鍋中。它毫不遲疑地跟著同伴跳進鍋中,卡拉蒙則為了不讓敵人逃跑,竟然也跟著跳了下去!溪谷矮人紛紛歡呼起來,有些還擠到邊上去想要看得更清楚。

    「那個大笨蛋!」史東咒罵道。推開四周的溪谷矮人,他看見底下的鍋中戰況正激烈,卡拉蒙正和龍人們打鬥著,他的體重讓鍋子下降的速度更加的快。

    「它們會把這個白癡弄死的,」史東嘟囔道,「我得要跟著下去。」他對坦尼斯喊著。他撲向空中的鏈條,快速地滑向鍋子中。

    「這次我們要失去這兩個傢伙了!」坦尼斯呻吟道。「佛林特,跟我來,河風,留下來守著雷斯林和金月。看看你可不可以反轉這個該死的齒輪!不,泰斯,不要!」

    太晚了。坎德人興奮地尖叫著跳向鐵鏈,順著滑了下去。坦尼斯和佛林特跟著跳下鍋中,坦尼斯手腳並用地抱著鐵鏈,正巧掛在坎德人的頭上,但矮人一個失手,沒能抓住鏈子,便頭朝下地掉進鍋子裡。卡拉蒙不小心踩到他的身上。

    鍋子裡的龍人被卡拉蒙逼到鍋邊。卡拉蒙一拳把其中一個打得飛到另外一邊,接著掏出匕首來,準備對付另一個正在拔劍的龍人。卡拉蒙在它拔劍前就先給了它一刀。但是匕首滑過它的盔甲,從卡拉蒙的手中飛了出去。龍人抓向他的臉,想要挖出他的眼珠。卡拉蒙奮力抓住龍人的手臂,成功地把龍人的爪子拉離自己的臉。

    兩個擁有怪力的生物!

    一個人類,一個龍人——開始在鍋邊扭打起來。

    另外一個龍人剛從卡拉蒙的重擊下清醒過來,並且抽出它的劍。它衝向戰士,但剛撲到一半,就被順著鏈子滑下來的史東在臉上重重地踹了一腳。龍人踉蹌地後退,劍從手中飛出。史東撲向前,試著用劍柄敲昏眼前的怪物,但龍人用手一撥,把劍擋到一邊。

    「不要踩我!」佛林特從鍋子的底部吼道。被頭盔蓋住頭,他感到自己就快被卡拉蒙的大腳給踩昏。佛林特怒氣沖沖地把頭盔撥正,從地上爬起來,讓卡拉蒙絆了一跤,直直地摔向龍人。龍人向一旁閃去,戰士撞上鐵鏈。龍人亂揮著劍,卡拉蒙低頭躲過,劍身砍中鐵鏈、反而出現一個缺口。佛林特憤怒地用頭直接撞上龍人的肚子,兩個人一起倒下。

    鍋子受了衝擊,開始在迷霧中搖晃起來。

    一邊試著注意鍋子裡的動靜,坦尼斯沿著鏈子慢慢滑進鍋中。「抓緊!」他對泰索何夫大喊。他鬆手直掉進這場混戰當中。泰斯心有不甘地服從坦尼斯的命令,單手抓著鏈子,另外一隻手則伸入袋子裡,掏出一顆石頭,準備丟下去,打在敵人的頭上!他希望。

    鍋子裡的人正激烈地搏鬥,而鍋子跟著劇烈搖晃,同時不斷地下沉。另一個鍋子裡滿滿的是尖聲叫著的龍人,則跟著越升越高。

    河風和一群溪谷矮人站在洞邊,幾乎什麼都看不見。只能聽到夥伴們跳進去的鍋子裡面傳來打鬥和哀號的聲音。但,接著另一個鍋子升了上來,裡面滿滿的都是龍人。它們張著嘴,手中拿著劍,看著河風,長長的紅色舌頭不停地伸縮著。幾秒之內,他和雷斯林、金月,還有十五個溪谷矮人就要面對二十個憤怒的龍人!

    他轉過身,被一個矮人絆了一跤,但很快便恢復平衡,他跑向控制裝置。他得找到方法讓鍋子停下來才行。巨大的齒輪慢慢地旋轉著,鏈條嘎唧嘎唧的卡進齒中。河風看著齒輪,考慮要不要空手抓住它。一道紅色的身影將他推開。雷斯林看了齒輪的轉動,估計出它的速度,飛快地將瑪濟斯法杖插進齒輪和地板之間。手杖瞬間搖晃了幾下,雷斯林擔心地看著,深怕它會啪的一聲斷掉。但它停住了!整個裝置停了下來。

    「河風!」金月站在洞口邊叫道。平原人跑向洞口,雷斯林跟著他。溪谷矮人們則繞著洞口,興奮地享受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只有噗噗沒有待在洞口,她跟在雷斯林身後,盡可能地抓住他的袍子。

    「天哪!」河風向迷霧中看去時,他屏息道。

    卡拉蒙己把才纔與他死鬥的龍人丟出鍋子。它尖聲叫著掉入霧中,戰士臉上留下了爪子造成的血痕,右臂則受了劍傷。史東、坦尼斯和佛林特仍然在和最後作著困獸之鬥的龍人搏鬥。只靠拳頭顯然是不夠的,坦尼斯飛快地拔出匕首,給它一刀,龍人軟癱下去,迅速變成石頭,把坦尼斯的武器給卡住。

    接著大鍋突然停住,每個人都隨之一震。

    「看呀!我們有鄰居了!」泰索何夫大喊著從鏈子上跳下來。坦尼斯看見大約二十尺外滿滿一鍋的龍人也在搖晃著。它們裝備齊全,準備跳過來攻擊。兩隻龍人站在鍋邊,預備要跳向對面。卡拉蒙對著它們亂揮著劍,試圖驅走這些入侵者。但他沒瞄準,劇烈的動作反而讓鍋子繞著鏈子旋轉起來。卡拉蒙一個不穩,整個人靠在鍋邊。他的體重讓鍋子開始危險地傾斜。他發現自己竟直視著下方距離很遠的地面。史東抓住卡拉蒙的領口,把他給拉了回來,使得鍋子再次劇烈晃動起來。坦尼斯滑了一跤,手著地的倒在鍋底,這才發現石化的龍人屍體已經變成灰燼,讓他可以撿回武器。「它們來了!」佛林特大喊著,一邊把坦尼斯給拉起來。

    一個龍人跳向他們,爪子抓住鍋子的邊緣。鍋子又再度危險地傾斜。

    「快過來!」坦尼斯把卡拉蒙推到另外一邊,希望大漢的體重能夠讓鍋子平衡過來。史東用力敲打龍人的爪子,希望能令它鬆手。另外一個龍人接著飛躍過來,距離估計的較前一個來得准,它直接落在史東的身邊。

    「別動!」正當戰士毫不考慮地衝向龍人時,坦尼斯尖叫了起來。鍋子更加傾斜,戰土迅速跳回原來的位置。

    鍋子角度扶正。掛在鍋邊的龍人,手指冒著綠色的液體,終於張開雙翼,放手往下飄去。坦尼斯轉身過來和跳進鍋子的龍人作戰,卻踩到佛林特,又把矮人給撞倒。半精靈踉蹌地靠向鍋邊,正當鍋子搖晃時,他往下看去,穿過迷霧,他看到了距離很遠的沙克·沙羅斯地面。他有些暈眩地回頭後,看到泰索何夫正和龍人作戰。小坎德人跳上龍人的背,以石頭敲著龍人的腦袋。佛林特則從鍋底奮力站起,撿起卡拉蒙掉下的匕首,在龍人的腿上刺了一刀。刀子越刺越深,龍人也大聲慘叫著。坦尼斯心知龍人將開始全部飛過來,只能絕望地抬頭往上看。但當他看見河風和金月在洞口關心地往下看時,絕望被希望所取代。

    「把我們拉上去!」坦尼斯狂喊著,接著有樣東西打在他頭上。他痛得不得了,只覺得自己在不斷的向下掉……」

    雷斯林沒有聽見坦尼斯的喊叫,他已經開始行動了。

    「來這裡,我的朋友,」雷斯林溫柔地說。那群著了魔的溪谷矮人興奮地靠著他。「底下的那些老闆想要傷害我。」他柔聲說。

    矮人們都皺起眉頭。幾個人臉上現出怒容,還有矮人對著底下的龍人揮舞著拳頭。「但是你們可以幫上忙,」雷斯林說,「你們可以阻止他們。」

    溪谷矮人狐疑地看著法師。友誼——原來——也是有限的。

    「你們只需要這樣,」雷斯林耐心地說,「跑過去,然後抓住鏈子。」他指著連接到龍人上來鍋子的鏈子。

    溪谷矮人的表情亮起來。那聽起來不壞嘛,事實上,他們如果錯過下降的鍋子,通常都會這樣做。

    雷斯林揮著手。「快去!」他命今道。

    所有的溪谷矮人!除了噗噗之外!面面相覦,接著瘋狂地叫嚷著衝向洞邊,敏捷地抓住鏈子。

    法師跑向齒輪,噗噗緊跟在後面。他緊抓著瑪濟斯法杖,用力把它拉出。齒輪搖晃一陣子,接著又開始移動,溪谷矮人的重量讓它越轉越快,載著龍人的大鍋子又重新掉入霧中。幾個已經站在鍋邊準備跳過來的龍人沒有料到這樣的狀況,紛紛站立不穩,掉了下去。

    雖然它們的翅膀減緩了它們降落的速度,但它們仍然一路尖聲叫著落到地面,它們的怒吼聲和溪谷矮人快樂的喊聲構成了奇特的對比。

    河風靠向洞口,並已抓住剛升上來的大鍋子。

    「你們還好嗎?」金月著急地問,伸手幫忙卡拉蒙走出來。

    「坦尼斯受傷了,」卡拉蒙說,他幫著半精靈爬出來。

    「不過腫了個包,」坦尼斯微弱地抗議道。他感覺到後腦上正腫起一個大包。「我還以為我要從鍋子裡面掉出去了呢!」他回想起剛剛的狀況,依然感到害怕。

    「我們不能往下走了!」史東爬出鍋子來說,「我們也不能待在這裡。要不了多久這個升降梯就可以恢復運轉,它們就會開始追殺我們。我們得要往回走。」

    「不!不要走!」噗噗抓著雷斯林。「我知道去找撲撲大王的路!」她抓著他的袖子,指著北方。「好走的路!秘密的路!沒有老闆,」她柔聲說,摸著他的手。「我不會讓老闆抓到你,你漂亮。」

    「看起來我們沒有多少選擇,我們得跟著她走,」坦尼斯說,當金月的水晶杖碰到他時,他倒吸一口氣。一股醫療的力量流遍全身,他感到疼痛和疲倦通通消失,歎口氣說。「就像你們說過的,他們在這邊住了很多年。」

    佛林特生氣地搖著頭,跟著噗噗走向北方的走廊。

    「停!仔細聽!」泰索何夫輕聲喚道。他們都聽見有龍人靠近的聲音。

    「龍人!」史東說,「我們得趕快離開!快向西走。」

    「我就知道,」佛林特皺眉咕噥道。「這個傢伙正把我們帶到那群蜥蜴面前!」

    「等等!」金月抓住坦尼斯的手臂,「看看她!」

    半精靈轉過身,正好看見噗噗從肩上的袋子裡拿出個硬梆梆的東西。靠近牆站著,她揮舞著手中的東西,接著說了幾個字。牆開始搖動起來,幾秒鐘之後出現了一個秘密通道,裡面一片黑暗。夥伴們交換著不安的眼光。

    「我們別無選擇,」坦尼斯喃喃道。龍人盔甲的撞擊聲已經清晰可聞,它們不斷地逼近。「雷斯林,光!」他命今道。

    法師念出咒語,杖頂的水晶跟著亮起來。他和噗噗及坦尼斯迅速地閃身進入密道中,其他人也跟進來,密門很快地關上。法師的光讓大家看見一個小小的房間,牆上的裝飾都蓋滿了青苔。他們靜靜地站著,聆聽龍人走過面前的聲音。

    「它們一定聽到我們打鬥的聲音,」史東耳語道。「要不了多久它們就可以修好升降梯,馬上就會有一整隊的龍人在搜索我們!」

    「我知道下去的路。」噗噗安慰似的搖著手。「別擔心。」

    「小傢伙,你是怎麼打開那個門的?」雷斯林好奇地問,跪在噗噗身邊。「魔法,」她害羞地說,並伸出她的手。矮人肥胖的小手上是一隻死老鼠,它尖銳的牙齒向外露出。雷斯林挑起了眉毛,泰索何夫輕輕碰著他的手臂。

    「這不是法術,雷斯林。」坎德人耳語道。「這很簡單,是地面的壓力板。當她指著牆壁的時候我就注意到,我正要開口的時候,她就開始這一整套的儀式。當她揮舞時,她碰巧站在壓力板上。」坎德人咯咯笑著。「她也許以前曾意外地發現了這個機關,而身上又剛好帶著這隻老鼠。」

    噗噗給了泰索何夫一個白眼。「魔法!」她說,邊愛憐地撫摸著那隻老鼠。她把死老鼠塞回袋子裡,開口說,「來,走吧。」她帶著大伙向北方走。穿過殘破、滿佈青苔的房間。最後她終於在一間滿是灰塵和瓦礫的房間中停下腳步。房間的屋頂塌了一塊,地上都是破碎的磚瓦。溪谷矮人指著房間東北方的角落。「下去!」她說。

    坦尼斯和雷斯林走近檢查。他們看見一個四尺寬的管子,一端從地面突起。管子顯然是從上面掉下來的,因此壓垮了東北方的屋頂。雷斯林把法杖伸進洞裡試探著。

    「來,你們下去!」噗噗著急地扯著雷斯林的袖子。「老闆不會跟來。」

    「但是裡面的空間連揮劍都不行,」史東皺著眉說,「我不喜歡!」

    突然每個人都閉上嘴,他們聽見齒輪轉動的唧噶聲,鏈條也開始發出摩擦聲。大家面面相覷。

    「我先來!」泰索何夫微笑道。他先伸進頭,手腳並用地開始爬行。「你確定我擠得進去?」卡拉蒙問,著急地看著入口。

「別擔心。」泰斯的聲音傳出來。「裡面滿佈著青苔。你會像只塗滿油的胖豬擠過來的!」

    這句現笑話看來沒有讓卡拉蒙放心。當噗噗拉著雷斯林爬進管子裡時,他仍然在擔心地看著管口。佛林特接著爬進去,金月跟在後面,當她的手接觸到厚厚的青苔時,也不禁露出厭惡的表情。河風跟在她後面滑了進去。

    「我希望你們知道——這太瘋狂了!」史東厭惡地說。

    坦尼斯沒有因答。他拍拍卡拉蒙的背。「該你了,」他說,耳邊鏈條的聲音越來越快。卡拉蒙發出呻吟。雙手雙腳趴下來,戰士手腳並用地爬進管口。他的劍柄卡在洞口。他笨拙地後退,試著重新調整劍的位置,努力地再試一次。這回他的屁股翹得太高,以致於整個背撞上洞頂。坦尼斯把腳放在大漢的屁股上,用力往前推。

    「屁股放低!」半精靈命令道。

    卡拉蒙像袋濕麵粉般地呻吟著趴下,他把盾牌放在身前,頭先擠進去,盔甲沿著管子發出讓人牙根發酸的摩擦聲。

    半精靈伸出手,扒住管子的上緣,然後把腳先伸進去,開始滑進那惡臭的青苔中。他回頭看著最後進來的史東。

    「理性早從我們跟著提卡離開最後歸宿旅店時便消失了。」他說。

    「的確。」騎士歎口氣表示同意。

    泰索何夫正沉迷於爬行於管子裡的感覺,突然間瞥見管子下似乎有著人影。他掙扎找到個落腳處,停了下來。

    「雷斯林!」坎德人耳語道,「底下有東西上來了!」

    「是什麼?」法師開口問,但潮濕惡臭的空氣讓他不停地咳嗽。他試著屏住呼吸,把法杖伸下去要看清楚到底是什麼人。

    噗噗看了一眼,用力嗅著。「吞吞族的傢伙!」她自語著。揮著手,她大喊道。「回去!回去!」

    「我們上去!坐升降梯!大老闆生氣了!」一個喊道。

    「我們下去,見撲撲大王!」噗噗煞有介事地說。

    聽見這句話後,矮人們開始往後退,咒罵著。

    但雷斯林一時之間無法移動,他乾咳著,聲音在空曠的管子中迴盪。噗噗緊張地看著他,接著把手伸進袋子裡搜尋了一會,拿出一樣東西。她對著光看了一下,瞇起眼睛,歎了一口氣,「這不是我要的。」

    泰索何夫看見一道彩色的閃光,他靠近問,「那是什麼?」雖然他知道答案;而雷斯林也瞇起了眼睛看著她。噗噗聳聳肩。「漂亮的石頭,」她不感興趣地說,繼續找著袋子。「一塊翡翠!」雷斯林嘶啞的說。

    噗噗抬起頭,「你喜歡?」她問雷斯林。

    「很喜歡!」法師吃了一驚。

    「你留著,」噗噗將寶石遞到法師手中。接著她興奮地喊了起來,她拿出她所要找的東西。泰斯湊近著要看是什麼新奇的東西,卻噁心地退後。那是只死的——死了很久的——蜥蜴。還有一條用牙齒咬斷的皮繩綁在蜥蜴尾巴上。

    噗噗拿給雷斯林。

    「你掛脖子上。」她說,「治咳嗽。」

    法師向來習慣於處理比這更噁心的東西,他禮貌地向噗噗道了聲謝,同時笑著拒絕了禮物,並對她保證咳嗽待會就會變好。她狐疑地看著法師!但他的咳嗽確實逐漸好轉,劇烈的咳嗽已經過去。幾分鐘之後,噗噗聳聳肩,將蜥蜴重放回袋子裡。雷斯林用專家的眼光評斷那塊翡翠,用警告的眼光瞪著泰索何夫。坎德人歎著氣,轉身繼續往下移動。雷斯林把翡翠放入袍內的秘密口袋中。

    當前面的水管出現分岔的時候,泰斯停下來回頭看著溪谷矮人。噗噗遲疑的指著南方的水管。泰斯慢慢地爬進去。「這很滑!」他突然開始急速地往下滑。他試著要降低速度,但是青苔太厚,從背後傳來卡拉蒙大聲的咒罵,看來他的朋友們也碰上了和他相同的麻煩。突然間泰斯眼前浮現光亮。通道就要結束了!但通往哪裡?泰斯腦中突然浮現自五百尺高空直直落下的慘況。但他根本無法停止下滑。光越來越亮,泰斯叫了一聲掉了出去。雷斯林滑出水管,差點掉在噗噗身上。法師看著四周,恍惚之間覺得自己掉進一團火中,房間四周滿是白煙,雷斯林開始咳嗽,並旦感到窒息。

    「什麼!」佛林特從管子裡飛出來,手和膝蓋著地。他試著搞清楚四周的狀況。「毒氣嗎?」他吃驚地爬向法師。雷斯林搖搖頭,但他無法開口。噗噗拉住法師,把他拖向門口。金月面向下地摔出來,痛得差點昏了過去。河風扭曲著身子跌出來,避過金月的身體。卡拉蒙下來的時候發出噹噹的巨響,他的盔甲和盾牌讓他速度減慢到可以慢慢爬出來。但他全身都是瘀青,還掛著許多的青苔。當坦尼斯到達的時候,每個人都在煙霧中咳嗽。

    「這是什麼鬼玩意兒?」坦尼斯驚訝地說,很快的他也吸進了白煙,開始嗆咳起來。「快離開。」他咳著說。

    「那個溪谷矮人呢?」

    噗噗出現在門口。她已經把雷斯林拉出房間,現在她比著手勢叫其他人跟著出來。其他人感激地走到外頭乾淨的空氣裡,靠著廢墟的牆壁喘氣。坦尼斯希望他們不會馬上看到一整隊的龍人。突然他抬起頭。「泰斯呢?」他掙扎著站起來。

    「我來了。」一個嗆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傢伙說。

    坦尼斯轉過身來。

    泰索何夫——坦尼斯假設他是——站在他面前。坎德人從頭到腳都蓋著一層白色的粉末。

    只看見一雙褐色的眼睛在白色面具下眨著眼。

    「發生了什麼事?」半精靈問道。他從來沒有看過一個人這麼淒慘的樣子。

    泰索何夫沒有開口,他只是指著背後。

    坦尼斯突然感到緊張,他跑向那個房間,白煙已經消失,他清楚地看見房中的景象。在其中一個角落——正對著水管的出口——有著許多巨大的袋子。其中兩個開了口,裡面噴出許多白色的粉末。

    坦尼斯突然懂了。他把手放在臉上遮住笑容。「麵粉。」他喃喃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49:10

第十九章 廢墟都市·撲撲·菩吉大帝一世


    大災變降臨的那一夜,對沙克·沙羅斯來說,是充滿惡夢的一夜。當燃燒著的山脈掉落在克萊恩大地上,陸地裂開時,古老、美麗的沙克·沙羅斯滑落入地底陷落形成的一個大坑中。所以,無緣目睹它蹤影的世人,大多推測它已經被新海給吞沒。但它仍然存在著,懸掛在地底洞穴中——每一層都有許多不同的建築物廢墟。大伙跌進的那個建築物,坦尼斯推測是個麵包舖,是處在中層,它們被巖石阻擋住,因而沒有落下懸崖。地下水從巖石的兩邊流下。穿過廢墟。

    坦尼斯的視線跟隨著水流,它從舖滿鵝卵石的街道上流過,穿過許多曾有人居住和做生意的建築。當城市陷落的時候,街道兩邊的建築傾倒在一起,形成詭異的簡陋拱門。大門和破裂的商店窗戶向大街張開。除了滴水聲之外,四周寂靜無聲。空氣裡充滿了腐壞的氣味,讓每個人的心情跟著沉重起來。雖然地底下的溫度比地面要暖和,但是沉重的氣氛卻讓血液凍結。沒有人開口。他們盡量將身上的青苔沖洗乾淨(還有泰斯身上的麵粉),把水囊重新裝滿。史東和卡拉蒙搜尋過整個區域,卻沒有見到龍人。休息了幾分鐘後,大伙又重新上路。

    噗噗帶著他們向南走,穿過那些建築物構成的拱門。街道通往一個廣場,那裡水流匯聚成小溪,繼續向西流去。

    「跟著河。」噗噗指著。

    坦尼斯皺起眉,河流的水聲上又多了一個聲音,一個巨大的瀑布轟隆作響的嘈雜聲。但是噗噗堅持著,大伙只好沿著廣場的小溪走,有時被迫浸在膝蓋深的水裡面前進著。直到街道的盡頭,大家看見了那座瀑布。街道懸在空中。小溪從這邊直落幾乎五百尺到洞穴底。底下則是沙克·沙羅斯廢墟的其他部分。

    透過洞穴頂端流瀉下來的光亮,他們可以看到昔日光榮的沙克·沙羅斯現在躺在洞穴底,腐壞的程度各不相同。有些建築物尚稱完好。有些則已經崩壞得無法辨認,有許多大小瀑布所製造的濕冷霧氣,懸掛在城市上空。大多數的街道都已變成河流,匯流起來注入北方的深淵中。穿過霧氣,夥伴們可以看見北方幾百尺之外的巨大鏈條。他們估計這個升降梯至少來回要走上一千多尺。

「撲撲大王在哪裡?」坦尼斯看著底下的死氣沉沉的城市問道。

    「噗噗說他住在那邊」——雷斯林指著——「在洞穴西方的那些建築裡。」

    「是誰在我們底下那些重建的建築物裡?」坦尼斯問。

    「老闆。」噗噗皺著眉頭說。

    「有多少老闆。」

    「一個,一個還有一個。」噗噗數著,直到用完她所有的手指,「兩個。」她說,「最多兩個。」

    「這可能代表有兩百,或者是兩千個龍人。」史東喃喃道,「我們要怎麼見撲撲大王?」

    「老闆們還要抓我們,我們要怎麼見到他?」

    噗噗指著裝滿龍人的大鍋作為回答。坦尼斯腦中一片空白,史東噁心地聳聳肩。噗噗誇張地歎氣,轉頭看著雷斯林,很明顯的認為其他人都不夠資格瞭解。「老闆上來。我們下去。」她說。

    雷斯林在霧中看著升降梯,接著他瞭解地點點頭,「龍人大概覺得我們應該找不到路下來,所以大部分的龍人都在上半部搜索。這樣我們在這裡就比較安全。」

    「好吧。」史東說。「但我們要怎麼樣下去?我們大部分都不會飛。」

    噗噗張開手臂。「籐蔓!」看到每個人臉上困惑的表情,溪谷矮人蹣跚地走到瀑布邊,指著下面。粗大、綠色的籐蔓好像巨蛇般地纏繞在懸崖坡上,雖然大部分的葉子都已經脫落,但籐蔓本身看起來十分的結實,可惜有點滑手。

    金月的臉色不同尋常地蒼白,她走到崖邊看看,很快地退了回來。一個不小心就得要直墜五百尺掉到底下的鵝卵石街道上,河風環抱著她,希望給她安慰。

    「我爬過更糟的。」卡拉蒙得意地說。

    「我不喜歡這樣,」佛林特說,「但是總比從水管一路滑下去要好吧!」他抓住籐蔓,開始一寸一寸地向下滑,「還不賴。」他對上面喊。

    泰索何夫接著滑了下去,他的身手矯健,連噗噗都忍不住稱讚他。

    溪谷矮人轉身看著雷斯林長而飄逸的袍子皺眉頭,法師笑著安慰她。他站在懸崖的邊緣,柔聲說,「愛斯浮」法杖上的水晶球一閃,雷斯林跟著跳下懸崖,消失在霧氣中。噗噗尖叫著。坦尼斯抓住她,害怕她也會跟著跳下去。

    「他會沒事的,」半精靈向她保證,當看到她臉上純真的哀傷時,不禁有些難過。「他是個法師。」他說,「你知道的,魔法。」

    噗噗很明顯的不知道什麼叫做魔法。因為她很懷疑地看著坦尼斯,然後把背包甩到身後,抓住籐蔓,敏捷地開始從滑溜的巖石上往下跳。其他人也準備跟進的時候,卻聽到金月斷斷續續地說,「我不能。」

    河風抓住她的手,「別擔心。」他說,「你也聽到矮人說的話,只要別往下看就好。」

    金月搖搖頭,下巴顫抖著,「一定有其他的路。」她頑固的說,「我們可以找到的!」

    「有什麼問題嗎?」坦尼斯問,「我們應該快——」

    「她怕高。」河風說。

    金月把他推開,「你怎麼可以告訴他!」她喊著,臉頰氣得通紅。

    河風冷冷地看著她。「為什麼不?」他說。「他不是你的子民。他可以知道你是個正常人,你有常人的弱點。只有我才是你唯一需要保持形象的對象,酋長大人!」

    即使河風真的給她一刀,也不會比剛剛的話更傷人。金月的嘴唇瞬間失去了血色,眼睛空洞無神,面如死灰。

    「請把我的水晶杖在背後綁好,」她對坦尼斯說。

    「金月,他不是有意——」他開始辯解。

    「照我說的做!」她簡單地命令道。藍色眼珠裡充滿了怒氣。

    坦尼斯歎著氣用一段繩子把水晶杖綁在金月的背後。金月連看都不看河風一眼。繩子綁好後,她走到懸崖邊,史東一躍而出,站到她面前。

    「請容許我走在你面前,」他說,「如果你滑下去——」

    「如果我滑下去,你會和我一起掉下去,唯一不同的是我們會死在一起。」她堅決地說。她彎腰緊抓著一段籐蔓,跳向邊緣。她流汗的雙手幾乎立刻就滑了一下。坦尼斯一顆心跳到喉間,史東撲向她,雖然他知道沒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地方。河風站著,臉上絲毫沒有一絲表情。金月瘋狂地亂抓著籐蔓和葉子,她緊抓著它們,沒有辦法呼吸,也沒有辦法移動。她閉上眼,努力驅逐墜落的恐懼感。史東攀爬到她的身邊。

   「不要管我。」金月咬緊牙關對他說。她顫抖著深呼吸,對河風投以報復的眼神,開始沿著籐蔓下降。

    史東攀在她旁邊,隨時注意著她。坦尼斯站在平原人的身邊,試著要說些話,卻又害怕會造成更多的傷害。他一言不發地走向懸崖。河風靜靜地跟在後面。

    半精靈輕鬆地爬完全程,只在最後幾尺的時候滑了一下,掉到水坑裡。他注意到,雷斯林因為寒冷而發著抖,他的咳嗽在這潮濕的地方更為惡化。幾個溪谷矮人站在他身旁,敬畏地看著他。坦尼斯想著,不知道這法術還能維持多久?

    金月靠著牆壁發抖,她對面無表情走過身邊的河風刻意視若無睹。

    「我們在哪裡?」坦尼斯用蓋過瀑布的聲音喊。這裡的霧氣重到坦尼斯只能看見許多長滿菌類和苔類的柱子,其他什麼都看不見。

    「那邊大廣場。」噗噗緊張地用肥胖的小手指著西方。「來,跟著,去見撲撲大王。」

    她跑開了。坦尼斯伸手去抓住她,把她拉住。她瞪著他,看來飽受屈辱。半精靈放開手。「拜託!聽我說幾句話!龍呢?龍在哪裡?」

    噗噗的眼睛睜大。「你要龍嗎?」

    「不是!」坦尼斯大喊道。「我們不是要龍,但是我們想要知道龍來不來城市的這個部分——」他感覺到史東的手放上肩膀,決定放棄。「算了吧!沒事。」他疲倦地說。「繼續走吧。」

    噗噗同情地看著雷斯林,同情他得要忍受這些瘋狂的夥伴。接著她握住雷斯林的手,沿著街道向西方走,其他的溪谷矮人則走在後面。瀑布的聲音現在震耳欲聾,大伙擔心地跟在後面,但溪谷矮人看起來完全不擔心,他們逍遙地快步走著,盡量接近雷斯林,並且用他們原始的語言交談。慢慢的,瀑布聲減小了。霧氣持續包圍著他們,廢墟中隱隱透出一股沉重的壓力。黑色的水流從他們腳下的鵝卵石街道流過。不久建築物不再出現,街道通往一個寬廣的圓形廣場,從廣場上殘留下來的旗桿看來,它原先的設計是模仿太陽的放射性線條。在廣場的中央又有另外一條河流交匯,兩者的沖激力讓廣場的中央出現了許多漩渦,隨即水流又向著西方的頹坍的建築流去。

    這裡唯一的光源來自於洞穴頂端數百尺高的破洞。他們照亮霧氣,照耀著水面。

   「大廣場的另一端。」噗噗指著說。

    大伙停在有陰影的建築旁。每個人的想法都一樣:大廣場幾乎將近一百尺寬,沒有任何的掩蔽物,一旦踏了出去,幾乎可以說是無處可躲。

    噗噗毫不在意地向前走,直到她發現除了溪谷矮人之外,沒有其他人跟過來。她往回看,惱怒於這樣的延遲。「你們來——撲撲大王這條路。」

    「看!」金月抓住坦尼斯的肩膀。

    廣場的另外一邊是許多高大的大理石柱子支撐著一個屋頂。有些柱子傾斜了,讓屋頂也跟著歪斜。坦尼斯在迷霧中看到柱子後面有一個院子。圓頂、雄偉的建築在迷霧中只露出黑暗的輪廓。接著迷霧就將它們徹底掩蓋。雖然現在它們看起來已經殘破不堪,但當年一定是全沙克·沙羅斯最雄偉的奇觀之一。

    「皇宮。」雷斯林邊咳邊說。

    「噓!」金月搖著坦尼斯的手臂,「你看不見嗎?不,等等——」

    迷霧再度飄到柱子前方,有一陣子大伙什麼都看不見,接著霧氣飄散,大伙紛紛躲回陰影中,溪谷矮人們突然停住,害怕地跑回雷斯林的身後。

    噗噗拉著雷斯林的袖子。「那只龍,」她說,「你要嗎?」

    前面赫然就是那只黑龍(注一)。

    她的身上閃著漆黑的光澤,翅膀折疊收在身邊,姬塞斯從殘破的屋頂下伸出頭來,漫步走到廣場上。爪子揚起一陣塵土,她血紅色的眼睛直視著正前方。黑龍的後腿和粗大的尾巴從這個角度沒有辦法看見,因為她的身體至少超過三十尺長。一個畏縮的龍人走在她身旁。兩人很明顯地正在討論重要的事情。

    姬塞斯看起來非常生氣。龍人帶來的消息讓她十分困擾——她不相信有人能夠躲過她在井邊發動的攻擊!但是她的衛兵首領回報這城裡出現了陌生人!那些陌生人不但戰技超群,而且勇敢;陌生人還帶著一柄褐色的手杖,在安塞隆大陸上的龍人們無不知曉這柄手杖的特徵。

    「我不相信這個報告!沒有人可以逃過我的攻擊。」姬塞斯的聲音非常柔和,幾乎有點像是在撒嬌,但龍人聽了之後卻開始發抖。「水晶杖不在他們手上,不然我一定會感應到它的。你說這些入侵者還在上面幾層?你確定嗎?」

    龍人吞吞口水並點點頭。「上面沒有路可以下來,高貴的龍,除了升降梯之外。」

    「一定有別的通道,你這個蜥蜴頭。」姬塞斯不屑地說。「這些該死的溪谷矮人就像是這座城市的寄生蟲一樣四處跑來跑去。入侵者擁有水晶杖,而且他們在設法找路下來。這只代表了一件事情——他們在找白金碟!他們怎麼會知道這件事的?」黑龍上下左右搖晃著她的頭,彷彿這樣就可以看見那些破壞她計劃的人,但迷霧反而越來越濃。

    姬塞斯憤怒地大吼。「水晶杖!該死的水晶杖!猛敏那應該早點用他那不斷吹噓的牧師能力預見這樣的狀況,然後我們就可以先一步把它摧毀。但他沒有,他只是關心他的戰爭,而我卻必須在這個潮濕的墓穴裡發霉。」姬塞斯邊抱怨邊用爪子抓著地面。

「我們可以摧毀那些白金碟。」龍人大膽地建議道。

    「白癡,你以為我們沒有試過嗎?」姬塞斯喃喃道。她抬起頭。「不行,繼續呆在這裡太危險了。如果那些入侵者知道這件事,其他人可能也會知道。白金碟一定要改藏到更安全的地方去。通知猛敏那大王,我馬上就離開沙克·沙羅斯,和他在帕克·塔卡司會合,我會把入侵者帶去審訊的。」

    「『通知』猛敏那大王?」龍人震驚地問。

    「好吧。」姬塞斯譏諷地回答。「如果你堅持的話,那就『請求』我主猛敏那恩准。我想你應該已經把大部分的士兵分派到上層去了吧?」

    「是的,尊貴的龍。」龍人鞠躬道。

    姬塞斯思考著眼前的狀況。「也許你不算太笨,」她說,「下面有我就夠了。你只要負責專心搜索上層就好。當你抓到那些入侵者的時候,直接把他們帶過來。除了無法避免的攻擊之外,不准隨便傷害他們。要特別小心水晶杖!」

    龍人跪在黑龍之前,後者的身軀慢慢地縮回原先她出現的黑暗之中。

    龍人跑下階梯,和其他的龍人會合。他們用自己的語言短暫地交換意見之後,龍人走向北方的大街。他們輕鬆地走著,有說有笑,很快就消失在大霧中。

    「他們毫不擔心,不是嗎?」史東說。

    「當然,」坦尼斯嚴肅地點點頭。「他們以為一定抓得到我們。」

    「面對現實吧,坦尼斯,他們是對的。」史東說。「我們在討論的計劃有個很大的缺陷。即使我們沒有驚醒黑龍,從她的巢穴中拿到了白金碟,我們還是得逃出這個到處都是龍人的城市呀。」

    「我以前就問過,我現在還可以再問一遍,」坦尼斯說,「你有更好的計劃嗎?」

    「我有更好的計劃,」卡拉蒙粗嘎地說。「我沒惡意,坦尼斯,但大家都知道精靈對戰鬥的看法。」大漢指著眼前的皇宮。「這裡顯然正是龍居住的地方。我們可以照計劃把她引誘出來,只不過這一次我們要和她作戰,而不是偷偷摸摸地溜進去。我們把龍宰了之後就可以拿到白金碟。」

    「我親愛的哥哥,」雷斯林耳語道,「你的力量是在你的武器上,不在大腦裡。就像騎士在旅程一開始所說的,坦尼斯有智慧。你下次應該多向他學學。你對龍知道多少,我親愛的哥哥?你看過她吐出來的酸液的破壞力了。」雷斯林突然劇烈地咳起來。他從袖子裡拿出一塊手絹,坦尼斯看到手絹上沾滿了鮮血。

    好一陣子之後,雷斯林繼續說道。「你也許可以躲過那個攻擊,也許還可以躲過她的尖爪和利牙。甚至還可以躲過那可以擊垮石柱的龍尾。但我親愛的哥哥,你要憑什麼抵擋她的魔法呢?巨龍是大地上最古老的魔法使用者,她可以像我迷惑這些矮人一樣迷惑你,她只要一個字就可以讓你沉沉睡去,然後趁你熟睡的時候把你給宰了。」

    「好嘛,」卡拉蒙受挫地喃喃自語。「我根本不知道。該死,誰會去瞭解這些該死的生物!」

    「索蘭尼亞的傳說裡有很多關於龍的故事,」史東柔聲說。

    坦尼斯意識到,他也想要和龍作戰,他心中一定正想著傚法修瑪——完美的騎士,又名屠龍勇士。

    噗噗拉著雷斯林的袍子,「來吧!你們走,沒龍,沒老闆了。」她和其他的溪谷矮人開始在廣場上亂跑著。

    「怎麼樣呢?」坦尼斯說,他看著兩個戰士。

    「看起來我們沒有別的選擇了,」史東不自然地說。「我們不能面對敵人,竟然躲在溪谷矮人的背後!總會讓我們遇上這些怪物的!」他立刻轉身走去,腰桿停直,鬍子隨風飄著,夥伴們都跟著他。

    「也許我們是在杞人憂天,」坦尼斯抓抓鬍子,回頭看著被大霧所掩蓋的皇宮。「也許這是唯一一隻生存下來的龍——從夢幻之年代生存下來的。」

    雷斯林的嘴唇抽動一下,「坦尼斯,不要忘記星座的事情,」他喃喃道。「黑暗之後已經回來了。記得傳說中的記載嗎?『她成群尖叫的士兵。』根據古老的傳說,她的士兵就是龍。她已經回到這個世界上,而龍群們也跟著她。」

    「這條路!」噗噗拉著雷斯林,指著一條通往北方的路。「這是家!」

    「至少這裡比較乾燥,」佛林特喃喃道。他們向北走去,離開了小溪。當大家進入另外一區破敗的廢墟的時候,大霧將每個人包圍。這裡一定是沙克·沙羅斯裡面最貧窮的人居住的地方——即使在它最美麗的時候。現在這裡的建築都已經快要頹坍殆盡。溪谷矮人開始大喊大叫地在街上跑著。史東警覺地看著坦尼斯。

    「你能不能叫他們安靜點。」坦尼斯對著噗噗說。「這樣龍人——呃——老闆們才不會發現我們。」

    「啐!」她聳聳肩。「沒有老闆。他們不來這裡。害怕撲撲大王。」

    坦尼斯對這句話抱持著保留的態度,但是四周的確沒有任何龍人的蹤跡。從他觀察所見,龍人似乎過著規律的軍事化生活。相反的,這條街上卻到處都是垃圾和髒東西。髒亂的建築裡面擠滿溪谷矮人。男性、女性,還有穿著破破爛爛衣服的小孩子都好奇地看著他們走過大街。噗噗和其他著魔的溪谷矮人擠在雷斯林旁邊,幾乎可以說是半推著他前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49:51

龍人毫無疑問地很有智慧,坦尼斯想。他們讓奴隸有自己住的地方——只要他們不惹麻煩。這是很好的構想,尤其是考慮到溪谷矮人和龍人的人數大概是十比一左右。雖然溪谷矮人大多數狀況下非常膽小,但是他們被逼急的時候也會變成可怕的敵人。

   噗噗帶著大伙停在一條坦尼斯有生以來見過最骯髒、最破爛的巷子口。一股臭味從裡面飄出來。破爛的房子像是喝醉的酒鬼般地擠在一起。當他們看著的時候,巷子裡跑出了小小的黑影,溪谷矮人的小孩開始追著它們。

    「晚餐!」其中一個大喊,邊咋著嘴。

    「它們是老鼠!」卡拉蒙害怕地大喊。

    「我們一定得進去嗎?」史東皺著眉看著那些破爛的房子。

    「光是這臭味就可以把一隻食人魔嗆死,」卡拉蒙跟著說。「我寧肯被龍給宰了,也不願意讓溪谷矮人跳到我頭上。」

    噗噗指著巷子。「噗噗大王!」她說,指著裡面最髒亂的房子。

    「你們留在這裡,我和撲撲大王見面就可以了。」雷斯林說。

    「沒關係。」騎士皺著眉,跟著半精靈一起進巷子。「我們是一夥的。」

    巷子向東延伸幾百尺,接著轉向北方,突然到了盡頭。他們面前是一座腐朽的磚牆,沒有其他的路。他們的退路已經被許多跟著跑來的矮人給堵住了。

    「埋伏!」史東壓低聲音說,並且抽出劍來。卡拉蒙開始低聲咒罵著。溪谷矮人看到刀劍的閃光,不禁恐慌起來,爭先恐後地互相踐踏著,飛快地逃出巷子。

    噗噗厭惡地看著史東和卡拉蒙。她轉向雷斯林。「你讓他們停下來!」她指這兩個戰士要求著,「不然我就不帶去撲撲大王。」

    「放下劍來,騎士。」雷斯林嘶聲道,「除非你認為你遇到值得拔劍的對手。」

    史東怒目瞪著法師,有一陣子坦尼斯覺得他可能要撲向法師,但最後騎士收起劍。「希望我知道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史東冷冷地說。「在我們知道有白金碟之前,你就非常渴望來到這城市。為什麼?你要找什麼?」

    雷斯林沒有回答。他用奇異的雙眼瞪著騎士,接著轉向噗噗。「他們不會再替你惹麻煩了,小傢伙,」他耳語道。

    噗噗看著眾人,確定他們都把劍收好了,她走向前,用肥短的小手在牆上敲了兩次。「密門。」她煞有介事地說。

    兩下敲門聲回應了她的信號。

    「那個暗號,」她說,「敲三下。現在他們讓我們進去。」

    「但她只有敲兩聲——」泰斯咯咯笑著說。

    噗噗瞪著他。

    「噓!」坦尼斯打了個手勢。

    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噗噗皺著眉又敲了兩下。又有兩下敲門聲回應。她等著。卡拉蒙不安地看著巷子的另一端,開始不停地變換著姿勢。噗噗又敲了兩下,還是有兩下敲門聲回應。

    最後噗噗終於對著牆壁大喊。「我敲出了暗號。讓我進去!」

    「暗號敲五下。」有個聲音說。

    「我敲了五下。」噗噗生氣地說。「你讓我進去!」

    「你敲六下。」

    「我數了八下,」另外一個聲音爭辯道。

    噗噗突然用雙手推著門,它輕易地打開了。她向裡面喊著。「我敲了四下。讓我進來!」她說。並舉起拳頭搖晃著。

    「好吧。」有個聲音嘟噥著。

    噗噗關上門,敲了兩下。坦尼斯想要盡量避免不必要的衝突,瞪著拚命忍住笑的坎德人。

    門又再度打開了。「你們進來,」守衛忿忿地說。「但是那不是四下,」他大聲地對噗噗說。她不理他,拖著大包走向前。

「我們要見撲撲大王。」她大聲地說。

    「你帶這群人去見撲撲大王?」守衛吃了一驚,瞪著高大的河風,和壯碩的卡拉蒙。他的同袍們則開始向後退。

    「要見撲撲大王,」噗噗驕傲地說。

    溪谷矮人眼睛一直盯著這群奇怪的傢伙,然後倒退著進入了惡臭的大廳,接著邁開步子跑起來。他扯開喉嚨大喊著。「軍隊!有軍隊攻進來了!」大伙可以聽到他的叫聲在走廊裡不斷迴響著。

    「啐!」噗噗不屑地說。「吞吞族的笨手下!來,見撲撲大王。」

    她開始走進走廊,並緊抓著拖在地上的大包包。夥伴們還是可以聽到守衛緊張的大喊聲。

    「軍隊!巨人的軍隊!快保護撲撲大王!」

    偉大的撲撲大王菩吉一世是溪谷矮人中的溪谷矮人。他幾乎不是個笨蛋,傳說他非常富有,還是個出名的膽小鬼。撲撲族很早以前就是沙克·沙羅斯或是他們自己這樣稱呼——中的精英,自從那天,撲撲大王某天晚上喝醉酒,掉進地洞裡發現這個城市之後就一直這樣。第二天酒醒之後,他宣佈自己的部落佔據了這個城市。撲撲族搬了進去,其後的幾年,並且慷慨地讓嘶拉族和吞吞族也一起住了進來。

    在這座廢墟都市中的生活相當的舒適——當然是用溪谷矮人的自己的眼光來看。外面的世界毫不干涉他們(因為外界根本就不知道他們在這裡,就算知道也根本不會在意)。撲撲族毫無困難地統治著其他的部落,最大的原因是因為撲撲族的克朗咕竟然擁有足夠的智慧(有些嘶拉族的妒忌者會私底下偷偷地謠傳他的母親是個侏儒)發明了升降梯,把之前城市的居民用來煮豬油的兩個大鍋派上了用場。這個升降梯讓溪谷矮人們撿垃圾的領域擴展到上面的森林中,大大提高了他們的生活水準。克朗咕·撲撲成了大英雄,並且被推舉為撲撲大王。統治權從此就永遠地留在了撲撲家族之中。

    許多年過去了,突然外界對沙克·沙羅斯產生了興趣,龍和龍人的抵達大幅改變了溪谷矮人的生活模式。龍人們一開始本來要殺光這些討厭的小東西,但是溪谷矮人們——在偉大的撲撲大王領導下——以無比堅毅的決心和勇氣大聲求饒、哭喊、哀求著,奇跡似地讓龍人們放過他們,只把他們當作奴隸。

    所以現在的溪谷矮人——居住在沙克·沙羅斯幾百年來——第一次被迫要工作。龍人們修好房子,把所有的事情都弄得井井有條,因此使得每個溪谷矮人的生活都過得很悲慘,因為他們必須要打掃和修好很多東西。

    毋庸置疑地,菩吉大帝當然對這樣的狀況感到十分不滿。他花了很長的時間思考要怎麼樣除掉這只龍。不用說,他當然知道龍穴的位置,他甚至還找到一條通往那裡的秘密通道。甚至當龍不在的時候,他還偷偷地進去過一次。菩吉非常驚訝地發現那個地底的房間裡有那麼多漂亮的石頭和閃閃發光的錢幣。偉大的菩吉一世在年輕的時候曾經旅行過不少地方,他知道外面的人非常喜歡這些漂亮的石頭,而且會用很多美麗的衣服跟他交換(菩吉非常喜歡漂亮衣服)。於是菩吉畫了一張地圖,好讓他以後可以再回到龍穴裡。甚至他還膽大到拿走幾顆較小的石頭。

    菩吉之後的幾個月都朝思暮想著那些財寶,但是再也沒有機會回去。有兩個原因:一、那只龍以後再也沒有離開過。二、菩吉忘了自己的地圖應該是正著看還是倒著看。

    如果龍能夠離開這裡,他想,或者是有偉大的英雄能夠來把她刺上一劍!這是菩吉的夢想,而當他的手下宣稱有軍隊攻打進來的時候,他也正在想著這件事。

    最後——當噗噗終於說服菩吉他沒有被一群巨人組成的軍隊攻擊,用力地把他從床底下拉出來之後——撲撲大王菩吉一世開始覺得這個夢想又可能成真了。

    「嗯,你們是來這裡殺掉這只龍的嗎?」撲撲大王菩吉一世對半精靈坦尼斯說。

    「不,」坦尼斯耐心地說,「我們不是。」

    大伙站在溪谷矮人的宮殿裡,面前的王座上面坐著一個溪谷矮人。噗噗說她就是撲撲大王。噗噗留心地看著這些進入宮殿的冒險者們,希望能夠從他們臉上看到驚訝、讚歎的表情。噗噗沒有失望,大伙的表情的確可以用「震驚」來形容。

    沙克·沙羅斯有許多美麗的物品都被早期的撲撲族拿來裝飾他們的皇宮。他們的哲學是——如果一碼的金線很漂亮,那麼四十碼金線一定更漂亮。他們完全不顧任何品位地把撲撲大王的宮殿佈置成了一個混亂的大集合。厚重、磨損的金色布條纏滿了牆上的每一寸空間。巨大的掛毯從天花板直垂下來(有些還是上下顛倒的)。這些掛毯以往是拿來顯示沙克·沙羅斯城內的歷史和許多傳說的美麗藝術品。但現在溪谷矮人們覺得應該要讓它們更為鮮活,用大膽、誇張的色調來重新幫它們上色,當史東看到一個紅色修瑪在翠綠色天空下大戰紫色斑點的巨龍時幾乎嚇得說不出話。

    優雅的裸體雕像也被他們亂七八糟地集中放置著。溪谷矮人同樣覺得純白色的大理石太過單調,所以他們也把這些雕像給鮮活起來。它們鉅細靡遺地在雕像上用非常寫實的手法加強了某些部份,讓卡拉蒙——尷尬地看了金月一眼——只敢紅著臉看地板。

事實上,大家一進入這個藝術的大熔爐之後,很難保持極度嚴肅的舉止。有個傢伙就完全失控了:泰索何夫無法克制地咯咯笑著,以至於坦尼斯被迫叫他先回到門外去,看他能不能收斂一點。其他人嚴肅地向撲撲大王行禮,除了佛林特之外,他的手不停地撫摸著戰斧,臉上沒有絲毫的笑意。

    在他們進來之前,矮人把手放在坦尼斯的手臂上警告他說,「不要被他們騙了,坦尼斯,」他說,「這些傢伙可以變成非常狡猾的。」

    撲撲大王一開始看到大伙進來的時候,臉上露出非常害怕的表情,特別是看到高大的戰士的時候,但雷斯林謹慎地說了幾句恭維的話,讓撲撲大王感到比較放心(或者說有些失望了?)

    法師間歇地咳著,向他們解釋眾人不想惹麻煩,只想要簡單地取回一些信仰上的物品,就準備離開龍穴,最好不要驚擾到那只龍。

    這樣的狀況,當然不合菩吉一世的計劃。所以他假設自己聽錯了。他把自己包在破爛的袍子裡,冷靜地對他們說,「你們來,拿劍,殺掉龍。」

    「不,」坦尼斯再度開口。「就像我們的朋友,雷斯林解釋的一樣,拿只龍在守護著某些屬於我們的神的物品。我們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樣東西拿回來,並且在龍還來不及發現之前就悄悄地離開這座城市。」

撲撲大王皺著眉。「我怎麼知道你們不拿走全部寶藏?只留給撲撲大王一頭氣瘋了的龍?那裡有很多寶藏,漂亮石頭。」

    雷斯林突然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光芒。史東摸著劍,厭惡地看著法師。

    「我們會帶給你們漂亮的石頭,」坦尼斯對撲撲大王保證。「只要幫我們你就可以得到所有的財寶。我們只要找到神的信物而已。」

    對撲撲大王來說,很明顯地,他面對的是一群說謊的小偷,而不是他所期待的英雄。這群人和他一樣害怕這只龍,而這讓撲撲大王有了個主意。「你們要撲撲大王怎麼幫你們?」他問,試圖隱藏自己的想法,看起來十分友善。

    坦尼斯送了一口氣。他們終於有了些進展。「噗噗」——他指著拉住雷斯林袖子不放的女溪谷矮人——「告訴我們你是全城裡面唯一可以帶我們去龍穴的人。」

    「帶路!」偉大的菩吉一世害怕得有些失態,緊緊抓住自己的袍子。「不帶路!撲撲大王很重要。人民需要我。」

    「不不,我不是指帶路,」坦尼斯連忙改口。「我只希望你能夠給我們地圖,或是派人帶我們去。」

    「地圖!」菩吉一世用袖子擦掉頭上的冷汗。「你們早就該說。地圖,好的,我可以給地圖。現在,你們吃飯。撲撲大王的客人。衛兵帶他們去吃。」

    「不,謝謝,」坦尼斯有禮貌地說,不敢看其他人的表情。他們路上就經過了溪谷矮人的餐廳。單單只是聞到那股子味道就連卡拉蒙也沒有食慾。

    「我們自己有食物。」坦尼斯繼續道。「我們需要一點時間休息,自己討論這個計劃。」

    「當然。」撲撲大王身體向前傾,他的兩個衛兵趕上去幫忙,因為他的腳碰不到地面。「回到你們來的地方。坐下來,吃,聊天。我會把地圖送過去。要告訴菩吉計劃嗎?」

    坦尼斯回頭看著撲撲大王,突然從他的眼中看到一絲狡詐的閃光,他立刻明白這個撲撲大王並不笨。坦尼斯開始後悔剛剛沒有多問問佛林特的意見。「我們的計劃還沒有完成呢!陛下!」

    撲撲大王當然沒有這麼容易受騙,很久以前,他就鑽了一個地道通往客人等待的地方,方便他偷聽訪客的談話,事先知道他們要拿什麼事情來煩他。所以他其實已經知道很多他們的計劃,所以他就放了他們一馬。當然,「陛下」這個詞可能也有一些影響,他從來沒聽過這麼貼切的稱呼。

    「陛下,」菩吉重複道,快樂地歎了一口氣,他戳戳前面的衛兵。「你記得,從今以後,叫陛下。」

    「是……是,王……陛下。」溪谷矮人顫抖著說。當大伙鞠躬退出宮殿時,偉大的菩吉一世對他們揮手示意。撲撲大王菩吉一世靠著他的王座,用自認為最有魅力的笑容歡送他的客人,直到他們離開。接著他的表情突然改變,臉上陰險的表情讓衛兵統統期待地靠攏過來。

    「你,」他對其中一個說。「回到房間,拿地圖。交給隔壁房間的笨蛋。」

    衛兵敬禮之後就離開了。其他的衛兵靠近,張大著嘴期待著。菩吉四面張望著,叫衛兵再靠攏一些,一邊考慮著要如何發佈他的下一道命令。他需要一些英雄,即使必須要把手頭的這些流氓改造,他也願意。如果他們死了,他也沒有損失。如果他們成功地殺死黑龍,那更好。溪谷矮人們會得到——對他們來說——比全克萊恩所有漂亮石頭還要重要的獎賞:回到原先那種甜蜜、溫暖的自由日子!所以,別讓他們有機會悄悄地溜進龍穴。

    菩吉彎下身,對著其中一個衛兵耳語道。「你去找龍,告訴她偉大的撲撲大王菩吉一世向她問好,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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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1.黑龍(Black Dragon)——通常居住在沼澤或濕地裡,偶爾也會出現在地底的巢穴中,由於這種特殊的居住習性,某些學者推論,他們可能對光非常敏感。黑龍精通多種語言,包括龍類之間的秘密語言、人類的語言,還有高深的咒語。他們最喜愛施展黑暗術(Darkness)來掩護他們的行動。
黑龍身長大多在三十尺左右,善用銳利的牙齒和爪子攻擊,他們也能夠從口中吐出溶解一切的強酸。由於黑龍天性獨立,他們只願意接受對自己有利的命令。因此,龍騎將們大多不用他們來攻城掠地,相反的,他們會是十分稱職的守護者和間諜。

2.卡拉蒙在對話中提到的會被臭死的「食人魔」(Ogre)其實是克萊恩上十分重要的一種邪惡生物。食人魔擁有很多的名字,他們又被叫做巨魔、食人巨魔據說後世的一群特殊人類會叫他們「胖胖」。這個邪惡種族平均身高九到十尺、體重三百到三百五十磅,有著泛黃,長瘤的皮膚,擁有可怕的力量,平常都是靠著掠奪和偷竊、殺戮維生。在克萊恩上,精靈是純粹的善良的生物,人類是搖擺不定的生物,食人魔則是純粹的邪惡的生物。據說在遠古時代,他們擁有傲人的美麗外表,但是由於他們腦中只有邪惡和殘暴的思想,最後讓他們變成了這種醜惡的怪物。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52:12

第二十章 撲撲大王的地圖·費斯坦但堤勒斯的魔法書


    「我不相信這個傢伙就跟我忍受不了他的氣味一樣。」卡拉蒙皺著眉頭說。

    「我同意,」坦尼斯說。「但我們有什麼選擇呢?我們已經答應把財寶帶給他。他背叛我們毫無任何的利益。」

    他們坐在客人等候召見的地方這是個在大殿外面氣味熏人的小房間。這裡的裝飾就和大殿裡面一樣的荒謬。大伙都感到壓力沉重,只能盡量逼迫自己吃一點東西。

    雷斯林拒絕用餐撤他遠離其他人蜷縮在牆角。喝下自己準備的草藥減輕咳嗽。接著他裹著袍子,閉上眼睛在地上躺平。噗噗坐在他身邊算箤箄箝,踅踉輔輐嚼著包包裡拿出來的東西。卡拉蒙走過去察看弟弟的狀況,卻被她嘴裡吞下去的一條尾巴給嚇了一跳。

    河風自己一個人坐著。他沒有參與大伙對這次計劃的討論。平原人悶悶不樂地坐在地板上。當有人輕碰他的手臂時他甚至連頭都沒抬。金月臉色蒼白地跪在他身邊。她試著要說話,但是說不出口,於是先清了清喉嚨。

    「我們得談談。」她用族裡的語言堅決地說。

    「這是個命令嗎?」他痛苦地問。

    她勉強吞口口水。「是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河風站起來,走到一個掛毯前面。他既不看著金月,也不和她說話。雖然他的臉上毫無表情,但金月在這張面具下可以看到撕心裂肺的痛苦掙扎。她溫柔地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

    「原諒我。」她柔柔地說。

    河風驚訝地看著她。她站在他面前。頭低垂著,臉上露出象孩童懺悔一樣的表情。他伸出手去,撫摸著他以生命守護著的愛人的髮絲。他感覺到金月顫抖著,他的心中瞬間充滿了愛。

    他把手從她的頭移到脖子,輕柔地將她擁入懷中。

    「我以前從來沒聽你說過這樣的話,」他說,臉上露出笑容,知道她這時看不見他。

    「我從來沒說過,」她勉強吞嚥著,臉頰緊緊貼在他的皮衣上。「喔,我的愛,我實在沒有辦法表達我的歉意——你回到族裡看到的不是金月而是酋長的女兒……但我是那麼的害怕。」

    「不,」他耳語道,「我才是應該請求原諒的人。」他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痕。「我沒有替你考慮過你所經歷過的事情。我只想到自己和我所經歷過的危險。我希望你早一點告訴我。」

    「我希望你有問過我,」她看著他真誠地回答。「我已經當了很久酋長的女兒,幾乎忘了怎麼適應其他的身份。這個身份是我力量的源泉,在我害怕的時候它給我勇氣,我覺得我沒辦法放棄它。」

    「我不想要你放棄它,」他對她笑著,把她臉上的頭髮拂開。「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愛上的是酋長的女兒。你記得嗎?就在為你舉辦的狩獵大會上。」

    「你拒絕鞠躬以獲得我的祝福,」她說。「你承認我父親的統治權,但拒絕承認我是女神。你說人類不可把其他人當作神。」她的眼神彷彿回到了很久以前。「你是那麼的高大驕傲和英俊,口裡面說著那時對我來說還不存在的古老真神。」

    「你是那麼的生氣,」他回憶道。「又那麼的美!你的美麗本身對我就是一種囑咐,我不需要其他的祝福了。你還命令我滾出那場狩獵。」

    金月感傷地笑著。「你以為我是因為你在眾人面前羞辱我,我才生氣的。但這不是實情。」

    她的臉上泛著桃紅,但她仍抬起湛藍的眼睛看著他。「我生氣是因為我知道當看見你站在那裡,拒絕跪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已經給了你一部分,直到你還給我為止,我將不再完整。」

    平原人把她抱得更緊,溫柔地親著她的髮絲。

    「河風,」她說,「酋長的女兒還在這裡,我不認為她能夠從此消失。但你要知道,底下藏著的是你的金月。如果這個旅程最後終於結束,在我們享受著寧靜的時候,金月將永遠屬於你,酋長的女兒就讓她隨風而逝吧。」

    一聲敲門聲讓每個人都緊張起來,接著一個溪谷矮人的衛兵走進房裡。「地圖。」他說,邊塞了一張皺巴巴的紙給坦尼斯。

「多謝。」半精靈低沉地說。「也幫我們轉達對撲撲大王的謝意。」

    「陛下,撲撲大王陛下。」衛兵緊張地更正,不停地看著一面掛著壁毯的牆壁。隨即笨手笨腳地退回撲撲大王的房間裡。

    坦尼斯攤開地圖。每個人都圍在旁邊,連佛林特都不例外。看了一眼之後,佛林特發出不屑的哼聲走回座位上。

    坦尼斯哀怨地笑著。「我們早就該知道了。不知道偉大的菩吉記不記得這個秘密房間在哪裡?」

    「當然不會記得,」雷斯林站起身,眼睛半瞇地看著地圖。「這才是為什麼他沒有回去拿財寶的原因。但是我們之中有人知道龍穴的位置。」每個人都跟隨著法師的眼光。

    噗噗驕傲地看著他們。「你們對,我知道。」她悶悶不樂地說。「我知道秘密地方,我去過,找到漂亮石頭。但沒告訴撲撲大王。」

    「你會告訴我們嗎?」坦尼斯問。噗噗看著雷斯林,後者點頭。

    「我說。」她嘟噥著。「給地圖。」

    雷斯林看見其他人都專心地看著地圖,悄悄地走到哥哥旁邊。

    「計劃還是一樣嗎?」法師耳語道。

    「是的,」卡拉蒙皺著眉頭。「我不喜歡這樣,我應該要跟著你才對。」

    「胡說。」雷斯林低聲道。「你只會阻礙我!」接著他又加上一句,「我跟你保證,我不會有危險的。」他把手放在雙胞胎哥哥的手臂上,把他又拉近一些。「而且」——法師打量著四周——「哥哥,有件事還要請你幫忙。你得從龍穴裡帶一樣東西回來給我。」

    雷斯林的手勁不尋常地大,他的眼光燃燒著。卡拉蒙不安地退後,在弟弟的眼中看到了大法師之塔的狂熱,但是雷斯林仍然緊抓著他。

    「那是什麼呢?」卡拉蒙不情願地說。

    「一本魔法書!」雷斯林耳語道。

    「原來這才是你要到沙克·沙羅斯的原因!」卡拉蒙說,「你知道這本書會在這裡的。」

    「多年以前我讀過他的記載。我知道大災變之前它是在沙克·沙羅斯的,每一個法師都知道這件事,但大家都以為它已經跟著城市一起被摧毀了。當我知道沙克·沙羅斯還在的時候,我就知道魔法書還有可能完好無缺!」

    「你怎麼知道它會在龍穴裡?」

    「我不知道。只是猜測。對法師來說,這本書是沙克·沙羅斯最珍貴的寶藏。很有可能黑龍自己就在使用它!」

    「你要我替你帶回來,」卡拉蒙慢慢的說。「它長的什麼樣?」

    「當然,它看起來幾乎和我的魔法書一樣,除了它的封面是深藍色的皮,上面有著銀色的符號。它摸起來是冰冷的。」

    「那些符號是什麼意思?」

    「你不會想知道的……」雷斯林低聲道。

    「這本是誰的書?」卡拉蒙懷疑的問。

    雷斯林安靜下來,他金色的眼睛失去了神采,彷彿在是這回憶起來深藏在記憶深處的事情。「你從來沒有聽過他,哥哥,」他最後終於說,但他的聲音微弱到卡拉蒙必須靠近傾聽。「但他是我輩中最偉大的法師。他的名字是費斯坦但提勒斯。」

    「你描述那本書的外形——」卡拉蒙遲疑著,他害怕雷斯林的回答。他吞吞口水,重新開口問道。「這個費斯坦但提勒斯——他是黑袍法師嗎?」他不敢直視弟弟的眼睛。

    「不要再問了!」雷斯林嘶聲道。「你和其他人一樣的笨!怎麼可能瞭解我!」看著雙胞胎哥哥眼中的痛苦,法師歎了口氣。「相信我,卡拉蒙。這不是本非常強大的魔法書——而是古老的魔法書。當他非常年輕時用的魔法書,非常年輕的時候,」雷斯林喃喃道,眼睛看著遠方。但他眨眨眼,回到現實來,「但它對我還是很有價值。你一定要拿到它,你一定——」他咳了起來。

「當然,小弟。」卡拉蒙答應,安慰著弟弟。「不要太勞累了,我一定會找到它的。」

    「好卡拉蒙,好哥哥。」當雷斯林終於可以說話的時候,他開口道。他閉上眼睛,「現在我得休息了,時間到的時候我得準備好才行。」

    卡拉蒙站起身,他轉過身來,差點踩到站在身後的噗噗,後者睜大眼睛疑惑地看著他。

    「剛剛怎麼搞的?」卡拉蒙加入大伙的討論後,史東問道。

    「喔,沒什麼。」大漢紅著臉咕噥著。史東警覺地和坦尼斯交換了眼神。

    「是什麼事呀?卡拉蒙?」坦尼斯把地圖捲起來放進腰帶,看著戰士。「有什麼事情出了差錯嗎?」

    「沒——沒有。」卡拉蒙囁嚅的說。「沒什麼。我——呃——試著要說服雷斯林讓我跟去。但他說我只會妨礙他。」

    坦尼斯看著卡拉蒙。他知道大漢說的是實話,但他也知道戰士並沒有說出全部的實情。卡拉蒙會非常樂意為每一個人犧牲生命。但坦尼斯懷疑,雷斯林的一句話也可以讓他背叛所有的人。

    大漢看著坦尼斯,眼光中露出懇求的神色。

    「他是對的,卡拉蒙,你也知道,」坦尼斯最後說,拍著大漢的肩膀。「雷斯林不會有危險的,噗噗會跟著他。她會把他帶回這裡躲好。他只需要製造出一些幻象,一些能夠把黑龍引誘出來的法術。當她抵達的時候,他早就逃開了。」

    「當然,我知道,」卡拉蒙說,順便擠出笑容來。「你們也會需要我的。」

    「我們的確需要。」坦尼斯嚴肅地說。「每個人都準備好了嗎?」

    四週一片寂靜,大伙氣氛沉重地站起來。雷斯林走向前,雙手放在袖子裡,頭上帶著兜帽。法師的身體散發著一片強大的氣息——一股由內到外散發出來的強大力量——非常確實,卻讓人害怕。坦尼斯清清喉嚨。

    「我們會先數五百下,讓你先走,」坦尼斯對雷斯林說。「然後我們再動身,這個地圖上面標示的秘密地方,據你的小朋友所說,是在不遠處的一棟建築裡面的密門。它通往龍穴,也就是我們今天看到她的地方。在廣場施展你的法術後,趕快回到這裡。我們會在這裡碰面,把財寶帶回給撲撲大王。直到天黑我們才開始往外面逃。」

    「我知道了。」雷斯林冷靜地說。

    我希望自己也知道,坦尼斯自怨自艾地想。我希望我能夠知道你的腦袋裡面想些什麼。但半精靈什麼都沒說。

    「現在走嗎?」噗噗期待地看著坦尼斯。

    「現在。」坦尼斯說。

    雷斯林沿著陰影移動著,他在小巷裡向著南方快速地前進。他沒有看到任何有生命的東西。看起來似乎所有的溪谷矮人都被濃霧給吞食了。眼前的狀況很讓人困擾,所以他走得更加靠近陰影。只要有需要,這個瘦弱的法師可以悄無聲息地移動。他只希望自己在這個關鍵的時候不要咳嗽。他喝下的草藥是帕—薩理安給他的配方,算是某種對這個年輕法師所忍受痛苦的補償,它具有止痛的效果。但它的效果很快就要消失了。

    噗噗從他的袍子後面窺探著,黑色眼珠骨碌碌地看著通往大廣場的巷子。「沒人。」她說,邊拉著法師的袖子。「我們走。」

沒人——雷斯林擔心地想著。這沒道理。平常成群結隊的溪谷矮人到哪裡去了?他開始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但回頭已經來不及了——坦尼斯和其他人已經踏進密道。法師哀傷地笑著。最後這個計劃看起來實在非常愚笨。可能每個人都會死在這廢墟當中。

   噗噗又拉著他的袖子;他聳聳肩,帶上兜帽,和溪谷矮人兩個一起走向被迷霧包圍著的大街。

    「這就是了。」坦尼斯柔聲說。打開一扇腐朽的門,他往裡看去。「裡面很黑,我們需要一點光。」

    後方傳來打火石的聲音,卡拉蒙隨即點著了從撲撲大王那裡借來的火把。戰士遞了一根給坦尼斯,又替自己和河風點了另一根。坦尼斯跨進這棟房子,立刻踏入了及膝深的水中。他把火把舉高,看見沿著牆上有著穩定的水流,水流彙集到房間的中央,從角落的縫隙流出去。坦尼斯涉水走到房間的中央,舉著火把往下看。

    「就在那邊。我可以看見。」當其他人涉水進來的時候,他說。他指著地板上的密門。大伙勉強可以看見一個鐵環在水中。

「卡拉蒙?」坦尼斯退開。

    「啐!」佛林特不屑地說。「如果溪谷矮人可以一個人打開它,那麼我也可以。退開點。」矮人把每個人推開,伸手進入水中,用力地拉著。一時之間毫無動靜,佛林特紅著臉咕噥起來。他停下手,直起身,喘口氣;接著又試一次,依舊是連聲音都沒有,門連動都不動。

    坦尼斯把手放在矮人的肩膀上。「佛林特,噗噗說她只有在旱季的時候才能下去。你剛剛快把整個新海的水都跟著一起舉起來了。」

    「這樣啊。」——矮人不停的喘著——「你為什麼不早說呢?讓那頭大公牛試試吧。」

    卡拉蒙走向前。他伸手進水中,用力拉著。他肩膀的肌肉拱起,脖子上的血管突出。突然又一陣抽吸的聲音,密門跟著打開,卡拉蒙差點跌倒。水從密門中流走,卡拉蒙輕輕放下門板。坦尼斯把火把拿近,底下是一個四百尺寬的方形洞穴,洞中有個狹長的鐵製梯子。

    「數到幾了?」坦尼斯問,他覺得喉嚨發乾。

    「四百零三,」史東低沉的聲音回答,「四百零四。」

    大伙看著底下,都覺得四周的空氣有些寒冷,耳中只聽到水流下洞穴的聲音。

    坦尼斯抓抓鬍子。卡拉蒙咳了兩聲,彷彿提醒大家他弟弟的存在。佛林特一個不小心把斧頭掉進水裡。泰斯心不在焉地咬著自己的馬尾巴。金月臉色蒼白地靠近河風,手裡拿著不起眼的水晶杖。河風伸出手摟著她。沒有比等待更讓人焦急的事了。

    「五百。」史東終於說。

    「也該是時候了!」泰索何夫飛快地溜下梯子。坦尼斯跟在後面,高舉著火把替金月照路;其他人則跟著爬進這座城市的下水道系統。通道寬約二十尺左右,通道底是一個大約五尺寬的南北向水道。

    「量量水的深度。」泰斯正要跳進水中的時候,坦尼斯警告道。坎德人一手抓著梯子,一手把胡帕克杖沉入底下黑沉沉的水中。胡帕克杖大約沉入一半。「兩尺深。」泰斯高興地說。他撲通一聲跳入水中,水大概到他的臀部。他站在水中期待地看著坦尼斯。

    「那個方向,」坦尼斯指著。「南方。」

    泰索何夫高舉著胡帕克杖,順流而下。

    「我們用來引誘黑龍的法術呢?」史東問,他的聲音迴響著。

    坦尼斯也正在想著這件事。「我們在這裡也許聽不到。」他希望自己說的話是真的。

    「雷斯林不會有問題的,別擔心。」卡拉蒙嚴肅地說。

    「坦尼斯!」泰索何夫跑向半精靈。「底下有什麼東西!我可以用腳感覺到。」

    「繼續走。」坦尼斯低聲道,「希望他們肚子不餓。」

    他們一言不發地繼續涉水前進。火把在牆上製造出奇怪的陰影,讓人跟著緊張起來。坦尼斯不只一次的看見有東西向他撲來,最後卻發現那是卡拉蒙的頭盔或者泰斯胡帕克杖的影子。

    地道向南方延伸了兩百尺,然後轉向東方。大伙停了下來。在水道的東方支流處,有一束光線從上面投射下來。這就是——根據噗噗的說法——龍穴。

    「熄掉火把!」坦尼斯低聲道,便把火把插進水中。坦尼斯靠著粘粘的牆壁跟著坎德人,它在黑暗中顯出的紅色線條對坦尼斯的精靈視線來說十分顯眼。後面則是佛林特在不停地抱怨著,這裡的水又讓他的關節炎更加惡化。

    「噓!」當他們靠近那束光線的時候,坦尼斯比著手勢。試著不要製造出任何聲音,讓他們安靜地靠在往上的梯子旁。

    「沒有人會費心鎖上地板的鐵閘。」泰斯拉進坦尼斯,對他耳語道。「如果有的話,我也可以打開。」

    坦尼斯點點頭,他沒有提到噗噗也可以打開這件事。開鎖的技巧對他來說,就如同鬍子對騎士一樣是種驕傲。他們都站在齊膝深的水中,靜靜地看著泰斯爬上梯子。

    「我們仍然沒有聽到外面有什麼聲音。」史東喃喃道。

    「噓!」卡拉蒙怒目道。

    鐵閘的確有個鎖,泰斯花不了幾分鐘時間就打開了。接著他悄悄地舉起鐵閘,向外看去。突然一陣黑暗籠罩向他。這黑暗幾乎像鉛一樣的沉重,差點讓他鬆手丟了鐵閘。他急忙一聲不響地把鐵閘放回遠處。悄悄地爬下梯子,撞上了坦尼斯。

    「泰斯。」坦尼斯抓住他。「是你嗎?我看不見了?怎麼搞的?」

    「我不知道,突然間一切都暗下來。」

    「你說你看不見是什麼意思?」史東低聲對坦尼斯說。「你的精靈視線呢?」

    「沒了,」坦尼斯嚴肅地說,「就像在暗黑森林——還有在外面的井邊……」

    大家都一言不發地站在水裡。每個人只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和水滴落的聲音。

    龍就在上面——等著他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53:02

第二十一章 犧牲·再度崩壞的城市


     比黑暗還要可怕的絕望籠罩著坦尼斯。這是我的計劃,我們唯一逃出生天的可能,他想。看起來沒有問題——它應該可以成功的!什麼地方出錯了!雷斯林——他背叛我們了嗎?不!坦尼斯握緊拳頭。法師的確不討人喜歡、難以理解,但是他對他們是忠誠的,坦尼斯可以發誓保證。那麼雷斯林呢?有可能死了。現在根本不重要了。每個人都會死的。

    「坦尼斯」——半精靈感覺到有一隻手緊緊地抓著他。他認出這是史東低沉的聲音——「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我們沒有選擇了,時間已經不夠。這是我們唯一拿到白金碟的機會。我們不會再有機會了。」

    「我要先看看,」坦尼斯說。他爬上梯子看看。鐵閘之外是一片漆黑,這是魔法造成的黑暗。坦尼斯把手放到頭上思考著。史東說得對:時間快要不夠了。但他可以相信這個騎士的判斷嗎?史東很想要跟龍作戰!坦尼斯爬下梯子。「我們還是要上去。」他說。突然之間他只想要趕快做完這些事,然後就可以回家。回到索拉斯的家中。「不,泰斯。」他抓住坎德人並且把他拖下樓梯,「戰士先走——史東和卡拉蒙。然後才是其他人。」

    騎士已經迫不及待地走向前,長劍在臀上撞擊著。

    「我們總是最後走。」泰索何夫抱怨道,邊推著矮人,佛林特慢慢地爬著梯子。「快一點。」泰斯說。「我希望在我們抵達之前不要發生任何事情。我從來沒和龍講過話。」

    「我打賭龍也從來沒和坎德人講過話!」矮人不屑地說。「你這個笨蛋,你知道我們可能都快要死了嗎?坦尼斯知道,我從他的聲音就可以聽出來。」

    泰斯停下來,當史東慢慢地推開鐵閘時。他抓住梯子說。「你知道嗎?佛林特,」坎德人嚴肅地說,「我的同胞並不怕死。就某種角度來看,我們甚至很歡迎——這最後,也是最大的冒險。但要我放棄這次的生命,我會覺得有些可惜。我會想念很多事情」——他拍拍身上的袋子——「我的地圖,還有你和坦尼斯。除非,」他快樂地加上一句。「我們死後都會去同樣的地方。」

佛林特突然覺得自己看見這個一向快樂的坎德人全身僵硬地倒在地上。他感到一陣心痛,幸好這黑暗掩蓋了他臉上的表情。他清清喉嚨,故意粗魯地說,「如果你覺得我死後會和一群坎德人住在一起,那你一定比雷斯林還要瘋狂。走吧!」

    史東正小心地舉起鐵閘,輕輕地把它放到旁邊。它發出了輕微的摩擦聲,讓他緊張地咬緊牙根。他輕易地爬出洞口,回頭幫正死命擠出來的卡拉蒙,後者巨大的身軀和隨身攜帶的武器讓他有些行動困難。

    「天哪!安靜點!」史東嘶聲道。

    「我有!我有啊!」卡拉蒙喃喃道,終於爬出洞口。史東對金月伸出手來。最後上來的是泰斯,他很高興在他上來之前沒有發生什麼刺激的事。

    「我們要有點光才行。」史東說。

    「要光?」一個冬夜一般冷酷的聲音回答道。「好的,就讓你們有點光吧!」

    黑暗迅速地退去。大伙們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巨大的園頂之下。頂上縫隙投下來的光線冷冷地照著夥伴們——還有圓形房間正中央的一座大祭壇。祭壇旁的地板上散佈著許多珠寶、錢幣,和其它這個死城的許多財寶。寶石沒有反射光芒,錢幣黯淡。這黯淡的光線沒有照亮任何東西——除了祭壇上一隻像某種猛禽般的巨大黑龍之外。

    「感覺被背叛了嗎?」巨龍輕鬆地問。

    「法師背叛了我們!他在哪裡?他服侍你嗎?」史東憤怒地大喊,踏前一步並且抽出劍。

    「退回去,噁心的索蘭尼亞騎士。退回去,否則你們的魔法師就再也不能夠施法了。」巨龍低下頭,用恐怖的紅眼瞪著他們。接著緩慢而優雅地,她舉起一隻前爪,在爪子下,躺在祭壇上面的——是雷斯林。

    「小弟!」卡拉蒙大喊著,不顧一切地衝向祭壇。

    「停,你這個笨蛋!」巨龍嘶聲道。它把一隻前爪輕輕地放在法師的身體上。雷斯林用盡全身的力量轉過頭來,看著哥哥,做了個手勢,卡拉蒙停了下來。坦尼斯看見地上有東西移動著,那是噗噗,她躲在那些財寶中,因為太害怕而無法出聲,雷斯林的瑪濟斯杖躺在她的身邊。

    「再前進一步,我就刺穿這個可憐的人類!」

    卡拉蒙漲紅著臉,「讓他走!」他大喊。「你和我作戰!」

    「我不準備要和你們任何人作戰,」龍說,她慵懶地扇動著翅膀。當龍的爪子稍稍移動的時候,雷斯林抽搐著,龍的尖爪現在已經陷入他的肉中。法師身上全是豆大的汗珠。他的呼吸斷斷續續。「連動都別想動,」龍不屑地說。「我們說的是相同的語言,記得嗎?我只要一個字,你朋友們的屍體就得拿來餵溪谷矮人了!」

    雷斯林精疲力竭地閉上眼。但坦尼斯看見法師的手不斷移動著,知道他準備施出最後一個法術。這會是他最後一個法術——當他施展出來的時候,龍會殺了他。但這也許會讓河風有機會拿到白金碟,和金月安全地離開這裡。坦尼斯慢慢地移向平原人。

就像我剛剛說的,」龍繼續說道,「我不打算和你們作戰,你們上次是怎麼逃過我攻擊,我並不瞭解。但,現在你們在這裡,你們還把偷去的東西給還了回來。是的,奎蘇族的女王我看見你帶著那柄水晶杖了。拿給我。」

    坦尼斯對著金月擠出一句話。「趴下!」但看著她大理石般冰冷的臉龐,他不知道她到底聽見了沒有。她看起來似乎在聽著其他的聲音,其他人說的話。

    「服從我。」龍威脅地抬起頭來「否則法師就得死。然後是那個騎士,然後是那個半精靈。就這樣一個接一個,直到你,奎蘇族的女士,是最後一個生還者為止。那時你會跪著求我,求我對你大發慈悲。」

    金月服從地低下頭。輕柔地推開河風,她轉向坦尼斯,不捨地抱著他。「再會了,我的好友,」她大聲地說,臉頰貼著他的臉。她的聲音降低為耳語。「我知道我該做什麼,我要把水晶杖帶到龍面前,然後——」

    「不!」坦尼斯憤怒地說。「這沒有差別的。黑龍本來就要殺掉我們全部。」

    「聽我說!」金月的指甲深深地陷入坦尼斯的手臂中。「站在河風的旁邊,坦尼斯,不要讓他阻止我。」

    「如果我要阻止你呢?」坦尼斯抓著金月的手臂柔聲問。

    「你不會的。」她用甜美、哀傷的聲音說。「你知道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就像森林之王說的。河風會需要你的。再會了,朋友。」

    金月後退著,她清澈的湛藍眼睛盯著河風,彷彿要記下每一個細節般的仔細。河風終於瞭解她正在向他告別,開始走向她。

「河風。」坦尼斯柔聲說,「相信她。這麼多年來她都相信你。當你在戰鬥的時候,她耐心地等待著。現在是你等待的時候了。這是她的戰爭。」

    河風發起抖來,隨即站得筆直。坦尼斯可以看見他脖子上的青筋突起,下巴的肌肉繃緊。半精靈抓著平原人的手臂。高大的平原人甚至沒有看他,他的眼神完全專注在金月身上。

    「怎麼搞得這麼久?」龍問。「我開始有些煩了。走過來。」

    金月走過佛林特和泰索何夫,矮人向他低下頭,泰斯張大眼睛嚴肅地看著。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想像中的那麼興奮。有生以來第一次,坎德人覺得自己渺小而且無助。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或許連死亡都比這樣好些。

    金月靠近卡拉蒙,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別擔心。」他對正痛苦地看著弟弟的高大戰士說。「他會沒事的。」卡拉蒙泣不成聲地點點頭。接著金月走向史東,她彷彿太過恐懼於龍的威脅,突然一個不穩摔倒了。騎士扶住她,幫她站穩。

    「跟我來,史東,」當她把手臂環繞著他時,她趁機耳語道。「你一定得發誓服從我的命令,不管發生什麼事。用你索蘭尼亞騎士的榮譽發誓。」

    史東遲疑了一會。金月冷靜、清澈的眼神看著他。「發誓,」她要求道,「不然我就自己去。」

    「我發誓,女士。」他毅然決然地說。「我會服從的。」

    金月感謝地鬆口氣。「和我走在一起。不要做出任何威脅性的動作。」

    平原上的野人和索蘭尼亞的騎士,兩個人一起走向巨龍。

    雷斯林躺在巨龍的爪下,閉著眼睛,默默為自己最終的一個法術做好準備。但是在他混亂的腦中就是沒有辦法集中精神思考,他努力試著控制自己的情緒。

    我將要犧牲我的生命——為了什麼?雷斯林難過地想著。是為了救出這些讓自己淌進渾水的白癡。他們怕傷到我而不敢出手——即使他們平常害怕而且痛恨我。這沒有道理——就像我的犧牲是毫無意義的一樣。當我比他們還要值得活下去的時候,為什麼我要犧牲自己救他們?

    你不是為了他們才這樣作,一個聲音回答他。雷斯林嚇了一跳,試著要集中意志,聽清楚這個聲音,那是個真實的聲音,一個熟悉的聲音,雖然他不記得是在哪聽到,或是這個聲音屬於什麼人。他只知道這個聲音在他有生命危險的時候會出現,狀況越緊急,這聲音越清晰。

    你不是為了他們才做出犧牲,那聲音重複道。這是因為你不能忍受被擊敗!你從來沒有被任何事打敗過,即使是死亡……

    雷斯林深吸一口氣,開始放鬆,就如同他不記得這個聲音一樣,他也完全不瞭解這些話,但是現在他很輕鬆地記起了咒語。「阿斯拖 阿拉咖咖 姆——」他喃喃念著,感覺到法力開始流過全身。接著另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路,但這個聲音卻是屬於活人的,這個聲音直接出現在他的腦中。他張開眼睛,慢慢地轉過頭,看著他的同伴。

    這個聲音來自一個女人——整個部落被滅的蠻族公主。雷斯林看著她走向前,靠著史東的臂膀。她腦中的字眼直接流向雷斯林,他冷靜地看著這個女人,彷彿置身事外一般。他眼中的獨特世界讓他永遠不可能對活生生的人類產生任何的慾望。他看不見坦尼斯和其他人如此著迷著的外表。他沙漏般的瞳孔只能看見她不停地衰老和死亡。他對她沒有任何的情感,沒有任何熟識的感覺。他知道她很同情他——他也因此而痛恨她——但她同時也對他感到畏懼。那麼,為什麼,她要和他溝通呢?

    她告訴他稍安勿躁。

    雷斯林懂了。她知道他要做什麼,所以告訴他這是不必要的。她已經被選上了,她被選上要為這個世界做出犧牲。

    他看著金月越來越靠近黑龍,她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瞪著黑龍。他也看見史東走在她身邊,看起來好像是傳說中的修瑪一樣的高貴。史東這個樣子真是完美,剛好適合在金月的犧牲禮上扮演獻祭的角色。但河風怎麼會讓她犧牲呢?他難道看不出最後的結果嗎?雷斯林飛快地看向河風。啊!當然!半精靈站在他身邊,看起來感同身受地說教著,沒錯。這個野蠻人看起來變得跟卡拉蒙一樣的好騙。雷斯林的眼光又回到了金月身上。

    她現在站在巨龍面前,蒼白的臉上充滿了決心。史東站在他身邊,看起來被內心的衝突折磨的不成人形,金月八成讓這個騎士許下了什麼誓死遵守的諾言。雷斯林的嘴角不屑地揚起。

    巨龍終於開口,法師緊張起來,隨時都準備動手。「把水晶杖放下來,就放在這堆人類的寶物當中,」巨龍命令金月,用她佈滿閃亮鱗甲的頭對著祭壇底下的成堆寶物示意。

    金月心中充滿恐懼,沒有力氣移動。她什麼事也不能做,只能看著眼前巨大的怪獸發抖。史東站在她身邊,極力控制心中的恐懼,用眼光不停地搜索著那堆寶藏,史東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對任何事情這麼的害怕。他不停地念著騎士守則,「榮譽即吾命」,一遍又一遍,他知道最後不過是驕傲讓他沒有放棄一切、轉身逃跑。

    金月看見史東的手顫抖著,臉上滿是汗珠。敬愛的女神,她內心哭喊著,請賜我勇氣吧!突然史東推了推她,她意識到,她得要說些話。她已經太久沒有開口了。

    「你要用什麼來跟我們交換這個製造奇跡的水晶杖?」金月說道,她盡全力強迫自己聽來冷靜,雖然她的喉嚨乾澀,幾乎沒有辦法開口。

    龍笑了起來——尖銳,可怕的笑聲。「我會給你們什麼?」龍伸出頭瞪著金月。「沒有,啥也沒有!我不會和賊談條件的。但——」龍縮回脖子,瞇起紅色的眼睛。她開玩笑似的把爪子刺進雷斯林的身體;法師抽動了一下,但是他一聲不吭地忍了下來。黑龍拿開爪子,舉起它,讓大家都能看見血從上面不停地滴落。「不無可能,猛敏那大王——我們的龍騎將——會因為你們自動獻上水晶杖而特別開恩。他甚至還有可能饒恕你——他是個牧師,價值觀跟常人不同。但注意聽我說——奎蘇族的女人,猛敏那大王不需要你的朋友。現在獻上水晶杖,我會饒恕他們。膽敢讓我親自動手——他們就全得死。法師是第一個遭殃的。」

    金月看起來被嚇得不能動彈,腳步踉蹌起來。史東衝向她,似乎要扶住她。

    「我已經看到白金碟了,」他低聲地對她耳語。他抓住她的手臂,明顯地感覺出她害怕得發抖。「女士,你真的決定要這樣做了嗎?」他輕柔地問。

    金月低下頭。她表情蒼白得可怕。但是卻充滿了決心。幾縷金色的頭髮垂在臉上,讓龍也無法看見她臉上的表情。她看起來已經心力交瘁,抬起頭看著史東,她笑容中同時帶著平靜和憂傷,就像大理石雕成的女神像。她沒有開口,但史東已經得到答案。他佩服地低下頭。

    「但願我能像你一樣勇敢,女士。」他說,「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再會了,騎士,告訴河風——」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眼眶中滿是淚水。害怕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會在此刻崩潰,她硬生生把話吞下肚,轉頭面對巨龍。這時米沙凱的聲音出現了,回應她的祈禱。勇敢地獻上水晶杖!金月被內心產生的勇氣驅動,舉起了水晶杖。

    「我們不會投降的!」金月大喊,她的聲音在大廳裡迴盪著。她毫不遲疑地,在吃驚的巨龍能夠有任何反應之前,這位酋長的女兒用力地,最後一次揮動這柄水晶杖,擊中了懸在雷斯林身體上方的龍爪。

    當水晶杖擊中目標的時候,它發出了低沉的嗡嗡聲,接著就碎裂開來。一道湛藍的光束從破碎的水晶杖中激射而出。光芒越來越盛,成山形向外擴散開來,把巨龍整個吞沒了。

    姬塞斯憤怒地大吼。巨龍受傷了,而且傷得很重。她盲目地揮著尾巴,搖動著頭,想要掙脫這灼人的藍色火焰,她腦中只想著殺光這些冒犯她的人,但刺眼的藍焰仍然吞沒了她——同時也吞沒了金月。

    當水晶杖破裂的時候,酋長的女兒並沒有丟掉它。她拿著碎片的一端,看著光芒越來越盛,盡可能地將它靠近巨龍的身體。當藍色的光芒籠罩上她手時,她感到一陣劇烈的疼痛。她腳步一個不穩地跪了下來,雙手仍然緊緊地抓著水晶杖的碎片。她可以聽見巨龍在頭頂上尖聲吼叫著,接著她除了水晶杖的嗡嗡聲之外,什麼都聽不見。疼痛是如此的劇烈,以至於感覺起來像是雙手已經跟身體分家了,她感到一陣疲倦。我終於可以休息了。她想。當我醒來的時候,我會到我真正該去的地方……

    史東親眼看到藍焰一寸寸地殺死巨龍,接著發現它正沿著水晶杖慢慢地將金月給包圍。嗡嗡聲逐漸增大,直到蓋過巨龍瀕死的尖叫聲。史東踏前一步,想要從金月手中搶過水晶杖的碎片,把她拖出那一團藍焰之外……但當他跨出第一步的時候,就知道已經來不及了。

    史東被光芒給照得一陣目眩,耳中又全是震耳欲聾的嗡嗡聲,騎士發現他必須鼓足勇氣才能夠遵守他的誓言——找回白金碟。他把視線從金月身上移開,後者的臉上滿是痛苦的神情,肌肉在藍焰中燒焦變形。他咬緊牙關強忍腦中的痛楚,踉蹌地走向那堆財寶。剛剛看到白金碟——成百的薄白金片,由一個環,將它們全部串起——的地方。彎下身子,拿起它們,他驚訝於它們極輕的重量。當珠寶堆中,伸出一隻沾滿血跡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時,他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救救我。」

    他幾乎是用心靈感應到這微弱的聲音。抓住雷斯林的手,把法師拉著站起身來。雷斯林紅袍上的血跡明顯可見,但他的傷似乎並不太重——至少他還站得起來。但他可以走路嗎?看來得要有人幫忙史東才行。他懷疑其它人都到哪裡去了;在這陣耀目的光芒中,他根本看不見他們。突然卡拉蒙出現在他身邊,盔甲在藍焰中閃閃發光。

    雷斯林抓住他的手,「幫我找到那本魔法書!」他掙扎著說。

    「現在誰還管得了那麼多?」卡拉蒙大喊道,伸手抓住弟弟。「我會把你安全地救出去!」

    雷斯林的嘴唇因為極度憤怒而變形,連話都說不出來。他跪下來,瘋狂地在那堆寶物裡翻找著。卡拉蒙試著要把他拖開,但雷斯林用瘦弱的手一把將他推開。

    刺耳的嗡嗡聲仍然在繼續著。史東感覺到眼淚因為劇痛奪眶而出。突然有樣東西泓的一聲掉在騎士面前。大廳的屋頂開始崩塌了!整棟建築在他們身邊搖動著,嗡嗡聲一停止之後,他可以清楚地聽見屋頂垮下來,巨大的石板轟然撞擊地面的聲音。接著,坦尼斯從巨大的聲音和灰塵當中走了出來,臉頰上的傷口讓他滿臉是血。史東抓住老友,攙扶著他,同時又躲過了一個砸在身邊的大石塊。

    「整個城市都在瓦解。」史東大喊道。「我們要怎麼逃出去?」

    坦尼斯搖搖頭。「我知道唯一回去的路就是來的那條,那條地道。」他大喊,一邊彎身躲過掉在身旁祭壇上的大石。

    「現在那裡一定不能走了!一定還有別的路!」

    「我們會找到的。」坦尼斯堅定地說,他看著漫天的灰塵。「其他人呢?」他問。接著他轉過身,看見雷斯林和卡拉蒙。坦尼斯看著法師拚命地翻找著那堆財寶,不禁感到一陣噁心反胃。接著他看到有個小傢伙抓著雷斯林的袖子。噗噗!坦尼斯一個箭步衝向她,幾乎嚇壞了這個溪谷矮人,她驚叫著躲到雷斯林的背後。

    「我們得趕快找路逃出去!」坦尼斯大吼道。他抓住法師的袍子,把這個瘦弱的年輕人用力拉起身來。「不要再搜刮這些寶物了!叫你的溪谷矮人帶我們逃出這裡,不然請你幫我一個忙,讓我親手殺了你!」

    當坦尼斯用力把他甩向祭壇時,雷斯林兩片薄薄的嘴唇露出了鬼魅般的笑容。噗噗尖叫著。「來!我們走!我知道路!」

   「小弟,」卡拉蒙懇求著,「你找不到的!如果我們逃不出去的話,你也會死的!」

    「很好!」法師喊道。他拿起瑪濟斯杖,伸手扶住哥哥。「噗噗,帶路。」他命令道。

    「雷斯林,點亮你的法杖,讓我們可以跟隨你。」坦尼斯命令道。「我要去找其它人。」

    「在那邊,」卡拉蒙神情凝重地說。「找到平原人之後,得有人幫忙你才行。」

    當另一塊大石掉落的時候,坦尼斯雙手護住頭,跳過地面上的瓦礫。他看見河風倒在金月原先站著的地方,佛林特和泰索何夫試著要把他扶起來。地面上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塊焦黑的地板。金月可能完全被火燒化掉了。

    「他還活著嗎?」坦尼斯喊道。

    「是的!」泰斯回答,他尖銳的聲音壓過周圍的嘈雜聲。「但他不願意離開。」

    「我會說服他的,」坦尼斯說。「跟著其它人。我馬上就回來,快走!」

    泰索何夫遲疑了一下,但佛林特看到坦尼斯的臉,立刻抓住坎德人的手臂。泰斯被推著和矮人一起跑過前面的瓦礫。

    坦尼斯跪在了河風身邊,他抬頭正好看到騎士從灰塵中走出。「快走。」坦尼斯說。「我把他們交給你負責了。」

    史東遲疑了一下,一根柱子倒在他們身邊,搞得他們滿身是灰塵。坦尼斯用身體護住河風。「快走,」他對史東大喊道。「我讓你負全責!」史東深吸了一口氣,安慰地拍拍坦尼斯的肩膀,接著跑向雷斯林的方向。

    騎士發現其他人縮在一起,擠在走廊邊。他們頭上的拱形天花板似乎支撐得住,但是天花板上還可以聽見撞擊的聲音。地板在他們的腳下搖晃著。細小的水流開始從牆縫中滲透出來。

    「坦尼斯呢?」卡拉蒙問道。

    「他馬上就會過來,」史東嘶聲道。「我們等……至少等幾分鐘。」他沒有提到他會一直等到所有的希望都落空為止。

    突然一聲牆壁裂開的聲音,水開始從牆壁裡冒出來,流向地面。史東正準備要帶領大家撤退的時候,從灰塵中出現了一個身影。那是河風,肩膀上扛著坦尼斯軟癱的身軀。

    「發生了什麼事?」史東跳向前,喉中哽咽著。「他沒有——」

    「他堅持留在我身邊,」河風低聲地說。「我告訴他別管我。我不想要活下去——要和她同生共死。接著一個大石塊。他根本沒有看到——」

    「我可以抱著他。」卡拉蒙說。

    「不!」河風瞪著壯碩的戰士。他把坦尼斯的身體抱得更緊。「我會抱著他,趕快走!」

    「對!這條路!我們快走!」溪谷矮人緊張地說。她帶著大伙穿過再度變成廢墟的城市。他們從龍穴中走出,踏上廣場,水不停地從新海中湧上來。大伙手牽著手,涉水而過,勉強渡過湧進的激流。溪谷矮人們成群尖叫著困惑地四處亂跑,有些人被大水沖走,有些人爬上較高的屋頂不知如何是好。還有些人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跑著。

    史東只想得到一條出路。「向東走!」他大喊著,指著通往瀑布的大街。他緊張地看著河風,平原人很明顯地被週遭的變化嚇呆了,坦尼斯仍然昏迷著——甚至可能死了。恐懼開始爬上史東的心頭,但他拚命壓抑下所有的感覺。騎士跑向前,追上帶頭的雙胞胎。

    「我們唯一的希望是升降梯!」他喊道。

    卡拉蒙慢慢地點頭。「這表示將會有一場惡戰。」

    「該死的,沒錯。」史東絕望地說,腦中想到所有的龍人都急著離開這座城市的畫面。「的確會有一場惡戰!你有更好的主意嗎?」

    卡拉蒙搖搖頭。

    站在角落處,史東帶領著疲憊不堪的隊伍走向正確的方向。在灰塵和大霧中,他可以看到升降梯就在眼前。就如同他所預期的一樣,被一群黑壓壓的龍人所包圍。幸運的是,他們都只顧著逃命。史東知道,他們得飛快地攻擊,在他們毫無準備的狀況下下手。時間必須抓得很準。當泰斯跑過面前的時候,他用力抓住他。

    「泰斯。」他喊。「我們要走升降梯那條路!」

    泰索何夫點點頭,表示他聽懂了,接著扮了個鬼臉模仿龍人,並且用手劃過脖子。

    「當我們靠近的時候,」史東大喊。「偷偷跑到你可看見鍋子下的地方。當它開始降下來的時候,打個信號給我。當它抵達地面的時候,我們會馬上攻擊。」

    泰索何夫點點頭。

    「告訴佛林特。」史東終於說完,嗓子啞得幾乎沒有辦法再講話,泰斯再點點頭,飛快跑去找矮人。史東歎口氣直起疼痛的背,繼續走著。他可以看見前面有著二十到二十五個龍人,著急地等待著可以帶他們逃出升天的鍋子慢慢地下降。史東可以想像上面的混亂——龍人鞭打著慌亂的溪谷矮人,強迫他們跳進鍋子裡。他希望這段混亂可以維持久一點。

    史東看見雙胞胎兄弟縮在院子的陰影裡。他加入他們,緊張地抬頭看著,頭上的石板砸在他們身後。河風腳步踉蹌地穿過大霧與煙塵,史東想要幫他忙,但是平原人用形同陌路的眼神看著騎士。

    「把坦尼斯抱到這裡來,」史東說,「你可以放下他,順便休息一會兒。我們要爬上升降梯,可能得用雙手打出一條血路。在這邊等著,當我們打手勢的時候——」

    「做你該做的事吧,」河風冷冷地打斷他。他輕輕地把坦尼斯的身體放在地上,頹然地倒在他身邊,臉埋進雙手中。

    史東遲疑了一下。他開始在坦尼斯身邊蹲下來,但是佛林特走過來,站在他身邊。

    「快走,我會看著他的。」矮人好心地說。

    史東感謝地點點頭。他看見泰索何夫溜過大街,鑽進一個門廊中,他朝著升降梯的方向看,龍人們對著迷霧大聲地咒罵著,彷彿這樣可以加速鍋子下降的速度。

    佛林特戳了戳史東,「我們要怎麼樣對付這麼多的敵人?」

    「不是我們。你得要呆在坦尼斯和河風身邊。」史東說。「卡拉蒙和我就可以對付它們。」他加上一句,希望自己也相信這些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53:50

「還有我。」法師嘶啞地說。「我還記得我的法術。」騎士沒有回答。他不相信法術,也不相信雷斯林。但是他沒有任何的選擇——卡拉蒙如果沒有弟弟在身邊就不願意作戰。摸著鬍子,史東不安地解開寶劍。卡拉蒙不停地伸展、放鬆自己的手臂。雷斯林閉上眼睛專注地集中精神。噗噗躲在附近的牆壁,張大眼睛害怕地看著每一樣東西。

    鍋子從霧中出現溪谷矮人掛在鍋邊。就如同史東預料的一樣,地面上的龍人們開始彼此鬥毆。沒有人想要留在這裡。當地面上的裂縫開始沿著人行道向他們靠近的時候龍人們越來越慌亂。水從縫隙裡往上湧出,很快的沙可·沙羅斯就要躺在新海的海底了。

    當鍋子終於抵達地面的時候,溪谷矮人驚慌地四處奔逃。龍人們爭先恐後地爬進去,互相推打著。

    「現在。」騎士大喊著。

    「不要擋住我。」法師嘶聲道。從一個口袋中拿出一把沙子,他把沙子撒向地面,低聲念著「茲 沙拉克 西努拉蘭 克來鬧」還用右手對著龍人的方向,畫出一個弧形。一開始只有一個,接著又多了幾個,龍人們開始眨著眼,躺在地上睡著了;但其它的龍人仍然警覺地看著四周。法師迅速地退回門邊的暗影,龍人們什麼都沒看到,又轉身繼續搶著爬進鍋子裡,毫不留情地踏在睡著的同伴身上。雷斯林靠著牆,疲倦地閉上眼。

    「有多少個?」他問。

    「只倒了六個。」卡拉蒙從劍鞘裡拔出劍。

    「只管爬進那該死的鍋子裡!」史東大喊著。「我們打完會再回來接坦尼斯的。」

    籍著濃霧的掩護,兩名戰士——手裡握著劍——飛快地逼近龍人。雷斯林跌跌撞撞地跟在後面,史東大喊著殺過去,龍人們紛紛警覺地轉過身來。

    河風這時抬起了頭。

    殺聲刺穿了河風心中絕望的迷霧。平原人看見金月站在他面前,活生生地被藍焰吞噬。他臉上死氣沉沉的表情被憤怒所取代,那種充滿了獸性的,最原始的怒意,讓本來就靠近門邊的噗噗尖叫著躲進門內。河風跳了起來,他甚至沒有抽出劍,兩手空空地衝向前。他衝進慌亂的龍人陣形中,像是只飢渴的豹子般開始殺戮。他赤手空拳地作戰,勒住脖子,折斷氣管,打斷頭骨。龍人們不停地用劍刺著他,很快地他的皮褲就被血濕透。但是他根本連百分之一秒的遲疑都沒有,絲毫不停止他的殺戮。他的表情像是個徹底的瘋子,面對河風的龍人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死亡,它們也看到了武器對他一點用都沒有。一個轉身逃開,很快地,另一個也逃了開來。

    史東剛解決掉一個敵人,面色凝重地抬起頭,預料會再看到六個敵人撲上來。但他卻只看到敵人們瘋狂的逃命,河風渾身浴血地倒在地上。

    「升降梯!」法師指著。它懸在地面上兩尺的地方,開始向上升去,上面的鍋子裡裝滿了溪谷矮人。

    「停下它!」史東大喊。泰索何夫,從他藏身的地方跑出來,一躍抓住鍋邊。他緊緊抓著,小腳亂踢著,絕望地試圖阻止它上升。「卡拉蒙抓住鍋子!」史東命令戰士。「我去把坦尼斯抱過來!」

    「我可以抓住它,但是撐不久。」大漢嘟噥著抓住鍋邊,雙腳穩穩地站住。他把鍋子硬生生地停住,泰索何夫爬了進去,希望他的體重能夠有點幫助。

    史東飛快地跑向坦尼斯。佛林特守在半精靈旁邊,手中握著斧頭。

    「他還活著。」騎士靠近時矮人大喊道。

    史東停下步子感謝著不知名的神詆,接著他和矮人抱著不省人事的半精靈跑向鍋子。他把他放進鍋中,接著跑回去找河風。總共花了四個人的力量才把全身是血的河風給抬回來。泰斯徒勞無功地試著用手帕幫他止血。

    「快點!」卡拉蒙掙扎著說,不論他如何的用力,鍋子已經開始慢慢地上升。

    「快進來!」史東命令雷斯林。

    法師抬頭冷冷地看著他,接著轉頭跑向迷霧中。幾秒鐘之後,他又從霧中跑出,手上抱著噗噗。騎士一把抓住發抖的溪谷矮人,把她丟進鍋子裡。噗噗縮在鍋底,仍然緊緊抱著她的包包。雷斯林也跟著爬進去,但鍋子仍然在繼續上升;卡拉蒙的雙手幾乎要脫臼了。

    「快進去。」史東命令卡拉蒙,照慣例,騎士又是最後一個離開戰場的人。卡拉蒙知道這沒有爭辯的餘地,他用力爬進去,幾乎把鍋子翻倒,當鍋子開始快速上升的時候,史東一躍而上,雙手抓住鍋邊。試了一兩次之後,他終於把一隻腳搭上鍋邊,在卡拉蒙的幫助下,有驚無險地爬進鍋子裡。

    騎士跪在坦尼斯旁邊,看見半精靈呻吟著動了一下,終於鬆了一口氣。史東靜靜地抱住半精靈。「你不知道我們有多高興你還活著!」騎士沙啞地說。

    「河風——」坦尼斯口齒不清地說。

    「他在這裡。他救了你一命。他救了全部的人一命。」史東拚命地說,幾乎來不及換氣,「我們在升降梯裡,正在上升。這城市已經完蛋了,你傷到哪裡?」

    「肋骨斷了,至少感覺起來是這樣。」坦尼斯痛得皺起眉來。並轉頭看著全身是傷,但仍然清醒的河風。「可憐的傢伙。」坦尼斯輕聲地說。「金月。我親眼看著她死去。史東,我根本來不及救她。」

    史東扶著半精靈站起來。「我們有了白金碟。」騎士嚴肅地說。「這是她犧牲生命的目的。現在已經好好地放在我的背包裡。你確定你站得起來嗎?」

    「是的。」坦尼斯說。他斷斷續續地吸口氣。「我們有了白金碟,好吧,現在對我們有什麼幫助?」

    他們的對話被從旁邊落下的第二個鍋子所打斷,溪谷矮人們在裡面毫無秩序地尖叫。溪谷矮人們搖晃著拳頭,咒罵著大伙。噗噗開心地大笑。接著她抬起頭,開心地看著雷斯林。法師疲倦地靠在鍋邊,嘴唇無聲地移動著,默背著另一段咒語。

    史東往上看著。「不知道上面會有多少敵人?」他問。

    坦尼斯也往上面看著,「大多數都逃了——至少我希望是這樣。」他突然屏住呼吸,痛苦地搗著胸口。

    鍋子突然劇烈地震盪了一下。它往下落了幾尺,停住,然後慢慢地往上升。大伙警覺地交換著眼色。

    「如果不是它要垮掉了,就是龍人發現底下是我們,開始試著要摧毀它。」坦尼斯說。

    「我們現在無能為力,」史東恨恨地說,他看著腳下裝著白金碟的袋子,「除了向這些神禱告之外——」

    鍋子又突然震盪了一下,開始往下掉。有一陣子它停在半空中,左右搖擺著。接著它又開始往上升,同時不停地搖動著,現在大伙已經可以看到頭上的開口。鍋子嘎唧嘎唧地往上升,大夥兒的神經都跟著繃得緊緊的,直到——

    「龍人!」泰斯尖聲叫著,指著上方。

    兩個龍人瞪著他們。鍋子越來越近時,坦尼斯發現兩個龍人彎身準備跳下來。

    「他們準備跳進來!鍋子撐不住的!」佛林特大喊。「我們會掉下去!」

    「這也許就是它們的用意,」坦尼斯說,「它們有翅膀。」

    「退後,」雷斯林說,掙扎著站起。

    「小弟,不要!」他哥哥抓住他。「你的身體太虛弱了。」

    「我還有精力再施展一個法術,」法師低聲道。「但也許會失效。如果它們認出我是個法師,它們也許有辦法抵抗我的魔法。」

    「躲在卡拉蒙的盾後面。」坦尼斯心念電轉。大漢橫身用盾牌擋住弟弟的身影。

    大霧包圍著它們,讓龍人無法清楚地看見它們,卻也讓他們不知道龍人的確實位置。鍋子一寸一寸地上升,不停地發出嘎唧嘎唧的聲音。雷斯林躲在盾牌後面,金色的雙眼閃爍著,等待著迷霧散去。

    一股涼風拂過坦尼斯的面頰。一陣和風暫時吹散了迷霧。龍人們現在接近到幾乎可以用手碰到他們!龍人們也立刻發現他們,其中一個張著翅膀,拿著劍跳向他們,口中發出勝利的高呼。

    雷斯林開口了。卡拉蒙拿開他的盾牌,法師則伸出他的手指。一個白色的圓形物體從他的手中射出,正中龍人的肚子。圓球爆了開來,變成白色的粘稠絲線纏住它。原先勝利的高呼變成了恐懼的尖叫,因為這些絲線纏住了它的翅膀。它掙扎著掉落下去,身體撞到鐵鍋的邊緣。鍋子開始慢慢地左右晃動。

    「那裡還有一個!」雷斯林不支地跪了下來。「扶住我,卡拉蒙,幫我站起來!」法師開始劇烈地咳嗽,鮮血從嘴角流出。

「小弟!」他的哥哥懇求著,丟下手中的盾牌,扶住快要昏倒的弟弟。「停下來!你幫不上忙的。你會弄死自己的!」

    一個命令的眼神就已經足夠。戰士順從地扶著弟弟,後者的口中開始喃喃念著咒語。

    剩下的龍人遲疑著,耳中仍然聽見夥伴的慘叫聲。它知道這個人類是個魔法師。它也知道自己大概可以抵擋他的魔法。但這個魔法師的長相和他以前遇過的都大不相同。這個人類看起來虛弱得快要倒下,身上卻又散發出強大的力量。

    法師舉起手,指著那隻怪物。龍人最後狠毒地看了大夥一眼,轉身逃跑。雷斯林這個時候再也支撐不住,昏倒在哥哥的懷裡。鍋子在此時也終於抵達了地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54:33

第二十二章 噗噗的禮物·可怕的景象


       當他們把河風拖出鍋子的時候,一陣劇烈的震動讓念祖廳搖個不停,大伙拖著河風不斷地向前跑著,身後的地板不停地塌陷。地板終於支撐不住這樣的震動,轟然一聲帶著整個大鍋子向下墜去。

    「這整個地方都要塌了!」卡拉蒙警覺地大喊,一手抓著虛脫的弟弟。

    「快跑!趕快回到米沙凱的神殿去。」坦尼斯痛苦地說。

    「又要再度相信這些神了嗎?」佛林特說。坦尼斯無法回答。

    史東抓住河風的手臂,開始想把他抱起來,但平原人搖搖頭,把他推開。「我的傷不重,還撐得下去。不要管我。」他在殘破不堪的地板上腳步不穩地走著。坦尼斯懷疑地看著史東,騎士聳聳肩,索蘭尼亞騎士通常認為自殺是讓人敬佩的,精靈則認為這是種愚蠢的行為。

    半精靈用力扯住平原人的長髮,逼得他不得不抬頭面對他。「去呀!躺下來送死呀!」坦尼斯暴怒地說。「讓你的酋長沒臉見人!至少她還有勇氣挺身一戰!」

    河風的眼神驟變。他抓住坦尼斯的手腕,用力將半精靈摔向牆壁,後者幾乎連抵抗的餘地都沒有,就在劇痛中撞上牆壁。平原人站起來,眼中帶著恨意地看著坦尼斯。接著他腳步踉蹌地低頭走向劇烈搖晃著的走廊。

    史東扶著坦尼斯站起來,半精靈痛得昏昏沉沉的。他們盡快地設法跟上其他人。地板瘋狂地搖動著。史東滑了一跤,兩個人都撞向牆壁。墓穴裡的石棺掉在走廊上,裡面的東西散了一地。一個骷髏頭滾到坦尼斯的腳邊,瞪著跪在地上的半精靈,坦尼斯害怕自己可能一個不小心就痛昏過去。

    「快走,」他試著要張嘴說,但是發不出聲音。騎士扶起他,兩人一起跌跌撞撞地在滿是煙塵的走廊裡走著。他們在被稱作死亡之路的樓梯底端看見泰索何夫正在等著。

    「其他人呢?」史東咳嗽著問。

    「他們已經上去了,」泰索何夫說。「卡拉蒙叫我在這邊等你們。佛林特說這座神廟很安全,矮人的手工。什麼在女神的呵護之下的。河風也在那邊,他瞪著我。我以為他要宰了我!但他還是上了樓梯——」

    「好啦!」坦尼斯試著要阻止他的絮絮不休。「夠了!史東,把我放下來。我得要休息一下,不然我會昏過去。把泰斯帶走,我會在樓梯上和你碰面的。該死,快走!」

    史東抓住泰斯的領子,用力地把他拉上樓梯。坦尼斯無力地倒下。全身都被汗濕透;每一次呼吸都帶來無邊的疼痛。突然間中庭的整片地板轟地一聲掉落下來。米沙凱的神殿搖動了一陣子。坦尼斯掙扎著站起來,接著停下腳步。在他背後,他可以聽見輕微的聲響,大量的水湧出的聲音,新海吞沒了沙克·沙羅斯。已經死亡的城市現在終於被埋葬了。

    坦尼斯慢慢地走上階梯,出現在上層的圓形房間中。對他來說爬樓梯簡直就像是酷刑,每一步都是一個新的奇跡。大廳寂靜無聲,唯一清晰可聞的是夥伴們筋疲力盡,再也不能前進一步的喘息聲。他也跟大家一樣不停地喘息。

    半精靈環顧四周,確定大伙都沒有問題。史東卸下身上裝著白金碟的背包,無力地靠在牆上。雷斯林躺在一張長椅上,閉著眼睛,呼吸急促。當然卡拉蒙依舊在他身邊,臉上露出緊張的神色。泰索何夫坐在台座的底部,看著頂端。佛林特靠著門,累得說不出話來。

    「河風呢?」坦尼斯問道。他看見史東和卡拉蒙交換著眼色,接著都低下頭。坦尼斯掙扎著站起來,憤怒讓他不再感覺疼痛。史東站起來擋住他的去路。

    「這是他的選擇,坦尼斯。這是他們的做法,就跟我的同胞一樣。」

    坦尼斯一把推開騎士,走向前面的門。佛林特沒有移動身體。

    「給我讓開。」半精靈說,他的聲音顫抖著。佛林特抬起頭,臉上的表情好像充滿著哀傷和遺憾。坦尼斯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當年,能夠吸引一個憤憤不平的精靈、人類混血男孩和一個矮人結為好友的智慧。

    「坐下,小傢伙。」佛林特用溫柔的聲音說,彷彿也回憶起當年的日子。「如果你的精靈血統不能理解,至少聽聽你的人類血統吧!」

    坦尼斯閉上眼,睫毛上掛著淚珠。接著他聽到神殿裡傳來慘叫聲——河風的聲音。坦尼斯推開矮人,用力推開了大門。三步並作兩步,他不顧自己的疼痛,飛快地推開第二道門,進入了米沙凱的大殿。他又再度感覺到寧靜和安詳,但是這一次這種感覺只是更讓他怒不可遏。

    「你叫我怎麼相信你!」坦尼斯喊道。「你到底是什麼樣的神?竟然會讓人類白白犧牲?你也是把大災變帶來給人類的那些神。好吧——你們的確很有能力!現在快點離開我們!我們不需要你。」半精靈啜泣著。淚眼模糊中,他可以看見河風手中拿著劍,跪倒在雕像面前。坦尼斯跌跌撞撞地走向前,希望能夠阻止這種自毀的行為。坦尼斯繞過雕像,接著愣住了,讓自己思緒重新穩定。接著他再度抬頭看去。 金月躺在那裡,胸膛有規律的起伏著,正在熟睡著。她的金髮披在肩上,隨著帶來春天氣息的和風飄揚著。水晶杖又再度變成雕像的一部分,但坦尼斯注意到金月現在戴著原先掛在雕像頸上的項鏈。

    「我現在是個真正的牧師了,」金月柔聲說。「我是米沙凱的信徒,雖然還有很多事物等待我去學,但我已經擁有了信仰的力量。更重要的是,我有了醫療的能力。我把醫療這項禮物重新帶回了世上。」

    金月伸出手摸著坦尼斯的前額,低頭對著米沙凱祈禱。半精靈感到一股祥和力量流過全身,洗淨他的靈魂,也治好他的傷痛。

「我們現在有了個牧師,」佛林特說,「這將會對我們有很大的幫助的。但從我們聽到的消息來看,猛敏那大王也是個牧師,而且是個很強大的牧師。我們也許找到了古老的善神,但他也找到了古老的惡神,而且比我們早了很多。我看不出來這些白金碟要怎麼幫助我們對付大群的巨龍。」

    「你說的沒錯,」金月柔聲說,「我不是個戰士,我只能治療人的傷痛。我沒有統領大家對抗邪惡,恢復世界平衡的能力,我的責任是要找到有智慧、有能力擔當這個任務的人。我要把白金碟交給他。」

    夥伴們沉靜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然後……

    「我們得要離開,坦尼斯」雷斯林從南面的角落低聲道,眼睛看著門外。「你聽。」

    號角,每個人都可以聽到由許多、許多號角所吹出來的尖銳聲響。

    「大軍出動,」坦尼斯低聲地說,「戰爭開始了。」

    大伙在曙光中逃離了沙克·沙羅斯。他們逃向西邊,朝著山脈前進。迎面吹著早冬刺骨的冷風。乾枯的樹葉被凜冽的寒風吹得四處飛揚。他們決定要回到索拉斯,一方面採購補給,一方面打聽任何相關的消息,希望能夠推測出哪裡能夠找到這個領袖。坦尼斯可以預見在這個討論上會有很多爭執。史東已經開始討論著有關索蘭尼亞的狀況,金月推測這個人可能在海文,坦尼斯自己則覺得白金碟存放在精靈王國裡最安全。

    不停地討論著尚未成型的計劃,他們沒有注意到夜已降臨。他們一路沒有看到任何的龍人,因此假設這些逃出沙克·沙羅斯的龍人都趕往北方,加入猛敏那大王的軍隊。銀色的月亮升起,接著是紅色的月亮。大伙不停地在往上爬,號角的聲音讓他們精疲力竭地趕路。最後他們終於在山腰上紮營。吃完一頓無味的晚餐,他們不敢燃起營火。設好了哨之後,大伙沉沉地睡去。

    雷斯林在天色灰濛濛的時候突然醒來。他好像聽見了什麼聲音。他在做夢嗎?不對,那個聲音又出現了——某個人啜泣的聲音。又是金月,法師氣惱地想著,開始躺下準備繼續睡覺。突然他看見噗噗,可憐地蜷縮成一團,在毯子裡偷偷哭著。

    雷斯林看看四周。每個人都已經睡著,只剩下佛林特在營地另一邊守夜。矮人很明顯地什麼都沒有聽到,也沒有注意雷斯林這個方向。法師站起來,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半跪在溪谷矮人的身旁,他把手放在她的肩上。

    「小傢伙,怎麼一回事?」

    噗噗轉過身面對他。她的眼睛滿佈血絲,鼻子紅紅的。髒髒的小臉上掛著淚珠。她用力地吸吸鼻子,並且用手擦掉鼻涕。「我不想要離開你。我想要跟你走,」她斷斷續續地說,「但——喔——我好想念我的朋友!」她雙手捂著臉,無法克制地啜泣起來。

    雷斯林的表情變得無比的溫柔,那是種在他的世界裡從來沒有人看過的表情,他伸出手撫摸著噗噗糾結的頭髮,完全能夠體會這種無力和害怕的感覺,最後只能換來嘲笑和同情。

    「噗噗,」他說,「你對我來說是個真正的好朋友。你救了我和那些關心我的人一命。現在你再幫我最後一個忙,小傢伙,回家去。我接下來的旅程非常的艱苦和漫長,我不能要你和我一起去。」

    噗噗抬起頭,眼睛一亮。但憂傷的陰影隨即落在她的臉上。「但沒有我你會不快樂。」

    「不會的。」雷斯林笑著說,「我的快樂就是知道你已經安全地回到家人的身邊。」

    「你確定嗎?」噗噗急切地問。

    「我確定。」雷斯林回答。

    「那麼我就回去。」噗噗站起來。「但我要先送你禮物。」她開始翻著自己的包包。

    「不用了,小傢伙,」雷斯林準備開口拒絕,腦中浮現上次的死蜥蜴,「沒有必要——」當他看到噗噗從袋中拿出來的東西時,這些話卡在他的喉中——一本書!他驚訝地看著,目睹著黎明微弱的光線照在深藍色封面,銀色字體的書上。 雷斯林伸出顫抖的手。「費斯坦但提勒斯的法術書!」

    「你喜歡!」噗噗害羞地說。

    「是的,小傢伙!」雷斯林收下這珍貴的禮物,愛憐地撫摸著它的封面。「你是在哪裡——」

    「從龍那裡,」噗噗說,「當藍光亮起來的時候。我高興你喜歡這個禮物。現在,我回去。找到偉大的撲撲·菩吉一世。」她背上包包,接著她停下來,轉過身。「你的咳嗽——確定不要蜥蜴來治嗎?」

    「不用了,謝謝你,小傢伙。」雷斯林說著,邊站起身。

    噗噗傷心地看著他,然後——非常大膽地——她抓起他的手,很快地親了一下。她轉過身,低下頭傷心地痛哭著。

    雷斯林走向前。他把手放在她頭上。如果我有任何的力量,神啊,他對自己說,還沒有發掘的力量,就讓它保護這個小傢伙一輩子平安快樂吧!

    「再會,噗噗。」他柔聲說。

    她崇拜地睜大眼睛看著他,接著轉身,在那雙不合腳的鞋子所容許的範圍內盡快地跑開。 「怎麼搞的?」佛林特說,從營地的另一邊走來。「喔!」他看見噗噗跑開。「所以你終於把你的寵物溪谷矮人給趕走了。」

    雷斯林沒有回答,只用帶著無比恨意的眼光看著矮人,矮人不禁打了個寒顫,趕快回到營地的另一端。

    法師把法術書拿在手中,欣賞著。他渴望打開它。好好地發掘裡面的無盡寶藏。但他知道還得要花很多的時間研究才能夠看懂這些新法術,更別說使用它們了,但這些法術可以帶來更多的力量!他滿足地歎口氣,抱著這本新的法術書。然後他把它很快地放進背包裡,和舊的法術書放在一起。其他人很快就會醒來了,讓他們去猜我是怎麼拿到這本書的。

    雷斯林站起身,看著西方,他的家鄉,天空已經開始被早晨的陽光照亮。突然他覺得身體僵硬。他丟下背包,跑過營地去跪在坦尼斯身旁。

    「坦尼斯!」雷斯林喊道。「快起床!」

    坦尼斯醒過來,一手抓著匕首。「什麼——」

    雷斯林指著西方。

    坦尼斯眨著眼,試著要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在半山腰上可以看到的風景十分的壯麗。它可以看到高聳的樹逐漸連接上大草原。在草原之後,蜿蜒伸向天空的是——

    「不!」坦尼斯咳著說。他抓住法師。「不,這不可能!」

    「是的,」雷斯林低聲道。「索拉斯燒了起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55:05

第二十三章 惡龍之夜晚


    提卡把抹布從桶子裡拿出來,呆呆地看著水變黑。她把水桶從地面拉上來,送來所需要的水。接著她想,幹嗎這麼麻煩!拿起抹布,她又開始繼續擦著吧台。她以為歐提克沒有注意到她,便偷偷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但歐提克注意到了。他肥厚的手抓住了提卡的肩膀,溫柔地將她轉過身來。提卡哽噎著把頭靠上他的肩膀。

    「對不起,」提卡抽噎著,「我就是沒辦法擦乾淨!」

    歐提克知道,這當然不會是女孩掉眼淚真正的理由,但也算接近了。他溫柔地拍拍她的背。「我知道,我知道,孩子,別哭了。我明白。」

    「都是這些該死的灰!」提卡嚎啕大哭。「它在每樣東西上都蓋了一層,每天我把它擦乾淨,第二天又會這樣。到處都一直在燒,燒,燒!」

    「提卡,別擔心。」歐提克撫摸著她的頭髮說,「該知足了,我們的店都好好的……」

    「知足!」提卡把他推開,紅著臉說。「才不!我希望這裡和索拉斯的其他地方一樣通通燒成灰,他們就不會來這裡了!我希望這裡也燒成灰!我希望這裡也燒成灰!」

    提卡趴在桌子上,不可遏抑地大哭起來。歐提克摟著她。

    「我知道,親愛的,我知道。」他重複說著,一邊撫平那件令提卡曾經感到無比自豪的上衣的袖子,提卡一直以這件衣服的潔白感到驕傲。現在上面蓋著一層薄薄的灰,就像這座殘破的小鎮一樣。

    對索拉斯展開的攻擊毫無預兆。雖然北方的難民開始湧入這座小鎮,訴說著有翅膀的巨大怪物的恐怖故事,但韓德瑞克向小鎮的居民保證他們絕對安全,小鎮也會平安無事。每個人都相信他,因為他們需要一個寄托的對象。

    然後,惡龍之夜降臨。

    旅店當天擠滿了人,因為這是少數幾個可以讓人們忘卻北方天際有著不祥暴風雨的地方。爐火旺盛,麥酒香醇,加了辣味的馬鈴薯更是可口。但即使在這樣的地方,仍然不能避免恐怖傳說的入侵,人們緊張地討論著有關戰爭的傳言。

    韓德瑞克的話讓這些不安的心靈平靜下來。

    「我們不像北方那些愚蠢的傢伙,膽敢抵抗龍騎將的威勢,」他站在一張椅子上大聲喊著。「猛敏那大王親口對海文的追尋者評議會保證,他要的只是和平。他要求我們同意讓他的大軍經過我們的城鎮,以便征服南方的精靈王國!我說,我們應該給他更多的幫助!」

    韓德瑞克停下來接受稀疏的掌聲和叫好聲。

    「我們已經忍受這些精靈太久了。我說,讓這個猛敏那把他們趕回西瓦諾斯,趕回他們的老家去!事實上,」韓德瑞克開始鼓動群眾,「你們這些年輕人也應該考慮加入這名大王的麾下。他真是個人物!我曾經見過他!他是個真正的牧師!我看過自他手中創造出的奇跡!我們將在他的領導下邁入一個新的時代!我們將把矮人、精靈還有所有其他的異類趕出我們的家園……」

    外面傳來了一陣低沉的隆隆聲,像是河流匯入海中的聲響。大伙突然安靜下來,迷惑地聽著,試著要找出聲音的來源。韓德瑞克驚覺到已經失去了群眾的注意,不悅地四處張望著。隆隆聲越來越大,距離越來越近。突然整座旅館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少數人尖叫了起來,大多數人爭相擠向窗口,試著要看清楚外面的狀況。

    「下去看看發生什麼事了,」有人說。

    「這麼黑,我連樓梯都看不見,」另一人喃喃道。

    接著黑暗消失了。

    火焰在旅店外爆裂開來。一陣熱浪擊向旅店,把玻璃震碎,碎片撒了裡面的顧客一身。這座克萊恩上從無風暴可以撼動的蒼老大樹,開始因為這場爆炸而緩慢地搖動起來。旅店傾斜了。桌子開始滑動,凳子撞上牆壁。韓德瑞克失去平衡,跌下椅子。火星從壁爐裡飛濺出來,和天花板上的油燈以及桌上的蠟燭一起燒了起來。

    一聲尖銳的叫聲穿透了大伙的迷惘,那是某種生物的叫聲,聲音中滿是冷酷和仇恨。隆隆聲通過了旅店的上空。一陣風吹過,黑夜被南方的一道火牆照亮。

    提卡手中一整盤的酒杯脫手飛出,她緊緊地抓著吧台深怕摔倒。周圍的人叫喊著,有些人是因為恐懼,有些則是因為疼痛。

   索拉斯陷入一片火海。

    橘紅色的光芒照亮了旅店,從破碎的窗戶中飄進了濃密的黑煙。木頭燃燒的氣味直衝提卡的鼻子,還夾雜著更可怕的味道:人肉的焦臭味。提卡不停地嗆咳著,抬頭看到火舌已經舔上了旅店的大梁。火焰的劈啪聲和傷者的哀號聲構成了一首屬於地獄的交響曲。

    「快滅火啊!」歐提克瘋狂地喊著。

    「廚房!」廚師瘋狂的衝出門外,她身上的衣服還冒著煙,身後是一道難以穿越的火牆。提卡從櫃台後抓出一杯麥酒,倒在瑞雅的衣服上,並且抓住她,讓衣服上的火熄滅。廚子頹然坐在椅子上,不可遏抑地啜泣著。

    「快逃!整個地方都要燒起來了!」有人喊道。

    韓德瑞克推開受傷的眾人,是幾個一馬當先逃出去的人之一。他站在旅店的門口,驚訝地抓住欄桿,沒有辦法動彈。他向北方看去,看到整片燃燒的樹林,在可怖的火光下,可以清楚的看到數以百計的怪物翅膀所反射的光芒。龍人的地面部隊。他害怕地看著這些先頭部隊大刺刺地走進索拉斯,知道後面一定有更多的部隊。而他們頭上有著飛翔的生物,從床邊故事裡飛出來的怪物。

    龍。

    五隻紅色的巨龍在被火焰所照亮的夜空中飛翔。一隻接一隻地俯衝而下,用魔法的黑暗籠罩全鎮,口中吐出的烈焰讓小鎮陷入煉獄。幾乎沒有任何的武器可以傷害它們,弓箭手在這樣的能見度下根本沒有辦法瞄準,戰士更不可能揮劍。

    這個夜裡,接著的事情在提卡的記憶中有些模糊。她不斷地告訴自己應該趕快離開起火的旅店,但這個旅店是她的家,她只有在這裡才能找到安全感,所以她一直待到廚房的大火讓她連呼吸都感到困難。就在這個時候,廚房帶著熊熊的火焰墜下地面,撲進大廳的火焰在歐提克和其他女侍的撲救下終於熄滅了。

    火一熄滅,提卡就馬不停蹄地開始照顧傷患。歐提克縮在角落,邊啜泣邊抖個不停。提卡命令身邊的另一個女侍去照顧他,自己則開始治療這些傷者。她不停地工作了幾個小時,努力克制自己不往外看,假裝沒有聽見外面傳來代表毀滅以及死亡的恐怖聲音。

    突然她發現傷者似乎越來越多,旅店地上躺著的人比一開始受傷的人還要多。她呆呆地抬起頭,看到人們魚貫湧入旅店,妻子扶著丈夫,丈夫攙著妻子,母親報著瀕死的小孩。

    「怎麼搞的?」提卡開口問一個蹣跚走進來的追尋者士兵,後者緊緊抓住自己被箭穿透的手臂。「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大家都逃到這裡來?」

    士兵用呆滯,受傷的眼神看著她。「這是唯一剩下的房子了,」他喃喃道。「都燒掉了,全部都……」

    「不!」提卡全身僵硬,膝蓋發著抖。就在那一刻,士兵昏倒在她的懷中,她被迫打起精神照顧他。在她把士兵推進房中之前,最後看到的一個人是韓德瑞克,他站在門口,呆呆地看著大火中的小鎮。臉上的淚痕和煙灰交錯畫出了可笑的痕跡。

    「一定是誤會,」他不停地念著,雙手交纏著。「一定在什麼地方有誤會。」

    那是一個多禮拜前的事了。最後大家發現,旅店並不是唯一完好的建築物。龍人早就知道哪些房子對他們來說有利用價值,他們只摧毀那些無用的。旅店、泰烙絲.艾昂菲爾德的打鐵店,還有雜貨店都沒有遭到毒手。打鐵店一直都建造在地面上,因為在樹上擺個炙熱的熔爐是很不安全的。但其他的建築都被遷移到地面上,因為龍人們覺得要爬上樹很不方便。

    猛敏那大王命令龍把這些建築物移到地面上。當空間清出來之後,一隻紅色的巨獸將爪子伸進旅店裡,並且將它抓了起來。當巨龍重重地降落在焦黑的草地上時,龍人們爆出了一陣歡呼。修馬斯特·投德,現在成了這個小鎮的管理者,命令歐提克馬上開始修復旅店。龍人們有個特殊的癖好:喜歡烈酒。在小鎮被佔領之後的第三天,旅店重新開張。

    「我現在好多了,」提卡告訴歐提克。她挺直背脊,擦乾眼淚,用圍裙把鼻涕擦掉。「從那天晚上之後,我就沒有哭過,」她道,與其說是和他說話,不如說是自言自語。緊緊抿起嘴唇,「我以後也不會再掉眼淚了!」她堅定地說,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歐提克雖然不能理解,但是仍然很高興提卡在顧客到來前恢復鎮靜,他趕忙跑回吧台後。「快要開張了,」他說,試著要讓口氣聽起來很雀躍。「也許我們今天會有不少顧客。」

    「你怎麼能接受他們的錢!」提卡咆哮著說。

    歐提克害怕又讓她生氣,哀求地看著提卡。「他們的錢和其他人一樣也是錢呀!甚至在這些日子裡,比其他人的錢還值錢,」他說。

    「哼!」提卡說。她紅色的捲髮在生氣走路的時候不停地跳躍著。歐提克很清楚她的個性,向後退了幾步。但還是來不及,他被逮到了。她用手戳著他的大肚皮。「你怎麼能應和著他們的爛笑話,甚至跟他們陪笑臉?」她怒氣沖沖地說。「我討厭他們身上的臭氣!我討厭他們賊兮兮的眼光,我更討厭他們冰涼的、有鱗片的手摸我!有一天我要……」

    「提卡,拜託!」歐提克懇求道。「替我想想吧!我年紀一把了,不可能在礦坑裡當個好奴工!還有你,如果你不在這邊工作,他們明天就會把你帶走。拜託,拜託當個好女孩吧!」

    提卡滿懷挫折的咬緊下唇。她知道歐提克是對的。她所冒地危險比被送去礦坑更危險,現在每天都有專門運送奴隸的車隊經過鎮上。而被激怒的龍人動起手來毫不留情,更不可能留任何活口。正當她想著這件事時,旅店的大門轟然一聲打開,六個龍人士兵走了進來。其中一個把門上掛著的「休息」的牌子扯了下來,把它丟到角落去。

    「你已經開始營業了。」其中一個怪物說,邊用力地坐了下來。

    「是的,當然。」歐提克軟弱地笑著。「提卡……」

    「我看到他們了。」提卡慢慢地說。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56:06

第二十四章 陌生人被俘虜!


   那天晚上旅店的顧客很少。現在的顧客大多是龍人偶而索拉斯的居民也會上來喝一杯。但他們通常待不久,因為受不了身邊的這些怪物而且大屠殺的記憶也讓他們無法忘懷。

 今天晚上這裡有群大地精,小心翼翼地注視著龍人角落邊坐著三個從北方來的,衣衫檻樓的人。他們原先為了猛敏那大王而戰但是現在則沉迷於殺戮和尋找戰利品的純粹快感中。幾個索拉斯的居民瑟縮在角落。韓德瑞克大神宮,並沒有出現在這個他常進出的地方。猛敏那大王為了酬謝這個大神官的服務賜給他第一個在礦坑中工作的榮耀。快要傍晚的時候,~個陌生人走進旅店,在靠門口的一個陰暗位子上坐了下來。提卡完全看不見任何的特徵,他罩著厚重的斗篷,兜帽遮住大半個臉。感覺起來非常的疲倦,坐下來的樣子讓人覺得他似乎連站都站不穩。

 「你要點些什麼?」提卡詢問陌生人。

 那個人低下頭,用瘦弱的手把兜帽再往下拉了一些。「不要,謝謝。」他用帶著外地腔,溫柔的聲音說。「我可以只坐在這邊休息嗎?我等人。」

  「等人的時候來林麥酒怎麼樣?」提卡微笑著說。

  男人抬起頭來,她看見他棕色的眸子一閃即逝。「好吧,」陌生人說。「我也有點渴了。給我一杯麥酒。」提卡回頭走向吧台。當她裝麥酒的時候,她聽到背後有更多的客人進店。

  「一會兒就好。」她大聲喊道,沒空轉過身來。「隨便找個地方坐下來,我馬上就過去招呼你們介她回頭看著那些剛過來的人,卻差一點把手上的杯子給打翻。

  提卡深吸一口氣,勉力控制住自己。

  別讓他們被發現了!

  「隨便找個地方坐,陌生的傢伙。」她大聲地說。

  其中一個人,一個大漢,似乎準備要說些什麼。提卡使個眼色,用力地搖著頭。

  她的眼神指向坐在角落的那群龍人士兵。一個留著鬍子的男人帶著那群陌生人經過龍人士兵的座位,後者饒富興味地打量著他們。

  他們看到四名男人和一名女人、一名矮人、一名坎德人。每個人身上的斗篷和靴子都沾滿了泥漿。其中一人身形極高,另外一人則極為壯碩。女人則穿著毛皮,挽著那高大男人的手走著。每個人看起來都有著心事,非常的疲倦。其中一個男人咳得很厲害,走路時幾乎全身的重量都倚著一柄看起來非常怪異的手杖。他們走過房間,在一個比較遠的角落坐了下來。

  「更多的難民,」一個龍人不屑地說。「那些人類看起來都很健康,矮人更是眾所皆知的刻苦耐勞。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還沒被抓去當奴隸?」

  「很快就會了。只要修馬斯特看到他們就會了。」

  「也許我們該自己來處理這回事,」第三隻龍人對著那些陌生人的方向皺眉。

  「才不呢!現在是我輪休。他們反正也走不遠。」

  其他人大笑著繼續喝起烈酒。面前已經擺了許多的空杯子。

  提卡把麥酒帶給那個棕眼的陌生人,很快地把杯子放下來,快步地走向那些新來的客人。

  「你們要點些什麼?」她冷冷地問。

  高大,留著鬍子的男人用低沉沙啞的聲音回答。「麥酒和食物,」他說,「還有給他來杯葡萄酒,」他用下巴指著那個咳個不停的男人。

  那個衰弱的男人搖搖頭,「熱水就好,」他低聲說。

  提卡點點頭離開了。她習慣性地看向原先是廚房的地方。接著想起它已經被燒掉了,轉身走向在龍太監督下地精建造的臨時廚房。一進去之後,她一手拿起整鍋的辣馬鈴薯,把廚子給嚇了一跳。

  「每人一杯麥酒,再加上一杯熱水!」她對吧台後面的德絲拉喊道。幸好歐提克提早回家,提卡為此感到慶幸。「依重,這桌交給你招待!」她指著那張坐滿了地精的桌子。她用力地把鍋子摔在桌上,偷瞄著龍人們,確定他們都在專心地喝酒後,她突然抱住那個最壯的男人,熱情地獻上一吻,男人的臉不禁紅了起來。

  「喔,卡拉蒙,」她快樂地壓低聲音說,「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找我的!請帶我走,拜託!」

  「好了,好啦,好啦!」卡拉蒙說,邊笨拙地拍著她的背,手足無措地看著坦尼斯,希望他能夠趕快來替他解圍。半精靈很快地插手,眼睛一直看著那些龍人。

  「提卡,冷靜下來,」他告訴她。「旁邊有別人呢!」

  「沒錯,『她啞著嗓子說,站起來把圍裙弄平。把盤子放到每個人的面前,她開始用湯匙把辣馬鈴薯分到每個人的盤子裡,德絲拉這時則送上了麥酒和一杯熱水。

  「告訴我們索拉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坦尼斯問,他的聲音有些硬咽。

  提卡很快地在分辣馬鈴薯的短短時間內把目前的狀況說了個大概,邊在卡拉蒙的盤子裡裝了雙份的馬鈴薯。夥伴們面色凝重地聽著。

 「所以,」提卡做了個結論,「每個禮拜,運送奴工的車隊都會前往帕克塔卡斯。但是現在他們幾乎已經抓走了每個人。只留下少數有價值的,像是泰洛斯。艾昂非爾德,我擔心他的安危。」她壓低了聲音。「他昨天晚上對我賭咒,他說他不願意再替他們工作了。

  這都是從那群精靈俘虜開始的——「精靈?他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坦尼斯問,驚訝之中他沒有注意到自己提高了音量。龍人轉過頭來,角落的陌生人也抬起了頭。坦尼斯閉上嘴,等到龍人又回頭喝起酒,才繼續追問提卡有關精靈的事。剛好那時龍人們又大呼要再上一些麥酒。

  提卡歎口氣。「我最好先去那邊。」她把鍋子放下來。「我把這鍋放在這邊,把它吃完。」

  大伙毫無食慾地吃著,食物嘗起來一點味道都沒有。雷斯林把他的奇怪草藥配方攪一攪喝了下去,咳嗽幾乎立刻就暫時減緩。

  卡拉蒙邊吃著,邊若有所思地看著提卡。他還記得她溫熱的身軀和柔軟的嘴唇。

  快樂的感覺流遍全身,他卻開始擔心他聽說的有關提卡的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這個念頭讓他感到傷心,也讓他生氣。

 其中一個龍人提高了音量。「我們也許不是你習慣的那種男人,甜心,」它醉醺醺地說,帶著鱗片的手摸著提卡的腰。「但這不代表我不能夠讓你好好樂一樂。」

  卡拉蒙在喉間低吼著。史本也聽到了這些對話,皺著眉頭把手放在劍上。坦尼斯抓住騎士的手臂,急促地說,「你們兩個,給我住手!我們在佔領區裡面!照子放亮些。這可不是見義勇為的時機!你也是,卡拉蒙!提卡自己可以應付的。」

  的確,提卡靈巧地躲開了龍人的爪子,忿忿地回到廚房裡。

  「那麼,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佛林特嘟噥著。「我們回來索拉斯是要購買補給品,卻只看到一大群的龍人。我的房子只剩下一堆灰燼。坦尼斯連原來的那棵樹都沒了蹤影,更別提家了。我們手頭上只有古老真神留下來的白金碟,和一個學到幾個新法術,卻病得要死的法師。」他假裝沒有看見雷斯林的不悅。「我們不能吃白金碟,法師又不會製造食物,所以即使我們知道要去哪裡,我們在到那裡之前就會餓死了!」

  「我們還要去海文嗎?」金月看著坦尼斯問。「如果那裡的狀況跟這裡一樣糟糕怎麼辦?我們怎麼知道追尋者評議會到底還在不在?」

  「我沒有答案,」坦尼斯歎著氣說。他用手揉揉眼。「我覺得我們應該去奎靈那斯提試試。」

  泰索何夫對這些談話感到十分的無趣;對他來說,不管去哪裡都是沒有分別的。

  他專注地觀察這整座旅店,強自按耐住路去檢查廚房失火處的慾望,因為坦尼斯早已事先警告過他不要惹麻煩。

  所以他只能觀察其他的顧客作為消遣。

  他很快地就注意到門邊那個披著斗篷的傢伙正專心地注意聽著大伙們越來越激烈地交談。坦尼斯又提高了嗓門,奎靈那斯提這個字又再度清晰地出現。陌生人喀的一聲放下手中的麥酒。正當泰斯準備要提醒坦尼斯的時候,提卡又從廚房拿出許多食物,用力地摔在龍人的面前,並且技巧地躲過他們的爪子。然後她又走回大伙這邊。

  「我可以再吃一些馬鈴薯嗎?」卡拉蒙問。

  「沒問題。」提卡笑著拿起鍋子回到廚房。卡拉蒙感覺到雷斯林正注視著他,他紅著臉開始玩弄手上的叉子。

  「在奎靈那斯提——」坦尼斯再度提高了音量,試圖要駁斥史東堅持前往北方的提議。

  泰斯看見角落的那個陌生人站了起來,開始走向他們。「坦尼斯,有人來了。」

  坎德人低聲地說。

  談話停了下來。每個人的眼睛都盯著自己的酒杯,同時也可以清楚地聽到陌生人接近的腳步聲。坦尼斯開始責怪自己為什麼沒有早一點注意到他。

  龍人們也注意到了這些陌生人。正當他接近那些怪物的桌子時,其中一個龍人伸出腳。陌生人被絆了一跤,一頭撞上旁邊的桌子。怪物們大聲笑著。接著龍人看見了陌生人的臉。

  「精靈!」龍入嘶嘶地說,邊把他的兜帽扯下來,露出精靈特有的杏眼,尖耳朵,以及精靈貴族高雅的氣質。

  「讓我過去,」精靈後退著說,雙手高舉。「我只不過要去和那些人打個招呼。」

  「你得要和修馬斯特打招呼了,精靈!」龍人吼道。它一躍而上抓住他斗篷的領口,龍人把精靈一把推向吧台。其他兩個龍人大聲地笑著。

  提卡正準備要把鋼子拿回廚房,悄悄地走到龍人的身後。「住手!」她大喊,拉住龍人的一隻手臂。「饒了他啦!他和你們一樣都只不過是個付錢的顧客。」

  「不要管閒事,小女孩!」龍人把提卡推開,用爪子在精靈的臉上摑了兩掌。

  精靈的嘴角流出血來,龍人放手之後,他步履踉蹌地捧著昏沉的腦袋。

  「哈,殺了他吧,」一個北方來的人類叫道。「讓他尖叫!就像其他精靈一樣!」

  「我要用劍把他細長的眼睛挖出來,這就是我要做的!」龍人拔出刻來。

  「我受夠了!」史東衝向前,其他人跟在身後,但每個人都知道距離精靈太遠,救他活命的機會不大。但幫手比想像中的還要近:提卡。維蘭憤怒地尖聲叫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鍋子砸在動手的龍人頭上。

  匡啷一聲,龍人呆呆地看著提卡,軟倒在地上。精靈跳向前,拔出腰間的小刀,試圖阻止其他兩個衝向提卡的龍人。史東衝向她,打昏了另外一個龍人。卡拉蒙的巨臂抓住剩下的那個,把它丟向吧台。

  「河風!別讓他們走出大門!」坦尼斯看見地精站起身來,立刻大喊。平原人在地精剛摸到門把的時候一把抓住一個,但另一個逃了開來。他們可以清楚聽見它一路大叫守衛的聲音。

  提卡一手仍然拿著鍋子,又打昏了另一個地精。但還有一個地精看見卡拉蒙衝過來,立刻跳出窗戶。

  金月站起來。「快施法!」她抓住雷斯林的手對他說,「想點辦法!」

  法師冷冷地看著她。「沒希望了,」他低聲地說。「我不想白白浪費體力。」

  金月憤怒地看著他,但法師已經低頭喝起藥來。她緊咬住嘴唇,跑到河風的身邊,手臂上掛的是裝著珍貴白金碟的包包。她可以聽見外面四處傳來狂亂的號角聲。

  「我們得趕快逃出去!」坦尼斯說;說時遲那時快,一個人類戰士勒住他的脖子,把他壓到地上。泰斯大喊一聲跳上吧台,開始瘋狂地把杯子丟向半精靈的攻擊者,差一點就打中坦尼斯。

  佛林特站在這一團混亂之中,瞪著那個陌生的精靈。「我認識你!」他突然叫道。

  「坦尼斯,這不是——」

  一個杯子正中矮人的腦袋,把他打倒在地上。

  「哎呀,糟糕。」泰斯說。

  坦尼斯反摔那個北方來的戰士,把他打昏,丟在桌子下面。他把泰斯抱離吧台,放在地上,接著跪在呻吟著試圖要站起來的佛林特身邊照顧他。「坦尼斯,那個精靈——」

  佛林特昏昏沉沉地眨著眼睛,接著問,「是什麼打到我的?」

  「是那個大傢伙,倒在桌子底下的那個,是他打你的!」泰斯指著。

  坦尼斯站起身,看著佛林特指著的精靈。「吉爾賽那斯?」

  精靈瞪著他。「坦賽勒斯。」他冷冷地說。「我根本認不出你。」

 「你的鬍子」——號角又再度響起,這次更接近了些。

  「天哪!」矮人呻吟著掙扎站起來。「我們得趕快逃離這裡!快點!從後門!」

  「沒有後門了!」提卡瘋狂地喊著,手上仍然抓著鍋了。

  「的確沒有,」門口傳來一個聲音。「沒有後門了。你們是我的俘虜了。」

  一陣火把的光芒照進旅店。大伙遮住眼睛,勉強可以分辨出一個肥胖身軀後面站著許多地精的身影。外面清楚地傳來許多的腳步聲,接著似乎有上百個地精出現在窗戶和門口。旅店裡面還活著或是清醒的大地精們紛紛奮力爬起來,拔出武器,飢渴地看著大伙。

  「史東,不要做傻事!」坦尼斯大喊,抓住正準備要衝向地精包圍圈的騎士。

  「我們投降,」半精靈大喊。

  史東憤怒地看著半精靈,有一陣子坦尼斯覺得他會掙脫,衝向前去。

  「求求你,史東,」坦尼斯靜靜地說。「相信我,這不是我們犧牲的時候。」

  史東遲疑了一下,看著四周湧進旅店的地精。他們都有點退縮,害怕他的巨劍和劍術,但他知道只要敢輕舉妄動,他們就會立刻衝向他。「這不是我們犧牲的時候。」多奇怪的話。坦尼斯為什麼會這樣說?難道每個人都有「該犧牲的時刻」嗎?

  如果是這樣;史東想通了,這的確不是該犧牲的時候,如果他可以選擇的話。死在一間旅店,屍體被惡臭的地精踐踏可沒有什麼光榮。

  看到騎上收起他的武器後,門口的傢伙終於覺得可以安全地走進來,他四周圍著近百個忠實的部下。大伙終於看清楚了那個灰色起斑點的皮膚,和紅色窄小的豬眼原來是屬於修馬斯特。投德。

  泰索何夫吞口口水躲到坦尼斯身邊。「他一定認不出我們的,」泰斯低聲道,「他攔下我們詢問水晶杖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

  很明顯地投德並沒有認出他們來。這一周以來發生了很多重要的事,投德的小腦袋幾乎已經裝不下這麼多事情。他的紅眼睛注視著史東斗篷底下的騎士征記。

  「又是來自索蘭尼亞的難民。」

  投德說。

  「是的,」坦尼斯很快地接話。他懷疑投德知不知道沙克沙羅斯的厄運。他推測修馬斯特應該不知道關於白金碟這麼機密的事情。但猛敏那大王知道,而且他很快就會收到黑龍陣亡的消息。

  甚至隨便一個溪谷矮人都可以告訴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們是來自東方。

  「我們從北方花了很久的時間才到這邊。我們無意要惹麻煩,是這些龍人——」

  「是啊是啊,」投德不耐煩地說。「我以前聽過類似的說法。」他的小眼睛瞇了起來。 「喂!你!」他指著雷斯林大喊。「你躲在那邊幹什麼?兄弟們,抓住他!」

  修馬斯特往門口退了一步,擔心地看著雷斯林。幾個地精衝向瘦弱的年輕人,撞翻了不少椅子和桌子。

  卡拉蒙的喉中發出吼聲,坦尼斯對戰士比手勢,示意他稍安勿躁。

  「站起來!」其中一個地精喊道,邊用矛頭指著雷斯林。

  雷斯林慢慢地站起身,小心地收拾他的包包。當他伸手抓住手杖的時候,地精趨前抓住法師的肩膀。

  「別碰我!」雷斯林低聲說,邊往後退。

  「我是個法師!」

  他精們遲疑了一下,面面相覦,回頭看著投德。

  「抓住他!」修馬斯特大喊,邊躲到一個高大的地精身後。

  「讓他和其他人在一起。如果每個穿著紅袍的人都是法師,那現在應該滿地都是他們變出來的兔子!如果他不願意乖乖地跟著,刺死他,搞不好我還是會刺穿他,地精咯咯笑著。」他笑著把矛頭指向法師的腰間。

  坦尼斯又再度阻止卡拉蒙任何的動作。

  「你的弟弟可以照顧自己,」他迅速低聲說。

  雷斯林舉起手臂,張開手指,看起來似乎要投降。突然他開始念起咒語,「卡莉絲。卡蘭,土八尼斯——卡!」接著把手指向地精。

  細小,由白色的光芒所匯聚成的飛鏢從他的手指尖出現,劃破空氣,深深地刺入地精的軀體。地精尖叫一聲倒在地當燒焦的肉和毛髮的味道充斥屋內的時候,地精們憤怒地衝向前。

  「別殺了他,你們這些笨蛋!」投德喊道。修馬斯特已經退出了門外,並且一直讓那個高大的地精做他的掩護。「猛敏那大王對抓到活的法師有很高的賞金。但——」投德似乎突然想到什麼,「大王對抓到活著的坎德人沒有任何的獎賞,只要交出他們的舌頭就可以了!法師,你再這樣,坎德人就得死!」

  「坎德人死了又怎麼樣?」雷斯林吼道。

  大伙突然陷入讓人心跳停止的靜默中。坦尼斯感覺到額前冒出冷汗。雷斯林還真能照顧自己!該死的法師!

  眼前的狀況大出修馬斯特的意料之外,讓他不知如何是好。

  尤其是面前的戰士們都還握著武器。他幾近懇求地看看法師,後者聳聳肩。

  「我會乖乖地跟著你們,」雷斯林低聲說,金色的眼中閃著光芒。「只是不要亂碰我。」

  「不會,當然不會,」投德喃喃道。「把他帶過來。」

  地精不安地看著修馬斯特,讓法師站在哥哥身邊。

  「都抓到了嗎?」投德不耐煩地問。「沒收他們的武器和背包。」

  坦尼斯為了避免進一步的麻煩,立刻卸下背上的弓和箭囊,放在被煙燻黑的地板上。泰索柯夫很快地放下他的胡帕克杖,佛林特咕咬著也把戰斧丟了過去。其他人都照著坦尼斯的做法,除了史東站著,雙手交疊在胸前,還有——「求求你,讓我留著我的包包,」 金月說。「裡面沒有武器,也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我發誓!」

  大伙轉向她,每個人都想起裡面裝著的珍貴白金碟。大伙陷入劍拔誇張的局勢。

  河風站到全月身前,他雖然已經卸下了弓,但手上還握著劍,騎士也跟他一樣。

  突然雷斯林擠身進來。法師放下他的法杖、放著裝有法術藥材的的包包,還有裝著珍貴法術書的背包。他對這些東西毫不擔心,上面早就已經施了保護的法術;除了他之外的人如果試圖要閱讀這本書,會立刻瘋狂;而瑪濟斯法杖則可以自己保護自己。雷斯林對金月伸出手。

  「把袋子給我,」他溫和地說。「不然他們會殺了我們的。」

  「聽他的話,親愛的,」投德趕快說。「他是個聰明的傢伙。」

  「他是個叛徒!」金月緊抓著袋子大喊。

  「把袋子交給他們,」雷斯林不耐煩地重複一遍。

  金月感覺到自己的防衛逐漸崩潰,他的特殊力量在逐漸瓦解她的意志。「不可以!」

  她哽咽地說。「這是我們的希望——」

  「它不會有事的,」雷斯林耳語道,邊鎮靜地看著她藍色的脖子。「還記得那柄水晶杖嗎?還記得我碰它的結果嗎?」

  金月眨眨眼。「是的,」她喃喃道。「它把你震開——」

  「噓,」雷斯林示意她小聲點。「把袋子交給他們。別擔心。不會有問題的。」

  「真神會保護他們自己的財產。」

  金月看著法師,不情願地點點頭。雷斯林伸出瘦弱的手接過袋子。修馬斯特貪婪地看著袋子,想著裡面不知道有什麼寶物。

  他很快就會知道的,但決不是在這麼多地精面前。

  最後只剩下一個人沒有遵命交出身上的武器。史東不為所動地站著,臉色蒼白,眼中閃著狂熱的光芒。他緊握著父親留給他的古老雙手巨劍。突然,史東轉過身,發現雷斯林瘦削的手指放在他手上。

  「我會保證它的安全,」法師低聲道。

  「怎麼保證?」騎士問,邊像是躲避毒蛇般地往後退一步。

  「我沒有必要對你解釋。」雷斯林嘶啞地說。「相不相信隨便你。」

  史東遲疑了一下。

  「這真可笑!」投德尖聲喊道。「殺了騎士!如果他們再拖拖拉拉的話就全殺光。我快要被搞得內分泌失調了!」

  「很好!」史東壓抑地說。他走向前,不情願地把長劍放在那一堆武器中。它古老的銀色劍鞘上面裝飾著翠鳥和玫瑰,在火把的照耀下閃著光芒。

  「啊!真是把好劍。」投德說。他腦中突然浮現自己被猛敏那大王召見,腰間掛著這把劍的威風樣子。「也許我應該親自來保護這柄劍的安全。把它帶——」

  在他把話說完之前,雷斯林快步走向前,跪在這一堆武器之前。法師的手中突然冒出一陣白色的亮光。雷斯林把手懸在這些武器上空,口中喃喃念著難懂的咒語。

  「阻止他!」投德喊道。但沒人敢動。

  最後雷斯林終於施完法,他的頭向前一傾。他的哥哥趕忙扶住他。

  雷斯林站起身。「你們給我聽清楚了!」法師說,他金色的眼睛瞪視著全場。

  「我在我們的東西上面施了法術,任何膽敢亂碰的傢伙會被名為卡特皮勒斯的大蟲攻擊。它將從地獄的深淵浮上來,從你的血管把血吸得乾乾淨淨,直到你變成乾屍為止。」

  「名叫卡特皮勒斯的大蟲!」泰索何夫深吸一口氣,眼睛發亮。

  「太不可思議了!我從來沒聽過——」

  坦尼斯搗住坎德人的嘴。

  地精們開始慢慢地退離那堆看起來發著綠光的武器。

  「隨便哪個人,快把那些武器收起來!」投德憤怒地說。

  「你自己去拿。」一個地精嘟噥著說。

  沒有人膽敢亂動。投德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雖然地沒有什麼想像力,但一幅生動的卡特皮勒斯哈人圖已經清楚地浮現在腦海。「很好,」他喃喃地說。「把犯人帶走!把他們裝進囚車裡,把武器也搬過去!不然你們會寧願是那只蟲把你們給吃了!」投德生氣地走開。

  地精開始把犯人推出門口,用劍柄戳著他們。但沒有任何人敢碰雷斯林。

  「這真是個棒極了的法術,小弟。」卡拉蒙壓低聲音說。「這多有效?它可以——」

  「它跟你的腦袋一樣地有效!」雷斯林低聲說,邊舉起手來,上面有著明顯的磷粉痕跡。卡拉蒙微笑著低下頭。

  坦尼斯是最後離開旅店的。他回頭看了最後一眼,無花板上掛著一個孤零零的油燈。桌子翻倒,椅子損壞。天花板上的大梁被火給燒的焦黑,有些地方更是完全燒掉了。窗戶都被煙給燻黑了。

  「我寧願死也不願意看見這樣的景象。」

  他最後聽見兩個大地精領隊激烈的爭吵著誰要移動這些被施了魔法的武器。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58:52

第二十五章 龍珠·卡拉蒙的擔保


     雷斯林站在馬車的狹小門口,金色眼眸看著被陽光照亮的森林。一切都無比的寂靜,冬季慶典已經過了。這片荒野被冬天的魔掌緊抓不放。白雪覆蓋的大地上毫無任何的生機。雷斯林點點頭,很好。他轉過身走進馬車中,把門緊緊地關上。

     大伙在坎德摩爾的郊區紮了幾天營。他們的旅程已經快要結束,幾乎讓人無法相信這麼輕易就要到達目的地。今夜他們就要藉著夜色前往福羅參。他們有足夠的錢可以包下一條船去聖圭斯特,還有錢可以用來購買補給,在福羅參住上一個星期。今天下午就是他們最後一次的表演。

  年輕的法師擠進了馬車的後方。他的視線停留在架上的閃亮紅袍。提卡本來要把它收進去,但雷斯林生氣地對她大吼。她聳聳肩,把它留下來,走進林中散步,知道卡拉蒙像平常一樣會照例找到她。

  雷斯林伸出瘦弱的手撫摸著袍子,手指輕柔地在那閃耀著的布料上游移,感歎這段日子即將逝去。

  「我覺得很快樂。」他自言自語地說。「真奇怪。找這輩子很少有機會能這樣說。我的童年不用說,這幾年更別提了——特別是在他們奪去我的健康,給了我這雙眼睛之後。但我從來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歡樂。跟我的魔法比起來,這是多寒酸的表演!但是……但是,這過去的幾個星期那麼的平靜,讓我非常的滿足。我想這種日子不會再出現了。至少今天以後再也不會有了——」

  雷斯林又多抱了袍子一陣子,然後聳聳肩把它丟到角落,繼續走到馬車最後面,他用簾幕隔起來做他的私人房間的處所。他一走進去,就小心地將簾幕拉起。

  好極了,直到日落之前,他有好幾個小時的時間可以不受干擾。坦尼斯和河風去打獵了,卡拉蒙應該也是——每個人都知道這不過只是他找時間和提卡獨處的理由。金月正在準備旅程中的食物。沒有人會打攪他,法師滿意地點點頭。

  雷斯林坐在一張卡拉蒙為他製作的桌子旁邊,小心地從衣服最隱密的口袋中抽出了一個看來普通的袋子,這袋子中裝的是龍珠。他以骨瘦如柴的手指顫抖著打開袋口。雷斯林伸手進去取出龍珠。他輕鬆地用手掌拿起龍珠,仔細地靠近打量,看看有沒有什麼變化。

  沒有。裡面依舊有綠色的色彩在轉動著。它依然觸手生冰。

  雷斯林微笑著緊緊捏住龍珠,在桌上開始四處摸索著。最後他終於找到了原先要的東西:一個簡陋的,三支腳的木製台座,雷斯林把它舉起來放在桌上。佛林特一定會毫不留情地批評這拙劣的手工。雷斯林本來就沒有足夠的技巧和興趣來雕刻這種東西。他整天躲在馬車的後半部廂房裡,一路上秘密的雕刻了這樣東西。的確,這看起來不怎麼好看,不過他不在乎。反正只是派得上用場就好。

  他把台座放在桌上,把龍珠安置上去。這個彈珠大小的圓球體看來十分光滑,雷斯林往後移動,耐心地等待著。就如同他意料之中的,龍珠開始長大。真的是龍珠變大嗎?還是他自己在變小?雷斯林也說不上來。他只知道突然龍珠就變成了原來的尺寸。如果有任何的不同,那就是他自己太微不足道、太渺小,不足以和龍珠共處一室。

  法師搖搖頭,他一定得隨時留心,他知道現在龍珠就開始想要解除他的防備。很快地它就會開始明目張膽地試圖控制他。雷斯林感覺到自己的喉嚨一緊,他咳嗽著,邊詛咒自己虛弱的肺部。他斷斷續續地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大口深呼吸。

  放鬆,他想。我一定得放鬆。我不害怕。我很強。看看我做到了什麼!他靜靜地對龍珠呼喚:看看我獲得的力量!看看我在。暗黑森林裡所做的事情!看看我在西瓦那斯提的成就。我很強,我不害怕。

  龍珠的顏色柔和地轉動著。它沒有回答。

  法師閉上眼睛,將龍珠阻擋在視線之外。恢復控制之後,他重新張開眼睛,歎著氣,打量著龍珠。命運的一刻來臨了。

  龍珠現在恢復了正常的大小。他幾乎可以看見羅拉克扭曲的雙手緊抓住它。年輕的法師不由自主地發抖。不行!停!他堅定地告訴自己,很快地把這個影像隔離在心靈之外。他再度放鬆,規律地呼吸,他沙漏狀的眼眸看著龍珠。接著,慢慢地他伸出瘦弱,金屬色的手指。最後遲疑了一下,將手放在龍珠上,並且念出了古老的咒語。

  「阿茲。布理雅客。莫以巴蘭卅坦坦故殺!」

  他怎麼會知道該說什麼?他怎麼會知道這個咒語可以讓龍珠瞭解他,知道他的存在?雷斯林自己也不清楚。不知為何,不知來自何處,他只知道,他腦中就是知道這些字!會是在西瓦那斯提和他說話的那個聲音嗎?也許吧!這不重要。

  「阿茲。布理雅客。莫以巴蘭卅坦坦故殺!」

  龍珠裡漂浮的綠色慢慢變成一個不停旋轉的漩渦,讓他感到暈眩。水晶在他的手掌之下,冰冷到幾乎無法碰觸。雷斯林腦中開始浮現他如果把手拿開,皮肉可能都黏在上面的景象。他咬緊牙關,忍住疼痛;再度低聲念出咒語。

  顏色開始停止旋轉了。既非黑亦非白,萬色皆非,卻又全彩皆有的光芒開始從中間散發出來。雷斯林吞嚥著口水,強迫自己忍住咳嗽。

  光芒中出現了兩隻手!他絕望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在他來得及抽開手之前,這一雙手就緊緊地抓住了他。龍珠消失了!

  房間消失了!雷斯林看不見任何東西,沒有光,沒有黑暗。什麼都沒有!一片虛無… …只有抓住他的一雙手。雷斯林被恐懼所包圍,意志專注於那兩隻手上。

  人類?精靈?老人?年輕的手?他說不上來。手指十分修長,像是死神般地攫住他。如果他放手,將會掉進底下的一片虛無中,直到黑暗將他吞食。雷斯林用恐懼賜與他的力量死命抓住那雙手,它們正慢慢地將他拉近……拉近……

  他突然恢復了意識,彷彿有人在他臉上潑了一盆冷水。不行!

  他告訴控制那雙手的靈說。我不會跟你走的!雖然他心中害怕放掉那雙手,但更害怕會被拖到他不願意去的地方。他不願意放手。

  我要控制住,他狂亂地告訴這雙手的主人。法師更用力抓緊那雙手,使出吃奶的力氣,所有的意志力,將那雙手拉向他!那雙手停了下來。在片刻之間,兩個意志彼此競爭著,陷入了生死的僵局中。

  雷斯林感覺到自己正在逐漸變弱,他的手逐漸無力,手掌開始流汗。他感覺到龍珠的那雙手又開始慢慢地拉扯他。他痛苦得使上全身最後一滴的力氣,使上每一寸的肌肉,想要重新取得控制。

  慢慢的……慢慢的……就在他以為自己的心臟要停下來的時候,雷斯林感覺到那雙手不再拉扯他。它們依然緊抓著他,就像他也不肯放手一樣。但兩雙手不再是處於競爭的局面。他的手和龍珠的手彼此緊握,互相尊重對方的力量,都不再想要取得主導的地位。

  勝利的喜悅,魔法流過雷斯林血液的喜悅,將他包圍在一團金色、溫暖的光亮中。他的身體放鬆下來。他顫抖著發現那雙手扶持著他,溫柔的給他力量。

  「你是誰?」他靜靜地問。「你是善良還是邪惡?」

  「我兩者都不是。我是虛無,我是萬物。很久以前被捕捉到的龍類本體才是我的真身。」

  「你是怎麼運作的?」雷斯林問。「你怎麼控制那些龍?」

  「遵照你的命令,我會呼喚它們前來。它們無法拒絕我的召喚,它們必須服從。」

  「它們會反叛自己的主人嗎?它們會服從我的命令嗎?」

  「這得要看主人的力量和兩者之間的關係。有些時候,兩者的關係緊密到主人仍然可以控制那只龍。但大多時候它們會服從你的命令,它們無法控制自己。」

  「我得要好好研究。」雷斯林喃喃地說,感覺到自己變得虛弱。

  「我不明白……」

  「輕鬆點。我會幫助你的。現在我們已經合為一體,你可以常常尋求我的幫助。我知道許多早被遺忘的秘密。它們可以變成你的知識。」

  「什麼秘密?」……雷斯林感覺到自己正逐漸失去意識。這壓力太大了。他掙扎著要抓住那雙手,但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手正在慢慢滑開。那雙手溫柔地握住他,就像是母親拉住小孩般。

  「放輕鬆,我不會讓你掉下去的。睡吧,你很疲倦了。」

  「告訴我!我一定得知道!」雷斯林無聲地吶喊。

  「我會告訴你,然後你就要趕快休息了。在帕蘭薩斯的阿斯特紐斯圖書館,裡面有幾百本書,是在失落之戰的那段日子裡由法師送去保管的。對於不知情的人來說,這些不過是魔法的百科全書,無聊的法師自傳……」

  雷斯林感覺到黑暗開始包圍他。他奮力抓住那雙手。

  「那些書裡真正的內容是什麼?」他耳語道。

  但他隨即便明白,帶著這個知識,他將被如海般的黑暗色圍。

  在馬車附近的一個洞穴陰影中,提卡和卡拉蒙用熱情為彼此取暖,緊緊地擁抱著對方。提卡的紅色捲髮貼在她的前額和面頰上,眼睛緊閉,豐唇微張,在彩裙和蓬蓬抽緊緊裹住下的豐滿軀體緊貼著卡拉蒙。修長的雙腿摩擦著他壯健的腿,手在他的臉頰旁愛撫著,嘴唇輕輕刷過他的唇。

  「求求你,卡拉蒙。」她喘息著說。「這簡直就是酷刑。我們都想要更進一步,我不害怕,用身體愛我吧!」

  卡拉蒙閉上眼,他臉上滿是汗珠。他的愛意快讓自己無法承受。他可以輕易地結束這種折磨,讓單純的快樂取代。他遲疑了片刻,提卡發中的異香在他鼻尖跳動著,她柔軟的雙唇在他脖子上下游移著。很簡單……美妙的……

  卡拉蒙歎口氣。他堅定地握住提卡的手腕,硬生生地將它們移開他的臉,硬著心腸將女孩推開。

  「不行,」他的熱情幾乎讓他說不下去。他翻轉過去,站起來。

  「不行,」他重複說。「很抱歉,我不是有意……讓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的。」

  「我是有意的!」提卡大喊。「我不再害怕了!」

  不行,他想,雙手抱住自己胡思亂想的腦袋。我感覺到你在我的懷中像是隻掉在陷阱中在微微發抖的小兔子。

  提卡開始綁起白色襯衫上的衣帶。淚眼朦朧中她一個不小心,用力一扯把衣帶給拉斷了。

  「你看吧!」她用力把那絲製的衣帶往地上丟。「我把我的衣服弄壞了!我得要補好它。現在他們每個人都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沒錯!或者是以為他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我完了啦!」提卡滿懷挫折地號啕大哭,用手摀住臉,身體不停地扭來扭去。

  「我不管他們怎麼想!」卡拉蒙的聲音在洞穴中迴盪著。他沒有趨前安慰她,他知道自己只要再碰他一下,立刻就會屈服於慾火之下。「而且,他們根本不會亂想。他們是我們的朋友。他們關心我們——」

  「我知道!」提卡抽噎地說。「是雷斯林對不對?他不喜歡我,他根本就恨我」「不要這樣說,提卡。」卡拉蒙的聲音非常鎮定。「不管他是不是這樣想,或是他變得強壯,這都無關緊要。我不在乎其他人怎麼說,每個人都是希望我們快樂就好。他們不明白為什麼我們——我們還不是——呃——愛人。坦尼斯甚至當面罵我是個大笨蛋——」

  「他是對的。」提卡的聲音因淚水沾濕的頭髮而含混不清。

  「也許是,也許不是。」

  卡拉蒙話中暗藏的玄機讓女孩停止了哭泣。她抬頭看著他,卡拉蒙正好轉過頭面對他。

  「你不知道在大法師之塔中,雷斯林身體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們都不知道。以後也不會知道,但是我知道。我在那裡,我看到了。他們讓我看到!」卡拉蒙顫抖著用雙手摀住臉。提卡靜了下來,再看了她一眼,他深吸一口氣。「他們說,『他的力量可以拯救世界。 』什麼力量?內心的力量?我是他外在的力量!我——我不明白,但是雷斯林在夢中跟我說過,我們本來是一體的,只是被上天捉弄,變成了兩個不完美的個體。我們需要彼此— —至少目前是這樣。」大漢的臉色陰沉下來。「也許有一天這一切都會改變。也許有一天他會找到自己的外在力量——」」

  卡拉蒙靜了下來。提卡吞嚥著用手擦乾臉上的淚水。「我——」她開口,但卡拉蒙打斷地。

  「等等。」他說。「讓我說完。我愛你,提卡,就像每一個丈夫愛他們的妻子一樣。我想要和你合而為一,如果不是因為這場該死的戰爭,我今天就會佔有你。就在這一刻。但是我不行。因為如果我這樣做了,這就是我必須用全部的生命去守護的諾言。我所做的一切都一定得先考慮到你。你絕對值得我這樣做。但我現在還不能這樣做,提卡。我一切還是以弟弟為先。」提卡的眼淚再度奪眶而出,這次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他。「我得放你自由,讓你去找到更值得——」「卡拉蒙!」一聲大喊打破了下午的寧靜。」「卡拉蒙,快來! 」那是坦尼斯的聲音。

  「雷斯林!」大漢沒有策二句話,立刻跑出洞穴。提卡呆站了片刻,看著他的背影。然後歎著氣,努力地試著把汗濕的頭髮梳回定位。

  「怎麼搞的?」卡拉蒙衝進馬車。「小弟?」

  坦尼斯臉色難看地點點頭。「我發現他這個樣子。」半精靈拉開法師小房間的簾幕。卡拉蒙把他推開。雷斯林躺在地上,毫無血色,呼吸十分的微弱。他的嘴邊流出觸目的鮮血。卡拉蒙跪下來,把他抱在懷中。

  「雷斯林?」他耳語道,「發生什麼事了?」

  「發生了這件事。」坦尼斯面色凝重地指著前面說。

  卡拉蒙抬起頭,他的視線飄向龍珠。它現在變成卡拉蒙在西瓦那斯提看到的大小、它被放在雷斯林製造的台座上,其中的顏色不停地轉動著。卡拉蒙畏懼地吸了口氣。羅拉克的慘況浮現在他的腦海中。羅拉克瘋狂,瀕死……

  「小雷!」他哀號著緊抱住弟弟。雷斯林的頭微弱地動了一下,他的眼皮眨了眨,張開嘴。

  「什麼?」卡拉蒙低下頭,他弟弟呼出的氣讓他雞皮疙瘩都站起來。「什麼?」

  「是我的了……」雷斯林嘶啞地說,「法術……古老的……我的了……都是我的了… …」法師的頭一軟,他的聲音打住了。但他的臉色平靜,輕鬆。他的呼吸開始變得規律。

  雷斯林單薄的嘴唇露出了微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0:59:41

第二十六章 冬季慶典來客


在騎士出港之後剛薩爵士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才快馬加鞭地趕回家裡去。道路都是深及膝的泥濘。他的愛駒不只一次地跌倒。疼愛馬幾乎勝過兒子的剛薩只要有機會就下馬走路。因此,當他回到城堡的時候他全身濕透,不停地發抖。馬伕走出來牽住這匹馬。

  「好好地幫他擦一擦。」剛薩僵硬地下馬。「給他熱燕麥還有——」他把所有的細節都交代了一遍馬伕耐心地聽著,彷彿這是第一次照顧這匹馬。事實上如果不是他的管家出來找他,剛薩本來還要親自把馬拉進馬廄裡。

  「老爺。」威爾斯把剛薩拉到入口側方。「你有客人。他們幾個小時前才剛到。」

  「是誰?」剛薩無精打采地問有客人來不是什麼新消息,特別是在這段時期中。 「麥可爵士嗎?他沒辦法和我們一起回去,但是我邀請他回來時順道來拜訪——」

  「一個老人,老爺。」威爾斯打岔,「還有一個坎德人。」

  「一個坎德人?」剛薩警覺地重複。

  「恐怕是的,老爺。請別擔心!」管家又加上一句。「我已經把銀器都鎖在抽屜裡,夫人已經把珠寶都收到閣樓上了。」

  「人家會以為我們遭到搶劫了!」剛薩不屑地說。事實上,他走過廣大院子的腳步的確比平常更快。

  「對這些人你不能太過掉以輕心,老爺。」威爾斯喃喃地說,快步跟在後面。

  「這些人是什麼身份?乞丐?你怎麼會讓他們進來?」剛薩有些惱怒地問。他現在只想要一杯熱熱的酒,又乾又暖的衣服,還有老婆的按摩。「給他們些食物和錢,把他們打發走。當然要記得先搜坎德人的身。」

  「我正準備這麼做,老爺,但是這些人有些不尋常,特別是那個老人。如果你問我,我會覺得他有點瘋狂,但是老爺,他並不笨。而且他知道一些事情,也許對他——或對我們都有些好處。」

  「你是什麼意思?」

  兩個人正好打開了通往城堡起居間的碩大木門。剛薩停下來看著他的管家,知道他有著驚人的洞察力。威爾斯鬼鬼祟祟地看著四周,然後靠近剛薩。

  「老人要我告訴你他有關於龍珠的急迫消息,老爺!」

  「龍珠!」剛薩喃喃說。龍珠是個秘密,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騎士們當然都知道。難道德瑞克告訴別人了嗎?這也是他的一個計謀嗎?

  「你處理得很好,威爾斯,就和往常一樣,」剛薩最後終於說。「他們在哪裡?」

  「我把他們請到你的戰棋室,我想在那邊他們應該沒辦法造成什麼麻煩。」

  「我得先換個衣服,免得感冒。然後我就立刻去見他們。你都照料好了他們嗎?」

  「是的,老爺。」威爾斯回答,急忙跟在又跨步向前的剛薩後面。「熱過的酒,一些麵包和肉,我相信坎德人現在大概已經把盤子給摸走了——」

  剛薩和威爾斯站在戰略室門外片刻,試著要偷聽裡面人的動靜。

  「把那個放回去!」一個嚴厲的聲音說。

  「我才不要!這是我的!你看,它是放在我的包包裡。」

  「哇哩!我看見你五分鐘前才把它放進去!」

  「哼,你錯了!」另外一個人用受傷的語調說。「這是我的!你看,上面刻有我的名字——」

  「給剛薩吾愛,在我們孩子出生的那天,」第一個聲音說。

  房間中有一段時間的沉默。威爾斯臉色蒼白。然後那個尖細的聲音又開口了,這次聲音小了許多。

  「我猜這一定是掉進我的包包裡了,費資本。沒錯,一定是這樣!你看,我的包包放在地板上,這不是很幸運嗎?如果它直接掉到地板上會破掉的——」

  剛薩爵士臉色鐵青地打開門。

  「還愉快吧,各位。」他說。威爾斯從房間外面擠進來,小心地打量著整個房間。兩個陌生人轉過來,老人手中拿著一個杯子。威爾斯一個箭步跳上前,拿回這個杯子。他譴責地看了坎德人一眼,小心地把它放在杯架上,讓坎德人沒有機會拿到。

  「還有什麼事嗎,老爺?」威爾斯若有所指地看著坎德人。

  「需要我看著這些東西嗎?」

  剛薩正準備開口回答,老人搶先一步揮揮手。

  「不用了,謝謝你,再多拿些麥酒來。不要再給我從僕人的酒桶裡拿那種馬尿來!」 老人嚴厲地看著威爾斯「從那個放在酒窖樓梯旁邊的桶子裡倒酒,你知道的,就是那個滿是蜘蛛網的桶子。」

  威爾斯張大嘴看著他。

  「快去,別在那邊像只擱淺的魚張著大嘴!他有點白癡,是不是啊?」老人問剛薩。

  「沒——沒有!」剛薩結巴地說。「沒關係,威爾斯。我——我想我也想要來個一杯,就從——呢——那個樓梯旁的桶子裡倒麥酒出來。你怎麼會知道?」他懷疑地問那個老人。

  「喔,他是個法師啦!」坎德人聳聳肩,不請自來地坐下來。

  「法師?」老人看看四周。「哪裡?」

  泰斯低聲說了一句話,戳戮老人。

  「真的?是我?」他說,「這麼棒啊?太驚人了。你知道嗎,現在我想起了一個法術 ……火球術。要怎麼施呢?」

  老人開始念出奇異的咒語。坎德人警覺地跳下椅子,抓住老人。

  「不行,老頭子!」他把他拉回椅子裡。「不是現在!」

  「我想也不是。」老人若有所思地說,「雖然是個棒極了的法術——」

  「我很確定,」剛薩完全被震懾住了,喃喃地說。接著他搖搖頭,恢復原本的鎮靜。 「現在,趕快解釋清楚。你們到底是誰?為什麼要來這裡?威爾斯提到了龍珠——」

  「我是——」法師眨著眼停下來。

  「費資本,」坎德人歎著氣說,他禮貌性的對剛薩伸出小手。

  「我是泰索柯夫。柏伏特。」他開始坐下。「喔!」他又跳了起來。

  「也祝你萬事如意,騎士大人。」

  「是的,是的。」剛薩心不在焉地點點頭。「這到底跟龍珠有什麼關係?」

  「啊,是的,龍珠!」迷糊的表請離開了費資本的臉上。他瞇著雙眼,炯炯有神地看著剛薩。「現在在哪裡?我們走了很長的一段路來找它。」

  「恐怕不能告訴你們!」剛薩冷冷地說。「如果,我們真的有這樣東西——」

  「喔,當然在這裡。」費資本回答。「是一個玫瑰騎士帶來的,德瑞克。克朗加。史東。布萊特佈雷德和他在一起。」

  「他們是我的朋友。」泰索何夫解釋,注意到剛薩的下巴快要掉了下來。「事實上,我幫忙找到了那顆龍珠,」坎德人謙虛地加上—句。「我們是在一個冰封的城堡中,將它從一個邪惡法師的手上奪下來的。這個故事實在棒極了——」他急切地靠向前。

  「你想要聽聽嗎?」

  「不用了,」剛薩驚訝地看著兩個人。「如果我相信你們這像是游泳鳥的故事——等等——」他靠回椅子上。史東的確提到過有關坎德人的事情。「你們隊伍裡面還有什麼人?」

  「矮人佛林特,鐵匠泰洛斯,吉爾賽那斯,羅拉娜——」

  「這就是了!」剛薩忘情地大喊,接著他皺起眉。「但他從來沒有提到過一個魔法師 ……」

  「喔,那是因為我已經死了。」費資本把腳放在桌上說。

  剛薩睜大眼,在他來得及回答之前,威爾斯走了進來。瞪著坎德人,把杯子放在剛薩面前。

  「三杯酒,老爺。加上架上的就有四個杯子,我回來的時候最好也有四個!」

  他走出去,轟的一聲關上門。

  「我會看著它們的。」泰斯認真地答應。「你們會常常遇到有人偷杯子的問題嗎?」 他問剛薩。

  「我——沒有……死了?」剛薩感覺整個情況很快就要完全失控。

  「這說來話長。」費資本說。他一口喝完杯子裡的酒,用舌尖把嘴唇上的泡沫擦乾淨。 「啊,好極了,我剛剛說到哪裡?」

  「死了!」泰斯熱心地幫忙。

  「啊,是的。說來話長,不大適合現在說。得先拿到龍珠才行。它在哪裡?」

  剛薩憤怒地站起身,準備要把老人和坎德人從城堡裡趕走。

  他正準備要叫守衛來抓住它們。但是,他發現自己被老人的眼光給定住了。

  索蘭尼亞騎上自古以來就很害怕魔法。雖然他們沒有參與摧毀大法師之塔的暴動(這種行為會違反騎上規章),但他們看到法師被趕出帕蘭薩斯城也並不遺憾。

  「你們為什麼想要知道?」剛薩開始退縮,他感覺到一股可怕的力量滲入了血液中。剛薩慢慢地,不情願地坐下來。

  費資本的眼睛開始發光。「我知道我的目的。」他柔聲說,「你只需要知道,我是要來找龍珠的。這是很久以前法師所製造的!我很清楚,我知道很多事情。」

  剛薩遲疑一下,陷入掙扎。畢竟還是有騎士在守護那顆龍珠,如果這個老人真的像他所聲稱的,知道很多事情,那麼告訴他龍珠的所在他又有什麼關係?而且,他也不覺得自己有任何的選擇。

  費資本心不在焉地拿起空杯準備再喝一口。他哀怨地看看裡面,剛薩正好開口回答。

  「龍珠在侏儒族那裡。」

  費資本匡噹一聲丟下杯子。它破成無數片,掉得滿地都是。

  「你看吧,我不是跟你說過了?」泰斯傷心地說,看著破成片片的杯子。

  侏儒族從有歷史以來就住在別管它山脈。由於這件事只有他們關心,所以也只有他們在計算時間。在第一個騎上抵達聖奎斯特時他們就在這裡了。當時騎士們從新創建的京蘭尼亞王國來到這裡,建造碉堡和要塞,守護王國最西邊的國境。

  侏儒族對於外來者一向非常多疑,他們警覺地看到一群面色凝重,看來十分好戰的高大人類搭船來到這裡。保儒們決定不能讓人類污染他們這個山脈中的天堂,立刻開始行動。身為克萊恩上科技最先進的種族(他們發明了蒸汽機和彈簧),侏儒們~開始想要躲在洞穴裡面,後來想到了一個更好的點子。把山脈藏起來!在經過他們最偉大的機械天才幾個月的苦思之後,侏儒族們做好了準備。他們的計劃是?他們準備要讓整座山消失!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侏儒族的哲學家公會想到了,這些騎士會不會已經注意到了這座島上最高的山脈?這座山脈突然的消失會不會反而勾起人類的好奇?

  這個問題讓侏儒們陷入了絕境。他們花了許多天討論這個問題。這個問題讓殊儒哲學家們分成了兩派:一派相信,如果一棵樹倒了下來,即使沒人聽到,它還是會發出轟隆的聲音;另一部分誅儒則相信它不會。第七天的時候,這個爭議和原先的問題有什麼相關的疑問才被報出來,並且才被交付委員會審議。同時,工程師們氣鼓鼓地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啟動那個裝置。

  因此發生了一件至今仍然記載在聖奎斯特城史裡面的事件(其他大多數的歷史都在大災變中湮滅了)就是「臭蛋之日」。

  那一天,剛薩爵士的祖先睡眼惺忪地醒來,懷疑是不是兒子又掉進了養雞場的屋頂。這不過是幾個禮拜之前的事,那孩子當時正在追逐一隻公雞。

  「你去把他丟進池塘裡,」剛薩的祖先對妻子說,翻過身去用被子蓋住頭。

  「我沒辦法!」她迷迷糊糊地說。「煙囪在冒煙!」

  兩人這時突然完全清醒,發現整個屋子裡的煙不是從煙囪出來的,那噁心的味道也不是養雞場裡面的!

  兩人和這個殖民地的其他居民一樣,衝出屋外,被那越來越濃的味道嗆得不住地咳嗽。但他們什麼都看不見,四周都是濃密的黃煙,那種味道像是臭掉三天的雞蛋。

  幾小時之後,每個殖民地的居民都被熏得奄奄一息。他們拿起毯子和衣服,逃向海邊。他們謝天謝地的呼吸那純淨,帶著鹹味的空氣,懷疑有沒有辦法再回到自己的家園去。

  當他們正熱烈的討論地平線上的黃色密雲時,殖民們驚訝地發現一群褐色的小傢伙踉蹌的走出濃煙,幾乎全部倒在他們腳下。

  索蘭尼亞好心的人們立刻開始救助這些可憐的侏儒。索蘭尼亞的人們最看重四件事:個人的榮譽,騎士信條,騎士規章和科技。他們非常驚訝於此時侏儒所發明的省力機器,包括了滑輪、斜坡、螺旋和齒輪。也是在這第一次的邂逅中,別管它山脈得到了這個名字。

  騎士們很快就發現,雖然侏儒和矮人類似,都同樣的又矮又結實,但也僅止於此。侏儒們有著褐色的皮膚和白色的頭髮,非常容易緊張和發怒。他們講話的速度快到一開始騎士們以為他們說的是外國話。後來才發現,那原來是用很快的速度來說的通用語。當一個長者詢問這座山的名字時,這個問題就很明顯了。

  簡略的可以翻譯成這樣:一個巨大、雄偉挺拔的山脈用很多種不同的礦石所構成我們檢驗出來有大理石黑耀石石英還有許多種我們正在研究的種類,它有自己的內部加熱系統我們正在研究希望有一天能夠複製這個東西,因為它的溫度可以把巖石加熱到變成液體氣體流下這座巨大、雄偉挺拔的山峰……

  「別管它!」長老不耐煩地說。

  別管它!侏儒們非常感動。人類可以把這個要用那麼多字形容的山脈變成短短的一個字!這實在太讓人佩服了。因此,從那一天開始,這座山就被叫做別管它;至少在侏懦族繪圖師公會裡是這樣記載的。

  自此以後,聖奎斯特的騎士和侏儒們就和平共處,騎士們將任何跟科技有關的問題帶給侏儒,請他們解決,侏儒們則持續地提供許多新的發明。

  當龍珠抵達的時候,騎士們想要知道這個東西是怎麼作用的。他們把它交給侏儒,派了兩個年輕的騎士看守它。他們根本沒有想過這顆龍珠可能是用魔法製造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1:00:32

第二十七章 侏儒投石器


「現在你知道了不管是活著還是死掉的侏儒從來不會把話說完,你想要有任何的進展你就得打斷他們。別擔心這樣太過失禮。他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一個穿著長長褐色袍子的侏儒走進來,打斷老法師說的話同時十分有禮貌地鞠了個躬。

  泰索何夫興奮地打量著誅儒,因為炊德人以前從來沒有看過侏儒。雖然在古老的蓋加斯灰寶石的傳說裡曾經提過這兩個種族之間有著遠親的關係。而這個年輕的侏儒也的確有些坎德人的特徵:他纖細的手,急切的表情還有那雙準備要觀察一切事物的銳利雙眼。不過相似的地方也僅止於此。他身上沒有坎德人輕鬆自在的氣質。侏儒十分的緊張、認真,頗有點生意人的架式。

  「泰索柯夫。柏伏特。」坎德人禮貌性地伸出手。侏儒仔細地看著它,卻沒發現什麼有趣的事情,只能無力地搖搖頭。「這位是——」泰斯正要介紹費資本,卻驚奇地發現侏儒伸出手,冷靜地拿起坎德人的胡帕克杖。

  「啊……」侏儒一拿起武器,眼睛就開始發亮。「找武器公會的人來——」

  地面入口的守衛沒等到他說完。他手往上伸,拉下一根拉桿,跟著響起一聲尖銳的聲響。泰斯非常確定這是一隻龍降落在他身後的巨響,他轉過身去作好自衛的準備。「哨聲。」 費資本說,「你最好習慣這聲音。」

  「哨聲?」泰斯迷惑地問。「我從來沒聽過這種聲音。冒出煙了!這是什麼原理—— 喂!快回來!把我的胡帕克杖還我!」他大喊大叫,眼睜睜地看著武器被三個急迫的侏儒小跑步地拿走。

  「檢室。」侏儒說,「在……」

  「什麼?」

  「檢驗室。」勞資本替他翻譯。「其他的我聽不懂,你應該要說慢點。」他對侏儒搖晃著手杖。

  侏儒點點頭,但這回他的眼睛盯上了費資本的手杖。侏儒最後確定它只是一塊平凡、飽經風霜的木頭,這將注意力才轉回到法師和坎德人身上。

  「外來者。」他說,「我記起來……我會試著記起來,所以不要擔心,因為,」他現在很明顯地放慢速度,「你的武器不會受到任何的損壞,他們只是要畫張草圖——」

  「真的嗎?」泰斯感到有些榮幸地插嘴。「如果你們願意的話,我可以示範給你看它的用法。」

  侏儒的眼睛一亮。「這好——」

  「那麼。」坎德人再度打斷他,很高興他終於學會了怎麼溝通。

  「你叫什麼名字?」費資本比了個暗號,但是太遲了。

  「濃修沙拉嗎瑞昂尼尼力西發尼敵斯敵斯力須敵——」他暫停換口氣。

  「這是你的大名嗎?」泰斯吃驚地問。

  侏儒鬆了一口氣。「是的,」他有點不耐煩地說,「這是我的姓,我想要繼續——」

  「等等!」費資本說。「你的朋友們都怎麼稱呼你?」

  侏儒再吸了一口氣,「濃修沙拉嗎瑞昂尼尼——」

  「那些騎士怎麼稱呼你?」

  「喔——」侏儒看來有些失望——「濃修,如果你——」

「謝了。」費資本打斷他。「現在,濃修,我們有點趕時間。外面還在打仗。剛薩爵士應該通知過你們,我們要去看龍珠。」

  濃修小小的黑眼珠亮了起來。他的手緊張地抽動著。「當然,剛薩爵士既然這樣交代了,你們當然可以看看這個龍珠,但是——如果你們願意回答——撇開一般人正常的好奇心不談,你們為什麼會——?」

  「我是個法師——」費資本開口。「法師!」侏儒興奮地忘記要放慢說話的速度, 「你馬上跟我走這條路去我們的檢驗室因為龍珠也許是法師所製造的所以——」

  泰斯和費資本只能不停地眨眼。

  「喔,只管來就對了——」侏儒不耐煩地說。

  在他們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之前,侏儒邊說話邊拉著兩人向前,一邊觸動許多的鈴聲和哨聲。

  「檢驗室?」泰斯壓低聲音問費資本,兩人同時馬不停蹄地跟在濃修後面,「那是什麼意思?他們不會破壞它吧?」

  「我想不會,」費資本的濃密的白眉毛幾乎湊在一起。「別忘記,剛薩派了騎上來看守它。」

  「那麼你在擔心什麼?」泰斯問。

  「龍珠是很奇特的東西。具有非常強大的力量,我害怕的是,」

  費資本自言自語,「他們也許會試著要使用它!」

  「但我看過的書上面有寫,龍珠只能控制龍類!」泰斯低聲說。

  「這不是很好嗎?我是說,這些龍珠不是邪惡的吧?」

  「邪惡?喔,不是的,它們並不邪惡。它們什麼也不是!或者我應該這樣說,它們兩者兼具!」

  泰斯發現,自己也許永遠無法從思緒飄向遠方的費資本口中得到任何直接的答案。為了要找些其他的事做,坎德人把注意力轉向這裡的主人。

  「你的名字是什麼意思?」泰斯問。

  濃修快樂地笑著。「天地初開,神明創造侏儒。首先被創造之一的侏儒叫做依修,下面就是他值得紀念的事跡:他娶了馬力昂尼莉絲……」

  泰斯一顆心開始往下沉。「等等——」他插嘴說。「你的名字有多長?」

  「它可以填滿這麼大本的一本書。」濃修伸出手驕傲地說,「因為我們是個非常老的家族,你也知道我繼續——」

  「好極了,」泰斯很快地說。他出了神,沒注意到地面,因而被一條繩子絆倒。濃修把他扶起來,泰斯發現這條繩子和許多其他的連結在一起,四面八方地延伸出去。不知道這些繩索通向什麼地方?下次再問好了。

  「裡面有很多精彩的部分。」當他們走到一座巨大的鋼門前時,濃修喋喋不休地說。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直接跳到那個部份,像是我曾曾曾祖母濃修發明了沸水——」

  「我是很想聽。」泰斯吞嚥著,「但是沒時間了——」

  「我想也是。」濃修說。「先別管這些,我們現在已經到了大廳的入口,請容我告退 ——」他邊開口,邊伸手出去拉了一條繩子。

一陣哨聲響起,兩聲鈴聲和一聲鑼聲響了起來。在一陣幾乎將他們全煮熟了的蒸汽噴出後,兩扇位於山脈中心的鋼門打了開來。

  門幾乎隨即卡住,幾分鐘之內,到處都是跳腳的侏儒,互相指控這是對方的疏失。

  泰索何夫。柏伏特一直利用空閒的時間計劃之後的生活,只要這段冒險結束、所有的惡龍都被消滅(他試著用比較樂觀的角度來看)。他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他的溪谷矮人朋友賽斯頓,和他待在帕克塔卡斯消磨個幾個月。因為溪谷矮人的生活對他來說算得上相當有趣,他知道只要別吃他們煮出來的食物,他可以和他們和平共處。

  只是泰索何夫一踏進別管它山,他便立刻改變了主意,想做的第一件事成了立刻來這裡找侏儒報到。坎德人從沒看過如此驚人的景象。他愣愣地站在原地。

  濃修回頭看著他。「相當驚人,對吧?——」他問。

  「我不知道怎樣形容這裡。」費資本喃喃自語。

  他們站在侏儒城市的正中央。城市建造在一個死火山口之中,光是半徑就有幾百尺寬,高度將近一裡。整座城市沿著火山口建造。芬斯抬頭往上看……再往上,再往上……還要往上……

  「這裡大概有幾層樓高?」坎德人的脖子快要伸斷了。

  「三十五——」

  「三十五層樓高阿」泰斯驚訝地重複。「住在頂樓不就倒霉了?這樣得爬多少層階梯啊?」濃修吸吸鼻子。

  「我們早就捨棄了這種原始的裝置。」他比著手勢,「如果你不介意看看這些我們所製造出來的可怕科技成果吧——」

  「我看到了。」泰斯把視線重新技回地面。「你們大概正準備打一場大規模的仗。我從來沒看過這麼多的投石器——」坎德人硬生生吞回去接下來的話。正當他看著時,一聲哨音響起,投石器把一個侏儒射出去。泰斯看見的並不是武器,而是一種取代樓梯的裝置!

  大廳的最底層放滿了投石器,幾乎含括了每一種株儒製的投石器。有彈簧做的、十字弓形的、蒸汽機驅動的(還在實驗階段,他們在調整水的溫度。)投石器上下左右纏繞著數百裡長的繩索,每一條繩索都連接著某種齒輪和機械裝置,發出機器運轉的聲音。

  地板、牆壁、投石器上儘是各式各樣的拉桿,成群結隊的侏儒正努力地拉上拉下。

  「我想,」費資本聽起來十分的無奈,「這個檢驗室應該不會在一樓吧?」

  濃修搖搖頭。「檢驗室在十五樓——」

  老法師發出一聲心碎的歎息。

  坎德人聽到一陣令人牙齦發酸的聲音。

  「啊,他們準備好了。快來——」濃修說。

  泰斯快快樂樂、一跳一跳地跟在他後頭,走向一個巨大的投石器。一名侏儒不耐煩地向他們打著手勢,比了比後面一長串正排隊等候著的侏儒。泰斯跳上了投石器,滿懷期待地看著天空。他可以看見許多侏儒從各樓層往下看,身旁環繞著各種機器、齒輪和說不出名字的裝置,最容易分辨的是一種掛在牆壁上、類似棒子的東西。濃修站在他旁邊,皺著眉頭。

  「敬老尊賢,年輕人,所以趕快離開讓老人家坐上來。」他以他驚人的力量將泰索柯夫從位置上拉下來,「魔法師優先——」

  「喔,沒關係啦!」費資本抗議,一個不小心,往後跌進團繩子裡。「我——我好像想起了一道可以讓我飛到上頭去的法術,浮空術,那是怎麼施——施展?給我幾分鐘想一想……」

  「一直叫我們快一點的是你那——」濃修生氣地看著老法師,後頭排隊的侏儒開始鼓噪起來,彼此推擠。

  「啊!拼了啦!」老法師大吼,讓步爬過座位裡,濃修在一邊幫著。負責發射投石器的侏儒喊了一具不知道什麼話。

  濃修指著上面,喊回去。「第十五層!」

  技師走到五個拉桿之前,這裡延伸出幾近無限長的繩子。費資本哀怨地坐在投石器上,掙扎著要回想起他的法術。

  「預備!」濃修大喊,把泰斯拉離投石器,好讓他能看得更清楚,「用不了多久,技師就會給我們信號,對——就是這個信號——」

  技師拉了拉一條繩子。

  「那有什麼用?」泰斯插嘴。

  「這條繩子連接到第十五層的一個鐘上,告訴他們有人要上來——」

  「萬一鐘沒響怎麼辦?」費資本大聲地問。

  「會有第二個鐘聲提醒他們第一個鐘沒有響——」

  「鐘聲沒響底下會怎麼應變?」

  「就啥也不做。那是第十五層的事,不是你的問題——」

  「萬一他們不知道我要來了,這就變成我的問題了」資資本大喊。「難不成要我就這樣跳過去給他們一個驚喜嗎?」

  「啊!」濃修驕傲地說,「我跟你說——」

  「我不玩了……」費資本表示。

  「不,等等。」濃修說,說話速度因為緊張而越來越快。「他們準備好了——」

  「誰準備好了?」費資本憤怒地問。

  「第十五層!他們把網子放出來了,你知道——」

  「網子!!!」費資本臉色發白,「夠了!」他一隻腳踏了出去。

  但在他逃出去之前,技師已經伸手拉下了第一根拉桿。一陣機械運轉聲後,投石器開始在軌道上移動。運轉的震動又把費資本摔了回去,帽子遮住眼睛。

  「發生什麼事了?」泰斯大喊。

  「他們正在就發射位置。」濃修大喊。「經度和緯度已經計算妥當,可以把乘客發射到預定的位置——」

  「你給我說清楚網子是怎麼一回事?」泰斯扯開喉嚨大吼。

  「法師會飛上第十五層——喔!我向你保證,相當的安全——我們做過研究,事實上,研究結果證明了飛行比走路還要安全——等他飛到了軌跡的最高點,正要開始落下時,第十五層會伸出一張網,像這樣抓住他」依修用一隻手示範,啪的一聲抓住一隻蚊子,「然後把他丟——」

  「這時間可得算得很準羅!」

  「時間鐵定准,因為我們研發出一種鉤子來進行這項艱巨的任務,不過,」濃修嘟起嘴,皺眉說,「有些時候是投石器會出現誤差,不過我們有個委員會——侏儒拉下拉桿,費資本尖叫著飛上天空。

  「喔哦!天哪!」濃修瞪著天空。「看來——」

  「什麼?什麼?」泰斯大叫著想要看清楚。

  「網子又太早打開了——」濃修搖搖頭,「第十五層今天一天已經發生了第二次,這可得提案到安全網公會去討論並且不能讓它再度發生——」

  泰斯張大嘴,看著費資本的身影劃過天空,藉著投石器巨大的力量不斷地往上飛。剎那間,坎德人終於懂了濃修在說些什麼。

  第十五層的網子並沒有在法師飛過第十五層之後張開而是在費資本飛越之前就張開了。費資本像是被打扁的蒼蠅般貼在網子上。

  有短短的一瞬間,他手腳並用地小心抓著網子、然後、就掉了下來。

  鐘聲和鑼聲齊鳴。

  「別告訴我——」泰斯哀怨地說。「那就是網子失效的警告聲。」

  「你猜對了,但不用太緊張(自鳴得意地笑著)」濃修咯咯笑道,「因為這個警鈴會觸動第十三層的網子,正好可以——哎啃,看來好像遲了一步,不過沒關係,我們還有第十二層——」

  「快想想辦法!」泰斯尖叫道。

  「別窮緊張好不好!」濃修生氣地說。「不然我根本沒有機會說完我剛剛正要提到的最後後備安全系統,喔,來啦——」

  泰斯驚訝地看著第三層牆壁上伸出了六個大筒子,底部打開來,掉出無數的海綿,舖在第一層的廣場上。這是為了——顯然的——預防所有的網子都沒有接到。很幸運的,第九層的網子沒有失效,正巧來得及將法師撈起,之後網子隨即收攏,把他甩到一個陽台上,侏儒們聽見他不停的咒罵聲,有點不大敢放他出來。

  「這下全部妥當!該你了。」濃修說。

  「最後一個問題!」泰斯坐在座位上對著濃修大喊。「萬一這個後備安全系統也失效了怎麼辦?」

  「好問題——」濃修高興地說,「如果這些海綿掉下來不夠快,那麼另一個警鈴公響起,將一大桶水倒到廣場中央,然後呢——正好海綿這時候也該倒了下來——要擦乾淨地上的血跡就很簡單了——」技師拉下了拉桿。

  泰斯原本以為可以在這個檢驗室中看到各式各樣的新鮮玩意,但是他出乎意料之外地發現這裡一片空蕩。整間房間的照明是借由洞壁上鑿出的小洞引進外面的陽光(這個簡單實用的裝置是由來訪的矮人提出的建議。他叫這個「窗子」,侏儒對它感到十分自豪。)這裡有三張桌子,中間的那張放著他的胡帕克杖,還有那顆龍珠,許多侏儒擠在這張桌子四周。

它恢復了正常的大小,泰斯發現外表看來並沒有多大的改變;不過就是顆圓圓的水晶球,球內有著濃濁的色彩不停地旋轉著。

  一位年輕的索蘭尼亞騎士正一臉不耐煩地看守著這顆龍珠。一見到陌生人接近,他的神色隨即大變。

  「別緊張。」濃修安撫那個騎士,「這些是剛薩爵士回信中提到的那兩個人——」濃修一邊說話,邊領著他們到了中間那張桌子旁。一看到龍珠,侏儒眼睛便為之一亮。

  「一顆龍珠!」他快樂地喃喃道,「經過了這麼多年——」

  「什麼那麼多年?」費資本停在桌子前一段距離的地方,突然問。

  「你知道嘛!」濃修解釋,「每個侏儒一生下來就有一個終生的志願,而後一輩子都將以此做為努力的目標,而我的志願就是要研究這個龍珠——」

  「可是龍珠已經消失了幾百年!」泰斯難以置信地說。「根本沒有人知道還有這玩意兒了!怎麼會是你的終生志願?」

  「喔,我們知道的。」濃修回答。「因為這本來是我祖父的終生志願,也是我父親的。他們倆人生前都沒有機會看過龍珠。本來我也擔心自己也會落入同樣的下場,龍珠終於出現了,我終於可以讓我的家族在死後得到安息——」

  「你是說,如果沒有完成這個終生的志願,死後便會——嘔———不得安息?」泰斯問。「但你的父親和祖父——」

  「也許是這樣的,」濃修傷心地說,「不管他們是在哪裡——天哪!」

  龍珠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它開始發出許多種不同顏色的光亮,彷彿開始恐懼不安。

  費資本邊念著奇怪的咒語、邊走上前把手放上去。龍珠立刻變成黑色。費資本回頭掃視著整個房間裡的人一眼,神情肅殺得連泰斯都不禁往後退了一步。騎士立刻撲向前。

  「快離開!」法師用震耳欲聾的聲音說。「每個人都給我離開!」

  「我的任務是不能離開這裡,我不準備——」騎士伸手拔劍。

  費資本喃喃念了幾個字,騎士立刻軟癱在地上。

  侏儒們飛快地離開了這間房間,只剩下濃修呆呆地站著,雙手不停地翻動,面露痛苦的表情。

  「快點,濃修!」泰斯催促著。「我從來沒看他這樣子過。我們最好照著他所說的做。如果我們不這樣做,他很可能會把我們變成溪谷矮人或是其他可怕的東西!」

  濃修渾身無力的讓泰斯帶著他走出房間,正當他回首想看最後一眼時,門轟然關上。

  「我終生的志願——」侏儒哀叫著。

  「我相信它沒事的。」雖然連自己也不確定,但泰斯還是這樣說了。他不喜歡剛剛費資本臉上的表情,事實上,那根本就不像費資本!或是任何泰斯會想要認識的人!

  泰斯感覺到一陣寒意,像是肚子裡打了個結。保儒們竊竊私語,斜既著他。泰斯勉強吞嚥著口水,想消去口中的苦味。接著,他把濃修拉到一邊。

  「濃修,你研究龍珠有沒有什麼心得?」泰斯低聲問。

  「呃?」濃修若有所思地說。「我發現了其中藏有某種東西——或是說是看起來有— —因為只要我一注視著它,就什麼也看不見,我一想要離開,突然之間就會看見那團霧中出現了一些字——」

  「字?」泰斯急迫地插嘴。「是什麼字?」濃修搖搖頭。

  「我不知道。」他陰鬱地說,「因為我看不懂;也沒有人看得懂,即使是我們的外國語言公會——」

  「也許是咒語。」泰斯自言自語。

  「是的!」濃修難過地說,「這也是為什麼我決定——」

  彷彿有什麼東西炸了開似地,大門飛散開來。

  濃修害怕地轉過身。費資本站在門口,一手拿著一個小黑袋,一手拿著手杖及泰索柯夫的胡帕克仗。濃修衝進房間中。

  「龍珠!」他尖聲叫著,沮喪中竟然說完了一句話。「你拿走了!」

  「是的,濃修。」費資本說。

  法師聲音聽來十分疲倦,泰斯仔細觀察後,發現他精疲力竭。

  他的皮膚泛灰,眼睛瞇成一條縫,全身的重量都倚在手杖上。「跟我來,孩子。」他對侏儒說,「別擔心。你的心願會達成的。不過現在我得先將龍珠帶到聖白石議會上去才行。」

  「和你一起去?」濃修驚訝地復誦。「去議會!」他興奮地握住雙手,「也許有人會要求我做個報告,你認為——」

  「我也這麼想,」費資本回答。

  「馬上來,給我一點時間打包行李,我的論文呢——」

  濃修衝了出去。費資本轉頭一看,剛好看見其他的侏儒躡手躡腳地想摸摸他的手杖。他皺眉警告著他們,侏儒們立刻跑進檢驗室裡。

  「你發現了什麼?」泰斯有些遲疑地走近費資本。老法師似乎被黑暗的氣息所包圍。

  「侏儒沒有做什麼吧?」

  「沒有,沒有。」費資本歎口氣。「他們運氣很好。因為這顆龍珠仍能運作,而且威力非常強大。很多事將繫於少數幾個人的決定——也許包括整個世界的命運。」

  「你是什麼意思?議會不會做出決議嗎?」

  「你不明白的,孩子。」費資本溫柔地說。「等等,我想休息了。」

  法師坐下來,靠著牆壁。他搖搖頭,繼續說道。「我把所有的意志力集中在龍珠上,泰斯。喔,我不是要控制龍類。」他看見坎德人的眼睛睜大,又補上一句。「我瞥見了未來。」

  「你看見了什麼?」泰斯遲疑地問著,但從法師嚴肅的表情裡,他不太確定自己想要知道答案。

  「我們的眼前有兩條路。如果我們選擇輕鬆的那條,那麼起初一切看起來都會完美無缺,但最後黑暗將會降臨,永遠沒有第二次機會。如果我們選擇另外一條,路途將會無比艱辛。而且會犧牲掉我們所深愛之人的性命,好孩子。更糟的是,可能還有人會因此出賣自己的靈魂。但,唯有藉著這些可怕的犧牲,我們才能看見希望。」費資本閉上眼睛。

  「這跟龍珠有關?」泰斯顫抖著問。「是的。」

  「你知道我們要怎——怎麼樣做……才能走上那條黑——黑暗的道路?」泰斯害怕聽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我知道!」費資本低聲回答。「但選擇權並不在我的手上。這得看其他人。」

  「我明白了。」泰斯歎息著說。「那些重要的人,我想。像是精靈貴族、國王和騎士。」 突然他腦中響起費資本說過的話。我們深愛著人的性命。

  突然間,泰斯的喉嚨像是被什麼給硬住了一般。他用手摀住臉,這場冒險開始變得一點也不對勁!坦尼斯上哪去了?卡拉蒙呢?漂亮的提卡呢?他試著避免去想起他們,特別是在那場惡夢之後。

  還有佛林特——我不應該拋棄他自己一個人離開的,泰斯傷心地想。他可能會死掉,搞不好他已經死了!我們深愛著人的性命!我從沒想過我們之中會有人死掉——從不曾認真地想過。我總是認為,只要我們在一起,就一定可以克服所有困難!但現在,我們四散在各地。一切都不對勁了!

  泰斯感覺到費資本摸著他的馬尾,那是他最引以為傲的特徵。

  有生以來第一次,小坎德人開始覺得自己害怕、無助,不知所措。

  法師疼愛地抱緊地。泰斯把小臉埋進法師的袖子裡,放聲大哭。

  費資本溫柔地輕拍他。「是的!」法師重複道,「正是那些重要的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1:00:55

第二十八章 至白石議會·重要的人


      至白石議會在十二月的第二十八天召開,索蘭尼亞的人們管這一天叫作「饑荒之日」 用以紀念祖先在大災變後的第一個冬天所遭逢的苦難。剛薩爵士認為聖白石議會在這個以禁食和祈禱為主的日子召開,是非常恰當的。

  大軍開拔至帕蘭薩斯已經一個月了。剛薩從城裡得到的消息並不樂觀。事實上,他今早才剛收到一個急件。他重複看了兩次,沉重地歎口氣,將那張紙塞進腰帶。

  聖白石議會最近只召開過一次,是為了精靈難民們抵達南亞苟斯。惡龍軍團出現在北索蘭尼亞所召開的。議會的召開通常需要經過幾個月的策劃,好讓包括有投票權的,和只有出席權的每個成員都能夠出席。有投票權的包括索蘭尼亞騎上,侏儒、丘陵矮人,黑皮膚、以航海維生的北亞苟斯居民代表,還有一個居住在聖奎斯特的索蘭尼亞騎士代表。只能出席提供咨詢的則包括精靈,高山矮人,坎德人。這些成員被邀請來表示意見,但不具投票權。

  第一次的議會實際上進行得並不順利。種族之間的舊日衝突再度被搬上台面。高山矮人的代表雅曼。卡拉斯以及丘陵矮人的代表鄧肯。漢摩拉,都必須加以嚴密地看守,否則舊日的流血衝突可能會重演。阿爾瀚娜。星光代替父親出席,成為西瓦那斯提的代表,在整場會議中都拒絕表示意見。阿爾瀚娜的出席純粹是因為奎靈那斯提的波修士也出席了。她擔心人類和奎靈那斯提精靈結盟,因此打定主意從中破壞。

  其實阿爾瀚娜根本不需要擔心。人類與精靈間的不信任感由來已久,雙方只是出於禮貌而交談。連剛薩爵士振奮人心的演講;演講中他呼籲「團結才能帶來和平,一旦分裂,希望就此終結!」也沒有感動太多人。

  波修的回應是將龍類的出現全部怪罪到人類頭上。因此,人類應該自行解決這場災難。在波修士表明了立場之後,阿爾瀚娜立刻起身離開,西瓦那斯提精靈所抱持的態度再也無庸置疑。

  高山矮人雅曼。卡拉斯宣稱他的同胞願意幫忙,但必須等到卡拉斯神錘出現,高山矮人才能夠統一,剛薩被迫忽略掉這股力量。

  事實上,唯一熱心提供幫助的是坎德人的酋長,克朗困。西嗩那。

  但只要尚存有一絲理性的國家,對坎德人軍隊的『協助』都必然敬而遠之,因此大家只是禮貌性地一笑置之,背後卻交換著害怕的眼神。

  因此,第一次的會議就這樣毫無進展地解散了。

  剛薩對第二次的會議抱持著很高的期望。這顆龍珠的出現,帶來了許多新的契機。兩族的精靈代表都已蒞臨。包括了身旁跟著一個據說是帕拉丁人類牧師的太陽詠者。剛薩由史東那得知許多有關伊力斯坦的事情,因此他非常渴望見到他。但究竟由誰代表西瓦那斯提,剛薩就不大能確定了。他推測出席的代表將會是那名與阿爾瀚娜訂婚的貴族,因為阿爾瀚娜的神秘失蹤,可能將由他暫代她的位置。

  精靈們兩天前就抵達了聖奎斯特。他們將營帳搭建在原野之中,亮麗的絲質旗子隨風飄揚,和灰暗的天空構成強烈的對比。

  他們是唯一參加的外來種族。因為議會來不及派信差去通知高山矮人,而丘陵矮人又和惡龍軍團陷入生死惡鬥中,沒有信差可以抵達他們的領土。

  剛薩希望這次會議能讓精靈和人類團結起來,一同抵抗惡龍軍團的威脅,將他們趕出安塞隆。可惜會議還沒開始,他的希望就破滅了。

  剛薩再看了一遍帕蘭薩斯軍隊所送來的報告,離開了營帳,希望最後確定一次,即將召開會議的聖白石大草原已一切就緒。

  他的管家威爾斯,衝到他身後。

  「大人!」老人氣喘吁吁地說。「快回去。」

  「什麼事?」剛薩問。但老管家一口氣喘不過來,說不出話。

  索蘭尼亞騎士歎著氣,走回營帳中。他發現麥可爵士著全套盔甲,緊張得不停踱步。

  「怎麼搞的?」剛薩瞥見年輕騎士的難看臉色,心立刻一沉。

  麥可快步走上前,抓住剛薩的手臂。「大人,我們收到了消息——精靈們準備要索回龍珠。如果我們不給,他們將不惜宣戰來奪回龍珠。」

  「什麼?」剛薩不可置信地說。「宣戰?對我們?這太荒謬了!他們不能——你確定嗎?這個消息有多可靠?」

  「恐怕相當可靠,剛薩爵士。」

  「大人,我向您介紹,這位是伊力斯坦,帕拉丁的牧師。」麥可說。「我剛剛沒有先介紹他,這實在太失禮了。請原諒我因為這震驚的消息而失了分寸。」

  「我聽過許多關於你的事,先生。」剛薩爵士對那名男子伸出手。

  剛薩好奇地打量著伊力斯坦,他也不確定自己期待的帕拉丁牧師是個什麼樣的人。多半會是個因為埋首鑽研而變得蒼白、瘦弱,雙眼光神的學者。但剛薩實在沒有預料到竟是這樣一個高大、壯碩,可以和最精銳的騎上一起上馬作戰的男子。他的脖子上掛著帕拉丁的護身符,一面刻著龍的白金護身符。

  剛薩想起了史東所告訴過他的事。包括了牧師試著說服精靈和人類合作的那一段。伊力斯坦疲倦地笑了笑,彷彿看穿了剛薩的想法。他的回答因此也衝著這些問題而來。

  「沒錯,我失敗了。」伊力斯坦承認。「我也只能說服他們來參加這個會議,但他們來此的目的,很遺憾,恐怕只是為了向你們送上最後通謀:把龍珠還給精靈,不然就準備一戰。」

  剛薩癱在一張椅子中,無力地揮手示意其他人跟著入座。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是張攤開的安塞隆地圖,陰影的部份代表了惡龍軍團的佔領區。剛薩的視線落到地圖上,突然把所有的東西都掃到地上。

  「我們不如現在就放棄!」他大吼。「送一封信通知龍騎將:『不需要勞您大駕。我們自己就可以替你打理得乾乾淨淨!」』他憤怒地把剛剛收到的消息丟在桌子上。

  「你們看!這個消息是從帕蘭薩斯來的。那裡的居民堅持騎士們必須離開城內。帕蘭薩斯城的人正在和龍騎將談判,騎士的出現『嚴重的混淆了他們的立場』,因此他們拒絕提供任何援助,為數上千的帕蘭薩斯軍隊就在那邊袖手旁觀!」

  「德瑞克爵士在做些什麼,大人?」麥可問。

  「他和騎士們,還有上千的步兵,以及那些從索提爾來的難民,正固守在帕蘭薩斯南方的法王之塔。」剛薩疲倦地說。「它正好俯瞰敏加山脈唯一的隘口。我們暫時得以保護帕蘭薩斯,萬一惡龍軍團通過那裡……」他陷入沉默。「該死!」他低聲說,輕輕地用拳頭捶向桌面,「只要兩千的兵力就可以死守住那個隘口!

  「這些笨蛋!這票精靈又在這個時候湊熱鬧!」他對著精靈的營帳比著手勢。

  剛薩歎口氣,手捂著臉。「那麼,你的意見,牧師?」

  伊力斯坦沉默了片刻,然後他回答。「米莎凱的白金碟上記載著,邪惡的本質就是會自相殘殺。因此他們注定失敗。」他把手放在剛薩的肩膀上。「我不知道會議的結果會如何。引領我的神扯並沒有告訴我答案。也許連她們也不知道;整個世界處於平衡之中,只有我們的決定能改變它。我只知道一件事:你進入會場後,不要抱持著注定失敗的想法,因為這將會是邪惡的第一個勝利。」

  說完,伊力斯坦靜靜地離開了帳篷。

  牧師走了之後,剛薩沉默不語地坐著。整個世界陷入一片死寂,他想。連晚風也已平息,濃密的烏雲低垂暮,讓宣佈一天開始的號角聲也顯得平板僵硬。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麥可正在慢慢地收好那些散落滿地的地圖。

  剛薩抬起頭,揉了眼。

  「你覺得怎麼樣?」

  「關於什麼?精靈嗎?」

  「是那個牧師。」剛薩看著營帳的人口說著。

  「他的確不是我們所以為的那種人。」麥可回答,視線跟隨著剛薩的眼光。「反而更接近我們所聽過的傳說,那些曾在大災變前引導騎上的牧師。他並不像一些騙吃騙喝的傢伙。伊力斯坦是那種會在戰場上跟隨你身邊,一手帶來帕拉丁的祝福,一手以針頭錘作戰的那種人。他身上戴著自從天神遺棄我們之後就沒人看過的護身符。但他真的是個牧師嗎?」 麥可聳聳肩。「單單只是一個護身符可沒有辦法說服我。」

  「我也同意。」剛薩站起身,走向營帳的開口。「也該是時候了。待在這裡,麥可,這樣一有動靜,你才會知道。」他準備要離開,在營帳的門口停步。「這真奇怪,麥可。」 他前南地說,眼光看著伊力斯坦,從這個距離看來,他不過是個小白點。「我們一直向神尋求希望,有著信仰,而不相信任何的魔法。但是我們現在卻轉而尋求魔法所帶來的希望,真正的信仰要來幫助我們時,我們反而懷疑它。」

  麥可爵士沒有回答。剛薩搖搖頭,漫步走向聖白石大草原。

 正如同剛薩說的,北索蘭尼亞的人民始終對神祉十分虔誠。很久以前,在大災變之前,這片聖白石大草原曾經是聖地的中心。

  聖白石的景象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吸引著無數人的注意。伊斯塔的教皇曾經親自祝福它,宣佈這個神聖的聖白石是屬於偉大的神明,凡夫俗子是不能夠碰觸它的。

  即使在大災變後,舊神明的信仰消失之後,這片草原仍被視為聖地。原因也許是因為連大災變都不能影響這裡。據說當天上降下巨大的山脈時,聖白石周圍的地面完全碎裂,但聖白石本身卻絲毫無損。

  巨大聖白石讓人不由自主地產生敬畏之情,即使是現在也沒有人敢靠近、甚至觸摸它。它究竟有什麼神奇的力量,沒有人知道。大家只知道聖白石附近總是四季如春。無論天氣如何嚴寒,那片草原始終翠綠。

  雖然剛薩的心情十分沉重,但一走進這片草原,呼吸到它清新的空氣,他立刻便能放鬆下來。曾有那麼片刻間,他感覺到伊力斯坦的手再度搭著他的肩,為他帶來內心的平靜。

  他很快地打量著四周,一切都已就緒。巨大的木製椅子,有著精心雕刻的椅背,早就放在翠綠的草地上。五名議會中有投票權的代表,位置在聖白石的左側,三名咨詢代表的位置在右側。

  前面是根據騎士規章設置的旁聽席,擦得發亮的椅子正對著聖白石及所有的議會成員。

  許多的見證人已經到了,剛薩注意到。絕大多數與太陽詠者及西瓦那斯提族的精靈一同前來的精靈們已經開始人座。這兩族彼此仇視的精靈們坐得十分靠近,和其他入座的人類間則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每個人都靜靜地坐著;有些人在紀念這個饑荒之日;其他人,像是並不紀念這個饑荒之日的林懦們,正讚歎地看著四周。第一排的位置是保留給議會的貴賓,或是準備在大會中致詞的演說者。

  剛薩看見了詠者面色凝重的兒子波修土帶著一群精靈戰士走了進來。他們坐在最靠近前面的位置。剛薩想起伊力斯坦,不知道他坐在哪裡。他想要找他談談。他對於那男子所說的話印象深刻(即使他是個行騙的江湖郎中),他希望有機會能夠再聽到那些話。正當他徒勞無功地搜尋伊力斯坦之後,他發現最前排坐了三個奇怪的傢伙:一個帶著軟趴趴帽子的老法師、他的坎德人朋友、以及他們從別管它山脈帶回來的侏儒。這三個人昨夜才風塵僕僕地趕回來。

  剛薩被迫將注意力轉回到聖白石上。議會的咨詢代表開始入座。來的只有兩個人:代表西瓦那斯提的奎那斯,以及代表奎靈那斯提的太陽詠者。剛薩姆奇地觀察著詠者,因為他是克萊恩上少數見識過大災變的生物。

  詠者看來蒼老得令人同情。他的頭髮灰白,臉上滿佈皺紋。

  不過等他就坐之後,開始觀察旁聽席時,剛薩注意到他的眼神依舊炯炯有神。茍那斯則是坐在詠者的身邊。剛薩認得這個精靈,他和奎靈那斯提的波修上一樣頑固、驕傲,但缺乏波修士擁有的聰明才智。

至於波修士,剛薩覺得他也許有一天會學著喜歡這個詠者的長子。波修士有著每個騎上所欣賞的特質,只有他的壞脾氣是個例外。

  剛薩的觀察被打斷了,因為此刻是有投票權代表人座的時間了,剛薩得坐到位置上才行。先走進來的是莫。卡——松,北亞苟斯的代表,一個膚色黝黑,有著鐵灰色頭髮和粗壯臂膀的男子。接著進來的是賽頓。馮沙爾,聖奎斯特殖民地的代表,最後則是剛薩爵士,索蘭尼亞騎上的代表。,坐定之後,剛薩最後打量了四週一次。巨大的聖白石在他身後閃耀著奇異的光芒,今天太陽看來將不會出現。聖白石另一邊坐著的是詠者,旁邊坐著的是奎那斯。在他們對面,面對議會的是坐在長凳上的見證人。坎德人有點畏縮地坐著,小腳不停地前後擺動。侏儒則是不停地翻閱著一大堆的報告;剛薩打了個寒顫,希望能有時間要求他整理出個濃縮版。老法師伸了個懶腰,百無聊賴地打量著四周。

  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剛薩一個手勢,兩個騎士走進來;拿著一個木箱和金製的台座。眾人看見龍珠進場,都沉默不語。

  騎上停下腳步,站在聖白石的兵正前方。在這裡,一名騎士把台座放在地上,另一名則放下箱子,小心地拿出直徑大約有兩尺寬,恢復成原來大小的龍珠。

  群眾中傳來一陣低語聲。太陽詠者皺著眉,不安地變換坐姿。他的兒子,波修士轉身對身後的精靈貴族吩咐了幾句。剛薩注意到,精靈們都攜帶著武器。以他對精靈有限的認識而言,這不是個好徵兆。

  但他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繼續下去。會場秩序恢復後,剛薩。鎢斯。威斯坦爵主宣佈, 「聖白石議會正式開始。」

  兩分鐘後,連泰索柯夫也看得出來,狀況實在一團糟。剛薩爵士還來不及說完歡迎詞,太陽詠者就站了起來。

  「我要說的很簡單。」精靈領袖用可以和他頭上鐵灰色烏雲相媲美的聲音說,「西瓦那斯提,奎靈那斯提還有卡岡納斯提精靈在龍珠被偷走之後,立刻召開了一次會議。這是自從圍牆戰爭之後,三族的精靈第一次會面。」他暫停,加強最後一句話的語氣,接著他繼續。

  「我們決定捨棄彼此不同的立場,一致同意龍珠屬於精靈。而非人類或是任何其他種族。因此,我們來到聖白石議會,要求把龍珠歸還給我們。我們保證會將龍珠帶回我們的領土,好好地守護它,直到如果有這麼一天,需要用到它的時機來臨為止。」

  詠者坐下來,黑色眼眸掃視全場,原先的靜默被竊竊私語的聲音打破了。其他的議會成員,坐在剛薩爵士旁邊的代表紛紛搖頭,臉色非常凝重。北亞苟斯的代表對剛薩爵士耳語,握緊拳頭強調他說的話。

  剛薩爵士,傾聽了幾分鐘之後,站起身來回應。他的發言十分冷靜,對精靈們十分客氣。但字裡行間,騎士們表明了寧願一死也不會交出龍珠的堅定立場。

  詠者非常明白這些華麗詞藻中所表明的毫不退讓的立場,他起身回應。他只說了一句話,這讓所有的旁聽者都站了起來。

  「那麼,剛薩爵士。」詠者說,「精靈們直布從此刻開始,我們正式宣戰!」

  人類和精靈們全衝向放在聖白石之前的龍珠,周圍白色的濃霧靜靜地轉動著。剛薩不停地叫喊,用劍柄敲擊著桌面,意圖恢復秩序。詠者對他的兒子用精靈語說了幾句話,最後終於恢復了秩序。

  整個氣氛沉陷在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情況當中,剛薩說話,詠者回答。詠者說話,剛薩回答。黝黑皮膚的討海人按耐不住,老實不客氣地批評了精靈。西瓦那斯提的代表把怒氣轉換成尖酸刻薄的話。幾名騎上離開了會場、全副武裝地回到現場。他們站在剛薩身邊,手放在劍柄上。波修士帶領著的精靈們站起來,包圍住自己的領袖。

  濃修手中緊握著稿子,開始明白已經沒有他說話的餘地了。

  泰索柯夫無助地四處搜尋伊力斯坦。他希望牧師會出現,伊力斯坦可以讓這些人冷靜下來,不然羅拉娜也可以。她在哪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1:01:42

精靈們冷冷地告訴他,他的朋友們沒有任何的消息。她和她的哥哥消失在荒野中。我不應該離開他們的,泰斯想。我不應該在這裡的。為什麼為什麼這個瘋狂的老法師要帶我來?我一點也派不上用場!也許費資本可以做點事?泰斯滿懷希望的看著法師,但費資本竟然睡著了!

  「求求你醒過來!」泰斯懇求著,搖搖他的手。「總得有人做些什麼!」

  就在那一刻他聽見剛薩爵士大喊:「龍珠絕對不是你們的!羅拉娜小姐在沉船前本來是要把它帶給我們的!你們試著要用暴力把它留在亞苟斯,你自己的女兒——」

  「不要提到我的女兒!」詠者以低沉、沙啞的聲音說。「我沒有女兒!」

  泰索何夫體內彷彿有什麼束縛斷掉了。羅拉娜與看守龍珠的邪惡巫師戰鬥時的混亂記憶再度浮現腦海羅拉娜和龍人搏鬥,羅拉娜瞄準白龍射出箭失。當他瀕臨死亡時,是羅拉娜溫柔地照料他。她這麼努力地試著拯救他們,沒想到竟被自己的同胞所唾棄,在她犧牲了這麼多……

  「閉嘴!」泰柬何夫聽見自己扯開喉嚨大喊。「全都給我閉嘴!聽我說!」

  他驚訝地發現,所有的人真的安靜下來,瞪著他。

  現在他有了聽眾,泰斯不知道該對這些重要人物說些什麼。

  但,他知道有些話他非說不可。畢竟,他想,這都是我的錯,是我讀到了有關這些該死的龍珠的記載。他吞嚥著口水,走向聖白石,以及那兩群彼此懷著敵意的人群。他覺得他從眼角瞥到費資本在帽子底下偷笑。

  「我——我……」坎德人口吃起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陣突如其來的靈感拯救了他。

  「我要求代表我的同胞。」泰索柯夫驕傲地說,「以咨詢代表的身份出席。」

  坎德人把馬尾巴甩到肩膀上,站在龍珠前方。他抬起頭,可以看見巨大的聖白石。泰斯看著那塊石頭,顫抖著,很快地把視線轉移到剛薩和太陽詠者的身上。

  然後,泰索何夫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了。他開始害怕得發抖。他——泰索柯夫。柏伏特,以前從來沒有害怕過任何事情!

  他可以毫不動容地面對惡龍,但他接著要做的事卻真的把他嚇壞了。他的手有如沒戴手套去捏雪球般冰冷。他的舌頭似乎腫了起來。不過泰斯已經下定決心,他得要繼續不停地說話,讓他們不會懷疑他將要做的事情。

  「知道嗎?你們從來沒有認真地對待過坎德人。」泰斯開始說,他的聲音在自己的耳中聽來太過尖銳刺耳,「我不怪你們。我想,我們本來就沒有什堅責任感,我們也許好奇心太重了點——但是,我請問你們,沒有了好奇,你們又怎麼會有新的發現」泰斯可以看見太陽詠者鐵青著臉,連叫薩爵士都開始注意坎德人慢慢地接近龍珠。

  「我們惹了很多麻煩,我想,但那不是有意的,有時候,我們會無意間拿走不屬於我們的東西。但我們坎德人知道一件事」泰索柯夫開始飛快地奔跑。他運用速度和靈巧的身軀。躲過了每一隻想要抓住他的手,幾秒之內就拿到了龍珠。四周的臉孔開始模糊,許多人張大嘴,對他尖叫、大吼。一切都太遲了。

  泰索何夫順暢地一丟,把龍珠丟向巨大,閃耀著的聖白石。

  那渾圓,閃亮的水晶球內部的顏色激動旋轉著,彷彿在空中靜止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泰斯甚至開始懷疑龍珠是不是有讓自己漂浮起來的力量。不過這只是坎德人緊張的小腦袋裡的幻覺。龍珠撞上巖石,碎成幾千片至見的碎片。有那麼短短的一瞬間,一團白色的霧氣浮在半空中,彷彿想要重新聚合在一起。然後聖白石大草原柔和,帶著春天氣息的風將它吹散了。

  周圍陷入了恐怖的寧靜中。

  坎德人站著,冷靜地看著腳底下的龍珠碎片。

  「我們知道一件事,」他微弱的聲音像是一根針打破了這片可怕的寧靜,「我們應該要對抗惡龍,而不是互相殘殺。」

  沒有人移動,沒有人開口。咚的一聲。

  濃修昏倒了。

幾乎像是被打破的龍珠一般,寂靜被打破了。剛薩爵士和太陽詠者立刻衝向泰斯,一個抓到他的右邊肩膀,一個抓住他的左邊肩膀。

  「你做了什麼好事?」剛薩臉色鐵青,他的眼神狂亂,抓住坎德人的手不斷顫抖。

  「你讓我們都必死無疑!」詠者的手指像是猛禽般的深陷入坎德人的肌膚中。「你毀掉了我們唯一的希望!」

  「所以,他將是第一個死亡的人!」

  高大,臉色陰沉的精靈貴族波修士低頭看著編成一團的坎德人,手中的劍閃閃發亮。坎德人站在精靈國王和騎士之間,小臉蒼白,神情充滿了叛逆。當他犯下這個罪行的時候,他很清楚唯一的懲罰就是死。

  坦尼斯看見我做的事情會不高興的,泰斯難過地想。但至少他會聽到我是英勇的犧牲。

  「來,來,來……」有個睡意濃厚的聲音說。『總有人要死!至少現在不會。波修士!不要亂揮那把到!會傷到人的。」

  泰斯從他四周的閃亮盔甲和人群之間看到了費資本;老法師伸著懶腰,跨過了昏死在地上的濃修,慢慢地走向他們。精靈和人類們彷彿被看不見的力量所逼,讓出一條路給他。

  波修主轉身面對費資本,他像是只暴怒的野獸,嘴角泛著白沫,他說的話幾乎像是野獸的嘶吼。

  「小心點,老頭子,不然你的下場會跟他一樣!」

  「我說不要亂揮那把劍!」費資本惱怒地說,伸出一隻手指指向那把劍。

  波修土哀號著丟掉他的武器。他緊抓住自己握劍的那隻手,不可思議地看著地上的劍:劍柄長出了刺!費資本走到他身邊,生氣地看著他。

  「你是個很好的年輕人,但是應該有人教你尊敬長輩。我說把劍放下的時候是認真的!下次你也許就會聽我的話了!」費資本兇惡的眼神轉向詠者。

  「還有你,索拉斯特倫,活了快兩百年。教養出了三個好孩子——我再強調一次,三個好孩子。不要跟我胡說人道什麼你沒有女兒。你有一個,而且她是個很好的女孩。比她的父親要更明理,一定是繼承了她母親的血統。我剛剛說到哪裡?喔,是的,你也養大了半精靈坦尼斯。你知道嗎,索拉斯特倫,你的這四個小孩也許可以拯救這個世界。」

  「現在我希望每個人都坐在位置上。是的,你也是,剛薩爵士。來吧!索拉斯特倫,我會幫你的。我們這些老頭才該團結起來才對。真可惜你是這麼蠢的一個大笨蛋。」

  費資本在鬍子之下喃喃自語,領著驚訝的詠者回到位置上。

  波修士的臉孔因疼痛而扭曲著,由他的戰士們扶持著他坐回位置。慢慢的,騎士和精靈們都坐了回去,彼此低聲交談——每個人都悲觀地看著躺在聖白石底下的龍珠碎片。

  費資本扶著詠者坐下,瞪了茍那斯一眼,後者本來想要說些話,但隨即決定還是閉上嘴比較好。老法師滿意地走到聖白石前,泰斯站著,不知如何是好。

  「你,」費資本低頭看著坎德人,彷彿從來不認識他,「去照顧那個可憐的傢伙。」 他用手比著仍然昏迷不醒的濃修。

泰索何夫發覺自己的膝蓋不停地發抖,他慢慢地走向濃修,在他身邊跪下來。很高興不用繼續面對那些憤怒、充滿恐懼的面孔。

  「濃修。」他拍拍林德的臉頰、低聲說,「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我是指你那終生的志願以及你父親的靈魂。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費資本緩緩環顧著那群圍觀的人,把帽子推回頭上。「沒錯,我要給你們上一課。你們每個人都該注意聽,每一個人都是——別給我坐在那邊一勝無辜樣。那個坎德人」他指著泰索何夫,後者退縮了一下,「在他的可笑馬尾巴下,擁有比你們這麼多人集合起來更多的智慧。你們知道,如果這個坎德人沒膽做他剛剛做的事,會發生什麼事情嗎?你們知道嗎?很好,我會告訴你們。先讓我坐下來……」費資本著急地四處尋找。「啊,是的,就是這裡……」他滿意地點點頭,走了過去,坐在地上,背靠著神聖的聖白石!

  騎士們害怕地深吸一口氣。剛薩站起來,無法忍受這件褻瀆的事情。

  「沒有凡人可以接觸這塊聖白石!」他大喊著走向前。

  費資本慢慢地轉過頭,打量著氣呼呼的騎士。「你膽敢再囉唆一句。」老法師認真地說,「我就讓你的鬍子掉光光。給我坐下來閉上嘴!」

  剛薩正準備要繼續說下去,卻被老法師威脅性的目光嚇得一陣結巴。騎士毫無選擇的只好回到位置上。

  「我剛說到哪裡了?」費資本皺著眉頭。他四下望著,視線落到破碎的龍珠上。「幄,是的。我正要告訴你們一個故事。你們其中一方會贏得這顆龍珠。接著你們會帶走它—— 不管是要『保管起來』,還是要『拯救世界』。的確,龍珠有拯救世界的力量,但你們得先知道怎麼使用它才行。你們誰有這種知識?你們誰有這種力量?龍珠是古代最偉大、最厲害的法師們創造出來的。最最偉大的,你們明白嗎?它是由黑袍和白施法師創造的,裡面同時有善良和邪惡的本質。紅袍法師用他們的力量將這兩種份結合在一起。現在只有少數人有力量和能力瞭解這顆龍珠,找出它的奧秘,控制它的力量。非常非常少,而且,」 費資本的眼珠開始發亮,「在場沒有一個人有這能力!」

  四週一片沉寂,每個人都在專心地聽著老人說話,他的聲音大到可以掩蓋住風聲,驅散天上的烏雲。

  「你們其中一個會拿走龍珠已試著使用它,然後你們會發現大難臨頭。你們會像坎德人砸破龍珠一般地被扯碎。至於什麼失去的希望來著的,我告訴你們,這個希望早就沒有了,現在才又重獲新生——」

  一陣突然的風把老法師的帽子吹落,並且把它吹得四處亂飛。

  費資本惱怒地大吼,低頭向前拉起它。

  正當法師彎下腰的時候,一道陽光穿透了雲層。接著是一陣銀色的閃光,震耳欲聾的巨響,彷彿大地也被劈裂。

  人們被那陣閃光弄得目眩,驚恐地眨著眼,看著眼前的恐怖景象。

  聖白石被劈成了兩半。

  老法師趴在它前面,手中握著帽子,另一隻手害怕地擋住頭。

  他的頭上,穿透了他剛剛所坐的位置的是~柄純鍛打道的武器。

  它是被一個黑色皮膚,銀色手臂的男子擲出來的,他走向前,站在它旁邊。他身邊有三個人:一個穿著皮甲的精靈女子,一個滿臉白鬍子的老矮人,還有伊力斯坦。

  在眾人面面相覷的死寂中,膚色黝黑的男子伸手從碎石中拿起了那個武器。他高舉著它,在正午的陽光下,這柄武器銀色的尖端反射著耀眼的光芒。「我是泰洛斯。艾昂菲爾德。」男子用低沉的聲音大喊。「我過去一個月都在鑄造這個!」他搖晃著手中的武器。

  「我從銀龍紀念碑地下深處的井中提煉出融化的銀。藉著上天賜予我的銀臂,遵照著傳說鑄造了這些武器。我將它帶給你們,帶給全克萊恩的人們。我們終於可以團結一致,擊敗那想要將我們陷入永恆黑暗中的無比邪惡!」

  「這就是亙古神兵屠龍格!」

  泰洛斯說完,將長槍深深地插入地面。屠龍槍傲然挺立在龍珠的碎片之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1:02:10

第二十九章 道別·大伙的抉擇


      在奎靈諾斯舉辦的這場宴會讓金月想起母親喪禮上的慶祝。

  就像這場宴會,喪禮應該要是愉快的:因為淚歌終於成了一個女神。但大家都很難接受這個美麗女子去世的事實,所以奎蘇族用了讓人難以實信的方式來哀悼她。

  淚歌的喪禮可以說是奎蘇族史上最盛大的。她傷心的丈夫沒有省任何一分錢。

  就像今天的這場宴會一般,宴會上的食物多得大家都吃不完。雖然沒有人有說話的心情,但大家還是虛應故事的聊天。偶而還會有人傷心地克制不住,被迫要離席。

  這記憶如此地深刻,讓金月今天也吃不下什麼東西;美味的食物對她來說味同嚼蠟。河風關心地看著她。他的手在桌下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微笑著讓他的力量流進她的身體。

  精靈們的盛宴就在金色高塔南方的庭園裡舉行。建造在奎靈諾斯最高的山丘上的這一大塊水晶和大理石的平台旁邊沒有任何的高牆。這裡的視野無比地遼闊,可以清楚地看見底下閃耀的街景,遠處的黑色森林以及天際盡頭的薩達肯山脈。但出席的人對這些美景大多視而不見,或者因為知道這些美景過不久就將永遠的消逝而感到更傷心。

  金月坐在詠者的右手邊。他禮貌性地試著和她交談,但很快地他內心的憂慮就讓他無暇分神談話。

  詠者左邊坐著的是羅拉娜。她一口食物都不吃,只是低頭坐著,蜂蜜色的頭髮披在肩上。當她抬起頭時,視線只投向坦尼斯,眼神中滿是她的心意。

  半精靈也清楚的感覺到這心碎的凝視,還有吉爾賽那斯冷冷地看著他的眼光。

  他毫無食慾地吃著,眼睛只盯著盤子。坐在他旁邊的史東,腦中則想著保衛奎靈那斯提的計劃。

  佛林特覺得渾身不自在,而且沒有歸屬感,就像每一個身處精靈之中的矮人一樣。

  他本來就不喜歡精靈的口味,因此一點東西都不吃。雷斯林心不在焉地咬著食物,金色的眼睛打量著費資本。提卡在這些優雅的精靈女子中間覺得自己無比地笨拙,也什麼都吃不下。卡拉蒙則知道了為什麼精靈看起來都如此的纖細:這些食物大多是水果和蔬菜,用非常精緻的醬料烹任,配著麵包和乳酪,和非常甜的,帶著些辛辣的酒佐食。經過四天的飢餓後,這些食物並沒讓卡拉蒙起了飽足的感覺。

  在奎靈諾斯裡只有兩個人快樂地享受這一餐,他們是泰索何夫和費資本。老法師一面倒地和一棵白楊樹爭吵,泰索何夫則是單純地享受這一切,稍後他出乎意料之外的發現兩個金湯匙,一把銀餐刀,一個用貝殼做的小碟,竟然自己跑進他的包包裡。

  今天晚上看不見紅色的月亮。努林塔瑞,一彎銀色的新月,出現在天空。星星一開始出現,太陽詠者難過地對兒子點點頭。

  吉爾賽那斯站起來走到父親的位置旁邊。

  吉爾賽那斯開始歌唱,精靈語從優雅的曲調中流瀉出來。當他唱歌的時候,吉爾賽那斯兩手各拿一個小的水晶燈,裡面的燭光照亮了他深刻的輪廓。坦尼斯聽著這首歌,閉上眼,頭理進手掌中。

  「怎麼搞的?歌詞是什麼意思?」史東柔聲問道。

  坦尼斯抬起頭。他用破碎的聲音低聲道:「太陽閃耀著光輝的眼只屬於天界的服從天空緩緩落下,離開了正要陷入沉睡的天空,和螢火蟲兒一起,慢慢的變成灰色。」

  餐桌邊的精靈現在都靜靜地站起來,手中拿著自己的水晶燈,加入了合唱。他們的聲音壓抑著,編織著無進的憂傷。

  「睡去吧,我們最老的朋友,在樹林中遊蕩呼喚著我們。

  樹葉在冷冷的火焰中,慢慢的變成灰燼,在這一年之未。

  鳥兒們,順著風,向著南方飛去,在秋日告終的時候。

  天色越來越暗,氣候越來越肅殺,但我們等著太陽的綠色之火重新在樹上燃燒。」

  一點一點的火光從庭園內像是池塘中的漣漪般的向外擴散,穿過街道,進入森林。每當一盞燈亮起時,就有一個聲音加入合唱,直到四周的整座森林彷彿也在哀傷的唱和。

  「風兒整天吹送著。

  一季又一季,一月又一月偉大的王國出現。

  屬於螢火蟲,屬於鳥兒,屬於樹木,屬於人類的呼吸聲在話聲中消逝。

  睡去吧,我們最老的朋友,在樹林中遊蕩呼喚著我們。

  歲月,人們難以計數的故事,都一起進入墓中。

  但我們,懷念著他們,用詩句,用榮耀,用歌曲來紀念著他們。」吉爾賽那斯的聲音逐漸變低。他輕輕地吹媳手中的燈火。一個接著一個,就像開始時一樣,桌邊的人停下歌聲,吹滅手中的燭火。奎靈諾斯城的每一個角落,聲音都靜了下來,彷彿黑暗包圍了整座城。最後,只有遙遠的山脈還呼應著最終的歌聲,就像樹葉落地般的輕柔。

  詠者仍然站著。

  「現在,」他沉重地說,「是我們召開會議的時候了。我們將在蒼穹廳召開這個會議,坦賽勒斯,請你帶著朋友們一起來。」

  蒼穹廳,他們後來發現,原來是一個被火把所照亮的巨大廣場。裝飾著星斗的天頂籠罩著他們。但北方的地平線上有著閃電和可怕的黑雲。詠者示意坦尼斯把大伙帶到他身邊,奎靈諾斯的所有人都圍著他們。沒有必要叫大家安靜下來。當詠者開口的時候,連風都靜了下來。

  「你們現在都知道我們的處境。」他指著地上的某樣東西。大伙看到在他們腳底下是個巨大的地圖。泰索何夫正好站在阿班尼西亞大平原的正中央,他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一輩子也沒看過這麼棒的東西。

  「那裡是索拉斯!」他興奮地指著大喊。

  「是的,坎德人,」詠者回答道。「那裡也是龍人大軍集合的地點。在索拉斯,」

  他用手杖指著地圖上的一點,「還有在海文。」

  猛敏那大王對於他人侵奎靈那斯提的計劃毫不掩飾。他只是等著集合好手下的部隊,並且確保自己的補給線。我們根本沒有希望應付這樣的大軍。「奎靈諾斯當然可以守得住,」史東開口道。「沒有直接的路可以通到這裡來。」

  「我們經過橫跨峽谷的吊橋,一旦橋被砍斷,就沒有任何的部隊可以通過。你們為什麼不挺身對抗呢?」

  「如果只是單純的軍隊,我們可以保衛奎靈那斯提,」詠者回答。「但我們要怎麼對付龍?」詠者無奈地攤開雙手。「什麼都沒有,根據傳說,偉大的修瑪是靠著屠龍槍才打敗了惡龍。現在世界上沒有,至少我們不知道誰還記得這個武器的秘密。」

  費資本準備要開口,但雷斯林阻止了他。

  「毫無選擇的,」詠者繼續說,「我們必須放棄這座城市和這座森林。一我們計劃向西走,進入那些未經探勘的土地,希望能夠替同胞們找到一個棲身之地。甚至我們不排除回到西瓦那斯提,精靈們最早的故鄉去。直到一周前,我們的計劃都很順利。龍騎將得花三天的時間急行軍才能讓他的部隊進入攻擊準備位置。當部隊離開索拉斯的時候,情報人員就會通知我們。我們還有時間逃往西方。但接著我們知道帕克塔卡斯有第三批的龍人大軍,距離這裡只有一天的路程。除非我們阻止那個部隊,不然我們就死定了。」

  「你想到阻止他們的辦法了嗎?」坦尼斯問道。

  「是的。」詠者看著他的小兒子。「你們都知道,蓋特威、索拉斯和附近村莊的人們被抓去帕克塔卡斯,成了龍騎將的奴隸。

  猛敏那非常聰明,為了避免男子叛變,他把婦女和小孩抓起來,威脅這些男人就範。我們相信,一旦這些人質獲得自由,他們將會叛變,摧毀自己的主人。吉爾賽那斯的任務就是率領這些人起義,逃向南方的山脈,引開這些龍人大軍的力量,好讓我們有時間逃難。 「那些人類呢?」河風沙啞地問。「看起來你只是把他們丟給龍人大軍,就像絕望的人把肉丟給緊追不捨的狼群一樣。」

  「我們推測猛敏那大王並不會讓他們再活多久。礦石幾乎都開採完了。他只是試著搾出最後的一滴資源,然後這些奴隸對他就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了。那些山脈中有許多的山谷和洞穴,人類可以輕易地打退他們。特別是冬天又快要到了,他們一定可以守住山脈的人口。我承認也許有些人會死,但這是必須付出的代價。如果你有選擇,來自大平原的男子,你願意身為奴隸而死還是奮戰而死?」

  河風沒有回答,只是陰沉地看著腳下的地圖。

  「吉爾賽那斯的任務失敗了,」坦尼斯說,「現在你們想要我們去煽動這次的叛變?」

  「是的,坦賽勒斯,」詠者回答。「吉爾賽那斯知道有條路可以進入帕克塔卡斯:斯拉莫瑞。他可以帶領你們進入碉堡,你們不但有機會可以救出自己的同胞,也讓精靈有機會逃生,」詠者的聲音變得嚴厲,「一個許多精靈在人類引發的大災變中未曾擁有過的機會!」

  河風皺著眉抬起頭。連史東的表情都陰沉下來。詠者深吸一口氣,接著長歎一聲。 「請原諒我,」他說。「我不是有意要翻舊帳來威脅你們。我們不是枉顧人類的生存。我派出我的兒子吉爾賽那斯,自願地跟隨你們,他知道如果我們就此分開,也許以後再也無法見面。我做出這樣的犧牲,好讓我的同胞,還有你們的同胞,可以活下去。」

  「我們得花時間考慮考慮,」坦尼斯說,雖然他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詠者點點頭,精靈戰士們從人群中清出一條道路來帶領大伙進入一個被樹包圍的平地。他們把大伙單獨地留在這裡。

  坦尼斯的朋友圍著他,每個人的臉上都被夜色所籠罩。經過這麼久的時間,他想。我努力地讓大家在一起,現在應該是分開的時候了。我們不能冒險把白金碟帶到帕克塔卡斯,金月也不會肯把它留下來。

  「我要去帕克塔卡斯,」坦尼斯低聲地說。「但朋友們,我相信現在是分手的時候了。在你們開口前,先讓我說幾句話。我想要讓提卡、金月、河風、卡拉蒙和雷斯林,還有你,費資本,跟隨著精靈,希望能夠將白金碟帶到安全的地方。白金碟太過珍貴,不適合帶著去突襲帕克塔卡斯。」

  「也許吧,半精靈,」雷斯林從喉嚨的深處說。「但金月不會在奎靈那斯提的精靈中找到她所要尋找的人。」

  「你怎麼知道?」坦尼斯驚訝地問道。

  「他什麼都不知道,坦尼斯,」史東不屑地打斷。「只不過是——」

  「雷斯林?」坦尼斯不管史東說什麼,又問了一次。

  「你也聽見騎士說的話了!」法師嘶聲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坦尼斯歎口氣,決定不繼續追問,他看著四周。「你們把我當作領袖——」

  「是的,小子,」佛林特突然說。「但這個抉擇是用你的腦,而不是用你的心。」

  「在你內心深處,你也不相信我們一定得分開。」

  「我不願意和這些精靈待在一起,」提卡雙臂交疊在胸前說。

  「坦尼斯,我要和你一起走。我想要成為一個女劍客,就像奇蒂拉一樣。」

  坦尼斯眨著眼。聽見奇蒂拉的名字就像是被人當面打了一拳一樣。

  「我不願意和精靈躲在一起,」河風說,「特別是當這樣是捨棄自己的同伴為我戰鬥的時候。」

  「他和我的意見相同,」金月說著把手放在他手臂上。「另外,」她柔聲說,「不知為何,我知道法師說的是真的。那個領袖不在這群精靈之中。他們只想要逃離這個世界,而不是為它戰鬥。」

  「我們每個人都要跟去。」佛林特堅決地說。

  半精靈無能為力地看著大伙,然後他笑著搖搖頭。「你們是對的,我並不真的相信大家應該分開。這雖然很合理也很合邏輯,但就因為這樣,我們偏偏不這樣做。」

  「現在我們可以睡一會兒了吧。」費資本打了個呵欠。

  「等一下,老先生,」坦尼斯認真地說。「你不是我們的一份子,你一定要跟精靈們走才行。」

  「是嗎?」老法師低聲問,眼神突然不再像平常一樣的渙散。

  慵懶。他目光銳利地看著坦尼斯,眼神中幾乎帶著一絲威脅;坦尼斯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突然感覺到老者身上散發出一股驚人的氣息。老人的聲音柔和但卻無法抗拒。 「在這個世界上,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這次,我想要跟你走,半精靈坦尼斯。」

  雷斯林用一種『你現在才知道」的表情看著坦尼斯。坦尼斯懊惱地白了他一眼,後悔當初沒有和雷斯林進一步討論這件事。

  但現在老人不願意離開,他開始考慮自己到底有什麼選擇。

  「和你談談,雷斯林,」坦尼斯突然用起野營語,這是一種接近通用語的語言,大多是種族混雜的傭兵在使用。這對雙胞胎曾經當過時間不短的傭兵,隊伍中的其他人也一樣,都是為了混口飯吃。坦尼斯知道雷斯林聽得懂,他也很確定老人聽不懂這些對話。

  「我也想,」雷斯林用同樣的語言回答,「但我什麼都不知道。」

  「害怕?為什麼?」

  雷斯林的金眸看向遠方,慢慢地回答。「我不知道,坦尼斯,但你是對的。老人有很強大的力量,我感覺到強大的力量,所以我害怕。」「而且我肚子餓。」老者恢復了原先的樣子,也用野營語回答。「但他是對的,試著阻止他?很危險唷。」

  「夠了,」坦尼斯不悅的歎口氣,換回通用語。「我們只好帶著這個看來像是迷糊老法師的傢伙了。」

  「也許吧,都一樣危險。」雷斯林意味深長的看著哥哥。法師換回通用語。

  「我很累,要休息了。你要留下來嗎,哥哥?」

  「是的。」卡拉蒙回答道,和史東交換著眼神。「我們得和坦尼斯談談。」

  雷斯林點點頭,讓老法師扶著他的臂彎。老法師和年輕的法師相偕離開,費資本對著一棵樹揮舞枴杖,指控它企圖偷襲。

  「一個瘋法師看來還不夠,」佛林特喃喃道。「我要睡覺了。」

  一個接一個的,夥伴們離開了坦尼斯,最後只剩下卡拉蒙和史東。坦尼斯疲倦地面對他們,心中大概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情。卡拉蒙紅著臉看著自己的腳尖。

  史東摸著鬍子,若有所思地看著坦尼斯。

  「怎麼樣?」坦尼斯問。

  「吉爾賽那斯。」史東回答。

  坦尼斯皺起眉頭,抓抓鬍子。「這是我的問題,不是你們的。」他輕描淡寫地說。

  「這是我們的問題,坦尼斯。」史東堅持的說。「如果他要領著我們去帕克塔卡斯的話。我們不想要刺探隱私,但是你們兩個之間很明顯地還有問題要解決。我看見他看著你的眼神,坦尼斯。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會時時注意自己的背後。」

  卡拉蒙誠摯地看著坦尼斯,眉頭也跟著皺起來。「我知道他是個精靈,」大漢慢慢地說。「但他的眼光有時真的很奇怪。你知道去這個斯拉莫瑞的路嗎?我們不能自己去嗎?我不相信他,史東還有雷斯林也是。」

  「聽著,坦尼斯。」史東看見坦尼斯臉色生氣的陰沉下來,趕忙說。「如果吉爾賽那斯像他聲稱的一樣遭遇這麼多危險,那麼他為什麼如此漫不經心的坐在酒店裡?還有他那個意外遇到一整個軍隊的可笑故事!坦尼斯,別那麼快搖頭。他也不壞,但是行為可能有誤差。如果猛敏那和他之間有什麼約定呢?也許——他答應饒過他的同胞——只要他出賣我們!也許這是他為什麼在索拉斯等著我們的理由。」

  「這太可笑了!」坦尼斯突然說。「他怎麼可能知道我們要來了?」

  「我們的行蹤可沒有這麼的保密,」史東冷冷地說。「我們一路上遇到很多的龍人,那些從沙克沙羅斯逃出來的龍人一定知道我們帶著白金碟。也許猛敏那現在對我們的認識比對他親生母親還要深。」

  「不!我不相信!」坦尼斯憤怒瞪著史東和卡拉蒙說。「你們兩個都錯了!我敢用我的生命打賭。我和吉爾賽那斯一起長大的,我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沒錯,我們兩個之間是有恩怨要擺平,但我們已經討論過了,這樁事也就此了結。我相信他不會背叛他的朋友,就跟我相信你們兩個不會變成叛徒一樣。還有,我不知道要怎麼去帕克塔卡斯。我從來沒去過那裡。最後一件事,」

  坦尼斯現在暴怒地大喊。「如果說這個隊伍裡有誰是我不相信的,那應該是那個老人和你的弟弟!」他對卡拉蒙大吼道。

  大漢臉色刷白地低下頭。他開始轉身離開,坦尼斯恢復理智之後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傻事。「對不起,卡拉蒙。」他把手放在戰士的手臂上。「我不是有意的。雷斯林一路上救了我們不只一次。」

  「只不過我不能夠相信吉爾賽那斯會是叛徒!」「我們明白,坦尼斯。」史東靜靜地說。 「我們也相信你的判斷。但,就像我的同胞說的,這是個太黑的夜晚,閉上眼睛走不安全。 」

  坦尼斯歎口氣點點頭。他把另一隻手放在史東的手臂上。騎士抓住他的手,三個人靜靜地站在那裡。三人離開這片樹林,到了蒼穹廳。他們還可以聽見詠者對他的戰士們訓話。

  「斯拉莫瑞是什麼意思?」卡拉蒙問。

  「密道。」坦尼斯回答。

  坦尼斯猛然醒來,手很快地摸上腰間的匕首。一個黑暗的身影遮住了他頭上的星光。他迅如閃電地抓住這個人,匕首抵住他的喉嚨。

  「坦賽勒斯!」看見武器出現,那人發出一聲小小地尖叫。

  「羅拉娜!」坦尼斯驚呼。

  她的身體緊貼著他,他可以感覺她身體輕微的顫抖著。他現在已經完全清醒,可以清楚地看見她頭髮四散著。她身上只有穿著單薄的睡衣。披風在剛剛的那場掙扎中已經掉了下來。

  羅拉娜當初毫不考慮地偷偷從床上溜下來,只披了一件披風抵擋寒風。現在她躺在坦尼斯杯中,害怕得不能動彈。這是坦尼斯從沒讓她看過的一面。她突然明白,如果自己是敵人,那麼現在可能早就被氣管割斷而死。

  「羅拉娜……」坦尼斯重複道,顫抖地將匕首插回腰間。他把她推開,生氣自己竟然嚇到了她,同時也因為她激出自己不願為人所知的一面而感到不悅。有那麼短短的瞬間,當她躺在他懷中時,他可以聞到她的髮香,她暖暖的身軀,她結實的大腿肌肉,還有她柔軟的小小胸部。在他離開的時候,羅拉娜還是個小女孩。他回來的時候她已經成為一個女人;一個非常美麗,讓人心動的女人。

  「你幹嘛在這樣的晚上出來?」

  「坦賽勒斯,」她咳著說,把披風緊緊地繫在脖子上。「我是來請求你改變心意的。讓你的朋友們去解救帕克塔卡斯的人類。

  你一定得跟我們走!不要隨意犧牲自己。我的父親已經無計可施了,他也不相信這樣會有用,我知道他不相信。但他沒有任何選擇!他已經把吉爾賽那斯當作亡者在追悼了。「我已經失去一個哥哥,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她開始啜泣。坦尼斯緊張地看著四周,附近一定有很多精靈衛士,如果讓他們看到這個樣子……

  「羅拉娜!」,他抓住她的肩膀,猛力搖著她。「你不再是小孩了。你得要長大,而且還要快。我不能拋棄我的朋友,讓他們自己面對危險!我知道我們要冒的危險;我不是笨蛋!但如果我們可以救出帕克塔卡斯的人類,並且讓你們有機會逃出生天的話,這是我們必須冒的危險!總有那麼一天,羅拉娜,你得要冒著生命的危險去捍衛某些東西,某些比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你明白嗎?」

  透過垂在眼前的一撮金髮看著他。她停止啜泣,身體也不再顫抖。她非常認真地看著他。

  「你能瞭解嗎,羅拉娜?」他重複道。

  「是的,坦賽勒斯,」地靜靜地回答。「我明白。」

  「很好!」他歎氣道。「現在回床上去吧,快點。你讓我的處境很危險。如果吉爾賽那斯看到我們像這個樣子——」

  羅拉娜快速地站起身,像一陣風般的穿過樹林,走上街道。

  偷偷溜過父親的衛士很簡單,她和吉爾賽那斯從小就常常這樣做。她安靜無聲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前,靜靜地站在父母的門外聽著。裡面有燈光。她可以聽到翻閱文件的聲音,還有一陣陣的焦臭味,她的父親正在燒文件。她聽見母親的低語聲,呼喚父親回床上睡覺。羅拉娜痛苦地閉上眼,嘴唇用力地緊閉;然後她一聲不吭地穿過黑暗、陰冷的走廊回到自己的寢室。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1:02:52

第三十章 懷疑·埋伏·新朋友


    精靈們在黎明之前把大伙叫醒。烏雲從北方的地平線一路堆積彷彿要將魔手伸到奎靈那斯提。大伙用過早餐之後,吉爾賽那斯才珊珊來遲穿著藍色的褲子和一套鎖子甲。

  「我們有足夠的糧食,」他指著身後拿著袋子的戰士們。「如果你們有需要我們也可以提供武器。」

  「提卡需要護甲、盾牌和一把劍。」卡拉蒙說。

  「我們會盡力的。」吉爾賽那斯說。「只是我很懷疑我們有沒有這麼小型的全套護甲。」

  「泰洛斯。艾昂菲爾德現在情況如何?」金月問。

  「他很安詳地休息著,米莎凱的牧師。」吉爾賽那斯恭敬地向金月行禮。「我們的同胞當然會帶他到我們去的地方。你們可以向他道別了。」

  精靈很快便帶著護甲回來並且帶回一把精靈女子愛用的短劍。看到頭盔和盾牌的時候,提卡的眼睛一亮。兩者都是由精靈們精細的手工所打造上面還裝飾著珠寶。

  吉爾賽那斯從精靈的手中拿過頭盔和盾牌。「你在旅店裡救了我一命,我還沒有向你道謝,」他對提卡說。「收下這個。它們是我母親儀典上穿著的護具,歷史幾乎可以追溯到園牆戰爭。」

  「這原來該由我妹妹繼承,但羅拉娜和我都覺得你會比較適合。」「多美麗呀,」提卡紅著臉唸唸有詞地說。她接下頭盔,然後困惑地看著其餘的護甲。「我不知道這要怎麼穿。」 她露出迷惑的表情坦承道。

  「我來幫忙!」卡拉蒙急迫地說。

  「我來處理就好,」金月堅持。她拿起護甲,和提卡走進樹叢中。

  「她哪知道什麼護甲的事?!」卡拉蒙喃喃道。

  河風微笑著看著戰士,難得一見的笑容讓他的臉部線條放鬆下來。「你忘了,」

  他說。「她是酋長的女兒。當她父親不能視事的時候,帶領大家作戰是她的職責。」

  「她深知如何應付盔甲、戰士還有;在外表底下的那顆跳動的心。」

  卡拉蒙臉紅了起來。他手足無措地拿起一袋子糧,往袋裡看去。「這是什麼鬼東西?」 他問。

  「Quith- pa ,」吉爾賽那斯說。「在你們語言中就是所謂的乾糧。如果沒有別的選擇,它可以存放好幾個禮拜不會壞。」

  「它看起來像是曬乾的水果!」卡拉蒙厭惡地說。

  「你說的沒錯。」坦尼斯微笑著說。

  卡拉蒙發出了哀號聲。

  當吉爾賽那斯帶著隊伍離開奎靈那斯提的時候,天際不過才透出一絲朦朦的亮光,烏雲帶來的冷冽寒風則不停地吹著。坦尼斯直視著前方,不敢回頭。他希望這最後一次的造訪不要帶來太多的悲傷。他一整個早上都沒有看見羅拉娜;雖然他為了不用涕淚縱橫地告別而鬆了一口氣,但內心不禁對羅拉娜的缺席感到詫異。

  小徑通向南方,高度緩緩地下降。原先小徑上長滿了各種各樣的植物,但吉爾賽那斯領著開路的戰士沿路清掉了不少障礙。

  因此旅途相對地輕鬆許多卡拉蒙正對身著不合身盔甲的提卡說話,教導她如何使用她的短劍。不幸的是,這個老師並不專心。

  金月將提卡的紅色長裙開了一個直到腰際的開口,讓她的行動更為方便。提卡毛皮鑲邊的襯衣很顯眼地突出在開口的地方。

  她的整條腿在她行走的時候不時地顯露出來,女孩的雙腿就像卡拉蒙想像的一樣,渾圓而且修長。因為這樣的干擾,卡拉蒙感到自己很難全心地教導提卡。他的注意力此刻全都放在這名美麗的學生身上,因此他並沒有注意到弟弟不見了。

  「那個年輕的法師呢?」吉爾賽那斯嘶啞地說。

  「也許他發生了什麼事,」卡拉蒙擔心地說,對自己竟然沒有注意到弟弟失蹤的事感到自責。他抽出劍,開始回頭往小徑走。

  「別笨了!」吉爾賽那斯阻止了他。「他能發生什麼事?幾裡之內都不可能有敵人。他一定是到什麼地方去了,可能要辦什麼事。」

  「你是什麼意思?」卡拉蒙懷疑起說。

  「也許他是要——」

  「收集我魔法所需要的藥材,精靈。」雷斯林從樹叢中鑽出來,低聲地說。

  「以及採集治我咳嗽的草藥。」

  「小雷!」卡拉蒙幾乎高興得要把他抱起來。「你不應該自己一個人去——很危險的。」

  「我的法術配方都是不能外傳的,」雷斯林惱怒地說,邊把哥哥推開。他倚著瑪濟斯法杖,又走在費資本旁邊。

  吉爾賽那斯打量著坦尼斯,後者只能聳聳肩,搖搖頭,一到無能為力的樣子。

  隊伍繼續前進,小徑坡度越來越陡,直到他們離開了白楊樹林,進入了松木林中。

  小徑和一條小溪匯合,越往南走,溪流就越顯得湍急。

  他們停下來盡快地用畢午餐,費資本走過來擠在坦尼斯身邊。「有人跟蹤我們,」

  他雖然壓低了聲音,但還是大到每個人都聽得見。

  「什麼?」坦尼斯說,抬起頭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著老人。

  「是的,」老法師自言自語道。「我有看見——在樹林裡面鑽進鑽出。」

  史東注意到坦尼斯擔心的神色。「發生什麼事了?」

  「老先生說有人跟蹤我們。」

  「啐!」吉爾賽那斯丟下最後一口的乾糧,不屑地站起身。

  「這太誇張了。我們趕快走吧。斯拉莫瑞還很遠,我們天黑前非得趕到才行。」

  「我在後方壓陣,」史東低聲對坦尼斯說。

  他們又在低垂的松樹林間跋涉了數個小時。太陽開始西沉,每個人都投射出長長的影子,大伙突然來到一片空地。

  「噓!」坦尼斯一邊警告眾人,一邊小心地退後。

  卡拉蒙立刻警覺到情況不對,拔出劍,用另一隻手對弟弟和史東比了個手勢。

  「怎麼啦?」泰索何夫跳上跳下地說。「我看不見!」

  「噓!」坦尼斯瞪著坎德人,泰斯飛快地自己用手摀住嘴,免得坦尼斯動手。

  這個空地看來剛發生一場血戰。人類和地精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大伙緊張地看著四周,側耳傾聽了一陣子,但除了小溪的流水聲外什麼也沒聽見。

  「方圓幾裡內不可能會有敵人!」史東忿忿地看著吉爾賽那斯,開始走進這片空地。

  「等等!」坦尼斯說。「我想我看見了有東西在動!」

  「也許他們之中還有人活著,」史東冷靜走向前。其餘的人慢慢地跟上去。一陣呻吟聲從兩具地精屍體下傳來。戰士們小心地接近,劍向外伸出。

  「卡拉蒙……」坦尼斯比了個手勢。

  壯碩的戰士把屍體移開。底下是個人類。

  「人類,」卡拉蒙回報。「全身都是血。我猜他已經昏過去了。」

  其他人靠近觀察著這個躺在地上的人。金月開始蹲下來,但卡拉蒙阻止了她。

  「等一下,女士,」他溫柔地說。「如果我們等下還要宰了他,現在醫好他沒什麼意義。記得嗎?在索拉斯也有人類為龍騎將作戰。」

  大伙圍成一圈看著地上的人。他穿著手工打造的鎖子甲,品質很好,只是有些飽經滄桑。他的服飾質料很高級,雖然有些地方已經有點磨損。看起來三十多歲;頭髮又濃又黑,下巴方正,線條明顯。陌生人張開雙眼,神志不清地看著大伙。

  「感謝追尋者的神!」他嘶啞地說。「我的朋友都死了嗎?」

  「先擔心你自己吧,」史東陰沉著臉說。「告訴我們你的朋友是誰,是人類還是地精?」

  「人類,我是對抗龍人大軍的。」男子坐起身,睜大著眼看。

  「吉爾賽那斯?」

  「依班,」吉爾賽那斯意外地說。「你怎麼活過峽谷的那一場血戰的?」

  「你呢?」名叫依班的男子試著要站起來。卡拉蒙伸出一隻手扶住他,突然依班指著前面。「小心!龍——」

  卡拉蒙立刻轉身,依班痛苦地倒在地上。其他人轉身看見空地上站著十二個龍人,每個人的武器都已出鞘。

  「所有出現在這裡的陌生人都必須要帶去接受龍騎將的盤問,」一個龍人喊道。

  「我們希望你們不要做無謂的抵抗。」

  「應該沒有人知道這條通往斯拉莫瑞的路。」史東對著坦尼斯說,同時意味深長的看著吉爾賽那斯。「這句話是那個精靈說的!」

  「我們不接受猛敏那的命令!」坦尼斯不理史東,大喊道。

  「你們很快就會的,」龍人揮了揮手,龍人們開始衝向前攻擊。

  費資本站在樹林的邊緣,從袋子裡拿出一些東西,嘴裡唸唸有詞。

  「不要施火球術!」雷斯林抓住他的手臂嘶聲說。「你會把這裡的每個人都炸上天去!」

  「喔?是嗎?我猜你大概是對的。」老人失望地歎口氣。「等一下,我想到個新的法術。」

  「幫個忙,你只要待在這裡找掩護就行了!」雷斯林命令道。

  「我要到我哥哥身邊去。」

  「嗯,蛛網術怎樣?」老人思考著。

  提卡拔出全新的劍,內心的情緒混合了興奮和恐懼。一個龍人衝向她,她用力揮出一劍,差龍人十萬八千裡,卻差點削掉卡拉蒙的腦袋。他把提卡拉到身後,用劍身打倒龍人,在它能夠站起身來之前,一腳踩斷它的喉管。

  「躲在我背後,」他對提卡說,接著看了看她手中仍然揮舞不停的短劍。「讓我再考慮看看好了,」卡拉蒙緊張地說,「到那邊的樹林裡和金月、老法師會合。

  「這才乖。」

  「我不要!」提卡不屈服地說。「我會讓他知道的,」她喃喃地說,出汗的手掌握著劍柄。又有兩個龍人衝向卡拉蒙,但此刻他的弟弟已經來到他的身邊,兩人魔法和劍技配合得絲絲入扣,正準備要摧毀敵人。提卡知道自己只會礙手礙腳,她更擔心雷斯林生氣。她打量著四周。看看是否有人需要她的幫助。史東和坦尼斯並肩作戰。吉爾賽那斯和佛林特兩人則構成一組可笑的搭檔,泰索何夫把胡帕克杖牢牢地插在地上,對著戰場下起了一陣又一陣的石雨。金月站在樹下,和老法師一起,河風則守在她的身邊。老法師拿出一本魔法書,不停地一頁頁翻著。

  「蛛網……蛛網……要怎麼施呢?」他喃喃道。

  「啊啊啊!」提卡身後的尖叫聲幾乎讓她嚇得昏倒。提卡飛快地轉過身,一不小心把劍給弄掉了,看見一個龍人狂嘯著衝向她。提卡緊張得手足無措,雙手抓著盾牌用力打中龍人猙獰的臉。這個撞擊讓提卡的盾牌幾乎脫手,但也讓龍人倒在地上爬不起來。提卡撿起劍,厭惡地對準龍人的心窩刺下去。它的屍體很快地變成石頭,卡住她的短劍。提卡試著將武器要拔出來,但它卻緊緊地卡在石中。

  「提卡,你的左邊!」泰索何夫誇張地大喊。

  提卡蹣跚地轉過身,看見另~個龍人。她揮舞著盾牌擋住了它的攻擊,開始用盾瘋狂地不停捶打眼前的怪物,一次又一次,她知道已經殺死了怪物,但卻控制不住地繼續下去,直到她發覺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她轉過身,高舉起沾滿血的盾牌,看見了卡拉蒙。

  「沒事了!」壯碩的戰士安慰她。「結束了,提卡。它們都死了。你做得很好,真的。」

  提卡眨眨眼。有一陣子她認不出眼前的這個人。然後她打了個寒顫,放下手中的盾牌。

  「我的劍用得不好,」她說,開始因為方才龍人衝向她的恐怖景象而顫抖。

  卡拉蒙看見她顫抖的身影,他伸出手抱住她,撫摸著被汗濕透的紅色捲髮。

  『你比我看過的許多男人,一群有經驗的戰士,還要來得勇敢。」大漢用低沉的聲直說。

  提卡抬頭看著卡拉蒙的眼睛。她的恐懼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喜悅。她緊緊地抱著卡拉蒙。感覺到他強壯的肌肉,汗水混著皮革的味道更讓她興奮。提卡雙臂環繞著他,用力地親吻他,她熱烈的吻咬破了卡拉蒙的嘴唇。她感覺到口中有血腥味。

  卡拉蒙驚訝地感覺到嘴唇的刺痛,和她柔軟的雙唇構成奇怪的對比,心中充滿了慾望。雖然他以前有過很多經驗;他想要眼前這個女人,但這次跟以往都不同。

  他忘了身在何處,旁邊有些什麼人。他的腦中和血液有如沸騰一般,他隨著這股衝動而行事,用足以令人窒息的巨力緊抱著提卡,熱烈的回吻。

  他的擁抱對提卡來說是甜美的。她渴望讓這樣的疼痛包圍著自己,但同時,她又突然感覺到害怕。記起其他女服務生說的有關男女之間的事,她開始慌亂。

  卡拉蒙完全失去了方向感。他把提卡抱起,腦中有個瘋狂的念頭,想要直接把她抱進樹林中,卻感覺到肩上有一隻冰冷熟悉的手。

  大漢回頭看見弟弟,倒抽一口冷氣,明白他的意思。他輕柔地把提卡放下來。

  她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看見雷斯林站在哥哥身邊,用他奇怪的眼睛打量著他。

  提卡覺得臉頰發燙。她向後退,跨過地上龍人的屍體,撿起盾牌,開始狂奔。

  卡拉蒙吞嚥著,清清喉嚨,試著要說什麼,但雷斯林只是厭惡地看著他,走回費資本身邊。卡拉蒙像個受傷的小動物般發著抖,歎著氣走到史東、坦尼斯和吉爾賽那斯在與依班講話的地方。

  「沒事,我很好。」男子對他們保證。「我只是看見這些怪物的時候覺得有些頭暈罷了。你們真的和一個牧師同行?好極了,不過不需要浪費她的法力在我身上,只不過是擦傷。大部分都是其他人的血。我和同伴本來在追這一群龍人,突然被四十個以上的地精突襲。」

  「只有你活下來。」吉爾賽那斯說。「是的,」依班回應著精靈懷疑的眼光。

  「相信你也知道,我是個技巧高超的劍士。我殺了這些,」他指著四周的六個地精屍體,「然後因為他們壓倒性的數量而倒下。其他人一定是以為我已經死了才會走掉。談夠了我的英雄事跡。你們這些人也相當擅長作戰。你們要去哪裡?」

  「一個叫做斯拉——」卡拉蒙開口道,吉爾賽那斯打斷他。

  「我們的目的地是個秘密,」吉爾賽那斯說。然後他試探性地問。「我們也需要一個高超的劍土。」

  「只要你們和龍人作戰,我就一定會幫忙,」依班雀躍地說。

  他從一個地精的屍體下抽出背包,背上肩。

  「我名叫依班。夏特史東。我是從蓋特威來的。你們也許聽過我的家族,」他說, 「我們有最雄偉的大宅——」

  「對了!」費資本大喊。「我想起來了!」

  剎那間,整個天空飄滿了粘稠的蛛網。

  一行人抵達一個圍繞著高山的平原,此時太陽正好落下。在眼前的高山間有著雄偉的帕克塔卡斯要塞,守衛著穿越山脈的通道。眾人由衷地讚歎著。

  提卡訝異地看著眼前高聳的兩座尖塔。「我從來沒看過這個巨大的建築!是誰建造的?他們一定是很強壯的人。」

  「不是人類。」佛林特憂傷地說。矮人的鬍鬚在風中晃動著,「是精靈和矮人們合作的成果。很久很久以前,當年頭還很平靜的時候。」「矮人說得沒錯。」吉爾賽那斯說。 「很久以前,姬斯——卡南離開心碎的父親和古老的家園西瓦那斯提。

  他和他的同胞來到了亞苟斯大帝在圍牆戰爭後所締結的劍鞘之約中允諾予他們的美麗森林。姬斯——卡南死後,精靈們在奎靈那斯提居住了數木清的歲月。他最大的功績之一,就是建造了帕克塔卡斯要塞。聳立在矮人和精靈的國度之間,這是個如今的克萊思所不復得見的友好合作。如今眼看這座要塞成了巨型的戰爭機器,我實在很感慨。

  正當吉爾賽那斯開口的時候,大伙看見帕克塔卡斯的巨大正門轟然一聲打開。

  一整隊的龍人、地精和大地精自裡面走出來。

  淒厲的號角聲在群山之間迴響。他們的上空有著紅色的巨龍邀翔著。大伙藏身在樹叢中,雖伙巨龍在這個距離無法發覺他們,但如此可怕的魄力還是讓他們不禁感到膽寒。

  「他們向奎靈那斯提出兵了,」吉爾賽那斯急切地說。「我們得趕緊進去救出那些囚犯。這樣一來猛敏那就會被迫將軍隊撤回。」

  「你們要進入帕克塔卡斯!」依班倒抽一口冷氣。

  「是的,」吉爾賽那斯滿心不情願地說著,顯然後悔自己太多嘴。

  「呼!」依班深深地吐出一口氣。「我敢說,你們真是有種。」

  那麼,我們要怎麼進去呢?等到大軍離開嗎?到時門口就只剩幾個守衛。我們可以輕鬆地解決他們,你說是吧?「他用手肘推推卡拉蒙。」

  「當然沒問題,」卡拉蒙微笑著說。

  「我們的計劃不是這樣,」吉爾賽那斯冷冷地說。精靈指著旁邊一條通往山中的狹窄小徑,在逐漸黯淡的日光裡顯得中難以辨認。「我們要走這條路,我們要趁著夜色的掩護趕路。」

  他站起來走開。坦尼斯趕上他。「你對這個依班知道多少?」

  半精靈回頭看著和提卡聊天的男子,用精靈語問道。

  吉爾賽那斯聳聳肩。「他那時和那群人類一起在峽谷中和我們並肩作戰。活著的人都死在索拉斯。我猜他也逃了出來,跟我一樣。」吉爾賽那斯說,邊斜眼看著坦尼斯。

  「他來自蓋特威,他的父親和祖父本來是那裡的大商人。當他離開的時候,其他人告訴我,他的家族後來沒落,他就只好靠手上的劍來賺錢。」

  「我猜也是這樣,」坦尼斯說。「他的衣服都很高檔,但恐怕穿了一段時間了。」

  你帶他來是很正確的選擇。

  「因為我不敢把他留下來,」吉爾賽那斯壓低聲音說。「我們得有人看著他才行。」

  「好的,」坦尼斯閉上嘴。

  「你大概在想,連我也需要特別留意,是吧?」吉爾賽那斯勉強控制自己的情緒。 「我知道其他人怎麼說;尤其是那個騎士。

  但我對你發誓,坦尼斯,我不會背叛任何人!我只想要一樣東西!「精靈的眼睛在夜光中閃爍著。」我要殺了這個猛敏那。如果你看過他和他的龍是怎麼樣對待我的同胞!我寧願犧牲生命——「吉爾賽那斯突然住口。」

  「也不惜犧牲我們嗎?」坦尼斯問。

  吉爾賽那斯轉過身,雙眸無情地打量著坦尼斯。「如果你堅持要知道的話,坦賽勒斯,你的生命不過是——」他彈彈手指。

  「但我的同胞就是我的一切。我現在只在乎這點。」他繼續走向前,史東趕了上來。

  「坦尼斯,」他說。「老人說對了。有人跟蹤我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1:03:21

第三十一章 更加可疑·撕拉莫瑞


   狹窄的小徑緩慢地向上攀升,直達山腳下的一座樹林裡。他們溯溪而上,夜晚的陰影開始籠罩大地。他們只走了短短的一段路,吉爾賽那斯就突然離開小徑,鑽入旁邊的樹叢中。每個人都停下腳步,滿腹狐疑地彼此相望。

  「這太瘋狂了,」依班對坦尼斯低聲說。「這個山谷裡面住著食人魔……不然你以為這條小徑是怎麼來的?」黑髮的男子恍如老友般地抓住坦尼斯的手臂,這讓坦尼斯十分惱怒。「我承認,我是新來的傢伙,你們根本沒理由相信我,但,你們對吉爾賽那斯又知道多少?」

  「我對他——」坦尼斯開口說,但依班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

  「我們當中有些人不相信碰上龍人大軍純屬意外,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我和我的同胞們自從在蓋特威被伏擊後便一直躲在山裡打游擊。上星期不知從哪冒出了這些精靈。他們告訴我們突襲龍騎將要塞的計劃,並且問我們要不要加入?我們說,當然沒問題!只要能給龍騎將一點顏色瞧瞧。」

  「但我們越走越緊張。附近全都是龍人的足跡!精靈們似乎不太在意這種情形,吉爾賽那斯說這些足跡已經過了一段時間。

  當天晚上我們紮營,並且安排了哨兵。但一點用都沒有,只為我們在龍人攻擊前爭取了大約二十秒鐘的時間。而且——「依班張望著,又站得靠近了些,」我們醒來後,抓起自己的武器作戰時,我聽見那些精靈沒命地大喊,好像有人失蹤似的。

  你覺得他們喊的是誰?

  依班仔細地打量著坦尼斯。半精靈皺起眉,搖搖頭,對於這樣戲劇化的變化感到不能接受。

  「吉爾賽那斯!」依班壓低聲音說。「他失蹤了!他們一次又一次地呼喚著他,也就是他們的頭子!」男子聳聳肩。「我不知道他後來出現了沒。接著我就被俘虜了。他們把我帶到索拉斯,我從那裡逃了出來。不論如何,要我跟著這個精靈我需要再三考慮。他或許有很好的理由可以解釋他為何在龍人出現時碰巧消失,但我認識吉爾賽那斯很久了, 坦尼斯訕訕然地打斷,但心中確實感到很困擾。

  「當然。只是我覺得你有必要知道這件事,」依班說,邊同情地笑著。他拍拍坦尼斯的背,回去站在提卡身旁。

  坦尼斯不用回頭便知道史東和卡拉蒙已經將每一句話聽過耳裡。但卻始終沒有人開口,正當坦尼斯打算找機會和他們談談時,吉爾賽那斯突然從前方的樹叢中竄出。

  「不遠了,」精靈說。「前面的樹叢比較稀疏,走起路來簡單多了。」

  「我想我們直接從大門進去好了,」依班說。

  「我同意,」卡拉蒙說。大漢看著自己軟癱在樹下的弟弟。金月累得臉色蒼白。

  連泰索何夫的頭都無力的垂下。

  「我們今天晚上可以紮營,明幾個一大早再從正門進去。」史東建議。

  「我們還是照原來的計劃,」坦尼斯突然說。「我們到了斯拉莫瑞再紮營。」

  佛林特接著開口。「你不如直接去敲猛敏那的大門,史東。布萊特佈雷德,我想他會讓你進去的。少來了,坦尼斯,我們走。」矮人蹣跚地步下小徑。

  「至少,」坦尼斯壓低嗓門對史東說,「這樣作或許可以甩掉我們的跟蹤者。」

  「不管是人或是什麼東西,」史東回答。「他顯然對森林的特性十分清楚,這點我可以確定。每當我發覺背後有影子出現,正想回頭看個清楚時,他就會突然地消失。我曾想過要設個埋伏,可惜時間不允許。」

  大伙謝天謝他地走出了樹林,來到了一個陡峭的巖壁前。吉爾賽那斯沿著巖壁走了幾百尺,手放在巖壁上東摸西摸。突然間,他停下腳步。

  「我們到了,」他低聲道。將手伸進口袋裡,掏出一個散放著迷橡黃光的寶石。

  手一寸寸地摸著巖壁,精靈找到了他一直在找的東西:那是花崗巖巖壁上的一個小凹槽。

  他把寶石鑲嵌進去,誦起了古老的咒文,並且做著奇怪的手勢。

  「真讓人驚訝,」費資本耳語道。「我沒想到他也是同道中人。」

  他對雷斯林說。

  「不過是個模仿者罷了,」法師回答。雖然他虛弱的倚著瑪濟斯法杖,但他還是聚精會神地看著。

  一片巨石突然一聲不發地自巖壁緩緩移到一旁。大伙都感覺到裡頭衝出一股潮濕、陰冷的空氣,不禁被逼退了一步。

  「裡面有什麼?」卡拉蒙狐疑地問。

  「我不知道裡面現在有些什麼,」吉爾賽那斯回答。「我從來沒進去過。我是從我族的傳說中得知此處的。」

  「好吧,」卡拉蒙皺眉道。「以前裡面有些什麼?」

  吉爾賽那斯沉默了片刻,然後說,「這裡曾經是姬斯——卡南的陵寢。」

  「這下可更陰森了,」佛林特嘟噥著往裡面瞧。「先讓法師進去吧!這樣他就可以警告裡面的人說我們來了。」

  「把矮人丟進去算了,」雷斯林回嘴道。「反正他們本來就習慣居住在陰暗、潮濕的洞穴裡。」

  「你說的是高山矮人!」佛林特說,他氣得連鬍子都在發抖。

  「丘陵矮人已經有很久沒有居住在索巴丁的地底王國了。」

  「那是因為你們被趕了出來!」雷斯林啞著嗓子說。

  「你們兩個都給我閉嘴!」坦尼斯忍無可忍地說。「雷斯林,你感覺這個地方有什麼特別的嗎?」

  「邪惡,非常強大的邪惡力量,」法師回答。

  「但我也同時感覺到裡面有股強大的神聖力量,」費資本出乎意料地說。「裡面的精靈們還沒有完全被遺忘,雖然有股新的惡勢力侵入了他們的地盤。」

  「這太離譜了!」依班大喊。噪音在山谷裡迴響著,每個人都警覺地回頭看著他。

  「抱歉,」他說,同時壓低聲音。「但我不敢相信你們這夥人真打算要進去!

  「就算不是法師也可以看出洞穴裡潛伏著難以想像的危機。我就可以感覺得到!還是從前門進去吧,」他要求道。

  「當然,那裡還是會有一兩個守衛,但比起黑暗中的邪惡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他說的有道理,坦尼斯,」卡拉蒙說。「我們無法和死靈作戰。」

 「這一點教訓,我們在暗黑森林時便見識到了。」「這是唯一的路!」吉爾賽那斯憤怒地說。「如果你們真是這種懦夫——」

  「小心和懦弱是有差別的,吉爾賽那斯,」坦尼斯說,他的聲音平穩而且冷靜。

  半精靈想了片刻。「我們是有機會先幹掉前門的守衛,但是他們鐵定能提前警告其他人。我想我們至少應該先進去探一探,佛林特,你帶路;雷斯林,我們需要你的照明。」

  「施拉克!」法師柔聲說,他手杖上的水晶球開始發光。他和佛林特一同走進洞穴中,其他人緊跟在後。他們進入的隧道顯然已經有了一段歷史,但究竟是人工開挖抑或是自然形成則無從分辨。

  「我們的跟蹤者呢?」史東壓低聲音問。「要讓入口開著嗎?」

  「設個陷阱,」坦尼斯低聲同意。「吉爾賽那斯,留道小縫,足夠讓跟蹤的人繼續跟進來即可,不要明顯到讓他發覺這是個圈套。」

  吉爾賽那斯拿出寶石,嵌進大門這一邊的凹槽中,說了幾句話。大石便悄悄地移回原位,等到開口剩下幾寸時,他抽出寶石,大石戛然而止。騎士、精靈和半精靈隨著眾人一起進入了斯拉莫瑞。

  「這裡地上有很多灰,」雷斯林邊咳邊說,「但至少此處的洞穴地上沒有足跡。」

  「大概再走一百二十尺之後,有條岔路,」佛林特跟著說。「我們在那頭發現了一些腳印,但看不出是什麼東西的足跡。看來既不是龍人也不是地精,況且也不是朝著這個方向走。法師說右方的路上有著邪惡的氣味。」

  「我們今天晚上就在這裡紮營,」坦尼斯說,「就在靠近入口處。

  我們會派出加倍的人手來守夜。一個守在門口,一個守在走廊那頭。史東,你和卡拉蒙站第一班,吉爾賽那斯和我,依班和河風,佛林特和泰索何夫。」「還有我,」提卡強打精神地說,她以前從來就不曾像現在這麼疲倦過。「我也要守夜。」

  坦尼斯很慶幸昏暗的光線讓眾人瞧不著他臉上的笑意。「很好,」他說。「你和佛林特、泰索何夫一起。」

  「很好!」提卡回答。她打開背包,舖好一條毯子,很清楚卡拉蒙正看著她。

  她同時注意到依班也正盯著她。她不在乎。她早就習慣了男士們對她投以欣賞的眼光,依班比卡拉蒙還要來得英俊。

當然也比戰士來得更聰明,更迷人。但卡拉蒙摟著她的記憶仍讓她不由自主地顫抖。她硬是將這事逐出腦海,試著躺得更舒服些。

  鎖子甲感覺起來很冰冷,隔著襯衫還有點刺痛感。但她發現大家都沒有卸下鎖甲。況且,現在就算穿著整套的鎖甲,她也照樣能呼呼大睡。她入睡前所記得的最後一件事,便是感謝此刻不是和卡拉蒙獨處。

  金月注意到戰士的雙眼盯著提卡不放。她和河風耳語了幾句,後者笑著點點頭。

  她離開河風,走向卡拉蒙。碰碰他的手臂,她把他拉到走廊陰暗的角落去。

  「坦尼斯說你有個姊姊。」她開口道。

  「是的,」卡拉蒙意外地回答。「奇蒂拉,雖然她只是我同母異父的姊姊。」

  金月微笑著輕柔的把手放到卡拉蒙的臂上。「待會就當我是你的姊姊聊聊吧。」

  卡拉蒙微笑起來。「不,你當不成她的,奎蘇族的女士。奇蒂拉曾教過我所有我曾聽過的髒話,還包括幾種我從沒聽過的。她教我如何在大庭廣眾下光明正大的以劍相搏,但也教我如何趁裁判不注意時偷襲男人的下體。不,女士,你和我的姊姊完全不同。」

  金月睜大了眼,訝異坦尼斯竟然會喜歡這樣的女人。「但我以為她和坦尼斯,我是說他們——」

  卡拉蒙眨眨眼、「他們當然有跟他說。」

  金月深吸一口氣。她並未打算扯到這個話題,幸好最後還是回到了原先的正題上。

  「就某方面來看,這也是我要和你談談的原因。只不過是和提卡有關。」

  「提卡?」卡拉蒙臉開始紅了起來。「她是個大女孩,我看不出來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她是個女孩,卡拉蒙,」金月溫柔地說。「你還不明白嗎?」

卡拉蒙臉上一片茫然,他知道提卡是個女孩,但金月是什麼意思?然後他突然明白,發出了抱怨聲。「哦不,她該不會——」

  「是的。」金月歎口氣。「她是。她從來沒有跟過任何男人。當我們在樹林裡穿戴盔甲時,她曾對我說她很害怕,卡拉蒙。她聽過很多故事。別逼她太緊。她急著想得到你的肯定,甚至可能不顧一切討好你。但請別趁機做出會令她懊悔終生的事來。如果你真的喜歡她,時間會慢慢地證明,並且讓那一刻更加甜美。」

  「我猜你自己也有過類似的經驗吧?嗯?」卡拉蒙看著金月說。

 「是的,」她柔聲說,眼光投向河風。「我們等了很久,有時真的很難熬。但我族的律法是很嚴苛的。不過那也不重要了,」她低聲說,與其說是告訴卡拉蒙,不如說是自言自語。「因為我們是僅存的最後兩人了。但,就某種方面來說,這也突顯出這一點的重要性。一旦我們彼此許下諾言,我們便會如夫妻般共枕而眠。但在那之前,我們絕不會這樣做。」「我明白。謝謝你特地提醒我這件事。」卡拉蒙說。他笨拙地拍拍金月的肩膀,回到自己的崗位上。

夜慢慢地過去,他們的跟蹤者並沒有現身。換哨時,坦尼斯和吉爾賽那斯大略討論了一下依班所說的話,但只得到了一些不甚讓人滿意的結論。

  是的,那男人說的都是實話。他當時的確不在,他跑去說服督伊德教徒加入他們的行列。他一聽見殺聲便立刻趕回來,便是那時他頭上挨了一記。他以低沉、哀傷的嗓音對坦尼斯訴說這些故事。

  晨光射進門口,一行人也睡眼惺忪地醒來。匆忙用過早餐後,他們收拾物品,走進斯拉莫瑞幽暗的甬道中。

  來到了岔路口後,他們檢查了兩個方向,左方和右方。河風蹲下來身來檢查這些足跡,然後一臉迷惑地站起身來。

  「這是人類的腳印,」他說,「但卻又不完全是。這裡還有很多動物的腳印,大概是老鼠。矮人說得對,我沒有看到任何花人或是地精的腳印。怪的是,動物的足跡只到這個岔路口為止,它們並未走向右手邊的通道,其餘的奇怪足跡則反而不向左走。」

  「那麼,我們該走哪個方向呢?」坦尼斯問。

  「我說我們那邊都別走!」依班說。「入口還開著。我們回頭還來得及。」

  「形勢容不得我們回頭,」坦尼斯冷冷地說。「我或許可以放你獨自離去,只是——」

  「只是你們不相信我,」依班替坦尼斯把話說完。「我不怪你,半精靈坦尼斯。」

  「好吧,我既然說過我會幫忙,我就會幫到底。哪條路?左邊還是右邊?」

  「邪惡從右邊來,」雷斯林嘶啞地說。

  「吉爾賽那斯?」坦尼斯問道。「你知道我們在哪裡嗎?」

  「不知道,坦賽勒斯,」精靈回答。「傳說中帕克塔卡斯有許多通往斯拉莫瑞的路,但每一條都是密道。只有精靈牧師可以下來這裡向死者致敬,所以每條路都一樣好。」

  「或者是一樣糟,」泰索柯夫低聲對提卡說。她嚇了一跳後,又悄悄地靠近了卡拉蒙一點。

  「我們走左邊,」坦尼斯說,「因為雷斯林覺得右邊不好。」

  大伙藉著雷斯林瑪濟斯法杖的光芒,在黑暗潮濕的洞穴中又走了幾百尺,最後來到了一面古老的石牆前,牆中間有個大洞,只見牆內一片黑暗。雷斯林的法杖只能照出牆內大廳的大致輪廓。

  戰士們先行進入,保護著高舉法杖的法師。這座巨大的廳堂過去想必十分輝煌,但如今卻又如此的破落,過去的榮光此刻反而益顯諷刺。兩側原有一排七根的柱子,只是有些已經碎落在地上。

  遠方的牆壁倒塌了一部份,正是大災變所留下來的痕跡。房間的最後則有著兩扇銅門。

  雷斯林向前走時,其他人便拔劍分散開來。突然間,站在大廳前半部的卡拉蒙低叫了一聲。法師快步地跑向前,將法杖照向他所指著的地方。

  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巨大的王座,用整塊花崗巖雕刻而成。兩座巨大的石像隨侍在王座兩側,了無神采的雙眼凝視著前方。王座並不空曠,上面坐著一個似乎是名男性的枯骨,但沒人看得出枯骨所屬的種族,死亡看來是公平的。枯骨披著袍子,雖然破敗得不成樣子,但仍可看出原有的尊貴。一件披風蓋著白森森的肩膀,皇冠戴在無肉的骷髏上。已成白骨的手優雅的放在一柄入鞘的劍上。

  吉爾賽那斯跪了下來。「姬斯——卡南,」他壓低聲音說。「我們正站在他的墓穴中。此情此景,自從精靈牧師消失之後便不復得見了。」

  坦尼斯愣愣地看著王座,直到被莫名的情緒所征服,半精靈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

  「Fealan thalos , lin rnurquanethi , Sai Kiton」

  他喃喃地念著用以歌頌精靈族最偉大王者的禱文。

  「多美的劍啊,」泰索何夫說著,尖銳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坦尼斯一臉嚴肅地盯著他。 「我沒有要拿它啦!」坎德人一臉受傷似地抗議著,「我只不過說說而已,就當我開個玩笑。」

  坦尼斯站起身,沉著勝對坎德人說了聲「別碰它。」便開始探索整個房間。

  泰斯湊近些去檢查這把劍,雷斯林跟在他身後。法師開始前哺念道:「沙朗。科瑞拉斯。伊司。哈康」,瘦削的手有如畫圓般繞著劍打轉。劍逐漸發出了微弱的紅光。雷斯林露出微笑,嘶聲道:「上頭果然有附著法術。」

  泰斯驚訝地問,「好的?還是壞的?」

  「我不清楚。」法師低聲道,「不過既然它已經附在這柄劍上這麼久,換作是我絕對不會貿然地去碰它!」

  他轉身離開,留下泰斯暗自苦惱著要不要違背坦尼斯的命令,冒著被變成某種怪東西的危險。

正當坎德人不斷與自己的慾望掙扎時,其他人正努力找著秘密的通道。佛林特告訴他們矮人所造密道的特徵,希望能幫上忙。

  吉爾賽那斯走向姬斯——卡南王座的另一側,兩扇銅門矗立的地方。其中一扇門上有著帕克塔卡斯的簡圖,同時微微地開啟。他和雷斯林一同藉著微弱的光線研究著這張地圖。

  卡拉蒙最後又瞥了早已死去的國王枯骨一眼,加入搜尋密道的陣容。最後佛林特大喊 「泰索何夫,你這個爛人,現在可是你發揮本領的時候了,你老是吹說你是如何發現了失蹤數百年的密門,然後找到了寶石什麼的,現在就露一手來瞧瞧吧。」

  「你說的沒錯,就是類似這樣的地點。」泰斯說著,很快地便將原先對寶劍的興趣拋諸腦後,連忙跑去幫忙,突然間,他停下腳步。

  「怎麼回事?」他凝神聽著四周。

  「什麼怎麼回事?」佛林特心不在焉地在牆上摸索著。

  「我好像聽到有爬的聲音。」坎德人露出疑惑的表情,「就從這些門的方向傳過來的。」

  坦尼斯抬起頭,從很早以前他就學到了教訓,不要小看秦索何夫的聽力。他走向門邊,吉爾賽那斯和雷斯林正專心地研究著大門上的地圖。突然間,雷斯林往後退了一步。惡臭的氣味從門縫湧入,現在每個人都可以聽見擠壓和爬的聲音。

  「關上門!」雷斯林連忙說著。

  「卡拉蒙!」坦尼斯大喊,「史東!」兩人飛快地和依班向著銅門跑來。每個人都用力的推著銅門,突然間,所有人都被震開,巨大的銅門撞上牆壁後,發出了空洞的巨響。一隻怪物從門縫擠進大廳之中。

  「保佑我們,米莎凱!」金月不由自主地貼著牆、門中念著女神的名字。怪物的龐大身軀順利地擠進門內。他們所聽見的擠壓聲,是它腫大的軀體與地板摩擦所發出來的。

  「一隻蛞蝓!」芬斯喊著,邊跑上前檢查著這隻怪物。「但看看它的大小!你們想它是怎麼吃成這麼大的?不知道它都吃些什麼——」

  「就是吃我們,你這個笨蛋!」佛林特大喊著將坎德火撲倒在地,正好閃過蛞蝓所吐出來的唾液。它的眼睛位於頭上觸鬚的頂端,無法看見任何東西,但它本來也不需要眼睛。黑暗中的蛞蝓可以借由氣味和直覺來捕食老鼠。現在,它發現了更多的生物,於是它朝人群聚集之處吐出了具有麻痺效果的唾液。

  這些致命的液體碰巧錯失滾離射程的矮人與坎德人。史東和卡拉蒙衝向前去,然而卡拉蒙的武器甚至無法穿透那層厚重而有彈性的外皮。史東的雙手巨劍砍了進去,蛞蝓吃痛向後退去。蛞蝓將頭轉向騎士,坦尼斯奮力衝向前——「坦賽勒斯!」

  這一聲尖叫讓坦尼斯分了心,他停下身來,回頭驚訝地看著大廳的入口。

  「羅拉娜!」

  就在此時,蛞蝓查覺到了半精靈,於是對準他吐出具腐蝕性的液體。唾液擊中他的劍,金屬開始嘶嘶的冒煙,在他手中整個溶解。灼熱的液體噴上他的手臂,撕裂著他的肌肉。坦尼斯蹲了下來,痛苦地大喊。

  「坦賽勒斯!」羅拉娜又喊了一聲,朝他奔去。

  「阻止她!」坦尼斯強忍著痛說道,他痛苦地在地上打滾,使劍的手一片焦黑,使不上半點力。

  蛞蝓發現自己去中了目標,便拖著巨大的灰色軀體,穿過大門,蠕蠕向前。金月驚慌地看著蛞蝓,飛快地奔向坦尼斯,河風在一旁保護著他們兩人。

  「快跑!」坦尼斯咬牙說著。

 金月牽起他受傷的手,向女神禱告。河風對著蛞蝓射中箭,箭射中了它的頸部,卻沒有造成什麼傷害,反而引來了它的注意。

  半精靈看見金月抓住地的手,但卻仍只感到疼痛。過了一段時間後,痛苦逐漸消退,手臂又重新恢復了感覺。他對金月露出笑容,對她的醫療神力感到佩服,又抬起頭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其餘的人奮不顧身地攻擊著巨大的蛞蝓,希望能夠將它的注意力從坦尼斯身上移開,但他們的攻擊有如打在毫無著力點的橡皮牆上。

  坦尼斯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手雖然醫好了,但劍卻成了一塊報廢的金屬。除了身上的長弓之外,他沒有其他的武器,他向後退,把金月拉開,閃避著衝進房間的巨大蛞蝓。

  雷斯林跑到費資本的身邊,「老先生,該是施展火球術的時候了,」他喘息著說。

  「是嗎?」費資本一臉高興的樣子,「那好!不過,怎麼做呢?」

  「你忘了?」雷斯林差點叫了出來,隨即拉著老人閃過了蛞蝓再次吐出的灼熱唾液。

  「我記得……讓我想想。」費資本專注地皺起眉來。「難道你不行嗎?」

  「我還辦不到,老先生!這道法術我還無法施展!」雷斯林閉上眼,開始專注地準備施展他所知的技巧。

  「後退!離開這裡!」坦尼斯喊著。他用盡全力以身體護住泰斯和羅拉娜,趁隙伸手取出弓箭。

  「它還是會跟著我們的!」史東喊著,再次將長劍刺穿它的身體。但他和卡拉蒙的行為只是更加激怒了怪物而已。

  突然間,雷斯林舉起雙手,「卡莉絲。卡藍,吐巴尼斯——卡!」

  他喊著,火焰的飛鏢從他的手中射出,擊中怪物的前額。蛞蝓靜靜地抬起頭,顯然十分疼痛,但卻仍執意進行它的捕獵行動。突然間,它感覺到前方有獵物向前衝,坦尼斯正試圖全力保護羅拉娜和金月。傷口的疼痛和血腥的味道讓它以讓人難以置信的速度衝向前。坦尼斯的箭被它堅硬的外皮所彈開,怪物張著血盆大口,繼續衝向他。半精靈拋去手上無用的弓,踉蹌地後退,踏上了姬斯一卡南王座前的階梯。

  「躲到後面去!」他喊著,試著在兩人找到掩護之前引開蛞蝓的注意力。他伸出手,盲目地亂抓,希望能夠摸到塊石頭。或是任何可以丟的東西,然後,他抓住了一把劍的劍柄。

  坦尼斯吃了一驚,幾乎甩掉手中的劍。金屬冰得讓他凍傷。

  刀鋒在雷斯林瑪濟斯法杖的光芒下閃耀著。但沒有時間分心了。

  坦尼斯對著衝來的蛞蝓刺出一劍。

  「快跑!」坦尼斯邊喊邊抓著羅拉娜的手,將她推向前,打算趁其他人逃走時獨自斷後。但蛞蝓的食慾突然消失了,它慘然地轉過身,退回它的巢穴,身上的傷口滲著清澈、粘稠的液體。

  大伙紛紛擠進甬道中,暫時停下來喘口氣。雷斯林靠著哥哥喘息著。擔尼斯回頭看了一眼。

  「泰索何夫呢?」他喪著氣地問著。回頭打算再進入大廳,卻差點一腳踩在坎德人的身上。

  「我幫你把劍鞘帶來了。」泰斯拿起劍鞘說,「你可以把劍收進去。」

  「大家回兩道去。」坦尼斯堅決地說著,拒絕了其他人的問題。

  到了岔路口,每個人都坐在滿是灰塵的地板上。坦尼斯對精靈女子問,「你跑來這做什麼啊?羅拉娜,奎靈諾斯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事。」羅拉娜答道,身體仍困剛剛和蛞蝓的遭遇而發抖。

  「我……我……我就是來了嘛!」

  「那麼你馬上給我回去!」吉爾賽那斯憤怒地大喊,抓住羅拉娜,她掙開了他的手。

  「我才不要回去!」她著急地說著。「我要跟著你、坦尼斯以及其他人一起走。」

  「你太過份了!羅拉娜。」坦尼斯爆發了。「我們不是去野餐,這也不是什麼好玩的事,你也看見,我們差點連命都丟了!」

  「坦賽勒斯,這我明白。」羅拉娜發抖地哀求。「你不也曾說我總有一天,得為了自己的信仰而冒生命的危險。我就是那個跟蹤你們的人。」

  「你說不定會被殺——」吉爾賽那斯開口。

  「但我沒有!」羅拉娜大喊著。「我從小就接受戰士的訓練,每個精靈女子都有,我們也曾和男人並肩作戰,拯救我們的家園。」

  「那根本算不上是正式的訓練——」坦尼斯憤怒的開口。

  「可是我跟蹤了你們、不是嗎?」羅拉娜咄咄逼人地說著,然後看著史東。

  「技巧不錯吧?」她問騎士。

  「的確。」他承認。

  「但,這也不表示——」

  雷斯林打斷他們,「我們快沒時間了。」法師嘶啞地說。「如果沒有必要,我可不想在這個潮濕的地方多待片刻。」他幾乎是在喘息著說話。「這個女孩看來下定了決心。我們抽不出人手陪她回去,相同的,我們也不放心她自己回去。她說不定會被俘虜,並且洩漏我們的計劃。我們非帶她走不可。」

  坦尼斯瞪著法師,打從心底痛恨他那冷酷而正確的邏輯。半精靈站起身,將羅拉娜也提了起來。他幾乎開始恨起她來,他明白為什麼。只因她的出現會讓原本就艱難的任務變得更加棘手。

  「你得靠自己了。」他靜靜地對她說,其他人則開始收拾東西。「我不能老待在你身邊保護你,吉爾賽那斯也是,你就像個被寵壞的小孩,我告訴過你,你最好趕快長大。現在,如果你再不成熟點,不但會害死你自己,說不定連我們也會被拖下水!」

  「我很抱歉,坦賽勒斯。」羅拉娜避開他憤怒的眼光說。「但我不想再失去你,我愛你。」她的雙唇緊抿,柔聲道,「我會讓你感到驕傲的。」

  坦尼斯轉身走開。瞥見了卡拉蒙的微笑,也聽見了提卡的竊笑聲,他紅著臉,沒理會他們,逕自走向史東和吉爾賽那斯。

  「看來我們終究還是只能選擇走右手邊的通道,不管雷斯林的預感對不對。」

  他繫上新的腰帶和劍鞘,同時注意到雷斯林的眼光一直打量著這個武器。

  「又怎麼了?」他惱怒地問。

  「這把劍上有魔法。」雷斯林溫和地說著,咳個不停。「你是怎麼拿到的?」

  坦尼斯呆了半晌。他凝視著刀鋒,彷彿它會變成蛇一樣。他皺起了眉,試圖回想起來。 「當時我接近精靈王的屍體,想找些可以丟向蛞蝓的東西,接著,不過一剎那間,這柄劍便落入了我手中。

  它被某人從劍鞘裡給抽了出來,然後——「坦尼斯停下來,吃力地嚥了嚥口水。」

  「怎麼樣?」雷斯林逼問著,眼神中閃著渴望。「是他把劍賜給了我。」坦尼斯柔聲道。「我想起來了,他的手曾碰到我。是他把劍抽出鞘的。」

  「他是誰?」吉爾賽那斯問,「當時並沒有人靠近那邊。」

  「是姬斯——卡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1:03:52

第三十二章 皇家衛士,鐵鏈的房間


    或許這一切只是幻覺,但每當他們越走進這條走廊,就越覺得四周逐漸陰冷。
  
    不用矮人說,他們也知道,這種情形在恆溫的洞穴裡顯得極不尋常。他們走到另一處岔路,但是沒人想向左走,大家都怕回到剛剛的大廳,遇見已經受傷的蛞蝓。
  
“精靈害我們差點被蛞蝓給殺了。”依班指控道,“不知道這裡會有什麼等著我們?”
  
    沒有人回答。現在每個人都可以感覺到雷斯林之前警告的邪惡氣息。他們的腳步慢下來,全是因為周圍有這麼多人,他們才有理由繼續前進。羅拉娜感到恐懼讓她幾乎動彈不得,她貼著牆、吃力地走著。她盼望坦尼斯此刻能夠安慰她、保護她,就像小時候一同面對幻想的敵人一樣,但他與她的兄長走在隊伍的最前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問題要處理。就在這一刻,羅拉娜決定寧死也不求他們幫忙。她突然意識到,方才所說的要讓坦尼斯感到驕傲的話是認真的。她硬是把自己推離牆壁,咬緊牙關繼續向前。
  
    甬道突然到了盡頭。石牆上面被打穿了個大洞,底下盡是碎裂的石塊和鵝卵石。
  
    龐大的邪惡氣息由黑暗的洞口向外流地,像是隱形的手指般地輕撫每個人的肌膚。
  
    大伙都停下腳步,即使是毫無畏懼的坎德人都不願意貿然前進。
  
   “我並不是害怕,”泰斯低聲對佛林特坦承,“不過我寧願到別的地方去。”
  
    寂靜逐漸沉重起來。每個人都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跳和其他人的呼吸聲。法師的手杖隨著他的手開始微微顫抖,光線也隨之明滅不定。
  
    “我們不能永遠待在這裡。”依班黯啞地說。“讓精靈先進去,誰叫他帶我們到這裡來的!”
     
     我會的!”吉爾賽那斯回答,“但我需要照明。”
  
    “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不能碰瑪濟斯法杖。”雷斯林啞著嗓子說道,接著又不情願地加上一句,“我跟你去。”
  
      “小雷——”卡拉蒙剛要說話,但他弟弟冷冷地看著他。
  “我也跟著去好了。”大漢低聲自語道。
  “不可以!”坦尼斯說。“你留在這邊保護其他人,吉爾賽那斯、雷斯林和我三個人去就好了。”
  
       吉爾賽那斯進了洞口,雷斯林尾隨在後,半精靈則小心地扶著法師。光芒映亮了一個狹窄的空間,卻看不到盡頭。兩邊則是成排的巨大石門,門上有著直釘進石牆中的金屬門樞。雷斯林高舉著手杖,照亮這座廳堂,每個人都感覺到邪惡之氣集中在這裡。
  
     “門上刻著什麼東西?”坦尼斯前南說著。法杖的光芒照著這些雕刻,讓它們看來更為陰森。
  
      吉爾賽那斯直愣愣地盯視著雕刻,“皇家的紋章!”他低聲說著。
  
     “那表示什麼?”坦尼斯問,精靈的恐懼仿佛也感染了他。
  
     “這裡是皇家衛士的墓穴。”吉爾賽那斯低聲道。“據說他們即使死後也堅守著自己的崗位。”
  
     “這些傳說是真的嘍!”雷斯林緊抓住坦尼斯的手臂。坦尼斯聽見沉重石門開合的聲音,聽見生銹門樞轉動的聲音。他轉過頭去,竟看見一扇扇的石門全都開啟了!整個走廊溫度驟降,坦尼斯覺得自己的手指都被凍僵了。而門後,開始有身影在移動。
  
     “皇家衛士!那些足跡就是他們留下的!”雷斯林幾近崩潰地說。“是人,卻又不像人。我們無路可逃了!”說完,他更加緊緊地抓住坦尼斯。“他們不像暗黑森林的靈體生物,他們只有一個念頭——摧毀那些膽敢褻瀆國王安眠的入侵者!”
  
     “我們非試不可!”坦尼斯撥開法師緊握的手。他踉蹌地後退,卻發現入口已經被兩個人給堵住了。
  “快退回去!”坦尼斯吃了一驚道。“快跑!誰?費資本!不可以,你這個老瘋子!我們得趕快跑!這些死靈衛士——”
  
      “喔!冷靜下來。”老人前南道。“年輕人就是愛緊張。”他轉身協助另一個人走進來。那是金月,她的頭發反射著光芒。
  
      “沒關系,坦尼斯。”她柔聲說。“你看!”她將被風拉開,她身上所佩戴的護身符開始發出藍光。“費資本說它們會讓我們通過的,坦尼斯,只要看到這個護身符。他話還沒說完,護身符便開始發出了光!”
  
     “不可以!”坦尼斯打算強迫她退回去,但費資本瘦弱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你是個好人,半精靈坦尼斯。”老法師緩緩地說著,“但你太愛擔心了。放輕松點,讓我們把這些衛士請回永恆的睡眠中。
  
     把其他人帶過來,好嗎?“
  
     坦尼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金月、費資本及河風走過去時,他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他們當著坦尼斯的面,慢慢地走過兩列大開的石門,他們經過後,門後的一切動靜都停了下來。即使在這個距離,坦尼斯還是感覺得到邪惡的氣息正慢慢地消散。
  
     其余人鑽入洞口爬進來後,他只能以聳肩來回答他們的疑惑。羅拉娜進來的時候一言不發,他扶著她時,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地冰冷的手,況且她的唇上有血痕。
  
     坦尼斯頓悟她一定是緊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尖叫出來,坦尼斯內疚地想說些話來哄哄她,但她卻高高地抬起頭,故意正眼也不瞧他一下。
  
     其他人匆忙地跟在金月後頭跑,但泰索何夫卻停下來窺探著其中一座墓穴,他看見一個穿著破爛盔甲的高大身影躺在一具石棺中。化成枯骨的手緊握著他身上的長劍。泰斯好奇地看著皇家紋章,試著要念出上面的字來。
  
      “SOhi Nulnqu TsalaIDth ”坦尼斯站在坎德人背後念著。
  “這話是什麼意思廣泰斯問。
  “死後依舊忠誠。”坦尼斯沉聲低語。
  
     在墓穴的西邊,他們看見一對巨大的銅門。金月輕易地推開門,帶著大伙走向通往另一座大殿的回廊。他們在大殿裡所碰到唯一的麻煩,是如何說服矮人走出來。
  
     這一整座大殿是整個斯拉莫瑞裡唯一逃過大災變而毫發無傷的房間。佛林待不厭其煩的向所有肯聽的人解釋,它的秘訣在於矮人高超的建築技術,特別是支撐大殿的二十三根柱子。
  
     唯一的出路是大殿盡處另外兩扇相同的銅門,通往西邊。佛林特硬是將自己從拉子旁挪開,仔細檢查每一道門,嘴裡嘟噥著不知兩個門各自通往何處,或是有些什麼東西。經過一陣短暫的討論之後,坦尼斯決定走右手邊的那扇門。
  
     這扇門引領著他們走了大約三十尺的路,隨後便遇見另一扇單邊的銅門。這扇門看來是鎖著的。卡拉蒙撞過。敲過、撬過,卻一點用也沒有。
  
     “沒辦法,”大漢抱怨。“一動也不動。”
  
       佛林特觀察了卡拉蒙一陣子,接著走向前去檢查了門,他隨即嗤之以鼻地說,“這是個假門嘛!”
  
      “看起來像真的呀!”卡拉蒙說,懷疑地看著這扇門,“連門樞都有耶!”
  
      “當然有!“佛林特不屑地說。”假門又不是設計來讓人一眼看穿用的,這種常識連溪谷矮人都知道。”“所以這條路是死路!“依班不耐煩地說。
  
      “退後!”雷斯林低聲說,小心翼翼地將手杖貼近牆。他將雙手放在門上,只以指尖觸碰門,然後念道,“凱砂蘭。帕克裡歐!”
  
       一陣橘色的閃光出現,但並非從門,而是從牆上發出的!
  “快走!”雷斯林把哥哥往後一拉,整面牆連著銅門一起開始閃爍。
  
      “快點,得在它關閉前過去!”坦尼斯說,每個人都快速地沖進去,卡拉蒙扶著腳步踉踉蹌蹌的雷斯林。
  
      “你還好吧?”當牆壁轟然關上後,卡拉蒙問道。
  
      “還好,這種無力感總會消失的,”雷斯林低聲說。“這是我頭一回施展費斯坦但提勒斯法本書中的法術。這道開啟術確實有效,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吃力。”
  
      這道門又再領著他們直直往西走了四十尺,忽而彎向南、忽而彎向東、隨後又向南。到了盡頭,又被另一扇門擋住。
  
       雷斯林搖搖頭,“法術只能施展一次。我的腦中現在是完全一片空白了。”
  “火球術可以打開這扇門。”費資本說。“我想我應該記得這個法術——”
  “不要,老先生!”坦尼斯急忙說:“在這麼窄的走廊裡施展,會把我們都烤熟的。泰斯——”
  
      坎德人靠近門,用力推了推。“討厭,門開了。”他很失望沒有機會開鎖。他往裡面瞧。“又是另外一個房間。”
  
      大伙小心地進去,雷斯林用法杖的光芒照亮整個房間。房間是正圓形的,直徑大約一百尺。他們正對面,也就是正南方的地方又有一扇門。房間的正中央則是——“一根彎曲的柱子!”泰斯咯咯笑道:“你看哪!佛林特,矮人作了根彎曲的柱子!”
  
      “如果他們這樣做,他們一定有很好的理由。”矮人推開炊德人,上前去仔細瞧瞧那根高細的柱子。它的確是歪斜的。
  
      “嗯……”佛林特陷入沉思。突然——“你這個笨蛋,這才不是柱子!”‘佛林特突然叫道,“這是條巨大的鐵鏈!看,它是掛在地上一個鉤子上面。”
  
     “那麼我們是在鐵鏈之室啦!”吉爾賽那斯興奮地說著。“這裡就是帕克塔卡斯著名的防衛系統。我們就快要進到要塞裡面了。”
  
      大伙聚集在一起,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串巨大的鐵鏈。每一段鐵鏈都同卡拉蒙一樣高,更有如老橡樹的根部一樣粗。
  
      “這個系統有什麼用?”泰索柯夫問著,心中隱隱希望能夠爬上鐵鏈。“這條鐵鏈通往哪裡?”
  
      “這條鐵鏈連接那個裝置。”吉爾賽那斯回答。“至於它是如何作用的,我可不清楚。機械的事情得問那位老矮人才行。我只知道,如果這條鐵鏈從鉤子上松開來,”他指著地板上的鉤子,“巨大的花崗巖就會擋住整個要塞的門。克萊恩上沒有任何的力量可以打開它。”
  
      吉爾賽那斯加入其他人搜尋暗門的行列,把坎德人留在那裡。後者徒勞無功地想要看清楚這個裝置的模樣。
  
      “看這裡!”他終於指著北方牆壁上的一條酷似門縫的線大叫,“一扇密門!
  這一定是要塞的入口!“
  
      “這是門把。”泰索何夫指著門底下的一個五環道。“矮人露出馬腳了。”他對著佛林特笑道,“這是個看起來就是很假的假門。”
  
      “所以不要隨便相信它的外貌。”佛林特淡淡地說。
  “咋!矮人也會有偷懶的時候。”依班低下頭去想打開門。
  “別打開!”雷斯林突然說道。
  “為什麼不?”史東問。“為了留點時間,讓你在我們進入帕克塔卡斯前先通風報信嗎?”
  “如果我要出賣你,騎士,你早已被出賣了幾百次!”雷斯林瞪著密門說。
  “我感覺門後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我只有在——”
  他停下來打了個冷顫。
  “在哪裡遇過?”他哥哥柔聲問。
  “大法師之塔!”雷斯林嘶啞地說。“我警告你們,不要打開這扇門”
  “去看看南方的門通往哪裡。”坦尼斯告訴矮人。
  
      佛林特走向南方的門,用力把它推開。“我只看見這扇門通往另一個與其他走道完全相同的回廊。”他回報道。
  
      “再過一扇密門才是通往帕克塔卡斯的路。”吉爾賽那斯再重復了一遍。在其他人來得及阻止他之前,他低下身用力拉開門。
  
      “你會後悔的!”雷斯林開始咳嗽。
  
      門打開後,後頭是間大房間,房間裡滿是黃色有如磚塊似的東西。雖然它們都滿了灰塵,但依舊看得出黃澄澄的色澤。
  
      “寶庫!”依班大喊。“我們找到姬斯——卡南的寶藏了!”
  “全都是黃金。”史東冷冷地說。“都不值錢了,這年頭只有鋼還值些錢……”
  他的聲音逐漸變小,眼睛害怕地圓睜。
  “怎麼了?”卡拉蒙大喊著抽出劍。
  “我不知道。”史本用幾乎分辨不出來的聲音說。
  “
      我知道!”當不知名的物體逐漸在眼前成形的時候,雷斯林硬擠出了這麼一句話。“這是黯精靈的靈魂!我警告過你們不要打開門的。”
  
      “快想點辦法呀!”依班步履踉蹌地後退。
  
      “收好你們的武器,笨蛋!”雷斯林用尖銳的聲音說。“你們打不過她的!她只要碰一下就可以輕易地殺死你們,如果她開始嚎叫時我們還待在這裡,我們就死定了。她連聲音都可以殺人。
  
      走,快離開!快點!從南邊的門!“正當他們轉身的時候,寶庫裡面的黑影開始慢慢地聚集成形,匯聚成一個冰冷、美麗的黯精靈女子,一個許久以前因犯下可怕罪行而被處死的精靈。後來擁有強大力量的精靈魔法師囚禁了她的靈魂,強迫她看守國王的寶庫。當她看見這些活生生的軀體時,她不禁伸出雙手,渴望溫暖的肉體,之後,她放聲吼出她對於所有活物的仇恨和忌妒。
  
      大伙連忙轉身逃跑,忙亂中彼此撞成一團,彼此推擠著從銅門逃出去。卡拉蒙撞到弟弟,後者手上的瑪濟斯法杖掉落在地。
  它並沒有摔碎,只有龍焰的威力才能破壞它。
  但光芒熄滅,整個房間立刻陷入一片黑暗。
  邪靈見到獵物逃出她的魔掌,立刻現身在鐵鏈之堂中,她的手輕拂過依班的臉頰。
  
      他被凍得尖叫出聲來,腳下一個不穩,倒了下去。史東抓住他,將他拖進走廊中,雷斯林和卡拉蒙拾起瑪濟斯法杖,三步並兩步地擠過鋼門。
  
      “大家都到齊了嗎?”坦尼斯問,滿心不情願地合上門。然後,他聽見了一聲可怕的叫聲,讓他的心跳也跟著停了幾拍、恐懼壓迫得令他難以呼吸。叫聲停了下來,他的心髒痛苦地恢復了跳動。邪靈再次張口預備尖叫。
  
     “沒時間看了!”雷斯林說。“哥哥!快關上門!”
  卡拉蒙使盡全身的力量推擠那扇門。它轟地一聲關上,余音不絕於耳。
  “這阻止不了她的!”依班驚慌失措地大喊。
  “確實不行。”雷斯林柔聲說。“她的法力極高,遠高於我。
  
      我可以在門上施法,但這會消耗我很多力量。我建議你們盡量逃。一旦法術失效,我說不定還能拖一陣子。”“河風,帶著大家逃。“坦尼斯命令道。”我和史東留在這裡陪雷斯林和卡拉蒙。“
  
      
其他人快步在黑暗的走廊中逃竄著,間或忍不住好奇地回頭看。雷斯林誰也不理,把法杖交給哥哥。一交到外人的手中,法杖的光芒立刻就熄滅了。
  
       法師把雙手放在門上,手掌平貼。閉上眼,他強迫自己全神貫注在魔法上。
  “卡莉絲安。邦拙南——”突如其來冰冷的感覺打斷了他的集中力。
  
      黯精靈!她知道他要施什麼法術,所以試著擾亂地!在大法師之塔中與黯精靈交戰的回憶再度浮現腦海中。他試著忘卻那場毀了他的身體,更幾乎毀了他意志的可怕戰爭,但他感覺到自己逐漸失控。他忘了咒語!門開始搖動。黯精靈要闖過來了!
  
      突然有一股他只感受過兩次的莫名力量自體內源源湧出——一次是在大法師之塔裡,一次是在沙克沙羅斯的黑龍面前。這股似曾相識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復誦著咒文。雷斯林用著一種不屬於他的清朗嗓育大聲的念出咒文——“卡莉絲安。
  
      邦拙南因。卡拉——依馬拉斯!“門的另一邊傳來失望的吼聲。門撐住了,法師軟癱下來。
  
      卡拉蒙將法杖遞給依班,自己則扶起弟弟,隨著其他人沿黑暗的走廊前進。另一道密門在佛林特的手中輕易開啟,一群人隨後進入一連串雖不長、但卻滿是瓦礫的甬道。
  
      大伙余悸猶存的踏過這些瓦礫。最後,他們終於來到一間堆滿箱子的房間。河風點起牆壁上的一支火把。每個箱子都是針死的,有些標著索拉斯,有些標著蓋特威。
  “
      這就是了,我們進入要塞了。”吉爾賽那斯用著勝利的口吻說道。“我們現正站在帕克塔卡斯的地窖中。”
  “
      感謝真神!”坦尼斯歎著氣、在地板上坐下來,其他人紛紛跟著坐在他身旁。
  
      突然間,他們發現費資本和泰索何夫不見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1:10:40

第三十三章 迷路·計劃被出賣!


      泰索何夫事後怎麼也記不起鐵鏈之室裡最後幾分鐘的光景。

  他只記得自己問黯精靈?哪裡?」並且踮起腳想看個清楚,突然間發光的手杖掉落地上。他只聽見坦尼斯大喊,還有一陣讓坎德入完全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的哀號聲。一隻強壯的手將他攔腰抱起把他舉在空中。

  「快爬!」下頭傳來一陣聲音喊道。

  泰索何夫伸出手,抓住冰冷的鐵鏈開始往上爬。他聽見底下一座門轟然而閉的聲音,黯精靈又再度毛骨驚然地尖叫起來。這回聽起來沒有那麼要命反而有種前功盡棄的意味在。泰斯希望,這表示他的朋友都還完好無恙。

  「不知道以後能不能再遇到他們?」他柔聲自問,逐漸感到一絲孤單。然後,他聽見了費資本的自言自語,心情立刻輕鬆起來。他並不孤獨。

  坎德人被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包圍。他只能憑著感覺來攀爬,正當他感到非常疲累時,一陣涼風吹拂過他的臉頰。他感覺到(而不是看到)他應該已經到了鐵鏈和整個防衛系統相連之處。如果能看得見就好了!接著他突然想起,他身邊就有一個魔法師。

  「我們可能需要點光。」泰斯喊道。

  「框?哪裡?」費資本差點一個重心不穩、掉了下去。

  「不是框!是光!」泰斯攀著鏈條,耐心說道。「我想我們應該已經快到頂了,最好把四周的環境看清楚。」

  「喔,當然。我想想,光……」泰斯看見法師伸手在袋裡不斷摸索。他很快就找到了需要的東西,發出一聲勝利的低呼後,法師念了幾個字,帽子旁立刻出現一枚小小的黃色光球。

  發光的小光球飄上來,繞著泰索柯夫打轉,彷彿是在打量著他,然後回到了自豪的法師身邊。泰斯簡直完全著迷了。他有著一籮筐有關這枚小光球的問題,不幸的是,他的手已經開始發顫,老法師看來也撐不了多久。他知道自己最好趕緊找出離開這條鐵鏈的方法。

  他往上瞧去,果然如他所料,兩人已經抵達要塞的頂端。鐵鏈盤繞在一個巨大的木製齒輪上,齒輪中心則是另一個同樣巨大的鐵製軸心,牢牢地釘在巖石中。鐵鏈則緊緊地咬合在有如樹幹股碩大的輪齒上,整條鐵鏈延伸到炊德人右手邊的一個管道裡。

  「我們可以爬上那個齒輪,然後沿著鐵鏈爬進那個通道。」坎德人指著那頭說。

  「你可以把光照到那邊去嗎?」

  「光,去輪子那邊。」費資本下了指示。

  小光球在半空中漂浮了一陣子,以一種顯然不願意的態度搖晃著。

  費資本皺起眉頭。「光,去輪子那邊!」他斬釘截鐵地重複道。

  小光球飛快地衝向法師的帽子後躲藏。費資本氣得用手去抓,差點讓自己掉了下去,無奈中只得繼續用雙手緊抱著鐵鏈。小光球在他身後快樂地舞動著,似乎愛上了這樣的遊戲。

  「喔,我猜我們已經有足夠的光了。」泰斯說。

  「年輕一代真是連點規矩也沒有!」費資本咕噥道。「他的父親才稱得上是枚真正的光球……」老法師越爬越高,聲音也逐漸變小,小光球則繼續漂浮在他破爛的帽尖。

  泰斯很快地攀達了齒輪的第一齒。確定這些齒都很堅固而且好爬後,泰斯便一個接一個地爬過,直到了頂端為止。費資本將袍子捲到臀後,用令人佩服的矯健身手眼了上來。

  「你可以請那位照亮前面的通道嗎?」泰斯問。

  「光,去通道。」費資本枯瘦的雙腿夾住鐵鏈,命令著。

  小光球似乎在遲疑著。它慢慢地飄向通道的邊緣,就在那兒停了下來。

  「進通道去!」法師命令者。

  小光球拒絕照做。

  「我猜它大概是怕黑吧。」費資本愧疚地說著。

  「天哪,真特別!」坎德人驚訝地說。「好吧!」他想了一會兒。

  「如果它可以停在現在所停的這個位置,我想我就可以沿著這道光爬過去。看起來這邊離那通道只有十五尺左右的距離。」距離地面還有幾百尺,更別提那個堅硬的巖石地面了,泰斯這樣想。

  「真該有人上來潤滑這玩意兒才對。」費資本不滿意地看著軸承。「時下都是這樣,大家都不願意常常檢修。」

  「他們沒這樣做反而令我覺得高興呢!」泰斯朝鐵鏈爬去,邊輕聲說著。爬到一半時,泰斯開始幻想起掉下去的滋味,一直掉一直掉,最後撞上底下的地面。他很好奇究竟全身砸爛在地面會是什麼感覺……

  「快走啦!」費資本趴在鐵鏈上,從坎德人身後大喊。

  泰斯連忙爬進通道口,小光球在等待著他們的地方,跳到那邊的地上。小光球也飛快地跟了進去,費資本這時才終於抵達通道口。就在最後一刻,他竟然滑了一跤,幸好泰斯抓住他,救了他一命。

  他們終於可以坐在地板上休息,突然間,老人的頭猛地一抬。

  「我的枴杖!」他說。

  「怎麼了?」泰斯打著呵欠,正猜想著現在幾點了。

  老人掙扎著站起來。「忘在底下了。」他喃喃自語,回頭朝鐵鏈走去。

  「等等!你不可以回去!」泰索何夫如夢初醒地跳起身來阻止他。

  「誰說的?」老人生氣地說,鬍子跟著科動起來。

  「我是說……」泰斯頓了一下,「會很危險的。但我和你感同身受:我的胡帕克杖也留在底下了。」

  「嗯!」費資本滿心不情願地坐回去。「它有魔力嗎?」泰斯一會兒之後問道。

  「我向來不確定。」費資本說。

  「那麼——」泰斯豁達地說,「或許等我們事情全部了結後,可以回頭再找找看。現在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

  他四處打量著通道。從地板到天花板大概有七尺左右。巨大的鐵鏈從頭頂上延伸出去,旁邊繫著許多小鐵鏈,直伸進盡頭一個幽暗的洞穴裡。泰斯往裡面看去,可以依稀看見巨大的石塊。

  「你猜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泰斯問。

  『午餐時間」。老人說。「我們可以就在這邊休息。這裡看來沒什麼不妥的地方。 」他又坐了回去。拿出了些乾糧,大聲地咀嚼著。小光球在四處遊蕩,最後停在法師的帽緣。

  泰斯坐在老法師身邊,開始吃起自己的乾糧來。沒多久,他聞到了一股怪味,好像是燒舊襪子的味道。抬起頭,他不禁歎了一口氣,拉拉法師的袍子。

  「呃,費資本——」他說,「你的帽子著火了。」

  「佛林特!」坦尼斯嚴肅地說道,「我只說最後一次。泰斯不見了,我和你一樣的難過,但我們不能夠回頭!他和費資本在一起,這兩個人你很清楚!他們會設法渡過任何難關的。」

  「還得先假設他們不會把整座要塞弄垮才行。」史東喃喃道。

  矮人把眼淚擦乾,瞪著坦尼斯,猛然轉身,找了個角落,悶悶不樂地坐了下來。

  坦尼斯也坐了下來,他知道佛林特的感受。雖然這感覺很奇怪,但不知道有多少次,坦尼斯會覺得只要有機會掐死這個炊德人,他會十分樂意這樣做。但失去了他,坦尼斯又開始懷念起他所做的種種蠢事。泰斯渾身上下所溢散著的那種打從心底、毫無畏懼的快樂氣息,讓他成了一個寶貴的夥伴。沒有任何危險可以讓泰斯退縮,所以他也從來不會放棄。危急的時刻,他總不會忘了自己該做什麼。雖然不見得每次都做對,但至少他隨時隨地準備好要行動,坦尼斯苦笑著。只希望這次不會是他此生最後一道難關,他心中如此想著。

  大伙休息了大約一個鐘頭,吃著乾糧,喝著方才發現的深井井水。雷斯林終於恢復了意識;但卻什麼也吃不下。他啜了幾口水後,便又軟癱了下去。卡拉蒙遲疑地告知雷斯林費資本的事,擔心他可能會受到太大的打擊。但雷斯林只是聳聳肩,隨即沉沉睡去。

  恢復了精力後,坦尼斯站起身來走向吉爾賽那斯,注意到精靈正在全神貫注地解讀一張地圖。經過羅拉娜身邊時,他禮貌性地報以微笑,但她卻裝作沒看見。坦尼斯只得歎口氣離開。他已經開始後悔當初那些粗魯的責備,但他不得不承認在各種突如其來的狀況下,她的表現的確很好。她毫不遲疑地將交代給她的事情辦好。

  坦尼斯覺得自己應該道個歉,不過這一切得等到和吉爾賽那斯商量過之後才行。

  「你有什麼計劃?」他在一個木箱上坐下來,問道。

  「對啊,我們現在在哪裡?」史東問。很快地,每個人都擠往精靈身邊,一同看著那張地圖,只有雷斯林似乎是睡著了;但坦尼斯還是從他理應合上的眼皮間看到一絲金色的閃光。

  吉爾賽那斯把地圖攤開來。

  「這裡是帕克塔卡斯要塞和周圍的礦區,」他指著說。「我們現正在最底層的地窖裡。沿著這條走廊大約五十尺的地方是他們囚禁婦女之處。這裡則是守衛的房間,正對著婦女的囚房,這是——」他輕輕地點著地圖,「是一頭巨龍的巢穴,就是那頭猛敏那管它叫烈焰的紅龍。因為龍的身軀非常巨大,所以他的巢穴一直延伸到地面的建築,通到第一層猛敏那的房間,穿過第二層,一直連通到外面的天空。」

  吉爾賽那斯無奈地笑著說,「在第一層,猛敏那的房間後面,就是關著小孩子的地方。龍騎將很聰明,他把人質分開,知道這些母親不會拋下自己的小孩,男人則不會拋棄自己的妻兒。小孩子們被另一隻紅龍看守著。大約有三百多名男人在外面山裡的礦坑工作。礦坑裡面還有幾百個溪谷矮人在工作著。」

  「你看來很瞭解帕克塔卡斯。」依班說。

  吉爾賽那斯猛然抬起頭,「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可是什麼都沒說。」依班回答。「只不過你既然對這裡這麼瞭解,怎麼說從來沒進來過呢?在斯拉莫瑞裡,我們會不停地遇到差點宰了我們的怪物,不也是怪事一件嗎?」

  「依班——」坦尼斯靜靜地說,「我們已經聽夠了你的懷疑。我不相信我們之中有任何的叛徒。就像雷斯林說的,如果有的話,他早就背叛我們了。這樣做有什麼意義嗎?」

  「為了要把我和白金碟引誘到猛敏那大王面前。」金月柔聲說。

  「他知道我在這裡,坦尼斯。我和他所信仰的力量十分接近。」

  「真可笑!」史東不屑地說著。

  「不,這不好笑。」金月說。「記得嗎?天空中有兩個星座不見了。一個是黑暗之後。我只能從白金碟上獲知少許的線索,黑暗之後也是古老真神之一。善神和惡神的力量彼此相對,中立之神則努力要維持雙方的平衡。猛敏那把奉黑暗之後,我則是敬拜米莎凱;這就是米莎凱所說過的恢復平衡。我所帶來的光明希望正是他所害怕的,所以他正盡了全力要找到我。我在這裡待得越久……」她沒有把話說完。

  「就因為這樣,所以我們更不該互相猜忌下去。」坦尼斯接下去,他的眼光投向依班。

  戰士聳聳肩,「大家也說夠了。我還是站在你們這邊。」

  「你的計劃呢?吉爾賽那斯?」坦尼斯問道,同時有點生氣地發現史東、卡拉蒙還有依班正飛快地交換著眼色。這三個人打算合作對抗精靈,他想;或許他自己也是半斤八兩,之所以相信吉爾賽那斯,只因為他是個精靈。

  吉爾賽那斯也看見了他們交換眼色的樣子。他目不轉睛地瞪著他們許久,然後以一種小心翼翼的語氣講話,似乎不願意揭露任何非必要的內幕。

  「每天傍晚,會有約十到十二名婦女離開她們的牢房,送食物給在礦坑工作的男子。龍騎將用這種手段讓男人們確定他沒有背棄承諾。同樣的,婦女們因此可以每天探視她們的子女一次。我和我手下的計劃是假扮成女性,到礦坑裡通知這些男人我們釋放人質的計劃,提醒他們預先作好攻擊的準備。其他的則不在我們的考慮範圍內了。我們的間諜還回報了一件特別的事情,那只看守孩子們的守衛似乎有些異樣,但詳細的情形我們無從得知。」

  『什麼異常——?」卡拉蒙正準備要問,卻看見坦尼斯的眼神,便立刻改口道,

  「我們什麼時候攻擊?那只叫烈焰的龍該怎麼對付?」

  「我們明天一早就突擊。猛敏那大王和那只惡龍一定會加入那時已經抵達奎靈那斯提外圍的軍隊。這一次的攻擊他已經籌劃很久了。我相信他不會輕易的錯過。」

  所有的人繼續討論著這個計劃,並略作修改,使它更加完善,最後大夥一致同意這個看來還算合理的計劃。他們將東西收拾完畢,卡拉蒙叫醒自己的弟弟。史東和依班將通往外面的大門推開。

  看起來似乎空無一人,雖然他們可以聽到對面的房間傳來粗魯、醉醺醺的笑聲。

  是龍人。大伙靜悄悄地,偷偷地溜進這條幽暗的走廊。

  泰索何夫站在他命名為機關房的房間裡,全心看著小光球所照亮的走廊。炊德人開始覺得氣餒起來。這是種他不喜歡的感覺,就像他有一次吃了一整個從鄰居那邊拿來的綠番茄派的感覺一樣。直到現在止,氣餒和綠番茄派這兩種東西都還會令他有嘔吐感。

  「一定有路出去的!」坎德人說。「他們一定得常常上來檢查這個機關,或是上來欣賞,舉辦導覽什麼的!」

  他和費資本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在走廊裡走來走去,爬過錯綜複雜的鐵鏈。

  他們什麼都沒找到,這附近地方似乎早已被人遺棄,並且滿滿覆著一層灰。

  「說到光亮。」老法師突然說,雖然他們根本沒談到這個東西。

  「看看這邊。」

  泰索柯夫照做了。就在靠近通道入口的地方,微弱的銀光從牆壁底端的一道裂縫中滲出。他們可以聽見吵雜聲,而後光越來越亮,似乎底下的房間亮起了火把。

  「也許那條路可以出去。」老人說。

  泰斯輕手輕腳地跑過去,跪下來向細縫裡窺探著。「快過來!」

  兩個人看見了一個巨大的房間,裡面的裝飾極盡奢華之能事。

  幾乎在猛敏那控制底下的一切豪華裝飾、擺設,全被運到這來點綴龍騎將的房間。一個華麗的王座放在房間的盡頭。稀有、無價的寶貴銀鏡環繞著整個房間,藉著特殊的擺設,每一個發抖的俘虜不管在這個房間中怎樣移動,都只會看到龍騎將那猙獰、有角的面具瞪著他。

  「那一定就是他了!」泰斯壓低聲音對費資本說。「那傢伙肯定就是猛敏那大王了!」 坎德人敬畏地深吸一口氣,「那一定就是他的那只紅龍——烈焰。吉爾賽那斯對我們說過,就是他殺了索拉斯所有的精靈。」

  烈焰,或是派烙斯(他真實的名字是個秘密,只能讓龍人,或是其他的龍類知道。凡人是無緣得知的。)是只古老而且巨大的惡龍。派烙斯是黑暗之後賞賜給她牧師的禮物。事實上,派烙斯是來監視猛敏那的,因為後者對於發掘古老真神的真相已經有些接近偏執的恐懼。克萊恩每位龍騎將都擁有一隻龍,但不見得都是如此的強大及聰明。因為派烙斯另有任務,一個直接由黑暗之後指派給他的任務,連龍騎將都不知情,只有惡龍們知道真正的實情。

  派洛斯的任務是搜索安塞隆大陸這地區,搜索一個人,一個擁有著許多名號的人。

  黑暗之後稱呼他為永恆之人。惡龍們則叫他綠寶石之人。他的人類名字叫做貝倫。也就是因為對這人的搜捕,才會讓派烙斯此刻強忍著回巢穴午睡的慾望,出現在龍騎將的房間中。

  派烙斯收到通知,修馬斯特。投德抓到兩個囚犯前來接受審訊。貝倫或許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每一場審訊它都會現身,雖然對他來說十分無趣。只有一點,派烙斯覺得有意思些,那就是猛敏那把俘虜『餵龍』的時候。

  派烙斯躺在這個龐大房間的一側,完全地佔領了那角落。他巨大的翅膀折疊在身旁,每一次的呼吸都有如誅儒製造的蒸汽引擎般的讓身體顫動。他不小心打了個瞌睡,舒服地輕輕翻了個身。

  一個珍貴的花瓶掉到地板上砸了個粉碎。猛敏那正在研讀奎靈那斯提的地圖,不禁從書桌前抬起頭來。

  「在你把這地方全部搗毀前,趕快給我變身!」他大吼。

  派烙斯睜開了只眼睛,冷冷地看著猛敏那一陣子,然後不情願地念出一句魔法。

  巨大的龍開始像影子般地閃爍著,然後慢慢地凝聚、集中成一個男子的的身形,瘦削,一頭濃密的黑髮,臉型單薄,有著一雙閃閃發光的紅色眼眸。穿著紅袍的人形派烙斯走到猛敏那王座前的桌子旁,坐了下來。他交疊著雙手,用無法掩飾的輕蔑態度看著猛敏那壯碩,肌肉則結的背部。

  門上傳來一陣搔爬聲。

  「進來!」猛敏那心不在焉地說著。

  一個龍人守衛領著修馬斯特和他的俘虜進來,然後關上巨大的銅門。猛敏那頭也不抬地專心研究他的戰略,讓修馬斯特著實等了好一會兒。之後,他瞥了修馬斯特一眼,步上了王座的台階,台階是特別模仿怒張的龍口所雕刻的。

  猛敏那看起來無比的威嚴。他高大、壯碩的身軀穿著穿著深藍色、鑲著金邊的龍鱗甲。猙獰的龍騎將面具這著他的臉孔,以一種少見於壯碩之人身上的優雅姿態,靠著王座坐了下來,帶著手套的手憐惜地撫摸著身邊一個黑色鑲金的釘頭錘。

  猛敏那不耐地看著投德和他的兩個俘虜,他知道投德是為了彌補他上回放走那名牧師的罪才抓來這兩個俘虜。當猛敏那從他的龍人口中得知一個符合描述的女子從車隊裡逃了出去後,他便非常的生氣。投德差一點就為此而送命,但這個大地精特別擅長求饒和哀號,所以才逃過一劫。今天猛敏那本不想接見這傢伙,但他心裡有種不安,煩躁的感覺,彷彿他所統治的領域出了問題。

  就是那個該死的牧師!猛敏那想。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力量越來越接近,讓他感到緊張和不安。他專注的觀察著投德帶來的兩個犯人。確定沒有人符合那些逃出沙克沙羅斯人的外貌,猛敏那不禁在面具後皺起了眉頭。

  派烙斯對這兩名囚犯的反應則是完全不同。變身後的惡龍從椅子上微微站起身來,瘦削的手緊抓住黑檀木的桌子,竟然在上面留下了手印。它興奮地幾乎發抖,好不容易才強迫自己冷靜地坐下來。只有他有如燃燒著火焰般的雙眼,透露出他看到這兩個犯人時的激動。

  其中一個囚犯是個溪谷矮人,事實上就是塞斯頓。他手腳都被鏈條鎖住(投德可不敢冒險),幾乎沒辦法走路。他踉蹌地走向前,害怕地跪倒在龍騎將的面前。

  另一個犯人,那個讓派烙斯如此激動的傢伙是個人類男子,穿著破爛,只呆望著地面。

  「你為什麼要拿這兩個犯人來煩我,修馬斯特?」猛敏那大吼道。

  投德全身的肥肉都開始顫抖,困難地吞嚥著,馬上開始辯解。

  「這個犯人……」大地精踢了塞斯頓一腳,「是放走索拉斯那群犯人的傢伙,至於這個犯人……」他指著那個人類,後者一臉茫然地抬起頭,「被發現鬼鬼祟祟地在蓋特威遊蕩,如您所知,那裡已經變成了軍事禁區。」

  「那又何必要把他們帶過來?」猛敏那大王不耐煩地問道。「把他們和其他的人一起關在礦坑裡就好了。」

  投德開始結巴。「我想那個人類也……也……也許是個間……間諜……」

  龍騎將重新打量著那個人類。他身材很高,看來大約五十歲上下。他的頭髮全白,臉上鬍子刮得乾乾淨淨,看起來卻飽經風霜,刻劃著歲月的痕跡。他的衣服看起來像是個乞丐,搞不好本來就是,猛敏那不耐煩地想:他看起來沒什麼可疑之處,除了他的眼神看來十分的明亮、年輕。他的雙手看起來也像是個年輕人的。

  也許有精靈的血統……

  「這個傢伙是個弱智。」猛敏那最後說。「瞧他像條離水的魚一樣發抖。」

  「我猜他……呃,又聾又啞,大王。」投德說,他開始流汗了。

  猛敏那皺起鼻子。連龍盔都沒有辦法擋住大地精身上的臭味。

  「所以你抓住了一個溪谷矮人,以及一個又聾又啞的間諜?」猛敏那諷刺地說。

  「做的好,投德。你現在應該還可以幫我採一盆花來吧。」

  「只要那是您的命令。」投德嚴肅地鞠躬。

猛敏那禁不住在頭盔底下笑了起來。投德真是只有趣的小動物,可惜他學不會洗澡。猛敏那揮揮手,「退下,全部都退下。」

  「該怎麼處理這些囚犯呢,吾王?」

「今天晚上就拿溪谷矮人來餵烈焰。把你抓到的間諜帶去礦坑。要特別小心他——他看起來很厲害唷!」龍騎將哈哈大笑了起來。

  派烙斯緊抿著雙唇咒罵猛敏那的愚笨。

  投德再度行禮。「你!快來!」他大吼著拉著囚具,男子步履瞞冊地跟著他。

  「還有你!」他用腳踢著塞斯頓,但卻沒有用,溪谷矮人一聽到自己就要被惡龍給吃了,早已一頭昏了過去。一個龍人走進來將他抱走。

  猛敏那走下王座,走到桌前。他把地圖捲了起來。「叫雙足亞龍把計劃送去!」

  他命令派烙斯。「我們明天早上就飛去摧毀奎靈那斯提,隨時準備出發、」

  巨大的銅門在龍騎將身後關上,仍保持著人形的派烙斯站了起來,不安地在房間裡踱步、門上再度傳來了搔爬聲。

  「猛敏那大王已經回到臥房去了!」派烙斯對這樣的打攪感到十分不悅地大喊道,門打開戶一條縫。

  「我想見您,大人。」一個龍人低聲說道。

  「進來!」派烙斯命令道。「小心點。」

  「叛徒的工作十分的順利,大人!」龍人輕聲說。「他只能偷偷溜走一下子,免得他們懷疑。但他已經把牧師騙了進來——」

  「我管那個牧師幹嘛!」派烙斯大吼。「這個消息應該報告給猛敏那知道!不!」

  「等等……」惡龍突然停了下來。

  「我遵照您的指示先來見您。」龍人抱歉地說,準備馬上離開。

「別走!」惡龍舉起一隻手命令道。「這個消息對我來說還是有價值。跟牧師無關。更重要的是……我得和咱們的間諜見個面。

  今晚把他帶到我的巢穴中。不要通知猛敏那。時候還沒到。他說不定會壞事。

  「派烙斯腦中飛快地轉著,陰謀逐漸開始成形。

  「猛敏那現在只管關心奎靈那斯提就好。」

  龍人離開房間之後,派格斯又繼續踱著步,不停地揉搓著雙手,臉上帶著微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1:11:11

第三十四章 寶石的傳說·發現叛徒·泰斯的困境


   「不要動手動腳,你這個魯莽的男人!」卡拉蒙捏著嗓子說,一巴掌打在依班偷掀他裙子的手上。

  女人們看到眼前這滑稽的景象,忍不住大笑了起來。坦尼斯緊張地看著門口,擔心警衛會因此而起疑。

  馬麗塔看見他擔心的神色。「別擔心那些守衛!」她聳聳肩說。「這一層只有兩個守衛,大部分的時間他們都醉醺醺的,在大軍出發之後更是變本加厲。」她放下手上的女紅抬起頭來,看著這些女子。「可憐的小東西,能讓她們開懷大笑總是好的。」她柔聲說。 「已經好久好久沒有事情值得她們開懷大笑了。」

  這個牢房裡一共擠了三十四名的婦女,馬麗塔說一旁還住著六十多個。情形糟到讓他經歷練的眾人也感到吃驚。地上只是簡陋地舖著稻草。婦女們除了幾件衣服外便身無長物。她們只有每天早上可以出門去活動活動筋骨。剩下的時間只能看到龍人們穿著的制服。雖然她們只被關了幾個禮拜,但每個人的臉色都十分蒼白,加上營養不足,身體更是極度的虛弱。

  坦尼斯放下心來。雖然他只認識馬麗塔幾個小時,但他知道應該相信她。大伙衝進牢房時,是她安撫了這些驚煌的婦女。是她靜靜地聽著他們的計劃,並且同意這的確值得一試。

  「我們的男人會跟著你們。」她告訴坦尼斯。「但那些高層追尋者會帶給你們麻煩。」

  「高層追尋者議會?」坦尼斯吃驚地問,「他們也在這裡?是囚犯嗎?」

  馬麗塔皺著眉點點頭。「這就是他們相信這個邪惡牧師的代價。但他們不想離開,他們沒有理由呀!龍騎將不讓他們在礦坑裡工作!但我們和你們站在同一邊。」

  她看著四周,每個人都堅定地點著頭。「只有一個條件,不能讓孩子們陷入危險之中。」

  「這一點我無法保證。」坦尼斯說。「我不是好戰成性,但我們或許要打敗一隻龍才能夠找到他們——」

  「和一隻龍戰鬥?你是說焰擊?」馬麗塔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啐!根本沒必要和那只可憐的生物戰鬥。事實上,如果你膽敢傷害那只龍,會有一半的孩子準備找你算帳,他們都很喜歡她。」

  「喜歡一隻龍?」金月問。「她是怎麼做到的?對他們施法術嗎?」

  「不,我甚至懷疑焰擊還能施展得出法術。」馬麗塔同情地微笑。「那只可憐的生物幾乎已經半瘋了。她自己的小孩在某場可怕的戰役中犧牲了。在她的腦袋裡,我們的小孩,現在就是她的小孩。我不知道猛敏那是在哪裡找到她的,但他真是該死,總有一天他會得到報應的!」她猛力扯斷手中的線。

  「要救出那些小孩並不太困難。」她看見坦尼斯憂心沖忡的樣子,又補上一句。

  「焰未通常很晚起。我們餵孩子們吃早餐,帶他們出去活動活動,她連動都不動。」

  「她睡醒之前不會知道孩子們已經走了,可憐的傢伙。」

  這些婦女們第一次有了希望,開始修改舊的衣服好穿在這些戰士身上,一切都很順利,直到他們開始試穿的時候。

  「刮鬍子?!」史東暴怒地大吼,婦女們害怕地從地身邊退開。

  史東直對這喬裝改扮的主意不以為然,但終究還是勉強接受了。這看來是唯一能在光大化日下,自由穿越要塞問巨大廣場的最好辦法。但他表示,他寧願死在龍騎將手中一千次,也不願意刮掉鬍子。直到坦尼斯建議用絲中遮住他的臉之後,他才勉強冷靜下來。

  好不容易安撫了這一個,另外一個狀況又出現了。河風說他絕對不願意打扮成女人的樣子,沒有人可以說服他。金月將坦尼斯拉到一旁,悄悄地說明了實情:原來在他們的族中,懦弱的戰士才會被迫穿上女人的衣服,直到洗刷恥辱為止。坦尼斯聽了之後一時也無能為力,反正馬麗塔也不知道要怎麼將衣服修改得合他的身。

  經過漫長的討論後,眾人覺得河風可以穿上長長的斗篷,倚著枴杖,假扮成老女人。之後一切就非常順利了。至少短時間內是如此。

  羅拉娜走近在房間角落蒙上絲巾的坦尼斯。

  「你為什麼不刮鬍子?」羅拉娜瞪著他的鬍子問道,「難道真如吉爾賽那斯所說的一樣,你存心要誇耀你的人類血統嗎?」

  「我不是要故意誇耀。」坦尼斯最後還是回答了。「只不過我不願意一直否認下去,如此而已。」他吸了一口氣。「羅拉娜,我很抱歉在斯拉莫瑞裡對你那種態度。我不應該 ——」

  「你是應該那樣做。」羅拉娜打斷他。「我的所作所為全然是個被愛沖昏頭的小女孩。我的愚笨讓你們深陷危險。」她的聲音停了一會,但很快地便恢復過來。

  「不過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

  「我會證明我可以和你們一起行動。」但是她自己也不確定該怎麼做。雖然她自傲地說自己的戰技不差,但事實上她從未殺過生。她的手不停地在背後翻攪著,不讓坦尼斯發現她在發抖。她擔心一旦她坦白一切,說不定會撲向他懷中、難以自持;所以她故意走得遠遠地,去幫吉爾賽那斯化妝。

  坦尼斯對自己說該為羅拉娜更加成熟的表現而感到欣慰。他仍不願承認當他注視著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時,會感到一陣悸動。

  下午的時光過得很快,到了傍晚婦女送飯去礦坑的時間了。

大伙忘記原先的歡笑,靜靜地等看守衛的來臨。另一個危機還是出現了。雷斯林不停地咳著,最後他覺得自己沒有體力跟上來。

  他的哥哥自願留下來陪他,雷斯林卻不悅地瞪著他,告訴他別傻了。

  「你今天晚上不會需要我的。」法師低語道。「別管我,我想要睡覺。」

  「我不能把他留在這邊——」吉爾賽那斯開口了,但在接著說下去之前,他們聽見牢房外傳來爪子行走的聲音,以及鍋子匡卿碰撞的聲音。牢門打了開來,兩個酒氣沖天的龍人守衛走了進來。其中一個看到眾家大嬸們,不禁遲疑了一下。

  「快走!」他粗魯地說。

  當『大嬸』們走出去的時候,他們看到六個溪谷矮人站在走廊的轉角處,拖著一大鍋看不出來是什麼東西的燉湯。卡拉蒙飢腸轆轆地嗅了嗅,卻不禁掩鼻。龍人們轟然一聲將牢門關上,卡拉蒙回頭看見雙胞胎弟弟身上正裹著毯子、蜷縮在陰暗的角落。

  費資本緊握雙手。「做得好,小傢伙」當老法師見到機關房裡的一面牆應聲而開時,忍不住讚歎道。

  「謝了!」泰斯謙虛地說。「事實上,找到這個密門要比打開它難多了。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辦到的。我以為我已經徹底地搜查過每個角落。」

  他開始鑽出門口,突然想到一件事,停了下來。「費資本,你可以叫你的小光球留下來嗎?至少讓我們先確定那邊沒有人,不然黑暗中我會成為一個很明顯的目標,況且我們距離猛敏那的房間又不遠。」

  「恐怕不行。」費資本搖搖頭。「它不喜歡單獨待在黑暗的地方。」

  泰索何夫點點頭,他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現在擔心也沒有用。牛奶如果打翻了,自然會有貓去舔乾淨;他母親曾經這樣告訴過他。很幸運地,他所爬進去的走廊顯然是空蕩蕩的。小光球則在他的肩膀上浮蕩。他協助費資本鑽了過來。然後仔細打量著四周。四十尺外,走道突然中斷,接上一條下降的樓梯。東邊牆上的兩扇銅門看來是僅有的兩個出口之一。

  『現在——「泰斯喃喃道,」我們就在王座的正上方。樓梯說不定正是通往那邊。我猜大概有一百萬個龍太守衛著吧?!所以不列入考慮。「他把耳朵貼近門上,凝神細聽。」 沒聲音。我們再觀察一下。「他輕輕地推開那兩扇門。泰斯小心地走進去,留意著週遭的動靜,小光球和費資本則緊緊跟在身後。

  「類似某種畫廊之類的地方,」他看著四周的牆壁,上面掛滿了沾滿青苔和灰塵的壁畫。挑高的窗戶讓泰斯看見外面的星辰和山脈。他知道了自己確切的位置,並在腦中畫出了一個簡陋的地圖。

  「如果我的計算是正確的,西邊是王座的房間,龍穴是在王座的西邊。至少那是我們下午去的時候猛敏那所在的位置。那只龍一定有路飛出去,所以應該有某種通道,也許這裡還有另外一個縫隙,可以讓我們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泰斯專心地思考著,完全沒有注意到費資本。老法師彷彿有什麼目的在房間四處搜尋著,似乎是在找一幅畫。

  「啊,就在這裡,」費資本哺南道,然後轉身低呼道,「泰索何夫!」

  坎德人抬起頭,突然注意到畫正在發著淡淡的光芒。「看那邊!」泰索何夫著迷的說。 「哇!這幅畫繪著龍,長得像烈焰的紅龍,在攻擊帕克塔卡斯然後……」

  坎德人說不出話來。人們,索蘭尼亞騎士騎著尊貴的龍,金色和銀色的龍。他們都帶著閃閃發光的武器。突然間,泰索何夫明白了!世界上還有善龍!如果可以找到他們,將可以和惡龍對抗,還有——「屠龍槍!」他喃喃道。

  老法師對自己點點頭。「是的,小傢伙,」他低聲道。「你明白了,也看到了答案,你會記住的。但現在還不是時候,還不是時候。」他伸出結繭的手撫摸著歡德人的頭。

  「龍。我剛剛說什麼?」泰斯再也記不得了,也搞不清楚為什麼此刻他會瞪著一幅蓋滿灰塵,根本沒辦法辨認的壁畫。坎德人搖搖頭,費資本一定讓他分心了。

  「喔,沒錯,龍穴。如果我估計的沒錯,就在那邊。」他走開了。

  老法師跟在後面,臉上帶著笑容。

  一群人前往礦坑的路上並沒有想像中那樣的糟糕。他們只看見幾個龍人守衛,每個人似乎都無聊到幾乎睡著。沒有人注意路過的婦女。他們經過一座火熱的熔爐,疲累不堪的溪谷矮人正不停地鼓風煽火。

  快步離開了這令人不快的景象後,一行人進入了礦坑。龍人守衛一到晚上便把男人們關在巨大的洞穴裡,然後回去監視著溪谷矮人。看守這些男人們根本是白費力氣,猛敏那想,這些人類無論如何都逃不掉的。

  坦尼斯突然覺得猛敏那的想法或許是對的。這些男人確實哪也不會去。他們呆呆地望著金月,絲毫沒有被說服的跡象。畢竟,她終究是個蠻族人。她的腔調怪異,穿著更是奇特。她所說的故事難以置信,什麼龍在藍焰裡死掉,自己卻活了下來。

  唯一的證據,只不過是一串連在一起的白金碟。

  韓德瑞克大聲宣稱這個奎蘇族的女人是個女巫和騙子。他提醒大家在旅店的那一幕,把他滿是疤痕的手伸出來當證據,男人們並不太搭理韓德瑞克,追尋者的神最後畢竟沒有阻止惡龍入侵索拉斯。

  其中有許多人對於逃亡的提議很有興趣。幾乎每個人身上都有被虐待的痕跡:瘀青的臉、遭到鞭打的痕跡。他們的伙食非常的糟糕,又被迫居住在骯髒、惡臭的環境裡,每個人心裡明白。,只等礦坑裡的鐵礦開來完畢,他們對猛敏那大王而言就毫無利用價值了。但在牢中還有著一定領導力的追尋者們仍然反對這個不過冒險的計劃。

  爭執開始了。男人們彼此叫罵著。坦尼斯連忙指派卡拉蒙。

  佛林特、依班、史本、吉爾賽那斯到門口去把風,擔心警衛聽到喧鬧聲後會馬上折返。半精靈完全沒有預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

  這樣的爭執說不定得持續個一天半日的!金月無助地坐在男人們前面,神色看來漢然欲泣。她對自己的新發現始終感到很興奮,一直想盡快和所有人分享她的知識,如今有人質疑起她的信仰,她覺得自己陷入了絕望的深淵。

  「這些人類都是笨蛋!」羅拉娜走到坦尼斯背後低聲說。

  「不!」坦尼斯歎著氣回答。「如果他們是笨蛋,那麼事情反而會簡單得多。」

  我們不能提供任何保證,卻又要求他們將自己盡剩的老命拿來冒險。何苦呢?逃進山裡面,還得一面對抗追擊的敵人。待在這裡,他們至少還可以活久一點。「

  「但活成這副德性,生命還有什麼尊嚴?」羅拉娜問。

  「年輕人,這是很好的問題,」一個虛弱的聲音說。他們轉頭看見馬麗塔跪在一個男人的旁邊,後者躺在牢房角落的一席破爛席子上。被疾病和虛弱折磨得不成人形,看不出來他的真實年紀。他掙扎著坐起身來,氣若游絲地朝坦尼斯和羅拉娜伸出一隻蒼白、瘦弱的手。馬麗塔試著要讓他平靜下來,但他惱怒地瞪著她。「我知道我快要死了!但這不表示我連死前都要過得毫無生趣。帶那個蠻族女人過來。」

  坦尼斯用詢問的眼光看著馬麗塔。她站起來,把他拉到一邊去。「他叫伊力斯坦。」 一副坦尼斯理應認得他是誰的態度。坦尼斯露出困惑的表情,她隨即解釋,「伊力斯坦,他曾經是海文的高階追尋者之、每個人都很敬愛他,他也是唯一敢公開反對猛敏那大王的人。但沒有人聽得進去。」

  「你用『曾經』兩個字,」坦尼斯說。「他還沒死吧?」

  「是沒有,但也撐不久了。」馬麗塔擦掉眼淚。「我曾經見過這種病。我的父親就是這樣死的。他的體內有某種東西在活生生地吞食著他。這幾天他痛得幾乎要撐不住了,但,都過去了。一切就快要結束了。」

  「不見得。」坦尼斯微笑著說。「金月是個牧師,她可以治好他。」

  「或許吧?」馬麗塔懷疑地說。「但我不想讓他再冒這個險,我們不能夠用這種不切實際的希望來安慰他,請讓他安詳地死去。」

  「金月!」當酋長的女兒走近時,坦尼斯叫道。「這個人想要見你。」半精靈不理會馬麗塔,帶著金月走去伊力斯坦身邊。金月的臉上原本充滿了失望和挫折,但看見這個人受盡折磨的樣子,她不禁露出了同情的表情。

  伊力斯坦抬頭看著她。「年輕人,」他嚴肅地說,雖然聲音很微弱。「你宣稱你帶來了古老真神的福音。如果不像傳說中的一樣,是我們背棄神明,而不是她們背棄了我們,那她們又為什麼等了這麼久才出現呢?」

  金月跪在這個瀕死的人身旁,仔細想著該如何回答。最後,她說道,「想像一下,如果你正走在森林裡,身上帶著你最寶貴的財產:一顆希罕而美麗的寶石。突然間,你被一隻兇猛的野獸所攻擊。你丟下寶石逃開。當你發現寶石已經不見時,卻不敢回森林去尋找。這時另一個人送給你另一顆寶石。你心裡明白這顆寶石不老前一顆來得珍貴,但你還是不敢回去找。你認為是那顆寶石不見了。還是它仍在森林裡等著你回去撿起它?」

  伊力斯坦閉上眼睛,臉上滿是悔恨的表情。「當然,那顆寶石還在等著我們。」

  「我們真是愚蠢!我希望有機會能多瞭解你的神。」他伸出手來說。

  金月屏住呼吸,臉色變得跟他一樣的蒼白。「你會有時間的,」她柔聲說著,邊將他的手輕輕握住。坦尼斯被眼前的情景所感動,突然警覺到有人正拍著他。他轉過身,手放在劍柄上,背後站著的原來是史東和卡拉蒙。

  「怎麼回事?」他立刻間,「守衛回來了嗎?」

  「還沒,」史東按啞地說。「但我們推測就快了。依班和吉爾賽那斯都失蹤了。」

  帕克塔卡斯的夜深了。

  紅龍派烙斯回到自己的巢穴,巢穴裡沒有他化為人形時習慣用來踱步的空間。

  他只能勉強張開翅膀,雖然這已經是要塞裡最大的房間,甚至還特別為它調整過。

  但房間本來就不夠大,這只龍只能夠翻翻身。

  龍躺在地上等著,強迫自己休息,兩眼盯著大門,絲毫沒有注意到樓上的陽台上有兩個人正鬼鬼祟祟地窺視著。門上傳來一陣敲打聲。派格斯連忙抬起了頭,卻失望地看見兩個地精拖來一個可憐的小傢伙,他不禁大吼一聲,又趴了下去。

  「溪谷矮人!」派格斯不屑地以通用語對這些低等生物說道。

  「猛敏那如果以為我會吃溪谷矮人,那他一定是瘋了。把他丟到角落後就趕快滾!」 他對地精大吼。他精們唯唯諾諾地遵命,飛也似地逃離房間,只剩下賽斯頓始編在角落嗚嗚地哭著。

  「閉嘴!」派格斯生氣地命令著。「不如我直接把你給烤焦,讓你不能——」

  門上傳來了另一陣敲打的聲音,龍認得這個頻率。他的眼睛紅光大盛。「進來!」

  一個身影閃進了龍的巢穴,披著長長的披風,兜帽遮住了面孔。

  「我照您的命令前來了,烈焰。」那人輕聲道。

  「很好!」派烙斯尾巴輕掃著地板答道。「把兜帽脫下來,我要看見和我說話人的臉。」

  來者將兜帽往後推。在龍頭上,第三層的地方,傳來一聲低呼聲。派烙斯抬頭探視著那黑暗的陽台,原本考慮飛上去察看一番,但眼前的人攪亂了他的思緒。

  「我時間有限,閣下。我得在他們懷疑之前趕回去。我還得向猛敏那報告——」

  「再說吧,」派烙斯不耐煩地打斷他。「你所混入的那群笨蛋們在計劃些什麼?」

  「他們打算釋放俘虜,並且煽動暴亂,逼猛敏那撤回前往奎靈那斯提的大軍。」

  「就這樣?」

  「是的,閣下。現在,我得去警告龍騎將了。」

  「嗯!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就算他們暴動,出面處理的還不是我?除非他們有對付我的計劃?」

  「沒有,閣下。正如其他人一樣,他們最畏懼的便是您的力量。」那人又說,「他們會等到您和猛敏那一同飛到奎靈諾斯後才行動。他們要在您回來前救出小孩,並且逃到山裡去。」

  「以他們的能耐,大概也只能這樣做吧?別替猛敏那擔心。」

  有空我會讓他知道這件事的,還有件更重要的事,重要得多了,注意聽著:今天那只笨投德抓到了一個犯人——「派格斯停了下來,他的眼睛發著光,聲音壓低。」

  「就是他!我們一直在找的那個人!」那人驚訝地抬起頭。「您確定嗎?」

  「當然!」派烙斯馬上回答。「我連做夢都會夢見他!他就在這裡,就在我的掌握之中!正當整個克萊恩都在尋找他時——竟然被我給找到了!」

  「您要通知偉大的黑暗之後嗎?」

  「我不敢把這個消息告訴信差。我得親自送上這個人,但我現在還不能離開。」

  猛敏那沒有獨自解決奎靈那斯提的本事。就算這場仗有勝無敗,我們總得做做樣子,這個世界少了精靈總是比較好。只等一有時間,我就會把永恆之人獻給黑暗之後。

  「您為什麼要告訴我呢?」那人問道,話中帶有一絲緊張的意味。

  「因為你得要保護他!」派烙斯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他腦中的計劃如今漸趨完美。 「全是黑暗之後的庇佑,才會讓永恆之人和米莎凱的牧師一起送上門來!我明天就會讓猛敏那親自對付牧師及她的朋友們。事實上,」派格斯眼睛發著光,「這樣做會更好也說不定!我們可以趁亂送走綠寶石之人,猛敏那絕對不會發現!」

  奴隸們攻擊的時候,你得負責找到綠寶石之人。將他帶回來,藏在地下室。等到人類都被消滅,奎靈諾斯也被夷平之後,我會親自把他獻給黑暗之後的。

  「我瞭解了。」那人再度鞠躬。「那麼我的報酬是?」

  「會給足你應得的份。離開吧。」

  那人再度戴上兜帽,退了出去。派烙斯收起翅膀,始起身體,讓尾巴靠著鼻子,在黑暗中瞪視著。他只聽見賽斯頓嗚咽的聲音。

  「你還好吧?」費資本輕聲問泰索何夫,兩人一動也不動地躲在陽台上,深怕被發現。四週一片漆黑,費資本將自豪的小光球以花瓶蓋住。

  「還好,」泰斯呆呆地說。「我很抱歉剛剛失態了。我控制不住。雖然我早有了些些心理準備。但還是很難相信認識的人當中竟會有人出賣你。你想那只龍有沒有聽到?」

  「我也不知道。」費資本歎氣道。「問題是,我們現麼該怎麼辦?」「我也不知道,」 泰斯難過地說。「我一向不是出主意的人。」

  我只是跟著大家一起玩。我們無法警告坦尼斯和其他人,因為我們不知道他們在哪裡。如果我們開始四處找他們,搞不好會被抓,讓事情更糟糕!「他用手撐著下巴。」「你知道嗎,」他以難得的悶悶不樂說道,「有一次我問我爸爸,為什麼坎德人不像人類和精靈那麼高大?我很想變大,」他輕聲說著,沉默了一會兒。

  「你的父親怎麼回答呢。」費資本輕問了一聲。

  「他說坎德人身材這麼矮小是因為我們要做小事。『如果你仔細觀察世界上的每樣大東西,』他說,『你就會發現他們都是由小東西所組成的。』那只巨大的龍也不過是由許多小滴的血液組成的,也許吧。這些小東西才是讓所有的東西大不相同的原因。」

  「你的父親相當有智慧。」

  「沒錯!」泰斯操揉眼睛。「我很久沒看到他了。」坎德人的尖下巴突出來,小嘴緊緊地抿著。如果他的父親看到眼前這個小傢伙變得如此果決,有可能認不出這就是他的兒子。

  「大的事情就讓其他人去做了。」泰斯終於宣佈。有坦尼斯。金月和史東就夠應付一切了。我們來做些看起來不太重要的小事。我們來營救賽斯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1:11:52

第三十五章 疑問·沒有答案·費資本的帽子


   「我聽見奇怪的聲音,坦尼斯,所以我特別去察看,」依班雙唇緊抿著。「我看到牢門外有一個龍人鬼鬼祟祟地在偷聽。我跳過去想將他勒死,但第二個龍人衝向我。我一刀了結了它,然後追上第一個龍人,料理掉它之後,我就想最好趕緊回來看看。」

  大夥一回到牢房,便發現吉爾賽那斯和依班已經在等著他們。坦尼斯命令馬麗塔將女士們帶到另外一個角落去,他則開始仔細盤問這兩人失蹤的經過。依班的故事聽起來頗為可信;坦尼斯回牢房的時候的確看到了龍人的屍體,而依班臉頰上也留下交戰的痕跡、割傷以及撕爛的衣服。

  提卡從一位女士手中拿了條較為乾淨的布,開始為他清洗傷口。「他救了我們一命。」 她抱怨。「我還以為你們會感謝他,沒想到你們卻是疑神疑鬼地盤問起他來,好像他殺的是你們的摯友一樣。」

  「別怪他們,提卡。」依班溫柔地說。「坦尼斯有權問這些問題。我承認這一切看起來的確很可疑,但我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他抓住她的手,輕輕地吻了一下。提卡紅著臉把布丟進水桶裡,拿起來輕柔地輕拭著他的臉頰。卡拉蒙看見這副光景,不禁皺起眉頭。

  「你呢,吉爾賽那斯?」戰士突然問,「你為什麼要離開?」

  「別問我!」精靈慍怒地說:「你不會想要知道的。」

  「知道什麼?」坦尼斯追問,「你為什麼要離開?」

  「不要逼他!」羅拉娜大喊著跑到哥哥身邊。

  吉爾賽那斯棕色的瞳仁開始閃爍不定,面對眾人時,他的臉顯得蒼白而無血色。

  「這很重要,羅拉娜。」坦尼斯說。「你去哪了,吉爾賽那斯?」

  「你們記住,我警告過你們了。」吉爾賽那斯的眼光投向雷斯林。「我回來看看法師是否真像他所聲稱的一樣虛脫。他可沒有那麼虛弱。他人不見了。」

  卡拉蒙站起來,雙拳緊握,神情氣得扭曲。史東抓著他,把他拉了回去,河風則站到吉爾賽那斯面前保護他。

  「每個人都有權力發言,也都有權力為自己辯護。」平原人用渾厚的嗓音說。

  「精靈做了他的陳述,讓我們也聽聽你弟弟的說法。」

  「我為什麼要說?」雷斯林粗聲低語,聲音裡滿是仇恨的情緒。「你們既然不信任我,為什麼要裝作相信我?我拒絕回答,你們想怎樣就怎樣。如果你們覺得我是個叛徒,現在就把我宰了!我沒有意見——」他又咳了起來。

  「你們不如連我也宰了。」卡拉蒙硬咽地說著,帶著弟弟回到床上。

  坦尼斯覺得很不舒服。

  「今天晚上派出兩倍的人守夜。不,依班,不包括你。史東,你和佛林特第一輪,河風和我第二輪。」坦尼斯僵硬地躺下去,頭枕在手臂上。「我們被出賣了!」

  他想,一行人當中有一個是叛徒,說不定打從一開始就是。衛兵隨時都有可能衝進來。猛敏那心思說不定更細密,他早設下了陷阱,要把我們一網打盡……

  坦尼斯突然看清了眼前的一切。想當然爾!猛敏那一定會拿這次的暴動當借口來殘殺所有的人質與牧師。他可以再抓來更多的奴隸,正好殺雞敬猴一番,借此來提高自己的威嚴。這個計劃,吉爾賽那斯的計劃正中他下懷!

  我們不能夠放棄這個計劃,坦尼斯慌亂地想,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樣不行,人們太興奮了。自從伊力斯坦奇跡般地康復、並宣稱要皈依這些古老真神後,人們開始有了希望。他們相信神已經重回這個世界。坦坦尼斯也留意到其他的高階追尋者們看著伊力斯坦的嫉妒眼神。他明白,雖然他們表面上支持這個領導者,但只要有機會,他們就會試著推翻他。即使現在,他們還不放棄遊說群眾,散播懷疑的情緒。

  坦尼斯想,如果我們現在退縮,他們便再也不會相信我們了。不管有多危險,我們只能拚命往前衝。而且,也許他錯了。

  說不定打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麼叛徒。他重燃起希望,時醒時睡地躺了下去。

  黑夜靜靜地過去。

  白晝的光明穿透了要塞高塔上的窗。泰斯揉揉眼睛,坐起身來,有一陣子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他想,我是在一個大房間裡,頭上是一個挑高的天花板,上頭有洞可以讓巨龍飛上天空。

  旁邊還有另外兩扇門,昨天自己和費資本便是從那邊進來的。

  費資本!那只龍!

  泰斯終於想起來。他根本沒有打算要睡覺的!他和費資本一同等惡龍睡著,好救出賽斯頓。現在卻已經天亮了!搞不好早就到了下午!坎德人緊張地爬了起來,靠近陽台窺探著。還好!他放下心來。惡龍睡著了。賽斯頓也哭累,睡著了。

  機會來了!泰所柯夫爬到法師身邊。

  「老先生!」他低聲道,「快醒醒!」他不停地搖著他。

  「什麼,誰?失火了?」法師坐起身來,緊張地看著四周。

  「哪裡?快向出口逃!」

  「沒有啦,沒有失火。」泰斯忍不住歎氣。「現在已經早上了。」

  「哪!你的帽子——」他把帽子交給正在四處搜尋著的法師。「昨晚的小光球後來怎麼了?」

  「嗯!」費資本吸吸鼻子,「我把他送回去了。老用光照我,害我睡不著。」

  「我們原本打算要撐下去的,還記得嗎?」泰斯著急地說。

  「可以把賽斯頓從惡龍那邊救出來了嗎?」

  「怎麼救?」費資本期待地問。

  「負責計劃的人是你啊!」

  「是我嗎?喔喔,」老法師眨著眼睛,「那個計劃你覺得怎樣?」

  「你還沒告訴我!」泰斯差點吼了起來,但他隨即鎮靜下來。

「你只說早餐前我們要救出賽斯頓,因為經過了整整十二小時沒有進餐,對惡龍來說,連溪谷矮人看起來也會變得比較可口。」

  「有道理,」費資本評論道。「你確定我這樣說過嗎?」

  「聽著!」泰索柯夫耐心地說,「我們需要的只是一條長繩子去把他拉上來。

  「你不能變出來嗎?」

  「繩子?!」費資本瞪著他。「瞧你說的好像我連這都不成的樣子!這對我來說可是種侮辱。扶我站起來。」

  泰斯幫著法師站穩。「我不是有意要侮辱你的。」坎德人說。

  「我知道繩於沒什麼了不起,你也很厲害……只不過……喔,算了!」泰斯指著陽台。 「快點。我只希望我們都能夠活下來。」他屏住呼吸說。

  「就衝著這句話,我不會讓你或賽斯頓失望的。」費資本認真地答應道。兩個人繼續在陽台上窺探,一切和之前一樣,賽斯頓躺在角落,惡龍熟睡著。費資本閉上眼睛,集中精神念著奇怪的咒語,然後,他伸出瘦弱的手,穿過陽台的欄桿,開始比著上升的手勢。泰索何夫瞧了一眼,差點沒給嚇得魂飛魄散。

  「停!停!」他勉強說,「你搞錯目標了!」

  費資本張開眼,只見紅龍派烙斯正緩緩地從地面上升起,身軀仍然保持著熟睡的姿勢。 「喔!天哪!」法師吃了一驚,很快地念了逆轉的咒語,將紅龍放回地上。

  「沒瞄準。」法師說。「現在,我已經校正好誤差了。讓我們再試試。」

  泰斯再度聽見同樣的咒語,這次換成賽斯頓從地面上緩緩地升起,慢慢地升到與陽台等高處。費資本因為用力而漲紅了臉。

  「加油!就快到了!」泰斯興奮地跳上跳下。費資本用手勢引導著賽斯頓飛上陽台,停在滿是灰塵的地面,賽斯頓仍然熟睡著。

  賽斯頓被泰斯低聲輕喚,邊把手按著溪谷矮人的嘴,免得他叫出聲。「賽斯頓!是我,泰索何夫。快醒來!」溪谷矮人睜開雙眼,醒來所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猛敏那改變主意,不將他餵龍,而改將他餵給一個凶狠的坎德人吃。過了一會,溪谷矮人認出眼前的人,高興地呆住了。

  「你安全了,但不要說話,」坎德人警告道,「惡龍還可以聽見我們的聲音——」他的話被底下傳來的一聲巨響打斷。溪谷矮人警覺地坐起身來。

  「噓——」泰斯說。「也許只是通往龍穴的門而已。」他快步走回陽台,費資本正好奇的從欄桿中窺探著。「怎麼搞的?」

  「龍騎將。」費資本指著站在二樓看著惡龍的猛敏那。

  「烈焰,快醒來!」猛敏那對著熟睡的龍大喊。「我收到有關入侵者的警報了!」

  「那個牧師來了,正準備鼓動奴隸們暴動!」

  派烙斯翻翻身,慢慢地打開眼睛,從一個讓人煩躁、而且滿天都是溪谷矮人亂飛的夢中醒來。搖著大頭試著讓自己清醒,它聽見猛敏那不停地抱怨著牧師的事情。

  它打了個哈欠,看來龍騎將發現牧師進入要塞了。派烙斯想:到頭來還是得它親自出馬解決這個問題。

  「不用太擔心,大人——」派烙斯剛開口,突然閉上嘴,看著某樣很奇怪的東西。

  「太擔心!」猛敏那憤怒地說著。「我為什麼——」他也呆住了。他們倆現正盯著一樣從半空中飄下的東西,有如羽毛般地漂蕩。

  是費資本的帽子。

  坦尼斯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將大伙叫醒。

  「那麼,」史東說,「我們要照計劃進行嗎?」

  「我們別無選擇。」坦尼斯看著大伙,陰沉著臉說。「如果你們之中有人出賣了大家,那他終此生都會背負著收害無辜的罪惡感生存下去。猛敏那不只會殺了我們,連人質地也不會放過。我祈禱沒有叛徒,所以一切照計劃進行。」

  沒有人開口,但卻一言不發地看著彼此,懷疑的氣氛越來越濃。

  當婦女們醒來的時候,坦尼斯又復誦了一次計劃。

  「我和我的朋友們打扮成平時送早餐的女人模樣,和馬麗塔一同混進孩子們的房間。我們會把他們帶到廣場去。」坦尼斯靜靜地說。「你們非得表現得像平時一樣正常。等到你們獲准出去透透氣的時候,抱起小孩,立刻跑去礦坑。你們的男人會處理掉那邊的衛兵,你們便可以安全地逃入南方的山脈。明白了嗎?」

  女人們沉默地點點頭,同時守衛的腳步聲也開始逼近。

  「就這樣。」坦尼斯柔聲說。「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吧。」

  女人們散開來。坦尼斯對提卡和羅拉娜說:「如果有人出賣了我們,你們兩個都會陷入危險中,因為你們得要看著這些婦女——」他開口道。

  「我們都會很危險,」羅拉娜冷冷地重複著。她徹夜未眠,知道自己一旦鬆開靈魂上那緊繃的繩子,一定會陷入恐慌之中。

  坦尼斯並沒有查覺她內心的掙扎,他只發現今早的她看起來特別蒼白而且美麗,身經百戰的他,因此忘了初上戰場的不安。

  他清清喉嚨,沙啞地說:「提卡,聽我說,把劍收進劍鞘裡,你這樣反而比較安全。」 提卡咯咯笑著,緊張地點點頭。

  「去和卡拉蒙道別吧,」坦尼斯告訴她。

  提卡臉紅的有如熟透的蘋果,意味深長地看了坦尼斯和羅拉娜一眼,快步地跑開。

  坦尼斯靜視著羅拉娜,然後,第一次發現她緊緊咬著牙關,連頸部的青筋都露了出來。他上前抱住她,但她全身僵硬得有如龍人的屍體。

  「你不需要這樣子。」坦尼斯放開她說。「這不是你的戰爭。」

  「和其他女人一同去礦坑吧。」 羅拉娜搖搖頭,試著控制住自己的聲音之後再開口。「提卡沒有受過搏鬥的訓練,我有。不管那是不是『虛應故事』。」她自嘲地笑了起來,坦尼斯臉上露出不安的表情。「我會盡我的責任,坦尼斯。」這個人類的名字在她口中說來十分的拗口。「不然,你說不定會以為我是個叛徒。」

  「羅拉娜!求求你相信我!」坦尼斯歎氣道。「就像我替吉爾賽那斯辯護一樣,我也絕不相信你會出賣我們!要不是因為——該死!要不是我們手上握著這麼多條人命,羅拉娜,你還不明白嗎?」

  羅拉娜抬起頭來,感覺到他的手在微微地顫抖,在他的臉上,她看見了恐懼與掙扎,正如同她此刻內心的感覺。不同的是,她是為了自己感到害怕,他卻是為他人擔心。

  她深吸了口氣,「對不起,坦尼斯。」她說。「你是對的,看,守衛來了,我們得出發啦!」

  她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之後才突然想到,也許,坦尼斯只是想從她的身上尋得一絲慰借。

  馬麗塔和金月帶著大伙走上一連串的樓梯,上了第一層。龍人守衛便沒有再跟著他們,這表示它們另有『特殊任務』。坦尼斯問馬麗塔這是否正常,馬麗塔搖搖頭,一臉擔心的神情,然而他們只能繼續向前。六個溪谷矮人跟在他們後頭,扛著一鍋聞起來像是燕麥片的東西。他們並未留心這群大嬸們。直到卡拉蒙踩到自己的裙子、一跤跌倒、罵了句相當不淑女的話,溪谷矮人們才睜起了大大的眼睛。

  「別想叫!」佛林特轉身對著他們掏出小刀。

  溪谷矮人編到牆角,不停地搖著頭,鍋子也跟著嘎嘎作響。

  大伙走到樓梯的盡頭,停了下來。

  「我們穿過這個大廳到那扇門——」馬麗塔指著說。「幄,不好!」她抓住坦尼斯的手臂。「門口有警衛。以前沒有的!」

  「噓!說不定只是巧合。」坦尼斯安慰著她,雖然心中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照著原先的計劃就好。」馬麗塔害怕地點點頭,走過大廳。

  「警衛!」坦尼斯轉頭對史東說。「準備好!切記——下手幹淨俐落。不要發出聲音!」

  依照吉爾賽那斯的地圖,孩子們的遊戲間和臥房是分開的。

  前者是個架子上放了衣服和玩具的儲藏室,一條走道由這個房間通往名為焰擊的龍所居住的地方。

  「可憐的傢伙!」在討論計劃時,馬麗塔對坦尼斯這樣說道,「她跟我們一樣都像囚犯。龍騎將從不肯讓她出去,我猜他們怕她會迷路,回不來。他們建造了一條隧道通往儲藏室,她鑽不過這麼小的洞。之所以對她不方便不是因為她想要出去,而是她偶爾會想要看看孩子們嬉戲的樣子。」

  坦尼斯懷疑地看著馬麗塔,猜想自己待會碰上的怪物,會不會和她口中『虛弱又神智不清』的龍大異其趣?

  龍穴後頭便是孩子們休息的地方。他們必須進入這間房間,將孩子喚醒,帶他們出來。遊戲室直通外面的廣場,中間只隔著一道用橡木閂起的大門。

  「這是為了避免龍跑出去所設的安全措施。」馬麗塔表示。

  天想必快亮了,當他們走向遊戲室的時候,坦尼斯想。火把將他們的影子投射向前。帕。克塔卡斯十分安靜,幾乎可說是一片死寂。太安靜了,尤其是對一座備戰中的要塞而言。四個龍人士兵躲在遊戲室外的角落聊天,看見女人接近後,它們紛紛閉上了嘴。

  金月和馬麗塔走在最前方,金月脫下了兜帽,秀髮在火光中閃閃發亮。後面跟著河風,拄著根枴杖,為了讓身材看起來合理些,高大的平原人膝蓋幾乎快碰著地面。卡拉蒙和雷斯林跟在後面,法師緊靠著哥哥,其次跟著的是依班和吉爾賽那斯。

  雷斯林諷刺地發現,每位准叛徒都到齊了。佛林特走在最後壓陣,偶爾回頭瞪視那些嚇得半死的溪谷矮人。

  「你們今天來得很早,」一個龍人說。

  婦女們像是害怕的雞群般圍著守衛,耐心地等他們放行。

  「看起來快要下雷雨了,」馬麗塔機警地說。「我希望孩子們在下雨之前能夠出去活動一下。你們在這邊幹嘛?這裡不是從來沒有守衛的嗎?你們會嚇壞孩子的。」

  其中一個龍人以他們粗魯的語言說了句話,另外兩個則會心一笑,露出整齊的尖齒。講話的龍人只皺了皺眉。

  「這是猛敏那大王的命令。他和烈焰今天早上出發去消滅那些精靈了。我們奉命要搜你們的身。」龍人的眼光飢渴地盯著金月。「我很樂意這樣做的。」

  「對你來說也許是,」另一個守衛呢喃著,對著史東露出噁心的表情。「我從沒有看過這麼醜的——呃!」

  龍人倒了下去,一柄匕首深深插進胸口。其他三個龍人也在轉眼之間被解決掉。

  卡拉蒙勒住其中一個,依班一拳打中另一個,佛林特則趁他倒下時一斧砍掉他的腦袋。坦尼斯一劍穿心解決了領隊。他放開劍,早算準武器會卡在龍人石化的屍體裡。

  但出乎意料的,他的新武器有如熱刀切牛油般順手地由堅硬如石塊的屍體中拔出。

  他還沒來得及去思考這個異象,溪谷矮人看見搏鬥,早嚇得把鍋子一丟,沒命地往走廊逃去。

  「別管他們!」坦尼斯對佛林特急吼道。「進遊戲室,快點!」

  他跨過這些屍體,一腳把門端開。

  「如果有人發現這些屍體,整個計劃就泡湯了。」卡拉蒙說。

  「這個計劃在一開始的時候就注定失敗了!」史東恨恨地低聲著。「有人出賣了我們,失敗只是遲早的問題。」

  「別停下來!」坦尼斯把門關上,著急地命令道。

  「音量放小。」馬麗塔壓低聲音說。「焰擊通常睡得很熟,如果她醒來了,別露出破綻,她瞎了一隻眼,不太可能看得出來。」

  黯淡的晨光由窗外射進這空無一人、沒有絲毫歡樂氣息的遊戲室中。這裡沒有傢具,地上只有幾個破舊的玩具。卡拉蒙跑向前去察看著用巨大的門閂關上的大門。

  「我應該可以應付得來。」他說。大漢毫不費力地抬起沉重的門閂,將它放在門邊,輕輕地推了推那扇門。「外面沒有上鎖。」

  他回答。「我猜他們沒想到我們能進到這裡來。」

  或者是猛敏那大王想要我們到這邊來?坦尼斯想。他思索著龍人的話,不知道他所說的可信度有多少?龍騎將和惡龍果真離開了嗎?或者口他恨恨地強自鎮定自己紛亂的思緒。這都不重要了,他告訴自己這一切已無路可退,只能向前。

  「佛林特,留在這邊,」他說。「一旦任何人接近,便先出聲警告我們,然後立刻動手。」

  佛林特點點頭,在門後找了個有利的位置,將門開了條小縫往外頭觀察,地板上的龍人屍體已成了灰燼。馬麗塔從牆上取下火把,點亮之後,帶著大伙穿過一條黑暗的走道,通往龍的巢穴。

  「費資本!你的帽子!」泰斯冒險低問著。

  只是一切都太遲了,老法師伸手一把抓去,沒有抓到!

  「奸細!」猛敏那怒氣沖沖的指著陽台大吼。「抓住他們,烈焰!我要活口!」

  活口?惡龍暗自復誦了一遍。不行!絕對不行!派烙斯想起昨晚所聽見的怪聲,這些奸細當時一定聽到了所有有關綠寶石之人的消息!只有少數人知道這個秘密,這個可怕、但可以幫助黑暗之後征服世界的秘密。這些奸細非死不可,好讓秘密隨著他們長眠地底。

  派烙斯張開雙翼往上飛,以他強而有力的後腿做驚人的加速。

  這下完了!泰索何夫心想:我們搞砸了,這回逃不掉了。

  正當他為自己即將被惡龍烤熟而自怨自艾的同時,他聽見法師念了句咒語,漫無遮地的黑暗隨之而來,坎德人摔了一跤。

  「快跑!」費資本喘噓噓地說,邊把坎德人拉起來。

  「賽斯頓——」

  「我抓住地了!快跑啊!」

  泰索何夫沒命地跑著,他們跑出門外,進到了剛進來時的那個畫廊,之後他便再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往哪跑;只能不停地隨著老人移動。他清楚地聽見身後傳來惡龍飛出巢穴的聲音,也聽見了惡龍的話聲。

  「你是個法師啊,奸細!」派烙斯吼道。「我可不能讓你在黑暗之中亂竄,你說不定會迷路的。讓我給你來點火光吧!」

  泰索何夫聽見巨獸吸了一大口氣,瞬間四周有如全給火焰包圍。黑暗在炙熱的火光下消散,但泰斯卻驚奇地發現自己身上連點灼傷都沒有。他抬頭望著沒戴帽子,拚命跑著的費資本。他們還是在畫廊裡,正要衝向那兩扇門。

  坎德人又回過頭去,他們身後緊跟著那頭紅龍,他的外貌比任何的怪獸都要猙獰,連沙克沙羅斯的那只黑龍相形之下都遜色三分。紅龍再次朝他們吐出烈焰,泰斯也再一次發現自己被火焰吞噬。牆上的壁畫開始燃燒,傢具開始冒煙,窗簾像火柱般捲起,房間到處是濃密的黑煙。但這些地獄般景象絲毫影響不了賽斯頓和費資本。泰索柯夫敬佩地看著法師,這回他是真的佩服得五體投地。

  「你可以支撐多久?」他和費資本一起跑過轉角,眼前就是那扇銅門。

  老人眼睛睜得大大的。「我不知道!」他驚訝地說,「我根本沒想到我辦得到!」

 又一道烈焰在他們身旁爆散開。這回泰柬何夫明顯感受到了灼熱感,他警覺地瞧向費資本。法師點點頭。「我快撐不住了!」

  他喊道。

  「再撐一下。」泰索何夫喘著氣說。「我們快要到那扇門了!

  他擠不過去的。「三個人推開鋼門,正好費資本的法術也在此刻失效。眼前便是那扇通往機關房的密門。泰索何夫用力關上鋼門,停下來喘口氣。

  正當他想說「我們逃過一劫」的同時,惡龍的爪子穿破石牆,正好自他頭上伸出!

  賽斯頓尖叫著逃向樓梯。

  「不可以!」泰索何夫抓住他。「你會跑到猛敏那的房間去的!」

  「快回機關房!」費資本大吼著。三人飛天地衝過狹窄的通道,身後石牆已經完全地崩塌。但他們來不及關上那扇密門。

  「很明顯的,我得對龍這種生物得再加以研究,」泰斯喃喃道。

  「不知道有沒有書是關於這個方面——」「我已經把你們這些老鼠趕到洞裡去了。」 派烙斯的聲音在外面轟轟作響。「你們無路可逃了,這樣的石牆擋不了我的。」

  外面傳來可怕的摩擦聲,機關室的牆壁開始出現了裂縫。

  「剛剛你做得不錯嘛!」泰斯後悔地說,「那個法術真不錯,就算被龍給吃了也還算值得。」

  「吃了?!」費資本似乎突然清醒過來。「被龍?才不會呢!從沒人敢這樣小看我。一定有路出去的!」他的眼睛開始發亮,「從鐵鏈爬下去!」

  「鐵鏈?」泰斯重複著,以為自己一定聽錯了。一定是龍的吼聲和牆壁的碎裂聲讓他誤解了法師的意思。

  「我們要沿著鎖鏈爬下去!快點!」老法師興奮地向鐵鏈跑去。

  賽斯頓狐疑地看著泰索何夫,但此時惡龍的爪子再度穿破了石牆,兩人立刻頭也不回地跟著法師向鐵鏈跑去。

  等到他們跑到那個巨大的齒輪時,費資本已經由走廊上的鐵鏈爬到了齒輪上。

  他把袍子掠到屁股後,從齒輪上一頭跳往下面的鐵鏈。坎德人和溪谷矮人跟著他爬到鐵鏈上。泰斯總算覺得這次有機會活命。當然,前提是底下黯精靈得跑去睡覺了。

  此時,派烙斯突然夾雜著煙塵衝進了鐵鏈懸掛著的通道中。

  附近的通道開始坍塌,天花板隨著沉重的悶響砸到地上。牆壁搖晃著,鐵鏈也開始晃動。紅龍漂浮在他們頭上,一言不發地用血紅色的眼眸瞪著他們。他深吸了一口氣,幾乎抽光了週遭的所有空氣。泰斯下意識地閉上眼睛,隨即又努力地把眼睛睜大。

  他以前從來沒看過龍噴火,當然,他可不想錯過這唯一的機會。

  火焰由龍的口鼻內向外激射而出,單單是它的高熱就差點讓坎德人掉下鐵鏈。

  但再一次地,火焰仍然沒有辦法靠近他們,費資本得意地乾笑著。

  「很好,老傢伙,」紅龍憤怒地說。「但我可也是個法師,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你正逐漸地衰弱。但願你那點小聰明能替你在掉下去的過程裡尋得一點安慰!」

  火焰再次激射而出,但這回不再是噴向他們,而是直射向那巨大的鐵鏈。鐵鏈轉瞬間變得通紅。派格斯再吐了一次,鐵鏈開始變得白熱,第三次的龍焰徹底熔化了鐵鏈。

  巨大的鐵鏈搖動了一下,無聲無息地向下掉落。

  派烙斯眼看著鐵鏈落下,心滿意足地確定這些奸細不可能生還後,便立刻回到龍穴裡,同時猛敏那正大聲地呼喊著他。

  在紅龍身後的一片黑暗中,數世紀以來始終為鐵鏈鎖住的巨大齒輪發出了一聲悶響,開始緩緩轉動起來。

  泰索何夫徒勞地抓著鐵練,在半空中翻滾,一邊想:原來這就是等死的滋味。

  這種感覺很特妹,可惜的是不能讓他再多體會一下。……突然。費資本提高聲音, 「普薩夫——」而咒語被一聲尖叫所打斷。老法師撞上了地面,發出令人毛骨聳然的骨碎聲。

  雖然泰索何天知道自己就是下一個,但還是為他感到難過。地面越來越近。幾秒後,他也會變成一具死屍。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1:12:14

第三十六章 馬它福羅·魔劍·白色羽毛


馬麗塔手中的火把照亮了空曠的房間,房間裡沒有窗子也沒有傢俱,在這座巨大的石室中只有一大盆水,一個裝滿了有著腐肉味道食物的桶子,還有一隻龍。

  坦尼斯屏住呼吸。他原以為沙克按羅斯的黑龍就夠大的了。

  但眼前的紅龍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龐然大物。她的起居室十分寬闊,半徑至少有一百尺以上,龍則佔據了其中大部份的空間,她的尾巴剛好可以碰到最遠端的牆壁。

  大伙愣了好一陣子,腦中滿是這巨獸噴出火焰來攻擊他們的可怕模樣,他們想起了索拉斯被徹底摧毀的那一夜。

  馬麗塔看起來一點也不擔心。她平靜地向前走著,大伙遲疑了一下才跟上去。

  直到他們靠近這只龍時,才知道馬麗塔是對的;這只龍的身體狀況真的令人同情。

  臥在地板的頭上滿是歲月的痕跡,曾經光亮的紅色肌膚如今泛灰又有著斑點。她大聲打著鼾,原先銳利的牙齒現在已變得發黃破碎。身上遍佈著各種傷痕,她的翅膀看來乾枯且萎縮。

  坦尼斯終於明白馬麗塔的想法了。顯然的,這只龍確實是被軟禁在這裡,他發現自己開始同情起她來,並且鬆懈了防衛。直到他看見巨龍被火光弄醒後,他突然意識到這種同情是危險的。這只龍的爪子依然鋒利,她的烈焰也和其他的紅龍同樣要命,坦尼斯這樣警惕自己。

  龍睜開了眼睛,在火光下看來只像是一道泛著紅光的細縫。

  大伙突然停下來,手放在武器上。

  「馬麗塔,這麼快就到了早餐時間嗎?」馬它福羅(焰擊是她在人類面前用的名字。)以帶著睡意的口吻說著。

  「是的,我們今天特別提早了一點。」馬麗塔毫不猶豫地說。

  「因為暴風雨要來,所以我希望在風雨來臨前帶孩子們去舒展筋骨。放心睡吧!」

  「我會特別叮嚀他們不要吵醒你的。」

  「我不介意。」巨龍打了個哈欠,又把眼睛張開了一些。坦尼斯總算可以清楚地看見其中一隻眼睛上面覆著白色的薄膜;她那隻眼睛已經瞎了。

  「但願我們不用和她交手,坦尼斯。」史東低聲道。「這樣作好像和祖母級的人物打架一樣。」

  坦尼斯強迫自己板起面孔。「這個祖母可是要人命的啊!史東,你可別忘了這一點。」

  「小傢伙們昨天晚上睡得很好。」巨龍喃喃道,很明顯地又要開始打瞌睡。

  「小心不要讓他們淋濕了,馬麗塔,特別是小愛瑞克。」

  「他上個禮拜才剛感冒。」她閉上了眼睛。

  馬麗塔轉過身,暗示大伙趕快移動,手指同時放在嘴唇上。史東和坦尼斯走在最後,兩人的武器都被寬大的斗篷給遮住。當坦尼斯距離巨龍大約三十尺的時候,突然響起了奇怪的噪音。

  一開始他還以為是幻覺,是因為太過緊張,以致於腦中聽到奇怪的嗡嗡聲。但聲卻越來越大,直到史東帶著警覺的神色回頭看著他。嗡嗡聲越來越大,聽起來像是有成千上萬的蝗蟲在飛。其他的人也都聽見了,每個人都開始回頭看著他!坦尼斯無辜地看著朋友們,臉上露出了有點滑稽的迷惑表情。

  巨龍換了個姿勢,不安地翻了身,她用力地搖著頭,這聲音似乎讓她很不舒服。

  雷斯林突然脫離隊伍跑向坦尼斯。「那把劍!」他沙啞地說著,扯下了半精靈的斗篷,露出了坦尼斯背著的那把劍。

  坦尼斯看著插在古老劍鞘中的劍。法師是對的,劍鋒有如處於最高警戒下。不停地震動著。經過雷斯林的提醒之後,坦尼斯終於確確實實地感受到這股震動。

  「魔法。」法師饒富興味地觀察著,邊低聲說。

  「你能阻止它嗎?」坦尼斯壓過這奇怪的聲音大喊道。

  「不行。」雷斯林說。「我想起來了。這把是斬龍劍,姬斯——卡南所擁有的傳說魔劍。它對附近的龍本來就會起這樣的反應。」

  「可真會挑時機啊!」坦尼斯生氣地說。

  「或者是個別有用心的時機。」史東跟著大吼道。

  巨龍緩緩地抬起頭,眨著眼睛,鼻子開始冒出淡淡的黑煙。她努力地用那只完好的眼睛看著坦尼斯,眼神中露出痛苦、惱怒的樣子。

  「瑪麗塔,你帶來了什麼人?」馬它福羅聲音中充滿了怒意。

  「我聽到了幾個世紀以來不曾再聽過的聲音,我聞到了鋼鐵的味道!這些人不是女人!他們是戰士!」

  「別傷害她!」馬麗塔嚎陶大哭道。

  「我沒有別的選擇!」坦尼斯毅然決然地抽出了斬龍劍。「河風、金月!把馬麗塔帶開!」劍鋒這時開始亮出刺眼的白光,嗡嗡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有威脅性。

 馬它福羅往後退了一下。這道白光令她完好的那隻眼睛非常疼痛,可怕的聲音有如長矛般地刺穿腦門。她哀號著遠離坦尼斯。

  「快跑,去把孩子帶出來!」坦尼斯喊著,意識到他們暫時還不需要和這個龐然大物作戰。他高舉著發光的劍,小心翼翼地走向前,把巨龍圍困在牆邊。

  馬麗塔害怕地看了坦尼斯一眼,快步帶領著金月到了孩子們的臥室。一百多個小孩雙眼圓睜地躲在房間內,害怕地聽著門外的聲音。直到看見馬麗塔和金月,許多張小臉立刻放鬆下來,還有幾個看見卡拉蒙急忙衝進來的蠢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但當他們注意到來人都拔出武器之後,一些孩子們開始忍不住啜泣起來。

  「馬麗塔,怎麼搞的?」最年長的女孩問。「發生了什麼事?又有戰鬥了嗎?」

  「我們希望不會真打起來,親愛的。」馬麗塔柔聲說。「但我不會對你們說謊,這次說不定真會打起來。現在,趕快收拾收拾,特別是你們保暖的衣服,跟著我們來。年紀大的抱年紀小的,就像平常出去活動一樣。」

  史東原本料想會有一段迷惑、哭泣和解釋的時間。但孩子們很快便照著做,自己穿上保暖的衣服,並且幫年紀小的也穿上。除了有些臉色蒼白之外,他們大都很冷靜。這些孩子是在戰火中生存下來,史東提醒自己。

  「我要你們安靜地穿過龍的巢穴,走進遊戲室裡。等我們到了那裡後,這個大傢伙,」 史東比著卡拉蒙,「會帶你們到外面的廣場。

  到了那邊,立刻去找自己的母親。大家都聽懂了嗎?「他懷疑地看著一些比較小的小孩,但最前排的小女孩點了點頭。

  「我們瞭解了,先生。」她說。

  「很好!」史東轉過身。「卡拉蒙?」

  幾百隻小眼睛朝他望去,戰士紅著臉、尷尬地帶領著他們穿過龍的巢穴。金月抱起了一個剛會走路的小孩,馬麗塔抱起了另一個。其他年紀較大的孩子們背著連路都還走不穩的小孩。他們井然有序地快步走出大門,一言不發地走著,直到看見了坦尼斯,那把發光的劍,還有受驚的龍——「喂!你不可以傷害那只龍!」一個小男孩喊著。他高舉著拳頭,臉上露出憤怒的表情離開了隊伍,跑向坦尼斯。

  「道格!」另一個較大的女孩震驚地大喊。「快回到隊伍裡來!」但有些孩子已經開始嚎陶大哭。

  坦尼斯依舊高舉著劍,他知道這是制住龍的唯一方法,邊大喊著,「快把他們弄走!」

  「孩子們,拜託!」金月的聲音嚴肅中帶著威嚴,成了混亂中唯一恢復的秩序。

  「若非必要,坦尼斯不會傷害這只龍的。他是個好人。你們現在一定得趕快走了,媽媽在等著你們。」

  金月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壓抑著的恐懼,口氣的急迫連最小的孩子都聽得出來。

  他們很快地便回到隊伍中。

  「再見,焰擊。」幾個孩子熟悉地對著龍喊,揮舞著小手。道格最後瞪了坦尼斯一眼,心不甘情不願地回到大伙身邊,用小胖手操著眼睛。

  「不要!」馬它福羅用讓人聽了跟著心碎的聲音哭喊道,「不可以!不要攻擊我的孩子們。求求你們!你們的目標應該是我!攻擊我吧!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坦尼斯發覺龍似乎陷入了過去的回憶中,陷入了那場奪去她愛子的災難中。

  史東湊近坦尼斯說,「我想你也知道,只要孩子們沒有危險,她就會宰了你的。」

  「是沒錯。」坦尼斯面色凝重地說著。龍的雙眼(連瞎掉的那一隻也是)已經開始發著紅光口巨大的龍口開始滴下唾液,爪子開始不停地撕抓著地板。

  「有我在——」史東開始拍出劍。

  「快離開,騎士。」雷斯林從暗影中低聲說。「你的武器沒有用,該待在他身旁的是我。」

  半精靈訝異地看著雷斯林。雷斯林奇異的金色眼眸與他四目相投,他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我信任他嗎?雷斯林臉上不帶絲毫表情,甚至有點暗示他拒絕的意味在。

  「你快走!」坦尼斯對史東說。

  「什麼?」他大喊。「你瘋了嗎?你該不會打算相信這個——」

  「快走!」坦尼斯又說了一次。就在此時,他聽見佛林特的聲音,「快走,史東,外面這邊需要你!」

  騎士不知如何是好地呆站了一陣子,但他不能違背榮譽,反抗他認定的上級所下的命令。他懷疑地看了雷斯林一眼,轉身進入通道。

  「對龍有效的法術我知道的很少。」雷斯林馬上說。

  「你可以幫我們拖延時間嗎?」坦尼斯問。

  雷斯林以一種早知死之將至,大無畏的笑容回答。「我可以,」

  他低聲道。「快退回走廊那邊,等到聽見我開始唸咒語,你就快跑!」

  坦尼斯開始往後退,手中的劍依舊高舉著。但龍已經不怕這把劍的法力了。她只知道孩子們已經走了,她得殺死這些人為他們報仇。當高舉著劍的戰士往走廊逃去的時,她緊跟在後。突然間,一陣黑暗籠罩了馬它福羅,濃密的黑暗讓她回想起失去眼睛時的恐怖記憶。她聽見了咒語吟誦的低禱聲,她知道,是穿著長袍的人類施展了法術。

  「我要燒死他們!」她嚎叫著,清楚地嗅到鋼鐵的味道往走廊退去。「他們無路可逃了!」正當她用力吸著空氣的時候,她聽見了其他的聲音,那是孩子們的聲音。「不行,」 她沮喪地想。「這可不行,這樣做會傷了我的孩子們……」她巨大的頭靠在冰冷的地板上。

  坦尼斯和雷斯林一起跑向走廊,半精靈拉著衰弱不堪的法師一起前進。他們聽見身後傳來令人為之動容的哀號聲。

  「不要傷害我的孩子!求求你們,攻擊我吧!不要傷害他們!」

  兩人走進遊戲室中,卡拉蒙打開大門,射人的陽光讓大家感到一陣目眩。孩子們飛快地跑出大門,衝向外面的廣場。坦尼斯見到門外站著的提卡和羅拉娜,兩人都抽出武器,警覺地四處張望。

  地上躺著一個石化的龍人屍體,佛林特的斧頭插在他背上。

  「快往外走,快!」坦尼斯大喊。佛林特拔出戰斧,和坦尼斯兩個人最後離開了遊戲室。正當他們跨出門口的時候,突然聽見一聲恐怖的吼聲,一隻龍的吼聲,但跟可憐的馬它福羅完全不同。此時正是派烙斯發現奸細的時候,附近的建築開始為之震動起來。

  龍從巢穴中飛了出來。

  「烈焰!」坦尼斯憤怒的咒罵道,「他根本沒有離開!」

  矮人搖搖頭。「我用我的鬍子打賭,」他沉著臉說。「泰索柯夫一定跟這檔子事有關。」

  ……斷裂的鐵鏈開始向著斯拉莫瑞的地板墜去,三個小小的身影跟著一起墜下。

  泰索何夫徒勞地抓著鐵鏈,在半空中翻滾,一邊想:原來這就是等死的滋味。

  這種感覺很特殊,可惜的是不能讓他再多體會一下。他聽見賽斯頓在他頭上害怕地尖叫著,也可以聽見腳下費資本正喃喃自語,似乎正在試著施展最後的法術。突然,費資本提高聲音,「普薩夫——」而咒語被一聲尖叫所打斷。老法師撞上了地面,發出令人毛骨聳然的骨碎聲。雖然泰索柯夫知道自己就是下一個,但還是為他感到難過。地面越來越近。

  幾秒後,他也會變成一具死屍。

  雪,開始下了起來……

  至少坎德人是這麼想。之後,他發現自己被無數的羽毛所包圍,彷彿有幾百萬隻雞同時炸了開來!他掉進一團柔軟的羽毛中,賽斯頓跟著也掉了進來。

  「可憐的費資本。」泰斯的眼中泛著淚光,一邊努力地走出羽毛堆。「他最後一道法術想必是雷斯林以前也曾施展過的羽落術。」

  「可惜,他只來得及變出羽毛。」在他頭上,巨大的齒輪越轉越快,斷裂的鐵鏈也隨之飛快地移動,彷彿正為掙脫了桎梏而感到慶幸。

  門外的廣場一片混亂。

  「在這裡!」坦尼斯衝出門外,知道這次注定要命喪於此,但他仍不願放棄。

  大伙圍在他身邊,每個人手上都握著武器,緊張地看著他。「快往礦坑跑!找掩護!」

  猛敏那和紅龍沒有離開。這是個陷阱。他們馬上就會攻過來了!

  其他人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每個人都知道已經沒有希望了。他們得橫越近兩百碼、且沒有任何掩護的空曠廣場,才能夠到達安全的地方。

  他們試著盡快將婦女和孩子們集合起來,但是卻沒有用。每個媽媽都堅持要找到自己的孩子。坦尼斯看著礦坑的方向,更加沮喪地大聲咒罵著。

  礦坑裡的男人們,看見自己的家人已經逃了出來,便立刻制服了警衛,開始朝廣場跑來。原先的計劃根本不是這樣的!伊力斯坦在想些什麼啊!要不了幾分鐘,毫無掩蔽的空地就會擠滿成千的狂亂人群!他得帶著他們往南邊的山脈撤退才行。

  「依班呢?」他對史東喊道。

  「我最後看到他時,他往礦坑跑去。我不明白——」

  騎士和半精靈突然間想通了。

  「我懂了。」坦尼斯平靜地說著,話聲淹沒在四周吵雜的聲音中。

  「真相大白了。」

  依班跑向礦坑時,原本是想聽從派烙斯的命令。不管用什麼方法,他都得從這一團亂軍當中找出綠寶石之人,他也知道猛敏那和派烙斯會怎樣對付這些可憐的傢伙。曾有那麼一瞬間,他為這些人感到同情:他並沒有無情冷酷到如此地步。只是打從很久以前,他就已經知道誰是獲得最後勝利的一方,而他無論如何也想當一次勝利者。

  自從他將家產變賣殆盡,他便只剩下唯一謀生的工具:自己。

  他有頭腦,劍術又好,而且對僱主絕對忠誠。在一次前往北方的找尋僱主的旅程中,依班認識了猛敏那。

  依班對這名邪惡牧師的力量有著十分深刻的印象,他想辦法贏得了他的信任。

  但更重要的是,他也讓自己在派烙斯眼中有了利用價值。惡龍發現依班有勉力、聰明、能幹,並且在經過幾次試煉之後,發現他相當可靠。

  依班被派回蓋特威的家中,『碰巧』逃出龍人大軍的攻擊,同時也成立了自己的反抗組織。會巧遇由吉爾賽那斯所率領、當時正打算混人帕克塔卡斯的精靈小隊純屬運氣,但這一筆功勞讓他在猛敏那和派烙斯面前的地位再度提升。當金月意外地落入他的掌握之中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幸運,對他來說,黑暗之後十分眷顧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1:12:35

他祈禱黑暗之後的庇佑能夠持續下去,想要在這樣的混亂之中找到綠寶石之人還真得靠神助才行。依班再一次把握了協助猛敏那的機會。「坦尼斯叫你們現在立刻去廣場,」 他大喊,「和你們的家人會合!」

  「不對,計劃不是這樣的!」伊力斯坦大喊著試圖阻止他們。但太遲了,男人們看見自己重獲自由的家人,紛紛衝出礦坑。幾百個溪谷矮人更是火上加油地一起跟著衝了出去,快樂地加入這場大團圓,因為,他們以為這只是某種假日的慶典。

  依班急切地搜尋著人群,希望能找到綠寶石之人,最後,他決定從牢房找起。

  果然,他看見了一個人兩眼無神地坐在牢房中,看著四周。依班機靈地跪在他旁邊,試著想起那個人的名字。是某種……有點古老的……

  「貝倫。」依班一番掙扎之後終於想起。「貝倫?」

  男人抬起頭來,好幾個禮拜以來,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光芒。他並非投德以為的又聾又啞。他只是個只注意到自己神秘追尋目標的傢伙。他還是個人類,用人類的話說出他的名字對他來說依舊十分親切。

  「貝倫。」依班又再次說道,緊張地舐著嘴唇。他終於找到了他,但卻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他知道,當外頭的可憐蟲們被惡龍攻擊時,第一件事便是回頭躲進礦坑。

  他得在坦尼斯速到他之前帶著貝倫逃出去。但,要去哪裡呢?

  他可以依派烙斯的命令帶他進帕克塔卡斯,但依班不喜歡這個提議。猛敏那一定會碰到他們,一旦他起了疑心,有很多問題依班無法回答。

  沒錯,只有一個地方可以讓依班安全地帶著他逃走,那就是帕克塔卡斯的城牆外。

  他們可以躲在荒野中,直到這場混亂平息,再趁著夜晚偷偷溜進要塞中。依班下定決心,扶著貝倫站起來。

  「外面就要開戰了。」他說。「我要帶你走,免得你受到傷害。」

  「我是你的朋友。你明白嗎?」

  男子的眼神中彷彿潛藏著極高的智慧。他看起來不再像是一個年齡難以分辨的精靈,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受盡無數折磨的人類。

  貝倫小聲地歎了口氣,點點頭。

  猛敏那怒氣沖沖地從房間走出來,扯著手上掛著鋼片的皮手套,一個龍人緊跟在後,手上抱著龍騎將的針頭錘,「黑夜使者」。

  其他的龍人則聚集在走廊上,按照猛敏那方纔所下的命令,準備回到派洛斯的巢穴裡。

  「不行,你們這些蠢蛋,別撤回軍隊!我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解決這裡,傍晚之前奎靈那斯提就會陷入火海了。烈焰!」他大喊著打開了龍穴的大門。抬頭仰望,他看見了陽台上所冒出的濃煙及火光,還有紅龍的怒吼。

  「烈焰!」沒有人回答。「你抓個奸細要抓多久啊!」他焦躁地大喊,轉過身來幾乎撞上一個龍人軍官。

  「你要放上這個龍鞍嗎,大王?」

  「不用,沒時間了。反正這是戰鬥時才用的,外面那群廢物根本不堪一擊,不過是幾百個奴隸罷了。」

  「但那些奴隸已經制服了警衛,在廣場上和他們的家人團聚在一起了。」

  「你的兵力如何?」

  「不夠多,大王。」龍人軍官的眼神閃爍著。他本來就不認為傾巢而出的攻擊是明智的抉擇。「我們大約有四十或五十個人,奴隸們則有大概三百多個男人,女人大概也是這個數字。女人們一定會和男人們並肩作戰。一旦讓他們有機會組織起來,逃進山中——」

  「呸!烈焰!」猛敏那再度呼喚著。他聽見要塞的另一端傳來一聲沉重的金屬撞擊聲。之後,他又聽見另一個聲音,巨大的齒輪有如不情願地嘎卿嘎卿轉動起來。

  正當猛敏那思考著這些聲音來自何處時,派烙斯飛回了他的巢穴。

  龍騎將立刻分秒不差地奔到惡龍身邊,身手矯健地爬上龍的背部。雖然兩個生物彼此互不信任,但戰鬥中兩人的默契卻無法言喻。兩者對於各種族的仇恨、以及對於權力的渴望,讓他們成為了彼此都不願承認的最佳拍檔。

  「起飛!」猛敏那大吼,派烙斯跟著飛了起來。

  「沒用的,老友。」坦尼斯靜靜地告訴史東,把手放在正試圖維持秩序的騎士肩上。 「你只是在白費力氣,還是留著打仗用吧!」

  「沒有什麼仗好打的。」史東邊咳邊說,嗓子因為過度的叫喊而變得沙啞。

  「我們會被困住的,像老鼠一樣的被踐踏而死。這些笨蛋為什麼不聽話呢?」

  兩人站在廣場的北端,距離帕克塔卡斯的大門約二十尺。南方的山脈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他們身後的大門隨時都會有龍人一湧而出,而猛敏那和惡龍更是不知道身在要塞內的何處。

  伊力斯坦徒勞地試著讓眾人冷靜,同時催促眾人朝南邊移動。

  但男人們堅持要找到自己的女人,而女人們又堅持要找到自己的孩子。幾個已經團圓的家庭,開始向南方移動,但太晚了,也太慢了。

  有如紅色的管星般,派烙斯衝出了帕克塔卡斯要塞,流線型的翅膀收在身體兩旁,巨大的尾巴在身後飄蕩。龍騎將騎在他的背上,猙獰的面具在晨光中散發出邪惡的氣息。猛敏那緊抓著紅龍背上的尖角,飛上藍天,遮蔽住了日光,將底下的人群籠罩在陰影之下。

  對龍的恐懼很快地蔓延開來。他們叫不出聲,也無力移動,只能害怕地彼此緊緊相擁,知道死亡將是他們無法逃脫的宿命。

  猛敏那一聲令下,派格斯落在要塞的一座尖塔上。猛敏那憤怒地看著底下的人群。

  坦尼斯只能無奈地看著這光景,突然感覺到史東抓住他的手臂。「你看!」騎士指著北方,要塞的大門。

  坦尼斯悻悻然地將目光從龍騎將身上移開,只見兩個人正努力地跑向要塞的大門。

  「依班!」他不可置信地大喊。「但跟著他的是誰?」

  「他逃不掉的!」史東大喊。在坦尼斯阻止他之前,他又瞥見了紅色的身影一閃而過 ——雷斯林和他的雙胞胎哥哥。

  「我也有些帳要跟他好好算算。」法師嘶啞著說。三個人剛好跟上扭住依班衣領,把他摔倒在地的是史東。

  「叛徒!」史東大喊。「就算我今天會死,我也要先送你進地獄!」他拔出劍來,把依班的頭向後扯。突然間,依班的同伴轉過身來抓住了史東拿劍的手。

  史東吃了一驚,鬆開了抓住值班的手,愣愣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那人的上衣被風給掀了開來。就在他的胸口上,鑲嵌著一顆綠寶石!陽光照著拳頭大的寶石,閃耀著邪惡的光芒。

  「我從沒聽過或是看過這樣的法術!」雷斯林與其他人一同驚訝地停住腳步,站在史東身邊。

  見到大家驚訝地看著他的胸口,貝倫下意識的用上衣蓋住了它。他放開了抓住史東的手,向著大門跑去,依班掙扎著站起來,隨之狂奔而去。

  史東又撲向前,但坦尼斯這次阻止了他。

  「算了!」他說。「太遲了!我們還得保護其他人。」

  「坦尼斯,快看!」卡拉蒙指著要塞的大門大喊著。

  要塞大門的上半部開了個口,慢慢地,開口越來越大。剛開始是很緩慢的,但後來卻慢慢加快,巨大的花崗巖開始落向地面,巨大的衝力震碎了地基,揚起了一陣沙塵。

  他們還可以聽見上頭鐵鏈急速轉動的聲音。

  依班和貝倫抵達大門口時,花崗巖正好落下。依班恐懼地尖叫,下意識地舉起手來護著頭部。旁邊的男人則抬起頭,輕歎了口氣。兩個人就此埋在數噸重的巖石下。帕克塔卡斯的古防禦系統就這樣徹底封鎖了要塞。

  「這是你們忘恩負義的最後機會了!」猛敏那大吼,話聲被大石落下的聲音所打斷,這只讓他更感到憤怒。「我給你們機會,讓你們可以為我工作,為黑暗之後獻上榮光。我為你們及你們的家人沒想,但你們既頑固又愚蠢。依們將會付出你們生命作為代價!」

  龍騎將高舉著黑夜使者。「我要殺光所有的男人、女人、和小孩!」

  龍騎將宣佈後,派烙斯張開翅膀,飛上天空。惡龍深吸一口氣,打算用烈焰將底下嚎陶無助的人們烤成焦炭。

  但,龍的俯衝被擋住了,馬它福羅從破碎的要塞廢墟中飛起,向著派烙斯直衝去。

  這只年邁的巨龍已經完全瘋狂。她再次陷入了失去自己孩子的惡夢中。她依稀看見那騎著銀色、金色巨龍的騎士,手握著醜惡的屠龍槍在陽光下閃耀著。她白費心機地試圖說服孩子們不要加入這場毫無希望的戰鬥,她無奈地希望能夠說服他們這場戰爭已然結束。它們的年紀很輕,聽不過勸,他們離開了巢穴,只留下她獨自在巢中哭泣。她的心中可以想見那場慘烈的戰爭,她的孩子們全死在屠龍槍下,而此刻,她聽到了猛敏那的聲音。

  「我……要殺死所有的小孩!」

  就如同幾世紀前一般,她飛上天去保護她的孩子們。

  派烙斯被這個意料之外的攻擊嚇了一跳,他勉強避開了馬它福羅朝他側翼破綻的一擊,但馬它福羅終究還是抓中了他用以揮舞翅膀的強壯肌肉,帶來了一陣劇痛。

  派烙斯藉著在空中翻滾取回優勢,以銳利的前爪在馬它揭羅柔軟的腹部劃下一道很深的創口。

  在完全瘋狂的狀態下,馬它福羅再也感覺不到一絲疼痛,但年輕力壯巨龍的怪力還是令她在空中翻了好幾圈。

  方纔的翻身是派烙斯反射性的防禦動作,藉著這個姿勢,他同時取得了高度和時間上的攻擊優勢。但,他忘了背上所載龍騎將這回並沒有裝上平日戰鬥用的龍鞍,使得猛敏那立刻朝底下的廣場落去。幸而高度並不太高,他毫髮無傷地落地,只有些瘀青和驚魂未定。

  大多數人看見他站起身後,都害怕地逃了開,但他注意到在廣場的北邊有四個人並沒有逃跑,這四個人向他走來。

  馬它福羅出手攻擊派烙斯,及猛敏那墜落到地面這些意外,使得驚慌的群眾受到了加倍的刺激,伊力斯坦所無法辦到的事情這下如願了。大伙紛紛恢復了神智,開始擺脫恐懼的陰影,集體向著南方逃去。見到這情形,龍入軍官馬上派出手下所有的士兵緊追在後,同時也從要塞裡指派了一隻翼龍,緊急召回攻擊的部隊。

  龍人們湧進了群眾中,如果他們是想讓這群人感到惶恐,他們顯然誤算了。人們受夠了,為了獲得別人所承諾的和平與安全,他們已經被奪去了一次自由,而今他們終於明白只要有這些怪物在,克萊恩就不可能有任何的和平。來自索拉斯、蓋特威的男人、女人和小孩,用手邊所有可用的武器來搏鬥:巖石、拳頭、牙齒和指甲都化成了宣洩憤怒的工具。

  大伙被人群分了開來,羅拉娜也被隔離了眾人身邊。吉爾賽那斯試著留在她身邊,卻還是被眾人給擠開。精靈女子害怕地緊握著劍,往要塞的牆邊退去。她慌張地看著眼前的戰鬥,一個男子抱腹倒了下來,滿手都是自己的血。他瀕死的眼神盯著她,鮮血流到她的腳邊,她呆呆地看著這一灘血。接著聽見附近傳來一陣聲響,她顫抖著抬起頭,正好看見那個殺人兇手,那只醜惡爬蟲的臉。

  龍人見到眼前一個被嚇呆的精靈女子正呆站在她面前,想到了一個輕易解決掉眼前獵物的方法。它長長的舌頭舔著劍鋒的鮮血、跨過了地上的屍體、朝羅拉娜衝來。

  她緊握住手中的劍,喉頭不安地吞嚥著,羅拉娜只能憑著最原始的防衛本能、盲目地往前亂刺,龍人毫無防備的被擊中,羅拉娜將劍深深刺入敵人的身體,感覺鋒利的劍鋒利透了護甲,割穿肌肉,聽見這怪物骨骼斷裂的垂死哀號。它變成了石頭,羅拉娜的武器也被卡在五塊中。但羅拉娜冷靜地思考著,讓自己也吃了一驚,她想起了戰士們曾經說過,只要等一段時間,屍體自然會變成灰,到時便可以將武器抽出來。

  格鬥聲包圍著她,那是垂死的叫聲,喊殺聲、撞擊聲、哀號聲。

  但她絲毫不為所動。

  她冷靜地等著屍體化成灰,彎下腰,撥去了劍上的灰,對著陽光高舉著劍,腳下躺著被她所殺的龍人屍體。她尋機四周,看不見坦尼斯,也看不見其他的人,或許,他們都死了,而她說不定也很快的會步上他們的後塵。

  羅拉娜抬頭看著陽光燦爛的天空。對她來說,這一切有如嶄新的世界。每樣事物、每顆石頭,每片葉子,看起來都清晰無比。

  一陣溫暖的和風吹過,吹散了她上方以及她家鄉上空的烏雲。羅拉娜的靈魂終於由禁煙已久的恐懼牢籠中釋放,飛向雲端,手中的劍,反射著陽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1:13:52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10-21 11:14 編輯

第三十七章 龍騎將·馬它福羅的孩子


      猛敏那觀察眼前漸漸逼近的四個人。他發現眼前的人不是那群戰俘。然後他察覺他們正是和那名金髮牧師一起旅行的傢伙。

  就是這些人打敗了沙克沙羅斯的黑瑪瑙,逃出了運囚車隊混進帕克塔卡斯。

  他覺得自己彷彿早就認識這些人:一個來自破敗之地。榮光已逝的騎士;一個努力想讓人認同自己是人類的半精靈;一個病態有殘疾的法師、以及法師的雙胞胎哥哥,一個腦子大概跟花生米一樣大的壯漢。

  這將會是場有趣的戰鬥他想。他幾乎想對這樣的面對面戰鬥表示歡迎。這樣的機會已經很久不曾有過了。日復一日地指揮著部隊戰鬥,他開始對這感到厭煩。

  想到烈焰他抬起頭看著天空,暗自盤算著不知能否從它那邊得到援助。

  不過紅龍看來似乎自有麻煩要處理。馬它福羅在戰場上叱吒風雲時派格斯還在蛋裡等著孵化;雖然她沒有強大的力量,但是她的經驗和智慧可以彌補戰術上的劣勢。空中瀰漫著龍的烈焰,龍血像雨一般地降下。

  猛敏那聳聳肩、轉頭看著四個正小心翼翼接近他的人。他聽見法師正提醒他的朋友們:猛敏那是黑暗之後的牧師,因此他可以祈求她的幫助。猛敏那從間諜口中得知法師雖然年輕,但卻有著和年齡極不相稱的強大力量,似乎是個危險的人物。

  四個人保持著沉默,他們之間已經不需要交談,當然更不需要與敵人寒暄。雖然有點諷刺,但雙方對彼此都抱待著敬意 ,這一場戰鬥不再有怒氣。雙方將會冷靜地對峙,最大的贏家將會是死亡。

  四人往不同的方向散開,由於沒有東西可以掩護他的背後,自然也露出了許多破綻。猛敏那將身子放低,揮舞著手中的黑夜使者,一邊嚇阻他們冒然前進,一邊思考著戰術。他必須馬上扭轉眼前的劣勢才行。他右手緊抓住釘頭錘,邪惡的牧師用盡全力弓著身子向前衝去。突然的動作令對手濘不及防。他並沒有舉起武器,他只需要用手碰到敵人就行了。他穩穩地停在雷斯林的面前,抓住法師的肩膀,立刻開始念出對黑暗之後的禱文。

  雷斯林尖叫著倒下,他的身體,被看不見的邪惡力量所攻擊,他痛苦地滾倒在地上。卡拉蒙發出驚人的吼聲,對著牧師衝去,但猛敏那早有準備。他的釘頭錘「黑夜使者」輕輕地掃過卡拉蒙的身體。「黑夜!」猛敏那低吟著,卡拉蒙驚人的吼聲變成了慘叫聲,附有魔法的釘頭錘讓他陷入了黑暗中。

  「我看不見了!坦尼斯,幫幫我!」壯碩的戰士狂叫著,盲目地亂闖。猛敏那陰險地笑著;一錘正中卡拉蒙的腦袋,卡拉蒙像只受傷的水牛般倒了下去。

  他從眼角瞥見半精靈手中持著樣式古老的雙手巨劍衝向他。

  猛敏那飛快地轉過身,以黑夜使者的硬橡木柄架住了坦尼斯的攻擊。兩人僵持了一陣子,直到猛敏那以壓倒性的力量將坦尼斯推到地上。

  索蘭尼亞騎士舉起劍對敵人致敬,這是一個要命的錯誤。這給了猛敏那從身上的暗袋裡掏出一根鐵針的機會。他舉起針,再次祈求黑暗之後的庇護。史東緩緩地走向前,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沉重。

  坦尼斯躺在地上,感覺一隻看不見的手將他壓在地上,他無法轉動頭部,連舌頭都沒辦法挪動。他能聽見雷斯林的慘叫聲被硬生生地扼住,也能聽見猛敏那對著黑暗之後祝濤著。坦尼斯眼睜睜看著龍騎將好整以暇地走向前,高舉著針頭錘,就要結束史東的性命。

  「Blawns,Kllalas !」猛敏那以京蘭尼亞語說著。他高舉著針頭錘,諷刺地模仿著騎士的敬禮,然後瞄準了騎上的頭部,對騎士來說,這種死法是最痛苦的,敵人竟然選擇讓他乾乾脆脆、痛痛快快地死!

  突然間,一隻手抓住了猛敏那手腕。他驚訝地看著那隻手,一隻屬於女人的手。

  他感受到一股足以與他相匹敵的力量,神聖對比於他的邪惡。只是這麼一碰,猛敏那的意志突然無法集中,忘卻了原本要獻給黑暗之後的禱文。

  黑暗之後此刻也發現了一名全身發光的神女,穿著閃亮的白盔甲,出現在地平線的彼端。她還沒作好與她交戰的準備,也沒預料到它會在這時候重新降臨,她決定暫時撤退,重新構思她的計劃,這是她第一次考慮到失敗的可能性。黑暗之後拋棄了她的爪牙,留下他獨自為自己的命運搏鬥。

  史東感覺到壓制著他的法術消失了,他的肌肉再度獲得了控制。他看見猛敏那把一腔怒火發洩在金月身上,瘋狂地攻擊她。

  騎士衝向前時,也看見坦尼斯站起身,手中的寶劍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兩人都第一時間衝向金月,但河風比他們要更快到達金月的身邊。河風用力將她推開,用使劍的手臂接下這本該擊碎金月頭骨的一擊。河風聽見牧師大喊「黑夜」,而他的視線也隨即被卡拉蒙所面對的相同黑暗包圍。

  但奎蘇族的戰士早就料到這一點,他並沒有慌張。河風還是聽得見敵人的行動。

  他強自忍耐傷口的疼痛,將劍換到左手,對準敵人呼吸聲的方向刺了一劍。然而刀鋒卻被龍騎將堅硬的盔甲給擋開,從河風的手中脫出。河風慌亂地掏著匕首,就算明知道死亡將近,希望非常渺茫。

  就在那一剎那,猛敏那發現自己孤立無援,再也沒有任何來自靈界的力量幫助他,絕望的情緒緊緊地將他包圍,他再度呼喚黑暗之後。但她再也無暇顧及猛敏那,因為她有自己的狀況要對付。

  面具後的猛敏那開始流汗。他咒罵著這頂礙事的頭盔,讓他難以調整呼吸。等到他發覺到頭盔不適合面對面搏鬥時,一切為時已晚,頭盔已經遮住了他的左右視線。他看見高大的平原人正痛苦且盲目地在他面前掙扎,只要他願意,隨時都可以宰了他,但附近還有另外的兩名戰士。騎士和半精靈已然脫離了他術力的壓制,開始朝他通來。他眼角發現有不尋常的人影,立刻轉過身去,發現半精靈正全力衝向他,刀鋒閃著寒芒。

  騎士到哪裡去了?猛敏那揮舞著針頭錘,試著暫且阻止他們逼近,另一隻空出來的手則使勁扯掉礙事的頭盔。

  太遲了,猛敏那的手剛放上頭盔,姬斯——卡南的魔劍已刺進他的盔甲、由背後穿了出來。龍騎將猛然回過身,模糊的視線只看見索蘭尼亞騎上的出現。古老的劍身刺進他的腹腔。猛敏那跪倒在地上,仍掙扎著想脫下頭盔。他不能呼吸,也看不見了。他感覺身上又中了一劍,眼前只剩一片黑暗……

  高空中,瀕死的馬它福羅被全身上下的傷口和失血所折磨,耳中傳來孩子們哭喊著呼救的聲音。她感到困惑,眼前一陣迷亂,就好像派烙斯此刻正從四面八方攻擊著她。

  之後,紅龍飛到她眼前,背對著山脈。馬它福羅發現了一個機會,她要拯救自己的孩子。

  派烙斯對準老龍的臉吐出一口烈焰。它得意地看著她的頭變得焦黑,眼珠也開始融化。

  但馬它福羅毫不顧火焰正吞食著她的眼球,盲目地憑著最後一眼的記憶直衝向派格斯。

  紅龍腦中正被疼痛和勝利的喜悅所佔據,突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正當他奮力吐出最後一口龍焰時,它赫然發現自己已經被逼到山的正前方,他已經無路可退,避無可避。

  馬它福羅有如諸神投擲的長槍般,以全身的力量撞向他。兩隻龍撞上了山脈,山峰為之崩塌,山坡上爆出了兩團巨大的火焰。

  多年以後,馬它福羅的故事成了傳說,有人說,他們仍聽見龍的聲音,宛如煙霧緩緩飄散在秋風中,喊著:「我的孩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1:15:08

終章 婚禮(龍槍第一部 龍槍編年史1:秋暮之巨龍END )


      秋季的最後一日,曙光既清澈又明亮。空氣中夾雜著暖意,蘊含著南風所送來的溫暖香氣自從難民們逃出了帕克塔卡斯後,暖洋洋的南風彷彿守護著他們一路逃離龍人大軍。龍人大軍花費數日才突破了帕克塔卡斯的城牆它的大門被巨石封鎖,高塔被溪谷矮人所戍守。賽斯頓率領著英勇的溪谷矮人站在高塔上向下頭無計可施的龍人們投擲石塊、死老鼠、偶而還夾雜著他們倒霉的同伴。這給了難民們足夠的時間逃入山脈,雖然飽受小部分龍人部隊的騷擾但卻沒有受到什麼真正的傷害。

  佛林特自願帶著一隊人類,到山脈裡尋找能讓每個人渡過寒冬的地方。由於丘陵矮人的家鄉離此不遠,佛林特對這裡的地形還算熟悉。佛林特的小隊發現了一條僻處於陡峭群峰間的狹窄山谷,唯一的人口在冬天時會被大雪封閉。這座山谷易守難攻,可以輕易地擊退數量驚人的龍人大軍,況且還有很多山洞可以躲避惡龍的攻擊。

  難民們沿著一條危險的路走進山中,抵達了這座山谷。一陣雪崩掩蓋了他們的足跡,同時也封鎖了入口。等到龍人發現他們的蹤跡,可能已經過了好幾個月了。

  山谷在群山的包圍中得以躲過冬天的酷寒。森林中到處都是獵物。清澈的山泉從山中流下。人們悼念死者,慶祝逃出生天,建造了棲身之地,舉辦了一場婚禮。

  秋季的最後一日,西沉的暮色在群峰上撒落宛如火焰般的顏色,像是懷念著死去的龍。河風和金月在這一天結為連理。

  當兩人表明希望由伊力斯坦為他倆主持儀式時,伊力斯坦感到無比榮幸,並且詳細詢問著他們族裡的規矩。但兩人表示全族的人都已喪生,奎蘇族的傳統已不需要再繼續。

  「這將會是我們的婚禮,」河風說。「象徵著新時代的開始,而不是沉溺在早該隨風而逝的過去。」

  「我們會懷念自己的同胞。」金月柔聲說著。「但我們必須向前看,而非頻頻回首。我們藉著牢記過去的哀傷與美好、來賦予它價值。但歷史將不再是我們的包袱。」

  因此,伊力斯坦從米莎凱的白金碟中遍查了古老諸神有關婚姻的規範。他要求金月和河風寫下自己的誓言,打從心中找出兩人相愛的真正意義。因為這誓約將在諸神面前立下,即使死亡也不能使其終止。

  奎蘇族的傳統還是保留下了一部份。兩個人必須在交換誓約的時候獻上一個親手做的禮物,以示真誠。

正當陽光還炙熱的時候,伊力斯坦站上了他的祭壇,人們靜靜地站在祭壇下仰望著。提卡與羅拉娜由東走來,手上拿著火把。

  金月,酋長的女兒,尾隨在她們的身後。

  她放下閃耀著金光和銀光的秀髮,任其披落在肩上,頭上戴著秋天落葉拾級而成的冠冕,穿著從旅程一開始就穿在身上的鹿皮褲,頸上的米莎凱護身符閃熾著光芒。她拿著用珍貴的絲綢層層包裹的禮物,因為她的愛人必須是第一個看見的人。

  提卡眼神迷離地走在她前面,年輕女孩的心中充滿著自己的夢想,她開始覺得男人與女人所共同分享的大秘密或許並沒有那麼恐怖,說不定反是件甜美而值得期待的事。

  羅拉娜站在她身邊,高舉著火把。人們低語盛讚著金月的美,但羅拉娜走過時,每個人都沉默了下來。金月是人類,她的美麗宛如綠樹、遠山及藍天般易於親近。

  羅拉娜的美是專屬於精靈的美,換言之,是帶著神秘氣息的。

  兩名女子將新娘帶到伊力斯坦的身旁,然後轉過身面向西方,等待新郎。

  明亮的火光照亮河風的前路,坦尼斯和史東,兩人臉色嚴肅地領路。河風尾隨在後,身高鶴立雞群,神情依舊冷漠而嚴肅,但他眼中有著喜悅的光芒,即使火把的火光也為之黯然。他的黑髮上戴著落葉所製成的桂冠,他的禮物用泰索何夫的手帕包裹著。佛林特和坎德人跟在他身後。卡拉蒙與雷斯林走在最後頭,法師以手中的瑪濟斯法杖取代火把。

  男子們將新郎帶到伊力斯坦面前,然後加入女士們的行列。

提卡發現自己正站在卡拉蒙身旁。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輕碰著他的手。他溫柔地對她笑著,將她的小手緊握在自己的大手中。

  伊力斯坦看著眼前這對新人,心中不禁想到他們所遭遇過的危險、哀傷和恐懼,以及他們艱困的生活。他們的未來究竟會是怎樣的一副光景呢?他有一陣子說不出話來。

兩人見到伊力斯坦的神情,也都理解了他的想法,體諒地雙雙伸出手來。伊力斯坦將他們拉近,低聲說著只讓他們聽見的話。

  「是你倆人的愛情以及對彼此的信心,為這個世界帶來希望。」

  你們彼此都願意為這希望獻出生命,彼此也都曾拯救過對方的性命。陽光仍在閃耀,但黑夜就要來到。你們也是一樣,你們將共同渡過漫長的黑夜,直到曙光降臨。但你倆人的愛將會是點亮前路的火炬。「伊力斯坦往後退了一步,開始對所有的人發言。一開始,他的聲音略帶沙啞,但他感覺到諸神的寧靜祥和降臨了此地,祝福著這一對新人,因此聲音也變得越來越清朗。

  「左手代表屬於心的手,」他把金月的左手放在河風的左手上,並且將自己的左手一起放上。「我們將這兩人的左手緊緊相握,讓心中的愛意也隨之緊密交融,匯成更偉大的節操,猶如小溪江成大河。河流流經大陸,流入未知的領土,探索著新的國度,但終歸流人海中。憑著他倆人的愛,神上之神帕拉丁,請祝福他們,並讓他們能在這破碎的大地上仍舊保有著心靈的平靜。」

  在一片沉默的祝福中,丈夫和妻子緊緊相擁。朋友們圍攏起來,孩子們靜靜地靠在父母身旁。原先滿懷逝者之情的心慢慢撫平。祥和逐漸降臨。

  「對著彼此發誓。」伊力斯坦說。「交換你們彼此出自於真心及手中的禮物。」

  金月凝望著河風的眼眸,深情款款地說著。

  「北方烽火連綿惡龍肆虐於天,智慧終將降臨,智者和愚者皆雲。」

  「在戰火中,在最該英勇無畏的時候。」

  一切都比男女間的約束來得重要。「但你和我,越過了燃燒的平原,穿過了地底的黑暗,讓世人知道,讓每個角落明瞭,上天又賜予了他們重生的機會,我們所站著的祭壇,我們彼此的呼吸,一切都比男女間的承諾來得重要。」

  接著,河風說:冬日即將降臨,天地一片灰暗,積雪裡,是該對原野中萌芽的樹木讚許,因為這一切都比男人對妻子的承諾來得重要。

  我們信守著彼此的承諾,在暮色裡訂下金石之盟,藉著英雄們的見證,藉著火光的照耀,孩子們將會看見被惡龍所遮掩的星月,微不足道的事也困男人對女人的承諾而變得宏偉。交換了誓約之後,兩上交換了彼此的禮物。金月羞赧地將禮物交給河風。他顫著手、打開了這份禮物。那是一絡金髮串成的指環,以同它一般華美的金銀繫帶束著。金月將母親的首飾交給佛林特,老矮人的手藝一如往昔。

  在索拉斯的廢墟中,河風找到了一塊逃過惡龍肆虐的樹枝,他一直將這樣東西帶在背包裡。這根樹枝變成了河風送給金月的禮物。一枚指環,光滑無缺,沒有任何的裝飾。打磨過之後,木質閃著豐潤的金色光澤,表面佈滿美麗的紋理。金月拿起戒指,想起了她第一次看見那麼多樹時的感受,那一夜他們倉皇得又餓又暴地逃進索拉斯,帶著藍色的水晶杖。她開始輕泣,用泰斯的手帕拭著眼睛。

  「祝福這兩樣禮物,帕拉丁。」伊力斯坦說。「這些禮物象徵著無畏的犧牲與無私的愛情。讓他們倆即使在最黑暗的時刻,也還能夠看著這兩樣禮物,讓自己相信,前方依然有著愛情照耀。偉大而光耀的神,精靈和人類的神,矮人和坎德人的神,祝福這兩位,你的子民。願他們兩人今日在心裡種下的愛情種子,藉著他們靈魂的滋潤,能夠發育成生命之樹,庇護那些尋找安寧、祥和的人們。

  藉著兩人交換的誓約,緊握的雙手,給予彼此的禮物,你們兩人:河風,流浪者的孫兒,金月,酋長的女兒。在心中,在人們的眼中,在神的眼中合而為一,永不分離。河風將他的戒指戴上金月瘦削的手指。金月拿回她的戒指,河風照著奎蘇族的儀式跪在她的面前。但金月搖搖頭。

  「起來吧!戰士。」她笑著說道,眼角還泛著淚光。

  「這是命令嗎?」他柔聲問。

  「這是酋長的女兒所給你的最後一道命令,」她低聲說。

  河風站起身。金月將金色的戒指套在他的手指上。河風輕擁她入懷,而她也緊擁著他。兩人雙唇相接,身心有如水乳交融般合而為一。人們高聲歡呼,點亮了火把。太陽西沉到山後,天空中滿是如火般燦爛的晚霞,很快地,如黑絲絨般濃密的黑夜籠罩了暮色。

  新人被大伙們前呼後擁地帶下小丘,宴會和狂歡接著開始。

  雕著松樹與森林的大桌子擺放在草地上。孩子們終於擺脫了典禮的束縛,可以盡情的奔跑,玩著屠龍的遊戲。

  今夜他們將所有的不快和煩憂全拋諸腦後。男人們搬出他們從帕克塔卡斯搶來的大桶麥酒和紅酒,向新人敬酒。女人們則端上一盤又一盤的食物,盤裡裝著的是從森林裡獵來的野味、撿拾來的野果、以及從帕克塔卡斯的糧倉裡奪來的食物。

  「別擋我的路,讓一讓,讓一讓。」卡拉蒙嘟咬著坐了下來。大伙笑著讓出位置給他。馬麗塔和另外兩名女子端上來一大盤的鹿肉,放在卡拉蒙的面前。

  「這才叫食物啊!」戰士讚歎道。

  「嘿!」佛林特大喊,邊用叉子叉往卡拉蒙盤子上一塊正在冒煙的肉。「你該不會連這一塊也想吃掉吧?」

  卡拉蒙欣然地利用這個空檔,一滴不漏地在佛林特腦袋上空幹了一大杯的麥酒。

  坦尼斯和史東兩人比鄰而坐,低聲交談。坦尼斯的眼角偶而會膘向羅拉娜。她坐在一張桌子旁,熱絡地和伊力斯坦聊著。坦尼斯一邊想著她今天是如此的美麗動人,一邊感慨她與自己當初離開奎靈那斯提時那個一廂情願、為愛所苦的小女孩之間有著多大的差異。他告訴自己這樣的轉變是很好的。但他同時發現自己正奇怪她與和伊力斯坦有什麼好聊的?

  史東拍拍他的肩膀。坦尼斯吃了一驚。他完全忘了剛剛兩人的話題。他紅著臉開始道歉,卻看見史東臉上的表情。

  「怎麼搞的?」坦尼斯警覺著半站起身問。

  「噓!不要亂動。」史東壓住他。「用看的就好。在那邊,自己一個人坐著。」

  坦尼斯迷惑地望向史東指著的地方,他看到一個人獨自坐著,心不在焉地吃著面前的食物,像是淡而無味一般。只要有人靠近,他便低下頭,提防地看著那個人,直到他經過。也許是感覺到了坦尼斯的眼光,他突然抬起頭,直挺挺地盯視著他們。

  「不可能的!」他顫聲道。「我們明明看見他死了!和依班一起,沒有人可以逃過— —」

  「那麼我沒看錯了。」史東面色凝重地說。「你也認出了他。我還以為我神志不清了。我們去和他談談。」

  當他們再轉回頭的時候,人卻已經不見。他立刻在人群中搜索,但卻已經錯失了抓住他的機會。

  當銀色和紅色的月亮升起時,已婚的人們繞著這對新人圍成一個圈圈,唱著讚頌婚姻的歌曲。未婚的單身男女則在外面成對共舞,孩子們則因為過了上床時間而跳上跳下的嬉鬧著。營火旺盛地燃燒著,夜空中高掛著銀色與紅色的月亮,樂聲、人聲鼎沸。金月和河風緊抱著彼此,兩人的眼睛中閃耀著比火焰還要炙熱的光芒。

  坦尼斯站在遠處看著朋友們。羅拉娜與吉爾賽那斯兩人跳著精靈傳統的舞蹈,唱著精靈歡宴時的歌曲。史東和伊力斯坦討論著要往北方找尋傳說中的海港,美麗之城塔西斯,希望能夠找到船將這群人截離這個被戰火摧殘的大陸。提卡厭倦了看著卡拉蒙不停地吃,不斷逗弄著佛林特,直到他紅著一張老臉答應和她共舞為止。

  雷斯林到哪裡去了?坦尼斯四處張望著。半精靈記得宴會上還看到過他。法師食量很小,只顧著喝他的草藥汁。看來異常地蒼白而沉默。坦尼斯決定先找到他。

  和這個少年老成,工於心計的法師相處似乎比較適合他今晚的心境。

  坦尼斯漫無目標地在月光漫步,多少意識到自己的方向是正確的。他發現雷斯林坐在一株遭閃電台中。樹幹焦枯、枝葉散落一地的樹下。半精靈在沉默的法師身旁坐了下來。

  一個小小的身影躲藏在半精靈身後的身旁。泰斯好不容易可以聽到這兩個人密談的內容了!

  雷斯林的眼睛看著被群山遮掩,只浮露出些微輪廓的南方大地。南風依然吹著,但風向就要改變了。氣溫正慢慢降低,坦尼斯隱約感覺到法師瘦弱的身子正發著抖,藉著月光的照耀,坦尼斯驚訝地發現他與同父異母的姊姊奇蒂拉竟是如此的相像。

  這感覺來得快去的也快,但卻讓坦尼斯的心中浮現了一個女子的身影,讓他感到更加不安。他不停地將一塊焦黑的樹皮由右手擲到左手,再由左手丟回右手。

  「你為什麼看著南方?」坦尼斯突然問。

  雷斯林看著他。「我的這雙眼睛只能看到什麼,半精靈?」法師自怨自艾的低語。

  「我看見了死亡,死亡和毀滅。我看見了戰爭。」他指著天空。

  「星座還沒有回到天上。黑暗之後還沒有被擊敗。」

  「真正的勝利或許還很遙遠。」坦尼斯開口,「但我們總是打了一場勝仗——」

  雷斯林邊咳嗽,邊哀傷地搖頭。

  「你覺得沒有希望嗎?」

  「希望是否定現實的表現。不過是畫餅充飢罷了。」

  「難道你是說我們應該就此放棄?」坦尼斯說,惱怒地拋掉樹皮。

  「我是說,我們應該丟掉那張畫餅的紙,用自己的眼睛看清事實。」雷斯林回答。

  他邊咳著邊將袍子拉得更緊。「你要怎麼和惡龍作戰,坦尼斯?我們還會遇到更多的龍!比你所想像的還要多!我們所呼喚的屠龍英雄修瑪在哪裡?屠龍槍在哪裡?省省吧!半精靈。你不用再和我討論什麼希望的問題了。」

  坦尼斯沒有回答,法師也不再說話。兩個人靜靜地坐著,一個人繼續看著南方,一個人看著空寂的夜空。

  泰索柯夫躲近樹後面的草叢中。「沒有希望了!」坎德人難過地自語道,後悔自己跟來偷聽他們的對話。「我不相信,」他自言自語著,但目光也隨著坦尼斯一起投向夜空。連坦尼斯也覺得沒有希望了,坎德人察覺,這個想法讓他身心俱裂。

  自從老法師死後,坎德人的身上開始起了不為人知的轉變。

  泰索柯夫開始覺得這場冒險是認真的,因為這將會改變許多人的命運。他想過自己為何會被捲入這一切,也許原因正是他所告訴費資本的答案:他該做的事雖然小,但卻是不可或缺的。

  但直到剛剛為止,坎德人從來就沒有想過這一切努力說不定都會落空,大家的心血可能都會白費;也許大伙都會受苦,失去身旁所愛的人:就像費資本。惡龍們還是會獲得最後的勝利。

  「不過——」炊德人低聲對自己說,「我們還是會繼續嘗試,繼續保持希望。」

  這是最重要的——嘗試和保持希望的心。也許最後只有這件事有意義吧。「從天空,緩緩地飄下了輕柔的物體,拂過坎德人的小鼻子。泰斯伸出手去一把抓住。

  那是根小小的,白色的羽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1:15:55

龍槍編年史2:冬夜之巨龍 序章 九英雄物語·神錘


九英雄物語   冬天凜冽的寒風在外面吹著但對卡若理山脈中的高山矮人來說,暴風雪的威力對他
們毫無影響。當領主要求肅靜的時候群集的人類和矮人們紛紛安靜下來,一個矮人詩人走出來歡迎回歸的英雄。   

威脅由北方降臨正如我們所預知:寒冬的先鋒,龍之舞遍及大地直到從森林裡,從平原上太地底下他們九人匯聚,天地變色於前。   

九名英雄,在三個月亮的光輝下,在秋日黃昏的餘暉中:世界為此退縮,他們挺身而出創造自己的傳說。   
一位來自巖石的花園,自接入的廳堂,飽經風霜卻又凝聚智慧,心和意志毫無遲滯的,在手臂的血脈中流竄。   
在他如父般慈祥的臂彎中,眾人的靈魂齊聚。   

九名英雄,在三個月亮的光輝下,在秋日黃昏的餘暉中:世界為此退縮,他們挺身而出創造自己的傳說。   
一位是從和風拂面的國度降臨,隨風漂蕩,在晃動的草原上,坎德人的國度中,一個小小的麥子也有機會,轉成青綠,轉成金黃,再轉成青綠。   

九名英雄,在三個月亮的光輝下,在秋日黃昏的餘暉中:世界為此退縮,他們挺身而出創造自己的傳說。   
下一位來自平原,遙遠的國度,在天際的家園。   
帶著一柄水晶技,慈悲的壓力,光芒閃耀於其手,承受著世界的傷口,她出現在人群之中。   

九名英雄,在三個月亮的光輝下,在秋日黃昏的餘暉中:世界為此退縮,他們挺身而出創造自己的傳說。   
下一位亦來自平原,在月亮的陰影下,遵照著儀式,遵照著傳統,跟隨著月光,他的魔力控制著他的一舉一動,控制著他戰士的血液,控制著他戰士的雙手,從天空中降落的光芒。   

九名英雄,在三個月亮的光輝下,在秋日黃昏的餘暉中:世界為此退縮,他們挺身而出創造自己的傳說。   
一個沒有出現的英雄,離開卻未及回歸,有著火熱的心,黑髮的女劍客:她的榮耀無法以言語形容。 久年的搖籃曲,身處在半夢半醒中。   

九名英雄,在三個月亮的光輝下,在秋日黃昏的餘暉中:世界為此退縮,他們挺身而出創造自己的傳說。   
一位有著榮譽之心,帶劍的豪俠,數世紀以來守護著大地的翠馬,從索蘭尼亞的廢墟中出現,再升起,當他的心堅守著崗位。當他舞蹈的時候,寶劍是他最忠實的夥伴

九名英雄,在三個月亮的光輝下,在秋日黃昏的餘暉中:世界為此退縮,他們挺身而出創造自己的傳說。   
下一位是黑暗的對比,單純的兄長,讓握劍的手嘗試任何的可能。   
甚至心中纖細的心弦。他的思緒像是被風吹皺的春水連自己也看不見底。   

九名英雄,在三個月亮的光輝下,在秋日黃昏的餘暉中:世界為此退縮,他們挺身而出創造自己的傳說。   
下一位是大家的首領,半精靈,兩族的血液讓他受盡排擠,森林,平地,不管是在人類或精靈的世界中。   
為了勇氣而戰,卻害怕單純的愛,他束手無策的面對著兩者。   

九名英雄,在三個月亮的光輝下,在秋日黃昏的餘暉中:世界為此退縮,他們挺身而出創造自己的傳說。   
最後一位來自黑暗之中,呼吸著黑暗,殞落的流星藏在話語之中,軀體忍受著無數的傷口,換取無上的知識,直到,直到他的祝福也跟著完結。   

九名英雄,在三個月亮的光輝下,在秋日黃昏的金暉中:世界為此退縮,他們挺身而出創造自己的傳說。   
旅途中又加進了其他的人們:一個毫無教養,卻高貴到無法用教養來評斷的女孩;一個美麗的公主,從森林中出現;古老的命運支線,沒有人可以確定主角到底是誰。   

九名英雄,在三個月亮的光輝下,在秋日黃昏的餘暉中:世界為此退縮,他們挺身而出創造自己的傳說。   
威脅自北方降臨,正如我們所預知:冬日暫住,龍類沉睡在暫時寧靜的大地上,但人森林裡,從平原上太地底下,他們九人彙集,決定了眼前天地的運轉。   

九名英雄,在三個月亮的光輝下,在秋日黃昏的餘暉中:世界為此退縮,他們挺身而出創造自己的傳說。

每個人,或是至少許多酷愛龍槍的讀者,為了要搞清楚在這段詩歌中到底是哪九名英雄而想破了腦袋。由於奇蒂拉的出現、造成了許多的困擾;但是,瑪格麗特和崔西當時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這說明了歷史記載平黨的一面:記錄歷史的人總是會有某種特殊的角度、特殊的思想:誰能夠斷言克萊恩上沒有吟遊詩人會把奇蒂拉算進這九人當中呢?
                                                                                                                                                                 —— 麥可·威廉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1:16:20

第一章 白色有翼船·希望在佈滿灰燼的平原上


坦尼斯坐在高階追尋者評議會召開的會場中,皺眉傾聽著。

  雖然這個偽教算是正式解散了,但領導著八百位難民的政治實體還是沿用這個名稱。

  「我們並不是對提供給我們地方居住的矮人毫不感激。」韓德瑞克揮舞著遍佈疤痕的手,誇張地說道,「我們都很感激,這點我可以確定。正如同我們感激那些找回卡拉斯神錘,讓我們有機會居住在這裡的英雄一樣。」韓德瑞克對坦尼斯深深地一鞠躬,後者簡單地點頭回禮。「但我們不是矮人!」

  這番激情的告白引起了一陣低沉的讚賞聲,讓韓德瑞克花了好些時間靜候群眾安靜下來。

  「我們人類本來就不應該居住在地底下的!」週遭立刻響起大聲的應和和鼓掌聲。

  「我們以農維生。我們不能在山坡上耕種作物!我們所要的是像我們被迫放棄的家園一樣的土地。我認為那些害我們顛沛流離的傢伙應該要負責!」

  「他是指龍騎將嗎?」史東諷刺地低聲對坦尼斯說。「我很確定他們會很樂意有人要來找他們負責。」

  「這些笨蛋能夠僥倖活命就應該感謝了!」坦尼斯抱怨著。

  「瞧!他們竟然反咬伊力斯坦一口,好像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一樣!」

  帕拉丁的牧師,同時也是這群難民的領袖,站起來回應韓德瑞克。

  「因為我們需要新的家園,」伊力斯坦回答,低沉的聲音在洞窟中迴響著。「所以我建議派出一個使節團,前往美麗之城塔西斯。」

  坦尼斯以前就聽過伊力斯坦的計劃。他的思緒飄到一個月前,他和同伴們剛從德肯的墓穴將神錘帶回來時。

  現在已服膺於宏非爾領導下的矮人領主們,已經開始準備面對北方邪惡勢力的入侵。這些矮人們並非真的畏懼這股勢力,畢竟他們的地底王國看來是滴水不漏的。他們也遵守坦尼斯帶回神錘時所給的承諾:讓帕克塔卡斯的難民們居住在南門,索巴丁地底王國的最南邊。

  伊力斯坦把難民帶到索巴丁。他們努力試著要重建自己的生活,但這樣的安排對他們來說不盡如人意。

  他們的安全當然無慮,但難民們原先大多是農民,很難忍受居住在矮人們的地底洞窟中。春天到了,他們可以在山坡上耕種,但收穫只夠餬口。人們想要居住在有著新鮮空氣和陽光的天空下。他們不想依賴矮人。

  伊力斯坦想起了古老傳說中有著關於美麗塔西斯的敘述,以及在它的港口中出人的天鵝形的船隻。早在伊力斯坦剛提出來的時候,坦尼斯就坦言這些只不過是傳說。自從三百年前的大災變之後,安塞隆大陸這半邊便未曾有人聽說過任何關於塔西斯的消息了。因為矮人們在當時封鎖了索巴丁王國,也是唯一通過卡若理山脈的通道;有效地阻隔了南北之間的訊息傳遞。

  坦尼斯憂心忡仲地眼見高階追尋者議會一面倒地投票支持伊力斯坦的提議。他們計劃派出一小隊人夫塔西斯,設法連絡上進港的船隻,乘上船,甚至買下一艘船來。

  「誰要帶領這個小隊?」坦尼斯默默地問自己,雖然答案已經顯而易見。

  每隻眼睛都投向他。坦尼斯還沒來得及開口,之前始終只是靜靜聽著、一聲不吭的雷斯林便走到議會前,他瞪著他們,眼睛閃著奇異的金光。

  「你們這些蠢貨!」雷斯林說,他嘶啞的聲音中帶著怒意,「你們在做著蠢人才會有的美夢。要我說多少次?要我提醒你們星辰的預兆多少次?你們自己看見夜空中出現兩個空洞的時候有何感想?」議會的成員們變換著坐姿,還有幾個人交換著不耐煩的眼色。

  雷斯林注意到這一點,繼續說,他的聲音中輕蔑的意味越來越明顯。

  「的確,我也聽到了你們當中某些人的說法。這不過是一種自然現象,常常會發生的,就像是樹葉從樹上掉落般。」

  幾個議會成員交換著意見,點著頭。雷斯林靜靜地看了幾分鐘,嘴角帶著輕蔑的笑意。然後,他再度開口,「我重複一次,你們都蠢到極點。被稱作黑暗之後的星座消失的原因是因為它已經降臨克萊恩。從白金碟上知道,代表帕拉丁的星座,也就是俗稱的英勇戰士,也來到克萊恩抵抗它的入侵。」

  雷斯林停下來。站在他面前的伊力斯坦就是帕拉丁的先知,許多人改信這位神扯。他可以明顯地感覺到週遭的人對他妖言惑眾的憤怒。神怎麼可能會親自參與人類的事務?難以置信!但被看作妖言惑眾對雷斯林而言根本就不會造成任何困擾。

  他的聲音越來越高。「記住我說的話!在『禱文』中有記載,黑暗之後將會帶來它的 『尖嘯大軍』。這些尖嘯大軍就是惡龍!」

  雷斯林最後一句話帶著嘶嘶聲,就像佛林特說的一樣——「讓人毛骨悚然」。

  「我們都知道了。」韓德瑞克不耐煩地打斷他。因為已過了他晚上習慣喝杯小酒的時間,這才讓大神官有勇氣開口。只是當雷斯林沙漏狀的眼眸像兩支黑箭刺穿他後,他很快地後悔了。「你——你要說什麼?」

  「和平早已不存在克萊恩的任何一角落上,」法師嘶啞地說著,揮舞著瘦削的手。 「就算找到船,你們愛去哪裡就去哪裡。

  不論你們到了哪裡,只要抬起頭看著夜空,你們就可以看見兩個毫無一絲光亮的空洞。不論你躲到哪裡,都會有惡龍追著你們!「

  雷斯林開始咳嗽,他的身體因喘息而扭曲起來,看來搖搖欲墜,他的孿生哥哥及時跑向前,用強壯的臂膀接住他。

  卡拉蒙將雷斯林抱離會場後,看來似乎陰霾散盡。議會的成員搖搖頭,聲音微顫,苦中作樂地談著這些童話。要想像整個克萊恩都陷入戰火的樣子實在太不切實際了。就連安賽隆大陸這個部份的戰爭都已接近尾聲。龍騎將猛敏那已經被擊敗,龍人大軍也被擊退。

  議會成員們伸著懶腰離開了議事廳,各自回到家中或酒店。

  他們完全忘記詢問坦尼斯會不會帶領這個小隊。他們理所當然的認為他會。

  坦尼斯表情凝重地和史東交換了個眼神,離開了洞穴。今晚輪到他守夜。雖然矮人們認為地底王國很安全,但坦尼斯和史東兩人始終堅持要在通往南門的外牆邊安置崗哨。他們太瞭解龍騎將,以致於在睡夢中也不敢對這值得『尊敬』的敵人掉以輕心。

  坦尼斯靠著南門的外牆,神情若有所思。他的面前是一片蓋滿了白雪的草地。夜空十分冷冽平靜。他們身後是卡若理山脈——南門的唯一通道,事實上是一塊巨大的突起巖石。這是矮人們固若金湯的防衛系統之一,也是矮人王國在毀滅性的大災變和矮人門戰役之後,能夠鎖國將近三百年的最大功臣。

  大門有六十尺寬,近三十尺高,強力的機械裝置控制它的開合。門的正中央幾乎有四十尺厚,除北門外,這可以說是全克萊恩最堅固的大門了。一旦關上,光從外表完全無法查覺出它和巖壁之間的差別,這也是古老的矮人工匠們鬼斧神工的傑作。

  但自從人類進駐南門之後,這裡開始點起了火把;讓男人、女人和小孩能出去透透氣。對居住在地底的矮人而言,這是個不可思議的弱點。

  坦尼斯站在那裡,看著草原外的森林,感覺不到一絲的寧靜,史東、伊力斯坦和羅拉娜則加入了他。這三人本來正在討論著一些事情;顯然和他有關,卻突然沉默下來,讓人感到不舒服。

  「你看起來很憂鬱。」羅拉娜輕聲對坦尼斯說,手放到他的手臂上。

  「你相信雷斯林是對的,沒錯吧。坦塞勒——,坦尼斯?」她要講出他的人類名字仍有些結巴。但她心裡明白,他的精靈名字只會為他帶來痛苦。坦尼斯看著放在他手臂上的纖細小手,輕輕地把自己的手掌合上去。

  只不過幾個月前,這雙手還會讓他感到罪惡與掙扎,糾纏在與一個人類女子和一個兒時玩伴的愛情中。但如今羅拉娜的手讓他感到溫暖與平靜,雖然還是會令他心跳不已。他思索著這樣的反應,一邊回答她的問題。

  「我從很久以前就學會相信雷斯林的忠告。」他說,同時也明白這會讓他們十分的失望。果然,史東的臉色陰沉下來,伊力斯坦皺著眉頭。

  「我想這次他還是對的。我們贏了一場戰役,但距離全盤勝利還有很長的一段路。我們都知道,北方的索蘭尼亞正陷入猛烈的戰火中。我們可以輕易揣測出黑暗的勢力絕不會只以征服阿班尼西亞作為最後目標。」。,「但你只不過是在揣測!」伊力斯坦爭辯道。 「別讓那名年輕法師身邊的黑暗氣息干擾了你的思考。他也許是對的,但我們沒有理由放棄希望和嘗試!塔西斯是個繁榮的海港——至少我們聽說的是如此。在哪裡我們一定可以打聽到其他地方的情形。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我們一定能再找到某個與世無爭的樂園。」

  「聽伊力斯坦的,坦尼斯——」羅拉娜柔聲說。「他很有智慧。當我們的人民逃離奎靈諾斯的時候,他們不是盲目地逃難。

  他們是逃往一個沒有戰爭的天堂。我的父親有個計劃,雖然他不敢公佈——「

  羅拉娜突然安靜下來,訝異著她一席話所造成的影響:坦尼斯甩開了她的手,直視著伊力斯坦,眼神中滿是憤怒。

  「雷斯林說過,希望只不過是否定現實的表現。」坦尼斯冷冷地說著。

  伊力斯坦帶著歉意地看著他,半精靈勉強一笑。「我向您道歉,伊力斯坦。我實在是太累了,請原諒我。你的建議很好,我們是該帶著希望前往塔西斯,而不該想那麼多。」

  伊力斯坦點點頭,轉身離開。「你要跟過來嗎,羅拉娜?我知道你已經很累了,但在我將領導權交給議會之前,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我馬上過來,伊力斯坦,」羅拉娜紅著臉說。「我——我想要和坦尼斯說說話。」

  伊力斯坦體諒地看著兩人,然後和史東一起沿著黑暗的小路回到南門。羅拉娜站在入口的地方,神情逐漸冷漠了下來,因為坦尼斯明顯地裝作沒看見她。

  「你又怎麼了?」她最後終於開口。「聽起來你似乎正幫著雷斯林打擊我所見過最有智慧也最好的人!」

  「不要隨便批評雷斯林。」坦尼斯沙啞著、邊說邊將火把插進水桶中。火光在嘶嘶聲中熄滅。「事情不見得都像你們精靈認為的一樣只有黑與白。法師救了我們很多次。我開始相信他的推理——我承認我覺得這比盲目的信仰更容易使人相信!」

  「你們精靈?!」羅拉娜大叫。「你的口氣聽起來還真像個人類!坦塞勒斯,你體內留著的精靈血統比你願意承認的還要多!

  你以前說留鬍子不是為了掩飾你的血統,我相信你。但現在我不敢確定了。我身處在人類之中已經夠久,夠瞭解他們對精靈的看法了!我為我是精靈而感到驕傲。但你不是!你感到羞恥!為什麼?因為你愛上的那個人類女子,她叫什麼來著?奇蒂拉?「

  「閉嘴,羅拉娜!」坦尼斯大吼。他把一隻火把丟到地上,大步走向站在門口的精靈女子。「如果你想要討論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你和伊力斯坦呢?他也許是個帕拉丁的牧師,但他也是個男人——相信你應該很清楚這一點!我每天都只聽到你說——」他開始捏著嗓子學起她的聲音,「『伊力斯坦很有智慧』、『只要問伊力斯坦,他一定知道該怎麼做的 』、『聽伊力斯坦的話,坦尼斯——」

  「你怎麼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羅拉娜頂了回去。「我敬愛伊力斯坦,我尊敬他。他是我所見過最體貼,也最有智慧的人。他樂於犧牲自己,一輩子都為了別人而活。但我所愛的只有一個,我只愛過一個人,雖然我開始懷疑這樣做到底對不對!你在可怕的斯拉莫瑞裡曾說過,我的行為幼稚得像個小女孩,所以最好趕快長大。我已經長大了,半精靈坦尼斯。在過去的幾個月中,我看過死亡,也目睹了無數的苦難。我從沒有如此害怕過!

  我學習如何戰鬥,如何去殺死我的敵人。每件事都讓我感到無比的難過與掙扎,直到麻木為止。但讓我更難過的是看見你依然保持著清澈的眼神。「

  「我從不認為自己是個聖人,羅拉娜。」坦尼斯靜靜地說著。

  銀色和紅色的月亮升起,雖然不是滿月,但仍然亮到足以讓坦尼斯看見在羅拉娜的大眼中滾動著的淚水。他伸出了手想摟著她,但她退後了一步。

  「你也許從不這樣認為。」她忿忿不平地說。「但你顯然有意要讓我們這樣想!」

  她對他伸出的手視若無睹,從牆上抓下一支火把,走進索巴丁王國的黑暗通道中。坦尼斯呆呆地看著她的背影,看著她晶蜜色的頭髮反射著火光,看著她婀娜多姿,有如故鄉白楊樹般的身影漸行漸遠。

  坦尼斯站了一陣子,看著她的背影,搔著克萊恩上沒有其他精靈長得出的濃密紅鬍子。他思考著羅拉娜的最後幾句話,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奇蒂拉。想起她蓬鬆的黑色捲髮,她暴躁、剛愎自用的個性,和她健壯、肉感的、為了成為女劍客所鍛煉出來的身體。但這幅圖像隨即慢慢消失,被一雙清澈、冷靜的精靈雙眸所取代。

  如雷般的聲響迴盪在群山中。移動巨大石門的機關開始啟動,讓石門慢慢地關閉起來。坦尼斯看著它關上,決定不要進去。

  「關在墓穴裡。」他笑著想起史東的話,但他的心中同時也感到一股寒意。他靜靜地站了片刻,看著那扇沉重的石門攔阻在他和羅拉娜之間。石門發出一陣沉重的悶響,關了起來。這片山壁變得冰冷,毫無生物的氣息。

  坦尼斯歎了一口氣,拉緊斗篷,向著森林走去。即使睡在雪地裡也比睡在地底下要好多了。前往塔西斯前必經的灰燼平原,此刻想必也被封在層層積雪下。

  邊走邊想著日後的旅程,坦尼斯抬頭看著夜空。它閃著美麗的星光,但兩個空洞遮掩了原本無假的美麗,雷斯林所說的兩個失蹤的星座。

  天空的空洞,我的心中也有著同樣的空洞。

  在和羅拉娜的激烈爭執後,坦尼斯幾乎為可以開始接下來的旅程感到高興。每個人都同意要離開,他知道這群朋友們並不覺得在難民間能找到歸宿。

  這趟旅程的準備工作讓他有很多事情可以忙。他可以告訴自己不在乎羅拉娜躲著他。在旅程之初,天氣讓大伙都感到很愉快,幾乎有回到秋天的感覺。

  陽光照耀著大地,驅趕一切寒意。只有雷斯林仍披著最厚重的斗蓬。剛開始橫越平原的北邊時,大夥兒都十分愉悅地彼此調侃著、喀鬧著,談著過去以往居住在索拉斯時的趣事。沒有人提起最近所經歷的種種黑暗、邪惡的事,彷彿在眼前光明的遠景之下,他們可以用意志力讓相同的事情不再發生。

  夜晚,伊力斯坦總會在營火旁解說著他剛從隨身攜帶的白金碟上所學習的新知識。他的故事溫暖了空虛的心靈,也更堅定了他們的信念。即使是坦尼斯,花了一輩子所尋找的真實信仰如今出現眼前,他卻反而用更挑剔的態度檢證著;也開始覺得它確實值得相信。他試著想要相信它,但有件事阻礙了他,每當他望向羅拉娜的時候,他的內心便明白是什麼在阻擋著他。直到他解決自己內心的掙扎為止,他體內不停交戰著的人類與精靈的血統是不會讓他安靜下來的。

  只有雷斯林沒有加入他們的討論,那些快樂的談笑、嬉鬧與營火旁的聊天都與他無關。法師整天都研讀著他的法術書。如果被打攪了,他會惡言相向。晚餐之後(他吃得很少),他會自己一個人坐著,看著夜空,那兩個空虛的空洞反射在他沙漏狀的眼眸中。

  幾天之後,大伙的情緒就開始低落。太陽被雲朵遮住,寒冷的北風呼呼地吹著。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雪,有一整天他們被暴風雪困在洞穴裡無法行動。雖然沒有人可以說出原因,但他們晚上派出加倍的守衛,威脅和壓力越來越明顯。河風擔心地看著留在身後的足跡。正如同佛林特所說的,一個瞎掉的溪谷矮人也可以跟蹤他們。威脅的感覺越來越明顯,彷彿有人隨時在他們的身邊側耳傾聽著。

  但會是什麼人,會出現在這個幾近三百年沒有人跡的灰燼平原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1:17:15

第二章 主人與龍之間·不情願的旅程


      巨龍歎口氣伸展著寬大的翅膀,把身體從舒適的溫泉之中拉起。他從一片水蒸汽中現身小心翼翼地走人寒風之中。冰冷的冬日微風刺痛著他細緻的鼻腔和喉頭。他強自壓抑著回到溫泉中的衝動,開始攀爬著眼前的懸崖。

  龍惱怒地攀爬著被溫泉的高熱蒸汽浸隨即又結冰的巖石。

  石塊在他的腳下碎裂,紛紛滾向底下的山谷中。

  他不小心滑了一跤暫時失去了平衡。伸開巨大的翅膀,他輕易地恢復了平衡但這只讓他覺得更加不快。

  清晨的陽光照亮著山峰,輕撫著龍的藍色鱗片,在陽光下反射著光芒,但卻沒有讓他感覺到絲毫溫暖。龍再度發抖,踏著冰冷的地面。冬天並不適合藍龍出沒,更不適合在這種地方旅行。特別是在渡過了漫漫長夜後,他腦中一直有著這個念頭。藍天無奈地尋找著他的主人。

  他在一塊突出的巖石上找到了他的主人,帶著猙獰的頭盔和藍色的龍鱗甲,他的外型十分具有威嚇力。龍騎將的披風在身後漂蕩著,十分專注地看著腳下一望無際的大平原。

  「閣下,請回到帳篷中。」讓我可以回去泡溫泉吧!他內心暗想。「寒風刺骨,您何必和自己過不去呢?」

  藍天猜想,龍騎將或許正觀察著地形,安排著部隊進退的順序,及惡龍編隊攻擊的方式。但事實並非如此,進攻塔西斯的計劃老早就由另一名龍騎將擘劃完成,就是原先在這塊土地上管轄紅龍的那位大人。

  紅龍和他們的龍騎將控制著北方,但我現在卻站在這裡,站在這鳥不生蛋的南方土地上,藍天不悅地想。我身後還有一整隊的藍龍,他低頭看著正快樂地浸泡著溫泉、以消除這刺骨寒風所帶來寒意的弟兄們。

  笨蛋!藍天嘲諷地想。他們只等著龍騎將的一聲令下,便用口吐的致命雷電摧毀城市、消滅敵人。他們對龍騎將的信心十分的堅定,的確,藍天也承認:他們的主人帶領著他們贏得了一場又一場的勝利,而且末曾折損過一員巨龍。

  他們把問題留給我,因為我是龍騎將的座騎,因為我和龍騎將最熟悉。好吧,是沒錯,我和龍騎將確實能彼此瞭解。

  「我們沒理由到塔西斯去。」藍天直言無諱地說出自己的想法。他並不害怕龍騎將。不像其它的龍類,不情願地服待著他們的主人,認為自己才是真正的掌控者。藍天尊敬自己的主子,甚至有些敬愛他。「紅龍們不希望我們來這裡,這是可以確定的。我們也確實犯不著這樣作。這座令你如此著迷的城市會輕易地陷落。

  裡面沒有任何的部隊,他們中了我們的計,跑到遙遠的邊疆地帶去了。「

  「我們會來這邊是因為探子回報他們也在這裡,或是馬上就要到了,」尤騎將簡短地回答。聲音雖低,卻壓過了強風的聲勢。

  「他們……他們……」龍自言自語的在巖石上踱步著。「我們放下了北方的戰爭,浪費了寶貴的時間,放棄了即將到手的鋼鐵。

  竟然只為了一群惱人的冒險者。「

  「你也知道,財富對我沒有意義。如果我想要的話,我可以買下塔西斯。」龍騎將用結冰的手套撫摸著藍龍的頸背,冰塊發出破碎的聲音。

  「北方的戰爭一直都很順利,艾瑞阿卡斯並不介意我的離開,巴卡瑞斯是個不錯的年輕軍官,幾乎像我一樣地瞭解我的軍隊。

  別忘記,藍天,他們可不是一般的通緝犯,這些『惱人的冒險者』殺死了猛敏那。「

  「啐!那個人早就自掘墳墓了。他著魔了,迷失了真正的目標。」龍看著自己的主人。 「這句話也必須拿來警告其他人。」

  「著魔?是的,猛敏那是著魔了。有些人應該更正視他所著魔的問題。他是個牧師,他知道真神的知識一旦在民眾中散佈開來,會帶來多大的傷害。」龍騎將回答。「現在,根據回報,人類之中有個名叫伊力斯坦的領袖,他已經成了帕拉丁的牧師。米莎凱的崇拜者則把醫療的神技帶回了大地。不,你錯了,猛敏那相當有遠見。這件事的確非常的危險,我們應該趕快阻止他,而不是袖手旁觀。」

  龍不屑地發出吟聲,「這個牧師伊力斯坦並沒有領導民眾。他帶領著的是八百個剛從帕克塔卡斯的礦坑中逃出來,可憐兮兮的難民。現在他們和高山矮人一起被困在南門。」 龍坐在巖石上,終於感覺到晨光為他的鱗片帶來一絲絲的溫暖。「而且,根據探子的密報,他們現在已經往塔西斯前進,今天晚上,伊力斯坦就會成為我們的俘虜。就算是帕拉丁的牧師又怎麼樣!」

  「伊力斯坦對我們來說沒有用處。」龍騎將不感興趣地聳聳肩。

  「他不是我要找的人。」

  「不是?」藍天驚訝地抬起頭。「那麼是誰呢?」

  「有三個我特別感到好奇的人。我會提供給你每一個人的描述!」龍騎將更靠近藍天, 「就是因為他們,我們才會加入明天塔西斯的攻城行動。我們要找的就是這些人。」

  坦尼斯走在冰封的平原上,他的靴子一步一步嘈雜地踩在雪地上。太陽自他背後升起,發出許多的光,但卻沒有多少的熱。他抓住斗篷看著四周,確定每個人都跟了上來。大夥一直線地前進,每個人都踏在前一個人的足跡中,前頭沉重而強壯的人們為後面虛弱的夥伴開道。

  坦尼斯帶領著他們。史東走在他身邊,雖然他仍對被迫留下卡拉斯神錘感到遺憾,但他依舊穩步向前。他看起來比以往更加的小心以及疲憊,但他始終緊跟在坦尼斯身邊。這並不簡單,因為史東堅持穿著他全套的古老戰甲行動,後者的重量讓他每一步都深陷雪地中。

  跟在史東和坦尼斯身後的是卡拉蒙。他像只大熊般地在雪地中跋涉著,身上的武器吭唧作響,他背著自己的盔甲和乾糧,同時也背著雷斯林的份。光看著卡拉蒙就讓坦尼斯感到十分的疲倦,因為大漢不但自己輕易地走在雪中,同時也幫身後的人在積雪中拓開道路來。

  在所有的人當中,坦尼斯感到最親切的是走在卡拉蒙後面的吉爾賽那斯。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但吉爾賽那斯是個精靈貴族,奎靈諾斯領袖的幼子,而坦尼斯只不過是個被強暴的精靈女子所生出來的雜種,只有一半精靈的血統。更糟糕的是,坦尼斯竟然膽敢(雖然當初看來十分的幼稚)偷偷地喜歡上吉爾賽那斯的妹妹,羅拉娜。這不但讓兩人連朋友都做不成,還讓坦尼斯總是感覺吉爾賽那斯似乎寧可見到他死。

  河風和金月並肩走在精靈貴族的後面。穿著他們厚重的毛皮披風,天氣對他們而言並不算冷。這股寒冷與他們心中燃起的愛火相比根本不算什麼。他們剛剛新婚一個多月,這兩位被此間互相信賴,自我犧牲的愛情讓全世界有機會重新見到古老的真神,現在變得更為炙熱,因為他們找到了新的方法表達這樣的情感。

  後面的是伊力斯坦和羅拉娜。伊力斯坦和羅拉娜,坦尼斯覺得自己很奇怪,一方面羨慕的看著金月和河風,一方面卻又不由自主地把眼光投向他們、伊力斯坦和羅拉娜,兩人總是待在一起。

  總是專注地交談著。伊力斯坦,帕拉丁的牧師,穿著在雪地中也閃耀著光芒的白飽。雖然鬍子花白、頭髮漸稀,但他的外型仍然十分吸引人。正是那種會吸引小女孩的形象。很少有男人或女人能看著他的眼眸而不感到莫名激動的,因為眼前的這個人曾經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並且找到了更為堅強的信仰。

  他旁邊的是他忠實的「助手」羅拉娜。這個年輕的精靈女子孩子氣的從奎靈諾斯逃出來,跟隨著坦尼斯。她被迫快速地成長,被迫對著這個受苦的世界張開了雙眼。知道隊伍裡面的許多人(坦尼斯也包括在其中)覺得她是個累贅,羅拉娜努力地要證明自己。

  在伊力斯坦的身上她找到了機會。

  身為太陽詠者的女兒,她身體裡流著政治家的血液。當伊力斯坦掙扎著要讓地底王國中的八百多個人吃飽穿暖時,是羅拉娜挺身而出分擔他的煩憂。慢慢地,她對他來說變得不可或缺,一件讓坦尼斯很難接受的事實。半精靈咬緊牙根,強迫自己把眼光從羅拉娜身上移開,轉移到提卡身上去。

  原本是女服務生的提卡,如今已是名有經驗的冒險者。雷斯林的哥哥因為自己必須走在前面,所以要求她走在瘦弱的法師身邊,提卡和雷斯林似乎都不太滿意這樣的安排。紅袍法師低著頭、迎著風,沉默地走著。他時常被迫停下來,不停地咳著,直到差點暈倒。此時,提卡總會看見卡拉蒙關心的眼神,總會遲疑地試著扶住他。但雷斯林卻總是惡目相向地推開她。

  老矮人走在最後面,困難地在雪中走著。他的頭盔和頂上「獅鷲獸的鬃毛」是積雪中唯一可見的東西。坦尼斯徒勞無功地試著要告訴他獅鷲獸沒有鬃毛,但佛林特總是以自己對馬嚴重過敏來抗辯。坦尼斯笑著搖搖頭。

  佛林特堅持要走在隊伍的最前面,直到卡拉蒙連續三次將他從積雪裡挖出來之後才放棄,咕噥著走到最後面去當「後衛」。

  快樂地漫步在佛林特身邊的是泰索何夫,他的聲音連最前面的坦尼斯都聽得見。泰斯正在對老矮人訴說著一個讓人驚訝的故事,他某次發現了一隻長毛象(管它是什麼)被兩個怪異的巫師給囚禁起來。坦尼斯歎口氣,泰斯總是讓他神經緊張。他已經嚴厲地斥責過泰斯不准再用雪球打史東的頭。但他知道這沒有用。坎德人本就是為了冒險和吸收新的經驗而生,泰斯正享受著這不情願的旅程中的每一分鐘。

  是的,他們的確還在這裡。他們的確還跟著我。

  坦尼斯突然轉過身,看著南方。為什麼是我?他不停地問著自己。我對自己的未來毫無概念,大家卻都希望我領導他們。我沒有像史東一樣有驅逐惡龍,成為修瑪第二的理想。我也沒有像伊力斯坦有著把真神的知識散佈給每個人的神聖使命。我甚至不像雷斯林熱衷於追逐強大的力量。

  史東推推他,示意他往前看。一線低矮的山脈出現在地平線上。如果坎德人的地圖是正確的,塔西斯城就在這些丘陵的後面。

  塔西斯,有翼的白色天鵝船,白色閃耀的高塔。美麗之城塔西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00:39

第三章美麗之城塔西斯

  坦尼斯攤開坎德人的地圖。他們已經抵達了那荒涼的小山的底下根據地圖,從這裡
應該可以俯瞰塔西斯。
    “我們不該在白天爬上去”史東從嘴上拿下圍巾說。“我們會變成百哩之內都可以
看見的明顯目標。”
    “的確不行,”坦尼斯同意。“我們要在山腳下紮營。但我還是要爬上去先看一下
這座城市。”
    “我不喜歡這樣,一點都不喜歡﹗”史東抑鬱地自言自語。“有些事情不對勁。你要
我和你一起去嗎?”
    坦尼斯看見騎上臉上的憂慮神情搖搖頭。“你把其他人組織起來。”他被起冬天的
白色披風,準備爬上那座白雪覆蓋怪石遍佈的小丘。正準備要往上爬,他感覺到肩膀上
有一隻冰冷的手。他轉身看見法師閃著金光的眼眸。
    “我和你一起去。”雷斯林耳語道。
    坦尼斯驚訝地看著他片刻,然後抬頭打量著小丘。這攀爬起來並不簡單,他也知道法
師不適合太過激烈的運動。雷斯林看見他的眼光,很快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哥哥會幫助我的,”他指著卡拉蒙說,後者吃了一驚,但很快地就跑過來站在弟
弟身邊。“我要親眼看看美麗的塔西斯城。”
    坦尼斯不安地看著他,但雷斯林的表情像是鋼鐵般的固執。
    “很好。”半精靈說,打量著雷斯林。“但你在山坡上會看起來像一塊顯眼的血跡,
找個白袍子把自己蓋住。”半精靈邪惡的笑容幾乎可以和雷斯林相比。“去向伊力斯坦借
一件。”
    坦尼斯站在山的上俯瞰著美麗的塔西斯城,開始低聲咒罵著。
    不悅的話語夾雜著水氣湧出。他把斗篷的兜帽蓋在頭上,失望地看著痛下的城市。
    卡拉蒙推推他的雙胞胎弟弟,“小弟。”他說。“怎麼搞的?我不明白。”
    雷斯林又咳起來。“你的優點是在你使劍的那只手,哥哥。”法師小聲地耳語道︰
“看看塔西斯,傳說中的海港,你看見了什麼東西?”
    “嗯,”卡拉蒙思考了一下。“這是我看過最大的一座城市。那裡還有船──就像傳
說中的一樣──”
    “美麗的塔西斯城中的白色有翼船。你看到了那些船,哥哥,你看見了什麼不一樣的
地方嗎?”
    “他們看起來有點破爛。船帆破破舊舊的,而且──”卡拉蒙眨眨眼,倒抽一口冷氣。
“沒有水了﹗”
    “觀察力真敏銳。”
    “但坎德人的地圖──”
    “那是大災變之前的了。”坦尼斯插嘴道︰“該死,我應該早就知道的﹗我應該先考
慮這點﹗傳說中著名的海港,美麗的塔西斯現在已經距海很遠了﹗”
    “而且毋庸置疑的,這樣的狀況已經持續了三百年,”雷斯林耳語道。
    “當天上落下著火的山脈時,它撞出了深海,就像我們在沙克沙羅斯看到的一樣。但
同時也摧毀了原有的海洋。半精靈,現在我們該怎麼處理這些難民?”
    “我不知道,”坦尼斯不悅地道。他看著那座城市,然後轉過身。“光是站在這邊沒
有用。海不會為了方便我們就跑回來。”他轉身緩緩地走下山坡。
    “我們要怎麼辦?”卡拉蒙問弟弟。“我們不能回去南門。我發現有人或是有什麼東
西在跟著我們。”他不安地看著四周。“即使是現在,我都感覺到有眼睛在觀察我們──”
    雷斯林挽著哥哥的手。有那麼短暫的一瞬,兩人看起來十分相像,就像是光與影的一
體兩面。
    “你很聰明,會相信你的直覺,我的好兄弟,”雷斯林柔聲說。
    “我們被極可怖的邪惡,極大的危險所包圍。我從人們抵達南門的時候就已經感覺到,
我試著要警告他們──”他突然不停地咳起來。
    “你怎麼知道?”卡拉蒙問。
    雷斯林搖搖頭,有很長的一段時間無法回答。然後,當那一陣喘息過去之後,他突然
深吸一口氣,惱怒地看著哥哥。“你還沒學到嗎?”他憤怒地說。
    “我就是知道﹗我就只能這樣說,在大法師之塔我用我的健康和理性所交換得來的。
我為了──”雷斯林突然往口,看著哥哥。
    卡拉蒙每次提到這個試煉就會變得臉色蒼白。他開始想要說話,但卻說不出來,然後
清清喉嚨。“我只不過是不瞭解──”
    雷斯林嘆口氣,搖搖頭,抽開自己的手。他靠著法杖,開始走下山坡。
    “你本來就不可能會瞭解的,”他喃喃道。“永遠不會。”
    三百年前,美麗的塔西斯城是阿班尼西亞的王城。從這裡駛出的白色有翼船開往克萊
恩的每一個角落。它們滿載著各式各樣的貨物回到這裡,有珍貴的,有稀奇的,有美麗的,
有醜惡的。塔西斯的市場幾乎算是一個奇觀。街上充斥著水手,他們的金色耳環和小刀一
起反射著日光。船隻從別的地方帶來不同膚色的人種,販賣著各種稀奇的貨物。有些穿著
色彩大膽、鮮艷的絲綢,上面還裝飾著美麗的珠寶。他們販賣著香料、茶、橘子和珍珠,
還有關在籠子裡色彩鮮艷的大鳥。其他人則光著上身,販賣著稀有動物的華麗皮毛。
    當然,塔西斯的市集裡也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客戶;幾乎像是商人般的多樣化。穿著白
袍、紅袍、黑袍的法師走在廣場上,尋找著可以幫助他們施展法術的稀有藥材。那時他們
就受到大家的猜忌,孤立地走在人群中。只有少數幾個人敢跟穿著白袍的法師說話,更別
說有人膽敢占他們的便宜。
    牧師們也在這裡找尋藥水所需要的藥材。因為在大災變之前的克萊恩主,有些人侍奉
善良之神,有些持奉中立之神,有些則侍奉邪惡之神。每一種牧師都有絕大的力量。他們
的祈禱,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都有回應。
    不論何時,在這些各種各樣的人們之中,總是有著索蘭尼亞騎土;他們維持秩序,保
護領土,過著有紀律而又嚴格的生活,遵照著騎士規章和誓約過活。騎士們是帕拉丁的追
隨者,並且以他們無私的忠誠著稱。
    被城牆包圍著的塔西斯有著自己的軍隊,據說從來沒有被任何人攻陷過。整座城市在
一名領主和索蘭尼亞騎士的治理下,維持著理性、和平和公義的驕傲。塔西斯開始變成一
個學術集散地;從各地來的智者群聚於此,分享著各自的智慧。學校和巨大的圖書館紛紛
建立,雄偉的神廟則獻給偉大的諸神。渴求知識的年輕人不遠千裡來到塔西斯求知。
    早期的巨龍戰爭並沒有影響到美麗的塔西斯城,因為在這座巨大的城市之中,有著誓
死捍衛它的索蘭尼亞騎士和規模龐大的艦隊,讓黑暗之後不敢妄動。在她來得及伸出魔掌,
攻擊這座王城之前,修媽就將其擊敗,從天空中將其徹底驅逐。因此塔西斯繁榮興盛,在
“力量的年代”中,成為全克萊恩最富有且驕傲的城市。
    就像其他克萊恩上的城市一樣,驕傲都帶來了悲慘的收場。
    塔西斯開始向諸神要求更多更多︰財富、權力、光榮。他們崇拜伊斯塔教皇,後者在
看到人們受苦之後,自大的向諸神要求賞賜︰一如諸神賜給謙遜的修瑪的力量。即使是遵
守著嚴格的騎士誓約的索蘭尼亞騎士,他們的宗教信仰也開始變得徒具形式,沒有任何內
涵。這一切都是受到偉大教皇的影響。
    然後大災變降臨,一夜天空降下火焰。大地搖動,諸神憤怒地將高山丟向克萊恩,處
罰伊斯塔教皇和他驕傲的人民們。
    人們轉向哀求索蘭尼亞騎士。“你們是擁有權柄的人,救救找﹗”他們哭喊著。“求
上天開恩啊﹗”
    但騎士也無能為力。大火從天上降下,大地裂開。海水枯乾,船隻擱淺,城牆倒塌。
    當這可怕的一夜結束之後,塔西斯的海港消失了。白色的有翼船像是受傷的海鳥般躺
在幹地上。受驚且渾身是傷的倖存者試圖重建這個城市。期待偉大的索蘭尼亞騎士能夠走
出他們在北方的巨大要塞,從帕蘭薩斯、索蘭那斯、敏加堡、泰爾佳走到南方,來幫助這
些受困的災民,再一次地保護他們。
    但騎上沒有出現。他們有自己的問題要解決,根本無法離開索蘭尼亞。即便他們可以
離開,一個新的海洋也分隔了阿班尼西亞的大陸。索巴丁地底王國的矮人們閉關自守,拒
絕讓任何人進入,連山脈間的交通也跟著斷絕。精靈們退人奎靈諾斯,詛咒著人類造成了
這場大災難,療傷止痛。很快地,塔西斯就和北方的所有城市斷絕了聯系。
    因此,在大災變之後,驅逐之日來到。城市的領主陷入了非常尷尬的狀況中。他不相
信騎士真的墮落了,但他也知道人民需要找到代罪羔羊發洩怒氣。如果他選擇站在騎士那
邊,那麼他將會失去城市的控製權,因此他被迫閉上眼睛,容忍暴民們攻擊城裡剩下的少
數騎士。騎士們大多數被驅逐,或是被殺害了。
    一段時間之後,塔西斯恢複了秩序,領主重新建立了一支新的軍隊。但很多事情改變
了,以往相信古老真神的人們現在背棄了她。他們崇拜新的神,雖然他們很少對祈禱做出
回應。在大災變前所有的牧師力量都消失了。假信的牧師開始在大陸四處漫遊,騙人的江
湖郎中則販賣著他們的萬靈丹。
    又過了一段時間,許多人離開了塔西斯。不再有水手們出現在街道上;精靈、矮人和
其他的種族也不再出現。留在塔西斯的人們喜歡這樣的狀況。
    他們開始畏懼,不信任外面的世界。陌生人並不受到歡迎。
    可是塔西斯已經擔任貨物集散地那麼久的一段時間,能夠來到這裡的商人仍然繼續這
樣做。城市的外觀已經漸漸地重建,但內部的神廟、大圖書館、學校則繼續荒廢著。廣場
又重新開放,只不過變成農夫販賣農產品,牧師推銷各種信仰的地方。和平的假像像是塊
毯子蓋住了整個小鎮。除了城中央的遺跡之外,幾乎沒有人會相信這裡曾經那麼繁榮。
    現在,當然,塔西斯也聽聞了戰爭的消息,大部分的人都一笑置之,雖然領土的確派
出了軍隊去防守南方的平原。但如果有人問起原因,他會說這只不過是場演習。這些傳言
都是從北方傳來的,每個人也都知道索蘭尼亞騎士正努力地重建他們的勢力。只不過這些
騎士們的手段實在讓人不齒︰竟然散播惡龍重回大地的傳聞﹗
    這就是美麗之城塔西斯,大夥在日出之後不久進入的城市。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01:24

第四章被捕﹗英雄分離不幸的分別

  城中僅剩的幾個守衛一早起來睡眼惺忪所看到的第一個景象就是這群疲憊不堪,帶著
武器的旅行者。他們並沒有阻止這群人,甚至連盤問他們都嫌麻煩。一個留著紅色鬍子,
話聲輕柔的半精靈(塔西斯已經有幾十年沒看到過這樣的人)對他們解釋來意,說他們只
不過是找個地方休息。他的朋友們靜靜地站在他身後,看起來沒有什麼威脅性。守衛們打
著可欠,告訴他們到紅龍旅店的道路。
    整件事也許就這樣收尾。畢竟,最近戰爭的謠言四起,塔西斯中的奇怪人物也越來越
多。但,其中一個人類進城門的時候,他的披風被風吹開,一個守衛瞥見了底下的閃亮盔
甲。守衛看見了被此地人唾棄,視為不祥象徵的索蘭尼亞騎士的徽記刻在古老的胸甲上。
一名守衛躡手躡腳,一聲不響地跟著隊伍走上大街,在暗地裡監視著。
    守衛確定他們走進了旅店,並且在寒風中等待了片刻,直到他推測這些人已經進了房
間為止。之後一聲不響地溜進去,對旅店主人說了幾句悄悄話。他看見大夥坐在大廳裡,
很明顯的已經準備休息。他立刻回去向當局報告。
    “這就是相信坎德人地圖的下場﹗”矮人一邊把空盤子推開,用袖子擦嘴,一邊惱怒
地說。“帶我們到了一個沒有海的港口﹗”
    “這不是我的錯,”泰斯抗議道。“我把地圖交給坦尼斯的時候就跟他說過這張地圖
是大災變前的東西了。‘泰斯,’坦尼斯在我們離開前說,‘你有沒有地圖可以告訴我們
怎麼到塔西斯?’我說我有,於是便把這張地圖交給他。上面有藏在山脈底下的索已丁王
國,也有我們出發的南門,這邊就是上面記載的塔西斯,每樣東西都在地圖上該在的地方。
海自己跑掉了又不能怪我﹗我──”
    “夠了,泰斯。”坦尼斯嘆氣道。“沒有人怪你。這不是誰的錯,只是我們抱著太高
的期望了。”
    坎德人松了口氣,收回地圖,小心地卷起來,放進他收藏所有珍貴地圖的盒子中。然
後他用手支著小下巴,看著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中的同伴們。他們開始心不在焉地討論著下
一步該怎麼辦。
    泰斯覺得有些無聊。他想要好好地看看這座城,這裡四處都是有趣的景象和聲音。佛
林特被迫要一路和他拉拉扯扯的才能夠到得了旅店。這裡的市場充斥著各種各樣珍奇的貨
物,等著像他這樣的內行人去鑒賞。他甚至還看到了其他的坎德人,他很想跟他們說話,
討論一下家鄉的近況。佛林特從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泰斯嘆著氣把注意力轉回到坦尼斯
身上。
    “我們今天晚上在這邊過夜,好好地休息,盡量打聽一下周遭的狀況,然後回報給南
門那邊的人知道。”坦尼斯說。“也許更南邊還會有其他的港口,我們可以派一些人去看
看。伊力斯坦,你的想法呢?”
    牧師把面前沒有動過的食物推開。“我猜只能這樣了,”他毫無生氣地說。“但我得
回去南門,我不能離開我的同胞太久。你也應該跟我一起來,親愛的。”他把手放在羅拉
娜的手上。“我不能沒有我的左右手。”
    羅拉娜對伊力斯坦報以微笑,接著,她的眼光投向皺著眉頭的坦尼斯,笑容很快地消
失了。
    “河風和我討論過這點。我們要和伊力斯三起回去。”金月說,她的秀發在穿透過窗
戶的陽光照耀下閃閃發亮。“人們需要我的醫療能力。”
    “這對新人還懷念可以保持隱私的帳篷,”卡拉蒙用清晰可聞的耳語聲道。金月差紅
了臉,她的丈夫則笑了起來。
    史東不悅地看著卡拉蒙,面向坦尼斯,“我和你同進退,好兄弟。”他說。
    “當然,我們也是,”卡拉蒙也熱心地說。
    史東雙眉緊蹩,看著雷斯林,後者緊緊裹在紅袍子裡,坐在火爐邊喝著能舒緩地咳嗽
的奇怪草藥。“我不認為他適合長途旅行,卡拉蒙──”史東開口。
    “你突然之間開始關心我的健康了,騎士,”雷斯林用洞察一切的口吻諷刺的說。
“但,恐怕你關心的不是我的身體狀況吧,史東。布萊特佈雷德?你擔心的是我日漸強大
的力量,你怕我──”
    “夠了﹗”坦尼斯看見史東的臉色陰沉下來,立刻說。
    “要嘛法師回去,不然就是我回去。”史東冷冷地說。
    “史東──”坦尼斯開口道。
    泰索何夫趁著這個機會悄悄地離開了餐桌。每個人這個時候都只注意著騎士、半精靈、
法師之間的爭執。泰索何夫偷偷地溜出紅龍旅店(泰斯覺得這個名字很好笑,但坦尼斯無
法苟同)的大門。
    泰斯邊走邊想起那件事,一邊欣賞著眼前的奇景。坦尼斯臉上最近鮮少出現笑容,他
似乎把整個世界的重擔都擔在肩上。泰索柯夫知道坦尼斯出了什麼差錯。炊德人從口袋裡
拿出一個精緻的戒指來,仔細地觀察著。戒指是金質的,精靈手工打造,上面雕著長春籐
的葉子。他是在奎靈那斯提撿到的,這回可不是他‘借’來的。它是在坦尼斯歸還給羅拉
娜之後,被心碎的羅拉娜丟在他腳邊的寶貝。
    坎德人想到這點,覺得暫時分開,去尋找一些新的冒險是大夥所需要的。
    他當然要跟著坦尼斯和佛林特一起;因為他堅決地認為這兩個人沒有他活不下去。但
在這之前,他得要好好地看看這座城市。
    泰索何夫走到街道的盡頭,一回頭就可以看見紅龍旅店。很好,目前還沒有人沖出來
找他。他正打算要問一位路人市場怎麼走,突然看見一樣會讓整座城更有趣的東西……
    坦尼斯終於暫時平息了史東和雷斯林間的爭執。法師決定留在塔西斯,順便在大圖書
館的遺跡裡面找找資料。卡拉蒙和提卡留下來陪他。史東、佛林特(還有泰斯),三個人
要繼續往南探索,回程的時候則跟這對兄弟會合。其他人則必須失望地回去南門。
    一切終於塵埃落定,坦尼斯準備上前把過夜的費用付給旅店老闆。正當他在數著銀幣
的時候,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
    “請你把我的房間安排在伊力斯坦的房間附近。”羅拉娜說。
    坦尼斯目光犀利地看著她。“為什麼?”他問,試著保持聲音的鎮定。
    羅拉娜嘆氣道。“我們不會又要為了這個爭吵吧?”
    “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坦尼斯背對著微笑的旅店老闆冷冷地說。
    “我這輩子第一次做些有用,對其他人有幫助的事情,”羅拉娜說著抓住他的手臂。
“你竟然為了嫉妒的緣故,要讓我停止這樣的努力──”
    “我不是嫉妒,”坦尼斯紅著臉辯解道,“我在奎靈諾斯就已經跟你說過,我們之間
的年少輕狂都已經是過去式了。我──”
    他停下來考慮自己話中的真實性。雖然他口頭是這樣講,但他的靈魂仍然陶醉在她的
美貌中。是的,年少輕狂的感情的確已經過去了;但會不會這樣的感情已經被取代,已經
被某種更成熟,更持久的感情取代了?他會不會不經意地放棄了這機會?會不會因為他自
己的頑固和死要面於,失去了這難得的機會?自己的行為很像人類,半精靈想。拒絕接受
可以輕易到手的東西,卻又在失去之後才體會到它的可貴。他迷惑地搖著頭。
    “如果你不是嫉妒,那麼你為什麼不讓我和伊力斯坦繼續不受幹擾的工作?”羅拉娜
冷冷地說。“你──”
    ‘噓﹗“坦尼斯舉起一根手指。羅拉娜生氣地想再度開口,但坦尼斯用凶惡的眼光看
著她,她無可奈何地閉上嘴。
    坦尼斯傾聽著。沒錯,他是對的。他現在可以清楚聽見泰斯的胡派克杖末端皮製彈弓
所發出來的尖銳聲響。這個聲音非常特殊,是坎德人把它舉在頭上揮舞的時候才會發出的
聲音,這聲音讓人感到寒毛倒豎。這也是坎德人警告同伴有危險的方法。
    “有麻煩了,”坦尼斯柔聲說。“快去集合其他人。”羅拉娜看見坦尼斯嚴肅的神情,
只能一聲不吭地照做。坦尼斯突然轉過身,面對正要悄悄溜出櫃檯的老闆。“你要去哪裡?”
他來勢洶洶地問。
    “只不過去查看一下你們的客房,客人。”老闆毫不遲疑地回答,然後形跡可疑地消
失在廚房中。就在此時,泰索何夫沖進旅店。
    “守衛﹗坦尼斯,守衛往這邊來了﹗”
    “他們不可能是來抓我們的,”坦尼斯說。他突然住口,看著手腳不大幹淨的坎德人。
“泰斯──”
    “這次不是我,真的﹗”泰斯抗議道。“我連市場都還沒到咧﹗
    我只不過剛走到街口,然後就發現一整隊的士兵往這邊沖過來。“
    “又發生什麼跟守衛有關的事了嗎?”史東走進大廳問道。
    “該不會又是坎德人在編故事吧?”
    “不是。你們聽聽,”坦尼斯說。每個人都噤聲不語。他們清楚地聽見穿著軍靴的腳
步聲往他們的方向接近,大夥彼此對望,交換著擔心的眼神。“旅店老闆也不見了。我想
我們進入這個城市也未免太過輕易了點,應該要有一些麻煩的。”坦尼斯抓著鬍子,很清
楚每個人現在都在等著他的號令。
    “羅拉娜,你和伊力斯坦上樓去。史東,你和吉爾賽那斯留在我身邊。其他人回到自
己的房間去。河風,你負責指揮他們。
    你,卡拉蒙、雷斯林,負責保護他們。如果有必要的話,雷斯林,不惜使用魔法。佛
林特──“
    “我要和你在一起。”老矮人堅定地說。
    坦尼斯笑著拍拍他的肩膀。“當然了,好兄弟。我就知道這一點不需要特別跟你交代。”
    佛林特微笑著從背後抽出戰斧。“拿著,”他對卡拉蒙說。
    “與其被守衛沒收,我寧願送給你。”
    “這是個好主意,”坦尼斯說。他解下腰間的劍帶,死去的精靈國王送給他的魔劍斬
龍劍交給卡拉蒙。
    吉爾賽那斯靜靜地遞上他的劍和弓。
    “還有你的武器,騎士,”卡拉蒙伸出手說。
    史東皺起眉頭,他帶著的這柄古老的雙手巨劍是他身為偉大的索蘭尼亞騎士的父親唯
一的遺物,他在把自己的妻兒送上逃亡之路後就消失了。史東慢慢解下刻,交給了卡拉蒙。
    平日樂天的戰士,看出史東的遲疑,也跟著嚴肅起來。“我會好好保護它的,你也知
道,史東。”
    “我知道,”史東無奈地笑著說。他看著站在樓梯口的雷斯林。“而且,那只叫做卡
特皮勒斯的蟲也一直在守護著它,不是嗎?”
    雷斯林訝異地看著提起這件事的騎士,當時他在索拉斯城曾經利用一點小伎倆來騙過
地精,讓他們很信史東的劍受到了詛咒。這也是騎士唯─一次接近感謝法師的行動。雷斯
林露出短暫的微笑。
    “是的,”他低聲說。“那只蟲會一直在的。別擔心,你的武器是安全的。你託付給
我們保護的人命也一樣……我們會盡力的……再會了,朋友們。”他嘶啞地說,奇異的沙
漏狀眼眸反射著光芒。“下次再見面將是很久以後了。我們之中將有人再也沒機會見面了﹗”
說完這句話,雷斯林鞠了個躬,抓緊自己的紅施,開始走上樓梯。
    我怎麼會信任雷斯林?坦尼斯惱怒地想,一邊聽見腳步聲停在門外。
    “去吧﹗”他命令道。“假如他是對的,那麼我們現在也無能為力了。”
    大夥遲疑地看了坦尼斯一眼,照著他的指示開始移動,迅速地爬上樓梯。當伊力斯坦
拉住她時,羅拉娜害怕地看了他一眼。
    卡拉蒙拔出劍,等待著該走的人。
    “別擔心,”壯碩的戰士不安地說。“我們會照顧自己的。如果你們日落後還沒回來
──”
    “不要來找我們﹗”坦尼斯猜到卡拉蒙的想法,立刻插嘴道。
    半精靈受到雷斯林可怕預告所幹擾的程度遠比自己所願意承認的要來得深。他與法師
相識多年,看見他的力量逐漸增長,同時也看見黑暗聚集在他的四周。“如果我們沒有回
來,把留在這裡的人通通帶回南門。”
    卡拉蒙不情願地點點頭,轟隆作響地走上樓梯,武器彼此撞擊發出聲音。
    “也許只是一般的臨檢吧,”史東壓低聲音,很快地說。現在已經可以從窗戶看見守
衛的身影了。“他們可能會問我們一些問題,然後就放走我們。但我很確定他們一定有我
們每一個人的外貌描述﹗”
    “我覺得這不是什麼尋常的臨檢。你從四周的人全都突然消失了就可以看出。他們肯
定是要逮捕我們其中的某些人,”坦尼斯說,這時警長和城門的衛兵帶著大批的守衛闖進
來。
    “就是他們﹗”衛兵指著他們大喊。“那個就是騎士,就像我報告的一樣。那是留胡
子的精靈,矮人、坎德人,還有一個精靈貴族。”
    “好的,”警長粗魯地說。“那麼其他人呢?”他比了個手勢,身邊的守衛全部舉起
武器指著他們。
    “我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坦尼斯輕描淡寫他說。“我們是第一次來塔西斯,只
不過要去南方看看。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嗎?”
    “我們不歡迎陌生人,”警長回答。他的眼光轉向史東,從鼻子發出不屑的聲音。
“特別是索蘭尼亞騎士。如果你像你們聲稱的那麼無辜,你們應該不介意在法庭裡回答城
主一些問題。你們其他的朋友呢?”
    “我的朋友們覺得很累,都回房休息了。我們不想惹麻煩。
    我們四個人會和你一起去回答那些問題的。(“是五個啦﹗”,泰索何夫努力地要引
起大家的注意,但每個人都對他視若無睹。)沒必要驚動我們其他的夥伴。“
    “去把其他人抓來,”警長命令他的手下。
    兩名守衛沖上樓梯,突然整個樓梯化成一團火焰﹗整間屋子滿是濃煙,逼得守衛不得
不往後退。每個人都開始往外面跑。坦尼斯抓住泰索何夫,後者正睜大眼睛準備~股勁兒
地往外沖。
    警長不停地吹著哨子,他的幾個屬下則準備沖到街上去發布警報。但火焰立刻消失得
無影無蹤。
    “嘩──”警長放下他的哨子,臉色蒼白地走回旅店裡。坦尼斯偷偷地回頭一看,不
禁打從心裡佩服。現在一點煙的痕跡都沒有了。他可以依稀聽見雷斯林在樓梯上念誦著。
警長不安地往上窺探著的時候,念咒聲停了下來。坦尼斯吞了口口水,他知道自己一定跟
警長一樣臉色蒼白,他不安地看著史東和佛林特,雷斯林的力量正在增加。
    “法師一定在上面,”警長喃喃道。
    “不錯,愛吹哨子的小孩,你要花多久的時間才會明白﹗”泰斯以一種坦尼斯心知會
惹來大麻煩的語調說著。他用力踏了坎德人一腳,泰斯吃痛閉上了嘴。
    很幸運的警長似乎沒聽見。他看著史東,“你會乖乖地跟我們走一趟嗎?”
    “是的,”史東回答。“我向你保証。”騎士加上一句。“不管你們是怎麼樣看待騎
士的,你也應該知道,我的榮譽就是我的生命。”
    警長的眼光看著黑暗的樓梯問。“很好,”他最後說。“兩名守衛給我看著這個樓梯。
其他人守著別的出口。仔細檢查每個進出的人。你們都知道這些陌生人的長相了?”
    守衛們點點頭,彼此交換著不安的眼神。兩名被安排到看守樓梯的倒楣守衛害怕地看
了它一眼,盡可能地離樓梯遠遠的。坦尼斯不禁在內心暗笑。
    一行五個人,包括正開心笑著的坎德人,跟隨著警長走出旅店一當他們走上街的時候,
坦尼斯看見窗口有人影晃動。他看見羅拉娜站在窗口,臉上有著擔心的神色。她舉起手,
用精靈語的唇形說出“對不起”。雷斯林所說的話如今浮上心頭,他感覺到~陣寒意。他
的心很痛,想到可能再也見不到她,整個世界突然為之陰沉了下來。他忽然意識到,在過
去的這幾個月中,當龍騎將肆虐,黑暗橫行,一切都已絕望的時候,羅拉娜在他心中的地
位。她的信念。勇氣、和從不放棄希望的精神﹗她和奇蒂拉是多麼的不同﹗
    守衛戳戳坦尼斯的背。“面向前﹗不要再和你的朋友們打手勢了﹗”他大吼道。半精
靈這時想起奇蒂拉。不會的,那個女劍客絕對不可能有這麼無私的舉動。她從來不會像羅
拉娜一樣幫助弱者。她唾棄、輕視那些優她弱的人。
    坦尼斯比較著奇蒂拉和羅拉娜,但他也注意到,原先奇蒂拉的名字所帶來的痛苦已經
消逝了。如今他腦中只有羅拉娜,那個把月前還只是個被寵壞的精靈女孩。她的名字讓他
感到全身熱血沸騰,他想好好地擁抱她。現在,也許一切都太遲了。
    當他走到街口時,他偷偷回頭,希望能夠給她一個回應,讓她瞭解自己已明白一切。
讓她瞭解他過去始終是個笨蛋。讓她明白他的想法──但窗簾卻已拉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01:56

第五章 暴動 失蹤 阿爾瀚娜‧星光

      “該死的騎士……”
    一塊石頭擊中騎士的肩膀。雖然石頭並不能隔著他的盔甲對他造成什麼傷害,但騎士
還是抽搐了一下。坦尼斯看見他蒼白的臉和微微抖動的胡須,知道這種傷害遠比武器所能
造成的來得大。
    當他們被捕的消息傳開來之後,群眾開始聚集。史東不理旁人的嘲弄和辱罵,懷著尊
嚴,抬頭挺胸地走著,雖然守衛們試著把群眾推回去,但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這不過是虛
應故事。群眾投出更多的石塊,甚至許多不潔的東西。很快的每個人全身上下都是瘀傷和
割傷,還有些穢物和垃圾掛在身上。
    坦尼斯知道史東絕對不會有任何反擊的動作,至少在面對這些群眾的時候不會,但半
精靈得要牢牢地抓住佛林特。即使是這樣,坦尼斯還是擔心生氣的矮人會沖過守衛,開始
攻擊那些群眾。可是因為把全副的精神都擺在佛林特身上,坦尼斯完全忘記了泰索柯夫這
個傢伙。
    除了平常不太尊重他人財物所有權的習慣之外,坎德人還有一個特性,就是他們‘罵
陣’的天賦。每個坎德人或多或少都有這樣的天賦。這才是這種看來並不強壯的種族在戰
士和騎士,食人妖和巨魔中生存的原因之一。所謂的罵陣就是用言語或行為去侮辱敵人,
讓他們情緒激動到無法克製,進而失去戰鬥所必需的冷靜,忍不住狂亂的攻擊,失去了準
頭和防禦的技巧。泰斯是個罵陣的頂級高手,不過平常在和他的戰士朋友旅行的時候鮮少
有機會用到這項天賦。但這次泰斯決定好好地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
    他開始回罵那些群眾。
    當坦尼斯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情之後已經太遲了。他徒勞無功地試著阻止他。泰斯站在
隊伍的最前端,坦尼斯站在最後,根本來不及把他的嘴堵住。
    泰斯覺得,“該死的騎土”和“精靈爛貨”這種罵人的話缺乏想像力。他決定要讓這
些人見識一下語言的多變性和它的無限可能性。泰索何夫罵人的話可說是混合了創意和想
像力的經典之作。不幸的是,這些話也都非常的直接露骨,而且多半牽涉到他們的家人,
雖然說話的人仍是一瞼無辜的樣子。
    “那是你的鼻子還是某種腫瘤?你身上爬著的那些蝨子可以表演走鋼索嗎?你媽媽會
不會是溪穀矮人?”這還只是一開始的牛刀小試。接下來的狀況改變之快超乎想像。
    守衛們警覺地看著騷動的群眾,警長趕快命令隊伍腳步加快。原本他視為戰利品展示
的遊街,現在完全變成了暴動的前兆。
    “塞住那個坎德人的嘴﹗”他憤怒地大喊。
    坦尼斯絕望地試圖接近泰索何夫,但忙亂成一團的守衛和狂暴的群眾讓這變成了不可
能的任務。吉爾賽那斯被打倒在地。史東擋在精靈的前面,試圖阻止其他人傷害他。佛林
特也暴怒地不停攻擊著四周的人群。坦尼斯才靠近泰索何夫,就被一個著茄打中臉孔,一
時之間什麼都看不見。
    “喂,警長,你知道你可以拿那個哨子來做什麼嗎?你可以把它塞──”
    泰索何夫再也沒有機會可以告訴警長他的哨子有什麼其他的用途了,因為就在那一刻,
一隻大手捂住他的嘴,另一隻手把他抓出了一團混戰當中,另外兩只手則抓住了他不停亂
踢的小腳。
    一個袋子罩到泰斯的頭上,他被這些不知名的人給抱走的時候,鼻子只聞的到麻袋的
味道。
    坦尼斯把著茄汁從刺痛的雙眼上抹去,聽見四周響起更多穿著靴子的腳步聲和叫喊聲。
當他終於可以看清楚的時候,半精靈很快地環顧四周,確定大夥都安好無恙。史東扶著吉
爾賽那斯站起來,一邊替精靈額頭上的割傷止血。怫林特憤怒地咒罵著,邊把一片卡在他
鬍子裡的甘藍菜拿掉。
    “那個混蛋坎德人到哪裡去了﹗”矮人大吼道。“我要──”
    他停下來看著四周。“那個混蛋坎德人在哪?泰斯?讓我把你──”
    “噓﹗”坦尼斯命令他住嘴,這時才發現泰斯多半已趁亂逃了出去。
    佛林特氣得臉色發青。“那個小混蛋﹗”他咒罵著。“是他害我們落到這個田地的─
─”
    “噓﹗”坦尼斯怒目瞪著矮人。
    佛林特猛然閉上嘴。
    警長把他的犯人們推進審判廳裡面,到了這棟醜惡的磚造建築物裡面之後,警長才發
現有一個犯人失蹤了。
    “我們要把他找回來嗎?”一個警衛問。
    警長考慮了片刻,接著生氣地搖搖頭。“別浪費時間了,”他咬牙切齒地說,“你知
道要找出一個刻意躲藏的坎德人有多困難嗎?不用了,讓他走吧。真正重要的犯人還在我
們手上。讓他們在這邊等,我要進去通知議會。”警長走進一扇普通的木門,把守衛和坦
尼斯一行人留在一個黑暗、異味濃烈的走道中。牆角躺著一個酒氣熏人,大聲打呼的工匠。
守衛們則一肚子火地把製服上的南瓜、蘿蔔、青菜屑和各種各樣的臟東西弄掉。吉爾賽那
斯試著要把臉上的血跡擦拭幹淨。史東努力地清理骯臟的斗篷。
    警長走了回來,站在走廊的盡頭。
    “把他們帶過來。”
    守衛們把犯人推向前,坦尼斯利用這個機會靠到史東身邊。
    “這邊是誰在治理的?”他低聲問。
    “如果我們運氣好的話,領主依然還控製著這座城市,”騎士低聲回答。“塔西斯的
貴族一向以行為高貴、注重榮譽著稱。”他聳聳肩。“況且,他們能用什麼罪行來控告我
們?我們什麼都沒做。最糟的狀況大概會是將我們驅逐出城。”
    走進議事廳的時候,坦尼斯懷疑地搖搖頭。他花了一段時間才適應比外面走廊更陰暗、
異味更重的大廳。兩位塔西斯的議員甚至拿著內含香料的橘皮囊靠近鼻子來遮掩這股異味。
    六位議員坐在設立於高聳平臺上的長凳,領主的左右兩邊各坐三位。領主自己則坐在
正中央的高背椅上。他們進來時,領主抬起了頭。當他注意到史東時,微微抬起了一邊的
眉毛,坦尼斯甚至覺得他臉上的線條變得比較沒有那麼嚴厲。領主甚至禮貌地對騎士點點
頭示意。坦尼斯不禁燃起了希望。大夥走向前,站在審判者的前面。那裡並沒有給他們坐
的椅子。嫌疑犯或是犯人必須站著申訴他們的無辜。
    “這些人的罪名是什麼?”領土問。
    警長忿忿地看了大夥一眼。
    “鼓動暴動,大人。”他說。
    “暴動﹗”佛林特再也忍不住。“我們根本和那場暴動沒有關系﹗是那個笨──”
    一個穿著長袍的身影從後方的陰影中突然出現,低聲對著領主耳語。大夥在一進來時
沒有看見他,現在他們看見了。
    佛林特咳嗽一聲,閉上了嘴。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坦尼斯一眼。矮人搖搖頭,肩膀垂了
下來。坦尼斯擔心得開始嘆氣。吉爾賽耶斯用顫抖的手擦去額頭上的血跡,臉上充滿了恨
意。只有史東仍然若無其事的看著那張半人半蜥蜴的醜惡龍人臉孔。
    在其他人被守衛帶走之後,留在旅店裡的人待在伊力斯坦的房間一個多小時。卡拉蒙
手中拿著出鞘的劍,站在門邊警戒著。
    河風不停地看著窗外。從這個距離他們就可以聽見群眾的喧鬧聲,眾人不停地交換著
不安的眼神。很快地喧鬧聲沉寂下來。沒有人敢再來打攪他們。旅店陷入像死亡般的寂靜
中。
    一整個早上都沒有再發生什麼意外。蒼白、毫無熱力的太陽在天空中移動著,一點也
沒辦法溫暖這寒冷的天氣。卡拉蒙把劍入鞘,開始打起呵欠。提卡拉了把椅子坐在他身邊。
河風走到金月身旁,小心地注意她的安全,後者則正和伊力斯坦討論著安排難民的計劃。
只有羅拉娜站在視窗,雖然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守衛因為一直在街上走來走去,已經感到
疲倦,紛紛躲到騎樓底下取暖。她可以聽見身後提卡和卡拉蒙輕聲地談笑著。羅拉娜轉身
看著他們。卡拉蒙用非常小的聲音在對著提卡說話,似乎是在描述著一場戰鬥,提卡注意
地聽著,眼中閃耀著崇拜的光芒。
    這年輕的女子在他們一起尋找卡拉斯神錘的路上已經歷過了許多場戰鬥的歷練,雖然
她一直不大會用劍,但她卻無師自通地把盾牌攻擊發展成了一門藝術。她現在可以輕松地
穿上盔甲。
    雖然盔甲不是很合身,但她仍然不停地添加一些配件在身上,同時也不斷地遺落一些
配件在戰場。陽光照耀著她的鎖子甲,反光則襯托著她美麗的紅發更加耀眼。卡拉蒙和這
個女子談天時,臉上的表情不但生動,而且也比平常要輕松許多。兩人並沒有肢體上的接
觸,至少在那雙金眸的監視下不會,但兩人靠得非常的近。
    羅拉娜嘆口氣轉過身,一想到雷斯林說的話,感覺自己非常孤獨,也跟著感覺到非常
害怕。
    她聽見自己的嘆氣聲有了回應,但那並不是悔恨的嘆氣聲。
    而是惱怒的嘆氣聲。她微微轉過身看著雷斯林。法師因上了原先一直在看著的法術書,
走到透過窗戶射進來的陽光下。他每天都必須要閱讀這一本法術書。這也是法師們所受的
詛咒,每個法師每天都必須要背誦這些法術,因為只要稍有懈怠,這些法術就會像火中的
餘燼熄滅般地消失。每個法術都會消耗法師一部份的體力,讓他越來越衰弱,直到體力耗
盡,必須要休息為止。
    雷斯林自從和大夥在索拉斯碰面之後,不管是能力還是力量都在提升當中。死在派克
塔卡斯的老法師費資本教了他幾種新的法術,他現在也能夠輕易施展。隨著他能力的成長,
大夥也越來越不信任他。沒人有敢隨便相信他。的確,他的法術救了他們很多次。但他給
人一種陰沉、神秘的感覺,仿佛他一直在隱藏著什麼秘密。
    他心不在焉地撫摸著他從沙克沙羅斯得到的深藍色法術書,並看著底下的街道。金眸
中沙漏狀的瞳孔閃耀著冷冽的光芒。
    雖然羅拉娜不喜歡和法師說話,但她一定得弄清楚﹗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很久之後才
會再見?
    “當你望向遠方的時候,你到底看到了些什麼?”她坐在他旁邊,輕聲地問。她突然
覺得自己被未知的恐懼所包圍。
    “我看見什麼?”他柔聲地覆誦。聲音中帶著強烈的痛苦與哀傷,不像是他平日憤世
嫉俗的的口吻。“我看見時光躁蹲著人們。
    人類的血肉在我眼前逐漸衰老,腐敗。花朵盛開,在我眼中卻已凋謝。滿樹翠綠,在
我眼中卻已落葉滿地。在我眼中,世界一直處在黑暗中,沉浸在永恆的寒冬中。“
    “那──這是大法師之塔給你的禮物嗎?”羅拉娜問,幾乎嚇得說不出話來。“為什
麼?有什麼理由嗎?”
    雷斯林露出少見的、扭曲的笑容。“為了要提醒自己也只不過是凡夫俗子,為了要讓
我同情弱者。”他的聲音漸漸變低。“我年輕的時候非常桀傲不馴。我是接受測驗最年輕
的候選者,我要讓他們都知道我的能力﹗”她瘦弱的雙拳緊握。“喔﹗我的確讓他們知道
了。他們破壞了我的身體,折磨了我的靈魂,直到我擁有了──”他突然住嘴,眼光飄向
卡拉蒙。“有了什麼?”羅拉娜又害怕又好奇地問。
    “沒什麼。”雷斯林低下頭,低聲地說。“我不應該說的。”
    羅拉娜看見他的雙手顫抖著。前額滿是汗珠。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又開始咳嗽起來。
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的,她紅著臉搖搖頭,咬緊自己的下唇。“我──我很抱歉讓你回憶
起這麼痛苦的過去。我不是有意的。”她迷惑地低下頭,讓頭發遮住她的臉──一個孩子
氣的舉動。
    雷斯林無意識地靠向前,伸出顫抖的手,想要撫摸那亮麗、幾乎看起來有著自己生命
的秀發。接著他眼中看見自己逐漸老化的手,他無奈地微笑、很快地抽回手,靠在椅子上
“,唇上掛著那抹無奈的笑容、羅拉娜並不知道,也不會知道;當看著她的時候,雷斯林
眼中看到的是他這一生唯一能夠欣賞的美麗容顏。以精靈的標準來說,她還是十分年輕的,
即使在法師被詛咒的眼光中,她依然是不受任何蒼老、死亡包圍的。
    羅拉娜對此一點都不知情。她只知道他輕微地動了一下。她想要起身離開,但她覺得
被法師吸引,而且他也還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我──我是說──你可以預見未來嗎?坦
尼斯告訴我你的母親──他們是怎麼說的──預知?我知道有些時候坦尼斯會來尋求你的
指引……”
    雷斯林若有所思地打量著羅拉娜。“半精靈來找我討論問題並不是因為我能夠預見未
來。我不能,我不是預言家。他來找我的原因是因為我願意用腦,而其他的笨蛋們多半沒
有這種能力。”
    “但──你之前說過。我們之中有些人也許再也不會相見。”
    羅拉娜誠摯地看著他。“你一定預知了什麼事情﹗是什麼──我一定要知道﹗是坦尼
斯嗎?”
    雷斯林考慮了一下,當他開口的時候,聲音小得幾乎只有自己聽得見。
    “我不知道,”他低聲說。“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說。只不過──在那短
短的一瞬間──我知道──”看起來他努力地在回憶,然後他突然聳聳肩。
    “知道什麼?”羅拉娜追問。
    “什麼都沒有。如果騎士在這裡,他一定會說是我想像力過度發達。那麼,坦尼斯跟
你說過我的母親,”他說,突然改變了話題。
    羅拉娜雖然有些失望,但仍然期望和他多說些話好得到更多的訊息,所以她點頭道,
“他說她天生就可以看見未來。她可以看見許多即將發生的事情。”
    “那是真的,”雷斯林低聲說,接著露出嘲諷的笑容。“這對她實在太有用了。她第
一個丈夫是個北方來的英俊戰士。幾個月之後兩人的熱情很快就消逝,彼此都覺得十分難
熬。我母親的身體本來就很屠弱,常常會陷入一兩個小時的昏迷中。兩人靠著她丈夫當傭
兵所賺來的錢艱苦地過活。雖然他有著貴族的血統,但他從來不提到他的家世。我覺得他
所用的甚至不是自己的本名。”
    雷斯林瞇起眼睛。“不過我很確定他告訴了奇蒂拉。這也是她為什麼要到北方去尋根
的原因。”
    “奇蒂拉。”羅拉娜壓抑著聲音說。這個名字對她來說就像是身上的一處傷口,同時
她卻也想要多瞭解這個坦尼斯所愛的女人,“那麼,那個貴族戰士是奇蒂拉的父親嘍?”
她沙啞地說。
    雷斯林用銳利的眼光打量著她。“是的,”他低聲說。“她是我同母異父的姊姊。比
我和卡拉蒙大概大八歲左右。我推測,她應該長得很像她的父親。一個英俊、一個美麗。
暴躁、沒耐心。
    喜歡作戰、強壯而且毫無畏懼。她的父親把唯一的知識,也就是武術都教給她。他出
門的時間越來越久,有一天就這樣不見。
    我的母親說服了那些追尋者,宣佈他已經死亡。然後她嫁給我的父親。他是個普通的
男人,一個木匠。再一次的,她的預知能力又沒有幫上任何的忙。“
    “為什麼?”羅拉娜問。她被這個故事所吸引,同時也驚訝於這個平日沉默寡言的法
師今天竟然這麼健談。但她卻不知道法師只是為了要多看看她臉上的表情才會如此多話。
    “我和我哥哥的誕生是其中一件,”雷斯林接著劇烈地咳起來,指著他的哥哥說,
“卡拉蒙﹗我該吃藥了﹗”他嘶啞的聲音可以穿透最大聲的談話。“還是你聊得太過高興,
完全忘了這件事?”
    卡拉蒙的笑聲硬生生地終止。“不是的,小弟。”他滿懷罪惡感地連忙站起,在火上
放一壺水。提卡低下頭,畏怯地不願正視法師。
    打量她片刻之後,雷斯林轉身面對羅拉娜,後者看著這景象感覺到一絲寒意。他若無
其事地接了下去。“我的母親生過孩子之後一直沒有恢複過來。接生婆說我已經死了,要
把我放棄。如果不是因為奇蒂拉,我可能真的死了。她常常說,她的第一場僅就是為了我
和死神搏鬥。是她撫養著我們。母親當時已經沒辦法照顧小孩,父親被迫整天工作以喂飽
我們。他在我們十幾歲的時候意外死亡了,母親則在那一天陷入昏迷,”雷斯林壓低聲音,
“再也沒有醒過來。後來她活活餓死了。”
    “好可怕﹗”羅拉娜發著抖說。
    雷斯林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開口,雙眼看著灰濛濛的天空。
    然後他的嘴唇抽搐了一下。“這給我上了寶貴的一課︰要控製自己的力量,不要讓自
己被控製﹗”
    羅拉娜似乎沒有聽見這句話。她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顫抖著。這是她問那個問題的好
機會,但這會讓眼前這個她不信任。
    並且愛懾的男人看穿她內心的世界。然而她的好奇心和她的愛都太過深切。她一直不
知道自己已經陷入了一個無法脫身的陷講當中。因為雷斯林很樂於知道每個人內心深處的
秘密,因為將來也許有機會可以利用他們。
    “那你後來怎麼了?”她吞咽著口水問。“奇──奇蒂拉有沒有事?”
    本想裝作若無其事地提到她的名字,但她卻羞愧地紅起了臉,緊張得結結巴巴。雷斯
林饒富興味地看著羅拉娜內心的掙紮。“奇蒂拉那時已經離開了,”他回答。“她十五歲
的時候就已經離家,靠自己的功夫賺錢。卡拉蒙告訴過我,她是個高手,靠傭兵的工作來
賺錢對她並不困難。喔,對了,她也常常回來,看看我們過得怎樣。當我們年長了些,技
巧更熟練以後,她帶著找們一起工作。我和卡拉蒙那個時候才學會如何聯手作戰,我用我
的法術,我哥哥用他的劍。然後,在她遇見坦尼斯之後,”雷斯林看著羅拉娜努力保持平
靜的神情,“她更常和我們一起旅行了。”
    “和誰旅行?你們都去些什麼地方?”
    “還有史東。布萊特佈雷德,一個那時起便一直夢想著騎士身份的傢伙,坎德人,坦
尼斯,我和卡拉蒙。我們和退休之前的佛林特一起旅行。直到路上越來越危險,佛林特放
棄了四處旅行的生活。那個時候,我們已經從朋友身上學到了夠多的東西,都覺得有些厭
倦了。坦尼斯說,到了該分開的時候了。”
    “你們就照著做了?他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是你們的領袖了?”
    她試著回憶她小時候認識的坦尼斯,那時他還沒有留鬍子,臉上也沒設這種因為操心
和關懷留下的痕跡。但那個時候他就常常悶悶不樂地發呆,被自己體內的兩種血統折磨,
他感覺自己雖然擁有兩邊的血統,但卻又不屬於任何一邊。那個時候她就不太瞭解他了。
只有當此刻生活在一個全是人類的世界中時,她才明白他的感受。
    “他擁有我們所知道一切適合當領袖的特質。腦筋動得快,聰明、有創造力。但我們
每個人也都或多或少的有這些特質。為什麼其他人會跟隨坦尼斯呢?史東擁有貴族的血統,
他屬於一個古老光榮的組織。為什麼他會服從這個雜種的命令?河風呢?他不相信人類之
外的種族,對人類也是半信半疑。但他和金月都隨著坦尼斯去地獄走了一遭,並且活著回
來了。為什麼呢?”
    “我想過,”羅拉娜開口,“我覺得──”
    但雷斯林不管她說的話,自顧自地回答了自己的問題。“坦尼斯聽從自己的感覺,他
不像騎士一樣壓抑自己的感情,或是像河風一樣隱藏它們。坦尼斯明白,有些時候領導者
必須要用‘心’思考,而不是用腦。”雷斯林看著她。“記住這句話。”
    羅拉娜眨眨眼,呆了片刻,法師語氣中的優越感讓她覺得有些不舒服。她接著問,
“我注意到你略過了自己。如果你像你聲稱的一樣聰明、厲害,那麼你為什麼要跟隨坦尼
斯呢?”
    雷斯林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來。他閉上嘴,接過卡拉蒙小心端過來的一杯熱水。戰士
看著羅拉娜,臉上的表情十分的陰沉、憂郁,雷斯林每次身體狀況不好的時候他都是這個
樣子。
    雷斯林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卡拉蒙的憂心。他從背包裡拿出一個小袋子,撒了一些綠色
的葉子到熱水裡。一種濃厚、酸苦的味道很快地充斥了整個房間。“我並沒有跟隨他。”
年輕的法師看著羅拉娜。“到目前為止,坦尼斯和我只不過碰巧方向相同而已。”
    “我們的城裡不歡迎索蘭尼亞騎土,”領主嚴肅地說,他的眼光投向其他人。“同樣
的也不歡迎精靈、坎德人、矮人或是任何和他們一起旅行的人。我知道你們的同夥裡有一
個魔法師,穿著象徵中立的紅袍。你們都穿著盔甲。你們的武器上面都染著血跡,而且隨
時都準備拔劍,很明顯的你們是有經驗的戰士。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02:44

是傭兵毫無疑問的,大人。”警長說。
    “我們不是傭兵”史東走到長板釜則面說,他的態度不卑工幾。“我們是從北方的
阿班尼西亞平原來的。我們在派克塔卡斯從龍騎將的手中解救了八百名的壯丁和婦孺。我
們躲過龍人大軍的追擊躲在小山谷裡過活。我們一群人前來南方是為了要尋找傳說中塔
西斯的渡船。
    我們並不知道這裡已經離海很遠,不然我們根本不必這麼麻煩。“
    領主皺起眉頭。“你說你們是從北方來的?不可能。從來沒有人可以安全地通過索巴
丁的矮人王國。”
    “如果你瞭解索蘭尼亞騎士你就會知道我們寧願死也不願意說謊,即使是面對我們
的敵人也從無例外。”史東說。‘俄們進入矮人王國並找到了失傳的卡拉斯神錘,藉此
贏得了過路的權刮。“
    領主不安地變換著坐姿,看著坐在他背後的龍人。“我的確或多或少的對騎上有些了
解,”他不情願地說。“因此我相信你說的話,雖然這有點難以置信──”
    大門突然轟的一聲打開,兩名守衛粗魯的帶進一個犯人。他們推開群眾,將犯人推倒
在地板上。犯人是個女人。蒙著厚重的面紗,穿著長裙和一件厚重的披風。她在地上躺了
一會,仿佛太累或太失望而沒有力氣站起來。然後,像是下了很大的意志力一般,地掙紮
著從地板上爬起來。很明顯的沒人願意上前幫助她。
    領主皺著眉頭,嚴肅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坐在他身後的龍人站起身,感興趣地看著眼
前的女子。女子掙紮著,手腳都被斗篷和長裙給絆住,一時之間動彈不得。
    然後史東走到她身邊。
    騎上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景象,驚訝於竟然有人這樣對待女性。他看了看坦尼斯,
一向小心翼翼的半精靈搖搖頭,但眼前這個女子掙紮著站起身的景象實在造成太大的沖擊。
他向前踏出一步,感覺到一把長朝抵在他的背後。
    “你要殺就殺吧﹗”騎士對守衛說,“我還是要扶起這位女士。”
    守衛眨著眼後退,他看著領主,等待進一步的命令。領土輕微地搖搖頭。坦尼斯留心
觀望著,不禁屏住了呼吸。但他覺得領主笑了笑,又很快地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笑容。
    “女士,請容我為你效勞,”史東用這世上早已不通行的正規禮儀詢問這個女子。他
強壯的手臂將女子扶起。
    “你最好離我這一點,騎士先生,”女子說,隔著一層面紗幾乎聽不見她的聲育。但
一聽見那語調,坦尼斯和吉爾賽那斯都同時倒抽了一口冷氣。
    “你不知道你做了什麼,”她說。“你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她是西瓦那斯提的精靈﹗
“吉爾賽那斯低聲對坦尼斯說。
    “史東知道嗎?”
    “當然不知道,”坦尼斯低聲說,“他怎麼可能知道?我自己也差點認不出那口音。”
    “她在這裡幹什麼?西瓦那斯提距離這裡很遠──”
    “我──”坦尼斯剛開口,但一個守衛用力地推推他。領主開口的時候他正好閉上嘴。
    “阿爾瀚娜女士,”他冷冷地說,“我已經警告過你趕快離開這座城。上次是因為你
仍具有精靈族外交使節的身份,所以對你特別寬容,這外交禮儀在塔西斯是依然通用的。
我當時就告訴過你,一天之內就一定得離開。現在我發現你還留在這裡。”他看看守衛。
“她的罪名是?”
    “嘗試僱用傭兵,大人,”警長回答。“她在老水源路上的一座旅店前被抓,大人。”
警長用嘲諷的眼神看著史東。“幸好這兩群人沒有遇在一起。當然,塔西斯城裡面沒有人
會願意幫助精靈。”
    “阿爾瀚娜,”坦尼斯自言自語說。他在吉爾賽那斯耳邊說。
    “這個名字為什麼這麼耳熟?”
    “難道你離開的時間太久,連這個名字都認不出來了嗎?”精靈低聲的用精靈語回答。
“我們住在西瓦那斯提的表親只有一位叫做阿爾瀚那。阿爾瀚那。星光,星辰詠者的女兒,
全族的公主。
    因為她沒有兄弟,一旦她的父親去世,她就會統治整個西瓦那斯提。“
    “阿爾瀚那﹗”坦尼斯開始回憶起來。數百年前,當姬斯──卡南率領族人逃離可悲
的閱牆戰爭時,他們逃到了奎靈那斯提。
    但雙方的領導者仍然用神秘的方法維持著連絡,“從風中閱讀訊息,用銀色月光的語
言說話。”現在他想起阿爾瀚那是誰了。傳說中擁有傾城美貌,是所有精靈女子中的最美
麗的精靈公主,面貌就像她出生那天明亮的月光般純潔無瑕。
    龍人靠向前,在領主的耳邊說話。坦尼斯看見他的臉色一沉,看起來似乎不同意,但
他咬著嘴唇,嘆口氣,點了點頭。龍人又再度退回到陰影中。
    “阿爾瀚那女土,你被捕了。”領主沉重地說。守衛走向前,史東也趨前一步保護她。
史東望向左右,用眼神警告著守衛。他即使手無寸鐵,看來卻仍如此的高貴、有自信,守
衛們也不禁呆了一下。但領主的確向他們下了一道命令。
    “你最好想個辦法,”佛林特壓低聲音說。“我很贊成騎士精神,但現在時間、地點
都不對﹗”
    “你有什麼建議嗎?”坦尼斯不悅地回嘴。
    佛林特沒有回答。他們也都知道自己什麼都不能做。雖然不知道眼前的女子是什麼人,
但史東死也不會讓這些守衛碰她一根寒毛。她是誰根本就無關緊要。他心中感到十分挫折,
卻又對朋友十分欽佩,他悄悄拉近自己和一名守衛間的距離,知道自己至少可以解決掉這
個守衛。他看見吉爾賽那斯閉上眼,嘴裡念念有詞。精靈雖然平常不是很用心,但他畢竟
仍是個法師。見到坦尼斯臉上的表情,佛林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對準另一個守衛低下頭,
準備用頭盔撞上去。
    接著突然領主開了口,他的聲音輕微顫抖著。“住手,騎士﹗”聲音中有著數世紀以
來代代傳承的權威與自信。史東聽見後,立刻放鬆下來。坦尼斯也跟著松了一口氣。“我
不會讓這個大廳染上鮮血。這位女上觸犯了這塊土地的法律,在過去的年代中,你們騎士
發曾誓要維護的律法。但我同意,沒有理由粗魯地對待她。守衛,你們要以如同對待我一
般的禮儀護送這位女士進牢房。而你,騎士閣下,由於你對她如此關切,你將得和她同行。”
    坦尼斯推推吉爾賽那斯,後者驚醒過來。“的確,就像史東說的一樣。領主歷代都是
相當明智,重榮譽的。”坦尼斯耳語道。
    “我看不出你有什麼好高興的,半精靈。”佛林特聽見他們的悄悄話,嘟噥著說。
“先是那個坎德人引起了一場暴動,然後這個罪魁禍首消失了。現在這個騎士又被關進監
獄。下次,記得提醒我和法師走近些。至少我事先知道他很瘋狂﹗”
    當守衛們把人犯帶開的時候,阿爾瀚那開始在長裙的  語中尋找某些東西。
    “請你幫個忙,騎士先生。”她對史東說。“我好像掉了什麼東西。它是個小東西,
但卻很珍貴。你可不可以──”
    史東很快地蹲下身,立刻看見那樣東西在哪裡,它反射著光芒,被她的長裙遮住了一
部份。那是個形狀像是一顆星星的胸針,上面鑲嵌著美麗的鑽石。
    一個小東西﹗他倒抽一口冷氣,這一定價值連城。難怪她不想要讓那些粗魯的守衛找
到。他用手小心地拾起,謹慎地打量著四周,保持著半跪姿望向那女子。
    當那個女子把兜帽脫了下來,拿掉臉上的面紗,史東驚訝地屏住呼吸。有史以來第一
次,人類看到了阿爾瀚娜。星光的臉。
    “暮拉拉薩”──黑夜的公主,精靈們是這麼稱呼她的。她的秀發,有如晚風般的輕
柔、烏黑,用著宛若蛛網般精細的網子盤束在腦後,上面點綴著閃亮的寶石。她的皮膚蒼
白得像是銀色的月亮,眼眸則是幾近純黑的深紫,雙唇則像是紅月的陰影殷紅潤。
    騎士的第一個想法是感謝帕拉丁,他已經跪了下來。他的第二個想法是,為了保護她,
死也是值得的,他的第三個想法是自己得要開口說些話,但是腦中似乎忘卻了一切語言。
    “感謝你為我做的一切,高貴的騎土,”阿爾瀚娜柔聲說,目光灼灼地注視著史東的
眼眸。“我說過,這的確是個小東西。請您起身。我已經很累了,看來我們要去相同的地
方,您也許可以幫我個大忙,攙扶我走過去。”
    “謹遵所囑。”艾東幾近癡迷地說著,他迅速站起身,順手將珠寶放進腰帶中。他伸
出手臂,阿爾瀚娜將她細柔、潔白的手放在他臂上。在她的碰觸下,騎士開始輕輕顫抖。
    對騎上來說,當她再度蒙上面紗的時候,仿佛飄來一片烏雲蓋住了星空。史東看見坦
尼斯跟在他們後面。但他現在腦中只有那張美麗的臉孔,他呆呆地看著坦尼斯,表情一片
空白。
    坦尼斯也看見了阿爾瀚娜的臉,覺得自己也跟著激動起來,但同時他也看見了史東的
臉。他看見那張股進入了史東的心房,而且將會比毒箭更嚴重的傷害騎士。因為他知道,
這份情感不會有好下場的。西瓦那斯提是個非常驕傲、封閉的民族,害怕外來的污染會讓
他們失去自己生活的方式,他們完全拒絕和人類有任何的往來。這也是  牆戰爭的主因。
    不可能,坦尼斯傷心地想,即使是那銀色的月亮也不會比她更遙不可及。
    半精靈嘆口氣。他們最不願意碰到的就是這樣的狀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03:40

第六章 索蘭尼亞騎士 泰索柯夫的真知眼鏡

      守衛帶著人犯走過門廊的時候,經過了兩個站在陰影中的身影。兩個人全身上下都被
衣服給遮蓋住,很難看出來他們的身份。
    他們頭上帶著兜臉上綁著布條。長長的袍子蓋住他們的身體,甚至連他們的手都
被像是繃帶的布條給綁住了。兩人低聲地交談著。
    “你看﹗”一個人很興奮地說。“就是他們。他們符合我們收到的描述。”
    “不是每一個吧。”另一個懷疑地說。
    “但你看那個半精靈那個矮人,還有那個騎士﹗告訴你就是他們﹗我知道其他人
在哪邊,”那人陰險地加上一句。“我問過守衛了。”
    另一個較高的傢伙想了一下看著那群人犯被領著走上街道。
    “你說得對。我們應該馬上回報給主子知道。”那高大的人轉過身,看見另一人遲疑
了一下,也跟著停了下來。“你在等什麼?”
    “難道我們不應該要跟下去嗎?看看那些笨守衛。你知道那些人犯會試著逃跑。”
    另一個傢伙揚起了令人不快的笑聲。“他們當然會逃跑。我們也知道他們會逃哪去,
當然是回到朋友身邊。”高大的傢伙走進午後的陽光中。“況且,幾個小時之後一切便沒
有差別了。”高大的人邁開大步,較矮的人隨後跟上。
    大夥離開審判廳的時候,外頭正好下起雪來。這一次,警長學乖了,他不會再笨到帶
著人犯走上大街,他帶著人犯走進審判廳後面的一條陰暗小巷子。
    坦尼斯和史東交換了個眼色,正當佛林特和吉爾賽那斯準備要動手時,半精靈赫然發
現巷子中的影子開始動了起來。三個披著斗篷的身影跳到守衛面前,手中的鋼刀閃著光芒。
    警長把哨子拿到嘴邊,但他根本沒有機會發出聲音。其中一個人用劍柄把他打昏,另
外兩個人則沖向守衛,後者馬上一溜煙地逃跑了。披著斗篷的人面對著眾人。
    ‘你是誰?“坦尼斯突然間獲得自由,驚訝地問。那披著斗篷的身影讓他想起索拉斯
城外的龍人。史東把阿爾瀚娜拉到他背後。
    “我們逃過一劫,又陷入了更凶險的局面嗎?”坦尼斯命令道。
    “脫下你們的兜帽﹗”
    但其中一個戴著兜帽的人轉向史東,高舉著手。“Oth Tsarthon e Paran. ”
    他說。
    史東吃了一驚。“Est Tsarthai en Paranaith.”他回答,然後轉向坦尼斯。他指著
那三個人準備開口。
    “騎士?”坦尼斯驚訝地問。“為什麼──”
    “沒時間解釋了,史東。布萊德佈雷德,”其中一個騎士用腔調很重的通用語說,
“守衛很快就會回來。快跟我們走。”
    “先別忙﹗”佛林特低吼道,他穩穩地站著。他剛折斷一跟長戟來讓武器比較稱手。
“你一定得花時間解釋,否則我就不走﹗你是怎麼知道騎士的名字,你們怎麼會在這裡等
我們──”
    “喔﹗就把他撞開吧──”一個尖銳的聲音從陰影中說。“用他的屍體喂烏鴉。大概
只有他們可以消化矮人,世界上這種動物可是很少有的──”
    “滿意了嗎?”坦尼斯轉向佛林特,後者氣得滿臉通紅。
    “總有一天,”矮人發誓,“我要殺了那坎德人。”
    大夥背後的街上響起了哨聲。這群人毫不遲疑地立刻跟著騎士穿梭在錯綜複雜的小巷
子裡。泰斯藉詞還有事要處理,一溜煙地在坦尼斯來得及抓住他之前溜掉了。半精靈注意
到騎士們對這樣的狀況並不感到驚訝,也沒有試著去阻止泰斯。不過他們拒絕回答任何問
題,只是一個勁地催促著大夥往前走,一直到進入了塔西斯的舊城區為止。
    騎士們停下了腳步,城內這區域現在沒有任何人會來。街道空曠而且曲曲折折,坦尼
斯想起了沙克沙羅斯城的殘破景象。三個騎士拉著史東的手臂,到比較隱密的地方以京蘭
尼亞語討論著,其他人則趁此機會休息。
    坦尼斯靠著一堵牆,好奇地打量著四周。這座城市僅存的遺跡看來十分雄偉,比現在
新建的建築還要來的氣派許多。他終於明白在大災變之前,美麗之城塔西斯這稱號的由來。
如今卻什麼也不剩,街道上只有巨大的石塊四散阻住道路。空曠的廣場上長滿了枯黃的雜
草。
    他走到吉爾賽那斯身旁,一起在一條長凳上坐了下來,後者正在和阿爾瀚娜談話,精
靈禮貌性地為她介紹了坦尼斯。
    “這位是阿爾瀚娜。星光,這位是半精靈坦尼斯。”吉爾賽那斯說。“坦尼斯在奎靈
斯提居住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他是我舅舅妻子的兒子。”
    阿爾瀚那除下麵紗,冷冷船打量著坦尼斯。舅舅妻子的兒子,這種拗口的說法只表示
坦尼斯並非在道德規範下所生的兒子。不然他只需要以“表哥”來介紹他就可以了。半精
靈的臉紅了起來,往日的傷痛再度湧上心頭,跟五十年前所造成的傷害一樣的劇烈。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夠擺脫這樣的折磨。
    坦尼斯抓抓鬍子,沙啞地說,“我母親在大災變之後的黑暗年代中不幸遭到人類戰士
強暴。詠者寬大為懷地在她死後收養了我,視我如已出。”
    阿爾瀚娜的眼神變得更為黯淡,看來像是黑暗的夜空。她抬起眉毛,“你認為有必要
因為你的血統感到抱歉嗎?”她冷冷地說。
    “不……不……”坦尼斯呼慌地說,感覺到自己的臉像火燒一樣。“我──”
    “那麼就不必要。”她說,邊轉過身繼續和吉爾賽那斯說話。
    “你問我為什麼要來塔西斯?我是來找幫手的。我得要回西瓦那斯提尋找我的父親。”
    “回到西瓦那斯提?”吉爾賽那斯重複道。“我們──我的同胞並不知道西瓦那斯提
的精靈已經離開了古老的故鄉。難怪我們會失去連絡──”
    “是的,”阿爾瀚娜的聲音聽來有些哀傷。“將你們,也就是我們表親逐出奎靈那斯
提的那股邪惡力量,如今也降臨到我們身上了。”她低下頭,隨即又抬起來,聲音低而輕
柔。“我們和這邪惡力量搏鬥了很久,最後我們被迫得在全體滅亡和撤退之間做一個選擇。
我的父親將人民交給我領去亞苟斯南方。他選擇孤身和這股邪惡奮戰。我反對他的做法,
但他說他有辦法阻止這力量摧毀我們的家園。我懷著沉重的心情,帶領著族人到達了安全
的地方,並且把他們留在那裡。因為事隔多日,我們卻一點都沒有他的消息,所以我回來
尋找我的父親。”
    “女士,難道在這麼漫長的旅程中沒有任何戰士保護你嗎?”坦尼斯問。阿爾瀚娜驚
訝地看著坦尼斯,仿佛不相信他膽敢打斷他們的談話。起先她看起來似乎不準備回答,但,
凝視他一陣子之後她改變了原先的想法。“有許多戰鬥自願要跟隨我,”她驕傲地說。
    “但我說的將人民帶到安全的地方去,不過是個最接近的說法。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所
謂安全的地方。戰士們必須留在那裡保護我的人民。我單槍匹馬前來,希望能夠找到勇士
和我一起去西瓦那斯提。依據慣例,我前去謁見這城的領主和議會──”
    坦尼斯搖搖頭,面色凝重地皺眉。“這真愚蠢,”他直言不諱地說。“即使在龍人大
舉入侵之前,你也應該知道這座城對精靈的印象﹗他們只有把你趕出城是你的狗運好。”
    阿爾瀚娜的臉色變得更加的蒼白。她黑色的雙眸閃爍著。
    “我只不過是遵循傳統,”她冷冷地回答,強自壓抑住心中的憤怒。
    “不這樣做跟野蠻人並無兩樣。當領主拒絕提供幫助的時候,我告訴他我會靠自己的
力量來找到幫手,若不是這樣,人家會覺得我失了禮數。”
    雖然佛林特只聽到他們片段的談話,但他推推坦尼斯說,“她和那個騎士可真是天生
一對。”他不屑地說。“當然,那得他們沒先被禮節和榮譽整死才行。”在坦尼斯來得及
回答之前,史東走了回來。
    “坦尼斯﹗”史東興奮地說,“騎士們找到了古代的大圖書館﹗
    這也是他們來此的目的。他們在帕蘭薩斯城裡面找到一些資料,記載著古代龍的相關
記錄是存放在塔西斯的圖書館裡。騎士評議會派他們來這邊調查這座圖書館還存不存在。

    史東以手勢比請那三位騎士走向前。“這是布萊恩。多那,位階是聖劍騎士。”
    他說。“亞蘭。桃博,位階是皇冠騎士,這位是德瑞克。克朗加,位階是玫瑰騎士。”
騎士們向他們鞠躬為禮。
    “這位是半精靈坦尼斯,我們的領袖。”史東說。半精靈看見阿爾瀚娜半信半疑地打
量著他,仿佛要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史東介紹了吉爾賽那斯和佛林特,然後面向阿爾瀚娜。“阿爾瀚娜女土,”他開口,
隨即紅著臉說不下去,發現自己對她一無所知。
    “阿爾瀚娜。星光,”吉爾賽那斯替他說下去。“星辰詠者的長女。西瓦那斯提的精
靈公主。”
    騎士再度行禮,這次鞠躬的角度更大。
    “諸位拯救我於困境之中,請接受我衷心的感謝。”阿爾瀚娜冷冷地說。她的目光環
視眾人,但在史本身上停留最久。她由德瑞克的位階玫瑰騎士知道他是這群人的領袖。
“你找到評議會派你們來找的資料嗎?”當她說話的時候,坦尼斯好奇地打量著已經卸下
斗篷的騎士們。他從觀察中知道,索蘭尼亞騎士的統治階層騎士評議會派出的是他們最精
銳的騎士。他特別注意德瑞克,三人中最年長,同時也是最高階的騎士。只有極少數的騎
士可以升到玫瑰騎士的位階,因為必須要接受漫長而危險的考驗。而且只有血統純正的騎
上才有資格接受這樣的考驗。
    “我們找到了一本書,女士。”德瑞克說。“是以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古文書寫而成
的。但裡面有許多龍的圖畫,所以我們計劃把它抄寫一份帶回聖奎斯特,希望那裡的學者
能夠解讀裡面的內容。但我們不久前找到了一個可以翻譯的人。那個坎德人──”
    “泰索何夫?﹗”佛林特再也忍不住了。
    坦尼斯嘴巴張得大大的。“泰索何夫?”他不可置信地重複。
    “他只能勉強看懂通用語,根本不可能看懂古代文字的。我們之中唯一有可能看懂那
些記載的是雷斯林。”
    德瑞克聳聳肩。“坎德人有一付眼鏡,他說那是‘魔法的真知眼鏡’。他戴上它之後
就可以讀懂書裡面的記載。上面說──”
    “我可以想像他說些什麼﹗”坦尼斯插嘴說。“有關機器人、傳送戒指、飄在空中植
物的故事。他在哪裡?我要和他好好談一談。”
    “泰斯有魔法眼鏡?”佛林特嘟噥著。“那我就是溪穀矮人了﹗”
    眾人進入了一棟頹記的建築。他們爬過一堆瓦礫,跟著德瑞克來到一道低矮的拱門前。
青苔和塵埃的味道十分濃厚。裡面非常黑暗,大夥剛從正午的陽光下走進來,一時之間什
麼都看不見。
    德瑞克點起一根火把,他們看見一道通往更深處的狹窄、迴旋的樓梯。
    “圖書館是建造在地底下的,”德瑞克解釋。“也許這就是它能逃過一劫的原因。”
    眾人快步走下樓梯,很快地發現自己走進了一個巨大的房間。
    坦尼斯深吸了口氣,連阿爾瀚娜都睜大了眼睛。這個巨大的房間從地板到頂端都是一
望無際的高大木製書架。書架上滿滿的全是書,各種各樣的書,有用皮革當封面的,有用
木片當封面的,有用某種早已絕種的樹葉當封面的。有些根本沒有裝訂的檔,用黑色的
緞帶綁在一起。幾個書架倒了下來,弄得滿地都是及膝深的檔。
    “這一定有上千個書架﹗”坦尼斯贊嘆地說。“你們是怎麼找到哪本書的?”
    德瑞克搖搖頭,“這並不簡單。”他說。“我們花了很久的時間在這邊搜索。當我們
最後找到它的時候,我們比原先更加地失望,因為很明顯的那本書不能隨便移動。甚至連
我們翻頁的時候每一頁都開始化成飛灰。我們擔心將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夠抄寫這本書。
但那個炊德人──”
    “是的,那個坎德人,”坦尼斯陰沉著臉說。“他現在在哪裡?”
    “在這裡﹗”一個尖細的聲音說。
    坦尼斯尋著聲音的來源,看見這黯淡的房間中點著一枝蠟燭。
    泰索何夫坐在一個高腳椅上,正彎身閱讀著一本書。當眾人走近他的時候,可以看見
他鼻樑上掛著一付小小的眼鏡。
    “好吧,泰斯,”坦尼斯說。“你是從哪裡弄來這樣東西的?”
    “弄來什麼?”坎德人無辜地問。他看見坦尼斯瞇起眼睛,一付即將發作的樣子,他
一手摸著那付細邊的眼鏡。“啊,喔,這個嗎?
    我把它放在我的袋子裡,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話,我是從矮人的地底王國──“
    佛林特哀號著用雙手捂住臉。
    “它正好放在一張桌子上盧泰斯看見坦尼斯皺眉,抗議道︰”真的﹗附近沒有人,我
以為有人不小心忘了它。我只不過是代為保管一下而已。也是做件好事嘛﹗說不定會有賊
把這寶物偷走,這很有價值幄﹗我本來要把它還回去的,但在我們和黑暗矮人、還有龍人
作戰,奪回那把神錘之後,我就一個不小心忘了。等到我想起來的時候,我們已經在往塔
西斯的路上,離矮人王國很遠了,我想你不會為了還一個眼鏡就走回去,所以──“
    “它的功能是?”坦尼斯趕快打斷坎德人,知道如果不趕快轉移話題,這個故事可能
會一直到後天都說不完。“它棒透了﹗”泰斯很高興坦尼斯沒有對他大吼大叫,興奮地說
︰“我有一天把它放在一張地圖上。”泰斯拍拍他的地圖盒。“你猜猜我看到了什麼?透
過這個眼鏡我可以閱讀地圖上的字﹗不,這樣聽起來沒什麼了不起的。”泰斯見到坦尼斯
又皺起眉頭,趕忙說︰“但這張地圖上面寫的字我以前從來都沒看懂過。所以我用它來試
了每一張地圖,我都可以看得懂。坦尼斯﹗每一張﹗甚至連非常非常古老的都可以﹗”
    “你從來沒對我們提過這件事?”史東瞪著泰斯。
    “這個,因為沒有人提起這件事嘛﹗”泰斯抱歉地說。“如果你們直接問我,像這樣
──‘泰索何夫,你有一付魔法眼鏡嗎?’──我一定會立刻對你們說實話的。但你們從
來沒有啊,所以,史東。
    布萊特佈雷德,不要那樣看我。無論如何,我反正可以看懂這本書。讓我告訴你們裡
面說些什麼──“
    “你怎麼知道它是魔法眼鏡,而不是某種矮人的儀器?”坦尼斯感覺到泰斯似乎有所
隱瞞,於是問道。
    泰斯吞了一口口水。他本來希望坦尼斯不會問這個問題的。
    “喔﹗”泰斯結巴地說,“我──我想我曾經,呃,碰巧,在你們都忙著的時候跟雷
斯林提過這檔事。他說這也許是有魔法的,為了証明給我看,他施展了某個法術,眼鏡就
開始發光,表示它的確是有魔法的。他問我這個眼鏡的功能,我示範給他看,他記起來古
代有所謂的‘真知眼鏡’,是很久以前的矮人法師為了要閱讀其他語言所寫的書所製造出
來的物品,還有──”泰斯停了下來。
    “還有?”坦尼斯追問。
    “還有──呃──它們也可以用來閱讀法術書。”泰斯的聲音越來越小。
    “雷斯林還說了什麼?”
    “他還說如果我膽敢偷看他的法術書,不管正著看還是倒著看,他就要把我變成蟋蟀,
一口一口把我──我吃掉。”泰斯結巴地說。他睜大眼睛看著坦尼斯。“我相信他會這樣
做的。”
    坦尼斯搖搖頭。他也相信雷斯林可以編出這種足以嚇退坎德人好奇心的恐嚇來。“還
有說什麼嗎?”他問。
    “沒有了,坦尼斯。”泰斯無辜地說。事實上雷斯林還有提到別的事,但是坎德人一
直不能理解那句話。他說過那付眼鏡看事情看得太過真實了,這沒什麼道理,所以他覺得
這也許木值得提起。
    而巨坦尼斯也夠生氣了。
    “好吧,那你到底發現了什麼?”坦尼斯不情願地問。
    “喔,坦尼斯﹗好有趣喔﹗”泰斯很高興拷問終於結束了。他小心地翻過一頁,甚至
連這樣都足以讓那張紙在他的小手指下開始破裂。他傷心地搖搖頭。
    “幾乎每次都是這樣。你可以看看這裡。”其他人圍攏到炊德人身邊,看著歡德人指
著的部份。“描繪龍的圖畫。有藍龍、紅龍、黑龍、綠龍。我本來不知道有這麼多種龍的。
你們看看這個東西──”他翻到另一頁。“喔﹗你們現在看不見了,但那是個巨大的玻璃
球。書上記載著,如果你有這樣一個玻璃球,你就可以控製各種龍類,並且讓他們聽從你
的命令﹗”
    “玻璃球﹗”佛林特吸吸鼻子,打了個噴嚏。“別相信他,坦尼斯,這付眼鏡唯一的
功用大概只是讓他所吹的牛更誇張而已。”
    “我說的是實話﹗”泰斯自豪地說。“這樣東西叫做龍珠,你可以去問雷斯林﹗他一
定會知道的,因為根據上面的記載,這些東西是古代的大法師製造出來的。”
    “我相信你就是了。”坦尼斯眼見泰斯一付沮喪的樣子,無可奈何地說。“但這對我
們來說恐怕沒有什麼意義。也許這些東西在大災變時便已經被摧毀了,我們也不知道要上
哪去──”
    “不,我們知道。”泰斯興奮地說。“上面有一份保存這個東西地點的列表。你看─
─”他突然停下來,小心地傾聽著。“噓﹗”他專注地聽著。其他人跟著靜了下來。片刻
間,他們什麼也沒聽見,接著,他們逐漸聽到坎德人敏銳的耳朵早已聽見的聲音。
    坦尼斯感到雙手變得冰冷;口中一陣幹澀。現在他可以聽見,在不遠的地方,數百隻
號角一起吹響的聲音──一種他們都曾聽過的聲音。那低沉、用以宣告龍人大軍及惡龍即
將前來的銅號角聲。
    代表死亡的號角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04:39

第七章註定無緣再見

  第一波惡龍開始攻擊塔西斯後眾人才剛好趕到市場邊。一夥人不甚愉快地與騎士們
告別。騎士們勸他們一起逃進山脈裡。
    眾人拒絕後,德瑞克要求泰索何夫跟著他們一起走因為坎德人是世上唯一知道龍珠
藏放地點的人。坦尼斯很清楚坎德人一定會先逃之夭夭,只好無奈地拒絕。
    “史東把坎德人帶來,和我們一起走。”德瑞克不顧坦尼斯命令著。
    “長官我不能這樣做。”史東把手放在坦尼斯的手臂上回答。
    “他是我們的領袖。我必需要優先照顧我的朋友。”
    德瑞克冷淡的聲音中夾雜著憤怒。“如果這是你的決定。”他回答,“我不能阻止你。
但這將是你的一個汙點史東。布萊特佈雷德。不要忘記你還不是一名騎士。你最好開始
禱告,在你的晉升大典中,我不會出現質疑你的資格。”
    史東面色灰敗,斜眼瞧著坦尼斯,後者聽到這話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但已經沒有太多
時間再想這事了,低沉的號角聲,風中傳來的嚎叫聲,都逐漸接近中。騎士們回到山中的
營地,大夥則回到鎮上來。
    他們看見許多鎮民站在屋外聽著這奇怪的號角聲,他們以前從未聽過這聲音,當然也
不明白這聲音所代表的意義。正在議事廳裡的領主聽到這聲音立刻站起來,他急急地轉過
身去面對坐在他身後陰影中的龍人。
    “你說過我們不會有事的﹗”領主咬緊牙關說。“我們還在協商──”
    “龍騎將已經對協商感到厭煩了。”龍人打著哈欠說道。“這座城的確不會有事──
當然要等它學到教訓之後。”
    領主雙手捧住頭。其他議會的成員還不完全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當他們看見領
主的指縫間流下了淚水時,每個人都明白了現在的狀況。數百隻紅龍在天空中清晰可見。
三或五隻一組,他們火紅的雙翼在落日下反射著妖異的光芒。塔西斯的人民只知道一件事,
死神就在他們頭上飛舞著。
    當龍俯沖下來,第一次掠過整座城的時候,對龍的恐懼掩蓋了每個人的心智,這恐慌
所造成的破壞遠比大火還要來得嚴重。龍的翅膀遮住陽光時,每個人的腦中都只有一個念
頭︰逃命。
    然而他們已經無處可逃。
    惡龍第一次俯沖後,便確信它們不會遇到任何的抵抗,於是它們開始攻擊。他們一個
接一個盤旋在上空,像一道烈焰般撲向地面,吐出的火焰吞食了許多建築。逐漸擴散的大
火引起了可怖的暴風。街道上滿布嗆人的黑煙,黎明成了黑夜。灰燼像是黑雨般地撒下。
人們陷入了原本名叫塔西斯的灼熱地獄中,恐懼的尖叫轉變成痛苦的慘叫。
    當惡龍開始攻擊的時候,如潮水般的民眾在街頭狂奔著,沒有多少人知道自己要去哪
裡。有些人大喊著山裡會比較安全,有些人則沿著大街沒命地亂跑,其他人則努力試著要
沖出城門。天空中盤旋著數百隻紅龍,隨自己喜好地燒殺著。
    人潮掩過了坦尼斯和他的夥伴們,把他們沖散。不由自主地撞上旁邊的建築物。嗆鼻
的濃煙讓他們不停地流淚,不停地咳嗽;他們還必須不停地和意圖摧毀理性的恐懼奮戰。
    溫度越來越高,整棟建築物就這樣炸開來。吉爾賽那斯被暴風推撞向牆壁,坦尼斯趁
機抓住他。一手抓住精靈的坦尼斯只能無助地看著其他的夥伴被暴亂的民眾沖散。
    “快回旅店﹗”坦尼斯大吼著。“在旅店會面﹗”只是他也不能確定其他人到底聽見
了沒,只能推測大家應該都會朝那個方向前進。
    史東用強壯的手抓住阿爾瀚娜,連拖帶拉地帶著她穿過人心惶惶的大街。在濃煙中他
試著要看清楚其他夥伴,但一點用處也沒有。然後,他開始了最絕望的努力,他不停地和
一波又一波的人潮搏鬥著,除了站穩之外,還得要支撐著阿爾瀚娜。
    阿爾瀚娜突然之間一個不穩,被人潮給帶了開來。史東飛身上前,在人群中左沖右突,
用穿著盔甲的身體開出一條路,好不容易才重新抓住臉色死白、全身發抖的阿爾瀚娜,她
用盡全身力量抓住他,好不容易才能夠在他身邊站穩。一道影子掠過他們,一隻惡龍尖嘯
著沖向街道上盲目的男人、婦女和小孩。史東拉著阿爾瀚娜躲進門廊,當龍俯沖下來時,
他用身體護住她。大街陷入烈火之中,撕裂人心的哀號此起彼落。
    “別看﹗”史東擁緊阿爾瀚娜對她低聲說,自己的臉上掛著兩行淚水。惡龍終於飛走,
突然之間原先吵吵嚷嚷的大街陷入了一片死寂。街上沒有留下任何會動的東西。
    “趁我們還有機會的時候,快走。”史東顫抖地說著。兩人互相依靠,跌跌撞撞地走
上大街。他們失去了所有理智,完全靠著本能行動,最後再也受不了滿街的濃煙和大火,
被迫得再找一處騎樓休息。
    有短暫的片刻,他們倆人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彼此緊緊相擁著,感謝上天沒有讓他們
落入同樣的命運。但卻又害怕自己過不了幾秒鐘也會是一樣的下場。
    阿爾瀚娜靠著史東的胸膛。那古老的盔甲讓她的臉頰感受到些許涼意。它堅硬的金屬
讓人感覺十分可靠,她可以感覺到底下穩定、快速、讓人放心的心跳聲。接著她的手臂強
壯、肌肉結實。
    他的手撫摸著她的黑發。
    阿爾瀚娜是屬於驕傲、嚴肅民族的純潔女子,很早以前她就知道自己要在何時、何地。
何處嫁給誰。他是個精靈貴族,在作好這個安排的這麼多年以來,基於倆人的共識,他們
從未有過進一步的接觸。阿爾瀚娜來尋找自己父親的時候,他和人民留在一起。她被迫卷
入人類的世界,不停受到新價值觀的沖擊。她不屑他們,卻又被他們所吸引,那是種沖動,
熱烈而不加以掩飾的情感,正當她覺得自己會永遠瞧不起這個種族的時候,一個與眾不同
的人出現了。
    阿爾瀚娜抬頭看著史東憂鬱的臉龐,她可以看見他自豪、高貴、嚴格而毫不鬆懈的自
我要求,不停地自我磨練和追求完美,那是種永遠也達不到的完美。也因此他的眼中才會
有這種深沉的哀傷。阿爾瀚娜發覺自己已被這個人類男子深深吸引。她崇拜他的力量,只
要有他在身邊就感到快樂,她感覺到一陣電流,一股暖意將她吞沒。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被
比一千隻惡龍所吐出的火焰還要可怕的火焰所包圍。
    “我們最好離開這裡,”史東低聲耳語,卻被阿爾瀚娜出乎意料地將他推開。
    “我們就在這邊分手。”她的聲音有如夜風般淒冷。“我得要回到我的住所了,多謝
你的護送。”
    “什麼?”史東說,“你自己一個人回去?這太瘋狂了。”他伸出手抓住她。“我不
能容許──”他立刻覺得自己做錯事了,感覺到阿爾瀚娜突然全身僵硬起來。她動也不動
地用恨恨的目光看著他,直到他放開手為止。
    “我也有我的朋友。”她說。“就像你一樣,你的忠誠只對他們付出,我的忠誠則是
獻給我的朋友。我們得要分開了。”看見史東痛苦的神情裡閃爍的淚光,她的聲音不禁遲
疑起來。有一瞬間,阿爾瀚娜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那個勇氣繼續說下去。但她想到了需要
自己領導的人民,於是重新找回了力量。“我感謝你的體貼和幫助,趁著街道還算空曠的
時候,我得走了。”
    史東看著她,臉上先是露出痛苦以及迷惑的神倩,然後恢複嚴肅。“阿爾瀚娜女士,
我很高興能夠為你效勞。但你還身處在危險中一請容許我護送你回到你的住所,然後我就
不會再打攪你。”
    “不可能的﹗”阿爾瀚娜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說。“我的居處並不遠,我的朋友
也在等著我們。我們有自己的方法可以離開這座城。請原諒我沒有表達出足夠的感激,我
一直不大能相信人類。”
    史東的褐色雙眼開始閃爍。阿爾瀚娜站得如此靠近騎士,她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他全
身都在顫抖。她差一點又壓抑不住自己的情感。
    “我知道你住在哪裡。”她困難地吞咽著。“紅龍旅店。也許等到我找到我的朋友之
後,我們可以幫助你──”
    “不用麻煩了,”史東冷冷地說。“也不需要感謝我。我只不過服從著騎士規章罷了。
再會。”他開始向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突然間,他像是想起什麼,轉過身來。他從腰帶間拿出那只光彩耀人的鑽石別針,他
把它放進阿爾瀚娜的手中。“拿去。”他說。
    他看著她的眼眸,突然看見她極力掩藏的痛苦。他的聲音在一瞬間變得很柔和,雖然
他不能理解她為什麼這樣做。“我很榮幸你願意把這樣的寶物交給我保管。”他溫柔地說,
“即使只有幾分鐘。”
    精靈女子看著這個珠寶片刻,然後她開始發抖。她的眼睛與史東的雙眸交會,正如她
所想的,他的眼神裡不見嚴厲,只有無比的溫柔與同情。
    她再一次被人類所吸引。阿爾瀚娜低下頭,難以正視著他,只能輕柔地握著他的手。
她把珠寶放進他的手中,慢慢地將他的手合上。
    “送給你。”她柔聲說。“當你看著它的時候,請想起阿爾瀚娜。
    星光,並且記得她在某處想著你。“
    淚水突然朦朧了騎士的視線。他低下頭,沒有辦法出聲。然後他輕輕地吻了寶石一下,
將它小心地放回腰帶中,並且伸出手;但阿爾瀚娜面色蒼白地躲進門廊中。
    “你走吧。”她說。史東呆立片刻,遲疑不決,但是他因為面子的緣故,不能拒絕她
的要求。騎士轉身走上惡夢般的街道。
    阿爾瀚娜在門廊中望著他片刻,逐漸硬起心腸。“原諒我,史東──”她低聲自語。
然後她突然停下來。“不,不要原諒我。”她沙啞地說。“感謝我。”
    閉上雙眼,她胸中開始構築出一幅畫面,變換成訊息傳送給她藏匿在郊區的朋友,讓
他們快來將她帶離這人類的世界。收到了心電感應的回答之後,阿爾瀚娜嘆口氣,開始焦
急地打量著滿是黑煙的天空。
    “啊﹗”雷斯林聽到第一聲號角聲穿透下午的寧靜之後,冷靜地說︰“我早就料到了。”
    河風邊想著該怎麼做,邊用不滿的眼光看著雷斯林。坦尼斯命令他們保護大家不受守
衛的傷害是很簡單,但要面對龍人,要面對龍﹗河風暗沉的雙眸掃視著大夥。提卡站起身,
手放在劍柄上。
    這年輕的女孩勇敢、沉著,技術卻不值一提。平原人還可以看見她手上被自己割傷的
傷痕。
    “怎麼了?”伊力斯坦困惑地問。
    “龍騎將,開始攻擊這座城市了。”河風沙啞地回答,試著思考目前的處境。他聽見
一陣金屬的撞擊聲。卡拉蒙醒了過來,高大的戰士看來一點也不緊張。感謝天﹗雖然河風
討厭雷斯林,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對雙胞胎結合鋼鐵與魔法的戰技相當的高明。羅拉娜,
他也注意到,看起來也非常地冷靜,但她是個精靈,河風還是沒有學會真正的相信任何精
靈。
    “如果我們沒有回來,就盡快出城。”坦尼斯是這樣跟他說的。
    但坦尼斯也沒有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貿然出城只會在大平原上遇見龍人大軍。河風
現在終於知道他為什麼在旅途中一直覺得有人在監視他了。就在第一隻龍俯沖向這個城市
的時候,他用族中的語言咒罵著,並且感覺到金月緊緊地抱住他。他低頭看去,看見了她
的笑容,以及她眼中的信任。她毫無保留地信任真神,也相信他。他松了口氣,不再感到
驚慌失措。
    一陣波動撞擊上這棟建築。他們可以聽見街上的慘叫聲,可以聽見火焰猛烈燃燒的聲
音。
    “我們得趕快離開這一層,到一樓去。”河風說,“卡拉蒙,記得把騎上的寶劍和其
他的武器一起帶著。如果他們──”他本來要說“還活著”,可是看見羅拉娜的神情讓他
沒辦法繼續。“如果坦尼斯和其他人逃出來,那麼他們會回到這邊。我們在這裡等他們。”
    “這個決定好極了﹗”法師嘲諷地說,“特別是當我們本來就無處可逃的時候﹗”
    河風不理他的嘲諷。“伊力斯坦,帶其他人下樓。卡拉蒙、雷斯林,你們兩個先留下
來。”其他人離開之後,他很快地說︰“我們最好的做法,依我所見,還是只能待在屋裡。
封鎖這整棟旅館,上街是死路一條。”
    “你認為我們可以撐多久?”卡拉蒙問。
    河風搖搖頭。“也許幾個小時吧。”他簡單地說。
    兩兄弟看著他,腦海中同時浮現了奎蘇族遭到屠城的慘狀、以及索拉斯被攻陷時的樣
子。
    “我們不能被活捉。”雷斯林低聲說。
    河風深吸一口氣。“我們會盡量守住。”他的聲音帶著些微的顫抖。“但如果我們守
不住──”他手放在腰間的刀上,卻說不出自己將會怎麼做。
    “不用這麼麻煩。”雷斯林嘶啞地說。“我有草藥,只要混合一杯酒,既快速,而且
毫無痛苦。”
    “你確定嗎?”河風追問。
    “相信我。”雷斯林回答。“草藥是我最擅長的知識。”他毫不遲疑地回答,同時注
意到平原人的身軀正微微發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05:19

如果我還活著。”河風柔聲說,“我會給她,或他們這種毒藥。
    如果沒辦法──“
    “我明白。你一定要相信我。”法師回答。
    “羅拉娜呢?”卡拉蒙問,“你知道精靈的個性。她不會──”
    “交給我來處理。”雷斯林柔聲重複道。
    平原人看看法師,感覺到一陣毛骨悚然。雷斯林冷靜地站在他們面前,雙手交疊放在
袖子裡,兜帽遮住大半的臉龐。河風看著自己的匕首,考慮其他的做法。不,我做不到,
至少這種方法不行。
    “很好。”他吞咽著口水說。他停下來,害怕自己要走下樓梯面對其他人,但街上的
殺伐聲越來越清晰。河風猛然轉頭走下樓梯,把兩兄弟留在樓上。
    “我會奮戰到死﹗”卡拉蒙試著以理所當然的語氣對雷斯林說。
    但說不到幾個字,他便控製不住自己的聲音。“答應我,小弟,如果我……你會自己
服下這毒藥……”
    “不需要。”雷斯林簡短地回答,“我的體力根本不足以撐過這麼大場面的戰鬥。我
會先因自己的法術耗盡體力而死。”
    坦尼斯和吉爾賽那斯奮力沖出人群,比較強壯的半精靈努力推、擠、拉、扯才逃出了
那群失去理性的暴民。他們一次又一次地為了躲避龍的攻擊而四處尋找掩護。吉爾賽那斯
雙膝一軟,坦尼斯被迫將他扶進騎樓下,精靈全身無力地軟癱在坦尼斯身上。
    半精靈看見紅龍旅店之後,不禁贊美偉大的諸神,但很快地,他贊美又變成了咒罵。
因為旅店前面幾乎已經完全被那些黑漆漆的爬蟲類給包圍了。他拉著全身無力、盲目跟進
的吉爾賽那斯,跌跌撞撞地躲進一個屋簷下。
    “吉爾賽那斯﹗”坦尼斯大吼,“旅店﹗它被包圍了﹗”
    吉爾賽那斯抬起頭,茫然地往前看。突然間,他明白了。
    “羅拉娜﹗”他驚呼,隨即掙紮著走到街上。“我一定得找到他們──他倒在坦尼斯
的懷裡。
    “留在這裡。”半精靈幫助他坐下來,邊說,“你還不能亂走動,我會試著溜過去的。
我從後門過去看看。”
    坦尼斯跑向前,沿著街道躲躲藏藏地前進,剛跑過了一個街口左右的距離,便聽見了
一聲嘶啞的吼叫,他看見佛林特瘋狂的比著手勢。坦尼斯沖向他們。
    “怎麼搞的?”他問,“你們為什麼沒有和其他人在一起──半精靈話說到一半,”
喔,糟了﹗“他低聲說。
    矮人臉上滿是灰塵和淚水沖刷出的痕跡,跪在坎德人身旁。
    坎德人被一根落在街道上的大柱子壓住了。泰斯像是個聰明孩子的小臉上滿是灰塵,
臉色慘白。
    “該死,這個沒腦袋的坎德人。”佛林特哭叫著,“就是喜歡讓房子碰到自己頭上。”
矮人因為試著要把這個需要三個壯漢才能移開的柱子從炊德人身上移開,雙手弄得滿是傷
痕和血跡。坦尼斯把手放在泰斯的脖子上。他的脈搏十分微弱。
    “留在這裡看著他﹗”坦尼斯覺得自己說的是廢話。“我要去旅店,我把卡拉蒙帶過
來﹗”
    佛林特面色凝重地看著他,把眼光轉向旅店。兩個人都聽見了旅店外的殺聲,也都看
見了火光下的武器反光。偶爾旅店裡還會有奇怪的閃光,那是雷斯林的魔法。矮人搖搖頭,
他知道這坦尼斯得用飛的才能夠把卡拉蒙平安地帶過來。
    但佛林特還是努力擠出一絲笑容︰“當然,小傢伙,我會看著他的。再會了,坦尼斯。”
    坦尼斯吞咽著口水,試著要回答,最後還是放棄,沿著街道跑去。
    雷斯林不斷地咳嗽著,幾乎快要站立不住,他拭去嘴角的血跡,從袍子的最內袋拿出
一個黑色皮囊。他只剩下最後一個法術,法力大概也會跟著一起用完。現在他的手疲倦地
發著抖,試著要將皮囊中的藥材倒進一瓶酒中;這瓶酒是他吩咐卡拉蒙在戰鬥開始前拿過
來的。他的手劇烈地抖動著,一陣咳嗽讓他倒了下去。
    他感覺到一隻手抓住了自己的手。抬頭看見了羅拉娜,她從他瘦弱的手中將皮囊拿了
過來。她自己的手上則滿是黑綠色龍人的血液。
    “這是什麼?”她問。
    “施法所需的藥材。”法師咳嗽起來。“把它倒進酒瓶中。”
    羅拉娜照著吩咐把藥材倒進酒中,它很快地就溶解進酒中。
    “先別喝。”法師強忍住咳嗽說。
    羅拉娜看著他。“這是什麼?”
    “安眠藥。”雷斯林眼神閃爍的回答。
    羅拉娜不解的一笑。“你不會認為我們今天晚上還能夠睡覺吧?”
    “不是那種安眠藥,”雷斯林定定地看著她回答。“這種安眠藥可以讓你陷入候死。
心跳、呼吸幾乎完全停止。皮膚變得蒼白、冰冷,身體變得僵硬。”
    羅拉娜的眼睛睜大。“為什麼──”她說。
    “要當作最後的防線。只要你夠幸運,敵人們會認為你死掉了,把你留在戰場上。但
如果運氣不好──”
    “如果──?”她臉色蒼白地追問。
    “那麼,聽說有幾個人曾在自己的墳墓中醒來。”雷斯林冷靜地說。“但我不認為我
們有這種機會。”
    他的呼吸平順許多,坐了下來,低頭躲過了一隻飛過他頭上的箭,箭落在地板上。他
發現羅拉娜的手顫抖著,才明白她原來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的堅強。
    “你想讓我們都喝下這瓶酒嗎?”她問。
    “這能讓我們逃過龍人的淩虐。”
    “你怎麼知道?”
    “相信我﹗”法師虛弱地笑道。
    羅拉娜看著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她心不在焉的在盔甲上擦了擦沾滿血跡的手指。血
跡根本沒有消失,但她沒有注意到這件事。一支箭射過她身邊,但是她連眼珠都沒動一下,
只是呆呆地看著它。
    卡拉蒙從冒著濃煙的大廳跌跌撞撞地出現了。他肩膀上的箭傷正在淌血,紅色的血和
敵人的綠色血液構成了奇妙的對比。
    “他們已經快沖破正門了﹗”他氣喘吁吁地說。“河風命令我們退守到這裡來。”
    “注意聽﹗”雷斯林警告大家,“他們不只從正門沖進來﹗”通往後巷廚房的門也轟
然一聲破裂。
    卡拉蒙和羅拉娜立刻轉過身準備迎戰。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了。
    “坦尼斯﹗”羅拉娜收起武器,飛奔向他。
    “羅拉娜﹗”他喘著氣說。他將她緊摟入懷,心情一鬆懈,差點忍不住掉下眼淚。卡
拉蒙也跟著上來熱情地一把抱住他們倆個。
    “大家都還好吧?”坦尼斯好不容易透了一口氣,說道。
    “到目前為止還好。”卡拉蒙邊窺探著坦尼斯身後。當他只看見坦尼斯一個人時,臉
色一沉。“其他人──”
    “史東不見了。”坦尼斯憂心地說。“佛林特和泰斯在對街。坎德人被壓在一根柱子
下。
    吉爾賽那斯在大概兩個街口遠的地方。他受傷了。“坦尼斯告訴羅拉娜。”不算嚴重,
但是他沒有辦法走到這邊來。“
    “歡迎你,坦尼斯。”雷斯林邊咳邊說。“你剛好趕上和我們一起迎接死神。”
    坦尼斯看見眼前裝著黑色液體的酒瓶,也看見了旁邊的黑皮囊,震驚地看著雷斯林。
    “不行。”他堅定地說。“我們不會死,至少不會像──”他打斷自己的話。“把所
有人集合到這裡來。”
    卡拉蒙扯開嗓子邊跑邊喊。河風本來在大廳裡撿起敵人的箭回射他們,因為他自己的
箭很早以前就射完了。現在他也跟著跑回來。其他人跟在他後面,看見坦尼斯,每個人臉
上都露出滿懷希望的笑容。他們的信心讓半精靈感到無比的壓力。有一天,我一定會讓他
們失望的。也許我已經讓他們失望了。他生氣地搖搖頭。
    “聽著﹗”他大喊,試著要讓自己的聲音蓋過外面龍人的吵雜聲。“我們可以試著從
後門逃出去﹗攻擊這裡的敵人只有一小撮。
    主力部隊還沒有進城。“
    “有人在追我們,”雷斯林喃喃說著。
    坦尼斯點點頭。“看起來的確是。我們時間不多了。如果我們可以逃進山裡面──”
    他突然抬起頭,忘記剛剛講的話。每個人也都跟著閉上嘴,仔細的聽著,他們認出了
那尖銳的叫聲,皮翅撕裂空氣的聲音,它們都越來越接近。
    “找掩護﹗”河風大喊。不過太遲了。
    外面傳來一聲尖嘯和一聲悶響。三層樓用高石、木頭搭建的旅店開始像是海灘上的沙
堡般搖晃起來。塵埃和瓦礫飛濺,火焰包圍整座房子。他們可以聽見樓上傳來木頭折斷、
落下的聲音。
    這檔建築看樣子是撐不住了。
    大夥驚訝地張大眼看著巨大的屋粱跟著屋頂砸在開始凹陷的頂樓地板上。
    “快出去﹗”坦尼斯大吼。“這整個地方快要──”
    半精靈正上方的屋樑發出巨大的折裂聲,開始慢慢地裂開。
    坦尼斯一把抓住羅拉娜,盡全力將她往另外一個方向推。他最後正好看見站在門口的
伊力斯坦伸手扶在了她。
    坦尼斯頭上的屋樑趴噠一聲斷了開來,他聽見法師尖聲說了一些話。然後,他覺得自
己開始往下掉,仿佛整個世界都落在他頭上。
    史東躲在街角,剛好看見紅龍旅店在火焰和煙塵中坍了下來,頂上的紅龍則在勝利地
盤旋著。騎士的心劇烈跳動著,充滿了恐懼及悲傷。
    騎土躲進騎樓中,正好閃過一群用著粗魯、冷淡的語言談笑著的龍人。顯然他們認為
這裡的工作已經結束了,正準備要去找別的樂子。三個穿著藍色製服或是紅色製服的龍人
似乎對於旅店被摧毀感到非常不悅,對頭上的紅龍搖晃著拳頭。
    史東感到自己幾乎被絕望所包圍。他無力地靠著大門,呆呆地看著龍人,看看龍人們
下一步要怎麼做。他們還會在廢墟底下嗎?也許他們已經逃出來了。然後,他的心頭大石
終於放下,他看見一陣白色的反光。
    “伊力斯坦﹗”他看著牧師從瓦礫中出現,拖著另一個人。龍人們拔出劍,跑向牧師,
用普通話威脅他們投降。史東口中大喊索蘭尼亞騎士的戰呼,從走廊中跑出來。龍人轉過
身,看到騎上的出現似乎有些猶豫。
    史東從眼角看到有個人跟他一起沖出來。他瞄到頭盔上的反光,也聽見矮人的大吼聲。
接著他聽見了另外一個走廊上傳來了咒語念誦的聲音。
    吉爾賽那斯雖然站不起來,但還是爬出騎樓,用手指著龍人。
    火焰的飛鏢從他的手中直射而出,其中一個龍人被射中胸口,全身著火地倒下。佛林
特跳起來,用手中的石塊打倒另一個。史東則用拳頭打昏剩下的一個龍人。接著他立刻扶
住了腳步踉蹌,還拖著一個女子的伊力斯坦。
    “羅拉娜﹗”吉爾賽那斯在走廊上大喊著。
    被煙霧弄得昏沉沉的,精靈女子抬起呆滯的雙眼。“吉爾賽那斯?”她喃喃地說,接
著她抬起頭看到了騎士。
    “史東──”她無意識地說,無力的指著背後。“你的寶劍,我看到它在這裡,在那
邊──”
    史東也很清楚地看到了他的寶劍被壓在許多的瓦礫之下,旁邊則是姬斯──卡南的神
劍,仿佛剛從廢墟中挖掘出來。史東不停地將石塊移開,努力地清除那些瓦礫,要將這兩
件武器挖出來。
    騎士也不斷注意著底下有沒有傳來呻吟聲、叫聲,但只有一片寂靜。
    “我們得趕快離開。”他停下來慢慢地說。他看著伊力斯坦,後者正呆視著那堆瓦礫,
臉色非常的蒼白。“其他人呢?”
    “都在裡面了。”伊力斯坦用顫抖的聲音說。“半精靈──”
    “坦尼斯?”
    “是的。在惡龍攻擊旅店前,他剛好從後門闖進來。他們都擠在一起,就在房子的正
中間。我當時站在門口,坦尼斯看見屋樑斷裂,他立刻把羅拉娜推過來。我扶住她,然後
整棟建築就倒了下來,他們不可能──”
    “我不相信﹗”佛林特憤怒地跳上那堆瓦礫。史東抓住他,把他拉回來。
    “泰斯呢?”騎士嚴厲地問矮人。
    矮人臉色一沉。“被壓在杜子下麵,”他面色灰敗地說。他瘋狂地撥弄著自己的頭發,
把頭盔也給弄掉了。“我得要回去救他。
    但我不能沒有卡拉蒙──“矮人開始哭泣,眼淚落在他的鬍子上。
    “那只大笨牛﹗我需要他﹗他不能這樣對我﹗坦尼斯也是﹗”矮人咒罵著。“該死,
我需要他們﹗”
    史東伸手拍拍佛林特的肩膀,“快去泰斯那邊,他現在需要你,龍人滿街跑來跑去,
我們不會──”
    羅拉娜尖叫起來,那害怕、恐懼的聲音像是利箭般穿透了史東的耳膜。他轉過身正好
抓住她,阻止她往瓦礫上撲。
    “羅拉娜﹗”他大喊。“你看看﹗你看看﹗”他用力地搖著她。
    “沒有人可以逃過的﹗”
    “你不懂﹗”她對他尖聲大吼,掙脫他的束縛。她趴在地上,試圖要舉起一塊燒黑的
石塊。“坦尼斯﹗”但那石塊太過沉重,她只能舉起尺寸。
    史東心痛地看著,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接著他聽到了答案。
    號角聲﹗成千、成百的號角聲響,越來越近。大軍已經入侵了。他看著伊力斯坦,後
者無奈地點點頭。兩人沖向羅拉娜。
    “親愛的。”伊力斯坦柔聲說,“你現在也幫不上他們的忙。活著的人還需要你。你
的哥哥受傷了,坎德人也是。龍人的大軍這個時候又殺過來了。我們現在一定要趕快離開,
留一條命和這些該死的怪物作戰,要節哀啊﹗坦尼斯為了救你犧牲了自己,別讓他的犧牲
變得毫無意義﹗”
    羅拉娜看著他,臉上滿是黑煙、灰塵,淚水和血液所構成的可笑圖形。她聽見了號角
聲、也聽見了吉爾賽那斯的哀號、更聽見了佛林特大喊著泰索柯夫快死了,她還聽見伊力
斯坦的話。天上下起雨來,因為龍吐出的火焰而融化的積雪,變成水滴由天而降。
    雨水打在她的臉上,冷卻了她發燙的肌膚。
    “史東,扶我起來。”她用幾乎僵硬的嘴唇勉強說。他扶著她站起來。她的腦中昏昏
沉沉,一片混亂。
    “羅拉娜﹗”她的哥哥哭喊著。伊力斯坦說得對,活著的人還需要她。她得到他身邊。
雖然她情願死在這堆瓦礫上,但是她不得不活下去。這才是坦尼斯希望她做的事。他們需
要她,她必須要支持下去。
    “再會了,坦塞勒斯。”她耳語道。
    雨勢加大,像棉絮般從天而降。仿拂諸神也在為美麗的塔西斯而哭泣。
    水不停地滴在他頭上。這種狀況讓人感到寒冷且不悅。雷斯林試著翻過身,避開這惱
人的水滴。但他動彈不得,身上仿佛壓著千斤重擔。他害怕地試著想逃離這場惡夢。恐懼
讓他完全清醒過來。一恢複理性,恐懼就消失了。雷斯林照著他所學的再度控製了自己,
強迫自己觀察眼前的狀況。
    什麼也看不見。四周伸手不見五指,他被迫要倚靠其他感官。
    不過他得先把身上的重量移開才行。他快要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他小心地移動手臂,沒有什麼特別的痛楚,看來身體沒有骨折。抬起手,摸到一個人
︰這是卡拉蒙,從他穿著的盔甲和味道就可以猜出來。他應該早就知道的。雷斯林用盡全
身的力氣,把哥哥推到一邊,從他身體下爬了出來。
    現在法師可以比較輕易地呼吸,他先將臉上的水珠抹去。在黑暗中摸著哥哥的脖子,
測量著他的脈搏,很穩定,呼吸也很平順,皮膚也還是溫暖的。雷斯林放心地躺平在地板
上,不管他現在身在何處,至少有人陪著他。
    他在哪裡?雷斯林努力回想著最後記得的景象。他記得屋樑開始斷裂,坦尼斯把羅拉
娜推開。他記得他耗盡體力施了最後一個法術,那個法術把他體內的能量轉換,變成一個
可以阻擋其他物理攻擊的護盾。他記得卡拉蒙用身體護住他,整棟建築物倒在他們身上,
然後一陣墜落的感覺。墜落……
    啊﹗雷斯林突然明白了。我們一定是從一樓掉到酒窖去了。
    摸索著石製的地板,法師意識到自己已經全身濕透。最後他終於找到了自己在找的瑪
濟斯法杖。它的水晶球沒有絲毫的破損。
    這支由帕薩理安在大法師之塔中賜給他的寶物只有龍焰能夠將它損壞。
    “施拉克”雷斯林低聲說,法杖隨即大放光明。他坐直身看著四周。
    是的,他是對的。他們在旅店的地下室。打碎的酒瓶把酒撒得一地。裝著麥酒的木桶
被劈成兩半,他四周的液體看來並不完全是水。
    法師用法杖照亮每一個角落。坦尼斯、河風、金月、提卡都在這裡,他們都擠在卡拉
蒙附近。他飛快地打量了他們一下,看來似乎沒有什麼大礙。他們四周都是各種各樣的瓦
礫,斷成兩半的屋樑有一半掉在地上。
    雷斯林露出微笑,那一道法術真是傑作。他們又欠了他一次人情。
    但那也得我們不被凍死才行,他回歸現實提醒自己。他全身都在發抖,幾乎拿不穩瑪
濟斯法杖,並且開始咳嗽。這樣他會死掉的,大家一定得找到出去的方法。“坦尼斯。”
他搖著半精靈。
    坦尼斯躺在雷斯林魔法護盾的最外層。他喃喃自語,全身抽動了一下。雷斯林再搖搖
他,半精靈反射性地大喊一聲,用手臂護住自己的頭。
    “坦尼斯,已經安全了。”雷斯林低聲咳嗽著說。“醒一醒。”
    “什麼?”坦尼斯飛快坐直身,看著四周。“我們在──”然後他記起來了。“羅拉
娜?”
    “走了。”雷斯林聳聳肩。“你把她推到安全的地方──”
    “我想起來了……”坦尼斯躺下去。“我也聽見你念了什麼咒語──”
    “所以我們才沒有被壓死。”雷斯林緊緊拌著濕透的飽子,靠近正在滿頭霧水打量著
四周的坦尼斯。
    “我們是在哪個該死的──”
    “我們是在旅店的酒窖裡,”法師說。“地板塌了下來,所以我們就掉到這裡來了。”
    坦尼斯抬頭往上看,“天哪﹗”他驚訝地說。
    “是的。”雷斯林跟隨著坦尼斯的眼光。“我們被活埋了。”
    在紅龍旅店的廢墟之下,大夥開始思考著自己的處境,看起來不大樂觀。金月治好了
他們不大嚴重的外傷︰這得要感謝雷斯林的法術。但他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底下昏迷了多
久,外面又發生了什麼事,更糟糕的是,他們根本不知道要怎麼樣逃出去。
    卡拉蒙小心地試著移動頭上的石塊,但是整個瓦礫堆似乎開始搖晃著倒下來。雷斯林
立刻提醒他沒有多餘的精力施法保護他們,坦尼斯疲倦地叫大漢先停下手邊的工作。他們
四周的水開始越積越深。
    正如同河風所說的,差別只是在他們會怎樣死掉︰缺氧,凍死、被瓦礫壓死、或是被
淹死。
    “我們可以大聲呼救。”提卡全身發抖地建議著。
    “那麼還可以再加上一項︰被龍人宰殺。”雷斯林說。“他們是上面唯一能聽見你叫
聲的生物。”
    提卡紅著臉,很快地用手揉揉眼睛,卡拉蒙看了弟弟一眼,把提卡樓人懷中。雷斯林
則用厭惡的眼光看著他們倆人。
    “我沒有聽到上面有任何的聲音。”坦尼斯迷惑地說。“大家應該都覺得龍人大軍─
─”他停下來,卡拉蒙與他的目光交會,兩名戰士緩緩地點點頭。
    “什麼?”金月看著他們問。
    “我們已經在敵人的占領區之中了。”卡拉蒙說。“龍人的大軍已經占領了整座城,
可能還包括附近方圓幾十哩。即使我們能逃出去,也無路可去。”
    像是為了強調這件事實一般,大夥聽見頭上發出一陣聲響。
    他們早已熟悉的龍人語言透過瓦礫傳了下來。
    “我早告訴你們這是浪費時間。”另外一個地精的聲音用蹩腳的通用語說,“這堆廢
墟裡面不會有人活著的。”
    “你們這些吃狗肉的傢伙,自己去跟龍騎將說啊﹗”龍人大吼,“我相信他對你的建
議很感興趣的,或者他的龍也會感興趣。命令就是命令,每個人都給我開始挖﹗”
    頭上傳來挖掘、石頭被拖開的聲音。泥土和塵埃開始沿著縫隙掉落下來。屋樑發出尖
銳的聲音,但還是撐住了。
    大夥面面相覷,幾乎連呼吸的聲音都不敢發出。每個人都想起了那些攻擊旅店的奇怪
龍人。“有人在追蹤我們。”雷斯林曾說過。
    “我們在這些瓦礫中找些什麼?”一個地精用自己的語言問,“銀幣?珠寶?”
    坦尼斯和卡拉蒙都懂一些地精語,他們仔細地聽著。
    “都不是﹗”第一個發布命令的地精說。“是間諜或是一些龍騎將想要親自盤問的人。”
    “在這裡面?”地精驚訝地問。
    “這才是我要問的﹗”他的夥伴大吼。“你也看到我現在的下場。那些蜥蜴人說他們
本來被包圍在旅店裡面,後來紅龍把整棟建築弄垮之後沒有人逃出來,所以龍騎將推斷他
們還在裡面。如果你問我的看法︰那些笨龍把事情搞砸了,我們現在得要替他們擦屁股。”
    挖掘和地精的交談聲越來越清晰,偶爾還會傳來幾聲龍人發號施令的聲音。上面可能
有五十幾個傢伙﹗坦尼斯震驚地想。
    河風很快地把劍從水中拿起,開始擦幹它。卡拉蒙平日樂天的臉覆上了陰霾,他放開
了提卡,開始拿起自己的劍。坦尼斯的武器不見了,河風丟給他一把匕首。提卡也拿起自
己的劍,坦尼斯搖搖頭。他們將會在封閉的空間裡面作戰,提卡會需要很大的空間。半精
靈露出疑問的表情看著雷斯林。
    法師搖搖頭,“我會試試看。”他低聲說。“但我實在很疲倦了;非常疲倦。我沒有
辦法思考,沒有辦法集中精神。”他低下頭,劇烈地發抖。他盡可能讓自己不要咳嗽,以
免洩漏了他們的位置。
    一個法術大概就可以讓雷斯林倒下。不過他大概還是比其他人要幸運,至少他不會被
活捉。
    他們頭上的聲音越來越大。地精是一群強壯且不易感覺疲憊的工人。他們只想趕快解
決掉這邊的工作,然後回去收集戰利品。
    大夥靜靜地在底下等待著。一堆泥土混合著雨水從開口瀉了下來。每個人都握緊武器,
不久之後他們就會被發現了。
    外面突然傳來新的聲音。他們聽見地精害怕的大叫,龍人對他們大吼,命令他們回去
工作。但他們可以聽見鏟子、圓鍬丟在地上、和龍人咒罵的聲音,似乎所有的地精都開始
逃跑。
    接著頭頂上傳來一聲清澈、尖銳的嘯聲,更遠的地方傳來相同回應的聲音,聽起來像
是老鷹在平原上翱翔時的叫聲,只不過這聲音現正在他們頭上。
    先是傳來一聲尖叫。那是龍人的聲音。接著傳來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仿佛那家
夥被活生生的撕成兩半。更多的叫聲、金鐵交鳴的聲音,另一聲嘯聲,和這次更為接近的
回應聲。
    “這倒底是什麼?”卡拉蒙睜大眼睛問。“這不是龍。這聽起來像──像是巨大的猛
禽﹗”
    “不管它是什麼,龍人正被它無情地攻擊著﹗”金月吃驚地說。
    很快的所有聲音都消失了,這陣寂靜讓大夥更加擔心。新的邪惡力量降臨了嗎?
    接著又是一陣挖掘的聲音,石塊和木頭被移到街道上。上面的那些傢伙還想要把他們
挖出來﹗
    “它吃掉了所有的龍人。”卡拉蒙低聲說。“這下它要過來吃我們了﹗”
    提卡臉色蒼白,緊緊抓住卡拉蒙的手臂。金月吃了一驚,連河風都失去了慣常的冷靜,
憂心忡忡地看著上方。
    “卡拉蒙。”雷斯林顫抖地說。“閉嘴﹗”
    坦尼斯同意法師說的話。“我們是在自己嚇自己──”他剛開口,頭上突然掉──大
堆瓦礫,石塊和木片掉的他們滿身都是。一隻巨大的爪子伸了下來,穿透瓦礫難,大夥紛
紛找掩護躲避這突如其來的入侵。
    他們無助地躲在屋樑或是酒桶後,眼睜睜地看著那只巨大的爪子抽回去,留下一個大
洞。四周一點聲在都沒有。有一一段時間,大夥沒有人敢亂動,但外面依舊沒有任何的聲
音。
    “這是我們的機會,”坦尼斯壓低聲音說。“卡拉蒙,去看看外面有什麼。”
    高大的戰士已經離開原先躲藏的地方,躡手躡腳地開始移動。
    河風拿著劍跟在他後面。
    “什麼都沒有,”卡拉蒙望向外面,疑惑的回答。
    坦尼斯赤手空拳的走過來站在洞口邊往上看著。意想不到的有個黑色的身影遮住亮光,
出現在他們頭頂上。人影的身後站著一隻巨大的野獸。他們只看得見一顆巨大的鷹頭,眼
睛在火光中閃耀著。銳利的喙反射著火光。
    大夥往後退了一步;太遲了,那個人已經看見了他們。他又走近了一步,河風這時才
想到他的弓箭,但也來不及了。卡拉蒙一手將提卡樓人懷中,用另一隻手緊握著劍。
    那個身影慢慢地走近洞口,小心地注意著腳下的石塊,脫掉頭上的兜帽。
    “半精靈坦尼斯,我們又見面了,”一個像是天邊星辰般清澈。
    冷洌的聲音說。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06:24

第八章逃出塔西斯   龍珠的故事

      惡龍展開翅膀在塔西斯城上空飛舞著,龍人大軍則在底下搜尋著塔西斯城。龍騎將
很快便會召回他們準備下一場的戰鬥。
    但此時他們可以好好地休息,在空中他們製造出來的炙熱上升氣流中好好地漂浮狩
獵著那些膽敢出現在街道上的愚蠢人類。紅龍在空中翱翔著,保持整齊的編隊飛行跳著
死亡之舞。
    現在克萊恩上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他們。他們知道這點,也盡情地享受著勝利的歡
愉。但有些時候還是會有狀況打攪他們的飛行。剛剛就有一個中隊的隊長收到了在某個
旅店廢墟旁發生戰鬥的報告。一個年輕的雄龍領著整個中隊到了現場,嘴裡喃喃咒罵著地
面部隊的無能。當龍騎將是一個無能、懦弱的大地精時,你能期待些什麼呢?這個大地精
甚至連親自觀看攻陷這種軟綿綿的城市都不敢。
    紅龍嘆口氣,回憶起猛敏那騎在派烙斯背上,親自領導著他們時的光耀。他才是個名
符其實的龍騎將﹗紅龍心不在焉地搖搖頭。啊,他現在可以清楚地看見那邊就是現場。他
命令隊員停留在空中,自己俯沖下去仔細調查。
    “你給我停下來﹗”
    紅龍煞住自己俯沖的勢子,驚訝地抬頭望去。這聲音十分有力、清晰,而且是從一個
龍騎將口中發出來的。他並不是投德﹗雖然這個龍騎將披著厚重的斗篷、閃閃發光的盔甲
和面具,但從聲音就可以分辨出來他是個人類,不是地精。這個龍騎將是哪裡來的?
    又是為什麼而來的?因為紅龍驚訝地發現,他騎在一隻藍龍身上,身旁還有許多隻藍
龍跟隨。
    “大人,您的命令是?”紅龍嚴肅地問。“您並不是管轄這塊土地的龍騎將,有什麼
權力命令我?”
    “人類的命運是我的任務,我不需要考慮這發生在哪一塊土地上。”龍騎將回答。
“我的力量就足以命令你,驕傲的紅龍。我命令你俘虜這些人。我要盤問這些人,把他們
抓來給我,你會得到應得的賞賜的。”
    “你看﹗”一隻年輕的雌紅龍說,“獅騖獸﹗”
    龍騎將發出了一聲混合著不悅和驚訝的低呼。龍群們低頭看著從底下濃煙中飛出的三
只獅騖獸,身形不到龍的一半,這些野獸以他們暴烈的性格著稱。龍人部隊在他們面前像
是一盤散沙,獅騖獸用利爪和尖嘴將不幸阻擋住他們去路的龍人撕成兩半。紅龍恨恨地尖
嘯,帶領著整個中隊往下俯沖。但龍騎將擋在他們的面前,他們被迫停住。
    “我告訴過你們,一定要活捉他們﹗”龍騎將堅持說。
    “他們已經逃跑了﹗”紅龍憤怒地回答。
    “就讓他們走吧﹗你不需要擔心這件事了,我讓你回到原來的編製裡。如果那個蠢蛋
投德問起這件事,告訴他,他是如何弄丟藍色水晶杖的秘密並沒有因為猛敏那的死而被遺
忘。修馬斯特。投德的過去仍然有人記得︰就在我的腦海裡。如果他膽敢向我挑戰,我就
要讓每個人都知道﹗”
    龍騎將對他們行禮,掉轉龍頭,飛快地追向那群逃脫的敵人。
    紅龍看著藍色的龍群消失在夜空中。
    “我們也要追上去嗎?”雌紅龍問。
    “不用了,”雄性紅龍看著那龍騎將的身影,若有所思地回答。
    “我可不敢違抗他的命令﹗”
    “我不需要你們的感激,甚至也不想聽到它,”阿爾瀚娜。星光打斷了坦尼斯說到一
半的感謝詞。大夥在風雨中騎在獅鷲獸的背上,雙手緊抓著獅鷲獸的羽毛,愣愣地看著底
下死寂的城市快速的縮小。
    “也許你聽完我說的話之後也不會想要感謝我了。”阿爾瀚娜冷冷地看著在她背後的
坦尼斯。“我救你們是有目的的。我需要戰士們幫助我去尋找我的父親。我們要飛去西瓦
那斯提。”
    “這是不可能的﹗”坦尼斯吃了一驚。“我們得和朋友會合﹗你得飛到山裡面,我們
不能去西瓦那斯提,阿爾瀚娜。拯救世界的命運落在我們肩上﹗如果我們能找到龍珠,我
們就有機會消滅這些可怕的怪獸,結束這場戰爭。然後我們就可以去西瓦那斯提──”
    “現在我們就要去西瓦那斯提,”阿爾瀚娜不為所動地說。“半精靈,你在這件事上
沒有選擇的餘地。我的獅鷲獸只服從我的命令。如果我對他們下令,你們會像龍人一樣被
撕成兩半。”
    “總有一天精靈們會發現自己是一個大家庭中的一份子,”坦尼斯憤怒的聲音顫抖著。
    “你們不可能永遠都是被寵壞的長子,一切衣食無虞,我們這些人只能等待你們留下
來的麵包屑。”
    “上天賜給我們的就是我們應得的,你們這些人類和半人類。”
    她聲音中的嘲諷有如匕首般鋒利,“為了要得到更多而毫不珍惜地拋棄它,我們不需
要你們的幫助就可以好好活下去。至於你們會怎麼樣,那就不關我們的事了。”
    “現在你看起來並不太排斥我們的幫助嘛﹗”
    “我會好好賞賜你們的,”阿爾瀚娜回答。
    “西瓦那斯提裡面所有的鋼鐵或是珠寶都不足以──”
    “你們要找的是龍珠沒錯吧,”阿爾瀚娜打斷他的話。“我知道其中一顆在哪裡。就
在西瓦那斯提。”
    坦尼斯眨眨眼。有一段時間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龍珠讓他想起朋友的現況。
    “史東呢?”他問阿爾瀚娜。“我最後見到他的時候,他和你在一起。”
    “我不知道。”她回答。“我們分開了。他要回旅館去和你們見面,我則必須呼喚我
的獅鷲獸。”
    “如果你需要戰士,那麼為什麼不找他帶你到西瓦那斯提?”
    “這你管不著。”阿爾瀚娜背對太過疲倦而無法清楚思考的坦尼斯。他接著從獅鷲獸
鼓動翅膀的聲音中聽到了人類的叫喊聲。是卡拉蒙﹗戰士大喊著指著他們的背後。又怎麼
了?坦尼斯疲倦地想。
    他們已經飛出了濃煙和遮蔽塔西斯的烏雲,飛進了清朗的夜空。頂上的星光像鑽石般
地閃爍著,反而讓那兩個失蹤星座所留下來的空洞更加明顯。銀色和紅色的月亮已經西沉,
坦尼斯不需要他們的光芒也可以分辨出身後緊迫不捨的黑影。
    “龍──”他對阿爾瀚娜說,“在追我們。”
    坦尼斯之後一直記不起這場惡夢般追逐的詳細經過。冷風不停地打在他們身上,死在
龍焰之下似乎也變得誘人起來。眾人恐慌地回望,目不轉睛地看著龍慢慢地追上來,直到
眼睛疲倦得流下淚水,凍結在臉頰上,還是不敢輕易轉過身去。深夜時大夥才迫不得已的
躲進懸崖上的洞穴中,當他們於黎明時再度飛上天空,卻身後的龍依然緊追不捨。
    只有少數的生物能夠飛得比獅鷲獸快,但這群他們第一次見到的藍龍,總是在天際保
持著一定的距離,不停地追趕著。逼得大夥只能在疲倦的獅鷲獸晚上被迫要休息的時候跟
著一起躲藏。食物也不充足,只有阿爾瀚娜帶著一些quith-pah ──一種曬乾的水果製成
的幹糧,雖然可以讓人支撐下去,卻對腹中的飢火沒有什麼幫助。即使是卡拉蒙也因太過
疲倦而沒有辦法吃下什麼東西。
    坦尼斯記憶中唯一深刻的是在他們旅程第二天所發生的事。
    他正在告訴營火旁的大夥有關坎德人在大圖書館中的發現。一提到龍珠,雷斯林的眼
睛立刻泛起異彩,他的面孔被一種發自內心的光芒照亮。
    “龍珠?”他低聲說。
    “我想你應該知道這些東西─一”坦尼斯問。“它們到底是什麼?”
    雷斯林沒有馬上回答。他緊緊裹著他和哥哥的斗篷,盡可能地靠近營火取暖,但他瘦
弱的身軀仍然止不住地發抖。法師的金色雙眸看著坐離眾人遠遠的阿爾瀚娜,後者決定和
他們同住一個洞穴,但卻仍不屑和他們交談。但無論如何,她似乎半轉過身注意地聽起來。
    “你說西瓦那斯提有顆龍珠?”法師看著坦尼斯低聲說,“這問題不應該問我吧?”
    “我知道的很少。”阿爾瀚娜蒼白的臉孔轉過來面對火光日“我們把它視為過往年代
的遺物,保留它最大的原因是好奇心。誰知道人類會再度喚醒這邪惡力量,把惡龍帶回克
萊恩?”
    在雷斯林來得及開口前,河風生氣地說︰“你沒有証據可以証明這是人類做的﹗”
    阿爾瀚娜不屑地看了河風~眼,她覺得和野蠻人爭論有失自己的身份,因此並沒有回
答。
    坦尼斯嘆了口氣。平原人在精靈服中本來就沒有什麼地位。
    河風花了很多時間才學會相信坦尼斯,更久的時間才學會相信吉爾賽那斯和羅拉娜。
懷著相同歧視的阿爾瀚娜現在似乎又造成了新的傷痕。
    “很好,雷斯林。”坦尼斯靜靜地說。“告訴我們你對龍珠知道多少。”
    “卡拉蒙,把我的藥水拿來。”雷斯林命令。戰士照著吩咐把那杯熱水帶過來,卡拉
蒙小心把它放在法師面前。雷斯林把草藥混進熱水中。那股奇怪、酸苦的味道充斥在空氣
中。雷斯林皺著眉,暖飲著藥汁邊開口道。
    “在夢幻的年代中,正值整個克萊恩都尊敬吾輩法師時,世界上有五座大法師之塔。”
法師聲音低沉,仿佛在回憶著痛苦的過去。
    他哥哥陰沉著臉,低頭看著洞穴的地面。坦尼斯看見這陰影落在雙胞胎的臉上,不禁
又開始懷疑在大法師之塔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以這樣徹底地改變兩個人,但他知道問
也沒用,兩個人都發過誓不能對外人述說這件事。
    雷斯林再度開口前沉默了片刻,接著深吸一口氣說︰“當第二次巨龍戰爭展開時,我
輩中最偉大的法師們進入了最雄偉的大法師之塔,也就是位於帕蘭薩斯的那座塔,製造出
了龍珠。”
    雷斯林的眼神開始渙散,他嘶啞的聲音也跟著停了下來。當他再度開口的時候,整個
人仿佛重生。甚至連聲音都變了,變得更為沉穩流沉房晰,也不再咳嗽。卡拉蒙驚訝地看
著他。
    “著白袍的法師首先進入了大法師之塔。當努林塔瑞血淋淋地掛在夜空中時,穿著紅
袍的法師走進塔中。最後,黑色的圓盤,努塔瑞,群星中的一個黑洞升起,只有知道它存
在的人才看得見,此時黑袍法師走進大廳中。”
    “這是歷史上不尋常的一刻,各種袍色法師間的歧見被擺在一旁。歷史上只有兩次這
樣的狀況,第二次就是所有法師聯合起來對抗這個背棄他們的世界︰史稱‘失落之戰’,
但那時還沒有人能夠須見這樣的狀況。那時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那股巨大的邪惡力量一
定得消滅。因為那力量打算摧毀所有的魔法,好讓它自己的魔法成為唯一的力量﹗有些黑
袍法師曾經試著和這股力量合作”──坦尼斯看見雷斯林的眼中發出灼熱的光芒。“但很
快的就發覺自己反而被這股力量控製。
    因此,當天空中出現三個滿月時,龍珠就此誕生。“
    “三個月亮?”坦尼斯輕聲問,但雷斯林像沒聽見似地,繼續以仿佛不屬於他的聲音
說下去。
    “那天晚上法師們施展龐大且強力的法術,由於威力太大,只有極少數的人能夠承受。
最後,連他們都精疲力竭地倒下,肉體的力量和精神的力量都被搾幹。第二天早上,台座
上放著五顆混合著光與影的龍珠。除了一個被留下,其他的都被緊急地帶到其他的大法師
之塔去。就在每座塔中,龍珠協助消滅了黑暗之後的邪惡力量。”
    雷斯林眼中狂熱的光芒開始消逝。他的肩膀垂下,聲音微弱,開始劇烈的咳嗽。其他
人屏住呼吸看著他。
    坦尼斯最後清清喉嚨。“你剛剛說三個月亮是什麼意思?”
    雷斯林呆滯地抬起頭。“三個月亮?”他嘶啞地說。“我不知道什麼三個月亮。剛剛
我們在討論什麼?”
    “龍珠,你告訴我們創造它們的過程。你怎麼會──”坦尼斯看見雷斯林躺回席子上,
接著閉上嘴。
    “我什麼也沒跟你們說過﹗”雷斯林惱怒地說。“你在胡扯些什麼啊?”
    坦尼斯看著其他人。河風搖搖頭,卡拉蒙咬住嘴唇,臉上滿是擔心之色。
    “我們剛剛在談有關龍珠的故事。”金月說,“你正準備要告訴我們你所知道的事情。”
    雷斯林從嘴角擦去血跡。“我知道的不多。”他疲倦地聳聳肩。
    “龍珠是由大法師所製造的。只有我輩中最有力量的法師才能夠使用它。如果法力不
足的人試著要使用它,就會喚醒巨大的邪惡力量。除此之外我就不知道了。所有龍珠的相
關資料都在那場法師被人們唾棄的戰爭中湮滅了。據說,兩顆龍珠在大法師之塔被攻陷的
時候跟著毀了,以免落入暴民的手中。有關其他三顆龍珠的故事則和那些法師一起消失了。”
他的聲音越變越小。最後他躺回席子,精疲力竭地沉沉睡去。“那場失落之戰、三個月亮、
雷斯林用不屬於他的聲音說話,這些都沒有道理。”坦尼斯喃喃道。
    “我一點都不相信﹗”河風冷冷地說。他抖抖被風,準備睡覺。
    坦尼斯本也打算跟著休息,但他看見阿爾瀚娜躡手躡腳地走出陰影,站在雷斯林身邊。
她看著睡著的法師,雙手扭攪在一起。
    “法力夠強?﹗”她用充滿恐懼的聲音說。“我的父親﹗?怎麼可能﹗”
    坦尼斯突然明白了一切。
    “你不認為你的父親會使用龍珠?”
    “恐怕他會。”阿爾瀚娜緊握雙手回答。“他說靠他一個人的力量就可以逐退那邪惡
的力量。他一定──”她很快蹲下來。“叫醒他﹗”她黑色的雙眸閃著光芒。“我一定得
知道﹗叫醒他,叫他告訴我到底有什麼危險﹗”
    卡拉蒙輕柔但堅決地把她拉開。阿爾瀚娜瞪著他,露出混合著恐懼和憤怒的表情,有
那麼片刻,她像是想賞給卡拉蒙一巴掌。
    但坦尼斯很快走到她身邊,抓住她的手。
    “阿爾瀚娜女士。”他冷靜地說。“叫醒他不會有任何的好處,他已經把他所知的都
告訴我們了。他顯然不記得另外一個聲音說過些什麼。”
    “我以前看過小弟這樣過。”卡拉蒙低聲說。“仿佛他變成另外一個人。每次這個樣
子都會讓他精疲力竭,最後什麼事都不記得。
    阿爾瀚娜扯開自己的手,表情恢複了如白色大理石般的鎮靜。
    她轉身走到洞穴前半部,拉開河風掛在洞穴口的毯子,差點把它扯下來,然後走出洞
外。
    “我值第一班衛哨好了。”坦尼斯告訴卡拉蒙,“你先去休息。”
    “我要先照顧雷斯林。”大漢把毯子鋪在瘦弱的弟弟身邊。坦尼斯跟著阿爾瀚娜走出
門。
    獅鷲獸睡得很熟,它們枕著自己柔軟的羽毛,銳利的爪子緊抓著懸崖邊,不會有任何
的危險。在黑暗中他一下子找不到阿爾瀚娜,緊接著發現她靠著一塊大石頭,雙手蒙住臉,
傷心地哭著。
    如果這驕傲的西瓦那斯提精靈讓人看見她柔弱的一面,她永遠不會原諒他的。坦尼斯
悄悄地躲回毯子後。“我要出來守夜了﹗”在他再度走出去之前,他故意大聲地說。他把
毯子掀起來,斜眼看見阿爾瀚娜站起來,急忙用手擦著自己的臉。她轉身背對他,他則慢
條斯理地走過去,給她時間恢複平靜。
    “洞穴裡面空氣太悶了。”她低沉地說。“我受不了。我得出來呼吸新鮮空氣。”
    “我守第一班的夜。”坦尼斯說,接著他隨口問,“你看起來似乎很擔心你的父親會
使用這個龍珠。他應該知道這個龍珠的過去吧?如果我沒記錯,他也應該是個法師才對。”
    “他只知道這顆龍珠是從哪裡來的。”阿爾瀚娜雖然極力克製,但她的聲音仍然微微
地顫抖。“那個年輕法師說的有關失落之戰和大法師之塔的淪陷都是正確的。但他說其他
三顆龍珠都消失了並不完全正確,我父親把一顆龍珠帶到西瓦那斯提保管。”
    “失落之戰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坦尼斯靠在阿爾瀚娜旁邊的一塊大石頭上。
    “奎靈諾斯沒有任何的記載嗎?”她不屑地看著坦尼斯。“你們和人類混在一起的結
果竟然是變成這樣的野蠻人﹗”
    “這都是我的錯。”坦尼斯說。“我從來不注意聽族中的史官長老解釋過去的歷史。”
    阿爾瀚娜瞪著他,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說實話還是在諷刺。但看見他臉上嚴肅的表情,
加上她也希望有個人陪著,她決定回答這個問題。
    “當伊斯塔在力量的年代中勢力越來越大的時候,伊斯塔的教皇和他手下的牧師十分
妒忌法師的力量。牧師覺得世界上已經不需要魔法了,因為他們不能控製這力量,所以對
它感到恐懼。法師雖然廣受尊敬,但即使是穿著白袍的法師也並不能獲得人們全然的信任。
牧師要煽動人們對法師的排斥可說是輕而易舉。正當日子越來越糟時,牧師開始把罪過怪
到法師身上。每個法師都必須通過其中恐怖試煉的大法師之塔,自然而然地就變成人們的
目標。
    暴民瘋狂的攻擊這些地方。正如同你朋友所說的,法師們再一次的團結起來捍衛他們
的最後堡壘。“
    “他們怎麼可能會被打敗?﹗”坦尼斯不可思議地問。
    “你跟你的法師朋友在一起那麼久了,怎麼還會問出這麼無知的問題?他雖然擁有無
比的力量,但他還是得要休息。再怎麼偉大的法師也需要利用休息的時間來重新記憶這些
法術,恢複體力。
    即使那些力量跟著這悲劇一起消失在克萊恩上的最強大法師,也必須要花上數小時的
時間來閱讀法術書,背誦這些法術。當時也和現在一樣,法師的人數並不多。沒有多少人
膽敢接受大法師之塔裡的考驗,因為失敗就是死路一條。“
    “死路一條?”坦尼斯低聲說。
    “是的。”阿爾瀚娜回答。“你的朋友那麼年輕就敢接受試煉,他必定非常勇敢,或
是非常有野心。他從來沒跟你說過嗎?”
    ‘沒有。“坦尼斯喃喃地說,”他從來沒提過。你繼續說。“
    阿爾瀚娜聳聳肩。‘當這場戰役變得一面倒的時候,法師自己摧毀了兩座大法師之塔,
所產生的爆炸力讓附近方圓幾十裡寸草不生。只有三座大法師之塔留了下來。伊斯塔之塔、
帕蘭薩斯之塔、威萊斯之塔。前面兩座塔的毀滅嚇壞了教皇,因此他放過了伊斯塔和帕蘭
薩斯兩座塔中的巫師,保証他們毫發無傷,換取他們和平地離開這兩座塔,因為教皇很清
楚巫師們可以輕易地連帶摧毀這兩座城市。“
    “於是巫師們前往那座從來沒有受到威脅的大法師之塔,位在卡若理山脈中的威萊斯
之塔。在威萊斯,他們療傷止痛,守護著這世界上魔法僅存的一絲火光。他們沒有辦法隨
身攜帶的法術書,因為數量實在太多,而且許多書籍上也有著保護性的魔法;所以都送給
了帕蘭薩斯城的大圖書館。根據我族的傳說,那些法術書至今仍然好好地保存在裡面。”
    銀色的月亮升起,銀白色的光芒照耀著它女兒的臉龐,雖然她一份冷峻的模樣,但坦
尼斯還是忍不住偷偷地欣賞著。
    “你知道有第三個月亮嗎?”他顫抖著看向夜空。“黑色的月亮。”
    “我只知道一點點。”阿爾瀚娜回答。“法師們的力量都來自於月亮,白袍法師從銀
色的月亮吸取力量,紅色的月亮賜予紅袍法師能力。根據傳說,黑袍法師的力量來源也是
一個月亮,但只有他們才知道它的名字和如何在夜空中找到它。”
    雷斯林就知道,至少他體內的另外一個聲音知道,坦尼斯心裡想,但沒有說出來。
    “你的父親是怎麼得到龍珠的?”
    “我父親羅拉克那時還是個學徒。”阿爾瀚娜轉身面對月亮,柔聲回答。“他前往伊
斯塔的大法師之塔接受試煉,他也成功地通過了試煉。那個時候他第一次看到了龍珠,”
她沉默了一段時間。
    “我即將要告訴你的故事,我並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除了我之外,我的父親也沒有對
任何人說過。我會告訴你只因為你有權力知道即將要面對什麼。”
    “在測驗之中,龍珠──”阿爾瀚娜遲疑了一會,找尋比較恰當的字眼,“和他談話,
與他心靈溝通。它似乎害怕某種即將到來的大變動。‘你不能將我留在這座塔中’它說。
‘如果我被毀滅了,整個世界的未日也將到來。’我的父親──我想你可以說他偷走了龍
珠,雖然他自己認為是保護了龍珠這無價之寶。法師們放棄了伊斯塔之塔。教皇將它挪做
己用。最後法師們也放棄了帕蘭薩斯之塔。”阿爾瀚娜打了個寒顫。“它的故事非常悲慘。
教皇的手下,當地的政務官,前去查封這座巫師之塔;這是他的說法。但每個人都看得出
來他的眼神貪婪地打量著這座巫師之塔,因為傳說中裡面或美麗或醜惡的無窮寶藏早已是
全大陸知名。”
    “白飽法師關上了它的黃金大門,用一把銀色的鑰匙鎖住它。
    當政務官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接過鑰匙時,塔上的窗口出現了一個黑袍法師。“
    “‘這扇門,這座塔,直到能自由控製過去未來的強者出現之前,將永遠無人能近﹗
’他大喊。邪惡的法師跳出塔外,對著大門墜去。門上的尖刺刺穿了他的身體,他在這座
塔上施展了最後的詛咒。金色和銀色的大門開始扭曲變形,最後變成可怖的黑色。原先白
色、紅色的尖塔變成死氣沉沉的灰色,黑色的尖塔則變成一堆瓦礫。”
    “政務官和民眾害怕地轉身逃跑。從那一天起,沒有人膽敢進入帕蘭薩斯之塔,甚至
連接近大門都不敢。在塔被詛咒了之後,我的父親才把龍珠帶到西瓦那斯提來。”
    “但你的父親在拿走龍珠之前應該還知道更進一步的資料吧?”坦尼斯追問,“像是
如何使用──”
    “就算有,他也沒跟我說。”阿爾瀚娜擔心地說。“因為我只知道這些了,我得要休
息了,晚安。”她自顧自地說著。
    “晚安,阿爾瀚娜女士。”坦尼斯輕聲說。“今晚好好的休息。
    不要擔心,你的父親非常睿智,而且很有智慧。我相信一切都不會有事的。“
    阿爾瀚娜本來已經準備離開,但她聽見話中的同情,遲疑了一下。
    “雖然他通過了試煉。”她聲音小到坦尼斯被迫走近注意聽。
    “但他並不像你的朋友那樣擁有強大的力量。如果他覺得龍珠是我們唯一的希望,我
怕──”她哽咽起來。
    “矮人常說,”坦尼斯感覺到兩人之間的鴻溝拉近了不少,輕輕摟著阿爾瀚娜纖細的
肩膀。“‘借來的煩惱最後還回去的時候,還得要多加上傷心的利息。’別擔心,我們會
幫助你。”
    阿爾瀚娜沒有回答,她只讓自己放鬆了一瞬間,接著掙脫他的懷抱,走向洞穴的入口。
她突然轉身,停下來。
    “你很擔心你的朋友。”她說,“其實並不需要。他們安全地逃出了那座城。雖然坎
德人差點沒命,但他還是活了過來。現在他們正前往冰河地帶,找尋另一顆龍珠。”
    “你怎麼會知道?”坦尼斯吃了一驚。
    “我已經都告訴你了。”阿爾瀚娜搖搖頭。
    “阿爾瀚娜﹗你怎麼知道的?”坦尼斯嚴肅地追問。
    她蒼白的臉頰上泛起了紅暈,“我──我把星鑽給了他。他當然不知道它的力量,也
不知道要如何使用它。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把它送給他,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坦尼斯驚訝得幾乎說不出話。
    “他那麼的勇敢,那麼的有騎士風度。他冒著生命危險幫助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姓名。
只因為我有了困難,他就挺身而出伸出援手。而且──”她的雙眼泛著光采。“當惡龍屠
殺人們的時候他掉下了眼淚。我以前從來沒有看過大人哭,即使我們被惡龍趕離家園時也
沒人掉淚。我想也許我們早已遺忘了怎麼哭泣。”
    接著她仿佛發現自己說了太多,急忙掀起洞口的毯子,快步走了進去。
    “天哪﹗”坦尼斯忍不住說。星鑽﹗多麼珍貴稀有的禮物啊﹗
    精靈戀人被迫分離的時候才會交換的寶物,它將兩人的靈魂聯系在一起。借著它的力
量,兩人可以分享內心最深處的情感,從對方身上獲取支持的力量。但坦尼斯有生以來從
來沒聽過有人類接受過星鑽這樣的寶物。它對人類會有什麼影響?它會有什麼效果?
    還有阿爾瀚娜──她絕不可能愛上一個人類,也不可能回應人類的愛。這一定是某種
盲目的感情。她當時既孤單又害怕。不行,這一定會是場悲劇,除非精靈或是阿爾瀚娜自
己心中有了什麼重大的改變。雖然坦尼斯知道羅拉娜和其他人都安好無恙,並為此感到欣
慰,但他不禁同情起史東的處境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07:19

第九章西瓦那斯提進人夢中

  第三天慷一行人繼續迎著朝陽飛行。他們已經擺脫了惡龍的追逐,雖然提卡不停回首
聲稱仍然可以看見地平線上的黑影。
    當天下午,當太陽落到他們背後時他們已經接近東──塔拉斯,王者之河也是西
瓦那斯提和外面世界的疆界。
    坦尼斯可說是從小就聽著精靈們敘述西瓦那斯提的美麗風景長大的,雖然奎靈那斯提
的精靈並不後悔放棄了這塊寶地。他們並不懷念那裡的奇景因為這傳說中的奇景已經變
成精靈之間分別彼此的重要差異。
    奎靈那斯提的精靈和自然和諧共存,並且隨時樂意增加它的美麗。他們在樹林裡建造
家園,用魔法讓樹幹上沾染著金銀的色彩。他們用玫瑰色的石英建造家園,也歡迎大自然
的一切和他們一起共舞。西瓦那斯提就不同了,他們喜歡獨特、與眾不同的事物。他們有
耐心、有毅力,對於動輒活到幾百歲的精靈來說,一個世紀又算的了什麼?自然中存在的
獨特性不夠,他們就雕塑自然來適合他們的需求。他們將整個森林重新設計,雕塑、挖掘,
把花草樹木安排成奇幻的花園。
    他們並不真正的“建造”屋子,而是將土地上的大理石雕塑成適合居住的各種各樣稀
奇罕有的模樣。在各個種族彼此猜忌之前,矮人工匠常常不遠千裡而來的觀賞這些作品,
被它們獨特的美麗感動而掉淚。據說,來到西瓦那斯提的人類則會深深地陷入那美麗的幻
夢中,永遠無法離開。
    坦尼斯所知的這些都是傳說中的記載,因為在  牆戰爭之後,奎靈諾斯就再也沒有任
何精靈曾經踏足過西瓦那斯提。很多人認為,沒有任何人類在這之前的數百年中曾經到過
西瓦那斯提。
    “那些故事。”當他們騎在獅鷲獸背上飛越森林時,坦尼斯問阿爾瀚娜,“說是人類
一進入西瓦那斯提就會著迷於它的美麗,再也無法自拔。我的朋友們能出得來嗎?”阿爾
瀚娜回頭瞪著他。
    “我知道人類很弱。”她冷冷地說,“但我不認為他們有那麼弱。人類不能進入西瓦
那斯提是因為我們不準他們進來,我們當然更不可能會想要把他們留在裡面。如果我覺得
會有任何的危險,我就不會讓你們進入我的家園。”
    “即使是史東也一樣?”聽到她話中所帶的刺,他克製不住自己反問的欲望。
    但他不知道會有這樣的反應。阿爾瀚娜立刻轉身面對他,秀發像是鞭子般地抽過他的
臉頰。她的臉氣得發白,底下的青筋顯而易見。她的黑色眼眸似乎要將他活活地吞蝕。
    “不準你對我這樣說﹗”她咬牙切齒地說。“不準在我面前提到他﹗”
    “但昨晚──”坦尼斯驚訝地回答,雙手無意識地摸著自己發燙的雙須。
    “昨天晚上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阿爾瀚娜說,“我那時很疲倦、害怕。就像我……
我見到史──,那個騎士的時候。我後悔和你提到他。我也不應該告訴你星鑽的故事。”
    “你後悔把它送給他嗎?”坦尼斯問。
    “我踏上塔西斯的那天就開始後悔了。”阿爾瀚娜用激動的口吻低聲說,“我希望我
從來沒有到過那裡﹗從來沒有﹗”她突然轉過身,留下坦尼斯獨自一人思考著。
    大夥看見星辰之塔在陽光下閃耀著時,正好飛到河邊,獅鷲獸突然停了下來。坦尼斯
四處打量著,看不出任何的危險徵兆。
    但獅鷲獸仍然急速地下降。
    第一眼看過去,實在很難讓人相信西瓦那斯提曾經經歷過一場慘烈的攻防戰。地面上
沒有冒起龍人大軍駐紮時會冒出的炊煙,整塊大地上也沒有焦黑、殺戮的痕跡。他可以看
見底下的白楊樹林依舊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芒。美麗的大理石建築物仍綴飾著這片寧靜的森
林。
    “不可以﹗”阿爾瀚挪用精靈語對獅鷲獸說,“我命令你們﹗
    繼續飛﹗我一定得到塔中才行﹗“但獅鷲獸仍然不顧她的命令,不斷地盤旋下降。
    “怎麼搞的?”坦尼斯問,“他們為什麼停下來?我們已經可以看見那座塔了。發生
什麼事了?”他打量著四周。“我沒發現什麼特殊的狀況。”
    “他們就是拒絕繼續前進。”阿爾瀚娜臉上露出擔心的神情。
    “他們不願意告訴我原因,只表示我們必須自己走到塔那邊。我不明白是什麼原因。”
    坦尼斯不喜歡這樣的狀況。獅鷲獸以驍勇、獨立著稱,一旦他們效忠某個主人,他們
一定會誓死服從命令。西瓦那斯提的精靈貴族也因此代代背馴養獅鷲獸作為他們的座騎。
他們雖然體積比龍小,但閃電般的速度、鋒利的爪子、尖銳的喙、銳利的後爪,都讓他們
成為絕不可輕忽的敵人。據說獅鷲獸在克萊恩上幾乎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們感到懼怕。他想
起一件事︰這些獅鷲獸曾經毫不遲疑地穿越成群的惡龍,飛入塔西斯。可是現在這群獅鷲
獸竟然膽怯起來,他們降落在河岸邊,拒絕聽從阿爾瀚娜不斷的命令。他們只是燥鬱地在
河岸邊等待,拒絕服從任何的命令。
    最後大夥無計可施,只好從他們背上下來,卸下補給品。這些獅鷹混合的生物帶著歉
意,優雅地飛上青天。
    “好吧,也只能這樣了。”阿爾瀚娜忽視投向她的憤怒眼光,很快地說。“我們也只
能步行,就這樣。反正路不遠。”
    大夥群聚在河岸邊,看著深途的森林。沒有人開口,每個人都緊張地搜尋著任何可能
的危險。但他們所看到的也只有白楊樹林在落日的餘暉中反射著夕照,小溪潺潺地流著。
森林中一片寧靜,只有冬天的氣息籠罩一切。
    “我記得你說過,你們的同胞逃離這裡是因為受到攻擊?”坦尼斯終於忍不住問阿爾
瀚娜。
    “如果這片土地這樣也算是在惡龍的控製下,我搞不好還能變成溪穀矮人﹗”卡拉蒙
輕蔑地說。
    “我們當時的確是﹗”阿爾瀚娜目光搜尋著任何不尋常的事物,回答道,“就像塔西
斯一樣──惡龍滿天飛舞﹗龍人大軍走進我們寶貴的森林、肆無忌憚的燒殺──”她無法
繼續說下去。
    卡拉蒙靠近河風耳邊低聲說︰“根本是捕風捉影嘛﹗”
    平原人皺起眉頭。“如果只是這樣,我們未免太幸運了些。”
    他看著精靈女子。“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帶我們到這邊來,也許這是個陷阱。”
    卡拉蒙考慮片刻,不安地看著他的弟弟,自從獅鷲獸離開之後,雷斯林的金色眼眸就
不曾離開過這座平靜的森林。壯碩的戰士悄悄地把劍從鞘中松開,走近提卡。看起來仿佛
意外船,兩人的手緊握在一起。提卡害怕地看了雷斯林一眼,但仍緊緊地抓著卡拉蒙。
    法師一直愣愣地看著這一片荒野。
    “坦尼斯﹗”阿爾瀚娜陶醉於眼前的美景,忘形地將手放在他肩上,樂觀地說︰“也
許那個方法生效了﹗也許我的父親打敗了他們,我們可以回到久違的家園﹗喔,坦尼斯─
─”她興奮地顫抖,“我們一定得立刻過河去弄個清楚﹗快來﹗渡船口就在下面不遠的地
方──”
    “等等,阿爾瀚娜﹗”坦尼斯大喊,但她已經沿著青翠的岸邊奔跑起來,長裙也跟著
飛揚。“阿爾瀚娜﹗該死。卡拉蒙,河風追上去。金月,試著去和她溝通一下。”
    河風和卡拉蒙不安地交換眼神,但還是照著坦尼斯的命令,沿著河岸跟在阿爾瀚娜身
後奔跑。金月和提卡緩慢地跟在後面。
    “有人知道這片森林裡面有什麼嗎?”坦尼斯低聲問。“雷斯林──”
    法師似乎沒聽見。坦尼斯又走近幾步。“雷斯林?”他重複道,看見法師出神的看著
眼前的景物。
    雷斯林目光呆滯地看著他,仿佛剛從夢中醒來。接著法師意識到有人在跟他講話,他
閉上眼睛。
    “什麼狀況,雷斯林?”坦尼斯間,“你感應到什麼了?”
    “什麼都沒有,坦尼斯。”法師回答。
    坦尼斯眨眨眼。“沒有?”他追問。
    “眼前好像有一片無法穿透的濃霧,一堵空白的牆。”雷斯林嘶啞地說。
    “我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感應不到。”
    坦尼斯專注地看著他,突然明白雷斯林沒有說實話。但是為什麼呢?
    法師面無愧色地看著坦尼斯,嘴角甚至帶著一抹微笑,仿佛他也知道坦尼斯並不相信
他,而他也絲毫不在乎。
    “雷斯林。”坦尼斯低聲說,“假設精靈國王羅拉克試著使用龍珠,將會發生什麼事?”
    法師看著眼前的森林。“你覺得可能嗎?”他問。
    “有可能,”坦尼斯回答。“阿爾瀚娜告訴過我一些事,她說羅拉克在伊斯塔的大法
師之塔中接受試煉時,龍珠和他為通,要求他帶它逃離即將到來的大難。”
    “他就服從了嗎?”雷斯林的話聲如同眼前小溪般的輕柔。
    “是的,他把龍珠帶回西瓦那斯提。”
    “那麼這就是伊斯塔的那顆龍珠,”雷斯林低語。他瞇起眼睛,渴望地嘆口氣。“我
對龍珠並不很瞭解。”他冷冷地強調,“除了我告訴過你的部分。但我知道一件事,半精
靈,就算我們能活著離開,也不可能毫發無傷。”
    “你是什麼意思?這裡有什麼危險嗎?”
    “這有什麼不同嗎?”雷斯林把手收進袖子中。“你也清楚我們勢必得進入西瓦那斯
提。或者,你願意放棄獲得龍珠的機會?”
    “但如果你看到什麼危險,告訴我們﹗我們至少可以有心理準備──”坦尼斯怒氣沖
沖地說。
    “那麼就先作好準備吧。”雷斯林低聲說,接著他轉身跟在哥哥的後面緩緩地行走著。
    當夕陽落下時,大夥正好渡過那條河到了對岸。著名的西瓦那斯提森慢慢地被黑暗吞
沒。黑夜像是剛剛渡船底下的黑色河水般地吞沒了整座森林。
    他們的速度非常地緩慢。一艘雕刻精緻,借著精細的繩子和滑輪在兩岸之前來回的渡
船第一眼看起來似乎狀況還不錯。但當他們一踏上船,開始航向對岸時,他們發現繩子已
經腐朽。渡船就在他們的眼前開始破損,河水也開始變色,帶著血腥味的紅棕色河水不停
地拍打著船體。
    他們剛踏上對岸,開始卸下補給品時,繩子就在他們的眼前斷成兩半,渡船順水流下。
晚霞同時也跟著消逝,夜色將他們完全包圍。雖然天空十分的清朗,沒有任何的雲朵遮蔽,
但卻看不見任何的星斗。天空中也沒有紅色或是銀色的月亮。唯一的光芒來自小溪,閃爍
著妖異、邪惡的光芒。
    “雷斯林,你的法杖。”坦尼斯說。他的聲音在這森林中聽起來震耳欲聾。連卡拉蒙
都退縮了一下。
    “施拉克”雷斯林念出點亮水晶球的咒語。但它的光芒冰冷。
    慘澹,似乎只有照亮法師奇異的雙眸。
    “我們得走進森林。”雷斯林發抖地說。他轉身踉蹌地走進黑暗的荒野中。
    沒人開口,也沒人敢動。他們站在岸邊,被不可見的恐懼所包圍。恐懼來得毫無理由,
更因為這種不合邏輯的感覺,眾人感到壓力沉重。恐懼從地面向他們襲來,恐懼滲入他們
的四肢百骸,吸幹了他們心靈和肉體的力量,恐懼感直透入腦髓。
    在害怕些什麼?明明什麼都沒有,沒有任何的理由﹗沒有可以讓他們感到恐懼的事物,
卻又對這一片虛無感到無比的恐懼,這種從未有過的無力感侵蝕著他們的靈魂。
    “雷斯林說得對。我──我們得──得要走進森林──找到──找到可以過夜的地方
棲身。”坦尼斯用盡全身力氣,牙關打顫地說。“跟──跟著雷斯林。”
    他全身發抖,跌跌撞撞地走向前,不知道背後到底有沒有人跟上,也不想知道。他可
以聽見身後傳來提卡的呻吟和金月試著用不聽話的嘴唇念出禱文的斷斷續續聲音。他也聽
見卡拉蒙叫弟弟停下腳步,河風害怕地大叫。但這都無關緊要了,他得要趕快跑,趕快逃
出這裡﹗他唯一的目標就是雷斯林法杖上的光芒。
    他絕望地跟著法師走進森林中。當坦尼斯好不容易走到樹的旁邊時,他發現自己全身
力氣都被抽幹。他害怕得不能動彈,渾身發抖地跪下來,撲向前,雙手抓向地面。
    “雷斯林﹗”他害怕地說。
    但法師也無能為力。坦尼斯最後看見的一件事就是雷斯林的法杖慢慢地,慢慢地從雷
斯林毫無血色的手中掉落,掉向地面。
    這些樹,這些西瓦那斯提著名的美麗的樹林,經過多年的安排和設計,成了世上少有
的美景。坦尼斯四周全都是樹,但現在這些樹背叛了他們的主人,變成一座活生生、集恐
怖之大成的花園。連葉子也散發著詭異的綠光。
    坦尼斯恐懼地看著四周。他這輩子看過許多詭異的事物,但從沒有像眼前這麼可怕的。
他想,這也許會讓他瘋狂。他急躁地四處亂繞,卻找不到逃脫的路徑。四周滿滿的都是樹,
西瓦那斯提古老的樹,變形、猙獰的樹。
    他四周的每棵樹春來都被禁煙在永恆的煎熬中,仿佛連靈魂也得不到釋放。扭曲的樹
枝像是靈魂的肢體,痛苦地彎折著。曲折的樹根露出地面,徒勞無功地想要離開這個地方。
樹的生命力活生生地從樹幹上的大洞中源源流出,樹葉發出的沙沙聲成了痛苦的哀號。西
瓦那斯提的樹木似乎落下紅色的血淚。
    坦尼斯完全沒辦法弄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處,或是已經經過多久的時間,他只記得自
己無意識地向著星辰之塔前進,看著它慢慢地出現樹梢。他不停地走著,什麼阻擋都沒有
遇見。接著他聽見坎德人害怕的尖叫,仿佛某種受傷的小動物。他轉過身看見泰索何夫害
怕他指著那些變形的樹,突然意識到坎德人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裡,他身邊還出現了臉色灰
白的史東,害怕得面無血色,不住哭泣的羅拉娜,恐懼地睜大眼睛的佛林特。
    坦尼斯趨前擁抱羅拉娜,雖然他的手臂可以清楚的感覺到人類血肉的溫暖,但他的理
智還是清楚的告訴他,她並不在這裡。
    即使當她抱著他的時候,這種感覺讓人更加不安。
    接著他站在像是監獄的樹林前,感覺到恐怖的氣氛越來越濃。突然,各種扭曲變形的
動物從樹林中沖出,撲向大夥。
    坦尼斯拉出武器反擊,但他的武器無力地在手中晃動著。他被迫將視線從這些無比恐
怖的生物身上移開。
    騎著馬,混在這群怪物中的是高大的精靈戰士。他們渾身沒有一絲肌肉,眼框中沒有
眼珠,優雅的手臂上更只有白森森的一片。手上拿著閃著幽光的劍在大夥身旁四處沖殺,
吸取活人的血液。但只要一被武器砍中,他們就立刻像輕煙般消失。
    但他們所造成的傷害則是千真萬確的。正當卡拉蒙和一隻身上長著毒蛇的惡狼奮戰時,
他抬頭看見一個精靈戰士無聲無息地貼近他身邊,高舉起長矛準備刺下。他尖叫著呼喊弟
弟的支援。
    雷斯林念出,“茲。急拉南。凱爾。所司──阿蘭卅蘇。卡力。甲拉蘭”一團火球從
法師的手中飛奔而出,直射向那精靈……卻一點作用也沒有。它高舉長矛,用不可思議的
怪力刺出,穿透了卡拉蒙的盔甲,穿透了他的肌肉,把他牢牢地釘在身後的樹幹上。
    精靈戰士把武器從卡拉蒙的肩上拔出。卡拉蒙撲倒在地上,他的鮮血和樹幹的汁液混
合在一起。雷斯林懷著難以想像的怒氣,從手臂上的暗袋中掏出一把銀色的匕首射向精靈,
讓他連人帶馬一起消失無蹤。卡拉蒙仍然無助地倒在地上,他的手臂和肩膀只剩一絲肌肉
連結。
    金月開始低頭替他祈禱,但她的信仰在這無邊的恐懼中也開始動搖,連祈禱文都無法
念得正確。
    “幫助我,米莎凱。”金月祈禱,“幫助我醫治我的朋友。”
    恐怖的傷口慢慢地開始癒合。雖然鮮血仍然不停地向外湧出,但死神已經暫時放過了
這個戰士。雷斯林跪在哥哥身邊和他說話。突然法師閉上了嘴。他瞪著卡拉蒙身後的樹林,
無法置信地張大奇異的雙眸。
    “是你﹗”雷斯林嘶啞地說。
    “誰啊?”卡拉蒙衰弱地問,聽見雷斯林的聲音中帶著無比的驚訝與恐懼。大漢看著
眼前的一片綠光,卻什麼都看不見。“你是什麼意思?”
    但雷斯林專注地和另一個對象談話,並沒有回答。
    “我需要你的幫助,”雷斯林嚴肅地說。“現在,就跟以前一樣。”
    卡拉蒙看見弟弟伸出手,仿佛跨越極大的鴻溝,他莫名地感到無比的害怕。
    “不,小弟﹗”他慌張地抓住弟弟。雷斯林的手放下來。
    “我們的約定還是照舊。什麼?你還要更多?”雷斯林靜默片刻,接著嘆口氣。“你
說吧﹗”
    法師傾聽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卡拉蒙仔細地看著他弟弟,注意到他泛黃的臉孔變得蒼
白。雷斯林閉上眼睛,仿佛正吞著那苦澀的藥汁。最後他低下頭。
    “我接受。”
    卡拉蒙尖叫著看著雷斯林的外袍,象徵他在這個世界上完全中立的紅施,開始慢慢地
變成血紅色,暗紅色,最後變得更深……黑色。
    “我接受。”雷斯林更為平靜地說。“同時也明白未來是可以改變的。我們要怎麼做?”
    他傾聽著。卡拉蒙抓著他的手,絕望地哀號著。
    “我們要怎麼活著到達塔中?”雷斯林詢問他隱形的導師。他再一次的仔細聽著,又
點點頭。“我會得到我需要的?很好,祝你好運,如果你可怕的旅程中會有好運的話。”
    雷斯林站起身,黑袍在他身邊迎風招展著。法師不顧卡拉蒙的啜泣,和金月看見黑抱
時的驚訝,開始找尋坦尼斯。他找到了半精靈,後者正靠著一棵樹,和一群毫不疲倦的精
靈作戰。
    雷斯林冷靜的從袋子裡掏出一撮兔毛和炭筆。他用左手揉搓著它們,伸出右手開始念,
“茲。基拉南。凱爾。咖噸。所莎恩卅蘇。
    卡力。甲拉蘭“。他的手指飛竄出數道閃電,劃破混著綠光的空氣,射向那些精靈戰
士。他們跟著消失了。坦尼斯跌跌撞撞地後退,似乎筋疲力盡。
    雷斯林站在被樹林所包圍的空地上。
    “快來我身邊﹗”法師命令同伴。
    坦尼斯遲疑了一下。精靈戰士沿著空地邊緣不停地往前闖,但只要雷斯林舉起手,他
們就仿佛撞上一堵隱形的牆。
    “快站在我身邊。”自從雷斯林接受大法師之塔中的試煉後,大夥驚訝地第一次他用
正常的聲音說話。“快點,”他又說。“他們現在不會攻擊,他們害怕我。但我沒有辦法
一直阻擋住他們。”
    坦尼斯向前走,紅色鬍子下的臉色蒼白,額上的傷口不住地冒著血。金月扶著卡拉蒙
踉蹌地走向前。他緊抓著流血的手臂,表情痛苦地扭曲。慢慢地,一個接著一個,大夥都
走進了保護圈中,最後只剩下史東站在圈外。
    “我知道最後一定會這樣的。”騎士慢慢地說。“我寧死也不接受你的庇護,雷斯林。”
    話聲剛落,騎士轉身走進森林的更深處。坦尼斯看見精靈的首領比了個手勢,他手下
恐怖的軍團跟在後面。半精靈開始邁步往前,然後感覺到一隻出奇強壯的手抓住他。
    “讓他走。”法師嚴肅地說,‘不然我們會全部倒下的。我知道要怎麼解決這個問題,
但是我沒有那麼多時間。我們一定要設法走進星辰之塔中。我們得要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
因為這惡夢中的每一個可怕的生物、每一個變形的生命都會盡全力阻止我們。但你們得先
知道一件事︰我們身在夢中,羅拉克的惡夢中。
    也是我們自己的惡夢。我們可以預見自己的未來,也可能反被拖累。記得,雖然我們
的身體還是醒著的,但我們的心靈卻是沉睡著的。除非我們真的相信,否則死亡只存在你
的心靈中──“
    “那我們為什麼沒辦法醒來?”坦尼斯憤怒地質問。
    “因為羅拉克的信念太過強烈,而你的信念沒有那麼執著。
    當你們最後可以說服自己這的的確確是個夢的時候,就是你們醒來的時候。“
    “如果這是真的。”坦尼斯問,“如果你相信這是個夢,那麼為什麼你沒有醒來?”
    “也許,”雷斯林微笑著說,“我寧願不要醒來。”
    “我不明白﹗”坦尼斯挫折地大喊。
    “你會明白的。”雷斯林嚴肅地預言,“不然你就會死。不管怎麼樣,反正結果都沒
有多大的差別。”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08:12

第十章醒來的夢未來的影像

      雷斯林不顧眾人驚愕的眼光向正緊抓著流血手臂的哥哥。
    “我會照顧他的。”雷斯林對金月說,一面用穿著黑袍的手扶住哥哥。
    “不可以。”卡拉蒙吃了一驚。“你不夠強壯──”當他感覺到弟弟手臂支撐著他時裳
立即閉上了嘴。
    “我現在已經夠強壯了,卡拉蒙。”雷斯林從容地說著這種態度讓戰士感到一陣寒
意。“靠著我,親愛的哥哥。”
    因為恐懼和疼痛卡拉蒙這輩子第一次虛弱到需要雷斯林的扶持。法師扶著他,兩人
並肩穿過這可怖的森林。
    “發生了什麼事小弟?”卡拉蒙斷斷續續地問,“你為什麼換上黑袍?你的聲音─
─”
    “省點體力吧,哥哥。”雷斯林輕聲建議。
    兩人往森林的深處走去,不死的精靈戰士從樹上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們。他們可以感覺
到支撐這些死亡軀體的強烈恨意,可以清楚地看到在空洞眼框中閃爍著的微光。但沒有任
何人膽敢攻擊這穿著黑袍的法師。卡拉蒙感覺到自己溫熱的鮮血從指縫間不斷地湧出,滴
在地上被黏液所覆蓋的落葉上。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他開始產生幻覺,覺得自己的影子
越來越強壯,而自己正一步步地邁向死亡。
    坦尼斯在樹林中奔跑著,搜尋著史東。他發現他正在和一群明暗不定的精靈戰士搏鬥
著。
    “這是個夢﹗”坦尼斯對著正不停劈砍著這些不死生物的騎上大喊。騎士每次砍中敵
人,都只讓他們暫時消失,接著又立刻出現。半精靈抽出劍,奔向前和史東並肩作戰。
    “呃﹗”一支箭射進騎士手臂,他跟著低呼一聲。因為鎖子甲護住了他的手臂,傷口
不深,但血卻不停地噴出。“這會是夢嗎?”史東一面拔出潔血的箭簇,一面咬牙說。
    坦尼斯躍至騎士身前,讓敵人不致逼近,直到史東能夠止住傷口的血為止。
    “雷斯林告訴我們──”坦尼斯剛開口。
    “雷斯林﹗哈﹗看看他穿的袍子,坦尼斯﹗”
    “但是你出現在這裡﹗出現在西瓦那斯提﹗”坦尼斯困惑地抗議。他有種和自己爭執
的奇怪感覺。“阿爾瀚娜說你們在冰牆冰河裡﹗”
    騎士聳聳肩。“也許有人派我來幫助你們。”
    好吧。這是個夢,坦尼斯告訴自己,我將要醒來,但四周沒有任何的改變,精靈仍然
在眼前,仍然在不停地攻擊。史東一定是對的,雷斯林說謊。就像他在進入森林前也說了
謊是一樣的道理。但為了什麼呢?有什麼理由嗎?
    接著坦尼斯想起來了︰龍珠﹗
    “我們得在雷斯林之前趕到塔中﹗”坦尼斯對史東大喊。“我知道法師的目的了﹗”
    騎士只能點點頭。從那時開始,坦尼斯只記得自己一寸一寸,不停戰鬥才能向前邁進。
一次又一次,兩名戰士擊退不死的精靈戰士,卻被更多的敵人攻擊。時間慢慢地流逝,但
他們對時間一點概念都沒有。幾分鐘前太陽還照亮著這一片詭異的綠,馬上夜晚就像惡龍
的翅膀掩蓋大地。
    就在黑夜來臨時,史東和坦尼斯看見了那座塔。用大理石建造的塔反射著白色的光澤。
它聳立在一片空地之中,像是只從墳墓中伸出的骷髏手指。
    一看見那座塔,兩個人都立刻拔腿狂奔。雖然早已筋疲力盡,但兩個人都不想在日落
之後留在這片森林中。精靈戰士看見到手的獵物就要脫逃,開始憤怒地尖嘯,緊追在後。
    坦尼斯不停地跑著,覺得肺部快要爆炸了。史東跑在他前面,不停砍殺著出現在他們
面前的精靈戰士。正當坦尼斯快要抵達塔旁時,他覺得有支樹根抓住了他的腳。他一頭摔
在地上。
    坦尼斯緊張地試圖掙脫,但樹根越抓越緊。正當坦尼斯不停掙紮時,一個不死精靈,
臉上的神情扭曲,高舉起一支長矛,準備要刻穿他的身體。突然間那精靈睜大雙眼,長矛
脫手,一柄劍砍穿了他透明的身體。精靈尖叫著消失。
    坦尼斯抬頭看看是誰救了自己一命。他看見一個奇異的戰士,雖然奇裝異服卻很熟悉。
戰土拿下頭盔,坦尼斯看見她棕色的雙眼﹗
    “奇蒂拉﹗”他吃驚地倒抽一口涼氣。“你在這裡﹗怎麼會?
    為什麼?“
    “我聽說你需要人幫忙。”她說,她捉弄人的笑容比以往更有魅力。“看來我是對的。”
    她伸出手。
    他握住伸出的手,迷惑地被拉起來。她感覺起來十分真實。
    “前面那是誰?史東?好極了﹗就像當年一樣﹗我們要進塔裡去嗎?”她看見坦尼斯
臉上驚愕的神情,大笑著問。
    河風獨自一人,和不停出現的精靈戰士奮戰。他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接著他聽見
一聲清澈的呼喊。他抬頭看見了奎蘇的族人﹗他興奮地大喊。但,出乎意料的,他看見他
們將箭頭指向他。
    “不可以﹗”他用奎蘇語大喊,“難道你們不認得我了?我──”奎蘇的戰士用箭回
答了他的問題。河風感覺到亂箭一支接一支的插在他身上。
    “是你把藍色水晶杖帶來的﹗”他們大喊。“是你的錯﹗我們的村莊被摧毀是你的錯﹗”
    “我不是有意的,”當他倒在地上時,他低聲地說。“我不知道,請原諒我。”
    提卡不停地砍殺著擋路的精靈戰士,卻看到他們一下子全變成了討厭的龍人﹗他們爬
蟲類的雙眼血紅,長舌舔著長劍。恐懼讓這個酒吧的女服務生感到一陣惡寒。她跌跌撞撞
地撞上史東,騎士氣沖沖地轉過身叫她別擋路。她跟蹌地絆到了佛林特,矮人不耐煩地推
開她。
    提卡雙眼之中滿是淚水,害怕地看見龍人的肌肉從白骨上長出,重新加入戰鬥的行列。
之後她失去控製,瘋狂地砍殺著每一個會動的物體。
    直到她看見雷斯林穿著黑袍出現在她眼前,她才恢複了神智。法師一言不發地指向前,
順著他的手指──她看見佛林特死在她的腳下,被她瘋狂揮舞的劍給砍死。
    是我帶他們來的,佛林特想。這是我的責任,我是最年長的,我得要帶他們逃出這裡。
    矮人卸下戰斧,大吼著沖向精靈戰土。但他們只是不斷地嘲笑他。佛林特憤怒地走向
前,卻發現自己步履矚珊。他的關節開始腫大,令人難以忍耐的疼痛。他滿布歲月痕跡的
手指顫抖著,讓戰斧也躍到地上。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接著他明白為什麼精靈不攻擊他。
他們打算讓衰老結束他的生命。
    即使他知道了這件事,佛林特感覺到他的意識開始模糊,視線開始不清。他拍著背心
的口袋,想不起來自己把老花眼鏡放到哪裡去了。一個身影出現在他面前,一個熟悉的身
影。是提卡嗎?沒帶眼鏡他看不清楚──金月在扭曲、變形的樹林中奔跑著。她感覺到孤
獨、迷失,拼命地找尋著自己的朋友。她聽見從很遠的地方,河風在金鐵交擊的聲音中呼
喊她的名字。接著她聽見呼喊她的聲音被痛苦的哀號硬生生地切斷。她不顧一切地撥開技
極沖向前,全身被割得傷痕累累。最後她終於找到了河風,戰士躺在地上,全身插滿了箭
簇──她所熟悉的箭﹗
    她跑向他,跪在他身邊。“治好他,米莎凱。”她像往常一般地祈禱。
    但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河風灰白的雙頰上依;日沒有任何的血色。他的眼珠依然絲毫
不動,定定地看著染著綠光的天空。
    “你怎麼不回答呢﹗治好他﹗”金月對諸神哭喊。接著她知道了。
    “不要啊﹗”她尖叫。“懲罰我吧﹗是我對你們產生疑惑﹗是我對你們的信念有了動
搖﹗我看著塔西斯被焚,孩子們在痛苦和哀號中死去﹗你們怎麼可以容忍這樣的事發生?
我試著要相信你們,但當我看見那種慘況的時候,我禁不住有了動搖﹗不要懲罰他……”
她啜泣著趴在丈夫的屍體上,對逐漸逼近的精靈戰士毫無反應。
    泰索何夫著迷於眼前的恐怖景象,再度離開了小路,這次他發現,不知怎麼一回事,
他的朋友們擺脫了他。不死生物也不理他。這些靠著恐懼維生的形體在他的小身體裡感覺
不到任何的恐懼。
    最後,在四處遊蕩了幾乎整整一天後,坎德人終於到了星辰之塔的大門口。在這裡,
他快樂的旅程到了終點,因為他找到了朋友們︰至少是其中一個。
    提卡靠著緊閉的大門,正和一群醜陋的難以想像的敵人奮戰。泰斯知道只要她能夠躲
進塔裡,就一定可以逃過一劫。他狂奔向前,小身體輕易地穿過這場惡鬥,跑到門口,開
始仔細地檢查大門的鎖,提卡則瘋狂地揮舞著長劍,阻擋那些精靈。
    “快點,泰斯﹗”她害怕得快要窒息。
    那是個非常簡單的鎖,只有一個構造簡單的機關防護著它,泰斯很驚訝精靈們幹嘛要
費這個手腳。
    “我幾秒鐘就可以打開這個鎖。”他宣佈。正當他開始下手的時候,背後有人撞了他
一記,讓他的手滑了一下。
    “喂﹗”他轉過身,惱怒地對提卡喊。“小心一點──”他把出口的話硬生生的吞回
去。提卡躺在他的腳邊,紅發上沾滿了鮮血。
    “不,提卡不要﹗”泰斯低呼。也許她只是受了點傷﹗也許如果他能夠把他帶進塔裡
面,會有人可以救她。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的手開始發抖。我得要趕快,泰斯緊張地
想。這門為什麼不開?構造明明很簡單啊﹗他生氣地捶向那個鎖。
    銷咖噠一聲彈開,同時他感覺到手指被輕輕地刺了一下。通往塔內的大門慢慢地打開。
但泰索何夫只是愣愣看著手指上的一個小紅點。他轉頭看著鎖,上面有一個金色,小小的
針反射著光芒。一個簡單的鎖,一個簡單的機關。他應該可以輕松解決的。
    當毒性開始發作,他感覺到全身發熱,一低頭,卻看見一切都太遲了。提卡死了。
    雷斯林和他的兄弟毫發無傷地通過了森林。卡拉蒙驚訝地看著雷斯林用威力強大的魔
法趕走敵人,有些時候則是單純的用言語就擊退這些如潮水般湧來的怪物。
    雷斯林非常體貼,細心地考慮到別人。卡拉蒙這一天中必須不停地休息。傍晚的時候,
卡拉蒙只能勉力拖著雙腳走向前,甚至還得倚靠著他的弟弟。卡拉蒙越變越虛弱,雷斯林
則越變越強壯。
    最後,當夜幕低垂,為這恐怖的一天劃上句點時,這對雙胞胎終於抵達了星辰之塔。
他們在這邊停下腳步,卡拉蒙全身發熱,痛得無法忍受。
    “我得要休息一下,小弟。”他喘息著說。“把我放下來。”
    “當然,哥哥。”雷斯林溫柔地說,他扶著卡拉蒙靠上珍珠色的牆壁,用冷靜的雙眼
打量著哥哥。
    “再會了,卡拉蒙。”他說。
    卡拉蒙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的雙胞胎弟弟。戰士可以看見樹林的陰影中仍然有絕不放棄
的怪物在虎視耽耽地看著他。當他們知道有能力驅逐他們的法師將要離開後,開始慢慢地,
一步一步地逼近。
    “小弟。”卡拉蒙慢慢地說。“你不能就把我丟在這裡﹗我沒辦法抵擋他們。我沒有
力氣了﹗我需要你﹗”
    “也許吧,但你也看得出來,親愛的哥哥,我不再需要你了。
    我已經獲得了你的力量。現在,我終於擺脫了大自然殘酷的安排,我又是一個完整的
人了。“
    卡拉蒙無法理解地看著他,雷斯林開始轉身離開。
    “小雷﹗”
    卡拉蒙絕望的哀號讓他止住腳步。雷斯林回頭看看自己的雙胞胎哥哥,他的金色雙眼
在黑色的兜帽下顯得更加炯炯有神。
    “又弱又怕的感覺如何,親愛的哥哥?”他柔聲問。雷斯林轉過身,跨過星辰之塔門
口提卡和泰索何夫的屍體,消失在門後的黑暗中。
    史東、坦尼斯和奇蒂拉剛抵達塔底,就看見草叢中躺著一具軀體。如幻影般的幽靈和
精靈戰士開始圍繞著他,不停地用手中冰冷的武器攻擊著,一邊尖嘯著。
    “卡拉蒙﹗”坦尼斯心碎地大喊。
    “他的弟弟呢?”史東斜眼看著奇蒂拉,“毫無疑問的是棄他於不顧了。”
    坦尼斯搖著頭,眾人跑上前去幫助他。史東和奇蒂拉用手中的劍將幽靈們阻擋住,坦
尼斯則開始察看身受重傷的卡拉蒙。
    卡拉蒙張開模糊的雙眼,在眼前的一片血紅中,勉強認出坦尼斯的模樣來。他努力地
試著要說話。
    “保護雷斯林,坦尼斯──”卡拉蒙咳出一大口血。“我不會繼續在他身邊了,幫我
照顧他。”
    “照顧雷斯林?﹗”坦尼斯憤怒地問。“他把你留在這邊等死,等死耶﹗”坦尼斯抱
緊卡拉蒙,卡拉蒙疲倦地閉上眼。“不,你錯了,坦尼斯。是我叫他走的……”戰士的頭
無力地向前一委。
    夜色開始籠罩他們。精靈們消失了。史東和奇帶拉並肩站在死去的戰士身邊。
    “我剛剛跟你說過什麼?”史東粗魯地問。
    “可憐的卡拉蒙。”奇蒂拉蹲在卡拉蒙身邊。“我一直知道最後會是這樣子的。”她
沉默了一會,接著柔聲說,“所以我的小雷斯林終於已經擁有了真正的力量,”她嘲諷地
自言自語。
    “那是用你弟弟的命換來的﹗”
    奇蒂拉轉頭看著坦尼斯,仿佛試著要瞭解他說的話。接著她聳聳肩,低頭看著倒臥在
自己血泊當中的卡拉蒙。“可憐的孩子。”她低聲說。
    史東用斗篷蓋住戰士的屍體,眾人開始搜索塔的入口。
    “坦尼斯──”史東指著眼前說。
    “喔,不要,不要是泰斯。”坦尼斯喃喃說。“還有提卡。”坎德人的屍體正好在門
後面,他小小的肢體因為劇毒的副作用而捲曲著。他身旁躺著提卡,一頭紅發浸在血泊中。
坦尼斯跪在他們身邊,坎德人隨身攜帶的一個小包包在;臨死前的掙紮中打了開來,東西
散了一地。
    坦尼斯看見金色的閃光。他彎下身去撿起了一個精靈所製作的戒指,雕刻著長春籐的
模樣。他的視線開始模糊,雙手捂住臉,淚水開始不爭氣地滑下。
    “坦尼斯,我們已經無能為力了。”史東把手放在朋友的肩上。“我們一定得繼續前
進,結束這整個惡夢。如果我做不到,那麼我至少要殺了雷斯林之後再死。”
    死亡不過是個幻象,這只是個夢,坦尼斯不停地念著。只這是法師所說的話,而他也
看見了法師的所作所為。
    我會醒來的,他用盡所有的意志力去相信這是一個夢。但當他再次張開眼睛的時候,
坎德人的屍體仍然無情地出現在他眼前。
    坦尼斯緊握住手中的戒指,跟著其他兩個人走進了被青苔所覆蓋的大理石走道。精緻
的繪畫高掛在牆上的金製架子上。透過高大、沾滿汙跡的窗戶射進了一道鬼魁般的微光。
這條走道也許以前非常的美麗,但現在連牆上的壁畫都有著死亡的氣息。三個人走著,慢
慢地注意到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閃爍著奇異的綠光。
    眾人可以感覺到綠光中所含的能量,仿佛像溫暖的太陽般一陣陣地擊打著臉龐。
    “邪惡的中心。”坦尼斯說。他的心中充滿各種激動的情緒,憤怒、懊悔、複仇的沖
動。他開始跑向前,但那道綠光像是實體般的,夾帶著周遭的空氣開始擠向他,最後連踏
出一步都需要非常大的努力。
    奇蒂拉在他的身邊跌跌撞撞地走著,雖然坦尼斯自顧不暇,但他還是伸出一隻手摟住
奇蒂拉。奇蒂拉的臉上滿是汗水,黑色的頭發緊貼在濕透的前額上。她的眼中充滿恐懼,
坦尼斯第一次見到她這麼害怕。史東開始劇烈喘息,漸漸支撐不住自己穿著沉重盔甲的身
軀。
    一開始,他們似乎一點進展都沒有。慢慢地他們發現自己正在一寸一寸地向那個發出
綠光的房間前進。那片光芒現在已經強到讓人無法直視,每一步都必須花費更多的力氣。
他們已經疲憊不堪,肺像是有火在燒,肌肉無比酸痛。
    正當坦尼斯覺得自己再也無法踏出一步時,他聽見有個聲音呼喊他的名字。他抬起正
劇烈疼痛的頭,看見羅拉娜站在面前,手中拿著劍,她似乎完全不受周遭壓力的影響,歡
天喜地向著他跑來。
    “坦賽勒斯﹗你沒事﹗我一直在等──”她把話吞回去,看著坦尼斯摟著的女人。
    “是誰──”羅拉娜開口問,接著她突然明白了。這就是那個人類女子,奇蒂拉。坦
尼斯愛著的女人,她的臉色變得蒼白,接著轉成血紅色。
    “羅拉娜──”坦尼斯感覺到不知所措,為了自己竟然讓她難過感到十分沉重的罪惡
感。
    “坦尼斯﹗史東﹗”奇蒂拉指著身後大喊。
    每個人聽見她話聲中的恐懼,都立刻轉過身來看著那染著綠光的走道。
    “Dradus Tsaro,deghtyah﹗”史東驚訝地用索蘭尼亞語說。
    走廊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的綠龍,它的名字叫做湛青。血暴,它是克萊恩上少數的巨龍。
只有最巨大的紅龍身軀會比它龐大。
    它聞到了鋼鐵、人類、精靈血肉的味道,在走廊上搜尋著,身上散發出令人難以逼視
的綠光。它炯炯有神的雙眼看著大夥。
    他們沒辦法移動分毫,被眼前的景象嚇得無法動彈,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巨龍摧枯
拉朽的撞開整個走廊,仿佛這些大理石都只是幹掉的泥巴。它張開血盆大口,湛青沿著走
廊走向他們。
    他們什麼事都不能做。武器在僵硬的手中無用的晃蕩著。他們滿腦子都是自己的死狀。
正當巨龍漸漸逼近時,一個影子從沒人發現的走道中冒了出來,站在他們面前。
    “雷斯林﹗”史東靜靜地說。“我以諸神之名起誓,你將為你哥哥的死付出代價﹗”
    騎士忘記了眼前的巨龍,腦中只有卡拉蒙僵硬的身軀,他高舉著劍撲向法師。雷斯林
只是冷冷地瞪著他。
    “盡管殺了我,騎土,你就會親手毀滅了自己和所有的人。
    因為我的魔法,只有借著我的魔法──你們才有機會打敗湛青。
    血暴﹗“
    “站住,史東﹗”雖然他的心中也同樣充滿了恨意,但坦尼斯知道法師是對的。他可
以感覺到雷斯林的黑袍中散發著強大的氣息。“我們需要他的力量。”
    “不可以,”史東搖著頭,雷斯林靠近大夥,他則一步步地後退。
    “我以前就說過,我絕不會靠他保護。現在不會。再會了,坦尼斯。”
    在任何人來得及做出反應之前,史東走過雷斯林,朝向湛青。血暴走去。綠龍等待著
自從他征服了西瓦那斯提之後第一次的挑戰,渴望地擺動著他的頭。
    坦尼斯緊抓著雷斯林。“想想辦法﹗”
    “騎士擋住了我。我施的法術也會殺了他的。”雷斯林回答。
    “史東﹗”坦尼斯大喊,他的聲音空洞的回響著。
    騎士遲疑了一下。他側耳傾聽著,但並不是在聽坦尼斯的聲音。他聽見的是一陣清澈、
響亮的喇叭聲,它的樂聲像是家鄉白雪覆蓋的山脈上冰冷的空氣般,清脆、單純的喇叭聲
撫平了他被恐懼、絕望所掩蓋的心靈。
    史東發出雀躍的戰呼回應這喇叭聲。他高舉起寶劍,那柄他父親傳下來,劍鞘上有著
翠鳥和玫瑰的古董。一扇破碎的窗戶中照進了一道月光,銀色的月光反射在刀鋒上,穿透
了這濃密、邪惡的綠光。
    喇叭聲再次響起,史東也再次回應,但這次他發不出聲音來。因為喇叭的樂聲變調了,
不再甜美清澈,它的聲音粗魯,充滿了嘲笑的意味。
    不﹗史東靠近綠龍的時候想。這明明是敵人的號角聲﹗他被騙進陷阱中了﹗他可以看
見四周被龍人士兵包圍,嘲笑著他的愚笨和粗心。
    史東停下腳步,他緊抓住刻的手開始在手套裡冒汗。無法擊敗的巨龍就在他面前,四
周還包圍著無數的士兵,每個都舔著嘴唇,等待著他自投羅網。
    恐懼在史東的胸口堆積,他的皮膚變得又冰又黏。號角三度響起,這次更加的恐怖、
邪惡。一切都完了。一切都沒有意義。
    死亡、毫無榮譽的下場在等待著他。絕望籠罩著他,他無助地看著四周。坦尼斯呢?
他需要坦尼斯的時候卻找不到他。他無助地不停覆誦著騎士信條,榮譽即吾命,但這些字
句在他的耳中聽來空洞、無意義。他不是個騎士。這信條對他來說有什麼意義?
    他一直活在自欺欺人的愚蠢幻夢中﹗史東的寶劍開始顫抖,接著掉下地;他的創躺在
地上,他像個孩子般的跪在地上啜泣著,不願意面對眼前的恐懼。
    湛青。血暴利爪一揮就結束了史東的生命,湛青。血暴用利爪穿透了他的身體,接著
不屑地將他丟到地上,成群的龍人蜂擁而上,想要將他砍成肉醬。
    但他們被阻擋住了。一個在月光下閃著銀光的身形跑向騎士的身體。羅拉娜很快地低
下身,拿起史東的寶劍。接著直起身,她面對著那些龍人。
    “敢碰他就得死,”她含著眼淚說。
    “羅拉娜﹗”坦尼斯尖叫著試著跑向前幫她忙。但龍人撲向他。他拼命地砍殺著,試
著要靠近精靈女子。當他快要到達羅拉娜身邊時,他聽見奇蒂拉呼喊著他的名字。他回頭
看見她正被四名龍人包圍。半精靈遲疑地停下腳步,就在那一刻,羅拉娜的身體被龍人一
劍穿透,倒在史東的身體上。
    “不要啊﹗羅拉娜﹗”坦尼斯大吼著沖向她。但他又聽見奇蒂拉再度呼救,他停下來
捧住頭,不知道該怎麼辦,眼睜睜地看著奇蒂拉倒在敵人的攻擊下。
    半精靈迷惘地啜泣著,覺得自己快被逼到瘋狂的邊緣,渴望死亡可以結束這樣的痛苦。
他緊抓住姬斯──卡南的魔劍,沖向那只綠龍,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殺掉敵人,或是乾脆被
殺。
    但雷斯林擋住了他的去路,他像是個黑曜石製成的墓碑,站在巨龍面前。
    坦尼斯倒在地上,知道自己的死亡已經註定。他緊抓著手中的金戒指,等待著死亡的
降臨。
    接著他聽見法師吟唱出威力強大的咒語,巨龍憤怒的大吼。
    兩者在死鬥著,但坦尼斯不想去管。他緊閉上雙眼,不聽外界的所有聲音,只有一樣
東西還有意義──他手中握著的金戒指。
    突然坦尼斯可以清楚的感覺到戒指壓著他的手掌︰金屬的部份感覺起來冰冷,邊緣則
很粗糙。他可以感覺到上面雕刻著的圖案割裂他的手掌。
    坦尼斯閉上眼,用力握著那戒指。金子緊壓著他,深深的陷入肉裡。痛……真痛……
    我在做夢﹗
    坦尼斯睜開眼。索林那瑞的銀色光芒和努林增瑞的紅色光芒照耀著眼前的高塔。他躺
在一片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他的手緊緊握著,讓自己痛醒過來。疼痛﹗戒指。惡夢﹗坦
尼斯記起了剛剛的夢境,驚恐地坐起身。但整個大廳裡只有一個人。雷斯林軟癱在牆邊,
不停咳著。
    半精靈掙紮著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向雷斯林。他越走近就越可以看見雷斯林的唇邊
掛著血跡,就如同他瘦弱身軀上披著的血紅色袍子一般。
    夢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09:18

第十一章    夢境結束  惡夢開始

    半精靈打量著大廳四周。此地就像他的手般空無一物。朋友們的屍體不見了綠龍也
不見了。一面破牆中吹來一陣冷風,吹過雷斯林身上的紅飽卷起地面上的枯葉。半精靈
走到雷斯林身邊,正好抓住緩緩倒下的年輕法師。
    “他們呢?”坦尼斯搖著雷斯林問。“羅拉娜?史東?其他人你的哥哥呢?他們都
死了嗎?”他看著四周。“還有那只龍──”
    “龍已經離開了。當龍珠知道它沒有辦法打敗我的時候,它就把龍送走了。”雷斯林
推開坦尼斯自己倚牆站著。“當時它沒有辦法擊敗我。但現在卻連個小孩子都可以打倒
我。”他沮喪地說。
    “至於其他人……”他聳聳肩。
    “我不知道。”他奇異的雙眼看著坦尼斯,“你活下來了半精靈,因為你的愛非常
的堅定。我活下來則是因為我的野心。我們借此在惡夢和現實間保持連結。我們怎會知道
其他人現在如何呢?”
    “那麼卡拉蒙還活著。”坦尼斯說。“因為他對你的愛。他用最後一口氣求我饒你一
命。告訴我,法師,我們剛剛看到的未來不能改變嗎?”
    “何必要問呢?”雷斯林疲倦地說。“坦尼斯,難道你現在就要殺了我嗎?”
    “我不知道──”坦尼斯輕聲說,一邊想著卡拉蒙的遺言。“也許吧。”
    雷斯林難過地笑了笑。“省省力氣吧﹗”他說。“隨著我們站在此地,未來依舊不斷
改變,否則我們便算不上是諸神的子嗣、而是他們遊戲中的棋子。但──”法師離開剛剛
靠著的牆,“一切尚未結束。我們得要找到羅拉克和龍珠才行。”
    雷斯林沿著走廊前進,倚著他的瑪濟斯法杖。水晶球的光芒照亮剛剛閃耀著綠光的走
道。
    綠光,坦尼斯站在走道中,百思不解,試著要將夢幻與現實分開。因為夢中的景物比
他此刻所見的還要真實。他看著破碎的牆壁。剛剛真的有只龍在這邊?走廊的盡頭剛剛真
的有讓人不能直視的綠光嗎?但現在夜幕低垂,走廊一片黑暗。他們剛來的時候還是早晨,
那時月亮還沒升起,現在卻已變成滿月。到底過了多少夜?過了多少天?
    接著坦尼斯聽見走廊底傳來一聲轟然巨響。
    “小雷﹗”
    法師停下腳步,肩膀低下,慢慢地轉過身。
    “我的兄弟。”他低聲說著。
    卡拉蒙毫發無傷地站在走廊中間,在星光下看著他的雙胞胎弟弟。坦尼斯聽見雷斯林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我很累了,卡拉蒙。”法師咳嗽,帶著嘶嘶聲地吸了一口氣。
    “在惡夢結束、三個月亮落下之前,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雷斯林伸出瘦弱的手。
“哥哥,我需要你的幫助。”
    坦尼斯聽見卡拉蒙發出了啜泣聲。大漢跑進房間,長劍發出惱人的噪音。他跑到弟弟
身旁,摟著他。
    雷斯林倚著卡拉蒙強壯的臂膀。雙胞胎一起走過破碎的牆壁,朝坦尼斯看見綠光和巨
龍的房間走去。坦尼斯心中忐忑不安、跟著他們前進。
    三個人進入了星辰之塔的待客廳。坦尼斯好奇地四處打量著。他以前常常聽見人們稱
頌著它的美麗。奎靈諾斯的太陽之塔是為了緬懷這座星辰之塔所建。兩座塔有些類似,但
卻又不完全相像。一座充滿了光亮,另一座卻充滿了黑暗。他看著四周。頂上的大理石尖
塔閃爍著珍珠色的光芒。
    塔的目的是收集月光,就像太陽之塔是設計來收集陽光是一樣的。塔中的窗戶是寶石
所製造的,專門用以折射、收集兩個月亮的光線,讓紅白兩色的光在大廳中交錯。但如今
寶石全破掉了。
    穿透它們的月光也隨之扭曲了。銀色的月光像是屍體般的慘白,紅色則像是鮮血般。
    坦尼斯顫抖著看向頂端。在奎靈諾斯,天花板上是繪製著星座。兩個月亮及太陽的壁
畫。
    但這塔頂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刻出來的黑洞。透過那個洞,可以看見無邊無際的黑
暗。沒有任何發亮的星辰。像是滿天星斗中出現黑色的洞穴。正當他思考著個中含意時,
雷斯林開口說話,他轉身聆聽著。
    就在這會客廳的中央,阿爾瀚娜的父親羅拉克就坐在那邊。
    他萎縮、扭曲的身體幾乎消失在一個雕刻著鳥獸的巨大王座之中。
    王座或許也曾美麗,但此刻王座上的鳥獸全成了骷髏。
    羅拉克動也不動地坐著,他的頭往後仰,仿佛正無聲地吶喊著。他的手則放在一顆圓
形的水晶球上。  “他還活著嗎?”坦尼斯感覺到一陣寒意。
    “是的﹗”雷斯林回答。“無時無刻在懺悔。”
    “他怎麼了?”
    “他活在惡夢中。”雷斯林回答,邊指著羅拉克的手。“那就是龍珠,顯然他企圖控
製它。可惜他不夠堅定,所以反而被龍珠所控製。龍珠喚來了湛青。血暴守護西瓦那斯提,
巨龍決定讓他活在惡夢之中來折磨他。羅拉克沉睡在這惡夢當中,他深愛著這片土地,所
以惡夢成真了。因此我們當初進入的就是他的惡夢。他的夢──以及我們的。因為打從我
們走進西瓦那斯提起,我們也同時落入巨龍的掌握之中。”
    “你早知道我們將會面對這事﹗”坦尼斯抓住雷斯林,把他扳過來,指控他,“你早
知道我們會走過這麼可怕的地方,早在河邊你就知道了──”
    “坦尼斯。”卡拉蒙警告著挪開半精靈的手。“不準這樣對他。‘”
    “也許吧﹗”雷斯林操著肩膀。他迷起眼睛。“也許不。我沒有義務告訴你我所知道
的一切﹗”
    在他來得及回答之前,坦尼斯聽見一聲低呼,聽來似乎是從王座底下發出的。坦尼斯
氣急敗壞地看了雷斯林一眼,旋即轉過身看著聲音的來源。他小心地舉起劍,走近那個方
向。
    “阿爾瀚娜?﹗”
    精靈女子趴倒在父親身上,頭枕在他的膝蓋哭泣著,她沒發現坦尼斯,他走向她。
    “阿爾瀚娜。”她溫柔地說。她迷惑地抬起頭。
    “阿爾瀚娜。”他再說。
    她眨眨眼,渾身發抖地抓住他,仿佛努力抓住現實世界。
    “半精靈﹗”她低呼,“你是怎麼到這來的?發生了什麼事?我聽見法師說這是個夢。”
阿爾瀚娜害怕地回想。“我──我拒絕相信這個夢。我醒了,卻發現惡夢成真了﹗我美麗
的家園變成了恐怖的廢墟﹗”他雙手遮住臉。坦尼斯跪在她身邊,摟緊她。
    “我在夢中一路走來。花了我好幾天的時間。”她緊抓著坦尼斯,“正當我要進入塔
中時,巨龍抓住了我。它把我帶到這邊,帶到我父親的面前,想要叫他殺了我。但即使在
惡夢裡,我的父親也無法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下手。所以湛青就用幻覺來折磨他︰就是它拷
打、羞辱我的景象。”
    “你呢?你也看見了嗎?”坦尼斯撫摸著這女子黑色、柔順的長發,低聲問。
    一會兒之後,阿爾瀚娜開口,“沒有那麼可怕,我知道這是個夢。但我的父親以為那
是真的──”她開始啜泣。
    半精靈用手勢叫卡拉蒙過來。“帶阿爾瀚娜到她可以躺下來休息的地方。我們會盡量
幫助她的父親的。”
    “我沒事的,哥哥。”雷斯林回應卡拉蒙關心的眼光。“照著坦尼斯的話做。”
    “來吧﹗阿爾瀚娜。”坦尼斯扶著她站起來。她踉蹌地走著。
    “有你可休息的地方嗎?你需要恢複體力才行。”
    她原本想抗拒,但她發現了自己有多衰弱。
    “帶我到我父親的房間。”她說。“我會告訴你怎麼走。”
    卡拉蒙扶著她,兩人慢慢地走離這個大廳。坦尼斯回頭看著羅拉克。雷斯林站在精靈
王之前,坦尼斯聽見法師低聲地自言自語。
    “怎麼了?”半精靈小聲地問。“他死了嗎?”
    “誰?”雷斯林慌張地眨著眼睛說。他看見坦尼斯看著羅拉克。
    “喔﹗羅拉克?不是,我相信沒有。時候還沒到。”坦尼斯這才發覺原來法師是在看
著龍珠。
    “龍珠還控製著他嗎?”坦尼斯緊張地看著費了好一番工夫才找到的東西。
    龍珠是顆巨大的水晶球,直徑至少有二十四寸。它安放在一座扭曲、變形的金製台座
上,就像西瓦那斯提受盡折磨的宿命。這龍珠應該就是強大綠光的來源,但現在卻只能在
它的最深處看到點點脈動著的綠光。
    雷斯林手放到龍珠上,坦尼斯注意到在念咒文的時候,他盡量小心不碰觸到它的表面。
一陣微弱的紅光開始包圍著龍珠,坦尼斯往後退了一步。
    “別怕。”雷斯林看著那紅光漸漸消失,低聲說,“這是我的法術。這顆龍珠本身附
有法術,雖然龍已經離開了,但它並沒有如我所料的就此失效。它仍然主導著一切。”
    “你是說控製著羅拉克嗎?”
    “是控製著它自己。它已經釋放了羅拉克。”
    “是因為你的緣故嗎?”坦尼斯喃喃說,“是你擊敗了它?”
    “龍珠沒有被擊敗﹗”雷斯林立刻回答。“借著其他力量的幫助,我可以擊敗那只龍。
龍珠預知到湛青。血暴將被擊敗,所以才將它遣走。它之所以釋放羅拉克是因為他已經沒
有了利用價值。
    但龍珠的力量仍然非常強大。
    “雷斯林,告訴我──”
    “我無話可說,坦尼斯。”法師咳嗽著。“我必須要保持體力。”
    雷斯林到底是接受了誰的幫助。他對這個龍珠又知道些什麼?坦尼斯打算追問下去,
但看見雷斯林的金色雙眸後,他閉上了嘴。
    “我們現在就可以釋放羅拉克。”雷斯林又說。他走向精靈王,輕柔地將羅拉克的手
從龍珠上移開,一手放在他的脖子上。“他還活著,至少目前還是。脈搏很微弱。你可以
走近一點。”
    但坦尼斯看著龍珠,反而後退了一步。雷斯林饒富興味地看著半精靈,也跟著後退。
    坦尼斯不情願地問,“再回答我一個問題,龍珠對我們還有用嗎?”
    雷斯林沉默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接著他小聲地回答,“還有的,只要我們敢。”
    羅拉克深吸一口氣,隨即發出了尖叫聲。那聲音雖然細微,但卻讓人不寒而慄。他的
手像骷髏般的爪子萎縮扭曲著。他的眼睛緊閉著。坦尼斯徒勞無功地試著讓他冷靜下來。
羅拉克持續尖叫到發不出聲音來,接著他開始無聲的吶喊。
    “父親﹗”坦尼斯聽見阿爾瀚娜的哭喊。她又出現在大廳中,她推開卡拉蒙,跑向父
親。
    緊緊地握住他瘦弱的手親吻著,她哭泣著哀求他不要尖叫。
    “休息吧﹗父親。”她不停地念著,“惡夢已經結束了。龍已經離開了。你可以休息
了,父親﹗”
    但他的尖叫仍然持續著。
    “天哪﹗”卡拉蒙蒼白著臉走上前,“我受不了了。”
    “艾親﹗”阿爾瀚娜一遍又一遍地哀求著。慢慢地,他摯愛的聲音穿破了羅拉克腦中
扭曲的影像。尖叫聲逐漸變弱,最後變成了細微的哼聲。最後,他仿拂害怕眼前景象一般,
小心翼翼地張開眼。
    “阿爾瀚娜,我的孩子,你還活著﹗”他舉起顫抖的手,撫摸著她的臉頰。“這不可
能﹗我看見你死掉了,阿爾瀚娜。我看見你死了好幾百次,每一次都比上次更慘。他殺了
你,阿爾瀚娜,他想要我來殺你。
    但我做不到。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因為我已經殺了那麼多人。“接著他看見坦尼斯,
他的眼中閃著怒火,夾雜著憤怒的火焰。
    “是你﹗”羅拉克大喊,他從王座上站起身,雙手緊握著王座的把手。“你,半精靈﹗
我要殺了你──無論如何我都會試著這樣做、我一定要保護西瓦那斯提﹗我要殺了你﹗殺
了和你一起的人﹗”接著他的眼光轉向雷斯林,眼中的憤怒轉成了恐懼,他發著抖、退離
法師。
    “但你,我殺不死你﹗”羅拉克恐懼的眼神又變成了迷惑。
    “不﹗”他大喊,“你不是他﹗你的袍子不是黑色的﹗你是誰?”他的眼神轉向坦尼
斯。“你呢?你們不是要傷害這裡嗎?我做了什麼啊?”他呻吟著。
    “不要,父親﹗”阿爾瀚娜懇求著,撫摸著他發燙的臉。“你需要休息。惡夢已經結
束。西瓦那斯提安全了。”
    卡拉蒙用強壯的雙臂抱起羅拉克離開這座大廳。阿爾瀚娜放不下父親緊握的手,緊跟
在後。
    安全了,坦尼斯看著窗外變形的樹。雖然不死的精靈戰士已經消失了,但羅拉克在惡
夢中所造成的損害仍然存在。變形的樹仍在泣血。誰想住在這邊?坦尼斯難過地想著。精
靈們不會回來了。邪惡的生物會進占這座森林,羅拉克的惡夢仍將成真。
    想到這座噩夢般的森林,坦尼斯突然開始想起其他的朋友,不知道他們在哪裡?他們
都還好嗎?如果像雷斯林說的,他們相信了這個噩夢,這該怎麼辦?他們會真的死掉嗎?
他的心情無比的沉重,他知道他得要回到這座可怕的森林中找尋他們。正當半精靈試著強
迫自己的身體開始移動時,他的朋友們進入了塔中。
    “我殺了他﹗”提卡看見坦尼斯,不禁大喊了起來,眼神中充滿著遺憾和恐懼。“不﹗
不要碰我,坦尼斯。你不知道我做了什麼。
    我殺了佛林特﹗我不是有意的,坦尼斯,我發誓﹗“
    卡拉蒙走進房間,提卡哭著倒向他。“我殺了佛林特,卡拉蒙。
    不要靠近我﹗“
    “噓──”卡拉蒙溫柔的將她摟進懷中。“這是個夢,提卡。小弟說的,矮人根本沒
來過這裡。噓──”他撫摸著她捲曲的紅發,親吻了她。卡拉蒙緊抱著她,兩人都在彼此
的懷中找到了慰藉。
    慢慢地,提卡的嘴泣停了下來。
    “朋友。”金月伸出手擁抱坦尼斯。
    半精靈看見她臉上憂傷的表情,緊緊摟住她,同時奇怪地看著河風。他們倆人夢到了
什麼?但平原人只是搖搖頭,臉色同樣的蒼白、憂傷。接著坦尼斯想到,每個人一定都做
著自己的夢,他突然想起了奇蒂拉﹗
    她看起來是如此的真實﹗還有瀕死的羅拉娜。他閉上眼睛,靠著金月。感覺到河風的
手臂摟著他們倆個。兩人的愛讓他舒緩許多。噩夢所帶來的恐懼開始消失了。坦坦尼斯隨
即想到一件可怕的事。羅拉克的噩夢成真了﹗他們的呢?
    坦尼斯聽見身後的雷斯林開始咳嗽。法師緊抓住自己的胸口,跌坐在羅拉克的王座台
階上。坦尼斯看見仍抱著提卡的卡拉蒙關切地注意弟弟,只是雷斯林卻毫不理睬。他理了
理抱子,筋疲力竭地閉上雙眼,躺在地板上。
    卡拉蒙嘆著氣、將提卡樓得更緊了些。坦尼斯看著倆人的影子在紅色和銀色的月光下
合而為一。我們都得休息了,坦尼斯感覺到自己的雙眼已布滿血絲。但怎麼可能?我們怎
麼可能再度安然入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09:48

本帖最後由 火影鳴人 於 2011-10-25 23:54 編輯

第十二章    分享的經驗  羅拉克之死

    但,他們終究還是睡著了。他們盡可能彼此靠近,瑟縮在星辰之塔冰冷的石板上。正
當他們沉睡時,有一群人在距離西瓦那斯提遙遠而險惡的陌生之地醒了過來。
    羅拉娜第一個醒來。她從熟睡中大喊著坐起身,起先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只喊著
︰“西瓦那斯提﹗”
    佛林特顫抖著醒來,發現自己的手指仍然可以活動。腿上的疼痛並不比平常來得嚴重。
史東則是慌忙醒來。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只能縮在毯子裡發抖。他隨即聽見帳篷外面傳來
一陣聲響。他將手放在劍上,悄無聲息地走向前,猛然掀開帳篷的布門。
    “啊﹗”羅拉娜看見他驚慌的臉色,也吃了一驚。
    “我很抱歉。”史東說。“我不是有意──”接著他注意到她的手顫抖到幾乎握不穩
燭台。
    “怎麼了?”他警覺地問,把她拉近溫暖的帳篷。
    “我──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蠢。”羅拉娜紅著臉說。“但我做了個可怕的夢,現在睡
不著。”
    她渾身發著抖、讓史東領著她進入帳篷。她手中蠟燭的火焰不斷跳動,史東擔心她會
不小心弄掉蠟燭,連忙將蠟燭接過。
    “我不是故意要吵醒你的,但我聽見你的叫聲。我的夢境是如此真實﹗你就在我的夢
中──我看見你──”
    “西瓦那斯提是什麼樣子?”史東打斷她的話。羅拉娜瞪著他,“我剛剛就是夢到你
在那邊﹗你為什麼會這樣問?除非……
    你也夢見了西瓦那斯提﹗“
    史東將斗篷裹著身體,點了點頭。“我──”他開口,接著聽見帳篷外又傳來異聲。
這次他直接打開布門。
    “進來吧,佛林特。”他疲倦地說。矮人步履沉重地紅著臉走進來,似乎是因為見到
羅拉娜也在場而感到羞怯,直到羅拉娜對他露齒一笑,他才感覺到比較自在。
    “我們知道了,”她說,‘你也做了個夢。西瓦那斯提?“
    佛林特清了清喉嚨,手揀了抹臉。“看來不只我一個人嘍?”
    他透過濃密的眉毛看著其他兩個人。“我猜你──你們想要說說你們做的夢?”
    “不﹗”史東連忙說道,臉色十分蒼白。“不,我永遠也不想提起這場夢。”
    “我也不想。”羅拉娜柔聲說。
    佛林特遲疑地拍拍她的肩膀。“我很高興。”他含糊地說,“我也不想說出我所做的
夢。
    只是我想要確定一下那只是場夢。這夢境看來如此真實,我還真以為我會看到你們兩
個──“
    矮人停止發言,帳篷外傳來一陣        的聲音,泰索何夫沖了進來。
    “我剛剛是不是聽見你們在討論做夢的事啊?我從來不會做夢,至少印象中沒有過。
坎德人是不太做夢,喔不﹗我想我們也是會的。連動物都會,但是──”他瞥見佛林特的
眼神,連忙將話頭轉回原先的正題。“對了﹗我剛剛做了一個超級有趣的夢﹗
    樹木泣血。可怕的不死精靈到處亂跑,四處殺人﹗雷斯林穿著黑袍﹗真是太不可思議
了﹗連你們也在那邊,史東、羅拉娜、佛林特。每個人都死了,喔不﹗應該說差不多每個
人都死了。雷斯林就沒有。那還有一隻綠龍──“泰索何夫吞下到了嘴邊的話。怎麼回事?
大家的臉色為何如此蒼白,眼睛牌得大大的?”綠──綠克“他含糊地說,”雷斯林穿著
黑袍,我剛剛不是說過了嗎?
    應──應該說是變成黑飽。紅色本來就讓他看起來有些乖僻──如果你們知道我的意
思。……你們不懂,很好,我──我猜我應該回去睡覺了。你們真的不想聽下去嗎?“他
滿心期望地看著眾人。但沒有人回答。
    “那,晚安,”他喃喃地說著,小心退出帳篷,回到床上,困惑地搖著頭。他們到底
怎麼回事?不過是場夢嘛──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人開口。最後佛林特嘆了口氣。“我不
介意做噩夢。”矮人陰沉地說,“但我打死也不想和一個坎德人討論這種事情。你們想我
們為何會做著相同的夢啊?這表示什麼呢?”
    “一個奇異的地方──西瓦那斯提。”羅拉娜說。她拿回蠟燭,開始往回走。接著她
猛然回頭。“你們──你們認為這是真的嗎?他們就像我們所看到的一樣死了嗎?”
    坦尼斯是不是真和那個人類女子在一起?她這樣想,但是沒有問出口。
    “我們好端端地在這裡。”史東說。“我們也沒有死。我們只能相信其他人和我們一
樣安然無恙。再說──”他暫停一會,“這聽起來很好笑,但是不知怎麼搞的,我就是知
道他們都很好”
    羅拉娜仔細的看著騎士好一陣子,注意到他原先震驚的神情已慢慢地消退。她覺得自
己也開始放鬆了起來。她伸出了手,靜靜地緊握往史東細長的手掌。接著,她轉身離開,
沒人滿天星斗的夜空中。矮人站起身。
    “那麼,我想我也睡夠了。我要去守夜了。”
    “我和你一起。”史東扣緊腰帶,站起身。
    “我想我們永遠都不會知道。”佛林特說,“我們究竟為何或是如何做了這個同樣的
夢。”
    “我想也是。”史東同意。
    矮人走出帳篷。史東準備跟著一起走,就在此時,他瞥見一陣閃光。他猜想也許是羅
拉娜蠟燭上的火星掉在地上,準備要彎腰去弄煉它。卻發現那是阿爾瀚娜送給他的珠寶、
從腰間掉落地面。撿起來後,他發現珠寶正自己發著光,之前他從來沒有注意到。
    “我想應該是吧──”史東若有所思地說,手中不停地撥弄著那珠寶。
    經過了許多個恐怖的日子後,西瓦那斯提的清晨首次降臨。
    但,只有一個人看見,羅拉克透過臥室的窗戶看見了陽光普照在這片樹林上。其他人
則是疲倦地熟睡著。
    阿爾瀚娜整夜未曾離開父親的身邊。但她終究還是支撐不住,坐在椅子上睡著了。羅
拉克看著陽光照著她的臉,長長的黑發技落在雙頰上,像是白色大理石上的裂紋。她的臉
頰被刮傷,傷口還留著幹掉的血跡。他看見了美麗,但這美麗卻被傲慢所破壞,她就像是
族人們的縮影。他翻過身看著窗外的景色,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一陣綠色、劇毒的濃霧
仍然籠罩著西瓦那斯提上空,仿佛整個土地也隨之腐朽。
    “這全是我幹的好事──”他望著那些扭曲的樹木、自言自語,看著那些抱著悲慘宿
命四處亂竄,一心但盼能早日結束折磨的怪物。
    羅拉克在這片土地上已經住了將近四百年。他親眼看著這一切慢慢地成形,花朵藉由
他與同胞們的手綻放。這裡也曾碰到過麻煩;羅拉克是少數活在克萊思上、卻仍能記得大
災變的人。
    但,西瓦那斯提的精靈適應得比其他的種族要來得好,因為他們選擇與他族隔絕。他
們知道為何古老的真神會離開克萊思,他們看見了人類的邪惡;但他們卻無法藉此解釋精
靈枚師也隨之離開的原因。
    西瓦那斯提的精靈們從風、從鳥兒們的口中,還有許多其他的奇異方法中得知他們的
兄弟、住在奎靈那一斯提的精靈們在大災變後正受著折磨。雖然他們為了那些謀殺、強暴
的故事感到傷悲,但他們自問,這群居住在人類之間的精靈們還想期待些什麼?他們退入
森林、與世隔絕,對外界毫不關心。
    因此羅拉克覺得自己無從理解這個橫掃了北方、如今威脅著他家園的邪惡新勢力。他
們幹嘛要管西瓦那斯提?他和龍騎將們會面,告訴他們西瓦那斯提不會成為他們的絆腳石。
精靈們堅信每個人不管善惡、都有權以自己的方式生活。他不停地解釋,他們也用心地聆
聽著,一切看來是如此地美好。直到羅拉克某一天,惡龍在天空中飛舞的那天才發現自己
被狠狠地欺騙了。
    精靈們並不是毫無準備,畢竟羅拉克活到這把年紀,經歷了那麼多的變動。船隻早準
備好要疏散所有的人民,羅拉克令他們聽從女兒的命令撤退。直到他獨自一個人時,他走
進了星辰之塔地下室,他秘密藏放龍珠的地方。
    只有他的女兒和那些早失蹤了的精靈牧師知道這顆龍珠的存在。世人都以為它已經在
大災變中被摧毀了。他回想起大法師的警告,試著喚醒所有有關龍珠的記憶。最後,雖然
他仍不清楚龍珠是怎麼運作的,但羅拉克仍決定嘗試以龍珠拯救他的家園。
    他依稀記得那顆圓球,記得裡面發出炙人的綠光,當他看著光芒時,光芒便開始脈動
著,越來越強。他也知道,打從他將手放上龍珠上的那一秒鐘,他就明白自己犯了個大錯。
他既沒有足夠的力量、也沒有足夠的意志力可以控製它的魔力。但一切都為時已晚了。龍
珠已經控製住他、將他禁錮在其中,他惡夢中最可怕的部份在於他明知道自己在做夢、卻
無力逃開。
    如今這場噩夢已成了可怕的現實。羅拉克低下頭,嘴裡嘗到淚水的鹹味。接著,他感
覺到肩膀上有只溫柔的手。
    “父親,我不能忍受看著你掉淚。離窗戶遠一點。回到床上,我們的家園會再度複原
的。你可以幫忙重新──”
    但,看著窗外的景色,阿爾瀚娜也難以抑止自己的顫抖。羅拉克感覺到她的恐懼,淒
然地笑了笑。
    “我們的同胞會回來嗎,阿爾瀚娜?”他望著眼前曾生氣勃勃、如今卻泛著腐朽、衰
敗的一片碧綠。
    ‘當然﹗“阿爾瀚娜想也不想地回答。羅拉克拍拍她的手口”騙人,孩子﹗精靈幾時
也會對彼此撒起了謊?“
    “我想,也許我們一直都對自己不誠實。”阿爾瀚娜喃喃地說著,回想起金月所說的
話。
    “古老的真神不曾遺棄克萊恩,父親。一位米莎凱的牧師和我們一起旅行,並且告訴
我們她所知道的。我──我不想相信,父親。我很忌妒,她只不過是個人類。為何真神會
將希望寄託在人類身上?但我現在明白了,真神果真睿智。他們之所以選擇人類是因為我
們精靈根本不接受他們。在我們沉痛的心情裡,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就像你我一樣,
我們將會學到,我們無法活在這個世界上,卻又不想要跟它有瓜葛。精靈們不只要為了修
複這個地方而努力,更應該為了重建整個被邪惡摧毀的世界而努力。”
    羅拉克傾聽著,將視線自眼前的景色轉回女兒瞼上。那張臉有如銀月般閃耀著光芒,
他忍不住伸手撫摸著她。
    “你會帶他們回來?帶我們的同胞回來?”
    “是的,父親。”她緊握住他瘦弱的雙手保証。“我們會辛勤工作。我們會請求真神
諒解。我們會和克萊思上的所有種族共處──”眼中流出的淚水讓她哽咽,因為,她這才
發現羅拉克已經聽不見她所說的話。他的眼神開始渙散,緩緩坐倒在椅子上。
    “我為了這片土地犧牲一切。”他低聲說,“把我的屍體理在土裡,女兒。我為它帶
來了詛咒,或許我的死能為它帶來祝福。”
    羅拉克的手自女兒手中滑落。無神的雙眼直視著西瓦那斯提飽經蹂躪的土地。但他恐
懼的神情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安詳的神情。
    阿爾瀚娜沒有時間傷悲。
    當晚,大夥打算離開西瓦那斯提。他們想在夜色的掩護下往北方前進,因為他們知道
即將經過的土地籠罩在龍人大軍的控製下。他們沒有地圖可供參考。打從他們被騙往塔西
斯起,他們便不敢再相信任何的古地圖。況且在西瓦B 漸提所找到的唯一幅地圖也有了數
千年的歷史。大夥決定盲目的從西瓦那斯提向北走,希望能夠找到一個港口可以通往聖奎
斯特。
    他們的裝備不多,因為這樣可以加快他們的速度。而且也沒有什麼可以攜帶的。當他
們撤退的時候,精靈們帶走了每一樣可以吃的東西。
    由法師攜帶龍珠;這是沒人敢跟他爭辯的安排。坦尼斯起先還很擔心他們要如何攜帶
這顆直徑寬達兩尺的大水晶球。但就在他們離開的前一天傍晚,阿爾瀚娜帶著一個小袋子
來給雷斯林。
    “我的父親用這個袋子來攜帶龍珠。我一直覺得尺寸和那個龍珠不大會,但他說這個
袋子是從大法師之塔裡面拿到的。也許這會對你有所幫助。”
    法師迫切地伸出瘦弱的手接過它。
    “亟思查。塔哥帕。阿茲。莫以巴藍。基泥”他喃喃念著咒語,接著心滿意足地看著
袋子發出粉紅色的光芒。
    “沒錯,這上頭確實有魔法。”他低聲說。接著他抬頭看著卡拉蒙。“去把龍珠抬過
來。”
    卡拉蒙嚇得睜大眼。“我死也不幹﹗”大漢賭咒著說。
    “叫你把龍珠帶過來﹗”雷斯林憤怒地命令著哥哥。但後者仍然堅決地搖頭。
    “喔,別傻了,卡拉蒙﹗”雷斯林憤怒地說,“龍珠不會傷害不打算使用它的人。相
信我,親愛的哥哥,你根本連一隻蟑螂都無法控製,更別說龍珠了﹗”
    “但它說不定也會把我關起來。”卡拉蒙抗議。
    “啐﹗它要找的是──”雷斯林猛然住口。
    “是誰啊?”坦尼斯靜靜地說,“繼續說啊﹗它要找的是什麼樣的人?”
    “夠聰明的人﹗”雷斯林怒目而視。“所以我相信你們這些人很安全。把龍珠帶過來,
卡拉蒙,還是你想要自己背?還是你,半精靈?還是你,米莎凱的牧師?”
    卡拉蒙不安地看著坦尼斯。半精靈意識到大漢正乞求他的首肯。這對他來講並不尋常,
因為他總是毫不遲疑地聽命於雷斯林。
    坦尼斯也發現並不只他注意到卡拉蒙的沉默。雷斯林的眼中正燃燒著怒火。
    坦尼斯這下更為法師感到擔心,這不合邏輯。他說服自己這一切只不過噩夢所留下的
後遺症而已。但這並沒有解決他的懷疑。他們應該怎麼處理龍珠?事實上,他發現自己並
沒有太多選擇。
    “讓我們面對現實吧,雷斯林是唯一具有足夠知識和技巧可以,並且還有膽子可以處
理龍珠的人。”坦尼斯含混地說。“我贊成應該由他保管,或者你們之中有人要負起這個
責任來?”
    沒有人開口,雖然河風皺著眉頭,面色凝重地搖頭。坦尼斯很清楚,這個平原人如果
有得選擇,他會選擇離開雷斯林,丟掉龍珠,離開這個地方。
    “去吧﹗卡拉蒙。”坦尼斯說。“你是唯一能抬起它的人。”
    卡拉蒙滿心不願地將龍珠從黃金台座上抬了起來。他伸出的手忍不住發起科,但,手
放上龍珠後並沒有發生任何事。至少表面上看來沒什麼變化。卡拉蒙松了口氣,悶哼著把
龍珠抬到張開袋口等著的弟弟身邊。
    “把它丟進袋子裡。”雷斯林命令。
    “什麼?”卡拉蒙張大了嘴看著那巨大的龍珠和十分窄小的袋子。“不行,小弟﹗裝
不進去的﹗它會摔破的﹗”
    雷斯林怒視了他一眼,大漢閉上了嘴。
    “不行﹗卡拉蒙,等等﹗”坦尼斯跳向前,但這次卡拉蒙照做了。他看著弟弟的眼光,
慢慢地將龍珠丟下。龍珠消失了﹗
    “什麼?到哪裡去──”坦尼斯狐疑地看著雷斯林。
    “在袋子裡。”法師冷靜地回答,一手舉起袋子。“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自己看看。”
    坦尼斯看著袋子裡面。龍珠的確在裡面,毫無疑問。他看見了裡面旋轉著的綠色迷霧,
仿佛具有自己的生命。他贊嘆地想,這一定是縮小了,因為龍珠看起來大小仿佛沒有改變,
反而讓坦尼斯產生了自己變大的錯覺。
    坦尼斯不安地退後。雷斯林拉起袋口的繩子,很快地拉緊它。接著一臉懷疑地看著眾
人,他將袋子收進袍子內無數暗袋的其中之一。正要轉身離開時,坦尼斯阻止了他。
    “我們之間不會再跟以前一樣了,不是嗎?”半精靈靜靜地問。
    雷斯林打量了他片刻,坦尼斯隱約見到他的眼神中閃過了一絲惋惜,希望回到年輕時
彼此信任,擁有友誼的眼神。
    “不會的﹗”雷斯林耳語道,“但這也是我付出的代價。”他開始咳嗽。
    “代價?給誰的?為了什麼?”
    “不要問了,半精靈。”法師瘦弱的肩膀因為咳嗽而顫抖著。
    卡拉蒙摟著弟弟,雷斯林虛弱地靠著他。當他好了一點後,他抬起眼簾。“我不能夠
告訴你答案,坦尼斯,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
    他低下頭,讓卡拉蒙領著去找個地方在旅程開始前好好地休息。
    “我希望你重新考慮,讓我們協助處理你父親的喪禮。”坦尼斯對著站在星辰之塔前
和他們道別的阿爾瀚娜說。“耽誤一天對我們來說沒有多大差別。”
    “是的,請容許我們。”金月誠懇地說。“我懂得很多關於這方面的事,如果坦尼斯
說的沒錯,我族的傳統和你們非常接近。
    我是族中的牧師,我也曾經用浸泡過香料的布條包裹屍體,讓它可以──“
    “不了,朋友們。”阿爾瀚娜臉色蒼白,堅定地說。“是我父親希望由我自己來的。”
    這並不完全正確,但阿爾瀚娜很清楚一旦這些人看到她將父親的屍體理到地底去(只
有地精和某些邪惡生物才會這樣做)會有多麼的訝異,這種想法讓她感到退縮。她下意識
地將視線投向標記他墳墓的那棵變形的樹,有只醜陋的食屍鳥站在他的墓穴上。很快地,
她把視線移開,聲音有些哽咽。
    “他的墓穴很──很早以前便準備好了,我自己也有足夠的經驗。請別替我擔心。”
    坦尼斯清楚地看見她的臉上有著痛苦的刻痕,但他沒有理由拒絕這項要求。
    “我們懂了。”金月說,金月本能地、像是摟著一個迷路的小孩般地將阿爾瀚娜擁入
懷中。阿爾瀚娜起先有些排斥,但很快地,她就放鬆在金月熱情的擁抱中。
    “節哀順變。”金月將阿爾瀚娜的黑發撥離臉頰,接著退後一步。
    “你埋葬了父親後,接下來有什麼打算?”當坦尼斯和阿爾瀚娜兩人獨自站在塔前的
階梯上時,他問道。
    “我會回到我同胞的身邊。”阿爾瀚娜淒然回答。“這座森林的邪惡此刻已經消失了,
獅鷲獸們會回到我身邊,載著我前往亞苟斯的。我們會盡全力協助消滅這股邪惡力量,然
後我們會回到家園來。”
    坦尼斯打量著西瓦那斯提,即使是在白天,這裡的景象也令人無法承受,晚上則更是
無法形容。
    “我知道。”阿爾瀚娜回答了他沒有說出口的想法。“這將會是我們贖罪的方式。”
    坦尼斯狐疑地挑起眉,知道她日後得需要多大的努力,才能說服同胞回到這裡。然後,
他查覺了阿爾瀚娜神情裡所透露出來的決心。他估計成功的機率將會是一半一半。
    他微笑著改變話題。“你會找時間去聖奎斯特嗎?”他問。
    “騎士們會很榮幸你能大駕光臨,特別是其中一位。”
    阿爾瀚娜蒼白的臉頰上出現了兩朵紅雲。“也許吧﹗”她的聲音幾不可聞,“我現在
還不知道。我對自己有了更深刻的瞭解。
    但我還得花很多時間才能讓這些領悟成為我的一部份。“她嘆口氣,搖搖頭。”也許
我永遠都學不會如何和他們相處。“
    “像是學著去愛一個人類?”
    阿爾瀚娜抬起頭,清澈的雙眼看著坦尼斯。“他會高興嗎,坦尼斯?因為我必須回到
西瓦那斯提,他勢必得遠離自己的家園。我知道,我將得面對他的逐漸老去,而我自己卻
仍青春永駐,你想我會快樂嗎?”
    “我問過我自己相同的問題,阿爾瀚娜。”坦尼斯痛苦地想起他面對奇蒂拉時所做的
決定。“如果我們否定了給予我們的愛,如果我們因為害怕失去而不肯施予,我們的生命
將是一片空虛,我們失去的將會更多。”
    “第一次見面時,我還在想為什麼這些人願意跟隨你。”阿爾瀚娜柔聲說,“現在我
明白了。我會好好思考你所說的話。再會了,直到你生命的終點。”
    “再會了,阿爾瀚娜。”坦尼斯握住她伸出的手回答。他再也無話可說,只得轉身離
開。
    但他仍然忍不住要想,就像他以前常想的,如果我果真這麼睿智,那麼為何我的生命
還是一團糟?
    坦尼斯和在森林邊緣等候的夥伴會合。有好長一段時間,他們站在那邊,對西瓦那斯
提的森林萌生怯意。雖然他們知道邪惡已經離開了,但要在這樣的森林裡面走好幾天仍然
是讓人很難想像的經驗。但他們別無選擇,因為他們再次感受到始終緊緊跟隨著他們的那
股迫切壓力。沙漏裡的沙不斷漏失,沒來由的,他們就是知道不能待沙流盡。
    “來吧,哥哥﹗”雷斯林最後終於說。法師領路走進了森林,手中的瑪濟斯法杖投射
出蒼白的光芒。卡拉蒙嘆口氣跟了上去。
    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地走進了森林,坦尼斯最後回頭看了一眼。
    今晚,他們看不見月光,整塊土地都被仿佛在哀悼羅拉克死亡的黑暗所籠罩。阿爾瀚
娜站在星辰之塔的門口,塔閃閃發亮,散發著數世紀前所捕捉的月光。陰影中只看見阿爾
瀚娜的臉,有如銀色月亮的靈魂般。坦尼斯看見她舉起手,星鑽發出了一陣清澈的白光。
最後,她也離開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10:35

第十三章 冰河大逃亡

    矮人躺著準備咽下最後一口氣。
    他的四肢無力。腸胃糾結在一起,一陣陣的惡心感淹沒了他。他看著掛在頭上一盞微
弱的油燈。燈光似乎越來越暗。就這樣了矮人想,這就是結束了。我最後將什麼都看不
見……
    他聽見一陣吵雜聲木板嘎吱作響,似乎有人偷偷地走近。
    佛林特有氣無力地別過頭。“是誰?”他沙啞地說。
    “泰索何夫。”一陣同情的聲音傳來。佛林特嘆口氣、伸出滿市著老人斑的手。泰斯
的小手握住他。
    “啊﹗孩子。我很高興你趕來與我道別。”矮人虛弱地說。
    “我要死了孩子,我就要去見李奧克斯──”
    “什麼?”泰斯湊近了身子問。
    “李奧克斯﹗”矮人惱怒地說。“我要回到李奧克斯的臂彎裡。”
    “沒這回事我們沒有要去那裡。”泰斯說。“我們要去聖奎斯特,除非你說的是一
家旅店的名字。我去問問史東好了。李奧克斯的臂膀。嗯嗯──”
    “李奧克斯,矮人之神,你這個笨豬﹗”佛林特大吼。
    “喔﹗”泰斯想了一下後說,“那個李奧克斯喔?”
    “聽著,小夥子。”佛林特冷靜了下來,因為他決心不要留下糟糕的印象。“我希望
你能夠收下我的頭盔。就是那頂你從沙克沙羅斯帶來給我的頭盔,上頭還有獅鷲獸的鬃毛。”
    “你真的要這樣做嗎?”泰斯驚訝地問。“你真是太好了,但這樣一來你不就沒有頭
盔了嗎?”
    “啊,小傢伙,我要去的地方不需要頭盔。”
    “聖奎斯特裡面可能會需要喔﹗”泰斯懷疑地說。“德瑞克推測龍騎將打算發動一場
全面的攻擊,我想一頂頭盔應該可以派上用場──”
    “我不是說聖奎斯特﹗”佛林特怒吼著。準備坐起身來。“因為我快要死了,我不需
要頭盔了﹗”
    “有次我也差點死掉。”泰斯認真地說著。把一個熱氣蒸騰的碗放在桌子上,舒舒服
服地坐在椅子上、開始了他的故事。“就是那次在塔西斯,我們遇到惡龍,一根倒下的柱
子壓在我身上。
    伊力斯坦說我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事實上他並木是這麼說的,他說的是神力的介入還
是什麼的,我今天才能夠站在這裡。“
    佛林特放聲哀號著倒在床上。“難道這也很過分嗎?”他對頭上搖晃著的油燈說,
“我只不過想平靜地離開人世,別被坎德人包圍﹗”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尖叫著的。
    “喔,少來了。你知道你不會死掉的。”泰斯說。“你只不過是暈船罷了。”
    “我要死了﹗”矮人固執地說著,“我感染了某種無藥可治的傳染病,就快要死了。
都是你害的。是你把我拉到這一艘小艇上”是艘大船。“泰斯插嘴。
    “小艇﹗”佛林特惱怒地重複。“是你把我拉到這一艘被詛咒的小艇上,教我在這間
老鼠肆虐的房裡等死──”
    “你知道的,我們其實可以把你留在冰河地帶,讓你和那些海象人──”泰索何夫突
然閉起了嘴。
    佛林特再次掙紮著要坐起身來,但這回他的眼神帶著瘋狂。
    坎德人站起了身,小心地往門口移動。“呃,我想我最好趕快離開了。我只是下來看
看你──呃──想不想吃東西。船上的廚子剛發明瞭一種叫做青豆湯的食物──”
    羅拉娜在前甲板的冷風中瑟縮著,聽著底下的船艙傳來她所聽過最可怕的吼叫聲,緊
接著是一連串東西破碎的聲音。她看著站在旁邊的史東,騎士笑了起來。
    “是佛林特,”他說。
    “我知道,”羅拉娜擔心地說。“也許我應該──”
    她看見滿身青豆湯的泰索何夫走出來,硬生生地將話吞了回去。
    “我猜佛林特感覺好多了。”泰索何夫認真地說。“只是他還沒準備好要進食。”
    從冰河地帶離開的旅程十分順利。他們的小船平穩地飛越過海面,順著潮流和強烈的
冷風往北走。大夥照著泰索問夫的資料,去了冰河城堡一趟,並且取得了龍珠,擊敗了它
邪惡的守護者費爾薩斯;對方是一名強悍的龍騎將。他們借著冰原蠻人的幫助逃出了崩毀
的城堡,登上了一艘前往聖奎斯特的船。雖然龍珠現在已經安全地放在船艙中,但是這段
旅程的可怖回憶仍然不停地困擾著他們。
    但,冰河地帶所帶來的惡夢還是比不上個把月前、他們所作的那場栩栩如生的怪夢。
沒有任何人敢再提起這件事,羅拉娜偶爾會在其他人,特別是史東的臉上,看到那種孤單、
恐懼的表情,讓她想起那一場夢境。
    除此之外,大夥的精神都很好;矮人當然不算在內。他被強迫帶上船,這當日正暈船
暈得七葷人素。不過,前往冰河城堡的旅程可說是一次勝利。除了龍珠外,他們還找到了
一塊據說就是屠龍槍碎片的古物。他們也發現了一件更重要的東西,雖然當時他們並不知
情。
    大夥跟著德瑞克及其他兩名年輕的騎士一同由塔西斯前往冰河城堡找尋龍珠。這趟旅
行並不順利。他們一次又一次地面對邪惡的海象人、狼群、和惡熊。大夥開始擔心這次的
旅行將會徒勞無功。但泰斯不停地保証書上記載著這裡的確存放著一顆龍珠,因此大夥不
停地搜尋著。
    在旅途中他們發現了一個令人驚異的景象︰一隻巨大的銀龍,超過四十尺長,被完全
冰封了起來。巨龍的雙翼展開,作勢欲飛,神情十分的猛惡,但它所散發出的氣息並不如
那群邪惡紅龍般的貪婪、讓人恐懼。反而讓人隱隱為這雄偉的生物感到哀傷。
    更奇怪的是,這只龍身上竟然騎了一個人﹗他們曾經看過騎著龍的龍騎將,但從騎上
的古老盔甲看起來,他是個索蘭尼亞騎士﹗他手上還握著一個曾經是一柄長槍的武器殘骸。
    “一位索蘭尼亞騎士為什麼要騎著龍?”羅拉娜心中想著龍騎將,開口問道。
    “有部份騎士走上了邪惡之道,”德瑞克爵士沙啞地說,“雖然我極不願意承認﹗”
    “但我感覺不到任何的邪惡,”伊力斯坦說。“只有一股綿延無止盡的憂傷。不知道
他們是怎麼死的。我看不見任何致命傷──”
    “這景象看起來很眼熟。”泰索何夫皺著眉插嘴,“好像一幅畫。一個騎士騎著銀龍,
我看過──”
    “呸﹗”佛林特不屑地說,“你還看過全身長毛的大象──”
    “我是說真的。”泰斯抗議。
    “你是在哪裡看到的,泰斯?”羅拉娜看見小炊德人一臉冤枉的表情,柔聲問。“你
還記得嗎廣”我想……“坎德人的眼神開始不集中。”這讓我想起派克塔卡斯和費資本…
…“
    “費資本﹗”佛林特突然說。“如果你認為還有人會比雷斯林更加瘋狂,那個老法師
絕對是第一人選。”
    “我不明白素斯說什麼。”史東若有所思地看著銀龍和他的騎士。“但我還記得我母
親告訴過我修瑪在他最後一戰時,帶著屠龍槍、騎著銀龍的傳說。”
    “我也還記得我的母親告訴過我冬季慶典的晚上要在床邊留個蛋糕給穿著白袍的老仙
人。”德瑞克輕蔑地說。“不,這一定是被邪惡所誘惑的騎士叛徒。”
    德瑞克和另外兩個年輕的騎士轉身準備離開,但其他人仍依依不捨地看著龍背上的人
影。
    “你是對的,史東。那就是屠龍槍。”泰斯充滿智慧地說,“我不知道我是怎麼知道
的,但我很確定。”
    “你在塔西斯的書裡面看過嗎?”史東問。他邊和羅拉娜交換著眼色,兩個人都覺得
坎德人的嚴肅有些不尋常,甚至有些讓人害怕。
    泰斯聳聳肩。“我不知道。”他小聲地說著。“很抱歉。”
    “也許我們應該帶走這玩意兒。”羅拉娜不安地建議。“應該沒什麼關系吧。”
    “快來,布萊特佈雷德﹗”德瑞克的聲音在洞穴中嗡嗡作響。
    “我們也許暫時擺脫了海象人,但他們很快就會跟上我們的足跡的。”
    “我們要怎麼拿到它?”史東毫不理會德瑞克的命令,問道。
    “它被凍結在三尺厚的冰塊裡﹗”
    “我可以拿到,”吉爾賽那斯說。
    精靈跳上凝結在騎士和龍身旁的冰崖,找到了落腳的地方,開始一寸一寸地往上爬。
他從巨龍冰封的雙翼開始,手腳並用地爬近騎士手中緊抓的長槍殘骸。吉爾賽那斯把手貼
上那層厚冰,開始念誦著奇異、拗口的咒語。
    精靈的手掌射出一道紅光,快速地將冰層溶解。不過一眨眼的時間,他已經可以將手
伸進去握住長槍的殘骸,但騎士的手仍緊緊握著它。吉爾賽那斯用力拉扯、甚至試圖將騎
士的手指撬開。但他終究耐不住冰層的酷寒,顫抖著跳回地面。
    “我拿它沒輒。”他說,“他抓得太緊了。”
    “把手指弄斷──”泰斯滿心期待地建議。
    史東怒氣沖沖地看了坎德人一眼。“我不準你們褻讀這具遣體﹗”他說。“也許我們
可以想點別的方法。我可以試試──”
    “沒用的。”吉爾賽那斯眼看著騎上爬上懸崖,邊跟妹妹說道。“那長槍仿佛已經變
成他手的一部份了。我──”他突然間沉默了。
    正當史東的手握住那殘骸的同時,騎士的遺體似乎微動了一下,非常輕微的。他僵硬、
冰冷的手指松了開來,把武器讓給了史東。騎士嚇得差點兒掉下來,他立刻把手放開,沿
著巨龍冰封的翅膀爬了下來。
    “是他把武器交給你的。”羅拉娜大喊。“史東﹗別遲疑,接下它﹗難道你看不出來
嗎?他要交給另外一個騎士。”
    “我不是個騎士。”史東難過的說。“但也許這是個徵兆,也許這是邪惡的──”他
遊疑不定地爬回洞口,再度拿起長槍。去世的騎士松開了僵硬的手。史東握住武器的殘骸,
小心翼翼地將它拿出冰層外。他跳到地面上,仔細地打量著這古老的長槍柄。
    “棒極了﹗”泰斯贊嘆地說。“佛林特,你看見屍體複活了嗎?”
    “沒看見﹗”矮人暴怒地說。“你也沒看見。我們最好趕快離開這裡,”他又發抖地
加上一句話。
    接著,德瑞克出現了。“我給了你一個命令,史東。布萊特佈雷德﹗你還在拖延什麼?”
當德瑞克看見長槍柄的時候,他的臉色憤怒地陰沉了下來。
    “是我要求他拿給我的。”羅拉娜說,聲音宛如背後的冰山般冷靜。她收下長槍柄,
用背包裡的斗篷小心地將它捆了起來。
    德瑞克憤怒地打量了她幾眼,接著僵硬地鞠了個躬,轉身離開。
    “死去的騎上,活著的騎士,我不知道哪一種比較糟糕。”佛林特咕噥著拖著泰斯,
跟在德瑞克身後。
    “萬一這是柄邪惡的武器怎麼辦?”當兩人在城堡冰冷的通道中前進時,史東低聲問
羅拉娜。羅拉娜回頭看了龍背上的騎士一眼。極南之地的太陽正開始蒼白地落下,它的光
芒在屍體上投下了水色的殘影,讓他們的模樣看來讓人有些毛骨悚然。即使在這個時候,
她還是覺得自己看見屍體動了一下。
    “你相信修瑪的故事嗎?”羅拉娜柔聲問。
    “我也搞不懂該相信什麼了。”史東的聲音中帶有明顯的哀傷。“過去,每件事對我
來說只分成黑與白,一切分得清清楚楚,定義得非常明確。我相信修瑪的故事。我母親把
它當作真理教導給我。接著我去了索蘭尼亞。”他沉默下來,仿佛不願意說出口。最後,
在注意到羅拉娜的表情充滿了同情和好奇之後,他吞了口口水,繼續說下去。“我從來沒
有告訴過任何人,連坦尼斯也是一樣。當我回到家鄉的時候,我發現騎上不再是我母親所
說的以榮譽至上、以犧牲自己為美德的團體了。它已經退化成食古不化、注重形式、互相
鬥爭的團體。最好的也不過就像德瑞克,信守榮譽,但是不知變通,也不知如何去替位居
其下者著想。更糟的是──”他搖搖頭。“當我一提起修瑪,他們就會大笑。浪人騎士,
這是他們對他的稱呼。根據他們的說法,他因為不守騎士團的規定而被逐出騎士團。修瑪
在鄉間四處流浪,做著跟農民相同的事,開始了他的傳奇。”
    “但他真的存在嗎?”羅拉娜替史樂感到難過,追問著。
    “喔,是的﹗毫無疑問。躲過大災變的書面記錄將他列名為低階騎上。但有關銀龍、
最後征戰、甚至連屠龍槍都沒人相信。
    就像德瑞克說的,沒有証據。傳說中,修瑪的墓穴是座高聳的尖塔,那是世界的奇觀。
但你找不到任何看過的人。就像雷斯林說的,我們有的只不過是床邊故事罷了。“史東雙
手捂住眼,深深地嘆了口氣。
    “你知道嗎?”他柔聲說,“我從來沒想到我會這樣說,但我想念雷斯林。我想念他
們每一個人。我感覺我的一部份仿佛被割除了,正如同當年我前去索蘭尼亞時的感覺一樣。
這也是我放棄騎土資格考核回來的原因。這些人,我的朋友們﹗在這場與邪惡的戰爭裡,
比那群排成一列的騎士們付出了更多。就連雷斯林也可以用某種我不能理解的方法解釋這
些行為的意義。”他用拇指指著冰封的騎士、“至少他會相信這個。如果坦尼斯也在這裡
──”史東再也說不下去。
    “是的。”羅拉娜靜靜地說,“如果坦尼斯也在這裡──”
    史東想起她的沉沉憂傷遠勝自己,忍不住將羅拉娜擁入懷中。兩個人靜靜地站了片刻,
因為彼此而讓心靈得到了慰藉。接著,德瑞克的聲音銳利地穿透了這片刻寧靜,提醒他們
跟上眾人的腳步。
    此刻,破碎的長槍握柄、龍珠以及坦尼斯的斬龍劍一同靜靜地沉睡在船艙的底層。在
箱子的旁邊是兩位年輕騎上的屍體,他們為了保護其他人而壯烈的犧牲,大夥準備把他們
運回家鄉安葬。
    從冰河地帶吹出來的強烈南風,讓他們所搭乘的船順利地揚帆北去,穿越西歷安海。
船長說,如果一切順利,他們兩天之後就可以抵達聖奎斯特。
    ‘那邊就是南亞苟斯大陸。“船長告訴伊力斯坦,指著船前方。”我們會先看到它的
最南端。今天晚上我們就可以看到克莉絲丁島。只要風向順利,我們很快便會抵達亞苟斯。
南亞苟斯大陸最近有些奇怪的狀況,“艦長看著羅拉娜。”雖然我最近沒有去過那邊,但
謠傳那裡湧進了許多的精靈。“
    “精靈﹗”羅拉娜滿心焦切地說著,她站近艦長身旁,清晨的風將她的斗篷吹拂得啪
噠作響。
    “我聽說是逃離了他們的家園。”艦長繼續說,“是被龍人大軍所趕走的。”
    “說不定他們正是我們的同胞﹗”羅拉娜緊抓住站在她身邊的吉爾賽那斯,目不轉睛
地看著船舷,仿佛想憑著意志力讓目的地早點出現。
    “最有可能的是西瓦那斯提精靈。”吉爾賽那斯說。“事實上,我還記得阿爾瀚娜女
士提過關於亞苟斯的計戈。史東,你還記得嗎?”
    “不﹗”騎士突然回答。他轉身走到船的另一側,靠在桅桿上,愣愣地看著染著晨曦
的海面。羅拉娜注意到他從腰帶間拿出一樣東西,愛憐地把玩著。當陽光照耀到它時,閃
起了一陣強烈的反光,接著,他將它收了回去,低下了頭。羅拉娜本想走上前安慰他,卻
突然間停下了腳步。
    “南方那頭是哪來的奇怪雲層?”
    艦長立刻轉過身,從背心口袋裡掏出望遠鏡來仔細看著。
    “派一個人上瞭望台,”他對大副大喊。一名水手立刻爬上了桅桿,一手拉住揚滿的
帆,一手握著望遠鏡朝南看去。
    “你可以分辨出來嗎?”艦長對著天空大叫。
    “不行,艦長。”男子低頭說。‘如果那是雲,肯定是種我從沒見過的雲。“
    “我要看﹗”泰索何夫主動地說,坎德人開始和水手一樣熟練地爬上桅桿,上了瞭望
台後,他和水手一起向南方觀望。它看起來的確很像一朵雲,非常巨大,白色,並且漂浮
在水面上的天空。但它比天空中其他雲的移動還要來得快,而且──泰索何夫吃了一驚。
    “借我看一下﹗”他伸出手向水手要過了那支望遠鏡。水手心不甘情不願地交給了他。
泰斯望向望遠鏡,發出了咒罵聲。“喔,該死﹗”他喃喃說著,放下瞭望遠鏡,心不在焉
地將它收進褲袋中。正當他想順著繩索溜回甲板的時候,水手抓住他的領口。
    “怎麼了?”芬斯嚇了一跳。“喔﹗這是你的嗎?真抱歉。”
    他若有所思地拍了拍望遠鏡,把它還給了水手。泰斯身手矯健地滑下繩索,輕輕巧巧
地落在甲板上,氣喘吁吁地跑向史東。
    “那是只龍,”他喘息地說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11:02

第十四章 白龍 被俘虜﹗

    這只龍的名字叫做冰雹。她是只白龍,生來體型就比其他種類的龍要小。在極地出生、
長大,他們可以忍受極度的酷寒,主宰著安塞隆大陸極南的冰封地帶。由於它們體型瘦小,
白龍是克萊恩所有龍類中飛行速度最快的。龍騎將通常用他們進行偵查的任務。因此當大
夥進入她在冰河的巢穴、搜尋龍珠時,她正好在外執行任務。黑暗之後收到了一份報告指
出,有一群冒險者進入了西瓦那斯提,他們不知怎麼辦到的,竟然擊敗了湛青。血暴,並
且獲得了其中一顆龍珠。
    黑暗之後推測他們可能會經過灰燼平原,沿著帝王大道前往聖奎斯特,那個情報顯示
索蘭尼亞騎士正試圖重新集結的地方。
    黑暗之後派出冰雹和她屬下的一群白龍火速趕往正覆蓋在皚皚白雪下的灰燼平原,找
出龍珠的所在地。
    冰雹見到底下冰光閃閃的雪地,猜想就算是人類、也不至於笨到在這種情況下試圖模
越這片冰封的大地。但她仍然服從接到的命令。冰雹將整個隊伍打散,命令各小隊徹底搜
查由西瓦那斯提以西至卡若理山脈以東的每一寸土地。她所屬的幾只白龍甚至飛到了極北
的新岸;那是目前正處於藍龍控製下的轄區。
    龍群們會合之後,發現沒有任何關於這些入侵者的消息,同時冰雹也收到通報,正當
她在邊境偵查的時候,危險已經悄然來到了它的大門口。
    冰雹怒不可遏地趕回去,卻發現太遲了。費爾薩斯已死,龍珠也消失了。但她的海象
人同盟,那群塔諾依人,向她描述了這批罪無可追的冒險隊伍。他們甚至指出了船揚帆出
海的方向,雖然由始至終就只有一個方向可以離開那裡︰北方。
    冰雹將龍珠失蹤的消息回報給黑暗之後,對方更加暴跳如雷,並且感到恐懼。竟然失
去了兩顆龍珠﹗雖然她知道她的邪惡勢力在克萊恩上仍是無以匹敵的,但黑暗之後仍感覺
得到正義的力量依舊在大陸上和她對抗著。在這些人當中,也許有人會聰明到發覺龍珠的
秘密。
    因此冰雹接受到的命令是找到龍珠,並且直接將它帶給黑暗之後。不管在任何情況下,
黑暗之後都不允許龍珠再度遺失。龍珠本身便擁有極高的智慧,同時也具有十分強大的求
生本能。正因為有著這樣的本能。它們才能在甚至創造者已死的情形下繼續地保存下來。
    冰雹飛過了西歷安海,她強壯有力的翅膀很快地就讓她飛近了大船的視線範圍。但此
刻冰雹面臨一道非常有意思的問題,而她並沒有做好面對它的準備。
    也許是為了培養出耐寒的爬蟲類所需要之配種及試驗的關系,白龍成了龍類中最愚笨
的一族。冰雹以往從來不需要自己思考太多事情。費爾薩斯總是會告訴她該怎麼做。因此,
當她盤旋在船的上空,她對眼前的問題也不禁迷惑了起來︰她要怎麼樣拿到龍珠?
    一開始她打算以極寒的凍氣將整艘船冰凍住。但她隨即發現這樣做只不過是將龍珠封
在一團冰凍的木頭中,反而讓她更難完成任務。在她把船撕裂之前,船有可能會先沉入海
底。即使她將船成功地破壞了,龍珠也有可能自己掉入海中。抓起這艘船飛到陸地上又太
過吃力。冰雹在空中盤旋著,不停地思考該怎麼做,同時,她也清楚地看見底下的人類們
像是被嚇壞的小老鼠破四處亂竄。
    白龍曾想過以心電感應通知黑暗之後,尋求她的指導。但冰雹實在不願意讓主子發現
她的無知和愚昧。這頭龍就這樣在船上空盤旋了一整天,尋思著該如何處置底下的人。她
輕易地飄浮在氣流中,讓自己散發出的威勢把底下的人類嚇得六神無主。接著,就在太陽
即將下山前,冰雹有了個主意。她想也不想地立刻付諸行動。
    泰索何夫目擊白龍的消息很快地讓全船都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他們武裝自己,雖然
每個人都知道最後的結局是什麼,但他便這是準備戰鬥到最後一刻。吉爾賽那斯和羅拉娜
兩個人都是老經驗的射手,紛紛開始將箭搭上弦。史東和德瑞克將劍和盾緊握在手,泰索
何夫舉起他的胡派克杖。佛林特試著要從床上爬起來,但他連站都站不穩,伊力斯坦則冷
靜地向帕拉丁祈禱。
    “要我去相信那個老頭子和他的神,還不如相信我的劍。”德瑞克對史東說。
    “騎士一直都尊崇帕拉丁的。”史東難以置信地回答。
    “我的確尊敬她,有關她的回憶。”德瑞克說。“布萊特佈雷德,我對這些關於帕拉
丁回歸的傳言感到十分困擾。騎士評議會聽到時,想必也會跟我抱持一樣的想法。你最好
做好心理準備,因為我相信在你騎土資格審核時,相同的問題也會出現的。”
    史東緊咬下唇,把怒氣像是苦藥般吞下。
    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每個人都心無旁騖看著天空中的白色身影,但是他們什麼也不
能做,因此只有繼續地看下去。
    他們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白龍一直沒有發動攻擊。
    她仿佛永無止境地直繞著他們打轉,她巨大的身影規律地繞著上空盤旋。毫不遲疑就
準備投入戰鬥的水手開始交頭接耳,因為這等待實在讓人難以忍受。更糟糕的是,白龍似
乎把四周的風也給停住,原先飽滿的帆現在毫無生氣地垂了下來。船喪失了原先優雅向前
航行的動力,開始無助地隨波逐流、暴風雨開始在北方的地平線集結,在原本湛藍的海面
上蒙上了一層陰影。
    羅拉娜最後終於放下了弓箭,開始按摩自己酸痛的肩膀。她的眼睛因為長時間看著天
空,疲倦的淚水模糊了視線。
    “把他們放送救生艇中,讓他們自生自兀”她聽見一個飽經風霜的水手故意提高音量
說。“也許那只巨獸會放走我們,畢竟她要的是他們,不是我們。”
    她要的也不是我們,羅拉娜不安地想。可能是那顆龍珠。這也是她為什麼遲遲不攻擊
的原因。但羅拉娜不能夠告訴其他人,連船長也不能知道。絕不可以對任何人洩漏龍珠存
在的事實。
    漫長的下午一分一秒地過去,白龍依然像只可怕且恐怖的海鳥繼續盤旋。船長越來越
暴躁,不只是因為他要對付一隻龍,還有船上可能發生的叛變危機。接近晚餐時分時,他
命令大夥走到下層甲板。
    德瑞克和史東都拒絕了,就在情況正要失控的時候──“陸地﹗左舷﹗”
    “南亞苟斯大陸﹗”艦長嚴肅地說。“海流會把我們帶到靠近礁石的地方。”他抬頭
看著盤旋的白龍。“如果再不起風,我們很快就會撞上去。”
    就在那一刻,白龍停止了盤旋,她陡然拉高,水手以為她即將離開,立刻歡呼起來。
但羅拉娜還記得塔西斯的教訓。
    “她準備要俯沖了﹗”她大喊。“她準備要攻擊了﹗”
    “快下去﹗”史東大喊。水手們遲疑地看了天空最後一眼,開始七手八腳地擠向艙門。
艦長跑向舵輪的位置。
    “快下去,”他命令舵手。
    “你不能夠待在這裡﹗”史東大喊,他離開艙門,跑向船長。“她會殺死你的﹗”
    “如果我離開,我們會觸礁的﹗”艦長憤怒起大喊。
    “如果你死了,我們一樣會觸礁﹗”史東說。他一拳打中船長的下巴,將他拖進艙中。
    羅拉娜步履瞞冊地走下樓梯,吉爾賽那斯緊跟在後。精靈貴族等到史東把船長抱進來
之後才將艙門緊緊地關上。就在那一刻,白龍吐出的凍氣差點將整艘船翻了過來。船身驚
險地搖晃著。
    每一個人,即使是最有經驗的水手,也站不穩身子,在擁擠的船艙中撞成一團。佛林
特咒罵著摔到地板上。
    “現在是向你的神祈禱的好機會。”德瑞克對伊力斯坦說。
    “我已經在做了。”伊力斯坦冷靜地回答,邊將矮人扶起來。
    羅拉娜緊抱著柱子,等著那熟悉的烈焰、熱風將大夥吞食。出乎意料的,向大夥襲來
的是一陣奪人心魄的刺骨寒風,幾乎要讓人的血液凍結。她可以聽見上面甲板傳來一陣結
冰的聲響,船帆的劈啪聲也停了下來。當她抬頭的時候,她也發現白色的霜開始沿著裂縫
滲透下來。
    “白龍並不會噴火﹗”羅拉娜訝異地說“他們噴冰﹗伊力斯坦﹗
    你的祈禱獲得回應了﹗“
    “啐﹗噴火可能還好一點。”船長搖搖頭,摸著下巴說。“冰會把我們結結實實地給
凍住。”
    “一隻噴冰的龍﹗”泰斯若有所思地說,“要是我能看到就好了﹗”
    “會發生什麼事?”羅拉娜問,此時船開始發出各種各樣的哀號聲,慢慢回複原來的
姿勢。
    “我們死定了﹗”船長大吼。“系往船帆的繩子會因為冰塊額外的重量而超載,將整
片帆給扯下來。桅桿會像是根小樹枝般地斷成兩半。一旦無法控製方向,海潮會將船不偏
不倚地推撞上礁石,這就是故事的結局。我們什麼也不能做﹗”
    “我們可以試著把她射下來。”吉爾賽那斯說。但史東搖搖頭,用力地推了推艙門。
    “上面的冰一定至少有一尺厚。”騎士說。“我們被困在裡面了。”
    這就是白龍要奪取龍珠的方法,羅拉娜無助地想。她可以任意的玩弄這艘船,殺了我
們,不必冒著龍珠沉入海中的危險。
    “再來一次像那樣的攻擊我們便會沉入海底。”船長預測,但接下來的攻擊再也沒有
那麼猛烈。第二次的攻擊更加地輕柔,大夥都意識到白龍在利用她的攻擊將船吹向岸邊。
    這簡直是個完美的計劃,冰雹開始感到洋洋得意。她緩緩地在船後方滑翔,讓海潮把
整艘船帶向岸邊,偶爾助它一臂之力。但當她看見月光下怪石林立的岸邊時,這才赫然察
覺她計劃的缺陷。
    月光接著被烏雲所遮蔽,白龍什麼也看不見。天色變得有如黑暗之後的靈魂般汙濁。
    冰雹開始咒罵起烏雲來,雖然這對北方的龍騎將來說是莫大的助力,但這會兒馬雲遮
住了兩個月亮,讓冰雹一籌莫展。她清楚地的聽見底下傳來木頭碎裂的聲音,船大概撞上
了礁石。她甚至可以聽見水手的哭喊聲,但她什麼都看不見﹗她降低高度到接近海面,希
望能夠先把這些可憐的生物冰凍起來,到白天再來解決這個問題。接著她在黑暗中聽見了
另一種更可怕的聲音︰弓弦拉開的聲響。
    一支箭擦過她的頭部,另一支正中她巨大翅膀的支撐關節。
    冰雹尖叫著拉起俯沖的態勢,底下一定有精靈,她惱怒地想。更多的箭矢在黑暗中飛
向她。那些被詛咒的,該死的,可以在夜間視物的精靈﹗靠著他們的視力,即使在黑暗中
他們還是可以輕易地瞄準她,特別是在她一邊翅膀受傷之後。
    她感覺到體力迅速地流失,決定立刻飛回冰河城堡。經過整天的飛行,她的確已感到
疲憊不堪,翅膀上的傷口更是痛得難以忍受。的確,當她終於想到的時候,她必須要再度
向黑暗之後報告這個失敗的消息。但這不算是個徹底的失敗。她阻止了龍珠抵達聖奎斯特,
也確實摧毀了這艘船。她知道這艘船的位置,靠著黑暗之後在亞苟斯上發達的情報網,她
應該可以輕易地奪回龍珠。
    白龍疲憊不堪地飛向南方,緩慢地飛行著。第二天早上,她就抵達了她位於冰河地帶
的老本營。在回報了她的戰果之後,她躲進了巨大的冰穴中,慢慢地療養她受傷的翅膀。
    “她離開了﹗”吉爾賽那斯驚訝地說。
    “那當然。”德瑞克邊疲倦的將船上所有可以用的補給品卸下,邊說。“她的視力不
比你的精靈視力。而且,你還射中了她。”
    “羅拉娜射中的,不是我,”吉爾賽那斯對著站在岸邊,手上還拿著弓的妹妹微笑。
    德瑞克懷疑地吸吸鼻子。他小心地放下手中攜帶的箱子,再度涉水走回船上。一個身
影從黑暗中出現,阻止了他。
    “不必了,德瑞克。”史東說。“船已經沉了。”
    史東背上背著佛林特。羅拉娜看見史東因為疲倦而步履不穩,連忙奔入水中幫忙他。
兩人合力將矮人抬上沙灘,並且將他四肢伸展平放在地。外海上不停傳來的木頭碎裂聲已
經中斷了,取而代之的是永不止息的潮汐聲。
    劈啪一聲,泰索柯夫牙關打顫地在他們身後走上岸,臉上卻帶著快樂的笑容,身後跟
著由伊力斯坦所扶著的船長。
    “我手下的屍體呢?”德瑞克一見到船長便問。“他們到哪裡去了?”
    “我們有更重要的東西要搬運。”船長厲聲說道,“活人用得上的東西,像是食物和
武器。”
    “還有很多的好人也葬身於此,你的人不會是第一個,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這點
我敢保証。雖然這不算是什麼好消息。”船長又補上一句。
    德瑞克又準備開口,但傷心、體力透支的船長開口道,“今晚,我的水手中有六個人
犧牲了,騎士大人。他們不像你的部下,航程開始時他們可是活生生的。更不用說我的一
切謀生工具都深埋在海底。我不會在乎在底下再多添上一些東西的,如果你能夠明白我的
意思。騎士大人。”
    “我很遺憾你的損失,船長。”德瑞克生硬地回答。“我敬佩你們的所做所為。”
    船長仿佛迷失了方向,喃喃自語地在沙灘上發呆。
    “我們把你的人送往那個方向的岸邊去了,船長。”羅拉娜指著說,“那裡有掩蔽的
地方,就在樹林裡。”
    仿佛是要証明她所說的話,一堆巨大的營火亮了起來。
    “笨蛋﹗”德瑞克咬牙切齒地說。“他們會把龍引回來的。”
    “不這樣做我們就準備全部凍死。”船長回頭說。“你自己看著辦吧,騎士大人。反
正我不在乎。”他消失在黑暗中。
    史東伸了個懶腰,試著舒展僵硬、痙攣的肌肉,佛林特縮成一團發著抖,連皮帶扣都
開始叮當作響。羅拉娜彎下身去用她的斗篷裹在佛林特身上,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體溫低得
嚇人。
    因為和巨龍作戰以及逃脫沉船的緊張,讓她忘記了自己身上的寒冷。事實上她連自己
是怎麼逃出來的都記不得。她記得逃到岸邊,白龍俯沖向他們。她麻痺、發抖的手指玩弄
著弓弦。她一直在懷疑怎麼可能有人可以冷靜地逃出這種險境──“龍珠﹗”她恐懼地說。
    “這裡,在這個箱子裡。”德瑞克回答。“還有那只長槍柄,和你叫做斬龍劍的那柄
長劍。現在我想我們應該要好好取個暖_”
    “我不同意。”一個奇異的聲音從黑暗中出現,火把的光芒讓所有人都什麼也看不見。
    大夥立刻抽出武器,環繞著無助的矮人。但羅拉娜經過了一陣子的慌張後,開始走神
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人。
    “不要動﹗”她大喊。“是我們的同胞﹗他們也是精靈﹗”
    “西瓦那斯提精靈﹗”吉爾賽那斯滿心歡喜地說,他丟下手中的弓,走向方才出聲的
那名精靈。“我們在黑暗之中旅行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他伸出雙手用精靈語說。“幸會,
同胞──”
    他沒有機會打完他的招呼。那一小隊精靈的領袖向前一步,手中的木杖正中他的臉孔,
把他打昏,倒在地上。
    史東和德瑞克立刻抽出武器,精靈的那個方向也閃出鋼鐵的光芒。
    “住手﹗”羅拉挪用精靈語說。她跪在哥哥身邊,卸下了兜帽,讓每個精靈都可以看
見她的模樣。“我們是你的表親,奎靈那斯提的精靈﹗這些人類是索蘭尼亞騎士﹗”
    “我們知道你們是什麼人﹗”精靈領隊不屑地說。“奎靈那斯提的間諜﹗你們會和人
類一起旅行也絲毫沒有什麼好奇怪。你們的血脈早就被污染了。抓住他們。”他對手下說。
“如果他們不願意束手就擒,做你們該做的事。試著找出他們所說的龍珠的意義。”
    精靈向前走了一步。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11:26

不﹗”德瑞克跳向前,擋在箱子之前。“史東,我們不能讓他們奪走龍珠﹗”
    史東已經開始向敵人行禮,抽出劍走向前。
    “看來他們想要戰鬥,那就來吧。”精靈領袖舉起自己的武器說。
    “我告訴你們,這根本沒道理﹗”羅拉娜憤怒地大喊。她挺身擋在閃閃發光的武器之
間。精靈驚疑不定地停下來。史東抓住她,想把她拉開,但她掙脫了他的雙手。
    “地精和龍人,即使像他們如此的邪惡,也不會搶著彼此征戰。”她的話聲中帶著無
比的怒氣,“但我看到血統最古老的精靈,竟然爭先恐後地彼此殘殺﹗看呀﹗”她一隻手
掀起箱子的蓋子。
    “這個箱子裡面是整個世界的希望﹗一顆龍珠,我們歷經千辛萬苦從冰河城堡裡面奪
來的。我們的船在那邊沉沒了。我們趕走了想要奪回這顆龍珠的白龍。但最後,我們竟然
發現,最大的威脅是我們的同胞﹗如果這是真的,如果我們真的如此不值,現在就殺了我
們﹗我發誓,我所有的夥伴都不會阻止你們的﹗”
    史東聽不懂精靈語,靜靜地看了片刻,發現精靈們都放下了武器。“好吧,不管她說
了什麼,看來總是發揮了效果。”他不情願地將武器人鞘。德瑞克遲疑了好一陣子,總算
把長劍放了下來,但仍遲遲不願將武器人鞘。
    “我們會慎重考慮你所說的。”精靈開口,隨即換成通用語。他靜靜地看著海岸邊傳
來叫喊聲,大夥看見營火旁走動著許多影子。
    精靈往那方向看去,直到一切都恢複平靜,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大夥身上,特別是羅
拉娜。“我們也許太過急躁,但如果你就在這住久了,你就會明白的……”
    “我永遠也不會明白的﹗”羅拉娜便咽地說。
    精靈從黑暗中出現。“是人類,大人。”羅拉娜聽見他用精靈語回報。
    “看起來應該是水手。他們目擊了自己的船被龍攻擊,因此擱淺在礁石中。”
    “証據呢?”
    “我們發現岸邊有許多的殘骸。我們明天一早就可以徹底地搜索。那些人類們一副全
身濕透、可憐兮兮的樣子。他們沒有絲毫的抵抗,我不認為他們在撒謊。”
    精靈領袖轉向羅拉娜。“你的故事似乎是真的。”他再度以通用語說著。“我的手下
回報他們抓到了那些水手。你不用替他們擔心。我們當然會把他們抓起來,手頭已經有那
麼多的麻煩,我們不可能讓這些人類四處遊蕩。但我們會好好地照顧他們。我們不是地精。”
他難過地補上一句,“我很遺憾你的朋友──”
    “哥哥。”羅拉娜回答。“他是太陽詠者最小的兒子。我是羅拉娜賽拉莎,這是吉爾
賽耶斯,我們是壟靈那斯提的皇族。”
    精靈領袖似乎瞼色突然變得蒼白,但他很快就恢複了鎮定。
    “你的哥哥會受到最好的照料。我會派出我的醫師──”
    “我們不需要你的醫師──”羅拉娜說。“這個男子,”她指著伊力斯坦,“是侍奉
帕拉丁的牧師。他會治好我的哥哥──”
    “一個人類?”精靈嚴肅地問。
    “是的,人類﹗”羅拉娜不耐煩地提高音量說。“精靈打倒了我的哥哥﹗我得靠人類
來救他。伊力斯坦──”
    牧師走向前,但精靈領袖一個手勢,數個精靈奔上前抓住他,將他的手反扭在背後。
史東準備伸出援手,但伊力斯坦用眼神阻止了他,他意味深長地看著羅拉娜。史東退了回
去,明白了伊力斯坦無聲的警告。他們的命都懸在她的手上。
    “放他自由﹗”羅拉娜命令道。“讓他治好我的哥哥﹗”
    “我覺得這個帕拉丁的牧師不能相信,羅拉娜女士。”精靈領袖說。“每個人都知道
當諸神背棄了我們的時候,所有的牧師都跟著消失了。我不知道這個騙子是打哪來的、以
及他怎麼說服你們去相信他,但我不能允許讓這個人類的手碰這個精靈﹗”
    “即使是敵對的精靈也不行嗎?”她憤怒地大喊。
    “即使是殺掉我親生父親的精靈也不行。”精靈嚴肅地說。“現在,羅拉娜女士,我
必須要和你私下談談,告訴你現在南亞苟斯的狀況。”
    看見羅拉娜的遲疑,伊力斯坦開口,“去吧﹗親愛的。你是唯一可以救我們的人了。
我會待在吉爾賽那斯身邊的。”
    “好吧廠羅拉娜站起來。臉色蒼白地跟著精靈領袖離開。
    “我不喜歡這樣。”德瑞克皺著眉說。“她告訴他們龍珠的事情,這是很危險的。”
    “他們早就聽見我們的談話。”史東疲倦地說。
    “是的,但是她告訴他們龍珠放在哪裡﹗我不相信她和她的同胞。誰知道他們會不會
出賣我們?”德瑞克加上一句。
    “夠了﹗”一個聲音說。
    兩個人轉過頭去,驚訝地發現佛林特站了起來。他的牙關仍然打著額,但他看著德瑞
克的眼神裡,帶著令人難以通視的怒氣。
    “我──我已經聽夠你──你這個高貴無比的騎士大人的屁話了。”矮人緊咬著牙,
希望能夠暫時止住不停的打顫。
    史東站起身來阻止他,但卻被怫林特推到一旁去,矮人正對著德瑞克。這光景看起來
十分有趣,史東清晰地記在腦海中,準備將來要跟坦尼斯分享。矮人的白鬍子潮濕而且有
些雜亂,水從他的衣服上掉到地面,匯集成一灘灘的小水窪,他的身高大概剛好到德瑞克
的腰帶,他瞪視著那個高大驕傲的索蘭尼亞騎士,仿佛是在教訓泰索何夫。
    “你們騎士住在自己的鐵殼裡面太久了,腦袋全變成了漿糊﹗”
    矮人不屑地說。“如果你們一開始有任何的腦筋︰我很懷疑這一點。我從小到大看著
這個女孩長大,我可以告訴你,克萊恩上沒有比她更勇敢、高貴的人。你真正不能容忍的
是你竟然被她救了一命,你沒有辦法接受﹗”
    德瑞克的臉色在火把的照耀下陰沉下來。
    “我不需要矮人或是精靈保護我──”當羅拉娜兩眼閃著淚光跑回來時,德瑞克正開
口說。
    “竟然比我想的還要糟糕。”她緊抿著嘴說。“邪惡竟然在我的同胞之中蔓延﹗”
    “發生了什麼事?”史東問。
    “情況是這樣的︰現在南亞苟斯大陸上住著三個精靈種族”
    “三個種族?”泰索何夫好奇地插嘴,“第三個種族是什麼?他們是從哪裡來的?我
可以見見他們嗎?我從來沒聽過──一羅拉娜受夠了。”芬斯﹗“她嚴肅地說。”去照顧
吉爾賽那斯。
    叫伊力斯坦過來。“
    “但是──”
    史東推了坎德人一把。“快去﹗”他命令。
    泰索何夫一臉受傷的表情,委屈地蹲在吉爾賽那斯的身邊。
    坎德人悶悶不樂地踢著沙子,伊力斯坦溫柔地摸摸他的頭,加入了大夥。
    “卡岡納斯提,通用語中的野精靈,就是第三個種族。”羅拉娜繼續說,“在閱牆戰
爭中他們和我們並肩作戰。為了獎賞他們的忠誠,姬斯──卡南把亞苟斯的山脈這一帶賞
賜給他們,這當然是在大災變把奎靈那斯提和亞苟斯分開之前的事了。你們沒聽過野精靈
我並不感到驚訝。他們是閉關自守的精靈。曾經被叫做邊境精靈,他們服從姬斯──卡南
的命令,但他們不喜歡城市的喧囂。他們和督伊德教徒混在一起,並且學到了不少草藥的
知識。他們過著古老精靈的生活。我的同胞認為他們是野蠻人,就像是你們認為平原人尚
未開化是一樣的。”
    “幾個月前,當西瓦那斯提精靈被趕出了家園,他們逃到這裡,希望能夠獲得卡岡納
斯提的允許暫住在這裡。接著我的同胞,奎靈那斯提的精靈也橫渡大海,到了這裡。所以
在幾百年之後,彼此分隔的同胞終於再度相見了。”
    “我看不出來──”德瑞克插嘴。
    “你會明白的。”她深吸一口氣說。“因為你們是否能理解這座島上所發生的悲慘事
件,與你們的性命息息相關。”她泣不成聲。
    伊力斯坦靠近她,將她摟入懷中安慰她。
    “剛開始一切都很和平。畢竟兩邊被驅趕出來的表親都有很多相似之處,他們都是被
邪惡的力量趕出自己的家園。他們在半島上建立了新的家園,奎靈那斯提精靈在東邊,西
瓦那斯提在西邊,中間被一道稱為東──沙拉禮安的海峽所隔開,在卡迦納斯提的語言中
是死者之河的意思。卡岡納斯提精靈則是住在河的北方的丘陵中。”
    “有一陣子,兩邊甚至試著要重新建立友誼。但問題也隨之而來。因為即使過了幾百
年之後,精靈們因為新仇舊很,以及各種的誤解,雙方見面還是分外眼紅。”羅拉娜閉上
眼睛片刻。“死者之河很快地就可以被叫做東──沙拉羅斯,死亡之河。”
    “現在,小女孩。”佛林特撫摸著她的手說。“矮人們也知道這是什麼滋味,你也看
見我在索巴丁中所受到的對待,不過是在高山矮人之中的丘陵矮人。在所有的仇恨之中,
家族之間的仇恨最難化解。”
    “雖然目前還沒有任何的殺戮,但是長者們震驚地發現精靈們可能會彼此相殘,因此
他們宣佈不準任何人跨越這道海峽,否則一律逮捕。”羅拉娜繼續說。“這就是我們的處
境,沒有任何一方相信對方。甚至還有人指控對方出賣消息給龍騎將,雙方都有抓到各種
的間諜。”
    “這也解釋了他們攻擊我們的原因。”伊力斯坦哺南說。
    “那些卡──卡──”史東結結巴巴地說著不熟練的精靈語。
    “卡岡納斯提。”羅拉娜疲憊不堪地嘆氣。“他們容許我們住進他們的家園,卻受到
最可怕的待遇。卡岡納斯提的資源一向並不豐富。以我們的標準來看,他們甚至可以算是
十分貧窮。他們居住在山林中,只取自己生活所需。他們是探集者、獵人。他們不種任何
的農作物,不鑄造任何的金屬。我們抵達後,在他們眼中,我的同胞們全身上下盡是華麗
的金飾和鋼鐵製的武器,看來十分的富有。他們之中的許多年輕人來到西瓦那斯提或是奎
靈那斯提精靈的領地,希望能夠學到製造發亮的金、銀──或是鋼鐵的秘密。”
    羅拉娜咬緊嘴唇,臉色陰沉。“我必需很慚愧地說,我的同胞們利用了野精靈的貧窮,
卡岡納斯提像是奴隸般地為我們工作。
    因此,卡岡納斯提的長者們見到他們的生活方式被摧毀、年輕人被虐待後,也變得更
為好戰、野蠻。“
    “羅拉娜﹗”泰索何夫大喊。
    她轉身。“看﹗”她對伊力斯坦柔聲說,“那邊就是~個野精靈。”
    牧師順著她的指引,看見了一個苗條的女子,至少從她的長發看來應該是個女子;她
穿著男人的衣服跪在吉爾賽那斯身邊,撫摸著他的額頭。精靈貴族在她的手下抽搐了一下,
痛得呻吟出來。
    卡岡納斯提精靈從腰間的口袋拿出一個小囊,開始忙碌地將一些東西混合在一個黏土
杯中。
    “她在做什麼?”伊力斯坦問。
    “看來她就是他們口中的‘醫生’。”羅拉娜仔細地打量著女孩。
    “卡岡納斯提司自督伊德教徒的知識是十分有名的。”
    伊力斯坦仔細地觀察著女孩,發視野精靈是個更適當的名字。他以前從沒看過克萊恩
上有著如此充滿野性的智慧生物。她穿著塞進皮靴裡的皮褲,似乎是某位精靈貴族丟棄的
上衣鬆鬆垮垮地掛在她的肩膀上。她看來十分蒼白、瘦削、似乎有點營養不良,糾結在一
起的頭發幾乎無從分辨出原來的顏色。但她撫摸著吉爾賽那斯的手卻是柔細、美麗的。在
她的臉上充滿了關切和同情的神色。
    “那麼。”史東說,“這下子我們該怎麼辦?”
    “西瓦那斯提精靈已經同意護送我們回到同胞所在的地方。”
    羅拉娜說著,臉也紅了起來,顯然是經過一番討論才得到這樣的結果。“一開始他們
堅持我得先去見他們的長老。但我說除非我先和我的父親會面、同他討論過這些事之後才
有可能,否則我什麼地方也不會去。他們無可奈何──”羅拉娜微微一笑,雖然笑容中帶
著一絲憂愁。“照我族的規矩,女兒在到達一定的年齡前,仍算是其父親的家人。將我強
留在這、違背我的意志,將會被視為綁架,是一種公開的敵對行為。雙方都還沒有心理準
備去面對這樣的狀況。”
    “他們知道了龍珠這回事,卻還讓我們離開?”德瑞克驚訝地問。
    “他們並沒有讓我們離開。”羅拉娜打斷他的話。“他們只是護送我們到我同胞那邊。”
    “但北方有一座索蘭尼亞的前哨站。”德瑞克駁斥道,“我們可以在那裡拿到一艘船,
趕到聖奎斯特去。”
    “如果你試著要逃跑,你根本不可能活著逃出森林。”佛林特打了個大噴嚏。
    “他說的沒錯。”羅拉娜說。“我們一定得去奎靈那斯提,並且要說服我的父親幫助
我們前往聖奎斯特。”臉上的表情明白告訴史東這絕不會是件簡單的任務、“我們已經花
了太多時間閑聊了,他們給我時間向你們解釋這一切。但他們已經急著要離開了,我得去
看著吉爾賽那斯,大家都同意了嗎?”
    羅拉娜看著每個騎上的眼光可以讓人清楚明白,她並非真要徵求他們的意見,只是知
會他們一聲。曾有那麼短短的一瞬間,她臉上堅毅的神情、自信的眼神,和坦尼斯是那麼
相似,史東幾乎要微笑起來。但德瑞克笑不出來,他感到十分沮喪,因為他知道自己確實
什麼也做不成。
    最後,他怒吼一聲作為回答,轉身氣沖沖地拿起箱子。佛林特和史東跟在後面,矮人
又打了個噴嚏,差點倒在地上。
    羅拉娜走向她的哥哥,皮靴在沙地上無聲地移動著,但野精靈還是察覺到了她的靠近。
她抬起頭來,像是看見人類的動物般地往後退了幾步。但剛剛正和她用通用語和精靈語交
談的泰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等一下。”坎德人興奮地說,“這是那個精靈貴族的妹妹,你看,羅拉娜,吉爾賽
那斯快醒過來了。這一定是那種像泥巴一樣塗在他頭上的東西生效了。我敢打賭他本來應
該昏迷好幾天的。”泰斯站起來。“羅拉娜,這是我的朋友──他們說你叫做什麼來著?”
    女孩眼睛一直停留在地面上,劇烈地發著抖。她的手不停地抓起沙子,又讓它自指尖
流失。
    她低聲說出了一句沒有人聽得見的話。
    “什麼,孩子?”羅拉娜的聲音是那麼的甜美和藹,女孩害羞地抬起頭。
    “西悠瓦。”她低聲說。
    “這在卡岡納斯提語中是代表‘銀發’,對嗎?”羅拉娜問。她低下身將哥哥扶起,
他神智不清地把手放到西悠瓦敷著一層厚厚的草藥的臉頰上。
    “別碰﹗”西悠瓦警告,並且很快地握住吉爾賽那斯的手。“這會讓你好一點。”她
的通用語非常的流利、優雅。
    吉爾賽那斯呻吟著,閉上眼睛,雙手無力地垂下。西悠瓦滿心關切地看著他、手輕柔
地撫著他,但她很快地注意到羅拉娜,急忙抽回手,站起身來。
    “等等﹗”羅拉娜說。“等等,西悠瓦。”
    女孩像是只受驚的兔子般地停下腳步,水汪汪的大眼裡滿是恐懼,讓羅拉娜不禁又為
自己的族人而感到羞愧。
    “別害怕,我想要感謝你照顧我的哥哥。泰索何夫說得對。他的確傷得很重,但我想
你讓他舒服不少。如果你願意,請你待在他身邊。”
    西悠瓦看著地面,“女士,如果這是你的命令,我會待在他身邊。”
    “這不是我的命令,西悠瓦。”羅拉娜說口“這是我的請求,我的名字叫做羅拉娜。”
    西悠瓦抬起頭。“那麼我會很高興地留在他身邊,女──羅拉娜,如果這是你的意願。”
她低下頭,大家勉強可以聽見她說的話。
    “我真正的名字是西悠瓦拉,意思是銀色的頭發。西悠瓦是他們這樣叫的。”她看著
那些西瓦那斯提的戰士,接著又看著羅拉娜。“拜託,我希望你們叫我西悠瓦拉。”
    西瓦那斯提的精靈們用樹枝和毯子做了一個克難的擔架,他們抬起精靈貴族,絲毫不
敢掉以輕心地放在擔架上。西悠瓦拉走在他身邊。泰索柯夫則跟在她旁邊,不停地和她說
著話,他很高興能夠找到一個尚未聽過他任何故事的聽眾。羅拉娜和伊力斯坦則走在擔架
的另一邊。羅拉娜緊握著哥哥的手,仔細地看著他。他們身後跟著德瑞克,肩上扛著裝著
龍珠的箱子,一臉不豫之色。他的背後則是西瓦那斯提的精靈士兵。
    天剛亮,天色還一片灰濛濛的。當他們走到樹林的邊題時,怫林特突然打了個寒顫。
他轉過頭來看著海。“剛剛德瑞克說什麼來著?一艘去聖奎斯特的船?”
    “恐怕是的。”史東回答。“聖奎斯特是座小島。”
    “我們非去不可嗎?”
    “是的。”
    “為了要使用龍珠?我們對它一無所知﹗”
    “騎士會找出用法的。”史東輕聲說。“世界的命運全看這了。”
    “哼﹗”矮人打了個噴嚏。他恐懼地看著黝黑的海面,不悅地搖搖頭。“我只知道我
溺水兩次,一次染上致命的疾病──”
    “你只不過是暈船。”
    “是染上致命的疾病。”佛林特大聲地說。“而且船還沉了。記住我說的話,史東。
布萊特佈雷德。船隻對我們而言象徵著厄運。
    自從我們在水晶湖畔踏上那艘船之後就沒碰過什麼好事。那個瘋狂的法師在那裡頭一
次發現了星座的消失,打從那時起我們的運氣便急轉直下。再搭船,我們只會一路更加地
倒楣下去。“
    史東微笑著看著矮人瞞困地跨越沙灘,但笑容隨即成了一聲嘆息。事情真有這麼簡單
就好了,騎士想。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12:54

第十五章  太陽詠者  羅拉娜的抉擇

    太陽詠者奎靈那斯提精靈的領袖,坐在卡岡納斯提精靈用木頭和泥巴為他搭的簡易
行宮裡。他覺得這很簡陋但卡岡納斯提精靈覺得這非常的雄偉、巧奪天工,幾乎可以供
給五到六個家庭遺風避雨。事實上當他們聽見太陽詠者竟然說這勉強符合他的需要,並
且和他妻子單獨搬了進去時著實吃了一驚。
    當然,卡岡納斯提精靈所不能理解的是這一棟建築物成為處理所有奎靈那斯提精靈
事務的中心。宮廷的儀隊所站立的位置和當初在奎靈那斯提雄偉的宮殿中一模一樣。詠者
在同樣的時間,用同樣的禮儀接見賓客,只不過原先的雕粱畫棟變成了木牆上頂罷了。
    詠者每天在這邊接見所有的人,他的外甥女在一旁靜靜地當他的書記官。他穿著跟往
日相同的抱子,用相同冷靜的態度處理政事。但不變中還是有改變。詠者在過去幾個月中
經歷了重大的改變。奎靈那斯提精靈們沒有人感到訝異。詠者派出了他的親生兒子進行一
項大家都認為是自殺式的任務。更糟的是,他最疼愛的小女兒私自離開去追隨她的半精靈
愛人。詠者對於再見到這兩個骨肉原本就不抱任何的希望。
    他可以試著接受兒子的死亡,畢竟那還是算是個高尚的行為。
    那個年輕人率領了一整隊的冒險者偷偷進入派克塔卡斯的礦坑中,釋放被囚禁在那裡
的人類,好吸引龍人大軍的注意力,讓精靈們有逃脫的機會。這個計劃出人意料之外的成
功了,龍人大軍被召回派克塔卡斯,精靈們有了充足的時間可以逃到西邊的海岸,跟著撤
退到南亞苟斯大陸來。
    詠者無法接受的是他女兒的失蹤,以及她所帶來的羞辱。
    詠者的大兒子,波修士冷冷地對他解釋了羅拉娜失蹤的原委。她自己偷偷地跟著兒時
的玩伴半精靈坦尼斯離開了。詠者心痛得說不出話來。她怎麼可以這樣做?她怎麼可以做
出這種有辱家門的事來?一個公主竟然跟著混血的雜種私奔﹗
    羅拉娜的失蹤幾乎讓她父親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中,不知幸或不幸,帶著他人民逃難的
迫切需要給了他繼續活下去的力量。但詠者常常自問,這又有什麼用?他可以退休,把王
位交給長子。波修士這些天來幾乎負責處理所有大大小小的事務,除了一些事情他會征詢
父親的意見,其他大多都是由他自己做決定。這個少年老成的精靈貴族沒有辜負眾人的期
望,的確是個難得的將才,雖然有些人覺得他在應付西瓦那斯提和卡岡納斯提精靈的態度
上面太過強硬,但大體上說來他還是一個很好的領導者。
    詠者私底下也這麼認為,因此他不敢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他。
    有時他會試著告訴波修土,耐心和溝通有些時候比威脅和武力要來得更為有效。但波
修士覺得父親年紀太大,變得軟弱、多愁善感。西瓦那斯提精靈們擁有嚴格的社會階級製
度沖在他們的眼中,奎靈那斯提和卡岡納斯提精靈不過是精靈中比較低下的種族,他們甚
至不把卡岡納斯提當作精靈來平等對待,就像矮人對待溪穀矮人的態度。雖然他沒有告訴
父親,但波修士堅信,這樣的對峙一定會以血腥的沖突收場。
    他的看法和對岸一個剛愎自用,冷血的精靈貴族奎那斯不謀而合。據說他就是阿爾瀚
娜公主的未婚夫。奎那斯王子在她神秘的消失之後就接管了西瓦那斯提精靈的政權。是他
和波修土兩人將小島劃分成兩個部份,完全不顧第三個種族。
    他們劃分完疆界之後通知了卡岡納斯提,就像主人通知飼養的狗不得進入廚房一樣。
素以驍勇善戰著稱的卡岡納斯提精靈,在聽到了他們的土地橫遭劃分,而且將他們排除在
外之後,長老們氣得暴跳如雷。在這之前,狩獵的收獲已經越來越差,野精靈們賴以為生
的野生動物被大量的屠殺來供應難民們的生活。就像羅拉娜推測的,這條死者之河隨時都
可能被鮮血所染紅變成死亡之河。
    因此詠者被迫居住在守衛森嚴的帳篷中。即使他曾經為了這樣的狀況感到悲傷,他的
情緒也早就被各種接澳而來的沖擊給訓練得麻木不仁。再也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打動他。他
開始深居簡出,把越來越多的事情委託給波修土。
    一群人抵達現在被稱為奎靈莫瑞的避難所的那一天,詠者起得非常早。這一陣子他每
天都很早起床,不只是因為他要日理萬機,更因為他大半個晚上都無法入睡,把時間花在
呆瞪著天花板上。當帳篷外傳來一陣騷動時,他正在隨手塗鴉著當天的行程,和各家族的
族長見面。這並不是一個很有意義的行程,因為每個人都只會抱怨。
    詠者的心沉了下去。又怎麼了?他害怕地想。似乎每天都會有一到兩次的警報,波修
士今天可能抓到了~些少不更事的西瓦那斯提和奎靈那斯提的年輕人在互毆或是搶奪糧食。
他沒有停下手中的塗鴉,希望這騷動自動平息。但這騷動反而越來越接近這裡,規模越來
越大。詠者推測,大概是發生了比他所想的事情更嚴重的危機。這不禁又讓他胡思亂想起
來,難道精靈們又再度地揮刀相向了嗎?
    他丟下手中的羽毛筆,披起接待外賓用的袍子,害怕地等待著。他聽見門外的守衛立
正的聲音。他聽見了波修士禮貌性請求進入的聲音,因為就禮貌上來講現在還不到可以接
見客人的時間。
    詠者擔心地看著通往臥室的門,害怕妻子會被吵醒。自從他們離開奎靈那斯提之後,
她的健康狀況就一直很糟。他顫抖著站起身,像是穿上一件衣服般地恢複他在眾人面前所
保持的嚴肅、冷靜的形象,並且容許他們進來。
    一名守衛打開了門,似乎準備迎接某個重要的人;他準備要大聲地喊出名字,部張口
結舌不知所措。來人穿著厚重的皮裘,兜帽遮住整張瞼,飛快地跑向詠者。後者驚訝地發
現來人身上帶著弓箭和長刀,下意識地往後退去。
    來人將兜帽褪下。詠者看見晶蜜色的長發一瀉而下,半掩住一張即使以精靈的標準來
看都很美麗的臉龐。
    “父親﹗”羅拉娜大喊著投入他的懷抱。
    為了慶祝早已被視為過世的吉爾賽那斯奇跡式的生還,奎靈那斯提的精靈舉行了自從
送別大夥前往斯拉一莫瑞之後最盛大的宴會。
    吉爾賽那斯的傷口只在臉頰上留下一道疤痕,身體狀況已經足夠讓他參加這次的宴會。
羅拉娜和朋友們都看見了當初傷口有多深,他們不禁對如此神速的康複開始感到疑惑。但
當羅拉娜對父親提及此事時,詠者只是聳聳肩,表示也許卡岡納斯提精靈從督伊德教徒那
邊學到了許多的知識。
    充滿挫折感的羅拉娜,心裡明白這世界上真正的醫療力量是非常少有的,她急著要和
伊力斯坦討論這件事情;但牧師正忙著和詠者密談,後者很快地就對他的醫療力量感到印
象深刻。
    羅拉娜記起當初金月戴著醫療女神米莎凱的護身符來到奎靈那斯提時父親的態度,因
此他對於伊力斯坦能夠這麼快就被接受感到很欣慰。想起這個,羅拉娜就開始懷念起金月
富有人生經驗的指導。雖然回到家對她來說十分值得高興,但羅拉娜慢慢地發覺,家對她
來說已經永遠的改變了。
    表面上看起來每個人看到她都非常的高興,但他們用對待德瑞克、史東和泰斯相同的
態度來面對她。她被當作外人。在一開始真情流露的熱情歡迎之後,連她的父母都有些冷
淡。如果他們沒有那麼熱情地對待吉爾賽那斯,也許她不會懷疑到這一點。為什麼呢?羅
拉娜不能明白。直到波修上解答了她的疑惑。
    這場意外發生在宴會中。
    “你將會發現我們在這裡過的日子和奎靈那斯提很不相同,”
    當大夥在卡岡納斯提精靈建造的一個長形大廳中聚餐時,她的父親對哥哥說。“但你
很快就會習慣的。”他轉身面對羅拉娜,十分客套地說。“如果你能夠回來當我的書記官,
我會感到很高興。但是我知道你不會有空回來幫忙的。”
    羅拉娜吃了一驚。她本來也不打算留下來,但她沒有預期到連傳統上皇家公主所扮演
的角色都會被取代。而且她也很不悅地發現,雖然她一再地對父親提及將龍珠攜帶到聖奎
斯特的計劃,但她的父親卻充耳末聞。
    “詠者,”她壓抑怒氣,慢慢地說。“我告訴過您了,我們沒空在這邊停留。難道您
完全沒有聽我和伊力斯坦說的話嗎?我們找到了龍珠﹗現在我們終於有能力可以控製龍,
並且將這個戰爭結束掉﹗我們得把龍珠帶到聖奎斯特才行──”
    “住嘴,羅拉娜﹗”她父親突然說,邊和波修士交換著眼神。她的兄長嚴厲地打量著
她。“羅拉娜,你對你所說的事情重要性一無所知。龍珠的確是個難得的寶物,所以不應
該在這麼公開的場合討論。至於要將它帶到聖奎斯特?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大人,這恐怕有些誤會吧?”德瑞克站起來行禮,“但您在這件事情中沒有說話的
資格。龍珠並不是你的。騎士評議會派我來找回龍珠。我成功地達成了任務,並且要照著
我收到的命令將它送到聖奎斯特。你沒有權力阻止我。”
    “我沒有嗎?”詠者的眼中閃著憤怒的光芒。“我的兒子,吉爾賽那斯將這個實物帶
到奎靈那斯提精靈們避難的此處,因此我擁有了它。”
    “父親,我從來沒這樣說過,”當大夥的眼光投向他時,吉爾賽那斯臉上一陣青一陣
白。“這不是我的,它屬於我們全體的人波修士對弟弟投以憤怒的眼光,吉爾賽那斯退縮
了一下,閉上了嘴。
    “如果有任何人有權力擁有它,那就應該是羅拉娜了,”佛林特絲毫不管精靈們威脅
性的眼光,開口說,“因為是她親手除掉費爾薩斯,那個邪惡的精靈法師。”
    “如果這是她的,”詠者用比他的年紀還要蒼老幾百年的聲音說。“那麼就更應該屬
於我了。因為她還沒有成年,屬於她的就屬於我,也就是她的父親。如果我沒記錯,這是
通行於精靈和矮人的律法。”
    佛林特紅著臉準備要開口,但泰索何夫搶先一步。
    “這不是很奇怪嗎?”坎德人完全沒發覺大家話中的嚴肅性,愉悅地說。“根據坎德
人的律法,咳,如果坎德人有任何的律法的話,每個人都擁有每樣東西。”(這是沒錯,
坎德人對待他人財物的態度也延伸到自己的財物上。除非被釘在地板上,不然坎德人家裡
的任何財產都不會停留很久的。一定會有些鄰居走進來,發現某樣東西很不錯,心不在焉
地把它帶走。坎德人清點一個家庭財產的方式是將所有停留超過三個星期的的物品都包括
在內。)
    之後每個人都閉上了嘴。佛林特在餐桌底下踢了坎德人一腳,後者滿腹委屈不發一言,
直到發現了他身邊的精靈貴族有事先離開,把他的皮包留在座位上。泰索何天整頓飯的時
間都花在欣賞錢包和裡面的財物。
    通常應該會小心看著泰索何夫的佛林特並沒有注意到這件事,因為他心中有太多的煩
惱;馬上會有麻煩要發生。德瑞克一臉氣沖沖的模樣,如果不是因為騎士嚴格的自律,他
早就將桌子掀翻了。羅拉娜滴水不進地靜靜坐著。她的臉色死灰,用手中的叉子不停地在
光滑的桌布上戳著小洞。佛林特推推史東。
    “我們還以為帶著龍珠逃出冰河城堡很困難,”矮人壓低聲音說。“那個時候我們只
需要逃過一個瘋巫師、還有一群海象人的追捕。現在我們被困在三族的精靈之中﹗”
    “我們得和他們講道理才行,”史東柔聲說。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14:17

道理﹗”矮人不屑地說。“讓頑石點頭還比目前的狀況要容易多了﹗”
    佛林特果然是對的。在詠者的要求之下當晚餐後其他人都離開後,大夥還繼續在位
置上等待。吉爾賽那斯和妹妹肩並肩地坐著憂心忡忡地看著德瑞克站在他們父親面前
“講道理”。
    “龍珠是我們的,”德瑞克冷冷地說。“你們根本就沒有任何權力。它本來就不屬於
你的女兒或是兒子。在塔西斯被摧毀之後是我救了他們,並且好心地讓他們同行。我很
高興可以護送他們回到自己的家園我也很感謝諸位的熱情款待。但我明天一早就會帶著
龍珠前往聖奎斯特。”
    波修士站起來瞪著德瑞克。“坎德人也可以說龍珠是他的,反正這無關緊要。”他用
輕松有禮的語調說話聲音中的威脅卻像刀子劃破冷冷的夜空。“現在龍珠是在精靈的手
上,以後也會繼續保持這個狀況。你認為我們會愚蠢到讓它又再度落在人類手中,對這個
世界造成更多的傷害嗎?”
    “更多的傷害﹗”德瑞克的臉漲紅成了豬肝色。“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所面臨的危機?
惡龍把你們趕出了家園,現在他們即將對我的家園下手﹗可不像你們,我們打算要堅守崗
位奮戰到底﹗這顆龍珠可能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如果你們堅持要回到你們的家園去被活活燒死,我絕對沒有意見,反正跟我一點關
系都沒有。”波修士回嘴道。“本來就是你們人類喚醒了這個邪惡,由你們和它搏鬥也是
理所當然的。龍騎將已經從我們這邊拿到了他們想要的東西,他們沒有必要再苦苦相逼。
在這裡,亞苟斯大陸,龍珠會被安全地保管著。”
    “愚蠢﹗”德瑞克一拳捶向桌面。“龍騎將唯一的念頭就是征服全安塞隆大陸﹗這當
然也包括了這個小的可憐、鳥不生蛋的島﹗
    你0 〕在這邊也許可以獲得暫時的安全,一旦我們失守,你們也會跟著一起完蛋﹗“
    “父親大人,您知道他說的有道理,”羅拉娜甘冒大不諱地說。
    精靈女性根本不應該參加會議,更別提發言了。羅拉娜會留在這裡只因為她也是主角
之一。她站起身來坦然面對不悅地看著她的兄長。“波修士,在奎靈那斯提時,我們的父
親曾經告訴過我們,龍騎將要的不只是我們的土地,還有所有精靈的生命﹗你忘了嗎?”
    “呸﹗那不過是那個龍騎將猛敏那的念頭,他已經死了──”
    “沒錯,是我們除掉了他,”羅拉娜憤怒地大喊。“不是你們﹗”
    “羅拉娜﹗”太陽詠者站直身子,竟然比他最年長的兒子還要高。他的身形比會場中
的每個人都要高大。“年輕女子,你失態了。你不應該對自己的哥哥這樣說話。在我們逃
難的旅程中,他記得自己的責任,並且堅守崗位,吉爾賽那斯也是。他們沒有跟著一個人
類雜種私奔,像個人類妓──”詠者突然閉上嘴。
    羅拉娜連嘴唇都開始泛灰。她站立不穩,緊抓桌緣支撐著。
    吉爾賽那斯立刻站起來想要幫她忙,但她把他推開了。“父親,”她用自己也不知道
哪來的勇氣說,“你剛剛本來要說什麼?”
    “別這樣,羅拉娜,”吉爾賽那斯懇求,“他不是有意的。我們明天早上再談這件事。”
    詠者一言不發,臉色灰敗。
    “你剛剛本來要說‘像是人類妓女’﹗”羅拉娜輕聲說。她說的每個字都像是尖針掉
在大家緊繃的神經上。
    “回到你房間去,羅拉娜。”詠者用壓抑的聲音說。
    “所以這是你對我的看法,”羅拉娜感到喉頭一陣發緊。“難怪我靠近每個人的時候,
他們都停下原來的談話,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人類的妓女。”
    “妹妹,聽父親的話,”波修士說。“至於我們怎麼想?記得,這是你咎由自取。你
還期待會有什麼樣的評語?你的穿著像個男人。你驕傲地配著一柄沾滿了鮮血的劍。你吱
吱喳喳,不停的談論你的‘冒險’。你和這一群人一起旅行,人類和矮人﹗你和他們不知
道一起渡過了多少個夜晚,晚上和你的雜種情人睡在一起。
    他呢?是不是他厭倦了你──“
    火焰反射在羅拉娜的眼中。它的熱力撲向她,接著是一陣可怕的寒氣。她眼前一片漆
黑,感覺自己不停地往下掉。四周的聲音仿佛都距離她很遠,扭曲的臉孔出現在她面前。
    “羅拉娜,女兒……”
    然後什麼都沒有了。
    “小姐。”
    “什麼?我在哪裡?你是誰?我──我看不見了﹗救救我﹗”
    “不要害怕,小姐,握住我的手。噓,我在這裡,我是西悠瓦拉。
    還記得我嗎?“
    羅拉娜坐起身,感覺到一雙溫柔的手握住她的手。
    “你可以喝東西嗎,小姐?”
    一個杯子放到她嘴邊。羅拉娜啜飲了一口,感覺到是清澈、冰冷的清水。她抓住杯子,
急迫地喝著,仿佛它可以冷卻她體內沸騰的血液。她恢複了體力,發現自己又看得見東西
了。她的床邊點著一枝小蠟燭。她待在父親的房子裡,自己的房間中。她的衣服放在一張
簡陋的木板凳上,腰帶和劍鞘就在旁邊,背包則放在地上。她的看護坐在床對面的一張桌
子邊,手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熟睡著。
    羅拉娜轉頭面向西悠瓦拉,後者看見她眼裡的疑惑,把手指放在嘴上示意。
    “小聲點,”野精靈回答。“喔,不是為了她啦,”西悠瓦拉看著看護,“在藥效過
去之前,她會睡上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不過房子裡面還有其他人可能是醒著的。你覺得
好一點了嗎?”
    “是的,”羅拉娜回答,感到有些迷惑。“我不記得──”
    “你昏倒了,”西悠瓦拉回答。“他們帶你回來的時候,我聽見他們提到的。你的父
親好像很難過。他不是有意要那樣說的。只不過你太讓他傷心──”
    “你怎麼會知道?”
    “我躲在那邊,沒有人注意的角落。對我們來說這是很簡單的一件事。老看護說你沒
什麼大礙,只是需要多休息,他們就離開了。當她去拿毯子的時候,我把藥水加到她的萊
裡。”
    “為什麼?”羅拉娜問。這麼靠近的觀察這個女孩,羅拉娜發現這個野精靈十分美麗。
當然,這得要等她把全身上下的污垢、灰塵都洗幹淨了才看得出來。
    西悠瓦拉注意到羅拉娜仔細打量的眼光,羞紅了瞼。“小姐,當他們把你們送走的時
候,我──我離開了那些西瓦那斯提精靈。”
    “叫我羅拉娜,孩子,請叫我羅拉娜。”
    “羅拉娜,”西悠瓦拉紅著臉更正。“我──我是來請求你離開的時候帶著我一起走。”
    “離開?”羅拉娜說,“我不準備──”她閉上嘴。
    “你不要嗎?”西悠瓦拉體貼地問。
    “我不能決定,‘羅拉娜困惑地說。
    “我可以幫上忙,”西悠瓦拉熱心地說。“我知道怎麼樣穿過山脈,到達那些騎士的
前哨站。那裡可以看見有鳥翅膀的船。我可以幫助你們逃離這個地方。”
    “你為什麼要幫我們?”羅拉娜問。“很抱歉,西悠瓦拉,我不是有意要這麼多疑的,
但是你不認識我們,又要為我們冒這麼大的危險。你自己一個人要逃走應該更容易。”
    “我知道你們帶著龍珠,”西悠瓦拉耳語道。
    “你怎麼會知道龍珠的事?”羅拉娜震驚地問。
    “當西瓦那斯提精靈送你們過河之後,我聽到他們談論這件事。”
    “你知道那是什麼?怎麼可能?”
    “我們的其他同胞們有關於它的傳說,”西悠瓦拉翻攪著雙手。
    “我──我知道要結束這場戰爭得要靠它。你的同胞和西瓦那斯提精靈們可以回到故
鄉,讓我們卡岡納斯提精靈不受幹擾地繼續生活。主要是因為這個原因,還有──”西悠
瓦拉沉默片刻,接著用羅拉娜勉力才能聽見的話聲說。“你是我遇到第一個知道我名字意
思的人。”
    羅拉娜有點迷糊地看著她。女孩看來十分認真。但羅拉娜不相信她。她為什麼要冒著
生命的危險幫助他們?也許她是西瓦那斯提精靈派出來盜取龍珠的間諜?雖然不大可能,
但──羅拉娜用雙手捧住頭,試著要思考。他們可以相信西悠瓦拉嗎?至少讓她帶著大家
逃出去?顯而易見的他們沒有其他的選擇。如果他們要逃進山裡,他們一定得通過卡岡納
斯提的領土。
    西悠瓦拉的幫助將會非常有用。
    “我得和伊力斯坦談談,”羅拉娜說。“你可以帶他過來嗎?”
    “沒有這個必要,羅拉娜,”西悠瓦拉回答。“他就在外面等你醒過來。”
    “其他人呢?我其他的朋友呢?”
    “吉爾賽那斯大人當然也在你父親的房子裡──”不知道是羅拉娜的幻覺還是真的,
西悠瓦拉提到這個名字時似乎臉上一紅。
    “其他人都待在客房裡。”
    “是的,”羅拉娜嚴肅地說,“我可以想像。”
    西悠瓦拉離開她的身邊,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將門打開,讓出一條路來。
    “羅拉娜?”“伊力斯坦﹗”她興奮地抱著牧師。頭靠著他的胸膛,羅拉娜安心地閉
上眼睛,感覺到他強壯的臂膀溫柔地緊摟著她。她知道,現在一切都會沒事的。伊力斯坦
會接手的,他會知道該怎麼做的。
    “你感覺好一點了嗎?”牧師問。“你的父親──”
    “是的,我知道,”羅拉娜打斷他。聽到父親這兩個字,她的心中就感到一陣抽痛。
“伊力斯坦,你得決定我們該怎麼做。西悠瓦拉願意幫助我們逃跑,我們可以帶著龍珠今
夜就離開。”
    “如果這是你必須做的,親愛的,那麼你應該立刻動身,”伊力斯坦在床邊的一張椅
子上坐下來。
    羅拉娜不解地眨眨眼,她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臂。“伊力斯坦,你是什麼意思?你一定
得跟我們一起──”
    “不了,羅拉娜,”伊力斯坦緊抓著她的手說。“如果你要這樣做,你得要靠自己才
行。我已經詢問過了帕拉丁的神諭,我得要和這些精靈一起留在這裡。我相信如果我留下
來,我可以說服你的父親我是個代表真神的牧師。如果我就這樣離開,他就會永遠相信你
哥哥給我貼上的江湖郎中的標簽。”
    “龍珠怎麼辦?”
    “這就得看你了,羅拉娜。精靈們在這一點上是絕對錯誤的。
    還好,他們來得及發現自己的錯。但我們沒有這麼多的時間可以說服他們。我覺得你
應該帶著龍珠去聖奎斯特。“
    “我?”羅拉娜吃了一驚。“我不行﹗”
    “親愛的,”伊力斯坦堅決地說,“你一定得明白,一旦你做了這個決定,帶領大家
的擔子就落到了你的身上。史東和德瑞克兩個人彼此不停地爭論,而且,他們還是人類。
只有你才能和精靈打交道──不管是你的同胞還是卡岡納斯提精靈。吉爾賽那斯會站在你
父親那邊,只有你才有機會成功。”
    “但我沒有能力──”
    “你比你自己認為的還要能幹許多,羅拉娜。也許之前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刻做準備。
你不能再浪費時間了。再會了,親愛的。‘伊力斯坦把手放在她的前額。”願帕拉丁的祝
福,還有我的祝福和你為伴。“
    “伊力斯坦﹗”羅拉娜低聲說,但牧師已經離開了。西悠瓦拉靜靜地關上門。
    羅拉娜倒回床上,試著要冷靜思考。伊力斯坦當然沒錯。龍珠不能夠繼續留在這裡。
如果我們要逃跑,一定得連夜離開。但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都得要我做決定﹗我能相信
西悠瓦拉嗎?
    問有什麼用呢?她是唯一可以帶路的人。接著我要做的就是拿到龍珠,還有屠龍槍的
碎片,並且放走我的朋友們。但他們──羅拉娜突然明白自己該做什麼了。她發現自己剛
剛在和伊力斯坦談話的同時就已經開始計劃了。
    這讓我陷入了困境,她想。現在已經不能回頭了。盜取龍珠,連夜逃亡,並且深入陌
生、危險的土地。還有吉爾賽那斯的問題,我們一起經歷了那麼多事,不可能就這把他留
在這邊。但他會反對我們偷走龍珠,就這樣逃跑。如果他選擇了留在這裡,他會不會出賣
我們呢?
    羅拉娜閉上眼睛片刻。她無助地把頭放在雙籐上。坦尼斯,她想,你在哪裡?我該怎
麼辦?為什麼我得要負責?我不想要。
    當她坐在那裡時,她突然想起坦尼斯臉上的憂慮和哀傷和她現在的表情一定完全一樣。
也許他也常問自己這些相同的問題。
    我一直覺得他很堅強,也許他和我一樣會覺得害怕、無助。他一定覺得被自己的同胞
背叛,我們不管他願不願意都非常地倚靠他。
    他還是默默地接受了,他做了他相信是對的事情。
    所以我也應該這樣做。
    羅拉娜匆忙得不願讓自己多想,抬起頭,示意西悠瓦拉走近她。
    史東在他們那間狹長的客房中不斷地踱步,無法成眠。矮人躺在床上,大聲打鼾。在
房間另一端,泰索何夫蟋成一團,像只可憐的小動物般地被鏈在床上。史東嘆氣,他們還
能惹多少麻煩?
    今天傍晚的事情越來越嚴重。當羅拉娜昏倒之後,史東只能盡全力阻止暴怒的矮人沖
向前。佛林特發誓要把波修土大卸八塊。德瑞克宣佈他認為自己是被敵人囚禁的犯人,因
此他有責任要逃離這個地方;然後他會帶著許多騎上來這裡用武力奪回龍珠。
    正好當佛林特和史東冷靜下來時,一個精靈貴族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指控泰索何夫
偷了他的錢包。
    現在他們被雙倍的警力看守著,好一群太陽詠者的“貴賓”﹗
    “你一定得不停地走來走去嗎?”德瑞克冷冷地問。
    “怎麼了?我讓你睡不著嗎?”史東回嘴。
    “當然不會,只有笨蛋才會在這種情況下睡覺。你讓我不能專──”
    “噓﹗”史東做了一個警告的手勢。
    德瑞克立刻安靜下來,史東再比了個手勢。年長的騎士和史東一起走到房間正中央,
看著天花板。這個木造的房子是長方形的,有一個門,兩個窗子,地板的正中央還有一個
火爐。天花板上的一個洞則是排煙的地方。
    史東是從這個洞的方向聽到了奇怪的聲音。那是種騷動的聲音。天花板上的大樑發出
了嘰嘰的聲音,似乎有些笨重的東西正在上面爬著。
    “野獸,”德瑞克喃喃地說。“我們手無寸鐵﹗”
    “不是,”史東側耳傾聽。“他沒有發出吼聲。他移動的聲音太小了,仿佛他不想要
被發現。外面的守衛不知道在幹什麼?”
    德瑞克走到窗邊向外看。“圍坐在營火旁。兩個人在睡覺,他們對我們不太關心,不
是嗎?”他咬牙切齒地說。
    “他們為什麼要?”史東眼睛一直盯著天花板。“外面有幾千個精靈只要喊一聲就會
沖過來。他們幹嘛──”
    一個莫名的形體突然擋住了天花板中央本來可以看見的星辰,史東警覺地往後退。他
立刻從火堆裡面拿出了一塊木頭,像是根棒子似的握住它。
    “史東﹗史東。布萊特佈雷德﹗”那個身影說。
    史東呆呆地瞪著,試著要記起那個聲音。那很熟悉。索拉斯的記憶開始浮現在腦海。
“泰洛斯﹗”他吃了一驚。“泰絡斯。艾昂菲爾德﹗你在這裡幹什麼?上次我看到你的時
候,你還躺在地上氣若遊絲﹗”
    索拉斯壯碩的鐵匠掙紮著爬下天花板上的洞穴,把天花板也跟著帶下了一部份。他重
重落地,把熟睡的矮人也給驚醒,後者睡眼惺松地坐起身看著房間中央的人。“什麼──”
矮人七手八腳地找著已經不在身邊的戰斧。
    “噓﹗”鐵匠命令他。“沒有時間問問題了。羅拉娜小姐派我來放你們走。我們要和
她在帳篷後面的樹林裡見面。動作快﹗我們在黎明前只有幾個小時,天亮之後我們就一定
得要渡過河才行。”
    泰洛斯走向不停掙紮著,試著要掙脫鐵鏈的坎德人。“賊王啊,我看這次終於有人抓
到你了吧?”
    “我不是賊﹗”泰斯無辜地說。“泰洛斯,你應該知道的,那個錢包是人家放在我身
上的──”
    鐵匠輕笑起來。他將鐵鏈抓在手中,用力一拉,就將它拉成了兩半。泰索何夫根本沒
注意到這一點,他只是呆呆地看著泰洛斯的手臂。他的左手是健康的黝黑色,但另一隻手,
右手竟然是閃亮的銀色﹗
    “泰洛斯,”泰斯斷斷續續地說。“你的手──”
    “小賊,等下再問問題,”鐵匠嚴肅地說。“現在我們得要安靜,快速地離開。”
    “要過河,”佛林特呻吟著搖搖頭,“又要坐船,又要坐船……”
    “我想要見詠者,”羅拉娜告訴父親房間門邊的守衛。
    “太晚了,”守衛說。“詠者已經就寢了。”
    羅拉娜卸下兜帽。守衛向她行禮。“公主,請原諒我。我沒認出您來。”他懷疑地看
著西悠瓦拉,“和您在一起的那位是?”
    “我的傭人。我晚上不可能獨自外出。”
    “是是,當然不會,”守衛連忙說,一邊打開了門。“請進,他的臥室是在您右手邊
的第三個房間。”
    “多謝,”羅拉娜飛快地走過守衛身邊。西悠瓦拉裡著一件寬大的飽子,俐落地跟在
她身後。“箱子在他房間,就在床腳下。”羅拉娜低聲對西悠瓦拉說。“你確定你可以拿
得動龍珠嗎?那很重又很占空間幄。”
    “沒有那麼大,”西悠瓦拉喃喃說,專注地看著羅拉娜。“只不過這麼──”她用手
比了個大概跟小孩玩的球一樣的大小。
    “不對,”羅拉娜皺眉道。“你沒看過它。它幾乎直徑有兩尺寬。這也是我要你穿這
麼寬大的袍子的原因。”西悠瓦拉驚訝地看著她。羅拉娜聳聳肩。“我們也沒時間站在這
裡爭論。到時我們自然會知道。”
    兩人躡手躡腳地走過走廊,到了臥房門外。
    羅拉娜屏住呼吸,擔心連自己的心跳也太過大聲,小心地打開了門。門樞發出了咖嘰
的聲音,讓她緊張地咬緊牙關。西悠瓦拉在她身邊緊張地發抖。床上一個人翻了個身,那
是她的母親。羅拉娜看見父親即使在睡夢中,還是伸手出來拍拍母親的背。羅拉娜眼中滿
是淚水。咬緊下唇,她拉起西悠瓦拉的手,悄悄地走進房間。
    箱子就在她父親的床邊。它上了鎖,但每個人都有一份備份的鑰匙。羅拉娜俐落地打
開了鎖,掀開蓋子。接著她驚訝得幾乎把蓋子丟了下去。龍珠還在那邊,仍然發著白色和
藍色的光芒。
    但這不是他們的那顆龍珠﹗或者是它因什麼原因縮小了﹗就像西悠瓦拉說的,它現在
跟小孩子玩的球一樣大﹗羅拉娜伸手進去拿,雖然它還是很重,但她現在可以輕易地舉起
它。她小心地將它舉起,顫抖著將它交給西悠瓦拉。野精靈立刻把它藏到斗篷底下。
    羅拉娜拿起了長槍的碎片,又再一次的懷疑自己為什麼要不怕麻煩地帶著這個看似無
用的東西。
    我會帶著它是因為騎士把它交給了史東,她想。他想要把這個武器交給他保管。
    在箱子底下是姬斯──卡南賞賜給坦尼斯的那把斬龍劍。我沒辦法兩個都帶走,她想,
並且開始把長槍的碎片放回去。但西悠瓦拉立刻抓住她。
    “你在幹嘛?”她用唇語說,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把它帶走﹗一定要帶走它﹗”
    羅拉娜驚訝地看著女孩。接著她匆忙地把長槍收過斗篷底下,小心地關上箱子,把斬
龍劍留在裡面。當她父親突然坐起身來,她正好把箱蓋輕輕地放了回去。
    “什麼?是誰在那邊?”他試著要讓自己清醒過來。
    羅拉娜感覺到女孩開始劇烈顫抖,她緊握住她的手,警告她不要出聲。
    “是我,父親大人,”她用微弱的聲音說。“我是羅拉娜,我──我想要告訴你,我
很抱歉。父親,我希望你能原諒我。”
    “啊,是羅拉娜啊,”詠者躺回床上,閉上眼睛。“我原諒你,女兒。現在快回去睡
吧,明天早上我們再談這件事。”
    羅拉娜一直等到他的呼吸聲變得平穩之後才帶著西悠瓦拉離開房間,手中緊緊地握著
斗篷底下的長槍。
    “是誰?”一個人類用精靈語問。
    “問話的是誰?”一個話聲清澈的精靈反問。
    “吉爾賽那斯﹗是你嗎?”
    “泰洛斯﹗老友﹗”年輕的精靈貴族走出陰影,熱情地擁抱這個人類鐵匠。有好一陣
子吉爾賽那斯感動得說不出話來。接著,他驚訝地推開了泰洛斯。“泰格斯﹗你有兩只手﹗
但是我記得索拉斯的龍人砍掉了你一隻手呀9 如果金月沒有治好你,你可能會就這麼死掉。”
    ‘你還記得那只豬,修瑪斯特。投德是怎麼跟我說的嗎?“泰洛斯用他渾厚的聲音低
聲說。”’你要再有一隻手,只有可能自己再鑄造一隻啦﹗‘我的確照著他說的做了﹗我
找到這只銀臂的故事可要說上好一陣子──“
    “現在也不是說故事的時間,”他身後另外一個聲音說。“除非你想要邀請幾千個精
靈~起來聽。”
    “所以你還是逃了出來,吉爾賽那斯,”德瑞克的聲音從陰影中出現。“你把龍珠帶
來了嗎?”
    “我沒有逃出來,”吉爾賽那斯冷冷地回答。“我離開父親的房子是要來陪伴我的妹
妹和她的傭人西悠瓦拉一起走這段路。把龍珠帶走是我妹妹的點子,不是我的。羅拉娜,
現在要重新考慮還來得及。”吉爾賽那斯面向她。“把龍珠還回去。不要讓波修士的無心
之言蒙蔽了你的理智。如果我們把龍珠放在這裡,它還可以保護我們的同胞。我們可以找
出來它的確實功能,我們這裡就有很多的魔法師。”
    “那我們現在就去找守衛們自首好了﹗我們還可以在溫暖的床上再多睡一會兒廣佛林
特的口中噴出許多水蒸汽構成的白煙。
    “要嘛就現在警告其他人,不然就讓我們走。至少在你出賣我們之前給我們一點時間,”
德瑞克說。
    “我沒有要出賣你們,”吉爾賽那斯憤怒地說。不管其他人的眼光,他再一次地面向
妹妹,“羅拉娜?”
    “我已經決定要這麼做了,”她慢慢地回答。“我已經考慮了很久,我認為這樣做是
對的。伊力斯坦也這樣想。西悠瓦拉會帶著我們走山路──”
    “我也知道山裡的路,”泰格斯開口。“我在這裡沒有什麼可以做的事。你們需要我
才能通過守衛那一關。”
    “這樣就解決了。”
    “很好,”吉爾賽那斯嘆氣道。“我會和你們一起行動。如果我留下來,波修土一定
會懷疑我的。”
    “很好,”佛林特立刻說。“我們現在就可以離開了嗎?還是要等到我們把所有人都
吵醒才行?”
    “走這邊,”泰洛斯說。‘’守衛們習慣了我晚上到處亂晃。靠近陰影走。讓我來處
理所有的狀況。“他彎下腰,抓住坎德人的領口,把他舉起來,直視他的眼睛。”我指的
是你不要亂開口,小賊先生。“壯碩的鐵匠嚴肅地說。
    “是的,泰洛斯,”坎德人微弱地回答,眼睛瞄著那只銀臂。被放下地後,自尊似乎
有點受到動搖,泰斯調整身上的包包,試著要恢複原來的鎮定。
    大夥跟著高大的鐵匠沿著營地的邊緣悄悄地前進。兩個穿戴著全套盔甲的騎士和矮人
盡可能地小聲前進。對羅拉娜來說,他們製造出來的聲音吵鬧得像是在進行婚禮般。她緊
咬著嘴唇保持鎮定,看著兩個騎士在黑暗中發出匡當匡當的聲音,佛林特則是被每一個樹
根絆倒,踩進每一個水塘裡。
    但精靈們還是毫無警覺地沉睡著。他們覺得自己早就遠離了危險,沒有人相信危險還
會再度找上他們。所以當眾人吵雜地逃離時,他們仍然繼續地沉睡著。
    西悠瓦拉帶著龍珠,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它靠近她身體的時候開始慢慢地變溫熱,感覺
到裡面有著生命的脈動。
    “我該怎麼辦?”她不停地用卡岡納斯提語自言自語。“是它來到我身邊的﹗為什麼?
我不明白,我該怎麼辦才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14:47

第十六章  死者之河  銀龍傳說

    夜晚十分平靜而寒冷。濃密的烏雲將月光與星光完全遮住。
    沒有雨、沒有風,只有帶著強烈壓迫感的等待。羅拉娜覺得天地仿佛都豎起耳朵,疲
倦地守候著。在她身後的精靈們,在自己所編織的仇恨和恐懼中沉睡著。羅拉娜的思緒隨
之飄移;不知道他們的夢中會有什麼可怕的怪獸。
    大夥輕而易舉地溜過了精靈守衛的防線。守衛們認出是泰洛斯,毫無戒心地和他談起
天來,其他的人則趁這個時候悄悄溜過警戒線。他們在黎明前抵達了河邊。
    “我們該怎麼做才能夠渡過這條河?”矮人心事重重地看著眼前的河流。“我不想坐
船,不過總比游泳要好。”
    “這應該不是問題。”奉洛斯轉向羅拉娜說,“可以問問你的小朋友﹗”他對著西悠
瓦拉點點頭。
    羅拉娜和其他人一起驚訝地看著野精靈。西悠瓦拉看見這麼多人瞪著她,不禁羞紅了
臉,深深地低下了頭。“他說的沒錯﹗”
    她前南地說。“在這邊等著,躲到樹林的陰暗處去廣她離開他們,輕快地跑向河邊,
渾身上下充滿了野性美,令人難以移開視線。羅拉娜特別注意到吉爾賽那斯一直目不轉睛
看著那個野精靈。
    西悠瓦拉把手指湊到唇邊,發出一陣鳥鳴。她等待了片刻,重覆發出了三次相同的聲
音。幾分鐘之後,河的對岸傳來了回應,相同的聲音飄過河的上空。
    西悠瓦拉滿意地回到大夥身邊。羅拉娜注意到,雖然她和泰洛斯說著話,但眼睛卻不
時源向一旁的吉爾賽那斯。一發現吉爾賽那斯也在注視著她,女孩便紅著臉、連忙轉頭看
著泰洛斯。
    “卡加。薩加龍﹗”她連忙對泰洛斯說道,“我的同胞們已經來了,但你得跟我一起
去解釋目前的情形。”
    羅拉娜可以在月光下清楚地看見西悠瓦拉那對藍色的大眼睛瞟向史東和德瑞克。野精
靈微微搖搖頭。“我們把這些人類帶進他們的領土,他們會不高興的,更別提這些精靈了。”
她以滿懷著歉意的眼神看著羅拉娜和吉爾賽那斯。“我會向他們解釋的。”
    泰洛斯說。他比著河的對岸。“他們來了﹗”
    羅拉娜看到兩個黑影渡過了深藍色的河川。她立時醒悟到卡岡納斯提精靈定然無時無
刻地監視著他們。他們片刻間就分辨出了西悠瓦拉的信號。對一個奴隸來說,有這樣的自
由是極不尋常的。既然逃跑是一件如此容易的事,為什麼西悠瓦拉還要繼續留在西瓦那斯
提精靈那邊?沒道理……除非──除非她根本就不打算要逃跑。
    “卡加。薩加龍是什麼意思?”她突然問泰洛斯。
    “‘擁有銀臂的男人’。”泰格斯笑著回答。
    “他們似乎很信任你。”
    “是的。我告訴過你我曾花了很多時間四處遊蕩。其實這樣說也不太對勁。這麼說吧﹗
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和卡岡納斯提精靈待在一起。”鐵匠黝黑的臉上雙眉緊鎖。“希望我這
樣講沒有冒犯到你。但是,小姐﹗你恐怕不清楚你的同胞們讓這些精靈們的日子多麼難挨
︰趕走或是抓走他們的獵物,用金、銀、鋼鐵及珠寶來誘惑他們的年輕人。”泰洛斯氣憤
怒地嘆口氣。“我已經盡力了。我教導他們如何鑄造狩獵的武器和工具。但我擔心這個冬
天對他們來說將會很漫長。獵物已經開始變得越來越少。最後說不定會發生飢荒或是同胞
  牆的慘劇。”
    “也許如果我留下來。”羅拉娜喃喃道。“我可以幫上忙──”
    她立時發覺這種想法有多麼的不切實際。她能做什麼?甚至連自己的同胞都不接受她﹗
    “你沒辦法同時出現在那麼多的地方。”史東說,“精靈們得靠自己的力量來解決問
題。羅拉娜,你的決定是正確的﹗”
    “我知道。”她嘆了口氣。她轉過頭去,看著背後的奎靈那斯提營地。“其實我跟他
們沒什麼不同,史東。”她顫抖著優“我沉迷於圍繞著我旋轉的美麗小世界,一直以為自
己就是宇宙的中心。我跟著坦尼斯逃跑的原因是因為我認為我一定可以讓他愛上我。他為
什麼不會?其他人都一定會的。最後我才發現原來世界並非以我為中心而轉的。我會變得
如何與它毫不相關﹗我見到人們痛苦而無助他死去。我被逼著大開殺戒。”她低頭看著自
己的雙手,“不然就得死在別人的手中。我也看見所謂的真愛,河風和金月的愛,那種願
意為對方犧牲一切的愛。我明白了自己的微不足道。現在我的同胞又用這樣的態度對待我。
我以前總覺得他們完美無缺,但此刻我才體會到坦尼斯當時的心境,而這也是他離開的原
因。”
    卡岡納斯提精靈的小船抵達了河的這邊。西悠瓦拉和泰絡斯前去向劃船的精靈解釋。
泰絡斯比了個手勢,大夥走出森林的陰暗處,走到河岸邊,雙手離武器遠遠的。這樣一來,
卡岡納斯提精靈便可以確信他們並無敵意。一開始,似乎沒有什麼希望。精靈們以他們簡
陋的語言彼此交談著,羅拉娜只能聽懂其中的一小部份。很明顯的他們拒絕和這群人有任
何的瓜葛。
    他們身後的樹林裡響起了號角聲。吉爾賽那斯和羅拉娜緊張地彼此對望。泰洛斯回頭
以他銀色的手指指著背後的那群人,另一隻手比著自己的胸膛,以自己的生命為他們擔保。
號角聲又再度響起,西悠瓦拉也為大夥擔保。卡岡納斯提精靈們終於無可奈何地同意。
    大夥立刻奔進水中,每個人都知道他們的逃亡已經被發現了,追兵想必已經出發搜索
了。
    一個接一個的,他們小心地踏進空樹幹所雕成的克難小船。
    除了佛林特之外,每個人都走了上去。老矮人無奈地搖著頭,趴在地上不肯動彈,以
矮人語前哺自語。史東看著佛林特,擔心水晶湖畔所發生的慘劇再度發生,幸好有泰索何
夫在。坎德人拼命逗弄他,才半哄半拖地將他從地上拉起來。
    “我們會讓你變成老練的水手的﹗‘”坎德人愉悅地說,邊用胡派克杖不停地戳著老
矮人。
    “你們才不會﹗不要再用那東西刺我的背﹗”矮人大吼。他走到水邊,停下腳步,緊
張地玩弄著手上的一塊木頭。萊斯一躍跳進小船中,臉上露出期待的神情,伸出雙手準備
迎接矮人。
    “快點,佛林特,快跳進船裡面﹗”泰洛斯命令。
    “先告訴我一件事。”矮人吞咽著口水。“他們為什麼要叫這條河‘死者之河’?”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泰格斯嘟噥著。他伸出壯碩的黑手,把矮人像袋馬鈴薯般地
丟進座位裡。“開船﹗”鐵匠告訴野精靈,後者早就做好了準備,他的木槳已深深地吃入
水中。
    木製的小船很快就順著水流往下飄,向著西方前進。長滿樹木的河岸飛也似地向後退,
大夥瑟縮在船底,因為撲面的冷風讓他們幾乎無法招架。他們在奎靈那斯提管轄的南方岸
邊看不到任何的生機。但羅拉娜可以看見北方岸邊有著不停出沒的身影。她立刻明白,卡
岡納斯提精靈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樣的天真,他們毫不懈怠地監視著他們的表親。她
不禁開始懷疑,到底有多少偽裝成奴隸的卡岡納斯提精靈其實是間諜?她的視線不禁投向
西悠瓦拉。
    水流帶著他們速地來到了兩個支流會合的地方。一道由北方流來,他們航行的那條,
則是由東方匯流。兩條河匯成一條江,向南方奔流入海。泰洛斯突然指著前方。
    “那裡,矮人,就是你問題的答案。”他嚴肅地說。沿著北方的那條河漂過來的是另
外一艘船。一開始,他們以為這艘船是從港口漂流出來的,因為他們看不見裡面的人。接
著他們發現,以空船來說,它吃水太深了些。野精靈將船駕駛到比較淺的河岸邊,讓他們
平穩地停著,低頭默默地祝禱。羅拉娜明白了。
    “一艘喪禮船。”她喃喃地說。
    “是的。”泰絡斯懷著哀淒的眼神說著。小船繼續地向前飄,水流把它帶近大夥。他
們可以看見裡面有一個年輕的野精靈,從簡陋的皮製護甲來看應該是個戰士。他交疊在胸
前冰冷的雙手緊握著一柄鐵劍。一把弓和一袋箭放在他身邊。他的眼睛緊閉著,陷入了永
遠不會醒來的沉睡中。
    “現在你們知道為什麼這裡叫做東──薩拉禮安,死者之河了吧﹗”西悠瓦拉用她低
沉悅耳的聲音說。“幾世紀以來,我的同胞都將逝者的遺體迭回大海,送回我們出生的地
方。這也是卡岡納斯提和我們的表親們起沖突的原因。”她的視線轉向吉爾賽那斯。“你
的同胞覺得這是對河川的一種侮辱,強迫我們停止這種習俗。
    “總有一天,飄在這河上的屍體將會是奎靈那斯提或是西瓦那斯提精靈的屍體,身上
插著卡岡納斯提精靈的箭。”泰洛斯預言。“然後就會是全面的戰爭。”
    “我想,所有的精靈馬上就有更要命的敵人要應付。”史東搖著頭說。“你們看﹗”
他指著。
    戰士的腳下的盾牌,那是他所曾面對的敵人擁有的護具。羅拉娜認出上面可憎的符號,
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龍人﹗”
    逆著東──薩拉禮安的旅程十分漫長且艱苦,因為河流十分湍急。甚至連泰斯都得拿
支槳來幫忙劃船,但他一不小心就把槳掉到河中,為了撿回來又差點一頭掉進去。德瑞克
抓住他的皮帶,用力地把他扯回來。卡岡納斯提精靈則用手勢告訴他們,如果他再惹麻煩,
就要把他丟下去。
    泰索何夫很快就感到厭煩,看著船外奔流的河水,他想要看看河裡的魚。
    “嗯?怎麼搞的?”坎德人突然說著,將他伸出小手進河中。
    “大家看﹗”他興奮地說著,手上沾滿一層閃亮的銀光,在晨光中閃閃發亮。
    “水會發光﹗你看,佛林特。”他對著另外一艘船的矮人大喊?“你看看水裡面──”
    “我才不要廣矮人咬牙切齒地說著,佛林特奮力地劃著槳;當然,他的努力背後有別
的理由。他堅決不往水裡面看,也因此渾然不覺發生了什麼事。
    “你真行,坎德人。”西悠瓦拉笑著說。“事實上,西瓦那斯提精靈將這條河命名為
東──薩剛,也就是‘銀色之路’的意思。你們來的時候天氣真不湊巧,一旦銀色的月亮
正值滿月,這條河看起來便會像是流著銀漿的河,那才是真正的美景。”
    “為什麼?是什麼造成的?”坎德人興奮地觀察著他的小手。
    “沒有人知道,雖然我的同胞有個傳說──”西悠瓦拉突然閉上嘴,雙須緋紅。
    “什麼傳說?”吉爾賽那斯追問。他坐在西悠瓦拉對面,也就是船舷邊,他劃船的技
術和佛林特不相上下,因為他對西悠瓦拉的臉比對劃船有興趣多了。每次當她抬起頭,一
定發現吉爾賽那斯正在看著她。隨著時光流逝,她開始迷惘了起來。
    “你們不會有興趣的。”她看著銀灰色的河流,試著躲避吉爾賽耶斯的眼光。“是個
有關修瑪的童話──”
    “修瑪﹗”史東從佛林特和吉爾賽那斯背後說,流暢的動作彌補了前兩個人笨拙的缺
憾。“告訴我們這個傳說,野精靈﹗”
    “沒錯﹗告訴我們你們的傳說。”吉爾賽那斯保持臉上的笑容。
    “好吧﹗”她紅著臉清清喉嚨開口道,“根據卡岡納斯提的傳說,在惡龍之戰最後的
日子裡,修瑪在世界上四處流浪,試著要幫助那些受害的人們。但他十分無奈地發現,自
己並沒有力量阻止惡龍的殺戮和破壞。他向諸神祈求一個答案。”西悠瓦拉看著史東,後
者嚴肅地點點頭。
    “是的﹗”騎士說。“帕拉丁回應了他的祈求,派出了白色的糜鹿。但沒有人知道它
帶他到了什麼地方。”
    “我的同胞知道。”西悠瓦拉輕聲說,“白色的麋鹿,在經過許多的考驗之後,帶著
修瑪來到這裡的一座寧靜森林,在森林裡,他遇見了一名女子。美麗,有著高貴的節操,
撫平了他的傷痛。修瑪和她兩人彼此愛慕。但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絕了他的求愛。最後,她
終於無法否認體內那股熊熊燃燒著的愛火,女子接受了修瑪的愛。兩人的歡愉像是穿透黑
暗深夜的皎潔月光。”
    西悠瓦拉沉默片刻,她的眼睛看著遠方,心不在焉地摸著腳下蓋著龍珠的斗篷。
    “繼續說﹗”吉爾賽那斯要求。精靈完全放下了劃船的差事,徹底的陶醉在地美麗的
雙眼和悅耳的話聲中。
    西悠瓦拉嘆了口氣。丟下手中的斗篷,她的視線越過水面,落在幽暗的森林中。“他
們的快樂是短暫的。”她柔聲說。“因為那個女子有個驚人的秘密︰她並不是人類,而是
只龍。她借著她的法力保持人形。但她太愛他,再也不能欺騙修瑪了。她害怕地告訴修瑪
這個秘密Z 一天夜裡,她用她真正的外型,以一隻銀龍的形體出現在他眼前。她希望他會
很她,甚至殺了她。因為她太痛苦了,甚至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但騎上看著眼前光輝雄
偉的巨龍,在她的眼中看見他所愛女子高貴的靈魂。她的魔法又讓她變回人形,她向帕拉
丁祈禱,希望她能夠賜給她真正的人身。她願意放棄龍的法力和漫長的生命,在人間和修
瑪共結連理。”
    西悠瓦拉閉上眼,她的臉色痛苦且泛白。吉爾賽那斯看著她,不明白地為什麼如此這
般地感同身受。他伸出手,摸摸她的手。她像是只受驚的野獸,飛快地往後退,整艘船跟
著搖晃起來。
    “我很抱歉。”吉爾賽那斯說。“我不是有意要嚇你的。發生了什麼事?帕拉丁怎麼
回答的?”
    西悠瓦拉深吸一口氣。“帕拉丁讓她如願,但是有個可怕的條件。她讓他們倆個看了
兩種可能的未來。如果她保持龍身,她和修瑪可以擁有屠龍槍的力量,可以擊敗邪惡的龍
群。如果她變成人身,她和修瑪可以快樂成婚,但邪惡的巨龍將永遠盤據這個世界。修瑪
發誓,他願意捨棄一切,包括他的榮譽、他的騎士身份,只求和她終身  守。但她看見說
這話時,他眼中的光芒逐漸熄滅。她明白了自己應該要做出的回答。她絕不能容許邪惡的
龍群占領這個世界。而這條銀色的河流,據說是當修瑪離開她去尋找屠龍槍時,她所流下
的眼淚。”
    “好故事,不過有點傷感。”泰索柯夫打著呵欠說。“修瑪後來回來了嗎?故事有個
快樂的結局嗎?”
    ‘修瑪的故事並沒有快樂的結局。“史東對坎德人皺眉。”但他光榮地戰死在沙場上,
擊敗了惡龍的首領,自己也受了重傷。
    我聽說──“騎士若有所思地加上一句,”他騎著一隻銀龍作戰。“
    “我們在冰河裡面也看到了一隻騎著銀龍的騎士。”泰斯愉悅地說,“他給了史東─
─”
    騎士戮了坎德人一下。太遲了,泰斯這才想起來這是個秘密。
    “我不知道銀龍怎麼樣。”西悠瓦拉聳聳肩。“我的同胞對修瑪知道的不多。他畢竟
是個人類。我想他們會流傳這個故事只是因為這個傳說、跟他們所鐘愛的、眷顧著逝者的
這條河有關。”
    就在些時,其中一個卡岡納斯提精靈指著吉爾賽那斯大聲說了句話。吉爾賽那斯看著
她,不明白話中的意思。精靈女子笑著說。“他是問你是不是太高貴了,不能夠劃船;如
果這樣的話,他要叫你自己遊過去。”
    吉爾賽那斯訕訕地對她笑了笑,很快提起槳來幹活。那天傍晚時,甚至連泰索何夫都
再度拿起了槳;但不論他們怎麼樣的努力,逆流而上的旅途還是十分的艱辛。當他們靠岸
的時候,每個人的肌肉都酸痛不已,雙手上面布滿了血痕和水泡。眾人合力才勉強把船拖
上岸,將它藏在岸邊。“你認為我們已經擺脫了追兵嗎?”羅拉娜疲憊不堪地問泰格斯。
    “這能回答你的問題嗎?”他指著下游。
    在漸漸變黑的天色中,羅拉娜清楚地看見下游有幾個黑色的身影。雖然他們距離還很
遠,但羅拉娜明白今天晚上沒有什麼機會好好的休息了。其中一個卡岡納斯提精靈對泰洛
斯說了幾句話,比了比下游。高大的鐵匠點點頭。
    “別擔心。到明天早上之前我們都是安全的。他說他們也需要靠岸休息。沒有人膽敢
晚上在河中旅行。甚至連通曉每一條支流的卡岡納斯提精靈們都不願意。他說他們會靠著
岸邊紮營。晚上森林裡會出現奇怪的生物︰長著蜥蜴頭的人。明天早上我們走得越遠越好,
我們很快就必須放棄水路改走陸路。”
    “問問看他們,如果奎靈那斯提的精靈追進他的領土,他們會不會阻止?”史東告訴
泰洛斯。
    泰洛斯轉向卡岡納斯提精靈們,笨拙地說著勉強可以聽懂的精靈語。卡岡納斯提精靈
搖搖頭。他是個看來十分野蠻的生物。
    羅拉娜可以明白為什麼她的同胞會覺得這些人和野獸只是一線之隔。他的臉孔上有著
人類血統的痕跡。卡岡納斯提精靈的血統很納正,所以應該不會有鬍子。但他讓羅拉娜想
起坦尼斯自信而果斷的說話方式,他強壯的身軀,還有他生動的手勢。她別過了臉,心裡
滿是對他的回憶。泰洛斯對他們解釋。他說,“奎靈那斯提精靈還是得照慣例要求卡岡納
斯提的長老們,請求同意他們進入領土搜尋你們。長老們應該會容許,甚至還可能幫助他
們。
    他們也像表親一樣不喜歡人類出現在南亞苟斯大陸。事實上,“
    泰洛斯慢條斯理地說,“他很明確地表示,他和朋友們願意幫助我的原因只是在回報
我以往的恩情和幫助西悠瓦拉。”
    羅拉娜視線轉向那個女孩。西悠瓦拉站在河岸邊,和吉爾賽那斯說話。
    泰洛斯看見羅拉娜的臉色一沉。看見這兩個人,泰洛斯可以大概情出她的心思。
    “在你的臉上看見嫉妒實在是很不尋常,特別是根據謠言,你和我的老友私奔,變成
了他的情人。”泰洛斯加上一句,“我以為你和你的同胞不一樣。”
    “不是因為這個﹗”她立即感覺到臉上的灼熱。“我不是坦尼斯的情人。不管是不是
都沒什麼差別。我只是不相信那個女孩。
    她,怎麼說呢?太急著幫助我們了,這沒有什麼道理。“
    “你的哥哥也許跟這個有些關系。”
    “他是個貴族──”羅拉娜憤怒地開口。接著意識到自己接下來要說些什麼,她立刻
轉移話題。“你對西悠瓦拉知道多少?”
    “很少。”泰洛斯用著非常失望的神色打量著羅拉娜,讓她毫無來由地生起悶氣。
“我知道她在她的同類之中十分地受尊敬,也非常受歡迎,特別是她的醫療能力。”
    “還有她的間諜能力嗎?”羅拉娜冷冷地問。
    “這些精靈為了自己的生存而戰。他們是不得已的。”泰洛斯嚴肅地說。“你那個時
候在沙灘上講的話跟真的一樣,羅拉娜,我幾乎要相信你了。”
    鐵匠走過去幫忙卡岡納斯提精靈藏起小舟。羅拉娜又氣又羞,滿腹委屈地咬著唇。泰
洛斯是對的嗎?她是為了吉爾賽那斯的態度而感到嫉妒嗎?她覺得西悠瓦拉配不上他嗎?
吉爾賽那斯一直是這樣看待坦尼斯的。這次不同嗎?
    相信你自己的感覺,雷斯林告訴過她。聽起來是很有道理,但她必須先明白自己在想
些什麼﹗她對坦尼斯的愛給了她什麼啟示嗎?
    是的,羅拉娜最後終於下定決心。她不是有意對泰洛斯那樣說的。如果她不相信西悠
瓦拉,這也跟吉爾賽那斯被她吸引沒有關系。是某種說不出口的事。羅拉娜很遺憾泰洛斯
誤解了她,但她必須相信雷斯林的忠告──相信自己的直覺。
    她會一直注意西悠瓦拉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15:38

第十七章  西悠瓦拉

    雖然吉爾賽那斯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哭喊著要休息他也覺得自己應該好好睡一覺,
但他卻發現自己一點睡意也沒有兩眼圓睜看著天空。天空中依然掛著烏雲,帶著鹹味的
西風正將它們吹散。偶然他還會看見一顆顆的星斗有一陣子甚至連紅月都在雲間探頭,
但接著又像是被捏熄的蠟燭般躲回雲間。
    精靈試著要睡得舒服一些他不停地變換著姿勢,直到鋪蓋變成一團亂他奮力從這
團毯子中掙紮起來坐直身。最後他終於放棄,承認在這樣堅硬林冷的地面沒有辦法入睡。
    他哀怨地注意到,其他的夥伴似乎都沒有這些困擾。羅拉娜熟睡著,她的手臂枕著頭,
跟小時候的習慣一模一樣。她這陣子的行徑實在很奇怪,吉爾賽那斯想。但他轉念一想,
這也不能怪她。
    她幾乎放棄了一切,才做出這個她認為是對的決定,將龍珠帶到聖奎斯特。父親本來
也許會重新接受她,但現在她已經被永遠放逐了。
    吉爾賽那斯嘆口氣,他自己呢?他原本打算將龍珠留在奎靈──莫瑞。他相信自己的
父親是對的……真的嗎?
    事情顯然不是這樣,因為我人在這裡,吉爾賽那斯告訴自己。
    天哪﹗他的價值觀幾乎已經和羅拉娜一樣迷亂。一開始,他對坦尼斯的痛恨,一種許
多年以來他一直認為正確無誤的感覺現在開始動搖了,被敬佩甚至愛戴的感覺所取代。接
著,他也感覺到自己對其他種族的仇恨在慢慢地消退。他根本不知道有哪個精靈像史東。
布萊德佈雷特一樣高貴,願意犧牲自己。還有,雖然他不認識雷斯林,但他也很敬佩那個
年輕法師的技巧。那種技巧是像吉爾賽那斯這種魔法的人門者,永遠沒有耐心和勇氣去得
到的。最後,他還得承認自己甚至開始喜歡坎德人和那個羅唆的老矮人。但他怎麼也想不
到自己會喜歡上一個野精靈。
    “喂﹗”吉爾賽那斯大喊。“我承認。我愛她﹗”但他也不確定這是不是愛,還是單
純的肉體上的吸引。一想到這一點,他不禁露出微笑,腦海中浮現西悠瓦拉滿臉臟汙,糾
結的頭發,破爛的衣服。
    我的心眼一定看得比我的肉眼還要清楚,他這樣想,邊好奇地看著她的鋪蓋。
    他驚訝地發現,那竟然是空著的﹗吉爾賽那斯立刻打量著四周。他們不敢生火,不只
是因為奎靈那斯提精靈的苦苦追趕,也是因為泰洛斯提到過龍人的出沒。
    一想到這件事,吉爾賽那斯立刻跳出被窩,開始忙碌地找尋西悠瓦拉。他悄悄地移動,
希望能夠避免面對德瑞克和史東的盤問,他兩人正在守夜。一個念頭突然讓他全身一陣寒
意,他急忙摸索著龍珠。但它還是在西悠瓦拉原先收藏的地方,旁邊的長槍碎片仍然在固
定的位置。吉爾賽那斯的呼吸平順多了。他靈敏的耳朵接著聽見了水聲。側耳傾聽的結果,
他確定這不是魚或是下水捕獵的鳥類。他側眼看著德瑞克和史東。兩人坐在兩塊俯看管地
的石頭上,從這裡就可以聽見他們激烈爭辯的聲音。吉爾賽那斯悄悄地離開營地,朝向他
聽見水聲的方向前去。
    吉爾賽那斯在森林中毫無聲息地前進。偶爾地會從樹林間的空隙看見閃耀的河流。他
到了一個河流在森林的巖石間匯集成小池塘的地方。吉爾賽那斯在此停步,他的心跳也幾
乎跟著一起停了下來。他找到了西悠瓦拉。
    在漂流的雲霧中圍著一圈高大的樹木,寂靜的夜晚只有被河流沿著五階流下池塘中的
聲音所打破,還有那吸引吉爾賽那斯前來的潑水聲,現在他知道這是什麼聲音了。
    西悠瓦拉正在沐浴。為了躲避水面上的寒風,精靈女子整個人都泡在水裡。她的衣物
散落在岸邊的一塊毯子附近。吉爾賽那斯的精靈視線只看得見她的肩膀和手臂。當她清洗
她長長的秀發時,整個頭跟著往後仰,亮麗的頭發像是烏雲般的漂浮在池水之上,仿佛有
了自己的生命。精靈男子屏住了呼吸,他知道自己該馬上離開,但他的身體已經不聽使喚,
仿佛被魔法定在池邊。
    就在那一刻,天上的烏雲分開了,銀月索林那瑞雖然只是個彎彎的月牙,還是以冷冷
的光輝照耀著夜空。他中的水變得像是融化的銀漿。西悠瓦拉浮出水面,銀色的水珠在她
的身軀上散發著光輝,映照著她閃亮的銀色頭發,最後匯聚成小水流,沿著凹凸有致的曲
線往下流,和銀色的月光一起彩繪著她的身軀。她的美麗讓吉爾賽那斯心中感到一陣揪痛,
發出了嘆息聲。
    西悠瓦拉吃了一驚,擔心地看著四周。她野性、渾然天成的美麗,讓急著想安慰她的
吉爾賽那斯仿佛胸中被哽住了般,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西悠瓦拉跑到池邊放衣服的地方,但她並沒有試著穿上它們。
    相反的,她掏出了一柄小刀,準備要保護自己。
    吉爾賽那斯可以清楚地看見她的身體在月光下發著抖,這讓他想起了某次狩獵的時候,
他和一隻困住的糜鹿對望的情景。那只野獸的眼中閃爍著和西悠瓦拉水汪汪的大眼中一樣
的恐懼。野精靈驚慌地看著四周。她為什麼沒有看到我?吉爾賽那斯看見她的眼光掃過他
數次,靠著精靈的視線,她應該可以清楚地看見我──突然,西悠瓦拉轉身拔腿就跑,準
備要逃離這個地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卻沒有辦法分辨的危險。
    吉爾賽那斯發現自己的喉嚨終於可以發出聲音。“不﹗等等﹗
    西悠瓦拉﹗別害怕。是我,吉爾賽那斯。“他用著堅定、沙啞的聲音說著,就像那次
對那只糜鹿一樣。”你不應該單獨出來的──這裡很危險……“
    西悠瓦拉停了下來,她半站在月光下,半站在陰影中,身上的肌肉顫抖著,隨時準備
要逃跑。吉爾賽那斯憑著獵人的本能行動,緩慢地接近她,不停地說話以穩定她的情緒,
以眼神向她保証安全。
    “你不應該單獨出來的。我會和你一起走。我本來就想要找你聊天了。請你聽我說。
我要和你說話,西悠瓦拉。我也不想一個人待在這裡。別拋下我一個,西悠瓦拉。我已經
放棄了這麼多了。別離開……”
    吉爾賽那斯繼續柔聲地說著,輕柔地碎步走向西悠瓦拉,直到他發現她向後退了一步。
他舉起手,在池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讓他水變成他們倆人之間的屏障。西悠瓦拉停
下來看著他。
    她絲毫不準備穿上衣服,對她來說,安全似乎比面子要來得重要多了。她仍然舉著手
中的刀子。
    吉爾賽那斯很欣賞她的決斷力,卻替她赤裸裸的模樣感到有些羞愧。任何一個有教養
的精靈女子現在早就昏死過去了。他知道他應該避免正眼看她,但她的美麗實在太吸引人
了。他的血液開始沸騰,十分費力的,他不停地說著話,有時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
什麼。後來他才發現自己無意之間說出了內心最深處的想法。
    “西悠瓦拉,我在這裡幹嘛?我的父親需要我,我的子民們需要我。我卻在這裡,違
背了父王的命令。我的子民在逃難,我找到了一個可以幫助它們的龍珠,但我現在竟然冒
著生命危險,從他們的手中輸出龍珠,幫助人類面對即將來臨的戰爭﹗這甚至不是我的戰
爭,也不是我同胞的戰爭。”吉爾賽那斯傾身靠近她,注意到她並沒有將眼光自他身上移
開。“為什麼?西悠瓦拉?為什麼我要這樣做?我到底對我的同胞做了些什麼?”
    他屏住呼吸。西悠瓦拉回頭看著背後的樹林,又把眼光轉到他身上。她要逃跑了,他
的心開始碰碰地跳。然後,西悠瓦拉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小刀。她眼中有著沉重的悲傷與哀
愁,讓吉爾賽那斯不忍心繼續看下去,開始怪罪起自己。
    “西悠瓦拉,”他斷斷續續地說,“原諒我。我不是有意要把你卷進我的煩惱裡。我
不知道我應該做什麼。我只知道……”
    “……非做不可。”西悠瓦拉接上他的話。
    吉爾賽那斯格起頭。西悠瓦拉用破毯子遮住了身體。這個欲蓋彌彰的動作只讓他體內
的火焰更為高漲。她銀色及腰的長發在月光中閃爍著。毯子只能勉強遮住她光滑的肌膚。
    吉爾賽那斯慢慢地站起身,走向她。她仍然站在森林的邊緣,隨時有可能逃開。他仍
然可以感受到她的恐懼。但至少她已經放下了刀子。
    “西悠瓦拉。”他說,“我做的事情違反了一切精靈的傳統。當我的妹妹告訴我要偷
取龍珠的時候,我應該直接告訴我的父親,我應該立刻警告所有的人。我應該自己把龍珠
藏起來──”
    西悠瓦拉走近一步,仍然抓著那床毯子。“你為什麼沒有呢?”
    她低聲問。
    吉爾賽那斯站得極靠近池子的盡頭。從那邊流下來的河水有如銀色的簾幕。“因為我
知道我的同胞錯了,羅拉娜是對的,史東是對的。把龍珠交給人類是對的﹗我們一定得打
贏這場仗﹗我的同胞們是錯的,他們的律法。他們的傳統都是錯的。我知道──我心裡面
都清楚﹗但我沒有辦法說服自己。這讓我很痛苦──”
    西悠瓦拉慢慢地走近池邊,同時也從另外一邊走向那銀色的簾幕。
    “我懂。”她柔聲說。“我的……我的同胞們也沒辦法明白我在做什麼,或是為什麼
而做。但我知道什麼是對的,而且我相信自己。”
    “我羨慕你,西悠瓦拉。”吉爾賽那斯低聲說。
    他踏上了池中最大的一塊石頭。西悠瓦拉的銀發技散,像是天上的銀河掉落在她肩b ,
她距離吉爾賽那斯現在不過只有幾尺遠。
    “西悠瓦拉──”他的聲音沙啞。“我離開我的同胞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你明白的。”
    他對她伸出手,手心向上。
    西悠瓦拉退後一步,搖搖頭。她的呼吸變得急促。
    吉爾賽那斯又向前一步。“西悠瓦拉,我愛你﹗”他柔聲說。
    “你看起來非常孤獨。就和我一樣。求求你,西悠瓦拉﹗我發誓,我不會再讓你孤單
的了……”
    西悠瓦拉遲疑地朝他抬起手。吉爾賽那斯快如閃電地將她拉過水面,緊抱住她將她放
在身邊的石頭上。
    等到她警覺到自己掉入格餅的時候已經太晚了,困住她的不是男人的擁抱,因為她可
以輕易掙脫。是她對男人的愛讓自己深陷其中,他對她深沉無悔的愛決定了兩人的命運,
也讓他一起被困在命運的牢籠裡。
    吉爾賽那斯可以感覺到她的身體在發抖,但看著她的眼睛,他現在明白她是被熱情驅
使,而不是恐懼。他捧起她的臉,愛憐地親吻著她。西悠瓦拉一隻手仍然緊抓著蔽體的毯
子,但她的另外~只手回應了他的擁抱。她的雙唇柔軟,和他一樣的飢渴。突然,吉爾賽
那斯感覺到了嘴上有著成威的淚水。他往後退,驚訝地看見她正在流淚。
    “西悠瓦拉,不要哭﹗我很抱歉──”他放開了她。
    “不﹗”她用沙啞的聲音在他的耳邊說。“我不是因為你的熱情冒犯而流淚。我是為
了自己掉淚,你不會明白的。”
    她羞怯地伸出一隻手,拉住他的脖子,讓他靠近。當他親吻她的時候,他感覺到她的
另外一隻手,原先抓著蔽體的那張毯子的手,無限愛憐地輕撫著他的臉。
    西悠瓦拉的毯子悄悄地滑入河中,順著銀色的水流,流向不知名的地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16:16

第十八章  追逐  別無選擇的計劃

    第二天中午,因為已經到了河流在山中的源頭,大夥被迫要棄船。這裡的河水十分淺,
並且泛著湍急的白沫。許多卡岡納斯提精靈的小船也放在岸上。把小船拉上岸邊之後,大
夥立刻遇上了一群從森林裡出來的卡岡納斯提精靈。
    他們抱著兩個年輕精靈戰士的屍體。有些精靈抽出了武器,如果不是西悠瓦拉和泰洛
斯立刻上前和他們談話,恐怕他們已經大開殺戒了。
    兩人和卡岡納斯提精靈談了很長一段時間,大夥則不安地看著下游。一等到卡岡納斯
提精靈們覺得夠安全,他們天剛亮就出發了。但他們還是不只一次看到背後緊追不捨的黑
色小船。
    泰洛斯回來之後,他黝黑的臉表情更為凝重。西悠瓦拉則是氣得滿臉通紅。
    “我的同胞們不願意幫助我們。”西悠瓦拉回報。“他們今天已經被浙錫人攻擊兩次
了。他們把這新的邪惡入侵怪罪到那些乘著白色船隻前來的人類身上──”
    “這太可笑了﹗”羅拉娜打斷她。“泰洛斯,你沒有告訴他們有關這些龍人的事嗎?”
    “我試過了。”鐵匠說。“但恐怕種種証據都對你們不利。卡岡納斯提精靈看見了那
只白龍在你們的船上,但是卻沒有看見你們把她趕走。不論如何,他們還是同意讓你們通
過他們的勢力範圍,但卻不會給予我們任何的幫助。這還是靠我和西悠瓦拉用性命擔保才
換來的。”
    “龍人在這邊幹嘛?”羅拉娜的恐怖記憶又回到腦海中。“他們有多少人?南亞苟斯
大陸也被入侵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也許我們應該回頭──”
    “不,我不認為。”泰洛斯若有所思地說。“如果龍騎將的大軍已經準備好要占領這
座島嶼,他們應該會派出數以千計的龍人和上百的飛龍才對。他們看起來應該只是讓狀況
更糟糕的小規模巡邏隊而已。龍騎將們也許覺得精靈彼此會先自相殘殺,而不需要讓他們
大費手腳。”
    “惡龍軍團尚未準備好要攻擊亞苟斯。”德瑞克說。“他們在北方還沒有足夠堅強的
陣地。但這只是時間的問題,這也是我們為什麼要這麼迫切地帶著龍珠到聖奎斯特,在那
裡召開聖白石議會,決定要怎麼處理它。”
    大夥收好自己的補給品,開始在高低不平的地形上前進。西悠瓦拉帶領著他們沿著一
條靠近河水的小徑前進。他們可以感覺到卡岡納斯提精靈們不友善的眼光始終跟隨著他們。
    地形迅速開始攀升。泰絡斯很快地告訴他們,這個地方是連他也沒有來過的;只能靠
著西悠瓦拉帶大家前進。羅拉娜對這樣的狀況感到十分不高興。她猜測她哥哥和這個女孩
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才會讓小倆口不時交換著秘密的笑容。
    西悠瓦拉和她的同胞在一起的時候,忙裡偷閑換上了一套衣服。她現在穿著卡岡納斯
提精靈女子的日常服裝;一整套皮衣皮褲,外面罩著厚重的毛大衣。她的頭發梳洗整理之
後,每個人都知道了她的名字其來有自。她的頭發是亮銀色的,閃耀著奇異的金屬光澤,
被散在她的肩膀上,散發出與眾不同的氣質來。
    西悠瓦拉是一個能力驚人的向導,他們被迫要用急迫的步伐才能趕上她。她和吉爾賽
那斯並肩走著,一路上以精靈語不停地交談。日落後不久,他們來到了一個洞穴口。
    “我們要在這邊過夜。”西悠瓦拉說,“我們應該已經擺脫了後面的追兵。沒有多少
人知道這山裡面的路。但最好還是不要冒險生火,晚餐恐怕得吃冷食了。”
    白天的攀爬讓眾人筋疲力盡。用完餐之後,他們在洞穴裡面佈置睡覺的地方。大夥緊
擁著毯子和所有厚重的衣物,瑟縮地睡去。安排守夜的順序時,羅拉娜和西悠瓦拉堅持要
為大夥分憂解勞。整夜沒有什麼變化,大夥只聽得見外面冷風刮過巖石的聲音。
    第二天早上,泰斯從洞穴不明顯的人口技出去想要看看風景的時候,他突然退了回來。
他把手指放在唇上,用手勢叫大家跟著他出去。泰洛斯推開用來擋住人口的巨石,大夥躡
手躡腳地跟著泰斯走出去。他帶著他們來到距離洞口不過二十尺的一個路口,面色凝重地
指著地上的積雪。
    地上是清晰的腳印,強風和大雪還來不及將它們掩蓋。這些腳印並沒有陷入很深的積
雪中。沒有人開口,因為每個人都可以認出精靈足跡的特徵來。
    “他們一定是在晚上的時候超過了我們。”西悠瓦拉說。“我們也不能在這裡久待,
他們很快就會發現追丟了人,開始往回走。我們得立刻離開。”
    “我看不出來這有什麼分別。”怫林特不悅地嘟噥著。他指著他們自己明顯可辨的足
跡,再抬頭看看蔚藍的天空。“我們就坐在這邊等他們更好,省了他們的時間,也讓我們
不必麻煩。我們根本不可能掩蓋我們的足跡嘛﹗”
    “也許我們沒辦法掩飾足跡。”泰洛斯說,“但我們還是有機會領先他們個幾裡。”
    “也許吧﹗”德瑞克嚴肅地說。他彎下腰解開劍鞘,往回走進洞穴中。
    羅拉娜抓住史東。“絕對不能流血﹗”她注意到德瑞克的行動,緊張地低語。
    騎士搖搖頭,跟著其他人一起走。“我們不能夠讓你的同胞阻止我們把龍珠送到聖奎
斯特。”
    “我知道﹗”羅拉娜低聲說。她低下頭,束手無策地走進洞穴中。其他人馬上做好了
動身的準備。德瑞克站在洞口,不耐煩地看著羅拉娜。
    “你們先走。”她不願意讓其他人看見她在流淚。“我馬上就來。”
    德瑞克不耐煩地離開了。泰洛斯、史東和其他人將腳步放慢,擔心地看著羅拉娜。
    “你們先走。”她比著手勢。她需要自己獨處一陣子。但她腦海中只有德瑞克放在劍
鞘上的手。“不可以﹗”她鄭重地對自己發誓。“我絕對不會和我的族人兵戎相見。一旦
這樣做就等於讓惡龍獲得了勝利。我會先放下自己的武器──”
    她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一轉身,她的手反射性的放在劍柄上,羅拉娜呆了片刻。
    “西悠瓦拉?”她驚訝地看見女孩躲在陰暗的角落。“我以為你已經離開了,你在做
什麼?”
    羅拉娜快步走到西悠瓦拉剛剛跪在地上的位置,她的手似乎在地板上撥弄著什麼東西。
野精靈很快地站起身。
    “什──什麼都沒有。”西悠瓦拉喃喃道。“我在收拾東西。”
    在西悠瓦拉身後,冰冷的洞穴地上,羅拉娜認為自己看到了龍珠,它表面閃耀著奇異
的光芒。但在她有機會進一步察看之前,西悠瓦拉用斗篷蓋住了龍珠。當她這樣做的時候,
羅拉娜也注意到她一直用身體掩飾著她剛剛在地面上撥弄著的東西。
    “來吧﹗羅拉娜。”西悠瓦拉說,“我們動作得快一點。如果我拖累了你們,那很抱
歉──”
    “一會就好。”羅拉娜嚴肅地說。她開始走向野精靈身後。西悠瓦拉死命地抓住她。
    “我們得快一點﹗”她的語氣帶著十分強硬的口吻。即使隔著羅拉娜厚重的斗篷,她
還是抓得羅拉娜隱隱生痛。
    “放開我﹗”羅拉娜看看女孩冷冷地說,她的綠眼睛中既沒有恐懼也沒有憤怒。西悠
瓦拉低垂著雙眼,放開她的手。
    羅拉娜走到洞穴的後方,低頭詳細地觀察。她看不出任何異樣,地上有一些樹枝樹皮
和焦黑的木塊,一些石頭,如此而已。如果這是某種記號,那麼實在非常的簡陋。羅拉娜
用靴子踢散地上的東西,轉過身來抓住西悠瓦拉的手臂。
    “你看。”羅拉娜冷冷地以精靈語說,“你留給你朋友的訊息將會很難辨認。”
    羅拉娜幾乎已經對女孩的任何反應做好了防備,她可能生氣,或是因為自己的行為被
發現而感到羞愧。她甚至預料她會採取攻擊的行為。但西悠瓦拉開始顫抖,當看著羅拉娜
時,她的眼神流露出懇求的意思,幾乎帶著一絲的哀傷。有那麼短短的一陣子,西悠瓦拉
試著要開口,但她辦不到。她搖搖頭,掙脫了羅拉娜的手,跑向洞外。
    “快點,羅拉娜﹗”泰洛斯大喊。
    “馬上就來﹗”她看著地上一片淩亂。她想要多花些時間調查這地上的圖形,但她不
敢浪費這些時間。
    也許我對那個女孩的疑心病太重了,其實沒有什麼道理,羅拉娜快步走出洞外。她差
點撞上殿後的泰洛斯,鐵匠抓住她的手,穩住她的身形。“你還好吧?”他問。
    “還──還好。”羅拉娜回答,有些心不在焉。“你看起來臉色很蒼白,你看見了什
麼嗎?”
    “沒有,我很好。”羅拉娜匆忙地回答,她抬起頭看著積雪的懸崖。她怎麼會沒有注
意到﹗大家怎麼會都疏忽了﹗
    她的腦海中又再度浮現了西悠瓦拉站起身來,用斗篷蓋住龍珠的動作。龍珠發著奇異
的光芒﹗
    她正想開口詢問西悠瓦拉,但思緒卻被打斷。一支箭劃破天空,射在靠近德瑞克附近
的一棵樹上。
    “精靈﹗布萊特佈雷德,攻擊﹗”騎士拔出劍大喊著。
    “不可以﹗”羅拉娜沖向前,抓住他使劍的手。“我們絕不抵抗,絕不殺人﹗”
    “你瘋了﹗”德瑞克大喊。他憤怒地把羅拉娜推回史東的方向。
    另一支箭射了出來。
    “她是對的﹗”西悠瓦拉跑回來懇求。“我們不能夠對他們拔刀相向,到了前面的隘
口我們就可以對付他們了。”另一支箭無力地插在德瑞克的鎖子甲上,他惱怒地撥掉它。
    “他們不是要射死我們。”羅拉娜加上一句。“如果他們有這樣的念頭,那我們早就
死了。我們得要逃,在這裡一點勝算也沒有。”
    她指著濃密的樹林,“我們在那邊的機會比較大。”
    “德瑞克,放下你的劍﹗”史東拔出劍,“不然你得先通過我這一關。”
    “你是個懦夫,布萊特佈雷德﹗”德瑞克氣得發抖。“你竟然逃離你的敵人﹗”
    “不。”史東冷冷地回答,“我是為了朋友們的性命而撤退。”騎土的到沒人鞘。
“快走,德瑞克,不然精靈們會發現他們到得太晚,只能幫你收屍。”
    又一支箭射到德瑞克身後的樹上。騎士氣得滿臉通紅,將劍入鞘,順著小徑往上走。
但他最後對史東投以無比惡毒的眼光。
    “史東──”羅拉娜開口,但騎士只是抓住她的手肘,推著她飛快地往上爬。他們速
度很快,她可以聽見身後奏洛斯間過斜坡的聲音,同時他還不停地把石頭往下丟。很快的
整片懸崖上的積雪都開始往下滑,箭矢也停了下來。
    “這只能拖延他們一下,”鐵匠氣喘吁吁地趕上史束和羅拉娜。
    “沒辦法阻止他們太久的時間。”羅拉娜沒有回答。她的肺裡面像是有火在燒,眼前
金星亂冒。她不是唯一這樣的人,史東也急促地喘著氣,他的手虛弱地抓著羅拉娜。連強
壯的鐵匠都像賽馬似地不停喘氣。他們繞過一塊大石,發現矮人跪在地上,泰索何夫徒勞
地試著要扶起他。。
    “得……休息……”羅拉娜的喉頭疼痛。她開始坐了下來,但一隻強壯的手扶住她。
    “不行﹗”西悠瓦拉十萬火急地說,“不能待在這裡﹗只要再走個幾尺就好﹗快點﹗
繼續走﹗”
    野精靈硬推著羅拉娜往前,她神智模糊地看著史東扶起佛林特,矮人端著氣大聲咒罵。
泰洛斯和史東聯手拖著矮人在小徑上走,泰索何夫走在最後,累得沒有力氣開口。
    最後他們終於抵達了隘口。羅拉娜撲倒在雪地上,再也沒有力氣去管接下來會發生什
麼事。其他人跟著倒在她身邊,只有西悠瓦拉專注地看著底下。
    她怎麼有那麼好的體力?羅拉娜努力理清思緒。但她累得連問問題都沒有力氣。這個
時候,她甚至不想管到底精靈們會不會追上來。西悠瓦拉轉過身來面對他們。
    “我們得兵分兩路。”她果斷地說。
    羅拉娜看著她,不瞭解她的意思。
    “不行。”吉爾賽那斯試著要站起來,卻沒有成功。
    “聽我說﹗”西悠瓦拉彎下身急迫地說。“精靈們太接近了。他們一定會追上我們,
我們到時候只能投降或是應戰。”
    “應戰──”德瑞克喃喃地說。
    “還有更好的方法。”西悠瓦拉低聲說。“你,騎士,你得單獨帶著龍珠去聖奎斯特﹗
我們會替你們引開追兵。”
    有一陣子沒人開口。每個人都靜靜地看著西悠瓦拉,考慮著這個新的可能性。德瑞克
抬起頭,眼中閃著光芒。羅拉娜用警示的眼神看著史東。
    “我不認為一個人可以負擔得起這麼重的責任。”史東慢慢地調整好呼吸,“至少要
有兩個人。”
    “你是說還有你嗎?”德瑞克憤怒地說。
    “是的,史東當然應該跟著去。”羅拉娜說。“他比任何人都來得有資格。”
    “我可以畫一張通過山區的地圖。”西悠瓦拉著急地說。“路並不難走。騎士的前哨
站距離這裡大概只有兩天的路程。”
    “可是我們不會飛。”史東抗議。“我們的腳印怎麼辦?精靈們一定會發現我們分開
了。”
    “製造一場雪崩。”西悠瓦拉建議。“泰洛斯往後丟石塊的舉動給了我這個靈感。”
她抬起頭,每個人都跟著她的視線。頂上白雪覆蓋的山峰是大夥的目標,積雪看來十分松
軟。
    “我可以用我的魔法製造一場雪崩。”吉爾賽那斯緩緩地說。
    “這樣可以毀掉所有的痕跡。”
    “可是我們能去哪裡?”羅拉娜問。“我可不想要沒無目的在荒野中亂跑。”
    “我──我知道一個地方。”西悠瓦拉結巴地說,她低頭看著地面。“這是個秘密,
只有我的族人知道。我帶你們過去。”她合起雙手。“求求你們,我們動作得要快。時間
不多了﹗”
    “我願意把龍珠送到聖奎斯特。”德瑞克說,“我可以自己去。
    史東跟著你的朋友走,你們會需要一個戰士的。“
    “我們有戰士。”羅拉娜說。“泰絡斯,我的哥哥,矮人。和我自己都經歷過許多大
大小小的戰役──”
    “還有我。”泰索何夫也插上一腳。
    “還有坎德人。”羅拉娜哭笑不得地補上一句。“再說,反正我們不會有流血的沖突。”
她看著史東煩惱的神情,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她的聲音軟化下來。“當然最後還是要看史
東自己的意願。
    他自己決定怎麼做,但我覺得他應該跟著德瑞克。“
    “我同意。”佛林特嘟噥著。“畢竟又不是我們要冒險。我們沒有了龍珠會比較安全,
精靈們要的是龍珠。”
    “是的。”西悠瓦拉同意。“我們沒有龍珠會比較安全。是你們要冒比較多的危險。”
    “那麼我的選擇就很明顯了。”史東說。“我要和德瑞克一起走。”
    “如果我命令你跟他們走呢?”德瑞克說。
    “你根本沒有權力管轄我。”史東的眼神變得黯淡。“你忘了嗎?我根本還不是個騎
士。”
    大夥陷入了難堪的沉默中。德瑞克瞪著史東。
    “的確。”他說。“如果我有機會的話,你永遠都不可能是﹗”
    史東抽搐了一下,仿佛德瑞克打了他一巴掌。然後他站起來,重重地嘆口氣。德瑞克
已經開始打包他的行李。史東動作並不快,刻意慢慢收起自己的毯子。羅拉娜掙紮著爬起
來,走到史東身邊。
    “來。”她手伸進背包裡。“你會需要食物──”
    “你應該和我們一起走的。”分配幹糧時,史樂低聲說。“坦尼斯知道我們要去聖奎
斯特。如果可能,他一定會盡力趕去的。”
    “你說的對。”羅拉娜的眼神開始發亮。“也許這是個好主意──”
    她的視線接著轉向西悠瓦拉。野精靈仍然用斗篷裹著龍珠。西悠瓦拉緊閉著眼,仿佛
在跟看不見的神靈溝通。羅拉娜嘆著氣搖搖頭。
    “不行,史東,我得和她待在一起。”她低聲說。“有些事情不對勁,我不明白──”
她停下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為什麼她那麼堅持要單獨去呢?矮人說的對,
這趟旅程很危險。如果精靈們抓到你,沒有我們在場,他們動起手來不會有絲毫猶豫。”
    史東沉下臉,“你能想像嗎?德瑞克爵士單獨帶著寶貴的龍珠,克服重重險阻回到大
家的身邊──”史東聳聳肩。
    “可是這責任那麼重大﹗”羅拉娜抗議。
    “你是對的,羅拉娜。”史東沙啞地說。“有太多籌碼押在這裡。
    比你所知道的還要多上太多了……索蘭尼亞騎上的統禦權。我沒有時間向你解釋……

    “快點,布萊特佈雷德,如果你還要來的話﹗”德瑞克大吼。
    史東拿起食物,塞進包包中。“再會了,羅拉娜,”他用慣有的尊貴態度向她鞠躬。
    “再會了,史東,我的老友,”她雙手環抱著騎士,低聲說。他溫柔地摟著她,在她
前額吻了一下。
    “我們會把龍珠交給智者去研究。聖白石議會將會很快地召開,”他說。“我們會邀
請精靈參加,因為他們本來就是其中的一份子。你一定得盡快趕到聖奎斯特,我們會需要
你的。”
    “我會到的,依著神的旨意。”羅拉娜的視線投向西悠瓦拉,她正把龍珠交給德瑞克。
當德瑞克轉身離開的時候,西悠瓦拉臉上浮起了一種難以形容、如釋重負的表情。
    史東跟大家告別,在德瑞克後面離開了。當他們離開時,大夥都看到盾牌上發出的一
陣閃光。
    突然羅拉娜想起什麼似的往前一步,“等等﹗”她大喊。“我得要阻止他們。他們應
該要帶著屠龍槍碎片一起走才對。”
    “不行﹗”西悠瓦拉大喊著擋住羅拉娜。
    羅拉娜憤怒地想要推開西悠瓦拉,接著她看見女孩臉上的表情,不禁停下了手。
    “西悠瓦拉,到底是為了什麼?”羅拉娜問。“你為什麼這麼急著把他們送走?為什
麼你這麼想把我們分開?為什麼把龍珠給他們,又把碎片留下來──”
    西悠瓦拉沒有回答,她只是聳聳肩,用湛藍的眼眸看著羅拉娜。羅拉娜感覺到自己的
意志逐漸的屈服在那雙水藍色的眼睛中。她害怕得想起了雷斯林。
    吉爾賽那斯也用著關心的眼神打量著西悠瓦拉。泰洛斯雙手抱胸地站著,似乎也開始
跟羅拉娜起了同樣的懷疑。但沒有一個人能夠動彈。他們都被西悠瓦拉控製住了,她對我
們做了什麼?
    他們只能呆呆地看著野精靈輕松地走向羅拉娜的背包,打開碎片的包裹,將屠龍槍的
碎片高舉至空中。
    陽光照射在西悠瓦拉的銀發上,反射出類似史東盾牌發出的光芒。
    “屠龍槍要留在我身邊。”西悠瓦拉看著四周著了魔的大夥,她加了一句,“你們也是一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16:46

第十九章  黑暗的旅程

    在他們的身後,懸崖上的積雪以千軍萬馬之勢奔流而下,徹底掩蓋了他們的一切痕跡,
阻擋住了來時的路。吉爾賽那斯魔法雷電的回音還在山谷中回蕩,或者這聲音是屬於掉落
的石塊的,沒有人確定。
    西悠瓦拉帶領著大夥,小心地沿著東方的小徑前進,躲開積雪的道路,只走在巖石上
面;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們小心地走在前人的足跡上,讓追兵沒有辦法判斷到底有多少人。
他們太過小心,反而讓羅拉娜開始擔心了。
    “記住,我們想要他們追上我們,”當大夥爬過一堆亂石時,她對西悠瓦拉說。“別
擔心。他們要找到我們不會太困難的,”西悠瓦拉回答。
    ‘你怎麼能這麼確定?“羅拉娜正準備要問,卻一不小心摔了個狗吃屎。吉爾賽那斯
扶著她站起來,她齡牙咧嘴地忍痛打量著西悠瓦拉。包括泰洛斯,沒有人願意接受自從騎
士們離開之後西悠瓦拉的變化,但他們別無選擇,只能繼續跟著西悠瓦拉。
    “因為他們知道我們的目的地。”西悠瓦拉回答。“你以為我留了個訊息給他們,你
很聰明。我的確這樣做了,你運氣不好,沒有找到。在那些你好心踢開的樹枝底下,我畫
了一個簡略的地圖,當他們找到的時候,他們會以為我畫那張地圖是要告訴你們路徑。
    你讓我的陷阱更為逼真了,羅拉娜﹗“她的聲音中充滿了嘲諷之意,直到她的視線和
吉爾賽那斯相遇。
    精靈男子背向她,神情沉重。西悠瓦拉屈服了。她的聲音開始帶著懇求的意味。“我
有苦衷──你們會諒解的。當我看到那些足跡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們一定得兵分兩路。你
們一定要相信我﹗”
    “龍珠是怎麼一回事?你那個時候對它做了些什麼?”羅拉娜。
    追問。
    “沒──沒什麼,”西悠瓦拉結結巴巴地說。“你們一定得相信我﹗”
    “我看不出來有任何理由。”羅拉娜冷冷地回答。
    “我沒有傷害你們──”西悠瓦拉開口道。
    “萬一你是把騎士迭去陷阱中怎麼辦?﹗”羅拉娜大喊。
    “不是的﹗”西悠瓦拉抓住她的手。“我沒有﹗相信我。他們會很安全的。我早就計
劃好了。龍珠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更重要的,它絕對不可以落入精靈的手中。這也是為
什麼我要把它送走的原因。我幫你們逃出來也是這個理由﹗”她環顧四周,像是野獸般嗅
著空氣。“快點,我們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
    “如果我不願意和你一起走呢?”吉爾賽那斯沙啞地說。“你對龍珠知道多少?”
    “別問我﹗”西悠瓦拉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充滿哀傷。她水藍色的眼睛正以吉爾賽
那斯難以承受的炙烈愛意看著他。他搖搖頭,躲開她的眼光。西悠瓦拉抓住他的手。“求
求你,愛人,相信我﹗記得我們說過的話嗎?在池塘邊的那些話?你說你不得不做某些事,
背叛你的同胞,被眾人追捕,只因為你相信你做的是對的。
    我說我能理解,因為我也有相同的困擾。你不相信我嗎?“
    吉爾賽那斯低著頭呆了片刻。“我相信你,”他柔聲說。他伸出手,將她摟近,親吻
著她的銀色長發。“我們跟著你。來吧﹗羅拉娜。”兩人互相緊摟著,走進雪地中。
    羅拉娜六神無主地看著其他人。每個人都避免正眼看她。接著泰洛斯走上前。
    “我在這個世界上活了將近五十年了,年輕人,”他體貼地說。
    “我知道對你們精靈來說並不算久。但我們人類真真實實活過這段日子,我們並非整
日虛度。我可以跟你這樣說,那個女孩是真心愛你的哥哥。他也用同樣的愛回報她。這樣
的愛不可能有任何的邪念。就沖著他們倆人堅貞的愛情,我願意跟他們到天涯海角。”
    鐵匠跟著兩人離開。
    “就因為我的腳快要變成冰棒,我願意跟他們到天涯海角,只要他們能幫我取暖﹗”
佛林特雙腳不停踱地。“快點,我們走了。”他抓住泰斯跟在鐵匠後面上路了。
    羅拉娜一個人站著。她只能跟上去,畢竟她沒有別的選擇。
    她想要相信泰洛斯說的話。以前,她也許願意相信世界就是這樣運轉的。但現在她的
信仰已經遇到過太多的挑戰。為什麼不相信真愛?
    現在她腦海中只有一樣東西,那是龍珠中不停旋轉的顏色。
    大夥在逐漸降臨的夜色中向著東方前進。他們已經離開了山區,空氣也變得不再那麼
稀薄。冰凍的巖石開始被白雪覆蓋的松樹所取代,森林又再度包圍了大家。西悠瓦拉滿懷
自信地帶領著他們進入了一個雲霧繞繞的山谷。野精靈似乎不再考慮要遮掩他們的足跡,
她現在只考慮到前進的速度。
    她拼命領著大夥往前沖,仿佛跟天空中的太陽賽跑。當夜色降臨時,大夥在森林中的
空地休息,累得連飯都吃不下。但西悠瓦拉只讓他們睡了幾個小時,立刻又趕著大夥上路。
    每當有人疲倦不堪地問,為什麼要這麼急著趕路,她只會回答。“他們靠近了,非常
靠近了。”
    每個人都以為她指的是精靈們,不過羅拉娜早就感覺不到後面有任何的追兵了。
    天剛破曉,但這裡的霧濃到泰索何夫覺得自己可以抓一把放到口袋裡。大夥緊靠著前
進,甚至手牽著手避免分開。空氣越來越溫暖。他們脫下潮濕、笨重的斗篷,沿著突然穿
破濃霧,出現在他們腳下的小徑前進。西悠瓦拉走在最前面,她銀發所反射的微光是他們
唯一的指引。
    地面終於開始變得平坦,樹變得稀疏,大夥走在冬天變黃的枯草上。雖然沒有人可以
看穿這片濃密的霧,但每個人都可以感覺到四周是一片廣大的空地。
    “這就是迷霧穀。”西悠瓦拉解答了他們心裡的疑惑。“很多年以前,在大災變之前,
根據我族的傳說……這裡是克萊恩上最美的地方。”
    “這裡也許還是很美麗。”佛林特咕噥著,“只要我們可以看穿這些該死的霧。”
    “不再是了,”西悠瓦拉淒然說道。“這裡就像克萊恩的其他地方一樣,美麗已經成
了過去式。有一度迷霧穀的堡壘漂浮在大霧之上,像是漂浮在雲端。升起的太陽將大霧染
成粉紅色,中午的時候猛烈的陽光將大霧驅散,傍晚時大霧又再度包圍起堡壘。晚上銀色
和紅色的月亮照耀著這濃密的霧。從克萊恩各地來的朝聖者──”她突然住口。“我們今
夜要在此紮營。”
    “什麼朝聖者?”羅拉娜邊卸下背包,邊問。西悠瓦拉聳聳肩。
    “我不知道,”她躲避著她的眼光。“這只是我族的一個傳說,也許並不是真的。現
在大概沒人想來了。”
    她在說謊,羅拉娜想,但她沒有揭穿。她沒有力氣管這檔子事了。連西悠瓦拉低沉、
溫柔的聲音在這一片死寂中聽起來都很不自然,震耳欲聾。大夥靜靜地鋪好睡袋,一言不
發地吃晚餐,毫無食欲地咬著背袋裡的幹糧。連坎德人都不想說話,這片霧像是千鈞重擔
般地壓迫著每個人,他們耳邊唯一聽得到的就是滴答、滴答、滴答,水滴滴在落葉上的聲
音。
    “睡吧。”西悠瓦拉將睡袋鋪在吉爾賽那斯身邊,“當銀色的月亮升到天頂的時候,
我們就得馬上啟程。”
    “這有什麼差別?”坎德人打著呵欠。“反正我們都看不見。”
    “不管怎麼樣,我們一定得前進。我會叫醒你們的。”
    “當我們開完聖白石議會之後,從聖奎斯特回來,我們便可以成婚。”吉爾賽那斯和
她躺在一起的時候說。
    女孩在他的懷抱裡抽動了一下。他感覺到她的秀發搔過他的臉頰。但她沒有回答。
    “別擔心我的父親,”吉爾賽那斯笑著撫摸她在黑暗中閃閃發亮的頭發。‘她可能會
頑固、堅持一陣子,但我是他最小的兒子,沒有人在乎我怎麼樣。波修土會嘮叨不停,反
正也不會死。我們可以不要管他。我們也不需要和族人住在一起,我不大確定我能不能適
應你們的生活,不過我會好好學的。我的箭術很好喔﹗我想要我的子女快樂的在原野中自
由的成長……怎麼了……西悠瓦拉──你怎麼哭了?“
    吉爾賽那斯將她抱緊,她把臉埋在他的肩膀上,傷心地啜泣著。“乖,乖──”他邊
安慰她,邊輕笑著。女人真是種有趣的動物,不知道我又說了什麼?“噓噓,西悠瓦拉,”
他喃喃地說。“一切都沒事了。”接著,吉爾賽那斯沉沉地睡去,夢中出現一群銀發的小
孩在原野上奔跑。
    “時間到了。我們得走了。”
    羅拉娜感覺到有只手搖著她的肩膀。她吃了一驚,剛剛所做的惡夢讓她分辨不出身旁
的人是誰。
    “我會叫醒其他人的,”西悠瓦拉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羅拉娜覺得比沒睡之前還要疲倦,動作緩慢地打包好,站在黑暗中發抖。她可以聽見
身邊的矮人又在抱怨,潮濕的空氣又讓他的關節疼痛起來。羅拉娜突然明白,這趟旅程對
佛林特來說十分難挨。他畢竟已經有至少一百五十歲了吧?對矮人來說年紀很大了。由於
旅途中的一場大病,他的臉上少了些血色。他被鬍子遮掩住大部分的嘴唇開始有些泛青,
常常會捧著心口不作聲。但他總是堅稱自己沒事,固執地跟著他們。
    “都好了﹗”泰斯大喊,他尖銳的聲音穿透了濃霧,不知道會不會驚醒什麼東西。
“抱歉﹗”他說。“哇﹗”他對佛林特低語,“好像在座廟裡面。”
    “閉上嘴向前走﹗”矮人暴躁地說。
    西悠瓦拉點亮了一支火把,眾人驚訝地看著這新的光源。
    “我們一定得點亮火把才行,”她在任何人來得及抗議之前說。
    “別擔心。這座山谷很久以前就封閉起來了。這裡只有兩條路︰一條通往人類的領土,
騎士設立哨站的地方,一條通往食人魔的領土;兩條路都在大災變中湮沒了。不需要害怕,
我帶你們走的路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還有你的族人,”羅拉娜提醒她。
    “是的──我的族人……”西悠瓦拉說,羅拉娜驚訝的發現她臉色突然變得蒼白。
    “你要帶我們到什麼地方去?”羅拉娜追問。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一個小時之內就會到了。”
    大夥面面相覷,每個人都看著羅拉娜。
    該死﹗她想。“不要想從我這邊找到答案﹗”她生氣地說。“你們想要怎麼辦?待在
這裡,在迷霧中迷失方向──”
    “我不會出賣你們的﹗”西悠瓦拉無助地低語。“求求你們,再相信我一次。”
    “走吧﹗”羅拉娜疲倦地說。“我們會跟上的。”
    濃霧似乎更緊密地包圍著他們,只剩下西悠瓦拉手中的火把照亮四周。
    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往哪裡走。地形一點都沒有改變。他們在及膝的草叢中不停地前進。
四周沒有樹木,偶爾會出現一塊大石,其他一點變化都沒有。也絲毫沒有野獸或是鳥類的
聲響。每個人都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壓迫感,加緊腳步走在火把照耀的範圍裡。
    突然,毫無預警地,西悠瓦拉停了下來。
    “我們到了,”她將火把舉高。火把的光穿透了濃霧。他們可以看到有某種東西籠罩
在霧的彼端。一開始,大夥還沒有辦法看清楚那倒底是什麼東西。
    西悠瓦拉又走近了幾步,大夥強忍著好奇心,不安地跟在她後沉接著,寧靜的夜被水
沸騰的聲音所打破。濃霧越來越密,空氣越來越溫暖、潮濕。
    “溫泉﹗”泰洛斯突然明白。“難怪,這就說明瞭濃霧的成因,這個影子嘛──”
    “是通過溫泉的橋,”西悠瓦拉高舉手上的火把,照耀著跨越沸騰、冒著蒸汽的泉水
的石橋。
    “我們要走過去﹗”佛林特大驚小怪看著沸騰的水。“我們要走──”
    “這裡名字叫做通道之橋。”西悠瓦拉說。
    矮人只是勉強吞了吞口水。
    通道之橋是座簡單,平滑的白色大理石所建造的大橋。在兩邊是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騎
士雕像,象徵性地跨過溫泉之上。拱橋的高度非常高,大夥都看不見迷霧底端橋的中央。
它十分古老,連佛林特都無法判斷出它起於什麼時代,出自何人之手。這不是矮人。精靈
或是人類可以做得出來的。是什麼力量興建了這麼雄偉的建築?
    他們注意到橋上沒有任何扶手,只有白色的大理石上面閃耀著水蒸汽的反光,看來十
分濕滑。
    “我們不可能走得過去的。”羅拉娜顫抖地說。“我們被困住──”
    “我們可以走過去,”西悠瓦拉說,“因為我們是被召喚來的。”
    “召喚?”羅拉娜不可置信地說。“是誰?哪裡?”
    “等等,”西悠瓦拉命令大家。
    他們靜靜地等著,反正也沒有別的事好做。每個人打量著火把的四周,但他們只看見
了溫泉中冒起的蒸汽,只聽見了噗嚕噗嚕冒泡的聲音。
    “是該索林那瑞上場的時候了,”西悠瓦拉突然說,她奮力一揮,把火把丟進水中。
    黑暗吞沒了他們。他們不由自主地擠在一起。西悠瓦拉似乎跟著光亮一起消失了。吉
爾賽那斯呼喊著她,但沒有回答。
    突然大霧變成了閃亮的銀色。他們又可以看見周遭的一切,西悠瓦拉,大霧中一個不
起眼的黑色影子又再度出現在他們眼前。
    她站在橋的開端,看著天空。她慢慢地舉起手,濃霧緩緩地分開。
    大夥抬起頭,看見濃霧像是女神優雅的手指般直指向滿天星斗的夜空,直指向皎潔的
明月。
    西悠瓦拉口中念著奇怪的語言,月光撒在她身上,將她愛憐地包圍起來。月光照著底
下沸騰的溫泉,仿佛賦予了它們生命,讓它們在銀光中舞動著。月光照在橋上,讓永恆不
停地跨越石橋的騎士們有了生命。
    但是,讓大夥用顫抖雙手彼此緊擁的並不是眼前的美景。佛林特用最虔敬的詩文向李
奧克斯祈禱,羅拉娜雙眼含淚靠著哥哥胸膛、吉爾賽那斯滿心敬畏地緊擁著妹妹。這一切
一切的舉動都並非單純的由那映照在水面上的月光所造成。
    在他們眼前的是幾乎高與天齊、用山巖雕刻、在月光中閃著銀色光輝的一隻龍。
    “我們在哪裡?”羅拉娜壓抑地說。“這裡是哪裡?”
    “當你們越過了通道之橋,你們將會站在銀龍紀念碑之前,”西悠瓦拉柔聲回答。
“它守護著索蘭尼亞騎士修瑪的陵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17:39

第二十章  修瑪陵寢

    在銀月索林那瑞的照耀下,通道之橋看起來像是一串銀線串起的珍珠,跨越在溫泉之
上。
    “別害怕﹗”西悠瓦拉說“只有那些心懷邪念的人才會無法渡過這座橋。”
    大夥仍然半信半疑。他們小心翼翼地走上幾階,忐忑不安地踏上了在水蒸汽中顯得濕
滑無比的通道之橋。西悠瓦拉打頭陣她輕松地走了過去。其他人則是在橋中央小心翼翼
地走著。
    一上橋,橋的另外一邊便浮現出了銀龍紀念碑。雖然他們知道必須小心自己的每一步
但眼睛仍然不由自主地望向它。有許多次,他們控製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停下來呆呆地看
著,完全忘了底下是冒著蒸汽的滾燙泉水。
    “哇──我打賭這底下的水熱得可以煮菜了﹗”泰索何夫說。
    他趴在地上從橋的最高點往下看。
    “我敢打賭──賭,這──這可以把你煮──煮熟,”嚇壞的矮人手腳並用地爬著。
    “你看,佛林特﹗注意這邊。我包包裡有一塊肉,我可以把它綁上一條線,慢慢地沉
進水裡面──”
    “快走﹗”佛林特大吼,泰索何夫只好百般不情願地闔上包包。
    “你到哪裡去都很無聊,”他抱怨,一轉眼又立刻屁股著地一路滑了下去。
    對其他人來說,這是個恐怖的經驗,每個人走到另外一邊堅實的地面上後,都著實松
了一口氣。
    當他們通過這條橋的時候,每個人都專注在如何活著走過去,因此沒有人和西悠瓦拉
講話。等他們一抵達彼岸,羅拉娜便第一個開口。
    “你為什麼要帶我們到這邊來?”
    羅拉娜遲疑了一下子,視線再度投向那個巨大的龍形雕像,龍頭仿佛在群星間。石頭
刻成的口發出了無聲的吶喊,石頭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看著彼方,雙翼伸展出山壁之外。一
只爪子伸出來,至少有一百棵樹幹那麼粗。
    “你把龍珠送走,又把我們帶到一座銀龍的紀念碑來﹗”羅拉娜片刻之後聲音顫抖地
說。“我們還能怎麼想?你帶我們到了這個你稱做修瑪陵寢的地方。結果我們甚至還不知
道是不是有這個人,搞不好他只是個傳說。有什麼証據可以証明這裡是他安息的地方?遺
體在裡面嗎?”
    “沒──沒有,”西悠瓦拉日氣軟弱地說。“他的遺體消失了,就跟──”
    “就跟什麼一樣?”
    “就跟他帶著的長槍一樣。他靠著這柄屠龍槍摧毀了萬色返空龍。”西瓦拉嘆著氣低
下頭。“進來吧,”她懇求大夥,“今晚休息一下吧。我保証明天早上,一切的謎團都會
解開。”
    “我不認為──”羅拉娜正準備開口。
    “我們進去吧﹗”吉爾賽那斯堅決地說。“你像是被寵壞的小孩一樣,羅拉娜﹗西悠
瓦拉何必把我們帶進危險之中?如果這裡有一隻龍,全亞苟斯的人應該都會知道﹗它老早
就把整座島上的人全殺光了。我在這裡感覺不到任何的邪惡,只有亙古長存的祥和之氣。
這是個完美的藏身之處﹗精靈很快地就會知道龍珠已經平安地抵達了聖奎斯特,他們會停
止搜捕,我們就可以離開了。沒錯吧,西悠瓦拉?這不就是你帶我們前來的原因嗎?”
    “是的。”西悠瓦拉柔聲說,“這──這本來就是我的計劃。快點吧,趁著銀月還閃
耀著的時候趕快吧,我們只有趁這個時候才能進去。”滿爾賽那斯牽著西悠瓦拉的小手,
走進了那陣閃耀的銀色濃霧中。泰索柯夫擠進他們之間,身上的袋子晃來晃去。羅拉娜心
中的恐懼並沒有減少分毫,吉爾賽那斯的解釋仍然沒有讓她放心,西悠瓦拉不情願的表情
更讓她心中懸著一塊大石。但眼前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而且,她也不得不承認,她好奇
得不得了。
    橋邊的草地因為終年不斷的蒸汽而顯得十分翠綠,地勢原先相當平坦,但當他們靠近
峭壁上刻出的巨龍時,地面慢慢開始陡峭起來。隊伍前面突然傳來了泰斯的聲音。
    “雷斯林﹗”他們都聽見他吃驚的大喊。“他變成了一個巨人﹗”
    “坎德人瘋了﹗”佛林特心滿意足地說。“我早就知道──”
    大夥跑向前,泰斯在他們面前又叫又跳地指著。眾人站在他旁邊,不停地喘息。
    “我以李奧克斯的鬍子起誓﹗”佛林特贊嘆地說。“這的確是雷斯林﹗”
    被雲霧所包圍,隱約有九尺高的這個石刻雕像跟年輕法師一模一樣。雕像知細靡遺,
精確地傳達出了他那憤世嫉俗的神情,甚至連他沙漏形的瞳孔都精準的雕刻出來。
    “那邊是卡拉蒙﹗”泰斯不顧~切地大喊。
    幾尺之外是另一個雕像,這個雕像完全跟法師的雙胞  哥哥一模一樣。
    “我還看到了坦尼斯……”羅拉娜恐懼地低語。“這是什麼邪術?”
    “這不邪惡。”西悠瓦拉說,“除非你自己帶來了邪惡。如果你們心裡有歹念,那麼
每個人都會看到他最害怕的敵人。雕像所散發出來的恐懼和威脅將讓你們沒有辦法進入。
但你們只看見自己的朋友,所以你們可以安全地走進去。”
    “我可不會把雷斯林當作我的朋友。”佛林特喃喃地說。
    “我也不會。”羅拉娜遲疑地走過法師冰冷的雕像。法師由黑耀石刻成的袍子在月光
下反射著光芒。羅拉娜回憶起西瓦那斯提那一夜的恐怖惡夢,顫抖著走進由許多雕像圍成
的圓圈中。每個雕像都和他的朋友們一模一樣。在這個寂靜的圓圈中,有一座小小的陵寢。
    這個簡單的長方形建築物由霧中升起,底下是發亮的八角形底座和階梯。它也是由黑
耀石打造的,整棕黑色的建築物在大霧中顯得十分明顯。每個細節看起來都像是昨天才剛
完工一樣;簡單明瞭的設計中沒有任何風吹雨打的痕跡。上面的每個騎上依然握著屠龍槍
沖向可怖的怪物。惡龍們無聲地被無法逼視的長槍刺穿。
    “這個陵寢裡擺放的是修瑪的遺體,”西悠瓦拉帶著他們走上階梯。
    冰冷的銅門在西悠瓦拉一推之下輕易地打開。大夥站在這座有著高聳柱子的陵寢階梯
上,不知如何是好。就像吉爾賽那斯所說的,他們在這裡感覺不到任何的邪氣。羅拉娜清
楚地記得斯拉──莫瑞裡面不死的皇家守衛是如何的保護自己逝去的國王,還有那種邪惡、
陰森的氣息。但在這座陵寢裡,她只能感覺到失落和遺憾,夾雜著最後勝利的愉悅;一場
以可怕代價換來的勝利,得到了永恆的平靜與祥和。
    羅拉娜感覺到自己的哀傷逐漸消退,改以輕松的心情。她自己的難過和失落在這裡都
消失無蹤。她想起了自己的許多勝利和成就。大夥一個接一個地進入了陵寢。厚重的銅門
無聲無息地關上,讓他們陷在濃密的黑暗中。
    火光一閃。西悠瓦拉拿著一桶從牆上取下的火把。羅拉娜懷疑她是怎樣點亮火把的,
但這個懷疑很快就被眼前的奇景所替代。
    除了正中央的一個黑耀石刻成的棺架之外,這裡空無一物。
    雕工精細的騎士雕像支撐著棺架,原來應該在上面的騎士屍體則不知所蹤。一面古老
的盾牌放在邊上,一把和史東的劍類似的巨劍放在盾牌旁。大夥鴉雀無聲地看著這些東西,
這些遺物上面仿佛灌輸了無比的哀傷,連泰索何夫也不願對其染指。
    “如果史東在這裡就好了。”羅拉娜偷偷擦去眼中湧出的淚水。
    “這裡一定就是修瑪安息的地方……雖然──”她沒有辦法解釋突然湧上來的那種不
安。這不是恐懼,只是一種從一進這個山谷就一直存在的壓迫感。
    西悠瓦拉點亮更多的火把,眾人走過棺架,打量著墓穴的其他地方。這裡並不大,棺
架放在正中央,四周的洞壁邊則有許多的長板凳,應該是供悼念者祈禱的地方。在另一邊
是一個石製的祭壇,上面刻著騎上的標志︰翠鳥、皇冠及玫瑰。乾枯的玫瑰花瓣和藥草散
布其上,經過數百年後,它們的香氣始終不散。在祭壇之下,深陷地板之中的是一個巨大
的鐵板。
    “我們馬上就知道了。”鐵匠低哼著說。他彎著腰,用銀臂握住鐵板上面巨大的握環,
一開始毫無任何變化。泰洛斯兩只手用盡全身力量一拉,鐵板發出令人牙齦發酸的摩擦聲,
開始慢慢移動。
    “你在做什麼?”原先正在憂傷的打量著墓穴的西悠瓦拉突然回過身。泰洛斯被她尖
銳的聲音嚇了一跳。羅拉娜不由自主地從洞口往後退了一步,兩個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西
悠瓦拉。
    ‘不要靠近那邊﹗“西悠瓦拉顫抖著聲音警告道。”離遠一點﹗
    很危險﹗“
    “你怎麼會知道?”羅拉娜恢複了鎮定,冷冷地問。“幾百年來沒有人來過這個地方
了。還是有人來過?”
    “沒有﹗”西悠瓦拉咬住自己的嘴唇。“我──我是從……我族人的傳說中知道的…
…”
    羅拉娜不理那個女孩,自顧自的靠近那個黑黑的洞口。裡面一點光亮都沒有,即使拿
著佛林特遞給她的火把,仍然什麼都看不見。只有灰塵的味道飄出來。
    “我不認為這是個井。”索斯擠進來說。
    “求求你們﹗不要靠近﹗”西悠瓦拉懇求眾人。
    “她說的對,小賊﹗”泰洛斯一把將坎德人抓起來。“如果你掉下去,可能會從世界
的另外一端掉出來。”
    “真的嗎?”泰索何夫摒住呼吸問。“泰絡斯,我真的會從世界的另外一邊掉出來嗎?
不知道會是什麼感覺幄?那邊會有像我們一樣的人嗎?”
    “希望不會像炊德人介佛林特抱怨。”不然他們現在大概都笨死了。而且,每個人都
知道這個世界是放在李奧克斯的鐵鈷之間,掉到另外一邊的人會掉到它正打造這界的鐵榷
之下。另外一邊怎麼可能有人?﹗“他不屑地說著,一邊看著泰洛斯徒勞無功地試著把鐵
板放回原位。泰索柯夫仍好奇地看著它。泰洛斯最後終於放棄,但他還是惡狠狠的看著泰
斯,泰斯最後只好哀怨的嘆口氣,跑去另外一邊,好奇地打量著那柄劍和盾。
    佛林特拉拉羅拉娜的袖子。
    “怎麼了?”她心不在焉地問。
    “我很瞭解石雕。”矮人低聲說,“這裡不太尋常。”他停下來,等著羅拉娜發笑。
但她非常認真地注意著他。“陵寢和外面雕像的手工都是人類做的。很有一段歷史了……”
    “老得足夠當做修瑪的陵寢嗎?”羅拉娜插嘴。
    “每一寸都是。”矮人感嘆地說。“但外面的那只大蟲”他指著那只巨大石龍的方向,
“不是人類、精靈或是矮人做得出來的。”
    羅拉娜眨眨眼,不太瞭解他話中的意思。
    “而且它還更為古老。”矮人的聲音有點沙啞。“古老到讓這些──”他指著整座陵
寢,“都顯得有些現代化。”
    羅拉娜開始明白。佛林特看見她的眼睛睜大,慢慢地、認真地點點頭。
    “在克萊思上,沒有任何用兩只腳走路的生物可以雕出這樣的東西,”他說。
    “這一定是某種具有可怕怪力的生物──”羅拉娜喃喃地說。
    “某種巨大的生物──”
    “有著翅膀──”
    “有著翅膀──”羅拉娜喃喃地說。
    突然地話聲一頓,血液恐懼得幾乎凍結,耳邊傳來咒語的吟唱聲。
    “不要﹗‘拋轉過身下意識的舉起手隔擋法術,明知道自己的行為一點意義都沒有。
    西悠瓦拉站在祭壇邊,玫瑰花瓣從手中片片掉落,正在柔聲吟唱著。
    羅拉娜試著和掩蓋全身的疲倦感搏鬥。她雙膝跪地,詛咒著自己的疏忽,扶著板凳支
撐自己。但這一點用都沒有,她抬起惺忪的雙眼,看見泰洛斯跌倒在地,吉爾賽那斯不支
倒地。在她旁邊,矮人甚至在頭碰到板凳前就發出了鼾聲。
    羅拉娜聽見匡鐺一聲,盾牌落地的聲音。之後,空氣中就充滿了玫瑰的芬芳。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18:24

第二十一章   坎德人驚異的發現  雞毛

    泰索何夫聽見西悠瓦拉吟唱的聲音。他認出這是咒語的聲音便本能地抓住放在棺架
上的盾牌,用力地往外拉。沉重的盾牌轟的一聲壓在他身上把坎德人壓倒。盾牌把坎德
人給完全遮了起來。
    他一動也不動地躺著,直到西悠瓦拉念完了他的咒語。即使在那之後他還是多等了
幾秒鐘看看自己會不會突然全身著火或是變成青蛙什麼的。結果沒有──這讓他有些失望。
他連西悠瓦拉的聲音也聽不見。泰索何夫最後終於耐不住趴在冰冷石頭地板上的無聊,像
飄落的羽毛一樣輕手輕腳地爬出盾牌。
    他的朋友們都睡著了﹗原來她施的是這個法術。但是西悠瓦拉呢?會不會跑到別的地
方去找怪獸回來吃掉他們啊?
    泰斯小心地抬起頭看著棺架上的狀況。他很驚訝地發現西悠瓦拉趴在靠近洞穴入口的
地板上。當泰斯看著的時後她不停地前後搖動,發出小小的嘴泣聲。
    “我怎麼能這樣?”泰斯聽見她自言自語。“我把他們帶來了。
    這樣夠嗎?不夠﹗“她哀傷地搖搖頭。”不夠我已經把龍珠送走了。他們不知道要
怎麼使用它。我一定得打破誓言。就像你講的──姊姊,這是我的選擇。但是這好困難﹗
我愛他──“
    西悠瓦拉把頭理在膝蓋間,像是著魔似地自言自語嘆泣著。
    軟心腸的炊德人從沒見過這麼傷心的人,很想要上前去安慰她。
    接著他發現她講的東西聽起來都有點可怕。“很難的選擇,打破誓言……
    不行,泰斯想,我一定得在她發現她的法術對我無效前趕快找到出路。
    但西悠瓦拉擋住了陵寢的人口。也許可以試著溜過去……泰斯搖搖頭,太冒險了。
    那個洞﹗他靈機一動。反正他本來就想要更仔細地觀察那個洞。他只希望那個鐵板還
沒有蓋上。
    坎德人躡手躡腳地走過棺架,小心的走到祭壇邊。洞就在那邊,人口仍然開著。泰絡
斯躺在旁邊熟睡著,他的頭枕在自己的銀臂上。泰斯回頭看著西悠瓦拉,小心地走到邊緣。
    這比他現在躲藏的地方要理想多了。這裡沒有階梯,但是牆上還有扶手。像他一樣的
正常的坎德人攀爬起來應該不會有任何的問題。也許這通到外面。突然泰斯聽見背後傳來
一陣吵雜聲。
    西悠瓦拉嘆著氣……
    泰斯立刻想也不想地爬進洞穴中,一聲不響地開始往下爬。
    牆壁上因為滿布著水氣和青苔,所以顯得十分濕滑,扶手的距離又有點遠。他生氣地
想︰又是為了人類設計的。從來都沒有人替矮個子著想﹗
    他一直都不很專心,直到非常靠近那些寶石才發現它們。
    “李奧克斯的鬍子﹗”他賭咒著說。(他從佛林特那邊學來了這句口頭禪,用得特別
順口。)六顆美麗的寶石,每個都和他的拳頭一樣大,鑲在牆壁上的一個環形空間裡。它
們表面覆蓋著青苔,但泰斯只看一眼就知道它們的價值。
    “怎麼會有人把這麼美麗的寶石放在這邊廣他大聲問。”我敢打賭這一定是小偷放的。
如果我能把它們撬開,我就可以將它們還給原來的主人。“他的手放在寶石上。一陣強烈
的風吹了過來,將泰索問夫像片秋天的落葉般扯離扶手。泰斯一邊往下跌,一邊往上看著
漸漸變小的開口。他開始想著到底李奧克斯的裙子有多大,突然間,落下的勢子停了下來。
    有一陣子,強風把他吹得滾來滾去。接著它改變了方向,把他打橫著吹。我不會到世
界的另一端了,他傷心地想。他嘆著氣到了另一個通道。接著他發現自己飛了起來﹗一陣
強風把他往上吹﹗這種感覺十分不尋常。他下意識地伸出手,看看自己可不可以碰到兩邊
的牆壁。當他把手伸開的時候,他注意到自己往上升得更快了些。
    也許我死了,泰斯想。我死了之後就比空氣輕了。我怎麼會知道?他伸手去摸摸自己
的袋子。他也不確定,因為坎德人對死後的世界沒有什麼概念。但他有種感覺,他一定沒
辦法帶著這些東西一起去。不對,每樣東西都還在啊。泰斯放心地嘆口氣,接著又驚訝地
吞口水,因為他發現自己突然停了下來,甚至在往下掉﹗
    什麼?他心慌意亂地想,然後發現自己把手放到接近了自己的身體。他急忙把手張開,
這次他確確實實地在往上升。在知道了自己還活著之後,他開始盡情地享受這段旅程。
    坎德人拍著雙臂,在半空中漂浮著,輕松地看著他要去的地方。
    啊,眼前又有了光亮,越來越清楚了。現在他可以看見自己是在一個隧道裡,但這條
隧道比他原先掉下來的那個還要長。
    “待會一定要讓佛林特聽聽這個﹗”他快樂地說。然後他看見了像剛才一樣的六枚珠
寶,風勢很快的開始減緩。
    正當他覺得自己可以接受飛行這種生活方式的時候,泰斯到了隧道的頂端。風輕輕地
將他放在石頭地板上。泰斯等了幾分鐘,看看自己會不會再飛起來,甚至揮舞了一下自己
的手臂,但什麼都沒有發生。旅程已經到了盡頭。
    我也許可以看看這個地方,坎德人嘆口氣想。他跳出那陣氣流,輕松地著地,開始打
量著四周。
    牆上插著幾支火把,照亮整個房間。這個房間顯然比陵寢要來得大﹗他站在一個巨大
階梯前。每一階的石塊和房間裡的其他部分都是由純白色的石塊所組成,跟底下純黑色系
的陵寢大異其趣。樓梯通往右方,似乎直達另外一層的大廳。他可以看見頭上的空間有一
排欄桿,應該是某種陽台。泰斯伸得脖子都快斷了,卻只能夠看見在火把的照耀下,對面
上方的牆上有各種不同的顏色。
    是誰點亮了火把?他想。這裡是哪裡?修瑪陵寢的一部分嗎?或是我已經飛上了巨龍
山脈呢?誰住在這裡?火把不會自己點燃的﹗
    一想到這一點,泰斯為了預防萬一,立刻伸手進口袋裡,掏出了一柄小刀。他爬上了
許多階的樓梯,終於到了陽台。這是個很大的空間,但他只能借著閃爍的火光看清楚其中
一部分。巨大的柱子支撐著頭上寬大的屋頂。另外一道巨大的階梯又伸往另一個樓層。泰
斯轉過身,靠著欄桿看著他身後的畫。
    “李奧克斯的鬍子﹗”他低聲說。“看看這個﹗”
    牆上有一幅壁畫,它剛好從泰斯站著的地方正對面開始,延伸了整片陽台的長度。坎
德人對美術雖然沒有什麼涵養,但他印象中從不曾看過如此驚人的作品。有嗎?不知怎麼
搞的,他覺得這些有點眼熟。是的,他越仔細看,越覺得熟悉。
    泰斯看著這些壁畫,試著要回憶起是在哪裡看過的。牆上在他正對面是一幅恐怖的,
描繪各種各樣的惡龍降臨大地的景象。
    就像塔西斯一樣,城鎮陷入烈焰,建築物崩坍,人們四散奔逃。這是個恐怖的景象,
坎德人很快地就跳過它。
    他繼續沿著陽台走。當他走到了壁畫正中央,他大吃一驚。
    “巨龍山脈﹗就是這裡──就在牆上﹗”他對自己小聲說,卻驚訝地發現有另一個回
音應和著他。他遲疑地看著四周,小心地靠近欄桿,繼續欣賞這些壁畫。L 面的確就是他
現在所在的巨龍山脈。只不過這張壁畫上顯示的好像是巨龍山脈被一支劍給從中剖成兩半﹗
    “太棒了﹗”酷愛地圖的坎德人說。“難怪,”他說。“這是張地圖﹗我就在這裡﹗
我已經進了這座山脈。”他打量著四周,突然之間明白。“我就在龍喉裡面。難怪這個房
間形狀這麼奇怪。”他回頭繼續看著地圖。“這就是這些壁畫,那裡就是我現在站著的陽
台。這些柱子……”他轉了一圈看著四周。“是的﹗這就是這個樓梯。”他轉過身。“這
通往龍頭﹗這就是我來的地方,某種風力的通道。到底是誰建造的……又為了什麼?”
    泰索何夫繼續繞著陽台走,希望能夠在這些壁畫中找到一些線索。在陽台的右手邊,
壁畫顯示的是另外一場戰鬥。但這張並不可怕。裡面有吐出火和冰的紅龍、黑龍、藍色和
白色的龍;但還有另外的龍類和它們作戰,銀色的龍和金色的龍……“我想起來了﹗”泰
索何夫大喊。
    坎德人開始跳上跳下,像只野獸般地大喊。“我記起來了﹗我記起來了﹗那個時候我
在派克塔卡斯。費資本給我看的。世界上有善良的龍。它們會幫助我們和惡龍作戰﹗我們
只需要找到它們,還有那些屠龍槍﹗”
    “天哪﹗”坎德人腳底下傳來一個聲音。“難道就不能讓我好好睡覺嗎?這些吵鬧聲
是怎麼搞的?你都可以把死人吵醒了﹗”
    泰索何夫手中高舉著小刀,警覺地轉過身。他幾乎可以確定這裡沒有其他人。但他錯
了。在火把照不到的陰暗角落,一個穿著袖子的黑影從石凳上站起來。他搖搖身體,伸個
懶腰,然後快速地走上樓梯,向坎德人逼近。雖然時間仍然充裕,但泰斯仍不打算逃開,
他只是好奇著究竟是誰。他正準備要開口問這個奇怪的傢伙為什麼他要在這裡睡午覺?之
後,那人走到火把的光芒之下。
    是個老人。那是──泰索何夫的小刀掉到地上。坎德人抖嗦著往後退,靠在欄桿上。
有生以來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泰索何夫說不出話來。
    “費──費──費……”他喉中發不出其他的聲音。
    “嗯,什麼?說大聲一點﹗”那老人低頭看著他,大聲吼著。“你一分鐘前還吵得跟
什麼一樣。現在怎麼了?有東西喀住了嗎?”
    “費──費──費……”泰索何夫結結巴巴地小聲說。
    “啊,可憐的小孩。被傳染了嗎?失語症?可憐可憐。來──”老人伸手進袍子裡,
打開許多內袋,泰柬何夫則仍然不停地發著抖。
    “拿著,”那人說。他拿出一枚硬幣,放進坎德人毫無知覺的手中,並且替他將冰冷
的手指閣上。“快點去,找個牧師…,。。”
    “費資本﹗”泰索柯夫終於說出口。
    “哪裡?”老人轉過身。舉起手杖,他害怕地看著黑暗之中。後來似乎突然想起什麼。
他轉過身,壓低聲音問泰斯,“我說啊,你確定你看到了這個費資本嗎?他不是死了嗎廣”
我知道我以為……“泰斯難過地說。
    “那麼他就不應該到處亂跑,隨便嚇人﹗”老人生氣地說。“看來我得和他溝通溝通。
喂﹗就是你﹗”他開始大叫。
    泰斯伸出顫抖的小手,拉拉老人的袍子。“我──我不是很確定,但──但是我覺得
你應該就是費資本。”
    “不是在開玩笑吧?真的嗎?”老人往後退。“這幾天的天氣讓我覺得不太舒服,我
不知道這天氣已經糟到了這個地步。”他垂下肩膀。“原來我已經死了?萬事俱休。一笑
泯恩仇,一切付諸東流。”他頹喪地走到一個矮凳旁邊,一屁股坐下來。“喪禮隆重嗎?”
    他問。“有很多人來嗎?有沒有二十一響禮炮?我一直想要見識一下二十一響禮炮。”
    “我──呃,”泰斯遲疑了一下。不知道禮炮是什麼東西。“這樣噴,那……應該可
以說是…………只有某種紀念儀式。你知道的,我們──呃──找不到你的──我應該怎
麼說?”
    “殘骸?”老人熱心地說。
    “呃……殘骸。”泰斯臉紅了一下。“我們很努力地找過了,但滿地都是雞毛……還
有一個黑暗精靈……坦尼斯說我們能夠平安離開就是好狗運了……”
    “雞毛﹗”老人不顧形象地大喊。“我的喪禮上為什麼會有雞毛?”
    “我們──呃──你和我還有賽斯頓。你還記得溪穀矮人,那個賽斯頓嗎?幄,還有
派克塔卡斯那裡一個巨大的鐵鏈。還有那只大紅龍。我們抓著那只鐵鏈,那只紅龍對著鐵
鏈吐火,然後我們就掉了下去。”泰斯想來已經熱身完畢;開始進入他最喜歡的部分了,
“我知道一切都完了。我們一定會死了。大概要掉個六十尺才會到底(泰斯每回說這個故
事的時候,這段距離的長度都會增加),那時你在我下面,我聽見你念了句咒語──”
    “沒錯,你也記得,我的確是個厲害的法師。”
    “呃,對,”泰斯結巴了一陣子,然後繼續說。“你念了個法術──羽落術還是什麼
的。不論如何,你只來得及說出第一個字‘羽──’,突然間──”坎德人伸出手,臉上
帶著驚訝的神情,因為他回想起後來的事情。“出現了幾百萬幾百萬幾百萬的雞毛……”
    “然後怎麼樣了?”老人戳戳泰斯,要他繼續說下去。
    “喔,喔,這裡就有點──呃──混亂了,”泰斯說。“我聽見一占尖叫,碰的一聲。
嗯,更精確的說法是噗唧一聲,我──我以為那聲噗唧就是你的下場。”
    “我?”老人大吼。“噗唧?﹗”他生氣地看著坎德人。“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噗唧過﹗”
    “然後我和賽斯頓和那條大鐵鏈一起跌到羽毛堆裡面。我真的有很用心地找。”泰斯
回憶起自己心碎地尋找著老法師的屍體,眼角開始流出淚水。“可是地上有太多雞毛了…
…外面又有可怕的龍在喧鬧。賽斯頓和我跑到門邊,我們遇到了坦尼斯,本來想要回來找
你的,可是坦尼斯說不行……”
    “所以你就讓我被埋在一堆雞毛之下?”
    “那真的是場很特別的喪禮嘛﹗”泰斯說。“金月說的,還有伊力斯坦。你沒見過伊
力斯坦,但你還記得金月和坦尼斯嗎?”
    “金月。”老人喃喃自語。“啊,沒錯。漂亮的小女孩。有個看起來一臉正經的大個
兒愛上了她。”
    “那是河風﹗”泰斯興奮地說。“還記得雷斯林嗎?”
    “瘦不拉卿的傢伙。厲害的法師﹗”老人嚴肅地說,“他如果不找個方法治好咳嗽,
可能一輩子都成不了大器。”
    “你就是費資本﹗”泰斯高興地跳起來。他伸出雙臂,緊緊地抱住老人。
    “乖乖,”費資本有點不好意思的拍著泰斯的背。“這樣就好啦,你會把我的袍子弄
臟的。別擤鼻涕,我很難弄幹淨。要手帕嗎?”
    “不用了,我自己有──”
    “啊,這樣好多了。喔,我說啊,我覺得那個手帕好像是我的唷。上面有我的名字縮
寫──”
    “是嗎?你一定是不小心把它弄丟了。”
    “我想起來你是誰了﹗”老人大聲地說。“你是泰索什麼東東來著?”
    “泰索何夫﹗泰索何夫。柏伏特﹗”坎德人回答。
    “我是──”老人突然停下來。“你說我叫什麼?”
    “費資本。”
    “費資本。沒錯……”老人想了一下,然後搖搖頭。“我覺得他應該死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18:54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10-21 16:19 編輯

第二十二章  西悠瓦拉的秘密

    “你是怎麼逃出來的?”泰斯從袋子裡拿出幹糧來和費資本分享。老人若有所思地說,
“我也沒想到我逃得出來,”他帶著歉意說。“恐怕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從那之後,
我看到雞就想吐。
    不過──“他精明地看著坎德人,”你在這裡幹什麼?“
    “我和我的朋友們一起來的。其他人還在別的地方,不過生死未蔔。”他哽咽著說。
    “他們還活著。別擔心。”費資本拍拍他的背。
    “你真的這麼認為?”泰斯又高興起來。“不管怎麼樣,我們是和西悠瓦拉一起來的
──”
    “西悠瓦拉﹗”老人跳起來,白發狂亂地飛舞著,臉上迷糊的神情立刻消失。
    “她在哪裡?”老人嚴厲通地問。“還有你的朋友們,他們在哪裡?”
    “樓──樓下──”泰斯結巴地看著老人突如其來的大轉變。
    “西悠瓦拉對他們施了個法術﹗”
    “啊,她這樣做了?”老人自言自語。“我們會去處理的。來吧﹗”他開始走下階梯,
動作快到泰斯得用跑的才能趕得上。
    “你說他們在哪裡?”老人停下來。“精確一點,”他大喊。
    “呃──陵寢﹗修瑪陵寢﹗我猜那是修瑪長眠的地方。西悠瓦拉是這樣跟我們說的。”
    “嗯,至少我們不需要走太遠。”
    老人快步走下樓梯,一腳踏進泰斯進來的洞穴。泰斯吞了口口水,緊抓著老人的袍子。
他們漂浮在半空中,只感覺得到四周有風不斷吹拂著。
    “下去﹗”老人說。
    他們開始往上飄,慢慢靠近上層陽台的屋頂。泰斯感覺到他的頭發開始豎起來。
    “我說往下﹗”老人對著底下的洞穴憤怒地揮舞著手杖。
    底下傳來一陣啜吸的聲音,兩個人飛快地被吸進去,費資本的帽子忙亂中掉了下來。
這跟他掉在龍穴裡面的帽子一模一樣嘛﹗
    泰斯想。壓得亂七八糟,跟塊破布一樣,而且好像有自己的主見。
    費資本伸出手去撈了一下,但沒有抓到。帽子飄在他們前面大概五十尺的地方。
    泰索柯夫往下看,正準備要問問題的時候,老人及時阻止了他。老法師抓住手杖,開
始喃喃念著咒語,用手杖比著奇怪的手勢。
    羅拉娜睜開眼。她躺在一個冰冷的石凳上,看著黑色的天花板。她完全記不得自己身
在何處,突然間,她記了起來。西悠瓦拉﹗
    她快速地坐起來,打量著四周。佛林特正在按摩著頸子,泰洛斯眨眨眼看著四周,一
付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吉爾賽那斯已經醒了過來,站在陵寢的入口,看著地上的某種東
西。當羅拉娜走過去的時候,他轉過身,把手指放在嘴唇上,他對著門的方向點點頭。
    西悠瓦拉正坐在那邊,雙手掩面,傷心地哭泣著。
    羅拉娜遲疑了一下,原本到了嘴邊的惡毒話語又吞了回去。
    這根本不是她意料中的狀況。本來應該會怎麼樣?她問自己。大家本該再也不會醒過
來。這一定是可以解釋的。她開始走向前。
    “西悠瓦拉──”她開口。
    女孩跳起來,滿是淚水的臉上有著極度的驚懼。
    “你們怎麼會醒過來的?你們怎麼能掙脫我咒語的束縛?”她吃了一驚,背靠著牆。
    “別管這些小事了﹗”羅拉娜回答,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醒過來的。“告訴我
們──”
    “這是我做的﹗”一個低沉的聲音說。羅拉娜和其他人回頭看到一個滿臉白鬍子,穿
著灰色泡子的老人從地板上的一個洞穴浮起來。
    “費資本﹗”羅拉娜不可置信地說。
    附近傳來了轟的一聲,佛林特昏倒在地上。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每個人都愣愣地看
著老法師。西悠瓦拉發出一聲尖叫,趴在地板上無助地哭泣著。
    費資本不理會其他人的目光,走過棺架,跨過昏倒的矮人,直直走到西悠瓦拉的身邊。
泰索何夫這才從洞裡面爬出來。
    “看看我找到什麼人了﹗”坎德人驕傲地說。“費資本﹗我剛剛還空中飛喔,羅拉娜。
我跳進那個洞,然後就一直飛到一個地方,那裡有金龍的圖畫,費資本在那裡對我大吼大
叫──我承認我那個時候覺得相當的奇怪。我說不出話而且……佛林特怎麼了?”
    “噓。泰斯,”羅拉娜看著費資本無力地說。老人蹲下來,搖著那個野精靈女孩。
    “西悠瓦拉,你幹了什麼好事?”費資本嚴厲地問。
    羅拉娜突然覺得自己鐵定是認錯人了,眼前的人只是另一個恰好與費資本穿著一模一
樣的老人。這個板著臉,看來氣魄驚人的長者不像她記憶中的那個迷糊的老法師。不對,
她還認得那張臉,更別提那個帽子了﹗
    看著眼前的費資本和西悠瓦拉,羅拉娜感覺到有兩股極大的力量有如悶雷般地在兩人
之間流動著。她想要立刻逃離這個地方,但她卻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只能呆呆地看著。
    “你做了什麼,西悠瓦拉?”費資本追問。“你背棄了自己的誓言﹗”
    “我沒有﹗”女孩哀號著說,在老人的腳下蜷曲成一團。“沒有,我沒有。我還沒─
─”
    “你以另一種形體現身在這世界,並且介入凡人的事務。這樣就已經是大逆不道了。
你居然還把他們帶到這裡來﹗”
    西悠瓦拉沾滿淚水的臉痛苦地扭曲著。羅拉娜發現自己也不由自主地跟著掉淚。
    “好嘛﹗”西悠瓦拉無助地哭喊著。“我違背了誓言,至少我準備要這樣做。我把他
們帶到這裡來。我一定得這樣做﹗我看到了那麼多的悲慘和痛苦。而且──”她的聲音變
小,眼睛看著遠方,“他們找到一顆龍珠……”
    “沒錯,”費資本柔聲說。“一顆龍珠。從冰河城堡裡面拿出來的。它落到你的手中。
西悠瓦拉,你是怎麼處置它的?它現在在哪裡?”
    “我把它送走了……”西悠瓦拉的聲音幾乎聽不見了。
    費資本似乎突然變得蒼老許多。他的表情變得十分疲倦。深深地嘆了口氣,他倚著手
杖。“西悠瓦拉,你把它送到哪裡去了?
    現在龍珠在哪裡?“
    “史東拿走了,”羅拉娜擔心地插嘴。“他護送龍珠去聖奎斯特了。這是什麼意思?
史東有危險了嗎?”
    “誰?”費資本環顧四周。“喔,你好啊,親愛的。”他對她說。
    “能再見到你真好。你的父親還好吧?”
    “我的父親──”羅拉娜搖搖頭,也被搞混了。“聽著,老傢伙,別管我的父親了。
是誰──”
    “還有你的哥哥。”費資本對吉爾賽那斯伸出手。“年輕人,很高興再見到你。還有
你,”他對吃驚的泰洛斯說︰“銀臂?哇,真不得了﹗”他偷看一眼西悠瓦拉,“多巧啊。
泰洛斯。艾昂菲爾德,沒錯吧?我聽說過很多有關你的事。我的名字叫……”
    老法師皺起眉頭。
    “我的名字叫……”
    “費資本,”泰索何夫好心地說。
    “費資本。”老法師點點頭,臉上露出微笑。
    羅拉娜以為自己看到費資本給西悠瓦拉一個警告的眼神。女孩低下頭,仿佛明白了兩
人之間才有的秘密。
    羅拉娜還沒來得及整理自己的思緒,費資本又回頭面對她。
    “現在,羅拉娜,你還在懷疑西悠瓦拉是何方神聖嗎?這就得看西悠瓦拉願不願意告
訴你了。因為我得離開了,我還要走很長的一段路呢。”
    “我一定要告訴他們嗎?”西悠瓦拉低聲說。她仍然跪在地上,當她說話時,她的視
線從未離開吉爾賽那斯。費資本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了年輕精靈深受打擊的表情。
他自己的神色開始軟化,難過地搖搖頭。
    西悠瓦拉合掌懇求他。費資本走向她,握住她的手,拉她站起來。她摟住他,老人把
她拉近。
    “倒也不一定,西悠瓦拉,”他的聲音非常的溫柔。“你不一定得告訴他們。這是你
自己的選擇,也曾經是你姊姊的。你可以讓他們忘記自己曾經來地這裡。”
    突然間西悠瓦拉臉上的血色全部消失,只剩下那對湛藍的大眼睛。“但,這樣就──”
    “是的,西悠瓦拉,”他說。“你自己決定吧。”他親吻女孩的前額。“再會了,西
悠瓦拉。”
    他轉過身面對其他人。“再見,再見。很高興見到你們。我對那些雞毛有點過敏,不
過,不傷感情。”他耐心地等了一分鐘,看著泰索何夫。“你要來嗎?我可沒辦法在這邊
等你一整夜﹗”
    “去?和你嗎?”泰斯高興地大喊,哈的一聲把佛林特的頭丟回地上。坎德人站起來,
“當然,等我拿我的包包……”然後他低頭看著地上昏迷不醒的矮人。“佛林特──”
    “他會沒事的,”費資本保証。“你不會和你的朋友分開太久的。我們不久就會再見,”
他皺起眉頭自言自語,“七天,加上三,進一,七乘以四是多少?喔,反正就是在大飢荒
那個年代。他們就會召開會議。現在快跟我來吧,我們有事情要做了。你的朋友們都會受
到很好的照顧的。西悠瓦拉會照顧他們的,不是嗎,親愛的?”
    他對野精靈說。
    “我會告訴他們的,她傷心地承諾,眼睛看著吉爾賽那斯。
    精靈看著她和費資本,心中感到無比的恐懼。
    西悠瓦拉嘆口氣。“你是對的,我早就違背了自己的諾言。我非得完成我原先的計劃
不可。”
    “你自己考慮吧。”費資本把手放在她的頭上,愛憐的摸著她的銀發。然後轉過身。
    “我會被處罰嗎?”在老人踏進陰影之前,她問。
    費資本停下腳步。他搖搖頭,回頭說。“有人認為你現在這樣就已經是在接受懲罰了,
西悠瓦拉,”他柔聲說。“但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愛,就像你得自己做決定一樣,這就是
你受到的懲罰。”
    老人走進黑暗中,泰索何夫尾隨在後,身上的小袋子搖晃著。
    “羅拉娜,再見﹗泰洛斯,再見﹗好好照顧佛林特﹗”在接下來的沉寂裡,羅拉娜可
以聽見老人的聲音。
    “你說那名字叫──費資撥?費資風?”
    “費資本﹗”泰斯尖聲說。
    “費資本……費資本……”老人自言自語地說。
    所有的目光齊盯著西悠瓦拉。
    她現在冷靜多了,情緒已完全地平靜下來。雖然臉上滿是哀傷,但不再是早先那種受
盡折磨的表情。這是一種遺憾,一種毫無怨言接受宿命安排的認命表情。西悠瓦拉走向吉
爾賽那斯。她握付他的手,用無比愛憐的眼光看著吉爾賽那斯,讓他覺得自己非常的幸福,
雖然他知道分離即將到來。
    “我就要失去你了,西悠瓦拉,”他泣不成聲地說。“我可以看得出來。但我不知道
為什麼﹗你是愛我的──”
    “我愛你,精靈,”西悠瓦拉溫柔地說。“打從我第一眼看到你受傷躺在海灘上的時
候,我就愛上了你。當你抬起頭,對我微笑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姊姊的命運又將在我身上
重演。”她幽怨地嘆氣。
    “但這是我們選擇這個形體時就必須冒的危險。因為雖然我們的力量沒有消退,但這
個形體的缺點卻也跟隨著我們。這是弱點嗎?
    去愛人……“
    “西悠瓦拉,我不明白﹗”吉爾賽那斯哭喊著。
    “你會的,”她柔聲保証道。她低下頭。
    吉爾賽那斯握住她的手。她伏在他的胸膛上。精靈親吻著她的銀發,啜泣著抱住她。
    羅拉娜轉過身。這種景象讓她不忍心繼續看下去。她強忍住自己的眼淚。想起了矮人。
她從水壺中倒出一些水,撒在佛林特臉上。
    他眨眨眼,醒了過來。矮人呆呆著了羅拉娜片刻,伸出顫抖的手。
    “費資本﹗”矮人沙啞地說。
    “我知道,”羅拉娜說,心下暗想著一旦佛林特聽到泰斯離開了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費資本不是死了嗎?”佛林特驚訝地說。“泰斯說的啊﹗死在一堆雞毛裡面﹗”矮
人掙紮著站起來。“那個豆腐腦袋的傢伙到哪裡去了?”
    “他走了,佛林特,”羅拉娜說。“他和費資本離開了。”
    “走了?”,矮人不知所措地看著四周。“你讓他走了?跟著那個老頭子?”
    “恐怕是──”
    “你讓他和一個死掉的老人走了?”佛林特背起了包包。
    “你不能去追他們,”羅拉娜說。“求求你﹗佛林特。她把手放在矮人的肩膀上。”
我需要你,你是坦尼斯最老的朋友,也是我的導師──“
    “但他單獨離開了,沒有我的照顧,”佛林特不停地說。“他怎麼可以離開?我沒有
看到他走啊﹗”
    “你昏倒了──”
    “我沒有﹗”矮人大吼。
    “你──你失去了意識。”羅拉娜結結巴巴地說著。
    “我從來沒有昏倒﹗”矮人堅持。“這一定是我在船上感染到的疾病又複發了──”
佛林特丟下包包,氣鼓鼓地坐在旁邊。“白癡坎德人,竟然和一個死掉的老頭跑了。”泰
洛斯走過來,把羅拉娜拉到一邊。“那個老人是誰?”他好奇地問。
    “這說來話長。”羅拉娜嘆氣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的問題。”
    “他看起來很眼熟。”泰洛斯皺起眉頭。“但我記不得在哪裡曾看過他,不過他讓我
想起在索拉斯的那個最後歸宿旅店。他也聽過我……”鐵匠看著自己的銀色手臂。“當他
看著我的時候,我感覺一陣電流通過,好像被雷打到一樣。”壯碩的鐵匠打了個寒顫,轉
頭看著西悠瓦拉和吉爾賽那斯。“這是怎麼搞的?”
    “我想就快真相大白了。”羅拉娜回答。
    “你說得沒錯。”泰洛斯說。“你一直懷疑她──”
    “跟這沒有關系。”羅拉娜帶著罪惡感承認。
    西悠瓦拉輕聲地嘆口氣,推開吉爾賽那斯的擁抱。精靈依依不捨地松開了手。
    “吉爾賽那斯。”她深吸一口氣說。“從牆上拿下一支火把,放在我面前。”
    吉爾賽那斯遲疑了一下。然後有點不大高興地服從她。
    “把火把放在這裡……”她指示,拿著他的手直到光芒正好照耀在她身上。“現在,
看看牆上我的影子,”她顫抖著聲音說。陵寢一村沉寂,只有火把燃燒時的劈啪聲。西悠
瓦拉的影子出現在她的身後,大夥聚精會神地看著。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人說得出話
來。
    西悠瓦拉在牆上的影子並不屬於一個年輕的精靈女孩。
    牆上的影子,是一隻龍。
    “你是只龍?﹗”羅拉娜不可置信地說。她把手放到劍上,泰洛斯阻止了她。
    “不可以﹗”他突然說。“我記起來了,那個老人──”他看著自己的手臂。“這會
我想起來了。他曾經來過最後歸宿旅店﹗他穿的衣服不一樣,但我發誓那就是他﹗他對小
孩子說故事,有關善良巨龍的故事。金龍和──”
    “銀龍。”西悠瓦拉看著泰洛斯說。“我是只銀龍。我的姊姊就是那只愛上修瑪,和
他並肩作戰的那只銀龍──”
    “不可能﹗”吉爾賽那斯把火把丟到地上。火把還沒有熄滅,他暴跳如雷地踩熄它。
西悠瓦拉傷心地看著他,伸出手去想要讓他平靜下來。吉爾賽那斯退縮了,恐懼地看著她。
    西悠瓦拉慢慢地放下手。輕柔地嘆口氣,她點點頭。“我明白,”她喃喃地說。“我
很抱歉。”
    吉爾賽耶斯開始發抖,痛苦地倒下去。泰洛斯用強壯的雙手抱著他,將他放到石凳上,
用自己的斗篷蓋著他。
    “我沒事。”吉爾賽那斯喃喃地說。“讓我一個人靜一靜。這太瘋狂了﹗這是個惡夢。
一隻龍﹗”他緊緊地閉上眼,仿佛永遠都不想看到這個世界。“一隻龍﹗”他斷斷續續地
說。泰格斯輕輕地拍著他,然後回到眾人身邊。“其他的善良巨龍呢?”泰洛斯問。“那
個老人說過原來有很多的龍。銀龍、金龍──”
    “我們的數目是不少──”西悠瓦拉不情願地說。
    “就像我們在冰河地帶著到的那只銀龍﹗”羅拉娜說。“那是只善良的巨龍。如果你
們有許多力量,那麼集合在一起﹗幫助我們和這些惡龍作戰﹗”
    “不行﹗”西悠瓦拉絕望地大喊。她的藍眼睛發出怒火,羅拉娜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為什麼?”
    “我不能告訴你們。”西悠瓦拉緊張地握緊雙拳。
    “這一定跟你之前提到的誓約有關﹗”羅拉娜追問,“不是嗎?
    你打破的誓約,你問費資本的那個懲罰──“
    “我不能告訴你﹗”西悠瓦拉用低沉,滿腔熱血的聲音說。“我現在做的已經夠可怕
了。但我一定得做些什麼﹗我再也不能夠容忍這些無辜的人們受到這樣的折磨﹗我以為我
可以幫得上忙,所以我變成了精靈的樣子,我盡力了。我努力了很久,試著要讓精靈們團
結起來,別讓他們彼此征戰,但是狀況越來越糟。然後,你們來了,我發現你們深陷在絕
大的危機當中,你們自己毫不知情。因為你們帶著──”她無法繼續。
    “龍珠﹗”羅拉娜突然說。
    “是的。”西悠瓦拉緊握雙拳。“我那個時候就知道自己得做個抉擇。你有龍珠,你
也有屠龍槍。屠龍槍和龍珠都到了我的身邊﹗
    全都在﹗我想這是個機會,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決定要把龍珠帶過來,永遠地
保護它,但我們在路上的時候,我發覺騎士絕對不肯把龍珠留在這裡。那一定會帶來很大
的麻煩,所以一有了機會,我便立刻把龍珠送走。“她的肩膀低垂。”這很明顯是個錯誤
的決定,可是我怎麼知道?“
    “為什麼?”泰絡斯緊張地追問。“龍珠到底有什麼力量?它是邪惡的嗎?你派那些
騎士去送死嗎?”
    “極為邪惡。”西悠瓦拉說,“否則就是極為善良。誰知道呢?
    連我也不瞭解龍珠的力量。它們是很久之前由偉大的法師們所創造出來的。“
    “但是泰斯的書裡面寫著,龍珠可以控製所有的龍﹗”佛林特說。“他用某種眼鏡看
的。他叫它做真知眼鏡,不會說謊的眼鏡”沒錯。“西悠瓦拉哀傷地說。”這是真的。太
真實了。你的朋友們發現之後會後悔莫及。“
    大夥被恐怖的氣氛所包圍,鴉雀無聲地坐在一起,耳邊只有吉爾賽那斯輟泣的聲音。
火把讓眾人的影子在牆上不停的舞動著。
    羅拉娜想起了修瑪和銀龍的故事。她想到了那場最後、最恐怖的戰爭──滿天都是飛
龍,大地被火焰和血海吞沒。
    “那麼你為什麼要帶我們到這邊來?”羅拉娜靜靜地問。“為什麼不直接讓我們把龍
珠帶走就好了?”
    “我能告訴他們嗎?我有那種勇氣嗎?”西悠瓦拉像對看不見的幽靈說話。
    她靜靜地坐了很長的一段時間,臉上毫無任何表情,手放在膝蓋上。她閉上眼,低著
頭,嘴唇蠕動著。她用手捂住臉,坐著不動。
    然後,她做出了決定。
    她站起身來,走向羅拉娜放在地上的包包。然後蹲下來,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拿出了
大夥千裡迢迢帶著的長槍碎片。西悠瓦拉站著,臉上不但再度充滿著平靜,如今還帶著自
豪和自信。長久以來第一次,羅拉娜開始相信這女孩是尊貴、強大的龍類。西悠瓦拉走到
泰洛斯。艾昂菲爾德身邊,渾身散發出自傲的氣息,銀發在火把的照耀下閃著光芒。
    “銀臂泰洛斯──”她說,“吾賜予汝鑄造屠龍槍之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20:06

第二十三章紅衣巫師和他捧透了的幻術﹗

    陰影慢慢地爬上了“豬和哨聲”旅店滿是灰塵的桌上。巴力佛海灘的海風吹進設計不
良的前窗,發出了尖銳的聲響,這就是旅店後半部名稱的由來。如果有人想知道前半部名
字典故只要一看到店主人的臉,一切的疑問都會得到答案。甜水威廉是個開朗熱心的
男子,一出生就受到了詛咒(鎮上的人是這麼傳說的)當一隻四處亂跑的豬掀翻了這個
嬰兒的搖籃時,因為小嬰兒太過於恐懼這只豬的外型竟在他臉上留下了無法磨滅的痕跡。
    這個不幸的相似並沒有讓威廉自暴自棄,相反的,當了一輩子的水手,他退休之後唯
一的願望就是開家小旅店。在巴力佛港這一帶,沒有人比甜水威廉更受到歡迎和愛戴。聽
到有關豬的笑話時,也沒有人比威廉笑得更開心。為了取悅客人,他甚至可以惟妙惟肖地
模仿豬叫(但自從跛腳艾爾不幸意外死亡之後,再也沒有人敢直呼威廉的綽號“小豬”。)
    這一陣子威廉很少模仿豬叫娛樂顧客了,豬和哨聲旅店的氣氛十分低沉。幾個常來的
顧客只敢聚集在一起低聲談話。因為巴力佛港口已經淪陷了︰龍騎將們率領著船隊和恐怖
的惡龍軍團駛進了這個港口。
    巴力佛港的居民大多數是人類,因此都感到非常倒楣。他們並不知道其他地方發生了
什麼事,不然,相比之下這樣的狀況已經夠讓他們感謝祖上積德。沒有惡龍焚燒他們的小
鎮,龍人們也大方地放過了這裡的居民。龍騎將們對安塞隆大陸的東半部並沒有太大的興
趣。這裡人口並不多︰只有幾個窮人和歡德人居住的村落,坎德摩爾也在這裡。只需要一
隊飛龍就可以肅清這裡的郊區。但龍騎將們正全心的應付北方和西方的問題。只要這個港
口持續地開放,龍騎將們就沒有任何的理由要破壞巴力佛和古德蘭。
    對甜水威廉來說,雖然老顧客們大大的減少,但是他的生意卻顯著地提升了。龍騎將
的龍人和地精部隊薪水不低,而且又特別愛喝烈酒。只不過威廉並不是為了賺錢才開這家
旅店的,他喜歡這裡的老朋友和新朋友,他並不喜歡龍騎將的部隊。他們一進來,老顧客
們就開始離開。因此,他賣酒給龍人的價錢是城裡其他旅店的三倍,而且他還在酒裡面滲
水。果然如預料中,他的酒吧幾乎是一片空蕩,只有少數的幾個老顧客。這個狀況倒也讓
威廉自得其樂。
    他正和幾個這樣的朋友談天時(他們大多數是水手,有著棕色,飽經風霜的皮膚,沒
有牙齒)那些陌生人正好走進他的旅店。
    威廉遲疑地打量了他們一陣子,他的朋友們也是。在確定他們是長途跋涉的旅行者、
而不是龍騎將的士兵之後,他熱情地歡迎他們,並且領他們到角落的一張桌子坐下來。
    陌生人每個都點了一杯麥酒,只有一個穿著紅袍的男子什麼都沒點,只要了一杯熱水。
然後,在一陣低聲討論,小心計算了身上的錢幣之後,他們點了麵包和乳酪。
    “他們不是這一帶的人。”威廉從吧台底下情別的桶子(當然不是給龍人喝的那一桶)
裡面倒酒出來時,跟他的朋友們說。“如果我猜的沒錯,他們窮得跟上岸一星期之後的水
手一樣。”
    “難民﹗”他的朋友用懷疑的眼光打量著他們。
    “不過組成份子倒是很奇怪。”另一個水手說,“那個紅鬍子的傢伙是個半精靈,我
是第一次看到。那個大傢伙背著的武器足夠和龍騎將的軍隊幹起來。”
    “我猜他一定用那把劍砍過龍人。”威廉哼聲說。“我敢打賭他們一定是在躲什麼東
西。看看那個紅鬍子的傢伙注意門口的樣子。雖然我沒辦法幫忙他們抵抗龍騎將,至少我
可以看看他們還需要什麼。”他走過去照料他們。
    “把你們的錢收起來。”威廉含混地說,他不只放下麵包和乳酪,還額外加了一大盤
的肉。他把錢幣推開,“你們一定是有麻煩了,這跟我的豬鼻子一樣明顯。”
    其中一個女子對他露出微笑。她是威廉這一生看過最美麗的女子。她的金發在毛皮帽
子下閃爍著亮麗的光澤,藍色大眼像是平靜無風的湛藍大海。當她露出微笑時,威廉覺得
像是甘醇的白蘭地流進血液一樣舒暢。她旁邊的一個冷著臉的男人把錢幣推回去給他。
    “我們不接受同情。”那個穿著毛皮衣的高大男子說。
    “我們真的不接受嗎?”那位壯碩的漢子飢渴地看著煙熏過的肉。
    “河風。”那個女人一手放在男人的手臂上安撫他。就在半精靈看來也準備要開口的
時候,那個只點了熱水的紅袍男子從桌上拿起了一個銅板。那個男人讓銅幣站立在他瘦弱
的指節上,毫不費力地讓銅板在他的手背上舞動著。威廉張大了眼,他在吧台的兩個朋友
走進來看個仔細。銅板在紅袍男子的手上跳躍、舞動著,不停地出現又消失,消失又出現。
比了一個手勢,他讓銅板在威廉的頭上旋轉著。水手們都張大了嘴看著。
    “收下一個,就當做我們麻煩你的謝禮。”法師嘶啞地說。
    威廉遲疑地試著要抓住飛過他眼前的銅板,但他的手竟然穿過了它﹗突然之間六個銅
板都消失了。只有一個銅板出現在法師的手掌上。
    “這個銅板就當做我們的飯錢。”法師微笑。“小心點,它搞不好會把你的口袋燒個
洞。”威廉小心地收下這枚硬幣。他懷疑地用兩只指頭夾住,仔細地看著它。突然硬幣變
成一團火焰﹗威廉嚇得大叫一聲,把它丟在地上用腳踏著。他的兩個朋友放聲大笑。
    威廉撿起硬幣,發現它仍然是冰冷、毫無損傷的。
    “這就值得我送你們的那盤熏肉﹗”旅店主人笑著說。
    “還有一晚的住宿費,”他的水手朋友掏出一把硬幣放在櫃檯上。
    “我相信。”雷斯林看著四周的同伴柔聲說,“這已經解決了我們的問題。”
    紅抱法師和他捧透的幻術就此誕生,一個旅行的表演團體,至今北到如茵,南到巴力
佛港,仍然為眾人所津津樂道的一個傳奇。
    第二天夜裡,紅袍法師就開始表演他的把戲給一群威廉的朋友們看。消息很快就傳了
出去。法師在豬和哨聲旅店表演了一星期之後,連河風都必須承認(一開始他反對這個點
子最力)雷斯林的表演不只解決了他們金錢上的窘境,同時也解決了其他更為急迫的問題。
    現金的短缺是最緊急的問題。大夥即使在冬天也可以在野外勉強過活,因為坦尼斯和
河風都是有經驗的獵人。但他們還是需要錢來購買前往聖奎斯特的船票。他們有了錢之後,
還必須要能夠在敵人的占領區之內自由行動才可以。
    雷斯林在小時候就常常運用自己靈巧的手指來變些小戲法,香自己和哥哥賺頓飯吃。
雖然他的老師皺著眉頭,威脅要把他趕出學校,但雷斯林還算是相當成功的。現在他的法
力更讓他可以做到許多以前沒辦法做到的伎倆,就某種角度來看,他能讓觀眾們對他的表
演瘋狂的著迷。
    只要雷斯林念頭一轉,白色的大船可以在吧台上面航行、鳥兒從湯碗裡面冒出來,惡
龍則從窗戶向內窺視,對著吃驚的觀眾吐火。在最高潮的地方,法師穿著提卡精心為他縫
製的紅色袍子,看來十分搶眼;他會讓自己被熊熊的烈火吞食,然後再好整以暇地從前門
走進來(接受觀眾如雷的掌聲),並且向觀眾們舉杯,祝大家身體健康。
    過不了一個禮拜,豬和哨聲旅店的營業額就比威廉過去一整年賺的還要多。更好的是
(其實這才是重點)他的朋友們似乎可以借此忘卻煩心的事。很快的,不速之客也跟著光
臨,一開始,他對那些地精和龍人感到十分憤怒,坦尼斯不停地安撫他,威廉才老大不情
願地讓他們觀賞這些表演。
    事實上,坦尼斯看到這些傢伙反而有點高興。就他的觀點來說,這為他們解決了第二
個問題。如果龍騎將的部隊覺得他們的節目精彩,消息散佈出去之後,大夥就可以不受刁
難地在鄉間四處旅行。
    這是他們的計劃,在和威廉討論過之後,他們決定前往福羅參。那是巴力佛港北方的
一個小鎮,靠近伊斯塔血海附近。他們希望在那裡找到一艘船。威廉對他們說,巴力佛港
不可能有船能夠讓他們搭乘。當地的船主每個都受僱(或是直接被強占)於龍騎將。但福
羅參是個投機者和海盜的天堂。
    大夥在豬和哨聲旅店待了一個月。威廉供應免費的食宿,甚至讓他們保留所有賺來的
錢。雖然河風對他這麼大方的做法不表贊同,但是威廉堅持老顧客回來的狀況重於一切。
    在這段時間中,雷斯林調整,並且重新設計了原先只有他表演幻術的節目,因為法師
很容易就疲倦了。提卡自告奮勇要表演舞蹈,讓他在兩場表演之間有機會休息。雷斯林一
開始有點懷疑,不過提卡自己縫了一套服裝,誘人的程度讓卡拉蒙一開頭就堅決反對這個
計劃。提卡只是單純地嘲笑他的多心。提卡的表演造成了轟動,並且讓他們的收入更急速
地增加。雷斯林立刻就把她的節目加入正式的列表當中。
    雷斯林發現觀眾喜歡這樣的變化,很快就把主意打到其他人身上。卡拉蒙臉燙得像著
了火一樣,最後還是被說服表演他的怪力、最高潮的地方在他試著用一隻手把威廉給舉起
來的時候。坦尼斯則用他精靈的天賦夜間視物來讓觀眾贊嘆不已。但後來有一天,當雷斯
林正在點著前一天晚上的收入時,金月說的話讓他嚇了一跳。
    “我今天晚上想要在表演中唱歌、”她說。
    雷斯林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看著她。他的視線投向河風。高大的平原人不情願地點點頭。
    “你的聲音很能夠感動人心。”雷斯林把銅幣都倒進一個袋子裡,把袋口紮緊。“我
還記得很清楚,上次我在最後歸宿旅店聽見你唱歌的時候,引發了一場暴動,差點讓我們
的小命都丟了。”
    金月臉紅了起來,記起來那首讓她和這群人相識的命運之歌。
    河風皺著眉頭走近,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別這樣廣他粗魯的對雷斯林說。”我警告你──“
    金月頑固地搖搖頭,微微抬起她的下巴;一個熟悉,有著權威的架式。“我要唱。”
她冷靜地說。“河風會和我合唱,我已經寫好了一首歌。”
    “很好療法師說,把錢包裝進袍子裡。”我們今晚就試試看。“
    當晚豬和哨聲旅館人滿為患。觀眾各式各樣的人都有;小孩子和父母,水手,龍人、
他精、坎德人(使得每個人都特別小心自己的隨身財物)。威廉和他的兩個助手忙裡忙外
的送上各種飲料和食物。表演踉著開始了。
    觀眾開心地看著雷斯林的旋轉銅板,大笑著看著一隻幻術製造出來的豬在吧臺上跳舞,
並且被突然從窗戶外面闖進來的食人魔嚇了一跳。法師行禮之後就下臺休息。提卡接著表
演。觀眾們,特別是龍人士兵,幾乎為了提卡的舞蹈瘋狂,用力的用酒杯敲擊桌面。
    金月穿著淺藍色的長裙接在她之後出場。她的秀發在月光下像是瀑布般垂在她的肩膀
上。觀眾立刻靜了下來。她一言不發在舞臺上的一張椅子(威廉臨時赴工做出來的成品)
上坐下來。群眾都被她的美貌所震懾,每個人都鴉雀無聲地等待著。
    河風坐在她腳邊的地板上。將一把手工做出來的笛子湊到唇邊,開始吹奏起來,過不
了多久,金月的歌聲開始與笛聲配合。她的歌詞十分簡單,曲調好記順口,卻繞梁不去。
引起坦尼斯注意的卻是其中的內容,他和卡拉蒙交換著擔心的眼神。雷斯林坐在他身邊,
抓住了坦尼斯的手臂。
    “我就怕這樣。”法師嘶啞地說。“又要暴動了﹗”
    “也許不會。”坦尼斯看著眼前的景象。“看看那些觀眾。”
    女人靠在丈夫的肩膀上,孩子們安靜地傾聽著。龍人們仿佛看了魔法,就像野生動物
有時也會被音樂給迷住一樣。只有地精們不耐煩地搔著腳,不過卻忌憚於龍人的淫威而不
敢抗議。
    金月的歌曲是有關古老的眾神。她訴說著神明是如何的降下大災變懲罰伊斯塔的教皇
和克萊恩的人民,懲罰他們的驕傲。她唱出了那一夜的可怖景象,也唱出了之後的慘況。
她提醒了他們,後來的人們是如何的因為相信自己已經被放棄了,轉而信仰虛偽的神明。
然後她唱出了真正的希望︰真神一直都在那裡,等待著有人能夠注意到他們。
    當她的歌聲結束,笛聲也跟著消逝之後,大多數的群眾都無奈地搖搖頭,仿佛從一場
美夢中醒來。當有人問他們剛剛節目的內容時,他們說不出來。龍人們聳聳肩,又點了更
多的麥酒。地精們大喊著要提卡再度上場。但在群眾之中,坦尼斯注意到有張面孔依舊沉
醉在那歌聲所帶來的希望和景象當中。因此,當地看見一個年輕、膚色黝黑的女子害羞地
走向金月時,他並不感到驚訝。
    “很抱歉打攪你,小姐。”坦尼斯聽見那個女子說。“但你的歌實在太感人了。我─
─我想要知道更多,有關古老真神的事,我想要知道他們的道理。”
    金月露出微笑。“明天來找我。”她說。“我會告訴你我所知道的一切”
    因此,慢慢的,真神的福音開始傳播開來。當他們離開巴力佛港時,那名膚色黝黑的
女子,和一個話聲輕柔的男子,以及其他的一些人,已經開始戴上了醫療女神米莎凱的藍
色護身符。他們秘密的集會,把希望帶給這塊陷於黑暗之中的大地。
    在那個月底時,大夥湊足了錢買下一輛馬車,包括了拉車的馬,乘坐的馬,還有足夠
的補給。剩下的錢都留起來作為前往聖奎斯特的船費。他們計劃著在福羅參和巴力佛港之
間的小村繼續表演,賺夠這筆錢。
    當紅袍的法師離開的時候,熱情的群眾聚集起來歡送他們。
    馬車上裝滿了兩個月份的補給,一桶麥酒(威廉免費贈送的),那輛馬車大到可以讓
雷斯林旅行的時候在裡面休息。裡面還裝著其他人在野外居住的彩色條紋的帳篷。
    坦尼斯看著周圍的景象,不禁搖搖頭。看來在他們身上發生的這麼多事情中,以現在
的事情最難以想像。他看著雷斯林和坐在他身邊駕駛馬車的卡拉蒙。法師的紅袍在冬日的
陽光下像是團火焰般顯眼;雷斯林對著寒風聳著肩膀,敢做神秘地看著群眾,逗樂圍觀的
人。卡拉蒙穿著熊皮製的衣服(威廉的禮物),頭上帶著熊頭,看起來像是只棕熊在駕駛
馬車。當他對圍觀的群眾大吼時,小孩們快樂地驚叫著。
    當一個龍人指揮官阻止他的時候,他們幾乎已經快要出城了。
    坦尼斯一顆心懸在半空中,策馬向前,手放在劍柄上。不過龍人指揮官只是想要確定
他們會經過路上龍人駐紮的地方,龍人們對他們的同伴提醒過有這樣的表演。士兵們都很
期待可以看到。坦尼斯雖然滿口答應,但是心裡還是衷心的期望不要靠近那個地方。
    他們最後終於走到了城門口,從馬背上下來和朋友們道別。
    群眾歡呼著要求他們在耙掘節的時候回來。守衛打開了大門,祝他們旅途順利。大門
在他們的身後闔了起來。
    寒風刺骨。天上的灰雲開始落下片片的雪花。他們原先以為旅人眾多的路線現在看來
空曠不已。雷斯林開始發抖,咳嗽,片刻之後他決定躲進馬車裡。其他人則戴上帽子,把
斗篷拉得更緊。
    卡拉蒙導引著馬匹在泥濘的路上前行,難得地沉思著。
    “你知道嗎,坦尼斯。”他提高音量壓過馬匹身上不停響著的鈴檔聲(提卡綁上去的)
“我很高興我的其他朋友們沒有看到我們這個樣子。你能夠想像怫林特會說些什麼嗎?那
個老矮人絕對一輩子都不會放過我的。你還能想像得到史東的表情嗎?﹗”大漢意在言外
地搖搖頭。
    的確,坦尼斯開始嘆氣。我可以想像到史東的表情。老友啊,我從來不知道我是如此
的傳賴你──你的勇氣,你的情操,你現在還活著嗎?你安全地抵達了聖奎斯特嗎?我們
還有機會見面嗎?
    還是像雷斯林預青的,我們永遠沒機會見面了呢?
    大夥繼續向前。天色越來越裡黑,風雪越來越大。河風追到後面和金月騎在一起。提
卡把馬匹綁在馬車後面,和卡拉蒙一起擠在駕駛座上,雷斯林在馬車中靜靜地沉睡著。
    坦尼斯單獨騎著,低著頭,思緒隨著風雪飄揚起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21:01

第二十四章騎士審判

    “最後──”德瑞克用一種低沉、精心思量過的聲音說“我控告史東。布萊特布萊
德在敵人面前怯懦逃跑。”
    剛薩爵士城堡中聚集的騎士們發出了一陣低語。坐在黑色巨大橡木桌後面的三個騎士,
交頭接耳地低聲交談著。
    從很久以前開始照著騎士規章的規定擔任騎士審判和三位騎士應該是天位騎土、法
王、大法官。但現在並沒有天位騎士,從大災變之後也沒有了法王。就連目前的大法官阿
佛瑞德。馬凱因爵士出席時他也最多只是象徵性的維持這個職位不缺席而已。
    下一任的天位騎土勢必要找到人替換他。
    不管騎士團裡面的最高位者是否缺席,騎士團的事務都必須要繼續下去。雖夥目前接
任天位騎上的時機還不成熟但剛薩。鎢斯。威斯坦實質上已經可以擔任這個職務。所以
今天他坐在這個位子,審判這個年輕的騎士見習生史東。布萊特佈雷德,他的右邊坐著
阿怫瑞德爵士,左手進則是擔任臨時的法王職務,年輕的麥可。傑佛瑞爵士。
    在鎢斯。威斯坦城堡的大廳裡,集合了二十名從聖奎斯特的各個角落前來的索蘭尼亞
騎士,他們依照騎上規章的記載來見証這場騎士審判。當他們的首領交頭接耳地討論時,
底下騎士們搖著頭,低聲交談著。
    德瑞克從一張直接面對這三個審判者的桌子後方站起來,向剛薩爵士行禮。他的証詞
已經說完了。儀式現在只剩下騎上自己的答辯和審判的結果。
    德瑞克回到自己在旁聽席的位置,和同袍們談笑。
    大廳中只有一個人整個過程中都沉默不語。在德瑞克整個咬牙切齒的控訴中,史東。
布萊特佈雷德一聲不出地靜靜坐著。他聽見了對於他犯上、不服從命令、違背騎士精神的
指控,卻一聲不吭。
    他面無表情,雙手互握放在桌上。
    剛薩爵士的眼光現在又和整場審判中一樣,再度投向了史東。
    他開始懷疑這個人是不是還活著,他的臉色如此蒼白僵硬,全身肌肉如此緊繃。剛薩
只有在史東被控懦弱的時候看見他抽搐了一下,全身一陣顫抖。他臉上的表情……,剛薩
記得自己這輩子看過幾次這種表情,那像是一個人被長矛刺穿時候的神情。不過史東很快
地恢複了鎮定。
    剛薩專注地看著史東,因此差點沒聽清楚旁邊兩個騎士的對話,他只聽見了阿佛瑞德
爵士的最後一句話。
    “……直接跳過騎士答辯這個過程。”
    “為什麼?”剛薩爵士立刻反問,雖然聲音壓得很低。“依照騎士規章,這是他應有
的權力。”
    “我們以前從來沒有遇過這樣的個案。”聖劍騎士阿佛瑞德爵士毫無感情地說。“以
前每當一個騎士見習生到騎士評議會申請升等的時候,一定有許多的証人。他有機會可以
說明他所有行為的理由,根本不會有人懷疑他到底是不是做過那些事。但布萊特佈雷德唯
一可能的答辯──”
    “是告訴我們德瑞克說謊。”皇冠騎士麥可。傑佛瑞爵士介面道。“這實在難以想像。
要接受一個騎士見習生對於玫瑰騎上的指控﹗”
    “不論如何,這個年輕人都有答辯的權力。”剛薩毫不退讓地看著另外兩個人。“這
是騎士規章中規定的律法。你們兩個人對這點有所質疑嗎?”
    “沒有……”
    “當然沒有。可是──”
    “很好。”剛薩順了順他的鬍子,靠向前,力道適中地用放在桌上的劍柄(那是史東
的劍柄)輕輕地敲了下去。另外兩個騎士在他背後交換著眼色,一個挑起了一邊的眉毛,
另外一個人聳聳肩。剛薩清楚的知道這兩個人的動作,就像他也清楚的知道現在騎士團裡
面私下進行的計劃,他決定置之不理。
    雖然接任天位騎士的時機還未成熟,但剛薩爵士的資歷和地位已經是呼聲最高的人選,
因此劇薩被迫要故意忽略很多事情,如果時空不同,他會毫不遲疑地去阻止。阿佛瑞德。
馬凱因爵士在德瑞克的陣營裡面算是著名的一員大將,一直都不是十分忠心。但他對於麥
可也有這種反應感到訝異。很顯然的德瑞克也收買了他。
    當騎士們回到原位時,剛薩打量著德瑞克。克朗加。德瑞克是唯一擁有足夠背景和財
力的天位騎上競爭者。為了要爭取更多的支持,德瑞克自願接受這個尋找傳說中龍珠的危
險旅程。剛薩別無選擇只好接受。如果他拒絕了,這代表他對於德瑞克逐漸增長的勢力感
到害怕。如果旁觀者只單純的用嚴格的騎上規章會評判︰德瑞克毫無疑問是最適合的人選。
可是與瑞克相識許久的剛薩爵士,只要有機會就會全力阻撓他。這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
因為他並不相信他。這個男子盲目地追求榮譽,對權力有著極度的渴望。當德瑞克必須做
出犧牲的時候,他只對自己忠誠。
    現在看來,帶著龍珠回來的德瑞克幾乎是大獲全勝。這個狀況把許多原先準備要加入
德瑞克陣營的騎士拉攏進來,甚至還削弱了剛薩陣營裡的力量。唯一仍然堅決反對德瑞克
的是最低階的騎士︰皇冠騎士們。
    這些年輕人並不需要像老人那樣食古不化的嚴格詮釋騎士規章,他們要求改變。這樣
的行為受到德瑞克。克朗加嚴厲的鎮壓。有些騎上幾乎因此失去了騎士資格。這些年輕的
騎士堅定地支持剛薩爵士。不幸的,他們數量不但少,而且除了忠誠之外,沒有辦法提供
任何的金錢支援。這些年輕的騎士對史東的案子和動機有非常切身的感受。
    但這一步棋是德瑞克。克朗加全力出擊的一著棋,剛薩難過地想。這一劍揮下去,德
瑞克就可以除掉他最痛恨,也是最主要的競爭者。
    眾所皆知的,剛薩爵士是布萊特佈雷德家族的好友,這份友情可以回溯好幾代。五年
前,這個年輕人突然出現,尋求繼承權的時候,是剛薩爵士大力支持他的。有些傳言侮蔑
這個血統繼承的真實性,但剛薩爵士很快地為他主持公道。這個年輕人無疑正是他老友的
兒子,光從史東的臉上就可以看出來。無論如何,選擇支持史東的這個行為讓剛薩爵士冒
了很大的危險。
    剛薩的視線轉向德瑞克,後者正在和騎士們握手寒暄。的確,這場審判讓他──剛薩。
鎢斯。威斯坦爵士──看來像個笨蛋。
    更糟糕的是,剛薩傷心地想,他的視線轉向史東,這也許會摧毀一個年輕人的前途;
而那是一個有資格繼承父親志業的上進年輕人。
    “史東。布萊特佈雷德。”剛薩爵士等大廳裡面鴉雀無聲時開口道,“你已經聽到了
對你的指控嗎?”
    “是的,大人。”史東回答。他低沉的聲音在大廳中回響著。
    剛薩爵士身後的火爐中突然有一塊木柴爆裂開來,噴出大量的火花和熱氣。剛薩靜靜
地等待僕人們手忙腳亂地加入更多的木柴。
    當僕人們離開之後,他繼續進行儀式化的盤問。
    “史東。布萊特佈雷德,你完全明白這些對你的指控嗎?更進一步地說,你瞭解這些
指控都是極為嚴重的罪名,有可能讓評議會撤銷你的騎士資格嗎?”
    “是的,我明白。”史東開口回答,他的聲音有些硬咽。他清清喉嚨,再次清楚地說,
“我明白,庭上﹗”
    剛薩摸摸鬍子,思考著將如何繼續下面的盤問,因為他知道,任何對德瑞克的指控都
將對史東自己造成很大的傷害。
    “你多大年紀了,布萊特佈雷德?”剛薩問。
    史東對這意料之外的問題唯一的反應是眨了眨眼。
    “超過三十了,是嗎?”剛薩繼續問。
    “是的,庭上。”史東回答。
    “那麼,從德瑞克剛剛所說的証言之中,我們從冰河城堡之旅的過程中,可以明白你
也是個戰技高超的戰士──”“庭上,我從來沒有否認過這一點。”德瑞克又再度站起來。
他的語氣非常不耐煩。
    “你指控他敵前退縮。”剛薩打斷他。“如果我沒記錯,你剛剛陳述了當精靈們攻擊
的時候,他拒絕服從你的命令進行攻擊。”
    德瑞克臉紅了起來。“容我提醒庭上,受審判的不是我──”
    “你指控布萊特佈雷德敵前退縮。”剛薩再度打斷他,“我們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和精
靈們為敵了。”
    ‘德瑞克遲疑片刻,其他的騎士看來很不自在。精靈們是聖白石議會的成員,但他們
並沒有投票權。因為龍珠的出現,這些精靈會出席即將召開的議會,如果讓他們知道騎士
把他們當成敵人,這議會就註定不會有好下場。
    “也許敵人是一個過當的用法,庭上。”德瑞克很快地恢複鎮定。“如果我有錯,那
只不過是因為我被迫要遵守騎士規章裡面的規定。雖然嚴格來說精靈不是我們的敵人,但
當我提到精靈時,他們正盡一切可能阻止我們把龍珠帶到聖奎斯特。因為這是我的任務,
而精靈們明顯地意圖阻撓,所以我被迫要依據騎士規章,將他們定義為敵人。”
    狡猾的混蛋,剛薩不滿地想。
    德瑞克鞠躬以表示打亂法庭秩序的歉意,隨即便坐回位置上,許多年長的騎士們贊同
地點頭。
    “騎士規章中也表示。”史東慢條斯理地說。“我們不該隨意殺戮,戰鬥只為了保護
自己或他人。精靈們沒有威脅到我們的生命安全,我們的生命根本沒有任何時候受到威脅。”
    “他們對著你射箭哪,年輕人﹗”阿佛瑞德用帶著手套的手重擊桌面。
    “的確,庭上。”史東回答,“但每個人都知道精靈們是無與倫比的射手。如果他們
要殺死我們,那些箭就不會只射在樹上了﹗”
    “你覺得如果你攻擊了那些精靈,會有什麼可能的後果?”剛薩爵士追問。
    “我的看法是,這後果不堪設想,庭上。”史東的聲音低沉而且柔和。“因為這將會
是數十年以來,精靈和人類第一次互相殘殺。我相信龍騎將們會高興地大笑。”少數幾個
年輕的騎士開始鼓掌。
    阿佛瑞德爵士憤怒地瞪著他們,十分惱怒他們打破了騎士規章裡有關審判的嚴格規定。
“剛薩爵士,容我提醒你,德瑞克。克朗加爵士並不是來這裡受審的。他在戰場上一次又
一次的証明瞭自己的勇氣和節操。我認為我們應該可以接受他認定的敵對行為。史東。布
萊特佈雷德,你是指控德瑞克。克朗加爵士誣告你嗎?”
    “庭上。”史東開口,他舔舔自己破皮、乾燥的嘴唇。“我沒有指控他說謊,我的意
思是,他某種程度上誤會了我的行為。”
    “為什麼?”麥可爵士問。
    史東遲疑了一會。“庭上,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要回答這個問題。”他的聲音非常
小,許多後排的騎士聽不見他的回答,紛紛要求剛薩爵士重複這個問題。他照做了,也得
到了相同的回答,只是這次大聲了點。
    “你有什麼立場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布萊特佈雷德?”剛薩堅定地追問。
    “因為,根據騎士規章,我的回答將會辱及整個騎士團的榮譽。”史東回答。
    剛薩爵士的臉色陰沉下來。“這是個非常嚴重的指控。你明白自己沒有任何的人証,
確定還要做出這樣的指控嗎?”
    “我明白,庭上。”史東回答,“這也是我不願意回答問題的原因。”
    “如果我命令你回答呢?”
    “這,當然就完全不同了。”
    “那麼,回答這個問題,史東。布萊特佈雷德。這是個不尋常的狀況,我不認為在聽
完所有的証詞之前,我們能做出公平的審判,你為什麼認為德瑞克。克朗加誤會了你?”
    史東漲紅了臉,他不停地握緊又放開,放開又握緊自己的手,直直看著臺上的三個騎
士。他自己也心知肚明︰他要輸了。
    他永遠沒有機會成為一個真正的騎士,永遠沒有機會得到對他來說比生命還要重要的
這個封號。因為自己的錯而錯失這個機會就已經夠精了,在這種狀況下發生這樣的事情更
是糟糕。所以他才有勇氣說出這會讓德瑞克與他終生為敵的話。
    “我認這德瑞克爵士誤解我的原因,是因為他要滿足自己的野心,庭上。”
    大廳內陷入一片嘩然。德瑞克站起來,他的朋友們努力地拉住他,不然他有可能會在
大廳內攻擊史東。剛薩不停地用劍柄敲擊桌面希望恢複秩序,最後所有的騎上終於安靜下
來,但德瑞克還是抓住機會要求和他決鬥。
    剛薩冷冷地看著騎士。
    “你也知道,德瑞克爵士,在這個戰備的關口,以榮譽為名的比試是不被允許的﹗趕
快給我鎮定下來,不然我就要被迫趕你出去了。”
    德瑞克氣喘吁吁,漲紅著臉坐回位置上。
    剛薩讓騎士們慢慢地平靜下來,接著說,“你還要為自己做出其他的辯護嗎,史東。
布萊特佈雷德?”
    “沒有了,庭上。”史東說。
    “那麼你可以退席了,我們要討論這個狀況。”
    史東站起身來對長官們行禮,也轉過身對眾人行禮。然後他被兩個騎士帶領著離開了
這個大廳,來到另外一個小房間。在那裡,兩個騎士體貼的讓他一個人獨處。兩人站在門
外,談著和審判完全無關的事情。
    史東坐在一張長凳上,看來十分鎮定,但這都只不過是強自忍耐的結果。他決定不要
讓這些騎士看出他自己內心的掙紮。剛薩的表情就已經告訴他沒有希望了,他自己也知道。
但判決會是什麼?放逐,奪去他的財富和封地?史東難過地笑起來。他沒有任何這些人可
以奪去的東西。他在索蘭尼亞之外居住了那麼久,放逐對他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死亡?
他幾乎高興可以有這樣的待遇,任何的處罰都比目前毫無希望的等待、苟延殘喘的狀況要
好。
    幾小時過去了,三人有時陷入爭吵的聲音從大廳裡不斷傳出,在走廊上回響。其他大
多數的騎士都已經離開,因為只有這些人有資格做出審判。剩餘的騎士們分成幾個集團議
論紛紛。
    年輕的騎士們公開討論史東高貴的行為,以及連德瑞克都無法否認的過人勇氣。史東
沒有和精靈們打鬥是正確的、這陣子素蘭尼亞騎上需要他們所能掌握到的每一個盟友、沒
有必要攻擊。
    年長的騎士只有一個答案︰騎士規章。德瑞克給了史東一個命令,他拒絕服從。騎士
規章對這類的行為絕不寬貸。幾乎整個下午爭論都沒有中斷。
    然後,快要傍晚的時候,一枚小小的銀鈴響了起來。
    “布萊特佈雷德。”一個騎士說。
    史東抬起頭。“時候到了嗎?”
    騎士點點頭。
    史樂低下頭片刻,向帕拉丁祈求勇氣。然後他站起來,和另外兩個騎士一同等待其他
的騎士回到位置上。他知道,這些人一旦全部入座,就是宣判的時刻。
    最後,那兩個護衛的騎上打開了門,示意史東自己走過去。
    兩個騎士跟在他後面,史東一進去,視線就立刻投向剛薩爵士眼前的那張桌子。那把
他父親的劍,由父親博賽爾。布萊特佈雷德處摘傳的家傳之寶,一柄只有當主人死亡時才
會折斷的寶劍;正放在桌上。史東的目光投向它,然後他低下頭,試著隱藏眼中流出的滾
燙淚水。
    包圍著那把劍的是古老的罪惡象徵︰黑玫瑰。
    “把那個男人,史東。布萊特佈雷德帶上前來。”剛薩爵士大喊。
    “那個男人,不是那個騎士﹗”史東絕望他想。然後他想起了德瑞克。他很快地、驕
傲地抬起頭,強忍住眼眶中的淚水。正如同他在戰場,敵人面前會隱藏自己的疼痛一樣,
他決定不能讓德瑞克看出他的脆弱。他堅定地抬起頭,除了剛薩爵士之外誰也不看,這個
被判罪的騎士見習生走向三位騎士團的長官,等待他的命運。
    “史東。布萊特佈雷德,我們判決你有罪,你準備好接受你的懲罰了嗎?”
    “是的,大人。”史東吞咽著,低聲說。
    “因此,你將不能夠從騎士團領取報酬,或是從他們那邊領取賞賜……”
    大廳裡的騎士不安地變換著坐姿。這太好笑了﹗自從大災變之後,就沒有騎士再從騎
士團領取過任何報酬了。有些事情要發生了,他們已經嗅到了暴風雨前夕的味道。
    “最後──”剛薩爵士停了下來。他靠向前,手指玩弄著那些環繞著古老寶劍的黑玫
瑰。他瞇著雙眼掃視全場,讓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眾人情緒高漲。當他再度開口
的時候,甚至連他背後的火爐都寂靜下來。
    “史東。布萊特市雷德、今日聚集在此的騎士們,評議會以往從來沒有處理過這樣的
情況。這也許沒有表面上看來那麼的不尋常,因為這些日子以來邪惡橫行,道德沉淪。我
們眼前是一位年輕的騎士見習生;請容我提醒各位,不論以什麼標準來看,史東。布萊特
佈雷德都是非常年輕的。而且他還是一名擁有高超戰技和節操的見習生。即使校方也無法
否認這一點。身為一名被指控敵前逃亡,抗命的年輕見習生,他並沒有否認這些指控,只
表明他受到了誤解。”
    “現在,根據騎士規章,我們必須要接受一位經過試煉、考驗,像是德瑞克。克朗加
這樣的騎士,拒絕接受一名連騎士資格都沒有的人所說的証言。由於目前舉世動蕩不安的
情況,史東。
    布萊特佈雷德沒有辦法傳訊他的証人,德瑞克。克朗加也沒有証人可以支援他的供詞。
因此,我們都同意了接下來這個有些不尋常的判決。“
    史東站在剛薩之前,腦中一片混亂。發生了什麼事?他看著另外兩名騎士。阿佛瑞德
爵士毫不掩飾他的滿腔怒火,很明顯的,他的‘同意’是經過很大一番讓步的。
    “評議會決定。”剛薩爵士繼續說,“這個年輕人,史東。布萊特佈雷德,以我的榮
譽做擔保,成為最低階的騎士,皇冠騎士……”
    一聽到這句話,每個人都大吃一驚。
    “因此,更進一步的,他成為即將出海的帕蘭薩斯城遠征軍之第三名指揮官。依據騎
士規章,騎士團的部隊必須要有三名指揮官,每人代三個位階的騎士。德瑞克爵士將被任
命為最高指揮官,同時也代表了玫瑰騎上,阿佛瑞德爵士將代表聖劍騎士,而我將以名譽
擔保史東。布萊特佈雷德以皇冠騎士代表的身份出征。”
    在無聲的震驚中,史東讓眼淚靜靜地流下雙頰,因為現在他再也不需要隱藏自己的激
動。他聽見身後傳來吵雜聲,武器撞擊的聲音。德瑞克暴怒地走出大廳,許多騎士跟隨著
他。四下也傳來零散的歡呼聲。史東淚眼膝陵地看見,大廳中將近~半的騎士,特別是年
輕的騎士們,那些他將要率領的騎士們正大聲的鼓掌。史本內心如同刀割一般痛苦,雖然
他贏得了勝利,但他心痛地看見騎士團被利慾薰心的騎上給分裂了。曾經一度無比榮耀的
騎士團只剩下了一個腐敗的空殼。
    “恭喜你,布萊特佈雷德。”阿佛瑞德爵士生硬地說。“我希望你能夠明白剛薩爵士
為你做了什麼。”
    “我明白的,大人。”史東鞠躬說。“我以父親之劍起誓,”他把手放上去,“我將
不辱他的信任。”“
    “好好幹,年輕人﹗”阿佛瑞獲爵士回答之後立刻轉身離開。
    年輕的麥可爵士二話不說地跟著離開。其他年輕的騎士熱情地走上前恭喜他,他們舉
杯祝賀他的勝利,如果不是剛薩打發他們出去,可能要鬧上一整晚。
    當兩人終於單獨待在大廳的時候,剛薩爵士對著史東寬容地笑著,和他握了握手。年
輕的騎士熱誠地回應了他伸出的手,卻無法回應他的微笑。這心痛太深切了。
    然後,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將寶劍分的黑玫瑰移開。他將玫瑰放在桌上,小心地
把劍收回鞘中。他本來要把桌上的玫瑰全部拂掉,但轉念一想,拿起一支玫瑰,插在腰帶
間。
    “我得向您致上無比的謝意,大人。”史本顫抖著聲音說。
    “你不需要感謝我,小子。”剛薩爵士微笑著說。他看著四周,打了個寒顫。“我們
找個暖一點的地方吧,來杯酒怎麼樣?”
    兩名騎士走在剛薩爵士古老的城堡走廊中,那些年輕騎士離去的聲音回落在四周︰馬
蹄嗟嗟的聲音,大喊的聲音,甚至有人唱起了軍歌。
    “我由衷地感謝您,大人。”史東堅定地說。“您為我冒的危險實在太大了。希望我
會不辱您的期望──”
    “冒險﹗別胡說八道了,我的孩子。”剛薩按摩著手以恢複血液循環,接著帶著史東
來到一間為了即將來臨的冬季慶典做好裝飾的小房間。此地有紅色的玫瑰,以棕色為主體
的裝飾,翠鳥的羽毛,小小精緻的金製皇冠,一盆火熊熊燃燒著。在剛薩的指揮之下,幾
名僕人端進兩大杯冒著熱氣,發出辛辣氣味的液體來。“當我倒下的時候,你的父親用他
的盾牌或是身體保護了我許多次。”
    “您也為他做了相同的事。”史東說。“您什麼都不欠他。用您的名譽為我做擔保代
表如果我失敗了,您將會受到很大的打擊。您會被剝奪你的階級、稱號、封地。德瑞克絕
不會放過您的。”他難過地說。
    剛薩喝了一大口酒,仔細地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史東看來只是禮貌性地小口啜飲著
酒,用一隻明顯顫抖著的手握住杯子。
    剛薩體貼地把一隻手放在他肩膀上,輕柔地把他推向一個座位坐下來。
    “你以前失敗過嗎,史來?”剛薩問。史東抬起頭,棕色的眼睛中閃爍著火焰。
    “沒有,大人,”他回答。“我發誓我從來沒有﹗‘”
    “那麼我就不需要害怕了。”剛薩爵士笑著舉起杯子。“我祝你在戰場上有神的守護,
史東。布萊特佈雷德。”
    史東閉上眼睛。這壓力太大了。他用雙手掩住臉,開始啜泣,全身跟著痛苦地抽動著。
剛薩抓住他的肩膀。
    “我明白……”,他的眼睛看向許久以前,史來的父親也曾崩潰、這樣啜泣過。那天
晚上布萊特佈雷德爵士把他的妻子和幼子送走,再也沒有機會和他們重聚。
    史東最後終於趴在桌上筋疲力盡地睡著了。剛薩坐在他旁邊,啜飲著酒,回憶著久遠
的友情,直到自己也沉沉入睡。
    大軍開往帕蘭薩斯的最後幾天對史本來說過得非常快。他得要找到一件二手的盔甲;
他買不起新的。他小心地打包起父親的盔甲,因為他被判不準穿著這件盔甲,所以他準備
隨身攜帶著它。然後還有許多會議要開,戰略型式的研究,敵我力量的分析,戰術運用的
會議。
    帕蘭薩斯之戰將會是非常難熬的一場戰鬥,這決定了整個索蘭尼亞北部的控製權。指
揮官們很快就達成了共識。城市本身的守軍將會固守城牆,騎士們則會堅守在法王之塔中,
直接俯瞰那條從敏加山脈從往帕蘭薩斯的唯一道路。不過這是他們難得意見相同的一件事,
三個指揮官的會晤可說是暗潮洶湧。
    運兵船出航的那一天終於來到了。騎士們聚集在港口,他們的家人安靜地站在岸邊。
雖然臉色都很蒼白,但他們沒有多少眼淚,女人們用和丈夫相似的堅定姿勢站著。有些妻
子自己腰間也佩戴著劍。每個人都知道,如果北方的會戰失利,敵人將會跨過這塊水域。
    剛薩站在港口,穿著閃亮的盔甲,和其他的騎士談天,同時和幾個兒子道別。他和德
瑞克依照騎士規章禮貌性的交換了幾句話,和阿佛瑞德爵士毫無感情地彼此擁抱。最後,
剛薩爵士找出了史東。這名年輕的騎士,穿著簡單、有些鏽蝕的盔甲,和群眾離得遠遠的。
    “布萊特佈雷德。”剛薩靠近他低聲說。“我一直想要問你,但過去幾天沒有時間。
你提到你的朋友們會來聖奎斯特。他們可以在評議會之前作証嗎?”
    史本待了片刻,有一陣子他腦中只能想起坦尼斯這個人。過去的這幾天,他常常想起
這些朋友們。他甚至期望坦尼斯能夠在他離開之前趕到聖奎斯特。但這希望破滅了。不論
坦尼斯在哪裡,他一定是遇到了自己的麻煩。他還希望看到另外一個人,一個無論希望多
麼渺茫也想看到的人。史東下意識的把手放到掛在他胸前的那顆星鑽。他幾乎可以感覺到
它的溫暖,雖然沒有任何理由,他卻知道即使阿爾瀚娜在遙遠的地方,她還和他在一起。
    接著──“羅拉娜﹗”他說。
    “是的,太陽詠者的女兒,奎靈那斯提王族的成員。還有他的哥哥,吉爾賽那斯,兩
個人都可以為我作証。”
    “王族成員……”剛薩仔細思考著。他的臉色一變。“好極了,特別因為我們還收到
了詠者要親身參與討論龍珠會議的消息。如果這是真的,我的孩子,我會把消息傳給你,
你就可以穿回這件盔甲﹗你的冤屈將會被洗刷﹗可以毫無顧慮地穿上這件盔甲﹗”
    “您就不需要以自己的名譽為我擔保了。”史東感謝地握著騎士的手。
    “嘩﹗我根本沒想到這個。”剛薩像是對待親生兒子般的,用手摸著史東的頭。史東
虔誠地跪下來。“接受我的祝福,史東。布萊特佈雷德,代替你父親對你的祝福。完成你
的任務,年輕人,不要辱及布萊特佈雷德家之子的名聲。願修瑪爵士的英靈看護著你。”
    “謝謝你,大人。”史東站起身說。“再會了。”
    “再會,史東。”剛薩說。他擁抱過年輕的騎士後便轉身離去。
    騎士們完成了登艦,天已經黎明,但是太陽卻沒有出現。灰色的雲漂浮在鐵灰色的海
上。沒有歡呼聲,只有船長下令,船員開航和帆迎風拍動的聲音。
    慢慢的,這些白色,有著翅膀的船升起錨,向北方航去。很快的連最後一片帆也消失
在眾人的視線中,即使突然下起了大雨,仍然沒有人離開港口。眾人被冰冷的雨滴浸透,
看著被烏雲籠罩的海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21:32

第二十五章  龍珠   卡拉蒙的擔保

    雷斯林站在馬車的狹小門口,金色眼眸看著被陽光照亮的森林。一切都無比的寂靜,
冬季慶典已經過了。這片荒野被冬天的魔掌緊抓不放。白雪覆蓋的大地上毫無任何的生機。
雷斯林點點頭,很好。他轉過身走進馬車中,把門緊緊地關上。
    大夥在坎德摩爾的郊區紮了幾天營。他們的旅程已經快要結束,幾乎讓人無法相信這
麼輕易就要到達目的地。今夜他們就要借著夜色前往福羅參。他們有足夠的錢可以包下一
條船去聖圭斯特,還有錢可以用來購買補給,在福羅參住上一個星期。今天下午就是他們
最後一次的表演。
    年輕的法師擠進了馬車的後方。他的視線停留在架上的閃亮紅袍。提卡本來要把它收
進去,但雷斯林生氣地對她大吼。她聳聳肩,把它留下來,走進林中散步,知道卡拉蒙像
平常一樣會照例找到她。
    雷斯林伸出瘦弱的手撫摸著袍子,手指輕柔地在那閃耀著的布料上遊移,感嘆這段日
子即將逝去。
    “我覺得很快樂。”他自言自語地說。“真奇怪。找這輩子很少有機會能這樣說。我
的童年不用說,這幾年更別提了──特別是在他們奪去我的健康,給了我這雙眼睛之後。
但我從來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歡樂。跟我的魔法比起來,這是多寒酸的表演﹗但是……但是,
這過去的幾個星期那麼的平靜,讓我非常的滿足。我想這種日子不會再出現了。至少今天
以後再也不會有了──”
    雷斯林又多抱了袍子一陣子,然後聳聳肩把它丟到角落,繼續走到馬車最後面,他用
簾幕隔起來做他的私人房間的處所。他一走進去,就小心地將簾幕拉起。
    好極了,直到日落之前,他有好幾個小時的時間可以不受幹擾。坦尼斯和河風去打獵
了,卡拉蒙應該也是──每個人都知道這不過只是他找時間和提卡獨處的理由。金月正在
準備旅程中的食物。沒有人會打攪他,法師滿意地點點頭。
    雷斯林坐在一張卡拉蒙為他製作的桌子旁邊,小心地從衣服最隱密的口袋中抽出了一
個看來普通的袋子,這袋子中裝的是龍珠。他以骨瘦如柴的手指顫抖著打開袋口。雷斯林
伸手進去取出龍珠。他輕松地用手掌拿起龍珠,仔細地靠近打量,看看有沒有什麼變化。
    沒有。裡面依舊有綠色的色彩在轉動著。它依然觸手生冰。
    雷斯林微笑著緊緊捏住龍珠,在桌上開始四處摸索著。最後他終於找到了原先要的東
西︰一個簡陋的,三支腳的木製台座,雷斯林把它舉起來放在桌上。佛林特一定會毫不留
情地批評這拙劣的手工。雷斯林本來就沒有足夠的技巧和興趣來雕刻這種東西。他整天躲
在馬車的後半部廂房裡,一路上秘密的雕刻了這樣東西。的確,這看起來不怎麼好看,不
過他不在乎。反正只是派得上用場就好。
    他把台座放在桌上,把龍珠安置上去。這個彈珠大小的圓球體看來十分光滑,雷斯林
往後移動,耐心地等待著。就如同他意料之中的,龍珠開始長大。真的是龍珠變大嗎?還
是他自己在變小?雷斯林也說不上來。他只知道突然龍珠就變成了原來的尺寸。如果有任
何的不同,那就是他自己太微不足道、太渺小,不足以和龍珠共處一室。
    法師搖搖頭,他一定得隨時留心,他知道現在龍珠就開始想要解除他的防備。很快地
它就會開始明目張膽地試圖控製他。雷斯林感覺到自己的喉嚨一緊,他咳嗽著,邊詛咒自
己虛弱的肺部。他斷斷續續地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大口深呼吸。
    放鬆,他想。我一定得放鬆。我不害怕。我很強。看看我做到了什麼﹗他靜靜地對龍
珠呼喚︰看看我獲得的力量﹗看看我在。暗黑森林裡所做的事情﹗看看我在西瓦那斯提的
成就。我很強,我不害怕。
    龍珠的顏色柔和地轉動著。它沒有回答。
    法師閉上眼睛,將龍珠阻擋在視線之外。恢複控製之後,他重新張開眼睛,嘆著氣,
打量著龍珠。命運的一刻來臨了。
    龍珠現在恢複了正常的大小。他幾乎可以看見羅拉克扭曲的雙手緊抓住它。年輕的法
師不由自主地發抖。不行﹗停﹗他堅定地告訴自己,很快地把這個影像隔離在心靈之外。
他再度放鬆,規律地呼吸,他沙漏狀的眼眸看著龍珠。接著,慢慢地他伸出瘦弱,金屬色
的手指。最後遲疑了一下,將手放在龍珠上,並且念出了古老的咒語。
    “阿茲。布理雅客。莫以巴蘭卅坦坦故殺﹗”
    他怎麼會知道該說什麼?他怎麼會知道這個咒語可以讓龍珠瞭解他,知道他的存在?
雷斯林自己也不清楚。不知為何,不知來自何處,他只知道,他腦中就是知道這些字﹗會
是在西瓦那斯提和他說話的那個聲音嗎?也許吧﹗這不重要。
    “阿茲。布理雅客。莫以巴蘭卅坦坦故殺﹗”
    龍珠裡漂浮的綠色慢慢變成一個不停旋轉的漩渦,讓他感到暈眩。水晶在他的手掌之
下,冰冷到幾乎無法碰觸。雷斯林腦中開始浮現他如果把手拿開,皮肉可能都黏在上面的
景象。他咬緊牙關,忍住疼痛;再度低聲念出咒語。
    顏色開始停止旋轉了。既非黑亦非白,萬色皆非,卻又全彩皆有的光芒開始從中間散
發出來。雷斯林吞咽著口水,強迫自己忍住咳嗽。
    光芒中出現了兩只手﹗他絕望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在他來得及抽開手之前,這一
雙手就緊緊地抓住了他。龍珠消失了﹗
    房間消失了﹗雷斯林看不見任何東西,沒有光,沒有黑暗。什麼都沒有﹗一片虛無…
…只有抓住他的一雙手。雷斯林被恐懼所包圍,意志專注於那兩只手上。
    人類?精靈?老人?年輕的手?他說不上來。手指十分修長,像是死神般地攫住他。
如果他放手,將會掉進底下的一片虛無中,直到黑暗將他吞食。雷斯林用恐懼賜與他的力
量死命抓住那雙手,它們正慢慢地將他拉近……拉近……
    他突然恢複了意識,仿佛有人在他臉上潑了一盆冷水。不行﹗
    他告訴控製那雙手的靈說。我不會跟你走的﹗雖然他心中害怕放掉那雙手,但更害怕
會被拖到他不願意去的地方。他不願意放手。
    我要控製住,他狂亂地告訴這雙手的主人。法師更用力抓緊那雙手,使出吃奶的力氣,
所有的意志力,將那雙手拉向他﹗那雙手停了下來。在片刻之間,兩個意志彼此競爭著,
陷入了生死的僵局中。
    雷斯林感覺到自己正在逐漸變弱,他的手逐漸無力,手掌開始流汗。他感覺到龍珠的
那雙手又開始慢慢地拉扯他。他痛苦得使上全身最後一滴的力氣,使上每一寸的肌肉,想
要重新取得控製。
    慢慢的……慢慢的……就在他以為自己的心臟要停下來的時候,雷斯林感覺到那雙手
不再拉扯他。它們依然緊抓著他,就像他也不肯放手一樣。但兩雙手不再是處於競爭的局
面。他的手和龍珠的手彼此緊握,互相尊重對方的力量,都不再想要取得主導的地位。
    勝利的喜悅,魔法流過雷斯林血液的喜悅,將他包圍在一團金色、溫暖的光亮中。他
的身體放鬆下來。他顫抖著發現那雙手扶持著他,溫柔的給他力量。
    “你是誰?”他靜靜地問。“你是善良還是邪惡?”
    我兩者都不是。我是虛無,我是萬物。很久以前被捕捉到的龍類本體才是我的真身。
    你是怎麼運作的?雷斯林問。你怎麼控製那些龍?
    遵照你的命令,我會呼喚它們前來。它們無法拒絕我的召喚,它們必須服從。
    它們會反叛自己的主人嗎?它們會服從我的命令嗎?
    這得要看主人的力量和兩者之間的關系。有些時候,兩者的關系緊密到主人仍然可以
控製那只龍。但大多時候它們會服從你的命令,它們無法控製自己。
    我得要好好研究。雷斯林喃喃地說,感覺到自己變得虛弱。
    我不明白……
    輕松點。我會幫助你的。現在我們已經合為一體,你可以常常尋求我的幫助。我知道
許多早被遺忘的秘密。它們可以變成你的知識。
    什麼秘密?……雷斯林感覺到自己正逐漸失去意識。這壓力太大了。他掙紮著要抓住
那雙手,但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手正在慢慢滑開。那雙手溫柔地握住他,就像是母親拉住
小孩般。
    放輕松,我不會讓你掉下去的。睡吧,你很疲倦了。
    告訴我﹗我一定得知道﹗雷斯林無聲地吶喊。
    我會告訴你,然後你就要趕快休息了。在帕蘭薩斯的阿斯特紐斯圖書館,裡面有幾百
本書,是在失落之戰的那段日子裡由法師送去保管的。對於不知情的人來說,這些不過是
魔法的百科全書,無聊的法師自傳……
    雷斯林感覺到黑暗開始包圍他。他奮力抓住那雙手。
    那些書裡真正的內容是什麼?他耳語道。
    但他隨即便明白,帶著這個知識,他將被如海般的黑暗色圍。
    在馬車附近的一個洞穴陰影中,提卡和卡拉蒙用熱情為彼此取暖,緊緊地擁抱著對方。
提卡的紅色卷發貼在她的前額和麵頰上,眼睛緊閉,豐唇微張,在彩裙和蓬蓬抽緊緊裹住
下的豐滿軀體緊貼著卡拉蒙。修長的雙腿摩擦著他壯健的腿,手在他的臉頰旁愛撫著,嘴
唇輕輕刷過他的唇。
    “求求你,卡拉蒙。”她喘息著說。“這簡直就是酷刑。我們都想要更進一步,我不
害怕,用身體愛我吧﹗”
    卡拉蒙閉上眼,他臉上滿是汗珠。他的愛意快讓自己無法承受。他可以輕易地結束這
種折磨,讓單純的快樂取代。他遲疑了片刻,提卡發中的異香在他鼻尖跳動著,她柔軟的
雙唇在他脖子上下遊移著。很簡單……美妙的……
    卡拉蒙嘆口氣。他堅定地握住提卡的手腕,硬生生地將它們移開他的臉,硬著心腸將
女孩推開。
    “不行,”他的熱情幾乎讓他說不下去。他翻轉過去,站起來。
    “不行,”他重複說。“很抱歉,我不是有意……讓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的。”
    “我是有意的﹗”提卡大喊。“我不再害怕了﹗”
    不行,他想,雙手抱住自己胡思亂想的腦袋。我感覺到你在我的懷中像是只掉太陌餅
在微微發抖的小兔子。
    提卡開始綁起白色襯衫上的衣帶。淚眼朦朧中她一個不小心,用力一扯把衣帶給拉斷
了。
    “你看吧﹗”她用力把那絲製的衣帶往地上丟。“我把我的衣服弄壞了﹗我得要補好
它。現在他們每個人都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沒錯﹗或者是以為他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情﹗我──我完了啦﹗”提卡滿懷挫折地號啕大哭,用手捂住臉,身體不停地扭來扭去。
    “我不管他們怎麼想﹗”卡拉蒙的聲音在洞穴中回蕩著。他沒有趨前安慰她,他知道
自己只要再碰他一下,立刻就會屈服於欲火之下。“而且,他們根本不會亂想。他們是我
們的朋友。他們關心我們──”
    “我知道﹗”提卡抽噎地說。“是雷斯林對不對?他不喜歡我,他根本就恨我廠”不
要這樣說,提卡。“卡拉蒙的聲音非常鎮定。”不管他是不是這樣想,或是他變得強壯,
這都無關緊要。我不在乎其他人怎麼說,每個人都是希望我們快樂就好。他們不明白為什
麼我們──我們還不是──呃──愛人。坦尼斯甚至當面罵我是個大笨蛋──“
    “他是對的。”提卡的聲音因淚水沾濕的頭發而含混不清。
    “也許是,也許不是。”
    卡拉蒙話中暗藏的玄機讓女孩停止了哭泣。她抬頭看著他,卡拉蒙正好轉過頭面對他。
    “你不知道在大法師之塔中,雷斯林身L 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們都不知道。以後也不
會知道,但是我知道。我在那裡,我看到了。他們讓我看到﹗”卡拉蒙顫抖著用雙手捂住
臉。提卡靜了下來,再看了她一眼,他深吸一口氣。“他們說,‘他的力量可以拯救世界。
’什麼力量?內心的力量?我是他外在的力量﹗我──我不明白,但是雷斯林在夢中跟我
說過,我們本來是一體的,只是被上天捉弄,變成了兩個不完美的個體。我們需要彼此─
─至少目前是這樣。”大漢的臉色陰沉下來。“也許有一天這一切都會改變。
    也許有一天他會找到自己的外在力量──“
    卡拉蒙靜了下來。提卡吞咽著用手擦幹臉上的淚水。“我──”她開口,但卡拉蒙打
斷地。
    “等等。”他說。“讓我說完。我愛你,提卡,就像每一個丈夫愛他們的妻子一樣。
我想要和你合而為一,如果不是因為這場該死的戰爭,我今天就會佔有你。就在這一刻。
但是我不行。因為如果我這樣做了,這就是我必須用全部的生命去守護的諾言。我所做的
一切都一定得先考慮到你。你絕對值得我這樣做。但我現在還不能這樣做,提卡。我一切
還是以弟弟為先。”提卡的眼淚再度奪眶而出,這次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他。“我得放你
自由,讓你去找到更值得──”卡拉蒙﹗“一聲大喊打破了下午的寧靜。”卡拉蒙,快來﹗
“那是坦尼斯的聲音。
    “雷斯林﹗”大漢沒有策二句話,立刻跑出洞穴。提卡呆站了片刻,看著他的背影。
然後嘆著氣,努力地試著把汗濕的頭發梳回定位。
    “怎麼搞的?”卡拉蒙沖進馬車。“小弟?”
    坦尼斯臉色難看地點點頭。“我發現他這個樣子。”半精靈拉開法師小房間的簾幕。
卡拉蒙把他推開。雷斯林躺在地上,毫無血色,呼吸十分的微弱。他的嘴邊流出觸目的鮮
血。卡拉蒙跪下來,把他抱在懷中。
    “雷斯林?”他耳語道,“發生什麼事了?”
    “發生了這件事。”坦尼斯面色凝重地指著前面說。
    卡拉蒙抬起頭,他的視線飄向龍珠。它現在變成卡拉蒙在西瓦那斯提看到的大小、它
被放在雷斯林製造的台座上,其中的顏色不停地轉動著。卡拉蒙畏懼地吸了口氣。羅拉克
的慘況浮現在他的腦海中。羅拉克瘋狂,瀕死……
    “小雷﹗”他哀號著緊抱住弟弟。雷斯林的頭微弱地動了一下,他的眼皮眨了眨,張
開嘴。
    “什麼?”卡拉蒙低下頭,他弟弟呼出的氣讓他雞皮疙瘩都站起來。“什麼?”
    “是我的了……”雷斯林嘶啞地說,“法術……古老的……我的了……都是我的了…
…”
    法師的頭一軟,他的聲音打住了。但他的臉色平靜,輕松。他的呼吸開始變得規律。
    雷斯林單薄的嘴唇露出了微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22:25

第二十六章  冬季慶典來客

    在騎士出港之後,剛薩爵士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才快馬加鞭地趕回家裡去。道路都是深
及膝的泥濘。他的愛駒不是只一次地跌倒。疼愛馬幾乎勝過兒子的剛薩只要有機會就下馬
走路。因此,當他回到城堡的時候他全身濕透,不停地發抖。馬夫走出來牽住這匹馬。
    “好好地幫他擦一擦。”剛薩僵硬地下馬。“給他熱燕麥還有──”他把所有的細節
都交代了一遍馬夫耐心地聽著,仿佛這是第一次照顧這匹馬。事實上如果不是他的管
家出來找他,剛薩本來還要親自把馬拉進馬廄裡。
    “老爺。”威爾斯把剛薩拉到入口側方。“你有客人。他們幾個小時前才剛到。”
    “是誰?”剛薩無精打埰地問有客人來不是什麼新消息,特別是在這段假期中。
“麥可爵士嗎?他沒辦法和我們一起回去,但是我邀請他回來時順道來拜訪──”
    “一個老人,老爺。”威爾斯打岔,“還有一個坎德人。”
    “一個坎德人?”剛薩警覺地重複。
    “恐怕是的,老爺。請別擔心﹗”管家又加上一句。“我已經把銀器都鎖在抽屜裡,
夫人已經把珠寶都收到閣樓上了。”
    “人家會以為我們遭到搶劫了﹗”剛薩不屑地說。事實上,他走過廣大院子的腳步的
確比平常更快。
    “對這些人你不能太過掉以輕心,老爺。”威爾斯喃喃地說,快步跟在後面。
    “這些人是什麼身份?乞丐?你怎麼會讓他們進來?”剛薩有些惱怒地問。他現在只
想要一杯熱熱的酒,又幹又暖的衣服,還有老婆的按摩。“給他們些食物和錢,把他們打
發走。當然要記得先搜坎德人的身。”
    “我正準備這麼做,老爺,但是這些人有些不尋常,特別是那個老人。如果你問我,
我會覺得他有點瘋狂,但是老爺,他並不笨。而且他知道一些事情,也許對他──或對我
們都有些好處。”
    “你是什麼意思?”
    兩個人正好打開了通往城堡起居間的碩大木門。剛薩停下來看著他的管家,知道他有
著驚人的洞察力。威爾斯鬼鬼祟祟地看著四周,然後靠近剛薩。
    “老人要我告訴你他有關於龍珠的急迫消息,老爺﹗”
    “龍珠﹗”剛薩喃喃說。龍珠是個秘密,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騎士們當然都知
道。難道德瑞克告訴別人了嗎?這也是他的一個計謀嗎?
    “你處理得很好,威爾斯,就和往常一樣,”剛薩最後終於說。“他們在哪裡?”
    “我把他們請到你的戰棋室,我想在那邊他們應該沒辦法造成什麼麻煩。”
    “我得先換個衣服,免得感冒。然後我就立刻去見他們。你都照料好了他們嗎?”
    “是的,老爺。”威爾斯回答,急忙跟在又跨步向前的剛薩後面。“熱過的酒,一些
麵包和肉,我相信坎德人現在大概已經把盤子給摸走了──”
    剛薩和威爾斯站在戰略室門外片刻,試著要偷聽裡面人的動靜。
    “把那個放回去﹗”一個嚴厲的聲音說。
    “我才不要﹗這是我的﹗你看,它是放在我的包包裡。”
    “哇哩﹗我看見你五分鐘前才把它放進去﹗”
    “哼,你錯了﹗”另外一個人用受傷的語調說。“這是我的﹗
    你看,上面刻有我的名字──‘“
    “‘給剛薩吾愛,在我們孩子出生的那天,”’第一個聲音說。
    房間中有一段時間的沉默。威爾斯臉色蒼白。然後那個尖細的聲音又開口了,這次聲
音小了許多。
    “我猜這一定是掉進我的包包裡了,費資本。沒錯,一定是這樣﹗你看,我的包包放
在地板上,這不是很幸運嗎?如果它直接掉到地板上會破掉的──”
    剛薩爵士臉色鐵青地打開門。
    “還愉快吧,各位。”他說。威爾斯從房間外面擠進來,小心地打量著整個房間。兩
個陌生人轉過來,老人手中拿著一個杯子。威爾斯一個箭步跳上前,拿回這個杯子。他譴
責地看了坎德人一眼,小心地把它放在杯架上,讓坎德人沒有機會拿到。
    “還有什麼事嗎,老爺?”威爾斯若有所指地看著坎德人。
    “需要我看著這些東西嗎?”
    剛薩正準備開口回答,老人搶先一步揮揮手。
    “不用了,謝謝你,再多拿些麥酒來。不要再給我從僕人的酒桶裡拿那種馬尿來﹗”
老人嚴厲地看著威爾斯“從那個放在酒窖樓梯旁邊的桶子裡倒酒,你知道的,就是那個滿
是蜘蛛網的桶子。”
    威爾斯張大嘴看著他。
    “快去,別在那邊像只擱淺的魚張著大嘴﹗他有點白癡,是不是啊?”老人問剛薩。
    “沒──沒有﹗”剛薩結巴地說。“沒關系,威爾斯。我──我想我也想要來個一杯,
就從──呢──那個樓梯旁的桶子裡倒麥酒出來。你怎麼會知道?”他懷疑地問那個老人。
    “喔,他是個法師啦﹗”坎德人聳聳肩,不請自來地坐下來。
    “法師?”老人看看四周。“哪裡?”
    泰斯低聲說了一句話,戳戮老人。
    “真的?是我?”他說,“這麼棒啊?太驚人了。你知道嗎,現在我想起了一個法術
……火球術。要怎麼施呢?”
    老人開始念出奇異的咒語。坎德人警覺地跳下椅子,抓住老人。
    “不行,老頭子﹗”他把他拉回椅子裡。“不是現在﹗”
    “我想也不是。”老人若有所思地說,“雖然是個棒極了的法術──”
    “我很確定,”剛薩完全被震懾住了,喃喃地說。接著他搖搖頭,恢複原本的鎮靜。
“現在,趕快解釋清楚。你們到底是誰?
    為什麼要來這裡?威爾斯提到了龍珠──“
    “我是──”法師眨著眼停下來。
    “費資本,”坎德人嘆著氣說,他禮貌性的對剛薩伸出小手。
    “我是泰索柯夫。柏伏特。”他開始坐下。“喔﹗”他又跳了起來。
    “也祝你萬事如意,騎士大人。”
    “是的,是的。”剛薩心不在焉地點點頭。“這到底跟龍珠有什麼關系?”
    “啊,是的,龍珠﹗”迷糊的表請離開了費資本的臉上。他瞇著雙眼,炯炯有神地看
著剛薩。“現在在哪裡?我們走了很長的一段路來找它。‘”
    “恐怕不能告訴你們﹗”剛薩冷冷地說。“如果,我們真的有這樣東西──”
    “喔,當然在這裡。”費資本回答。“是一個玫瑰騎士帶來的,德瑞克。克朗加。史
東。布萊特佈雷德和他在一起。”
    “他們是我的朋友。”泰索何夫解釋,注意到剛薩的下巴快要掉了下來。“事實上,
我幫忙找到了那顆龍珠,”坎德人謙虛地加上─句。“我們是在一個冰封的城堡中,將它
從一個邪惡法師的手上奪下來的。這個故事實在棒極了──”他急切地靠向前。
    “你想要聽聽嗎?”
    “不用了,”剛薩驚訝地看著兩個人。“如果我相信你們這像是游泳鳥的故事──等
等──”他靠回椅子上。史東的確提到過有關坎德人的事情。“你們隊伍裡面還有什麼人?”
    “矮人佛林特,鐵匠泰洛斯,吉爾賽那斯,羅拉娜──”
    “這就是了﹗”剛薩忘情地大喊,接著他皺起眉。“但他從來沒有提到過一個魔法師
……”
    “喔,那是因為我已經死了。”費資本把腳放在桌上說。
    剛薩睜大眼,在他來得及回答之前,威爾斯走了進來。瞪著坎德人,把杯子放在剛薩
面前。
    “三杯酒,老爺。加上林架上的就有四個杯子,我回來的時候最好也有四個﹗”
    他走出去,轟的一聲關上門。
    “我會看著它們的。”泰斯認真地答應。“你們會常常遇到有人偷杯子的問題嗎?”
他問剛薩。
    “我──沒有……死了?”剛薩感覺整個情況很快就要完全失控。
    “這說來話長。”費資本說。他一口喝完杯子裡的酒,用胡尖把嘴唇上的泡沫擦幹淨。
“啊,好極了,我剛剛說到哪裡?”
    “死了﹗”泰斯熱心地幫忙。
    “啊,是的。說來話長,不大適合現在說。得先拿到龍珠才行。它在哪裡?”
    剛薩憤怒地站起身,準備要把老人和坎德人從城堡裡趕走。
    他正準備要叫守衛來抓住它們。但是,他發現自己被老人的眼光給定住了。
    索蘭尼亞騎上自古以來就很害怕魔法。雖然他們沒有參與摧毀大法師之塔的暴動(這
種行為會違反騎上規章),但他們看到法師被趕出帕蘭薩斯城也並不遺憾。
    “你們為什麼想要知道?”剛薩開始退縮,他感覺到一股可怕的力量滲入了血液中。
剛薩慢慢地,不情願地坐下來。
    費資本的眼睛開始發光。“我知道我的目的。”他柔聲說,“你只需要知道,我是要
來找龍珠的。這是很久以前法師所製造的﹗我很清楚,我知道很多事情。”
    剛薩遲疑一下,陷入掙紮。畢竟還是有騎士在守護那顆龍珠,如果這個老人真的像他
所聲稱的,知道很多事情,那麼告訴他龍珠的所在他又有什麼關系?而且,他也不覺得自
己有任何的選擇。
    費資本心不在焉地拿起空杯準備再喝一口。他哀怨地看看裡面,剛薩正好開口回答。
    “東珠在林儒族那裡。”
    費資本匡當一聲丟下杯子。它破成無數片,掉得滿地都是。
    “你看吧,我不是跟你說過了?”泰斯傷心地說,看著破成片片的杯子。
    侏儒族從有歷史以來就住在別管它山脈。由於這件事只有他們關心,所以也只有他們
在計算時間。在第一個騎上抵達聖奎斯特時他們就在這裡了。當時騎士們從新創建的京蘭
尼亞王國來到這裡,建造碉堡和要塞,守護王國最西邊的國境。
    侏儒族對於外來者一向非常多疑,他們警覺地看到一群面色凝重,看來十分好戰的高
大人類搭船來到這裡。保儒們決定不能讓人類污染他們這個山脈中的天堂,立刻開始行動。
身為克萊恩上科技最先進的種族(他們發明瞭蒸汽機和彈簧),林儒們~開始想要躲在洞
穴裡面,後來想到了一個更好的點子。把山脈藏起來﹗在經過他們最偉大的機械天才幾個
月的苦思之後,株儒族們做好了準備。他們的計劃是?他們準備要讓整座山消失﹗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侏儒族的哲學家公會想到了,這些騎士會不會已經注意到了這座島
上最高的山脈?這座山脈突然的消失會不會反而勾起人類的好奇?
    這個問題讓侏儒們陷入了絕境。他們花了許多天討論這個問題。這個問題讓殊儒哲學
家們分成了兩派︰一派相信,如果一棵樹倒了下來,即使沒人聽到,它還是會發出轟隆的
聲音;另一部分誅儒則相信它不會。第七天的時候,這個爭議和原先的問題有什麼相關的
疑問才被報出來,並且才被交付委員會審議。同時,工程師們氣鼓鼓地決定無論如何都要
啟動那個裝置。
    因此發生了一件至今仍然記載在聖奎斯特城史裡面的事件(其他大多數的歷史都在大
災變中湮滅了)就是“臭蛋之日”。
    那一天,剛薩爵士的祖先睡眼惺忪地醒來,懷疑是不是兒子又掉進了養雞場的屋頂。
這不過是幾個禮拜之前的事,那孩子當時正在追逐一隻公雞。
    “你去把他丟進池塘裡,”剛薩的祖先對妻子說,翻過身去用被子蓋住頭。
    “我沒辦法﹗”她迷迷糊糊地說。“煙囪在冒煙﹗”
    兩人這時突然完全清醒,發現整個屋子裡的煙不是從煙囪出來的,那惡心的味道也不
是養雞場裡面的﹗
    兩人和這個殖民地的其他居民一樣,沖出屋外,被那越來越濃的味道嗆得不住地咳嗽。
但他們什麼都看不見,四周都是濃密的黃煙,那種味道像是臭掉三天的雞蛋。
    幾小時之後,每個殖民地的居民都被熏得奄奄一息。他們拿起毯子和衣服,逃向海邊。
他們謝天謝地的呼吸那純淨,帶著鹹味的空氣,懷疑有沒有辦法再回到自己的家園去。
    當他們正熱烈的討論地平線上的黃色密雲時,殖民們驚訝地發現一群褐色的小傢伙踉
蹌的走出濃煙,幾乎全部倒在他們腳下。
    索蘭尼亞好心的人們立刻開始救助這些可憐的侏儒。索蘭尼亞的人們最看重四件事︰
個人的榮譽,騎士信條,騎士規章和科技。他們非常驚訝於此時保儒所發明的省力機器,
包括了滑輪、斜坡、螺旋和齒輪。也是在這第一次的邂逅中,別管它山脈得到了這個名字。
    騎士們很快就發現,雖然侏儒和矮人類似,都同樣的又矮又結實,但也僅止於此。林
儒們有著褐色的皮膚和白色的頭發,非常容易緊張和發怒。他們講話的速度快到一開始騎
士們以為他們說的是外國話。後來才發現,那原來是用很快的速度來說的通用語。當一個
長者詢問這座山的名字時,這個問題就很明顯了。
    簡略的可以翻譯成這樣︰一個巨大、雄偉挺拔的山脈用很多種不同的礦石所構成我們
檢驗出來有大理石黑耀石石英還有許多種我們正在研究的種類,它有自己的內部加熱系統
我們正在研究希望有一天能夠複製這個東西,因為它的溫度可以把巖石加熱到變成液體氣
體流下這座巨大、雄偉挺拔的山峰……
    “別管它﹗”長老不耐煩地說。
    別管它﹗侏儒們非常感動。人類可以把這個要用那麼多字形容的山脈變成短短的一個
字﹗這實在太讓人佩服了。因此,從那一天開始,這座山就被叫做別管它;至少在侏懦族
繪圖師公會裡是這樣記載的。
    自此以後,聖奎斯特的騎士和侏儒們就和平共處,騎士們將任何跟科技有關的問題帶
給侏儒,請他們解決,侏儒們則持續地提供許多新的發明。
    當龍珠抵達的時候,騎士們想要知道這個東西是怎麼作用的。他們把它交給侏儒,派
了兩個年輕的騎士看守它。他們根本沒有想過這顆龍珠可能是用魔法製造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23:23

第二十七章  保儒投石器

    “現在你知道了,不管是活著還是死掉的侏儒從來不會把話說完,你想要有任何的進
展,你就得打斷他們。別擔心這樣太過失禮。他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一個穿著長長褐
色袍子的侏儒走進來,打斷老法師說的話,同時十分有禮貌地鞠了個躬。
    泰索何夫興奮地打量著誅儒,因為炊德人以前從來沒有看過侏儒。雖然在古老的蓋加
斯灰寶石的傳說裡,曾經提過這兩個種族之間有著遠親的關系。而這個年輕的侏儒也的確
有些坎德人的特徵︰他纖細的手,急切的表情,還有那雙準備要觀察一切事物的銳利雙眼。
不過相似的地方也僅止於此。他身上沒有坎德人輕松自在的氣質。侏儒十分的緊張、認真,
頗有點生意人的架式。
    “泰索柯夫。柏伏特。”坎德人禮貌性地伸出手。侏儒仔細地看著它,卻沒發現什麼
有趣的事情,只能無力地搖搖頭。“這位是──”泰斯正要介紹費資本,卻驚奇地發現侏
儒伸出手,冷靜地拿起坎德人的胡派克杖。
    “啊……”侏儒一拿起武器,眼睛就開始發亮。“找武器公會的人來──”
    地面入口的守衛沒等到他說完。他手往上伸,拉下一根拉桿,跟著響起一聲尖銳的聲
響。泰斯非常確定這是一隻龍降落在他身後的巨響,他轉過身去作好自衛的準備。“哨聲。”
費資本說,“你最好習慣這聲音。”
    “哨聲?”泰斯迷惑地問。“我從來沒聽過這種聲音。冒出煙了﹗這是什麼原理──
喂﹗快回來﹗把我的胡派克杖還我﹗”他大喊大叫,眼睜睜地看著武器被三個急迫的侏儒
小跑步地拿走。
    “檢室。”珠儒說,“在……”
    “什麼?”
    “檢驗室。”勞資本替他翻譯。“其他的我聽不懂,你應該要說慢點。”他對林儒搖
晃著手杖。
    侏儒點點頭,但這回他的眼睛盯上了費資本的手杖。侏儒最後確定它只是一塊平凡、
他經風霜的木頭,這將注意力才轉回到法師和坎德人身上。
    “外來者。”他說,“我記起來……我會試著記起來,所以不要擔心,因為,”他現
在很明顯地放慢速度,“你的武器不會受到任何的損壞,他們只是要畫張草圖──”
    “真的嗎?”泰斯感到有些榮幸地插嘴。“如果你們願意的話,我可以示範給你看它
的用法。”
    珠儒的眼睛一亮。“這好──”
    “那麼。”坎德人再度打斷他,很高興他終於學會了怎麼溝通。
    “你叫什麼名字?”費資本比了個暗號,但是太遲了。
    “濃修沙拉嗎瑞昂尼尼力西發尼敵斯敵斯力須敵──”
    他暫停換口氣。
    “這是你的大名嗎?”泰斯吃驚地問。
    侏德松了一口氣。“是的,”他有點不耐煩地說,“這是我的姓,我想要繼續──”
    “等等﹗”費資本說。“你的朋友們都怎麼稱呼你?”
    侏儒再吸了一口氣,“濃修沙拉嗎瑞昂尼尼──”
    “那些騎士怎麼稱呼你?”
    “喔──”株儒看來有些失望──“濃修,如果你──”
    “謝了。”費資本打斷他。“現在,濃修,我們有點趕時間。外面還在打仗。剛薩爵
士應該通知過你們,我們要去看龍珠。”
    濃修小小的黑眼珠亮了起來。他的手緊張地抽動著。“當然,剛薩爵士既然這樣交代
了,你們當然可以看看這個龍珠,但是──如果你們願意回答──撇開一般人正常的好奇
心不談,你們為什麼會──?”
    “我是個法師──”費資本開口。“法師﹗”侏儒興奮地忘記要放慢說話的速度,
“你馬上跟我走這條路去我們的檢驗室因為龍珠也許是法師所製造的所以──”
    泰斯和費資本只能不停地眨眼。
    “喔,只管來就對了──”侏儒不耐煩地說。
    在他們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之前,侏儒邊說話邊拉著兩人向前,一邊觸動許多的鈴聲和
哨聲。
    “檢驗室?”泰斯壓低聲音問費資本,兩人同時馬不停蹄地跟在濃修後面,“那是什
麼意思?他們不會破壞它吧?”
    “我想不會,”費資本的濃密的白眉毛幾乎湊在一起。“別忘記,剛薩派了騎上來看
守它。”
    “那麼你在擔心什麼?”泰斯問。
    “龍珠是很苛特的東西。具有非常強大的力量,我害怕的是,”
    費資本自言自語,“他們也許會試著要使用它﹗”
    “但我看過的書上面有寫,龍珠只能控製龍類﹗”泰斯低聲說。
    “這不是很好嗎?我是說,這些龍珠不是邪惡的吧?”
    “邪惡?喔,不是的,它們並不邪惡。它們什麼也不是﹗或者我應該這樣說,它們兩
者兼具﹗”
    泰斯發現,自己也許永遠無法從思緒飄向遠方的費資本口中得到任何直接的答案。為
了要找些其他的事做,坎德人把注意力轉向這裡的主人。
    “你的名字是什麼意思?”泰斯問。
    濃修快樂地笑著。“天地初開,神明創造侏儒。首先被創造之一的侏儒叫做依修,下
面就是他值得紀念的事跡︰他娶了馬力昂尼莉絲……”
    泰斯一顆心開始往下沉。“等等──”他插嘴說。“你的名字有多長?”
    “它可以填滿這麼大本的一本書。”濃修伸出手驕傲地說,“因為我們是個非常老的
家族,你也知道我繼續──”
    “好極了,”芬斯很快地說。他問了個神,沒注意到地面,因而被一條繩子絆倒。濃
修把他扶起來,泰斯發現這條繩子和許多其他的連結在一起,四面八方地延伸出去。不知
道這些繩索通向什麼地方?下次再問好了。
    “裡面有很多精彩的部分。”當他們走到一座巨大的鋼門前時,濃修喋喋不休地說。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直接跳到那個部份,像是我曾曾曾祖母濃修發明瞭沸水──”
    “我是很想聽。”泰斯吞咽著,“但是沒時間了──”
    “我想也是。”濃修說。“先別管這些,我們現在已經到了大廳的入口,請容我告退
──”他邊開口,邊伸手出去拉了一條繩子。
    一陣哨聲響起,兩聲鈴聲和一聲鑼聲響了起來。在一陣幾乎將他們全煮熟了的蒸汽噴
出後,兩扇位於山脈中心的鋼門打了開來。
    門幾乎隨即卡住,幾分鐘之內,到處都是跳腳的林儒,互相指控這是對方的疏失。
    泰索何夫。柏伏特一直利用空閑的時間計劃之後的生活,只要這段冒險結束、所有的
惡龍都被消滅(他試著用比較樂觀的角度來看)。他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找他的溪穀
矮人朋友賽斯頓,和他待在派克塔卡斯消磨個幾個月。因為溪穀矮人的生活對他來說算得
上相當有趣,他知道只要別吃他們煮出來的食物,他可以和他們和平共處。
    只是泰索何夫一踏進別管它山,他便立刻改變了主意,想做的第一件事成了立刻來這
裡找侏儒報到。坎德人從沒看過如此驚人的景象。他愣愣地站在原地。
    濃修回頭看著他。“相當驚人,對吧?──”他問。
    “我不知道怎樣形容這裡。”費資本喃喃自語。
    他們站在侏儒城市的正中央。城市建造在一個死火山口之中,光是半徑就有幾百尺寬,
高度將近一裡。整座城市沿著火山口建造。芬斯抬頭往上看……再往上,再往上……還要
往上……
    “這裡大概有幾層樓高?”坎德人的脖子快要伸斷了。
    “三十五──”
    “三十五層樓高利”泰斯驚訝地重複。“住在頂樓不就倒楣了?
    這樣得爬多少層階梯啊?“濃修吸吸鼻子。
    “我們早就捨棄了這種原始的裝置。”他比著手勢,“如果你不介意看看這些我們所
製造出來的可怕科技成果吧──”
    “我看到了。”泰斯把視線重新技回地面。“你們大概正準備打一場大規模的仗。我
從來沒看過這麼多的投石器──”坎德人硬生生吞回去接下來的話。正當他看著時,一聲
哨音響起,投石器把一個林德射出去。泰斯看見的並不是武器,而是一種取代樓梯的裝置﹗
    大廳的最底層放滿了投石器,幾乎含括了每一種株儒製的投石器。有彈簧做的、十字
弓形的、蒸汽機驅動的(還在實驗階段,他們在調整水的溫度。)投石器上下左右纏繞著
數百裡長的繩索,每一條繩索都連接著某種齒輪和機械裝置,發出機器運轉的聲音。
    地板、牆壁、投石器上盡是各式各樣的拉桿,成群結隊的侏儒正努力地拉上拉下。
    “我想,”費資本聽起來十分的無奈,“這個檢驗室應該不會在一樓吧?”
    濃修搖搖頭。“檢驗室在十五樓──”
    老法師發出一聲心碎的嘆息。
    坎德人聽到一陣令人牙齦發酸的聲音。
    “啊,他們準備好了。快來──”濃修說。
    泰斯快快樂樂、一跳一跳地跟在他後頭,走向一個巨大的投石器。一名侏儒不耐煩地
向他們打著手勢,比了比後面一長串正排隊等候著的侏儒。泰斯跳上了投石器,滿懷期待
地看著天空。他可以看見許多株儒從各樓層往下看,身旁環繞著各種機器、齒輪和說不出
名字的裝置,最容易分辨的是一種掛在牆壁上、類似棒子的東西。濃修站在他旁邊,皺著
眉頭。
    “敬老尊賢,年輕人,所以趕快離開讓老人家坐上來。”他以他驚人的力量將泰索柯
夫從位置上拉下來,“魔法師優先──”
    “喔,沒關系啦﹗”費資本抗議,一個不小心,往後跌進團繩子裡。“我──我好像
想起了一道可以讓我飛到上頭去的法術,浮空術,那是怎麼施──施展?給我幾分鐘想一
想……”
    “一直叫我們快一點的是你那──”濃修生氣地看著老法師,後頭排隊的殊德開始鼓
噪起來,彼此推擠。
    “啊﹗拼了啦﹗”老法師大吼,讓步爬過座位裡,濃修在一邊幫著。負責發射投石器
的株儒喊了一具不知道什麼話。
    濃修指著上面,喊回去。“第十五層﹗”
    技師走到五個拉桿之前,這裡延伸出幾近無限長的繩子。費資本哀怨地坐在投石器上,
掙紮著要回想起他的法術。
    “預備﹗”濃修大喊,把泰斯拉離投石器,好讓他能看得更清楚,“用不了多久,技
師就會給我們信號,對──就是這個信號──”
    技師拉了拉一條繩子。
    “那有什麼用?”泰斯插嘴。
    “這條繩子連接到第十五層的一個鐘上,告訴他們有人要上來──”
    “萬一鐘沒響怎麼辦?”費資本大聲地問。
    “會有第二個鐘聲提醒他們第一個鐘沒有響──”
    “鐘聲沒響底下會怎麼應變?”
    “就啥也不做。那是第十五層的事,不是你的問題──”
    “萬一他們不知道我要來了,這就變成我的問題片資資本大喊。”難不成要我就這樣
跳過去給他們一個驚喜嗎?“
    “啊﹗”濃修驕傲地說,“我跟你說──”
    “我不玩了……”費資本表示。
    “不,等等。”濃修說,說話速度因為緊張而越來越快。“他們準備好了──”
    “誰準備好了?”費資本憤怒地問。
    “第十五層﹗他們把網子放出來了,你知道──”
    “網子﹗﹗﹗”費資本臉色發白,“夠了﹗”他一隻腳踏了出去。
    但在他逃出去之前,技師已經伸手拉下了第一根拉桿。一陣機械運轉聲後,投石器開
始在軌道上移動。運轉的震動又把費資本摔了回去,帽子遮住眼睛。
    “發生什麼事了?”泰斯大喊。
    “他們正在就發射位置。”濃修大喊。“經度和緯度已經計算妥當,可以把乘客發射
到預定的位置──”
    “你給我說清楚網子是怎麼一回事?”泰斯扯開喉嚨大吼。
    “法師會飛上第十五層──喔﹗我向你保証,相當的安全──我們做過研究,事實上,
研究結果証明瞭飛行比走路還要安全──等他飛到了軌跡的最高點,正要開始落下時,第
十五層會伸出一張網,像這樣抓住他”依修用一隻手示範,啪的一聲抓住一隻蚊子,“然
後把他丟──”
    “這時間可得算得很準羅﹗”
    “時間鐵定準,因為我們研發出一種鉤子來進行這項艱巨的任務,不過,”濃修嘟起
嘴,皺眉說,“有些時候是投石器會出現誤差,不過我們有個委員會──侏儒拉下拉桿,
費資本尖叫著飛上天空。
    “喔哦﹗天哪﹗”濃修瞪著天空。“看來──”
    “什麼?什麼?”泰斯大叫著想要看清楚。
    “網子又太早打開了──”濃修搖搖頭,“第十五層今天一天已經發生了第二次,這
可得提案到安全網公會去討論並且不能讓它再度發生──”
    泰斯張大嘴,看著費資本的身影劃過天空,借著投石器巨大的力量不斷地往上飛。剎
那間,坎德人終於懂了濃修在說些什麼。
    第十五層的網子並沒有在法師飛過第十五層之後張開而是在費資本飛越之前就張開了。
費資本像是被打扁的蒼蠅般貼在網子上。
    有短短的一瞬間,他手腳並用地小心抓著網子、然後、就掉了下來。
    鐘聲和鑼聲齊鳴。
    “別告訴我──”泰斯哀怨地說。“那就是網子失效的警告聲。
    “你猜對了,但不用太緊張(自鳴得意地笑著)”濃修咯咯笑道,“因為這個警鈴會
觸動第十三層的網子,正好可以──哎啃,看來好像遲了一步,不過沒關系,我們還有第
十二層──”
    “快想想辦法﹗”泰斯尖叫道。
    “別窮緊張好不好﹗”濃修生氣地說。“不然我根本沒有機會說完我剛剛正要提到的
最後後備安全系統,喔,來啦──”
    泰斯驚訝地看著第三層牆壁上伸出了六個大筒子,底部打開來,掉出無數的海綿,鋪
在第一層的廣場上。這是為了──顯然的──預防所有的網子都沒有接到。很幸運的,第
九層的網子沒有失效,正巧來得及將法師撈起,之後網子隨即收攏,把他甩到一個陽臺上,
侏儒們聽見他不停的咒罵聲,有點不大敢放他出來。
    “這下全部妥當﹗該你了。”濃修說。
    “最後一個問題﹗”泰斯坐在座位上對著濃修大喊。“萬一這個後備安全系統也失效
了怎麼辦?”
    “好問題──”濃修高興地說,“如果這些海綿掉下來不夠快,那麼另一個警鈴公響
起,將一大桶水倒到廣場中央,然後呢──正好海綿這時候也該倒了下來──要擦幹淨地
上的血跡就很簡單了──”技師拉下了拉桿。
    泰斯原本以為可以在這個檢驗室中看到各式各樣的新鮮玩意,但是他出乎意料之外地
發現這裡一片空蕩。整間房間的照明是借由洞壁上鑿出的小洞引進外面的陽光(這個簡單
實用的裝置是由來訪的矮人提出的建議。他叫這個“窗子”,侏儒對它感到十分自豪。)
這裡有三張桌子,中間的那張放著他的胡派克杖,還有那顆龍珠,許多侏儒擠在這張桌子
四周。
    它恢複了正常的大小,芬斯發現外表看來並沒有多大的改變;不過就是顆圓圓的水晶
球,球內有著濃濁的色彩不停地旋轉著。
    一位年輕的索蘭尼亞騎士正一臉不耐煩地看守著這顆龍珠。一見到陌生人接近,他的
神色隨即大變。
    “別緊張。”濃修安撫那個騎士,“這些是剛薩爵士回信中提到的那兩個人──”濃
修一邊說話,邊領著他們到了中間那張桌子旁。一看到龍珠,侏儒眼睛便為之一亮。
    “一顆龍珠﹗”他快樂地喃喃道,“經過了這麼多年──”
    “什麼那麼多年?”費資本停在桌子前一段距離的地方,突然問。
    “你知道嘛﹗”濃修解釋,“每個侏儒一生下來就有一個終生的志願,而後一輩子都
將以此做為努力的目標,而我的志願就是要研究這個龍珠──”
    “可是龍珠已經消失了幾百年﹗”泰斯難以置信地說。“根本沒有人知道還有這玩意
兒了﹗怎麼會是你的終生志願?”
    “喔,我們知道的。”濃修回答。“因為這本來是我祖父的終生志願,也是我父親的。
他們倆人生前都沒有機會看過龍珠。本來我也擔心自己也會落入同樣的下場,龍珠終於出
現了,我終於可以讓我的家族在死後得到安息──”
    “你是說,如果沒有完成這個終生的志願,死後便會──嘔───不得安息?”泰斯
問。“但你的父親和祖父──”
    “也許是這樣的,”濃修傷心地說,“不管他們是在哪裡──天哪﹗”
    龍珠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它開始發出許多種不同顏色的光亮,仿佛開始恐懼不安。
    費資本邊念著奇怪的咒語、邊走上前把手放上去。龍珠立刻變成黑色。費資本回頭掃
視著整個房間裡的人一眼,神情肅殺得連泰斯都不禁往後退了一步。騎上立刻撲向前。
    “快離開﹗”法師用震耳欲聾的聲音說。“每個人都給我離開﹗”
    “我的任務是不能離開這裡,我不準備──”騎士伸手拔劍。
    費資本喃喃念了幾個字,騎士立刻軟癱在地上。
    侏儒們飛快地離開了這間房間,只剩下濃修呆呆地站著,雙手不停地翻動,面露痛苦
的表情。
    “快點,濃修﹗”泰斯催促著。“我從來沒看他這樣子過。我們最好照著他所說的做。
如果我們不這樣做,他很可能會把我們變成溪穀矮人或是其他可怕的東西﹗”
    濃修渾身無力的讓泰斯帶著他走出房間,正當他回首想看最後一眼時,門轟然關上。
    “我終生的志願──”侏儒哀叫著。
    “我相信它沒事的。”雖然連自己也不確定,但泰斯還是這樣說了。他不喜歡剛剛費
資本臉上的表情,事實上,那根本就不像費資本﹗或是任何泰斯會想要認識的人﹗
    泰斯感覺到一陣寒意,像是肚子裡打了個結。保儒們竊竊私語,斜既著他。泰斯勉強
吞咽著口水,想消去口中的苦味。接著,他把濃修拉到一邊。
    “濃修,你研究龍珠有沒有什麼心得?”泰斯低聲問。
    “呃?”濃修若有所思地說。“我發現了其中藏有某種東西──或是說是看起來有─
─因為只要我一注視著它,就什麼也看不見,我一想要離開,突然之間就會看見那團霧中
出現了一些字──”
    “字?”泰斯急迫地插嘴。“是什麼字?”濃修搖搖頭。
    “我不知道。”他陰鬱地說,“因為我看不懂;也沒有人看得懂,即使是我們的外國
語言公會──”
    “也許是咒語。”泰斯自言自語。
    “是的﹗”濃修難過地說,“這也是為什麼我決定──”
    仿佛有什麼東西炸了開似地,大門飛散開來。
    濃修害怕地轉過身。費資本站在門口,一手拿著一個小黑袋,一手拿著手杖及泰柬柯
夫的胡派克權。濃修沖進房間中。
    “龍珠﹗”他尖聲叫著,沮喪中竟然說完了一句話。“你拿走了﹗”
    “是的,濃修。”費資本說。
    法師聲音聽來十分疲倦,泰斯仔細觀察後,發現他精疲力竭。
    他的皮膚泛灰,眼睛瞇成一條縫,全身的重量都倚在手杖上。“跟我來,孩子。”他
對侏儒說,“別擔心。你的心願會達成的。不過現在我得先將龍珠帶到聖白石議會上去才
行。”
    “和你一起去?”濃修驚訝地複誦。“去議會﹗”他興奮地握住雙手,“也許有人會
要求我做個報告,你認為──”
    “我也這麼想,”費資本回答。
    “馬上來,給我一點時間打包行李,我的論文呢──”
    濃修沖了出去。費資本轉頭一看,剛好看見其他的侏儒躡手躡腳地想摸摸他的手杖。
他皺眉警告著他們,侏儒們立刻跑進檢驗室裡。
    “你發現了什麼?”泰斯有些遲疑地走近費資本。老法師似乎被黑暗的氣息所包圍。
    “侏儒沒有做什麼吧?”
    “沒有,沒有。”費資本嘆口氣。“他們運氣很好。因為這顆龍珠仍能運作,而且威
力非常強大。很多事將系於少數幾個人的決定──也許包括整個世界的命運。”
    “你是什麼意思?議會不會做出決議嗎?”
    “你不明白的,孩子。”費資本溫柔地說。“等等,我想休息了。”
    法師坐下來,靠著牆壁。他搖搖頭,繼續說道。“我把所有的意志力集中在龍珠上,
泰斯。喔,我不是要控製龍類。”他看見坎德人的眼睛睜大,又補上一句。“我瞥見了未
來。”
    “你看見了什麼?”泰斯遲疑地問著,但從法師嚴肅的表情裡,他不太確定自己想要
知道答案。
    “我們的眼前有兩條路。如果我們選擇輕松的那條,那麼起初一切看起來都會完美無
缺,但最後黑暗將會降臨,永遠沒有第二次機會。如果我們選擇另外一條,路途將會無比
艱辛。而且會犧牲掉我們所深愛之人的性命,好孩子。更糟的是,可能還有人會因此出賣
自己的靈魂。但,唯有借著這些可怕的犧牲,我們才能看見希望。”費資本閉上眼睛。
    “這跟龍珠有關?”泰斯顫抖著問。“是的。”
    “你知道我們要怎──怎麼樣做……才能走上那條黑──黑暗的道路?”泰斯害怕聽
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我知道﹗”費資本低聲回答。“但選擇權並不在我的手上。這得看其他人。”
    “我明白了。”泰斯嘆息著說。“那些重要的人,我想。像是精靈貴族、國王和騎士。”
突然他腦中響起費資本說過的話。我們深愛著人的性命。
    突然間,泰斯的喉嚨像是被什麼給硬住了一般。他用手捂住臉,這場冒險開始變得一
點也不對勁﹗坦尼斯上哪去了?卡拉蒙呢?漂亮的提卡呢?他試著避免去想起他們,特別
是在那場惡夢之後。
    還有佛林特──我不應該拋棄他自己一個人離開的,泰斯傷心地想。他可能會死掉,
搞不好他已經死了﹗我們深愛著人的性命﹗我從沒想過我們之中會有人死掉──從不曾認
真地想過。我總是認為,只要我們在一起,就一定可以克服所有困難﹗但現在,我們四散
在各地。一切都不對勁了﹗
    泰斯感覺到費資本摸著他的馬尾,那是他最引以為傲的特徵。
    有生以來第一次,小坎德人開始覺得自己害怕、無助,不知所措。
    法師疼愛地抱緊地。泰斯把小臉埋進法師的袖子裡,放聲大哭。
    費資本溫柔地輕拍他。“是的﹗”法師重複道,“正是那些重要的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24:13

第二十八章 至白石議會 重要的人

    至白石議會在十二月的第二十八天召開索蘭尼亞的人們管這一天叫作“飢荒之日”
用以紀念祖先在大災變後的第一個冬天所遭逢的苦難。剛薩爵士認為聖白石議會在這個以
禁食和祈禱為主的日子召開,是非常恰當的。
    大軍開拔至帕蘭薩斯已經一個月了。剛薩從城裡得到的消息並不樂觀。事實上他今
早才剛收到一個急件。他重複看了兩次,沉重地嘆口氣將那張紙塞進腰帶。
    聖白石議會最近只召開過一次,是為了精靈難民們抵達南亞苟斯。惡龍軍團出現在北
京蘭尼亞所召開的。議會的召開通常需要經過幾個月的策劃好讓包括有投票權的,和只
有出席權的每個成員都能夠出席。有投票權的包括索蘭尼亞騎上林儒、丘陵矮人,黑皮
膚、以航海維生的北亞苟斯居民代表,還有一個居住在聖奎斯特的索蘭尼亞騎士代表。只
能出席提供咨詢的則包括精靈,高山矮人,坎德人。這些成員被邀請來表示意見,但不具
投票權。
    第一次的議會實際上進行得並不順利。種族之間的舊日沖突再度被搬上臺面。高山矮
人的代表雅曼。卡拉斯以及丘陵矮人的代表鄧肯。漢摩拉,都必須加以嚴密地看守,否則
舊日的流血沖突可能會重演。阿爾瀚娜。星光代替父親出席,成為西瓦那斯提的代表,在
整場會議中都拒絕表示意見。阿爾瀚娜的出席純粹是因為奎靈那斯提的波修士也出席了。
她擔心人類和奎靈那斯提精靈結盟,因此打定主意從中破壞。
    其實阿爾瀚娜根本不需要擔心。人類與精靈間的不信任感由來已久,雙方只是出於禮
貌而交談。連剛薩爵士振奮人心的演講;演講中他呼籲“團結才能帶來和平,一旦分裂,
希望就此終結﹗”也沒有感動太多人。
    波修的回應是將龍類的出現全部怪罪到人類頭上。因此,人類應該自行解決這場災難。
在波修士表明了立場之後,阿爾瀚娜立刻起身離開,西瓦那斯提精靈所抱持的態度再也無
庸置疑。
    高山矮人雅曼。卡拉斯宣稱他的同胞願意幫忙,但必須等到卡拉斯神錘出現,高山矮
人才能夠統一,剛薩被迫忽略掉這股力量。
    事實上,唯一熱心提供幫助的是坎德人的酋長,克朗困。西嗩那。
    但只要尚存有一絲理性的國家,對坎德人軍隊的‘協助’都必然敬而遠之,因此大家
只是禮貌性地一笑置之,背後卻交換著害怕的眼神。
    因此,第一次的會議就這樣毫無進展地解散了。
    剛薩對第二次的會議抱持著很高的期望。這顆龍珠的出現,帶來了許多新的契機。兩
族的精靈代表都已蒞臨。包括了身旁跟著一個據說是帕拉丁人類牧師的太陽詠者。剛薩由
史東那得知許多有關伊力斯坦的事情,因此他非常渴望見到他。但究竟由誰代表西瓦那斯
提,剛薩就不大能確定了。他推測出席的代表將會是那名與阿爾瀚娜訂婚的貴族,因為阿
爾瀚娜的神秘失蹤,可能將由他暫代她的位置。
    精靈們兩天前就抵達了聖奎斯特。他們將營帳搭建在原野之中,亮麗的絲質旗子隨風
飄揚,和灰暗的天空構成強烈的對比。
    他們是唯一參加的外來種族。因為議會來不及派信差去通知高山矮人,而丘陵矮人又
和惡龍軍團陷入生死惡鬥中,沒有信差可以抵達他們的領土。
    剛薩希望這次會議能讓精靈和人類團結起來,一同抵抗惡龍軍團的威脅,將他們趕出
安塞隆。可惜會議還沒開始,他的希望就破滅了。
    剛薩再看了一遍帕蘭薩斯軍隊所送來的報告,離開了營帳,希望最後確定一次,即將
召開會議的聖白石大草原已一切就緒。
    他的管家威爾斯,沖到他身後。
    “大人﹗”老人氣喘吁吁地說。“快回去。”
    “什麼事?”剛薩問。但老管家一口氣喘不過來,說不出話。
    索蘭尼亞騎士嘆著氣,走回營帳中。他發現麥可爵士著全套盔甲,緊張得不停踱步。
    “怎麼搞的?”剛薩瞥見年輕騎士的難看臉色,心立刻一沉。
    麥可快步走上前,抓住剛薩的手臂。“大人,我們收到了消息──精靈們準備要索回
龍珠。如果我們不給,他們將不惜宣戰來奪回龍珠。”
    “什麼?”剛薩不可置信地說。“宣戰?對我們?這太荒謬了﹗
    他們不能──你確定嗎?這個消息有多可靠?“
    “恐怕相當可靠,剛薩爵士。”
    “大人,我向您介紹,這位是伊力斯坦,帕拉丁的牧師。”麥可說。“我剛剛沒有先
介紹他,這實在太失禮了。請原諒我因為這震驚的消息而失了分寸。”
    “我聽過許多關於你的事,先生。”剛薩爵士對那名男子伸出手。
    剛薩好奇地打量著伊力斯坦,他也不確定自己期待的帕拉丁牧師是個什麼樣的人。多
半會是個因為埋首鑽研而變得蒼白、瘦弱,雙眼光神的學者。但剛薩實在沒有預料到竟是
這樣一個高大、壯碩,可以和最精銳的騎上一起上馬作戰的男子。他的脖子上掛著帕拉丁
的護身符,一面刻著龍的白金護身符。
    剛薩想起了史東所告訴過他的事。包括了牧師試著說服精靈和人類合作的那一段。伊
力斯坦疲倦地笑了笑,仿佛看穿了剛薩的想法。他的回答因此也沖著這些問題而來。
    “沒錯,我失敗了。”伊力斯坦承認。“我也只能說服他們來參加這個會議,但他們
來此的目的,很遺憾,恐怕只是為了向你們送上最後通謀︰把龍珠還給精靈,不然就準備
一戰。”
    剛薩癱在一張椅子中,無力地揮手示意其他人跟著入座。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是張攤
開的安塞隆地圖,陰影的部份代表了惡龍軍團的占領區。剛薩的視線落到地圖上,突然把
所有的東西都掃到地上。
    “我們不如現在就放棄﹗”他大吼。“送一封信通知龍騎將︰‘不需要勞您大駕。我
們自己就可以替你打理得幹幹淨淨﹗”’他憤怒地把剛剛收到的消息丟在桌子上。
    “你們看﹗這個消息是從帕蘭薩斯來的。那裡的居民堅持騎士們必須離開城內。帕蘭
薩斯城的人正在和龍騎將談判,騎士的出現‘嚴重的混淆了他們的立場’,因此他們拒絕
提供任何援助,為數上千的帕蘭薩斯軍隊就在那邊袖手旁觀﹗”
    “德瑞克爵士在做些什麼,大人?”麥可問。
    “他和騎士們,還有上千的步兵,以及那些從索提爾來的難民,正固守在帕蘭薩斯南
方的法王之塔。”剛薩疲倦地說。“它正好俯瞰敏加山脈唯一的隘口。我們暫時叮以保護
帕蘭薩斯,萬一惡龍軍團通過那裡……”他陷入沉默。“該死﹗”他低聲說,輕輕地用拳
頭捶向桌面,“只要兩千的兵力就可以死守住那個隘口﹗
    這些笨蛋﹗這票精靈又在這個時候湊熱鬧﹗“他對著精靈的營帳比著手勢。
    剛薩嘆口氣,手捂著臉。“那麼,你的意見,牧師?”
    伊力斯坦沉默了片刻,然後他回答。“米莎凱的白金碟上記載著,邪惡的本質就是會
自相殘殺。因此他們註定失敗。”他把手放在剛薩的肩膀上。“我不知道會議的結果會如
何。引領我的神扯並沒有告訴我答案。也許連她們也不知道;整個世界處於平衡之中,只
有我們的決定能改變它。我只知道一件事︰你進入會場後,不要抱持著註定失敗的想法,
因為這將會是邪惡的第一個勝利。”
    說完,伊力斯坦靜靜地離開了帳篷。
    牧師走了之後,剛薩沉默不語地坐著。整個世界陷入一片死寂,他想。連晚風也已平
息,濃密的烏雲低垂暮,讓宣佈一天開始的號角聲也顯得平板僵硬。一陣        的聲音
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麥可正在慢慢地收好那些散落滿地的地圖。
    剛薩抬起頭,揉操眼。
    “你覺得怎麼樣?”
    “關於什麼?精靈嗎?”
    “是那個牧師。”剛薩看著營帳的人口說著。
    “他的確不是我們所以為的那種人。”麥可回答,視線跟隨著剛薩的眼光。“反而更
接近我們所聽過的傳說,那些曾在大災變前引導騎上的牧師。他並不像一些騙吃騙喝的家
夥。伊力斯坦是那種會在戰場上跟隨你身邊,一手帶來帕拉丁的祝福,一手以針頭錘作戰
的那種人。他身上戴著自從天神遺棄我們之後就沒人看過的護身符。但他真的是個牧師嗎?”
麥可聳聳肩。“單單只是一個護身符可沒有辦法說服我。”
    “我也同意。”剛薩站起身,走向營帳的開口。“也該是時候了。待在這裡,麥可,
這樣一有動靜,你才會知道。”他準備要離開,在營帳的門口停步。“這真奇怪,麥可。”
他前南地說,眼光看著伊力斯坦,從這個距離看來,他不過是個小白點。“我們一直向神
尋求希望,有著信仰,而不相信任何的魔法。但是我們現在卻轉而尋求魔法所帶來的希望,
真正的信仰要來幫助我們時,我們反而懷疑它。”
    麥可爵士沒有回答。剛薩搖搖頭,漫步走向聖白石大草原。
    正如同剛薩說的,京蘭尼亞的人民始終對神祉十分虔誠。很久以前,在大災變之前,
這片童白石大草原曾經是聖地的中心。
    聖白石的景象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吸引著無數人的注意。伊斯塔的教是曾經親自
祝福它,宣佈這個神聖的聖白石只屬於偉大的神明,凡夫俗子是不能夠碰觸它的。
    即使在大災變後,舊神明的信仰消失之後,這片草原仍被視為聖地。原因也許是因為
連大災變都不能影響這裡。據說當天上降下巨大的山脈時,聖白石周圍的地面完全碎裂,
但呈白石本身卻絲毫無損。
    巨大聖白石讓人不由自主地產生敬畏之情,即使是現在也沒有人敢靠近、甚至觸摸它。
它究竟有什麼神奇的力量,沒有人知道。大家只知道聖白石附近總是四季如春。無論天氣
如何嚴寒,那片草原始終翠綠。
    雖然剛薩的心情十分沉重,但一走進這片草原,呼吸到它清新的空氣,他立刻便能放
松下來。曾有那麼片刻間,他感覺到伊力斯坦的手再度搭著他的肩,為他帶來內心的平靜。
    他很快地打量著四周,一切都已就緒。巨大的木製椅子,有著精心雕刻的椅背,早就
放在翠綠的草地上。五名議會中有投票權的代表,位置在聖白石的左側,三名咨詢代表的
位置在右側。
    前面是根據騎士規章設置的旁聽席,擦得發亮的椅子正對著聖白石及所有的議會成員。
    許多的見証人已經到了,剛薩注意到。絕大多數與太陽詠者及西瓦那斯提族的精靈一
同前來的精靈們已經開始人座。這兩族彼此仇視的精靈們坐得十分靠近,和其他入座的人
類間則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每個人都靜靜地坐著;有些人在紀念這個飢荒之日;其他人,
像是並不紀念這個飢荒之日的林懦們,正贊嘆地看著四周。第一排的位置是保留給議會的
貴賓,或是準備在大會中致詞的演說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24:41

剛薩看見了詠者面色凝重的兒子波修土帶著一群精靈戰士走了進來。他們坐在最靠近
前面的位置。剛薩想起伊力斯坦,不知道他坐在哪裡。他想要找他談談。他對於那男子所
說的話印象深刻(即使他是個行騙的江湖郎中),他希望有機會能夠再聽到那些話。正當
他徒勞無功地搜尋伊力斯坦之後,他發現最前排坐了三個奇怪的傢伙︰一個帶著軟趴趴帽
子的老法師、他的坎德人朋友、以及他們從別管它山脈帶回來的侏儒。這三個人昨夜才風
塵僕僕地趕回來。
    剛薩被迫將注意力轉回到聖白石上。議會的咨詢代表開始入座。來的只有兩個人︰代
表西瓦那斯提的奎那斯,以及代表奎靈那斯提的太陽詠者。剛薩姆奇地觀察著詠者,因為
他是克萊思上少數見識過大災變的生物。
    詠者看來蒼老得令人同情。他的頭發灰白,臉上滿布皺紋。
    不過等他就坐之後,開始觀察旁聽席時,剛薩注意到他的眼神依舊炯炯有神。變那斯
則是坐在詠者的身邊。剛薩認得這個精靈,他和奎靈那斯提的波修上一樣頑固、驕傲,但
袂乏波修士擁有的聰明才智。
    至於波修士,剛薩覺得他也許有一天會學著喜歡這個詠者的長子。波修士有著每個騎
上所欣賞的特質,只有他的壞脾氣是個例外。
    剛薩的觀察被打斷了,因為此刻是有投票權代表人座的時間了,剛薩得坐到位置上才
行。先走進來的是莫。卡──松,北亞苟斯的代表,一個膚色黝黑,有著鐵灰色頭發和粗
壯臂膀的男子。接著進來的是賽頓。馮沙爾,聖奎斯特殖民地的代表,最後則是剛薩爵士,
京蘭尼亞騎上的代表。,坐定之後,剛薩最後打量了四周一次。巨大的聖白石在他身後閃
耀著奇異的光芒,今天太陽看來將不會出現。聖白石另一邊坐著的是詠者,旁邊坐著的是
奎那斯。在他們對面,面對議會的是坐在長凳上的見証人。坎德人有點畏縮地坐著,小腳
不停地前後擺動。林德則是不停地翻閱著一大堆的報告;剛薩打了個寒顫,希望能有時間
要求他整理出個濃縮版。老法師伸了個懶腰,百無聊賴地打量著四周。
    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剛薩一個手勢,兩個騎士走進來;拿著一個木箱和金製的台座。
眾人看見龍珠進場,都沉默不語。
    騎上停下腳步,站在呈白石的兵正前方。在這裡,一名騎士把台座放在地上,另一名
則放下箱子,小心地拿出直徑大約有兩尺寬,恢複成原來大小的龍珠。
    群眾中傳來一陣低語聲。太陽詠者皺著眉,不安地變換坐姿。他的兒子,波修士轉身
對身後的精靈貴族吩咐了幾句。剛薩注意到,精靈們都攜帶著武器。以他對精靈有限的認
識而言,這不是個好徵兆。
    但他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繼續下去。會場秩序恢複後,剛薩。鎢斯。威斯坦爵主宣佈,
“聖白石議會正式開始。”
    兩分鐘後,連泰索柯夫也看得出來,狀況實在一團糟。剛薩爵士還來不及說完歡迎詞,
太陽詠者就站了起來。
    “我要說的很簡單。”精靈領袖用可以和他頭上鐵灰色烏雲相媲美的聲音說,“西瓦
那斯提,奎靈那斯提還有卡岡納斯提精靈在龍珠被偷走之後,立刻召開了一次會議。這是
自從園牆戰爭之後,三族的精靈第一次會面。”他暫停,加強最後一句話的語氣,接著他
繼續。
    “我們決定捨棄彼此不同的立場,一致同意龍珠屬於精靈。
    而非人類或是任何其他種族。因此,我們來到聖白石議會,要求把龍珠歸還給我們。
我們保証會將龍珠帶回我們的領土,好好地守護它,直到如果有這麼一天,需要用到它的
時機來臨為止。“
    詠者坐下來,黑色眼眸掃視全場,原先的靜默被竊竊私語的聲音打破了。其他的議會
成員,坐在剛薩爵士旁邊的代表紛紛搖頭,臉色非常凝重。北亞苟斯的代表對剛薩爵士耳
語,握緊拳頭強調他說的話。
    剛薩爵士,傾聽了幾分鐘之後,站起身來回應。他的發言十分冷靜,對精靈們十分客
氣。但字裡行間,騎士們表明了寧願一死也不會交出龍珠的堅定立場。
    詠者非常明白這些華麗詞藻中所表明的毫不退讓的立場,他起身回應。他只說了一句
話,這讓所有的旁聽者都站了起來。
    “那麼,剛薩爵士。”詠者說,“精靈們直布從此刻開始,我們正式宣戰﹗”
    人類和精靈們全沖向放在聖白石之前胸龍珠,裡面白色的濃霧靜靜地轉動著。剛薩不
停地叫喊,用劍柄敲擊著桌面,意圖恢複秩序。詠者對他的兒子用精靈語說了幾句話,最
後終於恢複了秩序。
    整個氣氛沉陷在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情況當中,剛薩說話,詠者回答。詠者說話,剛薩
回答。黝黑皮膚的討海人按耐不住,老實不客氣地批評了精靈。西瓦那斯提的代表把怒氣
轉換成尖酸刻薄的話。幾名騎上離開了會場、全副武裝地回到現場。他們站在剛薩身邊,
手放在劍柄上。波修士帶領著的精靈們站起來,包圍住自己的領相。
    法修手中緊握著稿子,開始明白已經沒有他說話的餘地了。
    萊索何夫無助地四處搜尋伊力斯坦。他希望牧師會出現,伊力斯坦可以讓這些人冷靜
下來,不然羅拉娜也可以。她在哪裡?
    精靈們冷冷地告訴他,他的朋友們沒有任何的消息。她和她的哥哥消失在荒野中。我
不應該離開他們的,泰斯想。我不應該在這裡的。為什麼,為什麼這個瘋狂的老法師要帶
我來?我一點也派不上用場﹗也許費資本可以做點事?泰斯滿懷希望的看著法師,但費資
本竟然睡著了﹗
    “求求你,醒過來﹗”泰斯懇求著,搖搖他的手。“總得有人做些什麼﹗”
    就在那一刻,他聽見剛薩爵士大喊︰“龍珠絕對不是你們的﹗
    羅拉娜小姐在沉船前本來是要把它帶給我們的﹗你們試著要用暴力把它留在亞苟斯,
你自己的女兒──“
    “不要提到我的女兒﹗”詠者以低沉、沙啞的聲音說。“我沒有女兒﹗”
    泰索何夫體內仿佛有什麼束縛斷掉了。羅拉娜與看守龍珠的邪惡巫師戰鬥時的混亂記
憶再度浮現腦海,羅拉娜和龍人搏鬥,羅拉娜瞄準白龍射出箭失。當他瀕臨死亡時,是羅
拉娜溫柔地照料他。她這麼努力地試著拯救他們,沒想到竟被自己的同胞所唾棄,在她犧
牲了這麼多……
    “閉嘴﹗”泰柬何夫聽見自己扯開喉嚨大喊。“全都給我閉嘴﹗
    聽我說﹗“
    他驚訝地發現,所有的人真的安靜下來,瞪著他。
    現在他有了聽眾,泰斯不知道該對這些重要人物說些什麼。
    但,他知道有些話他非說不可。畢竟,他想,這都是我的錯,是我讀到了有關這些該
死的龍珠的記載。他吞咽著口水,走向聖白石,以及那兩群彼此懷著敵意的人群。他覺得
他從眼角瞥到費資本在帽子底下偷笑。
    “我──我……”坎德人口吃起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一陣突如其來的靈感拯救了
他。
    “我要求代表我的同胞。”泰索何失驕傲地說,“以咨詢代表的身份出席。”
    坎德人把馬尾巴甩到肩膀上,站在龍珠前方。他抬起頭,可以看見巨大的聖白石。泰
斯看著那塊石頭,顫抖著,很快地把視線轉移到剛薩和太陽詠者的身上。
    然後,泰索何夫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了。他開始害怕得發抖。他──泰索何夫。柏伏
特,以前從來沒有害怕過任何事情﹗
    他可以毫不動容地面對惡龍,但他接著要做的事卻真的把他嚇壞了。他的手有如沒戴
手套去捏雪球般冰冷。他的舌頭似乎腫了起來。不過泰斯已經下定決心,他得要繼續不停
地說話,讓他們不會懷疑他將要做的事情。
    “知道嗎?你們從來沒有認真地對待過坎德人。”泰斯開始說,他的聲音在自己的耳
中聽來太過尖銳刺耳,“我不怪你們。
    我想,我們本來就沒有什堅責任感,我們也許好奇心太重了點──但是,我請問你們,
沒有了好奇,你們又怎麼會有新的發現盧泰斯可以看見太陽詠者鐵青著臉,連叫薩爵士都
開始級民坎德人慢慢地接近龍珠。
    “我們惹了很多麻煩,我想,但那不是有意的,有時候,我們會無意間拿走不屬於我
們的東西。但我們坎德人知道一件事泰索何夫開始飛快地奔跑。他運用速度和靈巧的身軀。
躲過了每一隻想要抓住他的手,幾秒之內就拿到了龍珠。四周的臉孔開始模糊,許多人張
大嘴,對他尖叫、大吼。一切都太遲了。
    泰索何夫順暢地一丟,把龍珠丟向巨大,閃耀著的聖白石。
    那渾圓,閃亮的水晶球內部的顏色激動旋轉著,仿佛在空中靜止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
間。泰斯甚至開始懷疑龍珠是不是有讓自己漂浮起來的力量。不過這只是坎德人緊張的小
腦袋裡的幻覺。龍珠撞上巖石,碎成幾千片至見的碎片。有那麼短短的一瞬間,一團白色
的霧氣控在半空中,仿佛想要重新聚合在一起。然後至白石大草原柔和,帶著春天氣息的
風將它吹散了。
    周圍陷入了恐怖的寧靜中。
    坎德人站著,冷靜地看著腳底下的龍珠碎片。
    “我們知道一件事,”他微弱的聲音像是一根針打破了這片可怕的寧靜,“我們應該
要對抗惡龍,而不是互相殘殺。”
    沒有人移動,沒有人開口。咚的一聲。
    濃修昏倒了。
    幾乎像是被打破的龍珠一般,寂靜被打破了。剛薩爵士和太陽詠者立刻沖向泰斯,一
個抓到他的右邊肩膀,一個抓住他的左邊肩膀。
    “你做了什麼好事?”剛薩臉色鐵青,他的眼神狂亂,抓住坎德人的手不斷顫抖。
    “你讓我們都必死無疑﹗”詠者的手指像是猛禽般的深陷入坎德人的肌膚中。“你毀
掉了我們唯一的希望﹗”
    “所以,他將是第一個死亡的人﹗”
    高大,臉色陰沉的精靈貴族波修士低頭看著編成一團的坎德人,手中的劍閃閃發亮。
坎德人站在精靈國王和騎士之間,小臉蒼白,神情充滿了叛逆。當他犯下這個罪行的時候,
他很清楚唯一的懲罰就是死。
    坦尼斯看見我做的事情會不高興的,芬斯難過地想。但至少他會聽到我是英勇的犧牲。
    “來,來,來……”有個睡意濃厚的聲音說。‘股有人要死﹗
    至少現在不會。波修士﹗不要亂揮那把到﹗會傷到人的。“
    泰斯從他四周的閃亮盔甲和人群之間看到了費資本;老法師伸著懶腰,跨過了昏死在
地上的濃修,慢慢地走向他們。精靈和人類們仿佛被看不見的力量所通,讓出一條路給他。
    波修主轉身面對費資本,他像是只暴怒的野獸,嘴角泛著白沫,他說的話幾乎像是野
獸的嘶吼。
    “小心點,老頭子,不然你的下場會跟他一樣﹗”
    “我說不要亂揮那把劍﹗”費資本惱怒地說,伸出一隻手指指向那把劍。
    波修土哀號著丟掉他的武器。他緊抓住自己握劍的那只手,不可思議地看著地上的劍
︰劍柄長出了刺﹗費資本走到他身邊,生氣地看著他。
    “你是個很好的年輕人,但是應該有人教你尊敬長輩。我說把劍放下的時候是認真的﹗
下次你也許就會聽我的話了﹗”費資本凶惡的眼神轉向詠者。
    “還有你,索拉斯特倫,活了快兩百年。教養出了三個好孩子──我再強調一次,三
個好孩子。不要跟我胡說人道什麼你沒有女兒。你有一個,而且她是個很好的女孩。比她
的父親要更明理,一定是繼承了她母親的血統。我剛剛說到哪裡?喔,是的,你也養大了
半精靈坦尼斯。你知道嗎,索拉斯特倫,你的這四個小孩也許可以拯救這個世界。”
    “現在我希望每個人都坐在位置上。是的,你也是,剛薩爵士。來吧﹗索拉斯特倫,
我會幫你的。我們這些老頭於該團結起來才對。真可借你是這麼蠢的一個大笨蛋。”
    費資本在鬍子之下喃喃自語,領著驚訝的詠者回到位置上。
    波修士的臉孔因疼痛而扭曲著,由他的戰士們扶持著他坐回位置。慢慢的,騎士和精
靈們都坐了回去,彼此低聲交談──每個人都悲觀地看著躺在聖白石底下的龍珠碎片。
    費資本扶著詠者坐下,瞪了變那斯一眼,後者本來想要說些話,但隨即決定還是閉上
嘴比較好。老法師滿意地走到聖白石前,泰斯站著,不知如何是好。
    “你,”費資本低頭看著坎德人,仿佛從來不認識他,“去照顧那個可憐的傢伙。”
他用手比著仍然昏迷不醒的濃修。
    泰索何夫發覺自己的膝蓋不停地發抖,他慢慢地走向濃修,在他身邊跪下來。很高興
不用繼續面對那些憤怒、充滿恐懼的面孔。
    “濃修。”他拍拍林德的臉頰、低聲說,“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我是指你那終
生的志願以及你父親的靈魂。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費資本緩緩環顧著那群圍觀的人,把帽子推回頭上。“沒錯,我要給你們上一課。你
們每個人都該注意聽,每一個人都是──別給我坐在那邊一勝無辜樣。那個坎德人”他指
著泰索何夫,後者退縮了一下,“在他的可笑馬尾巴下,擁有比你們這麼多人集合起來更
多的智慧。你們知道,如果這個坎德人沒膽做他剛剛做的事,會發生什麼事情嗎?你們知
道嗎?很好,我會告訴你們。先讓我坐下來……”費資本著急地四處尋找。“啊,是的,
就是這裡……”他滿意地點點頭,走了過去,坐在地上,背靠著神聖的聖白石﹗
    騎士們害怕地深吸一口氣。剛薩站起來,無法忍受這件褻讀的事情。
    “沒有凡人可以接觸這塊聖白石﹗”他大喊著走向前。
    費資本慢慢地轉過頭,打量著氣呼呼的騎士。“你膽敢再嘆唆一句。”老法師認真地
說,“我就讓你的鬍子掉光光。給我坐下來閉上嘴﹗”
    剛薩正準備要繼續說下去,卻被治法師威脅性的目光嚇得一陣結巴。騎士毫無選擇的
只好回到位置上。
    “我剛說到哪裡了?”費資本皺著眉頭。他四下望著,視線落到破碎的龍珠上。“幄,
是的。我正要告訴你們一個故事。你們其中一方會贏得這顆龍珠。接著你們會帶走它──
不管是要‘保管起來’,還是要‘拯救世界’。的確,龍珠有拯救世界的力量,但你們得
先知道怎麼使用它才行。你們誰有這種知識?你們誰有這種力量?龍珠是古代最偉大、最
厲害的法師們創造出來的。最最偉大的,你們明白嗎?它是由黑袍和白施法師創造的,裡
面同時有善良和邪惡的本質。紅飽法師用他們的力量將這兩部份結合在一起。現在只有少
數人有力量和能力瞭解這顆龍珠,找出它的奧秘,控製它的力量。非常非常少,而且,”
費資本的眼珠開始發亮,“在場沒有一個人有這能力﹗”
    四周一片沉寂,每個人都在專心地聽著老人說話,他的聲音大到可以掩蓋住風聲,驅
散天上的烏雲。
    “你們其中一個會拿走龍珠已試著使用它,然後你們會發現大難臨頭。你們捨像坎德
人砸破龍珠一般地被扯碎。至於什麼失去的希望來著的,我告訴你們,這個希望早欣沒有
了,現在才又重獲新生──”
    一陣突然的風把老法師的帽子吹落,並且把它吹得四處亂飛。
    費資本惱怒地大吼,低頭向前拉起它。
    正當法師彎下腰的時候,一道陽光穿透了雲層。接著是一陣銀色的閃光,震耳欲聾的
巨響,仿佛大地也被劈裂。
    人們被那陣閃光弄得目眩,驚恐地眨著眼,看著眼前的恐怖景象。
    聖白石被劈成了兩半。
    老法師趴在它前面,手中握著帽子,另一隻手害怕地擋住頭。
    他的頭上,穿透了他剛剛所坐的位置的是~柄純鍛打道的武器。
    它是被一個黑色皮膚,銀色手臂的男子擲出來的,他走向前,站在它旁邊。他身邊有
三個人︰一個穿著皮甲的精靈女子,一個滿臉白鬍子的老矮人,還有伊力斯坦。
    在眾人面面相&的死寂中,膚色黝黑的男子伸手從碎石中拿起了那個武器。他高舉著
它,在正午的陽光下,這柄武器銀色的尖端反射著耀眼的光芒。“我是泰洛斯。艾昂菲爾
德。”男子用低沉的聲音大喊。“我過去一個月都在鑄造這個﹗”他搖晃著手中的武器。
    “我從銀龍紀念碑地下深處的井中提煉出融化的銀。借著天種偶與我的銀臂,遵照著
傳說鑄造了這些武器。我將它帶給你們,帶給全克萊恩的人們。我們終於可以團結一致,
擊敗那想要將我們陷入永恆黑暗中的無比邪惡﹗”
    “這就是亙古神兵屠龍格﹗”
    泰洛斯說完,將長槍深深地插入地面。屠龍槍傲然挺立在龍珠的碎片之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25:04

第二十九章 意料之外的旅程

    “我的任務完成了。”羅拉娜說。“我可以離開了。”
    “是的。”伊力斯坦慢慢地說,“我知道你離開的原因。”羅拉娜紅著瞼,低下頭,
“你要去哪裡?”
    “西瓦那斯提。”她回答。“我最後看見他的地方。”
    “只不過是個夢──”
    “不,那不只是夢。”羅拉娜打了個寒顫。“那是真的,他在那裡,他還活著,我一
定得找到他。”
    “當然,親愛的,也許你應該待在這裡。”伊力斯坦建議。
    “你說在夢中他找到了一顆龍珠。如果他真的找到了,他應該會來聖奎斯特才對。”
    羅拉娜沒有回答。她感到不悅而且不知所措,只能從剛薩爵士的城堡向外看。她和伊
力斯坦、佛林特、泰索何夫都是剛薩的客人。
    當他們離開聖白石大草原時,她應該和精靈們一起走的。羅拉娜的父親求她與他們一
同回到南亞苟斯。羅拉娜拒絕了。雖然她沒有說出口,但是她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再回到
同胞的身邊。
    父親沒有強迫她,從他的眼中,她知道父親聽見了她所沒有說出口的話。精靈們衰老
的速度是以年來計算,不像人類是以天為單位。看起來,歲月在父親身上似乎加快了腳步,
就在她的眼前開始改變;她覺得自己仿佛是在用雷斯林的雙眼看著父親,這個想法讓她感
到害怕。因為她給他帶來的消息讓他更加煩心。
    吉爾賽那斯沒有回來。羅拉娜也不願告訴父親他的兒子去了哪裡,因為他和西悠瓦拉
的旅程是充滿了危險和死亡的。羅拉娜只能告訴父親吉爾賽那斯還活著。
    “你知道他在哪裡?”詠者沉默片刻之後問。
    “是的。”羅拉娜回答,“或者這樣說──我知道他去了哪裡。”
    “即使我是他的父親,你也不能告訴我?”
    羅拉娜堅定地搖搖頭。“不行,詠者,我不行。請原諒我。
    但是當我們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我們這些知道內情的人都發誓不告訴別人。不告訴
任何人。“她又強調一次。
    “你不信任我──”
    羅拉娜嘆口氣,眼神轉向破碎的聖白石。
    “父親。”她說,“你和那些唯一可以幫助我們的人……幾乎兵戎相見……”
    她的父親沒有回答,但是,從他冷漠的道別和倚靠在他長子身上的動作來看,他很清
楚地告訴羅拉娜,他只有一個孩子。
    泰洛斯和精靈們一起離開。在他戲劇化地拿出屠龍槍之後,聖白石議會以絕對多數的
優勢,同意鑄造更多這樣的武器,並且團結克萊恩的所有種族對抗這股黑暗勢力。
    “目前──”泰洛斯宣佈,“我們只有這幾支屠龍槍,它們是我在一個月的時間內獨
力鑄造的;我也帶來了幾把銀龍們從古時候就保留下來的屠龍槍。不過我們需要更多──
更多更多。我需要可以幫助我的人手﹗”
    精靈同意提供人手幫忙鑄造屠龍格,不過他們要不要參與戰鬥──“這個問題我們要
再討論討論。”詠者說。
    “不要討論太久。”佛林特插嘴,“不然你可能得和龍騎將討論了。”
    “精靈們自己會決定,用不著矮人多嘴。”詠者冷冷地說。
    “而且,我們甚至不知道這些屠龍槍有沒有用﹗傳說中要擁有銀臂的人才能鑄造,裡
面也提到,鑄造的過程中需要卡拉斯神錘。
    神錘現在在哪裡?“他問泰洛斯。
    “即使我們有辦法避過惡龍軍團,神錘還是來不及帶到這裡。
    古代的人們需要卡拉斯神錘,因為他們的技術不夠先進。我的技術可以。“他驕傲地
說。”你們也看見了長槍破壞那塊巖石的威力。“
    “我們比較想要看看它對龍有什麼效果。”詠者說著。聖白石議會就此結束。剛薩最
後提議將泰格斯送來的屠龍格先送到帕蘭薩斯城的騎上那邊去。
    羅拉娜看著冬天蕭瑟的萬物,腦中掠過許多想法。剛薩說,山谷裡很快就要下雪了。
我不能待在這裡,羅拉娜想,邊把臉貼上冰冷的玻璃。
    “我會發瘋的。我已經看過了剛薩的地圖。”她幾近自言自語地說著。“我也記住了
惡龍軍團的位置。坦尼斯根本沒辦法抵達聖奎斯特。就其他找到了龍珠,他也不知道龍珠
的危險性。我得警告他。”
    “親愛的,別這麼任性。”伊力斯坦溫和地說。“如果坦尼斯不能安全地抵達聖奎斯
特,你要怎麼找到他?羅拉娜,照理講”我不想講什麼道理﹗“羅拉娜跺腳大喊,生氣地
瞪著牧師。
    “我已經厭倦了不斷的講理﹗我討厭這整場戰爭。我知道你說的都對,”她羞愧地說。
“可是我就是無法袖手旁觀﹗”
    雖然羅拉娜沒有說出來,但她有著她自己的考量。那個人類女人,奇蒂拉。她在哪裡?
是和夢中一樣,和坦尼斯在一起嗎?
    羅拉娜突然發現,她腦中此刻所浮現的是那場夢中,她死前所見到的最後景象──坦
尼斯的懷中擁著奇蒂拉。
    就在那一刻,剛薩爵士突然沖進房中。“喔﹗”他吃驚地看見伊力斯坦和羅拉娜。
“真是抱歉,希望沒有打攪到你們﹗”
    “沒關系,請進,”羅拉娜很快地說。
    “多謝﹗”剛薩走進來,小心地關上門──之前先看看走廊上沒有其他人。他走向窗
邊,加入他們。“事實上我本來就要和你們兩人密談。我本來派威爾斯去找你們。不過這
樣更好,沒有人知道我們在這裡。”
    太好笑了,羅拉娜厭煩地想。在她前往剛薩城堡的路上,她聽見的消息淨是關於騎士
團內部的政爭、正慢慢地摧毀歷史悠久的索蘭尼亞騎士團。
    羅拉娜震驚地聽見剛薩轉述史東的審判,羅拉娜決定出席騎士評議會為史東辯護。雖
然一介女子出席評議會是前所未聞的,但這位充滿活力的美麗女子為史東所做的辯護,令
騎士們感到印象深刻。她身為精靈王族的身份,以及帶來屠龍槍的功績,都讓她得到了很
高的評價。──“。
    甚至德瑞克的陣營留守的人物也很難找出她的錯誤來。不過,騎士們還是沒有辦法達
成共識。指定代理阿佛瑞德爵士的是德瑞克陣營的死硬派;在辯護進行當中,麥可爵士更
是搖擺不定。剛薩被迫要訴諸公投。騎士們要求先休會,之後再投票決定。他們準備今天
下午重新召開會議。很顯然地,剛薩剛從這個會議回來。
    羅拉娜從剛薩的表情知道,事情進行得十分順利。可是如果這樣,為什麼要這麼小心?
    “史東被寬恕了嗎?”
    剛薩微笑著揉搓雙手。“不是被寬恕,親愛的。那會讓人懷疑他是有罪的。這樣不行。
他是被宣判完全無罪﹗這是我強力運作的結果。我們不能夠接受寬恕這種結果。他被正式
授與騎士資格。他的指揮官資格已經獲得正式授權。德瑞克有大麻煩了﹗”
    “我為史東感到高興。”羅拉娜淡淡地說著,邊和伊力斯坦交換著不安的眼神。雖然
她喜歡剛薩爵士,但從她在王室中長大的經驗來看,史東不過是一個權力鬥爭之下的棋子。
    剛薩聽出了她聲音中的冷淡,他臉色一沉。“羅拉娜小姐,”
    他更認真地說。“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你認為我把史東當作傀儡。坦白說吧,小
姐。騎士團已經分裂成兩個陣營︰德瑞克一派,我一派。我們都知道一棵樹被砍成兩半之
後會怎麼樣──兩半都會枯萎而死。我們兩派之間的鬥爭一定得趕快結束,不然就會以悲
劇收場。現在,伊力斯坦和小姐您,因為我相信你們兩人的判斷,我讓你們自己決定。你
們已經認識了我,也認識了德瑞克。克朗加。你們選擇由誰來領導騎士團?”
    “非你莫屬,剛薩爵士。”伊力斯坦誠懇地說。羅拉娜點點頭。
    “我也同意。這場鬥爭對騎士團造成無比的傷害。我自己也親眼目睹過。還有,從我
看到的帕蘭薩斯來的報告中分析,這也同樣的讓那邊的守軍不知如何是好。不論如何,我
最關心的還是我的朋友。”
    “我明白,也很高興聽見你們這麼說。”剛薩贊許地說,“因為這能讓我更有把握開
口要求依們幫我這個大忙。”剛薩握住羅拉娜的手臂。“我希望你去帕蘭薩斯。”
    “什麼?﹗為什麼?我不明白﹗”
    “你當然不明白。讓我解釋給你聽。請坐下。伊力斯坦,你也是。我幫你們倒一些酒
──”
    “我不想喝,”羅拉娜靠近窗邊坐下來。
    “好吧,”剛薩臉色灰暗。他把手放在羅拉娜的手上。“小姐,我們兩人都明白政治
是怎麼一回事。所以我要把我所有的棋子都擺在你面前。假設你願意前往帕蘭薩斯,教導
那些騎士使用屠龍相。這是個合理的安排,因為少了泰洛斯,你和矮人就變成唯一兩位了
解屠龍格用法的人。讓我們面對現實,矮人沒辦法使用那麼長的屠龍槍。”
    剛薩清清喉嚨。“你將帶著屠龍槍前往帕蘭薩斯。更重要的,你將會帶著評議會的無
罪敕令,完全恢複史東的名譽。這會對德瑞克的野心造成致命一擊。當史東穿戴上家傳盔
甲的那一瞬間,每個人都會知道評議會完全支持我。我應該考慮的是,德瑞克回來之後願
不願意接受審判。”
    “但為什麼是我?”羅拉娜坦率地問。“我可以教導任何人,比方像麥可爵士如何使
用屠龍槍。他可以帶著屠龍槍去帕蘭薩斯,他也可以帶敕令給史東──”
    “小姐──”剛薩爵士把她的手握得更緊,對她耳語。“你還是不明白﹗我不能信任
麥可爵士﹗我不能信任任何一個騎士﹗德瑞克已經被拉下了馬,你可以這樣說。但他還沒
有輸掉這場決鬥。我需要我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我需要一個看穿德瑞克真面目的人,我需
要把史東擺在第一優先的人﹗”
    “我的確把史東的利益擺在第一優先。”羅拉娜冷冷地說。
    “更甚於騎士團的利益之上。”
    “啊﹗別忘了,羅拉娜小姐,”剛薩站起來,親吻著她的手,“史東唯一的利益考量
就是騎士團。你想想,如果騎士團徹底瓦解,他會怎麼樣?如果德瑞克掌權之後,他會怎
麼樣?”
    當然,就像剛薩所預料的一樣,羅拉娜終於還是同意前往帕蘭薩斯。出發的時間越來
越近,她開始每晚夢見坦尼斯在她離開這裡之後才到達。不知有多少次,她差點想反悔,
但她總會想到得面對坦尼斯,得對他解釋她在史東最需要她的時候拒絕伸出援手。這讓她
難以下定決心改變主意。其次還有一個原因是她對史東的關心。
    這幾個孤單的夜晚,當她無比想念坦尼斯的時候,腦中總會幻想他抱著那一頭黑色卷
發、褐色大眼,有著促狹微笑的人類女人,她感到無邊的痛苦。
    就連她的夥伴們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伊力斯坦也離開了,精靈們派出信差通知他
立刻前往南亞苟斯,他要求一名騎上護送。沒有時間道別,信差抵達的一天之內,伊力斯
坦和阿佛瑞德爵士的兒子︰一個嚴肅,認真,叫做道格拉斯的年輕人;便出發前往南亞苟
斯。羅拉娜和她的導師告別,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單。
    泰索何夫也面對著令人傷心的別離。
    屠龍槍現身的興奮,讓每個人都忘了可憐濃修的終生志願、如今已成了數千片躺在草
地上的碎片。費資本除外。
    老法師從坐著的地方站起來,走到深受打擊的侏儒面前,濃修正兩眼無神地看著地上
的龍珠碎片。
    “乖,乖,好孩子。”費資本說,“這不是世界末日﹗”
    “難道不是嗎?”濃修太過傷心,竟然又再度說完了一句話。
    “不,當然不是﹗你得要從正確的觀點來看待這件事。拜託,你現在可有機會徹底地、
從裡到外地研究這顆龍珠了﹗”
    依修雙眼一亮。“你說的對。”他沉默一陣子後說,“事實上,我打賭我可以把它們
黏──”
    “沒錯,沒錯,”費資本急忙說,但是濃修一個箭步沖向前,他說話的速度越來越快。
    “我們可以把每一片標上標簽,你看嘛,然後可以畫圖表示每塊碎片掉在地上的什麼
地方,然後──”
    “沒錯,沒錯。”費資本喃喃地說。
    “別動,別動,”濃修煞有介事地把眾人赴開。“剛薩爵士,小心你腳下的東西。沒
錯,這樣一來,我們便可以徹徹底底地研究這顆龍珠了,我幾個禮拜內就可以寫出一份完
整的報告──”
    濃修和費資本把整個區域圍起來,開始工作。接下來的兩天中,費資本站在破碎的聖
白石上,應該是在小心畫著每塊碎片撿起來之前的位置。(費資本畫的圖有一張還不小心
跑到泰斯的包包裡。泰斯後來才發現,原來是法師在和自己玩井字遊戲時用的,而且還輸
掉了﹗)
    濃修這時則是快樂地趴在地上工作,用標著號碼、比碎片大的紙張包住碎片。他和費
資本終於成功地把總數兩千六百八十七片的龍珠碎片收集完全,放進籃子裡,運回別管它
山脈。
    泰索何夫可以選擇和費資本待在一起,或是和羅拉娜和佛林待一起去帕蘭薩斯。這不
是什麼困難的選擇,坎德人知道像精靈女子和矮人這樣老實的兩個傢伙,一旦少了他是絕
對活不下去的。但離開老朋友對他而言也不是件簡單事。在船出航之前兩天,他去拜訪了
侏儒和費資本。
    再度驚險地登上了投石器後,他在檢驗室裡找到了濃修。龍珠的碎片標著編號和標簽,
放在兩張大桌子上。
    “太有趣了﹗”濃修說得太快,差點咬到舌頭。“因為我們分析過了外面的水晶非常
奇異的材質跟我們以前看過的都不相同,這個世紀的大發現──”
    “你終生的志願就這樣得遂了嗎?”泰斯插嘴,“你父親的靈魂──”
    “獲得安息了﹗”濃修立刻回答,馬上回頭工作。“很高興你可以順道來拜訪如果你
下次有機會再經過記得來找我玩──”
    “我會的。”泰斯微笑著說。
    泰斯在樓下第二層的地方找到了費資本。(一個極為有趣的經驗,泰斯只大叫了他所
想到的樓層,接著便往下跳。網子飛出來,警鈴大響,鐘聲同鑼聲大作。最後,泰斯終於
在第二層被接住,正好在地上倒滿海綿之前。)
    費資本正在武器研發部,被侏儒們團團包圍,每個人都以崇拜的眼神看著他。
    “啊,孩子,你正好趕上我們的新武器測試。革命性的武器,連屠龍槍也相形失色。”
    “真的嗎?”泰斯興奮地問。
    “當然嘍﹗”費資本回答。“現在,你站到那去──”他用手勢叫一個侏儒行動,後
者飛快地跑到房間中央。
    費資本拿起一樣東西,在坎德人的眼中看來,像是一把被生氣的漁夫攻擊過的十字引
那是把十字弓沒錯,但上面裝的不是箭,而是看來十分沉重的網子。費資本嘟噥著命令其
他侏懦──站到他身後,給他足夠的空間。
    “你就是敵人。”費資本告訴房間中央的侏儒。侏儒立刻換上附牙咧嘴的表情,其他
的侏儒贊許地點點頭。
    費資本瞄準、發射、網子飛了出去,卻被十字弓尖端的一個鉤子勾住,彈了回來,把
法師整個人網了起來。
    “該死的鉤子﹗”費資本咒罵著。
    侏儒和泰斯合力把他從網中救出來。
    “我想這就算道別了。”泰斯慢慢地伸出小手。
    “是嗎?”費資本看來十分驚訝。“我要去什麼地方嗎?沒人告訴我﹗我還沒打包好
──”
    “是我要去別的地方。”泰斯耐心地說,“和羅拉娜。我們要把長槍帶去──喔,我
不該告訴其他人的。”他尷尬地加上一句。
    “別擔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費資本壓低了聲音,但還是讓整個房間的人聽得清
清楚楚。“你會喜歡帕蘭薩斯的。美麗的城市。幫我向史東打聲招呼。喔,還有,泰索何
夫,”老法師目光炯炯看著他,“你做得很對,好孩子﹗”
    “是嗎?”泰斯滿懷希望地說。“我很高興。”他遲疑了一下。
    “不知道……你說過的那條黑暗的道路。我是不是──?”費資本臉色一沉,緊緊抓
住泰斯的肩膀。“恐怕是。但是你有勇氣走上那條道路。”
    “我也希望。”泰斯輕輕嘆口氣。“那麼,再會了。戰爭一結束我就會回來的。”
    “喔,那個時候可能我也不在了。”費資本用力地搖著頭,帽子跟著掉下來。“等到
新武器完成後,我就會──”他想了片刻。
    “我要去哪裡呢?我想不起來。不過不用擔心。我們會再見面的。
    至少這回你沒有把我丟在堆積成山的雞毛堆裡﹗“他喃喃自語地找著帽子。
    泰斯撿起帽子,拿給他。
    “再見﹗”坎德人有點哽咽。
    “再見﹗再見﹗”費資本快樂地揮手。接著他瞪了侏儒們一眼,抱住泰斯。“喔,我
又忘了什麼東西。我的名字是什麼?”
    雖然情況並不相同,但有另外一人也對老法師說了再會。
    伊力斯坦正在聖奎斯特的海岸上踱步,等待載他回南亞苟斯的船人港。那名年輕人,
道格拉斯,走在他身邊。兩個人專心地討論著。伊力斯坦正對著一個滿懷熱誠的年輕人解
釋古老真神的事跡。
    突然間,伊力斯坦一抬頭,看見了那位他曾在議會中見過的迷糊者法師。伊力斯坦幾
天來不斷試著想和這個老法師見個面,擔費資本總是躲避著他。因此,當伊力斯坦看見費
資本沿著海灘走向他們的時候,著實吃了一驚。有那麼一陣子,伊力斯坦擔心他可能沒有
注意到面前的兩個人就走了過去。老法師突然抬起頭。
    “喔,我說啊﹗我們見過面嗎?”他眨著眼間。
    伊力斯坦有片刻說不出話來。牧師的臉色變得死白。最後,他終於勉強回答老法師的
問題,但聲音十分的沙啞。“先生,我們的確見過面。之前我並沒有發現。雖然我們兩個
相識不久,但我總覺得我已經認識你很久很久了。”
    “是嗎?”老法師狐疑地皺起眉頭。“你該不會是在取笑我的年紀吧?”
    “沒有,當然不敢﹗”伊力斯坦微笑著說。
    老法師臉色一正。
    “那麼,祝你旅途愉快,一路平安。再會。”老人倚著一支彎曲、破舊的拐杖,慢慢
地走過他們身邊。突然他停下來,轉過身。
    “喔,順便告訴你,我的名字叫費資本。”
    “我會記得的。”伊力斯坦面色凝重地說,邊向他鞠躬。“費資本。”
    老法師滿意地點點頭,繼續沿著海岸散步。伊力斯坦則若有所思的沉默下來,嘆口氣,
繼續前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25:52

第三十章 派裡丘號 許久以前的記憶

    “這太瘋狂了真希望你早點醒悟。”卡拉蒙嘶啞地說。
    “我們如果還有理性就不會在這裡了,不是嗎?”坦尼斯咬緊牙根回答。
    “的確。”卡拉蒙喃喃地說“我想你說得對。”
    兩個人站在陰暗的巷子裡,通常這座城裡唯一會在小巷子裡出現的只有醉鬼、老鼠和
屍體。
    這個被詛咒的小鎮名叫福羅參位於伊斯塔血海的邊緣,像是塊掛在巖石上的沉船殘
骸。克萊恩上的各個種族在福羅參中齊聚一堂事實上,這裡此刻也是屬於占領區聚集
著地精。龍人,來自各地的傭兵。他們都是被龍騎將的高薪,或是戰爭的腐臭氣味所吸引
過來。
    因此,“像其他的人渣一樣,”雷斯林觀察之後說。大夥也隨著戰爭的腳步,停留在
福羅參。他們在這裡希望能夠找到一艘船,願意載他們沿著那段危險的路途繞過北安塞隆
大陸,或是任何地方──打從雷斯林大病一場醒來後,一行人究竟何去何從這幾天又成了
熱烈爭辯的焦點。大夥著急地注意著使用過龍珠後的他,他們關心的不只是他的健康︰他
使用龍珠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會不會給大家帶來什麼傷害?
    “你們不需要害怕。”雷斯林嘶啞地告訴他們。“我不像那個精靈國王一樣愚蠢、軟
弱。我控製了龍珠。它沒有控製我。”
    “那麼它可以用來做什麼?要怎麼使用它?”坦尼斯警覺地發現法師臉上冷酷的表情。
    “我使盡力氣才控製住了龍珠。”雷斯林回答,他的眼睛看著天花板。“要學會怎麼
使用,我還得花上更多的力氣。”
    “學習?”坦尼斯重複道。“研究龍珠?”
    雷斯林瞥了他一眼,接著繼續瞪著天花板。“不是,”他回答。“要查書,查那些製
造出龍珠的古人們所寫的書。我們得去帕蘭薩斯,到一位名叫阿斯特紐斯的人所擁有的圖
書館去,他居住在那裡。”
    坦尼斯沉默片刻。他可以聽見法師的呼吸帶著嘶嘶聲,肺部掙紮著要吸進新鮮的空氣。
    是什麼力量讓他掙紮著活下來?坦尼斯靜靜地想。
    早上下了一些雪,之後雪變成雨。坦尼斯聽見雨聲在馬車頂上隆隆響著。濃密的雲層
布滿天空。也許是天氣的關系,不過每當他看著雷斯林時,坦尼斯總會感覺到一陣寒意滲
進他的血液中,幾乎要將他的心臟冰凍起來。
    “這就是你那時候所說的古老法術嗎?”坦尼斯問。
    “當然,不然是什麼?”雷斯林呆了片刻,咳嗽著回答,接著問,“我什麼時候提過
……這個古老的法術?”
    “我們一發現你的時候,”坦尼斯仔細地觀察法師,回答道。
    他注意到雷斯林前額出現了皺紋,聲音中帶著一絲的緊張。
    “我說了什麼?”
    “沒什麼。”坦尼斯謹慎地回答。“只是有關什麼古老的法術,很快就要變成你的之
類的囈語。”
    “就這樣?”
    坦尼斯沒有馬上回答。雷斯林詭異的沙漏狀眼眸冷冷地看著他。半精靈打了個寒顫,
點點頭。雷斯林把頭轉開。他閉上眼,“我想要睡覺了。”他柔聲說,“記得,坦尼斯﹗
要去帕蘭薩斯。”
    坦尼斯被迫承認,他想要去聖奎斯特是出於一個較為自私的理由。他希望羅拉娜和史
東會在那裡。那裡也是他答應將龍珠送去的地方。可是,他必須要把雷斯林一再強調想前
往帕蘭薩斯城阿斯特紐斯圖書館,進一步研究龍珠的這件事列入他的考量當中。
    當他們抵達福羅參後,他仍然無法下決定。最後,他終於決定先設法找到願意向北走
的船,之後再決定要在哪裡下船。
    抵達福羅參時,他們著實吃了一驚。城裡的龍人比他們從巴力佛港一路過來遇到的還
要多。滿街都是全副武裝的巡邏隊,對陌生人詳加盤查。很幸運的,他們在進城之前已經
賣掉了馬車,可以混在人群之中。但是,剛進城門不到五分鐘,他們就看見龍人巡邏隊把
一個人類抓去“問話”。
    這讓他們產生警覺,所以他們在遇到的第一間旅店住了下來──一間位於城市邊緣的
破爛旅店。
    “我們要怎麼樣走到港口?更別提找到願意出海的船隻了。”
    大夥剛安頓好,卡拉蒙就在擁擠的房間中間。
    “發生了什麼事?”
    “旅店主人說,有個龍騎將進城了。龍人們在搜尋間諜或是意圖破壞的人,”坦尼斯
不快地說。大夥交換著眼神。
    “也許他們在找的是我們。”卡拉蒙說。
    “這太可笑了﹗”坦尼斯飛快地回答。“我們在自己嚇自己。
    怎麼可能有人知道我們在這裡?或是知道我們身上帶著什麼?“
    “我懷疑──”河風的視線投向雷斯林。
    法師冷冷的回應他的眼光,不打算做出任何回答。“去準備我需要的熱水。”他指示
卡拉蒙。
    “我能想出的唯一方法是。”坦尼斯說,卡拉蒙正遵照指示把熱水拿過來,“卡拉蒙
今晚會和我偷偷出去,擺平兩個士兵。我們偷走他們的製服。不是龍人的──”他看見卡
拉蒙惡心地皺起眉頭,連忙說。“人類傭兵。然後我們就可以自由地在福羅參走動了。”
    討論了一會兒之後,每個人都同意這是唯一看來可行的計劃。大夥沒什麼食欲地用了
晚餐後,只能待在房間裡面,不敢貿然出去。
    “你沒問題嗎?”當卡拉蒙和雷斯林獨處在兩人的小房間時,卡拉蒙不安地問。
    “我可以照顧自己,”雷斯林回答。他站起身,拿起一本魔法書來閱讀。一陣難以抑
製的咳嗽讓他倒在地上。
    卡拉蒙伸出手,雷斯林拒絕接受。
    “離開﹗”法師喘息著說。“不要管我﹗”
    卡拉蒙遲疑了一下,然後嘆口氣。“沒問題,小弟,”他離開房間,輕柔地將門關上。
    雷斯林呆站了片刻,試著要恢複呼吸。他慢慢地走到房間的另外一頭,放下魔法書。
他伸出顫抖的手,拿起卡拉蒙放在他床邊的小袋子。法師小心翼翼地打開它,拿出龍珠。
    半精靈把兜帽拉低,遮住他的臉孔和耳朵,和卡拉蒙走在福羅參的街上,找尋兩個尺
寸合適的士兵。這對坦尼斯來說很簡單,但要找到一件卡拉蒙能穿的盔甲就困難了。
    他們都知道最好趕快找到目標。不只一次,龍人巡邏隊懷疑地打量著他們。兩個龍人
甚至攔下他們,堅待要知道他們要做什麼。卡拉蒙用簡單的傭兵方言回答,表示他們想要
在龍騎將麾下找份工作,龍人才放他們走。兩個人都知道,被巡邏隊抓走只不過是時間的
問題罷了。
    “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坦尼斯擔心地自言自語。
    ‘也許戰況變得比較激烈。“卡拉蒙開口道。”那邊,你看,坦尼斯,走進酒吧裡面
──“
    “我看到了。沒錯,他跟你的尺寸差不多。我們躲進那條巷子,等他們出來,然後─
─”精靈比了個勒住脖子的手勢。卡拉蒙點點頭。兩個人穿過惡臭的街道,溜進黑暗的巷
道中,監視著酒吧的前門。
    已經快要半夜了。今晚月亮沒有升起。雨已經停了,天上仍然掛著烏雲。即使穿著厚
重的斗篷也沒有用,兩個躲在暗巷中的傢伙很快就開始發抖。老鼠跑過他們的腳邊,讓他
們在黑暗中膽戰心驚。一個喝醉的地精轉錯彎,走過他們,跌進一團垃圾當中。地精再也
沒有站起來,那股惡臭差點讓兩個人吐出來。可是他們不敢離開這個視線良好的觀察點。
    然後他們聽見了期待已久的聲音──醉醺醺的笑聲和說著通用語的人類。兩個他們一
直在等著的守衛走了出來,跌跌撞撞地走向他們。
    一個高大的鐵製路燈插在人行道上,給黑夜帶來唯一的光亮。傭兵們走進光亮底下,
讓坦尼斯有機會看清楚他們。他發現,兩個都是惡龍軍團裡面的軍官。一定是才剛升官,
他猜,搞不好就是他們剛剛飲酒做樂的原因。與其他人相較起來,他們的盔甲閃閃發光,
沒有任何的汙跡和凹痕。他滿意地做出結論︰盔甲的品質的確不錯。它是用藍鋼所打選,
外型模仿龍騎將的龍鱗甲。
    “準備好了沒?”卡拉蒙低聲問,坦尼斯點點頭。
    卡拉蒙抽出創。“精靈垃圾﹗”他用低沉的聲音大喊。“我找到你了,現在我就要把
你帶去見龍騎將,間諜﹗”
    “我絕對不會讓你活捉的﹗”坦尼斯拔出自己的劍。
    一聽見吵雜聲,兩個軍官踉蹌地站住,醉眼朦朧地看著黑暗的巷子。
    軍官們興致勃勃地看著兩人比劃了幾下,慢慢地就好準備位置。當卡拉蒙背對著軍官
們,而坦尼斯面對著他們,坦尼斯突然一劍把卡拉蒙的武器打落。
    “快點﹗幫我捉住他﹗”卡拉蒙大喊。“不論死活,抓到他都有賞金可以拿﹗”
    軍官們毫不遲疑,醉醺醺地摸索著自己的武器,他們沖向坦尼斯,臉上帶著殘酷的笑
意。
    “就是這樣﹗宰了他﹗”卡拉蒙催促他們,等著他們越過他。
    然後,正當他們舉起劍時,卡拉蒙的手孜勒住他們的脖子,轟然一聲將他們撞在一起。
兩名敵人無力地倒下。
    “快點﹗”坦尼斯哼聲說。他把一具屍體從燈光下拉開,卡拉蒙跟著處理另外一個。
很快地他們就剝下了兩人的盔甲。
    “哇﹗這個傢伙一定有食人巨魔的血統。”卡拉蒙用手驅趕著難聞的臭味。
    “不要抱怨了﹗”坦尼斯咆哮道,邊試著要搞清楚那些複雜的扣子和環帶到底是怎麼
作用的。“至少你已經習慣了穿著這些東西。拜託幫幫我吧﹗”
    “當然。”卡拉蒙微笑著幫坦尼斯穿起護甲。“一個穿著鋁甲的精靈。這世界變成了
什麼樣子?”
    “年頭不好﹗”坦尼斯自言自語。“我們什麼時候要和那個威廉提到過的船長見面?”
    “他說我們可以在白天的時候找到她。”
    “我叫馬奎絲塔。卡松。”她的表情冷靜,帶著市儈味。“讓我猜猜看──你們不是
惡龍軍團的軍官。除非他們最近開始僱用精靈了。”
    坦尼斯漲紅了臉,慢慢地脫下鍋甲的頭盔。“有這麼明顯嗎?”
    女子聳聳肩。“對其他人來說也許不會。那鬍子很不錯──也許我應該說你是半精靈。
頭盔也遮住了你的耳朵。但除非你弄個面具來,不然你橄欖形的美麗瞳仁會是個致命的缺
陷。不過,也沒有多少龍人會看你美麗的眼睛,不是嗎?”她靠回椅子上,把一隻腳翹在
桌上,冷冷地看著他們。
    坦尼斯聽見卡拉蒙掩嘴輕笑,覺得自己臉上一陣火熱。
    他們在派裡的號上,坐在船長的房間裡,面對著這艘船的船長。馬奎絲塔。卡松是居
住在北亞苟斯的黑皮膚種族。她的同胞在海上討生活已經幾個世紀了,絕大多數人都相信,
他們甚至能和海鳥或海豚溝通。坦尼斯發覺自己看著馬奎絲塔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想起
泰洛斯。艾昂菲爾德。這個女人的皮膚黑得發亮,她的頭發用一條金色的帶子在前額束起
來。她的眼睛和皮膚一樣是發亮的棕色。她的腰帶上掛著鋼鐵光澤的匕首,眼中也同樣有
著鋼鐵的光澤。
    “我們是來談生意的,馬奎一船長,”坦尼斯念這個拗口的名字時顯得有些結巴。
    “是沒錯。”女子說。“叫我阿奎就好。這樣大家也比較習慣。
    你們運氣不錯,有豬臉威廉的推薦信,不然我根本不會和你們接頭。他說你們很可靠,
出手也大方,所以我願意聽。那麼,你們想要去哪裡?“
    坦尼斯和卡拉蒙交換著神色。這才是問題。而且,他也不確定他願不願意讓人家知道
他們的目的地。帕蘭薩斯是索蘭尼亞的首都,聖奎斯特則是著名的騎上天堂。
    “喔,拜託──”阿奎看見他們遲疑的樣子,眼中出現了怒火。她把腳從桌上拿開,
定定地瞪著他們。“要嘛就相信我,要嘛就趕快滾蛋﹗”
    “我們應該要嗎?”坦尼斯直言無諱地問。
    阿奎挑起一邊的眉毛。“你們有多少錢?”
    “足夠的錢。”坦尼斯說。“這樣說吧,我們想要到北方去,在諾德馬角附近。如果
到了那個地方。我們還覺得彼此合作愉快,那麼就繼續下去。否則我們會把錢付給你,你
們把我們載到一個安全的港口。”
    “卡拉曼。”阿奎說,她坐了回去,覺得事情看起來很有趣。
    “那是個安全的港口。跟這年頭一樣的安全。你們現在先付一半錢,到了卡拉曼再付
一半。要再到別的地方都可以再商量。”
    “到了卡拉曼才付錢﹗”坦尼斯表示。
    “誰能夠保証?”阿奎聳聳肩。“現在在海上航行可不平靜。”
    她輕松地站起來,像只貓的伸懶腰。卡拉蒙也很快地站起身,忽意地欣賞眼前的美女。
    “成交﹗”她說。“來吧。我讓你們看看船。”阿奎帶著他們走上甲板。以坦尼斯外
行人的眼光來看,這艘船看起來十分合適沒有什麼問題。她一開始談話的時候,態度和語
調都非常冷淡,不過當她開始領著他們參觀這艘船時,似乎變得熱情起來。阿奎介紹這艘
船時的語調和表情,讓坦尼斯想起提卡曾用相同的語調和表情提及卡拉蒙。派裡的顯然是
阿奎唯一的愛人。
    整艘船相當安靜、空曠。她的船員都和她的大副下船休假了,阿奎解釋道。坦尼斯看
見唯一還在船上的人,孤單的一個人修補著帆。當他們走過的時候,那個男人抬起頭來,
坦尼斯注意到他看見自己身上的盔甲時,警覺地張大眼睛。
    “沒問題,貝倫。”阿奎走過去安慰他。她手一揮,指著坦尼斯和卡拉蒙。“沒問題,
顧客,錢。”
    男子點點頭,繼續工作。
    “他是誰?”當他們再度走回艙房要做出結論時,坦尼斯壓低聲音問阿奎。
    “誰?貝倫?”她看著四周問。“他是舵手。我對他知道的不多。他幾個月前來這裡,
要找工作。一開始讓他擦甲板。然後我的舵手被殺了──別管為什麼。這個傢伙就變成了
難得一見的好舵手,事實上,比前一個還要好。他是個奇怪的傢伙。啞巴,從來不說話。
如果他有選擇,從來不上岸。他替我把他的名字寫在航海日誌上,不然我根本不會知道那
麼多。為什麼要問?”她注意到坦尼斯專心地觀察著貝倫。
    貝倫身材高大,壯碩。第一眼的印象,許多人會以為他是個單純的中年人類。他的頭
發灰白,鬍子刮得幹幹淨淨,有些皺紋,因為在船上工作了幾個月而變成古銅色。但是他
的眼睛十分年輕、清澈。他的手細柔強壯,是屬於一個年輕人的手。也許有精靈的血統,
坦尼斯想,不過這點實在不能從他的其他特徵中看出來。
    “我好像在別的地方看過他。”坦尼斯喃喃自語。“你怎麼樣,卡拉蒙?你還記得嗎?”
    “喔,拜託﹗”健壯的戰士說,“我們過去一個月看過了幾百個人,坦尼斯。他搞不
好是我們某場表演的觀眾。”
    “不對﹗”坦尼斯搖搖頭。“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我想到史東和派克塔卡斯……”
    “喂,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半精靈,”馬奎絲塔說。“你們是要踢過來,還是要對
著一個補帆的傢伙指指點點?”
    她走下船艙。卡拉蒙笨拙地跟在後面,他的武器撞擊著發出聲音。坦尼斯不情願地跟
在後面。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那男子用奇異,仿佛能夠洞悉一切的眼光打量他。
    “好吧,你們和其他人回旅館。我去買補給品。只要船一準備好我們就開航。”馬奎
絲塔說,“大概要四天。”
    “我希望能夠快點。”卡拉蒙喃喃地說。
    “我也是。”坦尼斯沉重地說。“這裡該死的龍人實在太多了。
    可是我們得等漲潮的時候才能出港。回去旅館,讓每個人都待在旅館裡。告訴你的弟
弟記得多帶些他喝的那種草藥──我們會在海上待很久。我買到補給之後,大概幾個小時
就會回來。“
    坦尼斯走在福羅參擁擠的街道上。沒有人多看他的裝扮一眼。如果盔甲可以脫掉,他
會很高興的。裡面又熱、又癢、又黏,實在讓人不舒服到了極點。他一直忘記對經過的龍
人和地精回禮。從許多龍人對他製服的尊敬來看,他開始發現這兩件製服的主人似乎官階
不低。這個想法讓人不安。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人認出他的槍甲來。
    但他也知道,不穿鎧甲就只有完蛋。今天街上的龍人比以往都要多。福羅參的緊張氣
氛極度高漲。鎮上的居民幾乎都待在家裡,大多數的店鋪都關上了門,只有酒吧除外。事
實上,當地走過一家又一家關門的商店時,他開始擔心要去哪裡才能買到航海所需要的補
給品。
    坦尼斯正在思考著這個問題,看著一個商店緊閉的門窗。突然一隻手拉住他的腳,把
他摔在地上。
    這下撞擊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的頭重重撞擊在鵝卵石的地面,有一瞬間眼前滿是
金星。他下意識地踢著抓住他的人,但那只手十分有力。他感覺到自己被慢慢地拖進暗巷
裡。
    他搖搖頭,想要清醒一些,試著要看清楚自己的敵人。竟然是個精靈﹗他的衣服又破
又臭,他的臉上充滿哀傷和痛恨的表情,精靈低頭看著他,手上拿著長矛。
    “龍人﹗”精靈用通用語咆哮道,“你們這些傢伙殺了我全家──我的妻子,我的孩
子﹗不顧他們的哀求,在床上殺了他們。
    這是為了他們做的﹗“精靈舉起長矛。
    “Shak﹗It mo dracosali ﹗”坦尼斯絕望地用精靈語大喊,掙紮著脫掉他的頭盔。
但那個精靈的理智被複仇的烈焰所掩蓋,已經聽不懂任何的話語。他的長矛往下一刺。突
然精靈的眼睛睜大,無法動彈。長矛從他的手中掉落,一柄劍刺穿他的後背。瀕死的精靈
發出慘嚎,重重的倒在人行道上。
    坦尼斯驚訝地抬頭打量他的救命恩人。一名龍騎將站在精靈屍體旁邊。
    “我聽見你在大喊,看見你有了生命危險,我猜你需要幫忙。”龍騎將伸出戴著手套
的手把坦尼斯扶起來。
    坦尼斯滿腦子迷迷糊糊地,只知道不能被識破身份,他握住龍騎將伸出的手,掙紮著
站起來。他低下頭,感謝巷子裡的陰影遮住自己的臉,然後用按啞的聲音擠出幾句感謝的
話。接著他看見龍騎將面罩下的眼睛突然睜大。
    “坦尼斯?”
    半精靈覺得一陣寒意流過身體,那種疼痛像是精靈的長矛般可怕。他說不出話,只能
呆呆地看著龍騎將拿下藍色和金色混合的面罩。
    “坦尼斯﹗真的是你﹗”龍騎將大喊著抱住他。
    坦尼斯看見一雙明亮的棕色眼睛,一個促狹的,帶著魅力的笑容。
    “奇蒂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26:37

第三十一章 坦尼斯被擄

    “這樣啊坦尼斯,你是個軍官而且是在我的麾下。我應該常常檢閱我的部隊的﹗”
奇蒂拉大笑著勾住他的手臂。“你在發抖。你剛剛狠狠地摔了一下。來吧,我的房間距離
不遠。我們喝杯小酒包紮傷口,然後……好好地談一談。”
    坦尼斯昏昏沉沉的不過不是因為頭上的傷;他讓奇蒂拉帶著他走出巷子,走上人行
道。事情發生得太快了。前一分鐘他還在設法找地方買補給品現在他挽著一個龍騎將的
手走在大街上,後者剛救了他一命,而且剛好是他深愛多年的女子。他無法克製地瞪著她,
奇蒂拉知道他正盯著她看,用她隱藏在柔軟、捲曲的黑色睫毛之下的大眼睛回望。
    隱隱生光,深藍色的龍鱗甲很適合她,坦尼斯發現自己不由自主地想。它非常貼身,
凸顯出她修長的雙腿。
    龍人們蜂擁到他們四周,期望龍騎將能夠跟他們點點頭,甚至打個招呼。但是奇蒂拉
誰都不理,熱情地和坦尼斯聊天,仿佛兩人才分別了一個下午,而不是整整五年。他沒辦
法聽懂她說的話,他的腦袋還在努力思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的身體則再度對她的接近
做出了反應。
    面罩讓她的頭發有些濕流浪的,頭發捲曲著貼在前額和臉頰上。她不經意地用手把它
們撥開,這是她很久以前的習慣。這個小動作帶來了許多的回憶──坦尼斯搖搖頭,絕望
地試著把這個世界重新拼湊在一起,試著聽懂她說的話。他朋友們的性命都維系在他現在
的反應上。
    “頭盔底下還真熱﹗”她說。“我不需要那種可怕的面具來統治我的屬下,不是嗎?”
她皺著鼻子問。
    “不──不需要,”坦尼斯結巴地說,覺得臉上一陣火熱。
    “還是那個坦尼斯。”她喃喃地說,身體緊靠著他。“你還是像個小孩子一樣容易臉
紅。可是你從來都不像一般人,從來都不像……”她柔聲說,把他拉近,雙臂環繞著他,
濕潤柔軟的嘴唇湊上他的……
    “奇蒂拉──”坦尼斯掙紮著往後退。“不可以﹗不要在大街上﹗”他害羞地說。
    奇蒂拉生氣地看了他一陣子,然後聳聳肩,繼續讓他挽著她的手。兩人繼續走在街上,
龍人們放肆談笑著。
    “還是那個坦尼斯。”她又說,這次加上一聲輕輕的嘆息。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願意原諒你,其他膽敢拒絕我的男人都會立刻死在我的劍下。啊,
我們到了。”
    她走進福羅參裡面最好的旅館,鹽風。旅館建造在懸崖上,俯瞰伊斯塔血海,浪花拍
擊著底下的巖岸。旅店主人快步走向前。
    “我的房間準備好了嗎?”奇蒂拉冷冷地問。
    “好了,龍騎將大人,”旅館主人不停鞠躬。當他們走上樓梯時,旅館主人搶在她前
面,先看看是不是一切都安排妥當。
    奇蒂拉看著四周。她覺得一切都很滿意,自在地把面罩丟在椅子上,開始脫下手套。
坐在椅子上,她優雅地伸出一隻腿。
    “我的靴子,”她微笑著對坦尼斯說。
    坦尼斯吞咽著,給了她一個虛弱的微笑,坦尼斯抓住她的腳。這是他們之間的一個小
遊戲,他會替她脫下靴子。最後總是會──坦尼斯試著不要想下去﹗
    “給我們一瓶你最好的酒,”奇蒂拉告訴那個旅店主人,“還有兩個杯子。”她抬起
另一隻腳,眼睛看著坦尼斯。“之後不準打攪我們。”
    “但是﹗大人──”旅店主人遲疑地說,“龍騎將艾瑞阿卡司大人有給您的口信……”
    “在你送上酒來之後如果你再出現、我會把你的耳朵砍掉,”
    奇蒂拉微笑著說。一邊從腰上抽出一柄匕首。
    旅店主人臉色大變,點點頭,飛快地離開。
    奇蒂拉大笑。“你看﹗”她擺動著在絲質長襪底下的腳趾。
    “來,讓我脫掉你的靴子﹗”
    “我──我真的得要走了,”坦尼斯盔甲底下的身軀開始拼命流汗。“我的指揮官會
擔心我的……”
    “你的部隊指揮官是我﹗”奇蒂拉愉快地說。“明天你就會成為部隊的指揮官。只要
你喜歡,更高的官階也沒問題。現在坐下來。”
    坦尼斯什麼也不能做,只好服從,他知道自己的內心也只想要服從。
    “看見你好高興,”奇蒂拉跪在他面前,開始拉著他的靴子。
    “我很抱歉錯過了索拉斯的重聚。每個人都還好嗎?史東怎麼樣?
    我猜也許他正和騎士們並肩作戰。你們兩個人分開了我並不驚訝。畢竟我本來就不能
理解你們兩人間的友情──“
    奇蒂拉繼續說著,坦尼斯卻聽不進去了。他只能看著她的臉。他早就忘記了她有多麼
可人,多麼的讓人垂涎。他盡全力想要把意志力專注在自己眼前的危險上,但他腦中能想
起來的只有和奇蒂拉渡過的許多浪漫的夜晚。
    就在那一刻,奇蒂拉直視著他的眼睛。她被他眼裡的熱情所捕獲,手一松讓靴子掉到
地上。坦尼斯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把她拉近。奇蒂拉也伸出手,緊緊地抱住他,柔軟的
嘴唇貼上他的……
    這電光石火的一觸之下,折磨了坦尼斯整整五年的情欲爆發了。她的香氣,溫暖、帶
著異性的味道,混雜著鋼鐵和皮革的味道。她的親吻像是熊熊的火烙。這疼痛讓人無法忍
受。坦尼斯知道只有一個方法可以解脫。
    旅店主人敲敲門,沒有人回應。他佩服地搖搖頭,這是三天以來的第三個男人。他把
酒放在地板上,悄悄地離開。
    “現在,”奇蒂拉睡意濃厚地躺在坦尼斯懷抱中說。“告訴我,我的弟弟們怎麼樣了?
他們和你在一起嗎?上次我看到你們的時候,你們正和那個精靈女子逃出塔西斯。”
    “那就是你﹗”坦尼斯想起了那群藍龍。
    “當然﹗”奇帶拉靠了過來。“我喜歡你的鬍子,”她撫摸著他的臉頰。“這隱藏住
了那些軟弱的精靈特徵。你怎麼會加入軍中?”
    怎麼加入的?坦尼斯開始拼命想。
    “我們在西瓦那斯提被俘虜。一個軍官說服了我,和黑暗之後作對是不明智的。”
    “我的小弟們呢?”
    “我們──我們分散了,”坦尼斯虛弱地說。
    “真可惜,”奇蒂拉嘆氣道。“我很想要再看看他們。卡拉蒙現在一定長得像個巨人
了。還有雷斯林──我聽說他是個技巧相當不錯的法師。他仍然穿著紅飽嗎?”
    “我──我想是,”坦尼斯囁嚅地說。“我很久沒看到他了”他再穿紅袍也不會太久
了,“奇蒂拉得意地說。”他和我一樣﹗雷斯林渴望力量……“
    “你怎麼樣呢?”坦尼斯很快地打斷她。“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離戰場那麼遠?北方
的戰役──”
    “嗯?我跟你來這邊的原因是一樣的,”奇帶拉張大眼,“我們當然是來找尋那個綠
寶石之人。”
    “難怪我記得見過他﹗”坦尼斯的記憶又浮現在腦海中。派裡的號上的那個男人﹗那
個在派克塔卡斯和可憐的依班一起逃走的男人﹗那個身體鑲嵌著一顆綠寶石的男人﹗
    “你找到他了﹗”奇蒂拉興奮地坐起來。“在哪裡,坦尼斯?
    在哪裡?“她的褐色雙眼炯炯有神。
    “我不確定,”坦尼斯支吾地說。“我不確定是不是他。我──我們只有非常簡單的
描述……”
    “他看起來大概是五十歲左右的人類,”奇蒂拉亢奮地說,“不過他的眼睛十分奇怪,
看來非常年輕。他的身體上鑲嵌著一顆綠寶石。我們有線索,據報他出現在福羅參。因此
黑暗之後派我來這裡。他是關鍵,坦尼斯﹗找到他──克萊思上就再也沒有力量可以阻止
我們了﹗”
    “為什麼?”坦尼斯強自鎮定地說。“為什麼他這麼重要,可以讓你們──呢──我
們贏得勝利?”
    “誰知道?”奇帶拉聳聳瘦削的肩膀,躺回坦尼斯的懷抱中。
    “你在發抖。來,這可以讓你暖和一點。”她親吻著他的脖子,雙手撫逼他全身。
“我們只知道,唯一可以幹淨俐落的結束這場戰爭的方法,就是找到這個人。‘”
    坦尼斯吞咽著,感覺到自己在她撫摸下全身發熱。
    “想想看,”奇蒂拉在他的耳邊說,她的呼吸又熱又濕,“如果我們找到他,你和我
就可以把整個克萊恩踩在腳底下﹗黑暗之後給我們的賞賜會遠遠超過我們的想像﹗你和我,
就像以前一樣,坦尼斯。我們現在就走吧﹗”
    她的話聲在他的腦中回繞。兩個人在一起,永遠。結束戰爭,統治克萊恩。不行,他
想,感覺到喉嚨一緊。這太瘋狂了﹗
    我的朋友們,我的同胞,難道我做的還不夠嗎?我欠他們什麼,不管是人類和精靈都
一樣﹗什麼都沒有﹗傷害我的是他們,唾棄我的是他們﹗這些年來,我都過著被放逐的生
活。為什麼要替他們想?誰替我想一想﹗也該是我替自己好好想一想的時候了﹗這是我朝
思暮想了那麼久的女人。她馬上就可以變成我的﹗奇蒂拉……美麗,誘人……
    “不行﹗”坦尼斯沙啞地說,“不行,”他換上輕柔的語調。伸出手,他把她拉回來。
“明天也不算遲。如果是他的話,他不會逃走的。我知道……”
    奇蒂拉微笑著,嘆口氣,躺了下來。坦尼斯彎下身,熱情地吻著她。他聽見,遠處,
伊斯塔血海的浪濤不停拍擊著海岸。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27:24

第三十二章 法王之塔 騎士冊封

    早上的時候索蘭尼亞上空的烏雲已經散去。太陽升起,它只是一個沒辦法帶來任何
溫暖的金色圓盤。看守著法王之塔防禦工事的騎士們終於可以松一口氣躺回床上,帶著
晚上所看到的奇景一起人夢。因為昨夜的暴風雪規模之大是索蘭尼亞自從大災變之後所
不曾見識過的。那些接替崗哨任務的騎士也同樣的疲憊;咋晚沒有人睡得著。
    眼前的平原現在覆蓋著積雪和碎冰。到處都是閃爍的火焰,照耀著被咋夜的閃電劈成
兩半的枯樹摥搴摽摋,殠殞殟毄陰氣森森地繼續燒著。不過,騎士們注意的不是這些火焰他們離開防禦工
事前會注意的是地平線的那些火焰;數以百計的火焰,濃密的黑煙充滿整個清澈的天空。
    這是軍隊駐紮的營火。惡龍軍團的營火。
    阻礙龍騎將在索蘭尼亞獲得徹底勝利的只有一樣東西。那樣‘東西’(龍騎將們習慣
的用法)就是法王之塔。法王之塔許久以前由維納斯。索蘭那斯,也就是騎士團的創造者
所建造,它矗立在終年雲霧繚繞、白雪皚皚的敏加山脈唯一出口。它守護著索蘭尼亞的首
都帕蘭薩斯,以及那個被稱為帕拉丁之門的港口。萬一此塔陷落,帕蘭薩斯淪陷之日即不
遠矣。那是個沒有什麼防衛的城市,一個滿是美麗和財富的城市,自滿於人們的贊賞當中,
忘記去看看真實的世界。
    龍騎將們只要控製了帕蘭薩斯和它的港口,就可以很輕易地讓整個索蘭尼亞陷入飢荒
當中,然後處理掉那些煩人的騎士。
    被她的屬下稱為暗之女的龍騎將,今天並不在營地裡。她前往東方去執行一個秘密的
任務。不過她留下了一些有能力,有膽識的指揮官,他們為了博取她的歡心,願意冒任何
危險。
    在所有的龍騎將之中,暗之女是最受黑暗之後寵幸的。因此,她屬下的龍人、地精、
大地精和人類傭兵們,都飢渴地看著這座塔,希望能夠在戰鬥中贏得她的贊賞。
    這座塔中的守軍是幾周前才從帕蘭薩斯城進駐到這裡的索蘭尼亞騎士。傳說中提到,
只要是有信心的人駐守在這,這座塔從來不曾陷落過,因此才取名為法王之塔;這是一個
在騎士團中地位僅次於天位騎上的職位,於騎士團內最受尊崇。
    帕拉丁的牧師們在夢幻的年代中曾經駐紮在這裡。年輕的騎士們來到這接受心靈上的
洗禮和宗教上的淬煉。這裡仍有許多牧師們留下的遺物。
    惡龍軍團並不只是因為恐怖的傳說,才停滯不前。他們的指揮官不需要傳說也可以知
道,要攻下這座塔一定會有十分重大的犧牲。
    “時間對我們有利,”暗之女在離開前說。“我們的間諜告訴我們,這些騎士從帕蘭
薩斯沒有得到什麼補給。我們也切斷了他們東方的敏加堡補給錢。讓他們坐困塔中挨餓。
遲早他們的肚子或是耐力會讓他們犯錯的。當他們犯錯的時候,我們早已準備妥當。”
    “我們可以用一群龍攻下那裡,”一名年輕的指揮官說。他的名字叫做巴卡力斯,戰
場上英勇的表現和英俊的臉孔讓他十分受到暗之女的寵愛。當她登上座騎,藍龍──藍天
的時候,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最好不要,”她冷冷地說。“你聽說了有關古代神兵屠龍槍現世的消息嗎?”
    ‘呸﹗騙小孩的故事﹗“年輕的指揮官協助她爬上龍背,邊大笑著說。藍龍用灼灼的
目光看著英俊的指揮官。
    “絕對不要小看騙小孩的故事,”暗之女說,“因為這些巨龍本來也是騙小孩的故事。”
她聳聳肩。“別擔心,小傢伙。如果我們俘虜綠寶石之人的任務成功了,我們就不需要攻
擊這座塔,因為它的命運就確定了。不然的話,我還是會把你要求的龍群帶給你。”
    巨大的藍龍拍拍翅膀,飛向一個名叫福羅參的破爛小鎮,一個靠近伊斯塔血海的港口。
    所以惡龍軍團好整以暇地在溫暖的營火旁等待著。正如同暗之女所預期的,塔中的騎
士正為缺糧所苦。比缺糧還要糟糕的問題則是他們之間分裂的派系。
    史東。布萊特佈雷德屬下的年輕騎士們,在過去的一個月當中,開始慢慢地對他們受
到譴責的指揮官產生了敬愛之情。雖然史東一臉憂鬱,但他誠懇、高貴的行為贏得了手下
的尊重和敬佩。
    這是以很大的代價換來的,讓史東更受到德瑞克的欺壓。一個正義感稍稍缺乏的人一
定會對德瑞克的政治手腕視而不見,至少會閉上自己的嘴(就像阿佛瑞德爵士一樣)。史
東反而常常指責德瑞克;雖然他知道這只不過是讓自己更受到這群握有重權的騎上痛恨而
已。
    是德瑞克的行為讓帕蘭薩斯城的居民對他們袖手旁觀。居民們心中早已充滿過去的仇
恨和不信任,德瑞克威脅他們讓騎士駐守帕蘭薩斯城的做法更讓他們反感。如果不是因為
史東耐心的協商,塔中的騎士可能什麼補給都拿不到。
    騎上抵達了法王之塔後,情況並沒有多大的改變。騎士們彼此間的爭端,讓原先已經
被缺糧所擾的步兵們土氣更形低落。  很快的塔中就變成了情勢一觸即發的火藥庫︰大多
數支持德瑞克的騎士被史東麾下,支持剛薩爵士的騎士們公開排斥。要不是因為兩方都嚴
格遵守騎上規章,兩邊早就在塔中幹開來了。惡龍軍團虎視磨眈眈地駐紮在附近的景象、
缺糧的困擾,都讓駐軍脾氣暴躁,神經緊張。
    太遲了,阿佛瑞德爵士這才明白他們的處境。他悔恨自己過去支持德瑞克的立場,因
為現在他清楚地發現德瑞克。克朗加已經漸漸地瘋狂。他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德瑞克對權
力的渴望吞食著他的理性。阿佛瑞德爵士無力行動。騎士們被困死在自己僵化的體製中;
根據騎士規章,騎士評議會必須要花上數月的時間來除去德瑞克的騎士封號。
    史東的敕令像是一道閃電擊中了這乾枯的森林。正如同剛薩所預期的,這完全的摧毀
了德瑞克的希望。他所沒有預料到的是,這也徹底切斷了德瑞克和現實世界之間的聯系。
    在暴風雪之後,守衛們的視線暫時離開了那些駐紮的惡龍軍團,轉向法王之塔前的廣
場。太陽冷冷地高掛在空中,與索蘭尼亞騎士盔甲所反射的冷冷光芒相互輝映,眾人集合
在廣場上,見証一場莊嚴的騎土受封儀式。
    在他們的頭頂上,繡著騎上徽記的旗幟仿佛被凍結在防禦工事之上,軟垂在冷風之中。
號角的聲音打破寂靜,攪動了每個人的血液。聽到了這聲信號,騎士們驕傲地抬起頭,走
進廣場中。
    阿佛瑞德爵士站在圍成一圈的騎士當中,他穿著戰場上的盔甲,紅色的被風隨風漂蕩,
手中握著一柄古老的劍,裝在他經風霜的劍鞘中。劍鞘上雕刻著騎士的古老標志,翠鳥、
玫瑰和皇冠。
    爵士滿懷希望地看著聚集的騎士們,但他失望地搖搖頭,看著地面。
    阿佛瑞德的憂慮成真了。他一直天真的希望著這場莊嚴的受封儀式能夠將騎士團結起
來。看來效果正好相反。神聖圓環有著許多的缺口,騎士們不安地看著這些不圓滿的象徵。
德瑞克和他的屬下全部都缺席了。
    號角聲又再度響了兩次,眾騎士鴉雀無聲。史東。布萊特佈雷德,穿著長長的白色袍
子,走出法正之塔的禮拜堂,他遵照著騎士規章的規定,在裡面徹夜不休地禱告。他身邊
是三名不尋常的見証人。
    史東身邊走著的是一名精靈女子,她的美麗像是春天的陽光照耀了整個廣場。走在她
後面的是一名年長的矮人,陽光照在他的白鬍子上閃閃生光。矮人後面是一名穿著藍色綁
腿的坎德人。
    騎士們圍成的圓圈打開了一個缺口讓史東和見証人們走進來。他們停在阿佛瑞德爵士
面前。羅拉娜拿著他的頭盔站在史東的右邊。佛林特拿著他的盾牌站在左手邊,坎德人在
被矮人戮了一下之後,趕忙拿著騎士的勛章跑向前。
    史本低下頭。他的長發披在肩上,雖然才三十出頭,但已有了幾綹灰發。他無聲地祈
禱著,接著,在阿佛瑞德示意之下,他虔誠地跪了下來。
    “史東。布萊特佈雷德,”阿佛瑞德爵士慎重地打開一張紙,“騎士評議會,在聽取
了奎靈那斯提精靈王族羅拉娜賽拉莎,以及索拉斯鎮民,丘陵矮人佛林特。火爐的証言之
後;決定撤銷對你的所有指控。並且在在這些人的証言之下,為了嘉許你所表現出來的無
比勇氣與高貴人格,在此冊封你為京蘭尼亞騎士。”阿佛瑞德爵士低頭看著騎士,語調變
得柔和。兩行眼淚流下史東剛毅的臉龐。
    “你整夜在禮拜堂裡祈禱,史東。布萊特佈雷德,”阿佛瑞德靜靜地說。“你覺得自
己有資格獲得這樣的榮幸嗎?”
    “沒有,大人。”史東依據騎上規章裡的古老慣例回答,“但我將虛心接受,並且終
生努力,不負騎士團的厚愛。”騎士的眼光投向天空。“借著帕拉丁的幫助,”他柔聲說,
“我將毫不懈怠。”
    阿佛瑞德爵士主持過許多這樣的儀式,但他從來沒有看過一 0個騎士臉上有這麼聖潔
的表情。
    “希望坦尼斯在這裡,”佛林特含混地對羅拉娜說,後者只是點點頭。
    她抬頭挺胸地站著,穿著剛薩爵士特別在帕蘭薩斯為她訂製的盔甲。她晶蜜色的頭發
從銀色的頭盔流瀉而下。胸前的護甲上雕刻著精細的圖案,她穿著柔軟及膝,兩邊開岔的
黑色皮裙,以方便地的行動。她的表情蒼白、嚴肅。因戈帕蘭薩斯城和這塔裡的情況看來
似乎毫無希望。
    她可以回去聖奎斯特,至少可以待上一陣子。帕蘭薩斯的人們禮貌地接待她,畢竟、
她有著星族血統,美貌也讓大家為之傾倒。
    他們也對屠龍槍很有興趣,並且要求留下一支在他們的博物館展出。不過,當羅拉娜
提到惡龍軍團時,他們只是聳聳肩報以微笑。
    羅拉娜從一個信差口中知道了法王之塔的情況。騎士們正被層層包圍。數千的龍人軍
隊駐紮在原野上。羅拉娜推測,騎士們需要屠龍柏,除了她之外沒有人能夠教導騎士們使
用屠龍槍。她故意忽略剛薩爵士要求她回到聖奎斯特的命令。
    從帕蘭薩斯城前往法王之塔的路程十分艱苦。羅拉娜帶著滿滿兩馬車的補給和寶貴的
屠龍槍,一群人上路了。第一台馬車出城幾裡就陷進積雪中,裡面的東西只好分配給隨行
護送的幾個騎上,羅拉娜和她的朋友們,以及第二台馬車來搭載。最後這一台馬車也陷進
積雪當中,他們不斷地把它從積雪中挖出來,直到最後它被積雪給整個理起來為止。把食
物和長槍裝上馬匹後,騎士和羅拉娜、佛林特和泰斯剩下的路途都用雙腳前進。這是最後
一批從帕蘭薩斯抵達的援助。在咋夜的暴風雪之後,羅拉娜和所有人都知道沒有補給會出
現了。通往帕蘭薩斯城的道路現在完全封閉了。
    即使運用最嚴格的口糧配給,騎士和步兵們的存糧也只夠再撐幾天。惡龍軍團的存糧
似乎可以一直持續整個冬季。
    屠龍槍照著德瑞克的命令,從疲倦的馬背上卸下來,堆積在廣場中。少數幾個騎士好
奇地觀察它們,接著就不管了。長格看起來十分笨拙,並不稱手。
    當羅拉娜好心地要提供騎士們使用長格的訓練時,德瑞克不屑地嗤之以鼻。阿佛瑞德
爵士轉頭看著窗外,地平線上的營火。
    羅拉娜轉而向史東求証她最害怕的事情是否成真了。
    “羅拉娜,”他溫柔地握住她冰冷的手,“我不認為龍騎將會大費周章地派出龍群。
如果我們不能打開補給線,這座塔會因為裡面的守軍全都餓死而失守。”
    因此,那些屠龍槍擺在廣場上,被眾人遺忘,它們閃亮的銀色槍尖被白雪所掩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28:12

第三十三章 坎德人的好奇心 騎士出征

    史東被冊封為騎士後的那一晚佛林特和史東走在防禦工事之中,討論著這段日子的
遭遇。
    “一個裝滿純銀的井像是閃亮的珠寶在巨龍山脈的深處,”佛林將贊嘆地形容。
“泰洛斯借著這些金屬鑄造了屠龍槍。”
    “我真想要──遠勝過任何事情──去見識一下修瑪陵寢”
    史東靜靜地說。他看著地平線上的火光,停下腳步靠著古老的石牆。附近一扇窗戶
流露出來的火光照在他瘦削的臉上。
    “你會的,”矮人說。“當這一切都結束之後我們會回去的。
    泰斯畫了一張地圖──雖然沒有太大用處──“
    一邊呼叨著有關泰斯的事情,佛林特仔細地觀察著老友。騎上的臉色非常難看,夾雜
著無比的憂鬱;這對史東來說不算少見。但他臉上有些不同的東西,一種平靜的神情,並
不是從容不迫的那種冷靜,而是帶著絕望的那一種。
    “我們會一起去的,”他繼續說,試著要忘記腹中的飢火。
    “你和坦尼斯,還有我。還有坎德人,我想也可以加上卡拉蒙和雷斯林。我從來沒想
過我會想念那個瘦不拉卿的法師,但現在一個法師也許可以派得上用場。還好卡拉蒙現在
不這裡,你能夠想像讓他少吃幾餐之後我們會聽到的抱怨嗎?”
    史東心不在焉地笑笑,他的思緒飄到很遠的地方。當地開口的時候,很顯然矮人說的
話他一句都沒聽見。
    “佛林特,”他開口,“我們只需要一天好天氣就可以讓補給線開放了。當那天來臨
的時候,答應我,帶羅拉娜和泰斯離開。”
    “如果你問我的意見,我們應該全部離開﹗”矮火爆發了。
    “把騎士帶回帕蘭薩斯,我打賭那座城可以抵擋的住龍的攻擊。
    它的建材都是上好的石料,不像這個地方﹗矮人挑剔地看著人類建成的塔。“帕蘭薩
斯防守起來要輕松多了。”
    史本搖搖頭。“人們不會容許的。他們只考慮到他們美麗的城市。只要他們還認為有
機會不需要動武,他們就絕不會拔劍。
    不行,我們一定得死守這裡才行。“
    “你們一點機會都沒有,”佛林特爭辯道。
    “不對,我們有,”史東回答。“如果我們可以支撐到補給線穩定之後。守軍的人力
是足夠的,這也是為什麼惡龍軍團不敢妄動的原因──”
    “還有另外一個方法︰”一個聲音說。
    史東和佛林特轉過身。火把的光照在一張他經風霜的臉上,史東的表情嚴肅起來。
    “是什麼辦法,德瑞克爵士?”史東用壓抑著的禮貌語氣問。
    “你和剛薩都相信你們打敗了我,”德瑞克完全不理史東的問題。他的聲音,當他看
著史時,帶著強烈的仇恨。“可借你們還沒有﹗只要一件英勇的事跡,騎士團就會重回我
的掌握中。”德瑞克舉起他穿著鎖號甲的手,護甲在火光下發出光芒,“你和剛薩就完蛋
了﹗”他慢慢地握起拳頭。
    “我還以為我們是在和外面的龍人作戰,”史東說。
    “不要再說那些屁話﹗”德瑞克咆哮道。“布萊特佈雷德,好好享受你的騎士身份吧。
你付出的夠多了。你用什麼換取那個精靈女子的謊言,和她結婚?讓她受人尊敬?”
    “依據騎士規章我不能夠和你決鬥──但是我不需要聽你隨意侮蔑一個勇敢又善良的
女子。”史東轉身準備離開。
    “你敢從我面前走開﹗”德瑞克大喊著沖向前,抓住史東的肩膀。
    史東憤怒地轉過身,手握著劍柄。德瑞克也伸手拔劍,看來兩人似乎都遺忘了騎士規
章。但佛林待用一隻手阻止了他的朋友。史東深吸一口氣,把手從劍柄上拿開。
    “把你想說的都說出來吧,德瑞克﹗”史東的聲音微微顫抖。
    “你完蛋了,布萊特佈雷德。明天我就會率領騎士們上戰場。
    再也不需要躲在這個該死的石頭監獄裡。明天晚上,我的名字就將變成永恆的傳奇﹗

    佛林特警覺地看著史東,騎士的臉上血色全無。“德瑞克,”
    史東柔聲說,“你瘋了﹗外面有幾千名的敵人﹗他們會把你切成碎片的﹗”
    “沒錯,那就是你想要看到的,不是嗎?”德瑞克不屑地說。
    “明天黎明你就知道了,布萊特佈雷德。”
    那天晚上,泰索何夫又餓又無聊,決定了打發時間的最好方式就是去四下看看。這裡
有很多地方可以藏東西,泰斯想。這是我看過最奇怪的一棟建築物。
    法王之塔緊靠著西門隘口的西邊,那是唯一通過分隔東索蘭尼亞和帕蘭薩斯山脈的哈
巴庫克陵線之山谷。龍騎將也知道,任何意圍繞過這條路的人必須要多走數百裡,繞過山
脈、沙漠或是從海路前進。開進帕拉丁之門的船隻很容易就變成侏儒們火焰投石器的目標。
    法王之塔是在力量之年代所建造的。佛林特對這個年代的建築物知道很多;矮人們在
這個年代幾乎設計和建造了所有的建築。但他們並沒有設計或是建造這座塔。事實上,佛
林特還在思考到底是誰建造了這座建築;因為他覺得這個傢伙不是喝醉就是瘋掉了。
    八角形的外牆構成了塔的外部防衛。八角形的每一個角上面都有一個炮塔。防禦工事
則是建造在牆上的兩個角之間。一道八角形的內牆構成了一連串高塔的地基,同時也支撐
著許多連結著主塔的拱形。
    這些設計都算正常,但是讓矮人疑惑的是這座建築物缺乏內部的防衛系統。三扇巨大
的鋼門設置在外牆上,而不是一扇;後者是比較合理的設計,因為三扇門需要極多的人力
來防守。每扇門都連接著一長條走道,通往一扇鐵閘門,再度接往一個巨大的走廊。這三
條最後的走道最後都通往塔的正中央﹗
    “這要拿來邀請敵人進來喝茶倒是很好﹗”矮人嘟噥。“這是我看過建造堡壘最愚笨
的一個方法。”
    沒有人走進這座塔。對騎士們來說,這是不可侵犯的。唯一可以進入這座塔的是法王
本人,因為現在沒有法王,所以騎士們雖然誓死保衛這座塔,卻沒有一個人可以走過去。
    原本這座塔只是為了看守這條通道,而不是封鎖它。後來的帕蘭薩斯人又在外圍建造
了封鎖隘口的防禦工事。騎士和步兵們是住在後來建造的這個營區中。他們連想都沒想過
要走進塔中。
    除了泰索何夫。
    坎德人被無比的好奇心和腹中的飢餓所驅使,走上了外牆的頂端。守衛的騎士在他經
過的時候提高警覺看著自己的錢包。在他走過去之後就變得比較懈怠。因此泰斯得以溜下
樓梯,跑到中央的廣場上。
    這底下只有各式各樣的陰影。沒有點著的火把,沒有守夜的騎士。寬廣的階梯通往巨
大的鐵閘門。泰斯走上階梯,好奇地看著鐵閘後的走廊。什麼都沒有,他嘆口氣、後面的
地方伸手不見五指,怎麼看都看不出什麼名堂來。
    他滿懷挫折地推推鐵閘門。這只是個習慣,因為看起來這個閘門要十個騎士或是卡拉
蒙才能夠打得開。
    坎德人驚訝地發現鐵閘門竟然開始緩緩上升,發出讓人牙齦發酸的摩擦聲﹗泰斯拼死
抓住它,終於讓它停了下來。泰斯害怕地看著整個營區,等著所有的騎士醒過來抓住他。
可是很明顯的,似乎整個營區的騎上都在聽著自己飢腸轆轆的聲音,沒有時間管別人。
    泰斯轉過身仔細地觀察鐵閘門。閘門底端的尖刺和地板之間剛好有了一個小空隙,足
夠讓坎德人鑽過去。泰斯根本沒有花時間考慮後果,他縮著身子鑽了進去。
    他發現自己跑到一個長、寬大概有五十尺的寬廣大廳之中。
    他只能看清楚一小段距離。不過,牆上有許多古老的火把。泰斯奮力跳了幾次,從身
上的包包裡拿出佛林特的火絨盒,把火把點著。
    現在泰斯可以清楚地看見這整個大廳。它~直延伸向前,直接通往塔的正中心。兩邊
是奇怪的柱子,像是銳利的尖牙。他仔細地打量其中一個柱子,只在後面發現了一個壁寵,
其他什麼都沒有。
    大廳本身空蕩蕩的。泰斯失望地繼續往下走,希望能夠找到什麼有趣的東西。他走到
第二個鐵閘門,他沒有預料到的是,這扇門竟然已經升了起來。“表面上看起來簡單的事
情一定會更費事,”這是句古老的坎德人諺語。泰斯走過鐵閘門,進入第二條走廊,這比
第一條更窄,大概只有十尺寬左右;但兩邊還是有著同樣的,像是尖牙的柱子。
    為什麼要建造一個這麼簡單就可以進入的塔?泰斯思考著這個問題。雖然塔的外牆看
起來相當驚人,但只要一通過,連五個醉酒的矮人都可以占領這個地方。泰斯往上瞧。為
什麼要建造得這麼巨大?這個大廳幾乎有三十尺高﹗也許古早以前的騎上都是巨人,坎德
人胡思亂想著。他在大廳裡四處亂碰,看看門後或是角落有什麼東西。
    在第二個走道的盡頭,他發現了第三個鐵閘門。這扇門和其他兩個閘門並不相同,和
整座塔一樣,散發著奇怪的氣息。這個閘門分成左右兩半,在中間合成一扇。最奇怪的是,
這扇門中間。
    竟然還有一個大洞﹗
    泰斯爬過這個洞,發現自己到了一個比較小的房間中。他發現面前是兩扇巨大的鋼門。
他小心地推了推,驚訝地發現它們上鎖了。那些閘門都沒有上鎖,這裡根本沒有什麼需要
保護的東西。
    不管,至少這可以消磨他一些時間,讓他忘記自己不停咕咕叫著的肚子。泰斯爬上一
個板凳,把火把插進牆壁上的台座,開始在袋子裡摸索著。最後終於找到每個坎德人必備
的一付開鎖器──“既然它本來就是要打開,為什麼要把門鎖上?”是坎德人最喜歡的一
句話。
    泰斯很快地挑出正確的工具,開始工作。那個鎮十分簡單。
    咖噠一聲,泰斯心滿意足地把開鎖器收起來,門慢慢地向內打開。坎德人站在門口一
段時間,小心地聽著。他什麼都聽不見,往裡面看去也是一片漆黑。他再度爬上板凳,拿
回火把,小心地走進門內。
    他高舉起火把,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巨大,圓形的房間裡。
    泰斯嘆口氣。這個巨大的房間還是空蕩蕩的,只有一個布滿灰塵類似噴泉出水口的東
西擺在房間的正中央。這也是所有通道的盡頭,因為雖然另外各有兩扇門,坎德人輕易地
看出來這些門是通往那些巨大走道的。這是塔的正中心,這是個神聖的地方。這也是最重
要的地方。
    屁也沒有。
    芬斯走動了一會兒,用火把四處照著。最後,氣餒的坎德人離開前,只好檢驗一下那
個像噴泉的東西。
    泰斯走近之後,他發現這根本不是噴泉出水口,不過灰塵太厚,他也搞不清楚這是什
麼東西。這東西和坎德人一樣高,距離地面四尺左右。圓形的頂端有三隻腳的台座支撐著。
    泰斯靠近看著那樣東西,然後用力吸了一大口氣,拼命地吹過去。塵埃飛揚,泰斯不
停地打噴嚏,幾乎把火把也給弄掉了。
    有一陣子他什麼都看不見。然後灰塵落回地面,他可以看見那樣東西了。他的一顆心
快要跳了出來。
    “喔,糟了﹗”泰斯咒罵著。從另外一個袋子裡掏出一條手帕,他把那樣東西擦了擦。
灰塵很快地就幹淨了,他也知道那是什麼東西。“該死﹗”他絕望地說。“我猜對了。現
在該怎麼辦?”
    第二天早上,太陽升起,無力的光芒射不穿惡龍軍團上空的那些濃煙。在法王之塔的
廣場上,夜色還未完全消失,人們就開始行動。一百名騎士登上馬,調整馬鞍,扣好盔甲,
帶著盾牌,一千名步兵則忙亂地找位置站好。
    史東、羅拉娜和阿佛瑞德爵士站在黑暗的走廊上,靜靜地看著德瑞克爵士,談笑著騎
進廣場。騎士身上的盔甲擦得雪亮,胸前的玫瑰在陽光下閃耀著。他的屬下精神無比亢奮,
戰鬥的情緒讓他們忘卻了飢餓。
    “你一定得阻止他們,大人。”史東靜靜地說。
    “我沒辦法﹗”阿佛瑞德爵士戴上手套。他的臉色在晨光之下泛著死灰。昨天晚上深
夜史東叫醒他之後,他就沒有闔過眼。
    “騎士規章給他權力這樣做。”
    阿佛瑞德徒勞無功地試圖說服德瑞克,請求他再等幾天。風向已經開始改變,把北方
的暖風吹了過來。
    但是德瑞克已經著魔了。他堅持要騎著馬出去挑戰惡龍軍團。至於人數懸殊的問題,
他一笑置之。從什麼時候開始,地精也可以和索蘭尼亞騎士作戰?一百年前,死守敏加堡
的騎士和敵對的地精與食入巨魔人數是一比五十,他們還不是輕易地解決了那些怪物﹗
    ‘可是你面對的將會是龍人,“史東警告他。”他們不是地精。
    他們既聰明,技巧又高。他們之中還有魔法師,武器更是全克萊思最好的。他們連死
了之後都可以殺死敵人──“
    “我相信我可以應付他們,布萊特佈雷德,”德瑞克粗魯地打斷他。“現在我建議你
叫醒你的屬下,叫他們作好準備。”
    “我不同意,”史東堅定地說。“我也不準備讓我的人去送死。”
    德瑞克氣得臉色蒼白。有一會兒他說不出話來,他實在太生氣了。即使阿佛瑞德爵士
也吃了一驚。
    “史東,”阿佛瑞德爵士慢慢地說,“你知道你在做些什麼嗎?”
    “是的,大人,”史東回答。“我們是唯一在帕蘭薩斯城和惡龍軍團之間的守軍。我
們不敢輕易放棄陣地。我準備固守這裡。”
    “抗命,”德瑞克沉重地喘息著。“你是証人,阿佛瑞德爵士。
    我這次要他的腦袋﹗“他走出去。阿佛瑞德臉色鐵青地跟在後面,留下史東單獨一個
人。
    最後,史東給他的底下兩個選擇。他們可以留下來,不需要送死。因為他們只是服從
上級長官的命令,或者可以跟隨德瑞克。這就像,他提到,當騎士們反叛腐敗的亞苟斯帝
國時,維納斯。索蘭那斯給他屬下的選擇。他們都記得這個傳說。他們把這當作一個預兆,
像當初維納斯的部下一般,大多數的人選擇跟隨他們敬愛的領袖。
    他們面色凝重地旁觀,看著他們的朋友準備出征。這是騎士團史上第一次的公開決裂,
這個時機更是不恰當。
    “重新考慮考慮,史東,”阿佛瑞德爵士上馬時說,“德瑞克爵士是對的,惡龍軍團
沒有受過訓練,不像我們這些騎士。我們很有可能毫發無傷地越過他們。”
    “我會祈禱這是真的,大人。”史東堅定地說。
    阿佛瑞德難過地看著他。“如果這是真的,德瑞克會親眼看著你上斷頭台。剛薩沒有
辦法阻止他。”
    “如果我的死可以阻止即將發生的事情,我願意毫無怨言地接受。”史本回答。
    “該死,你這個傢伙﹗”阿佛瑞德爆發了。“如果我們被打敗了,你留在這邊有什麼
好處?你剩下這麼一點人,連阻止一群溪穀矮人的部隊都辦不到﹗就算補給線開放了又怎
麼樣?你不可能一直固守這座塔到帕蘭薩斯城派出援軍。”
    “至少我可以讓帕蘭薩斯城有時間疏散它的居民──”
    德瑞克。克朗加爵士策馬過來,站在兩個人中間。他低頭看著史東,雙眼在面罩後閃
閃發光,德瑞克爵士舉起手來示意大家安靜。
    “根據騎士規章,史東。布萊特佈雷德,”德瑞克煞有介事地說,“我控訴你抗命─
─”
    “把騎士規章丟到地獄去吧﹗”史東咆哮道,他的耐心用完了。“這厚重的騎士規章
讓我們成了什麼樣子?分裂,妒忌,瘋狂﹗甚至我們的同胞都只願意接待我們的敵人﹗騎
士規章跟廢紙沒有什麼兩樣﹗”
    廣場中的騎士一片死寂,偶爾打破這寂靜的只有馬匹不安的踱步聲。
    “祈禱我死在戰場上,史東。布萊德佈雷德,”德瑞克輕聲說,“我以眾神之名起誓,
我會親自割斷你的喉嚨﹗”他一言不發地策馬走向大門。
    “開門﹗”他大喊。
    早晨的太陽穿過濃煙,高掛在湛藍的天空上。風從北方吹來,讓塔上的旗幟不停地搖
擺著。盔甲反射著光芒,一聲劍盾撞擊的聲音,還有一聲號角聲,人們沖向打開的木門。
    德瑞克高舉著劍,他提高聲音對敵人致敬,躍馬沖向前。後面的騎士接著他的話聲,
也跟著策馬騎上了戰場,許久以前在這裡,修瑪獲得了光榮的勝利。步兵開始前進,他們
規律的腳步聲在石板地上回響著。有那麼一會兒,阿佛瑞德爵士似乎要對旁觀的年輕騎士
說話。最後他只是搖搖頭,騎離了這個廣場。
    大門在他們身後關上。巨大的鐵閂放了下來,安全地固定這扇門。史東的屬下跑上防
禦工事,看著戰場上的情況。
    史東靜靜地站在廣場中,堅毅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暗之女麾下年輕、英俊的指揮官正準備起床吃早餐,渡過無聊的一天。突然探子沖進
營帳中。
    巴卡力斯厭惡地看著探子。那個人瘋狂地沖進營區,騎的馬撞翻了許多的餐具,龍人
和許多地精舉起拳頭咒罵著。但他似乎不在意。
    “龍騎將大人﹗”他在營帳前下馬。“我一定得稟告龍騎將大人。”
    “龍騎將大人離開了,”指揮官地侍從說。
    “目前是我負責,”巴卡力斯說。“你有什麼事?”
    那個探子不想要犯任何的錯,他小心地看著四周,沒有任何巨大的藍龍和暗之女的蹤
跡。
    “騎士們沖進了平原﹗”
    “什麼?”指揮官張大嘴巴。“你確定嗎?”
    “沒錯﹗”探子說的話沒有什麼條理。“看見他們了﹗幾百個騎兵﹗標槍,劍,一千
名左右的步兵。”
    “她的預料是正確的﹗”巴卡力斯自言自語說。“這些笨蛋果然犯錯了﹗”
    他喚來他的僕人,急忙回到營帳中。“響起警報,”他不停地下令。“把所有的軍官
五分鐘之內集合到這邊來,我要給他們最新的命令。”他穿上盔甲時,手緊張地發抖。
“派出一隻雙足亞龍去福羅參通知龍騎將。”
    地精僕人四下奔跑著,號角聲很快地響徹整個營區。指揮官最後看了一眼攤在桌上的
地囹,跑去和他的軍官們會面。
    “太糟糕了,”他邊走邊說。“可能在她聽到這個消息之前,這場仗就打完了。太可
惜了。她會想要親眼目睹法王之塔的陷落的。不過,”他又說,“也許明天晚上我們就可
以在帕蘭薩斯安眠了──只有我們兩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29:06

第三十四章 平原上的死屍 泰索何夫的發現

    太陽高掛在天空中。騎士們站在塔中的防禦工事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地平線,直到他
們的眼睛酸痛不堪。他們只看得見一陣黑色的潮水湧向戰場準備要將那群單薄的銀色尖
針給吞沒。
    兩方相遇了。騎士們迫切地想要看清楚,但是一陣發霧遮住了整個大地。空氣中充滿
了讓人不快的味道像是滾燙的烙鐵。
    霧越來越濃,幾乎把整個天空都遮蓋住了。
    現在他們什麼都看不見。整座塔似乎浮在一片霧海上。濃密的霧甚至連聲音都給掩蓋
了勫匱匰厬,艋艵蒞蓍因為一開始他們還可以聽見金鐵交鳴、瀕死的呼喊聲。但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只有一
片沉寂。
    時間慢慢地過去羅拉娜在漸漸變黑的房間中踱步,點起的蠟燭在汙濁空氣中不停地
晃動著。坎德人坐在她身邊。從窗戶往外看,羅拉娜可以看見佛林特和史東站在底下的防
禦工事上,火把將他們照得鬼氣森森。
    一名僕人送上一小片長蛇的麵包,和一塊肉幹,充當今天整天份的糧食。她這才發現,
現在才不過是下午而已。底下防禦工事上一陣騷動,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看見一名渾身
濺滿泥漿的人走向史東。一名信差,她想。她匆匆忙忙地開始穿上盔甲。
    “要來嗎?”她問泰斯,突然覺得坎德人今天未免太過安靜了些。“一個從帕蘭薩斯
城抵達的信差﹗”
    “我想也是,”泰斯興趣缺缺地說。
    羅拉娜皺起眉頭,希望他不是因為肚子餓而打不起精神來。
    泰斯搖搖頭,否認了她的疑慮。
    “我很好,”他囁嚅地說。“是因為這該死的灰色大霧。‘”
    羅拉娜急忙地走下樓梯,把泰斯的事情拋在腦後。
    “有什麼消息嗎?”她問史東,騎士正在徒勞無功地試著要看清楚戰場上的狀況。
“我看見那個信差──”
    “喔,沒錯,”他虛弱地微笑。“我想應該算是好消息吧。通往帕蘭薩斯城的道路已
經開放了。積雪融化到足夠讓人車通過。
    我安排了一匹快馬隨時待命,萬一我們被──“他突然住嘴,深吸一口氣。”我希望
你能夠準備好和他一起回帕蘭薩斯城。“
    羅拉娜早就預期到這件事,她的回答也早就準備好了。偏偏到了她該說話的時候,她
卻說不出口。這汙濁的空氣讓她口乾舌燥,舌頭仿佛腫成兩三倍大。不對,才不是因為這
個原因,她責備自己。她是在害怕。承認吧。她想要回帕蘭薩斯﹗她想要離開這個死神在
陰影中游走的要塞﹗她雙手握拳,用力捶打牆壁,希望能夠獲得勇氣。
    “我要待在這裡,史東,”她說。暫停一會兒,重新控製自己的音調,她繼續說,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所以請先聽我說。你會需要身邊所有有經驗的戰士。你也知道我有
這個價值。”
    史東點點頭。她說的沒有錯。他的屬下裡面沒有這樣的神射手,她同時也是一個受過
嚴格訓練的劍士。她身經百戰,這點是他手下許多年輕的騎士所比不上的。所以他點點頭,
但他現在就只想要讓她離開。
    “我是唯一受過使用屠龍槍訓練的人──”
    “佛林特也是,”史東輕聲打斷她。
    羅拉娜用稅利的眼光著矮人。夾在兩個他所欽佩和喜愛的人中間,佛林特漲紅了臉清
清喉嚨。“的確。”他沙啞地說,“不過──我──呃──必須要承認──嗯,史東,我
是有點矮。”
    “不管怎麼樣,反正我們現在都沒有看到任何的龍出現,”史東看見羅拉娜勝利的眼
光時說。“情報指出,他們正在南方試著要攻下泰爾加。
    “可是你自己也相信飛龍部隊正在趕來的路上,不是嗎?”羅拉娜辯駁道。
    史東看來有點不安,“也許吧,”他喃喃道。
    “你不會說謊,史東,別想要從現在開始騙人。我要留下來。
    坦尼斯也會做同樣的事──“
    “該死,羅拉娜﹗”史東漲紅了臉。“過你自己的生活吧﹗你不會變成坦尼斯的﹗我
也不會變成坦尼斯﹗他不在這裡﹗我們要面對現實﹗”騎士突然轉過身。“他不在這裡﹗”
他沙啞地說。
    佛林特嘆口氣,帶著歉意地看著羅拉娜。沒有人注意到泰索何夫一個人哀怨地蹲在角
落。
    羅拉娜一隻手擁著史東。“我知道我不像坦尼斯和你是很好的朋友,史東。我永遠都
不能夠取代他的位置。但是我會盡我的力量幫助你。這才是我的用意。你可以用對待其他
騎士相同的態度來對待我──”
    “我知道,羅拉娜,”史東說。他回應地的擁抱,將她摟進懷中。
    “我很抱歉對你大吼。”史東嘆口氣。“你也明白我為什麼要把你支開。如果你發生
了任何事,坦尼斯永遠都不會原諒我的。”
    “不,他會的,”羅拉娜柔聲回答。“他會諒解的。他有一次告訴過我,人的一生中
都必須為了某些比生命還要重要的事情而冒險。你難道看不出來嗎,史東?如果我自己逃
掉,把我的朋友留在這裡,他捨說他可以諒解。但是,在他的內心深處永遠都不會原諒我
的。因為這跟他會做出的選擇差別太大了。而且,”她露出微笑,“即使這世界上沒有坦
尼斯這個人,我還是不會拋棄我的朋友。”
    史東直視她的眼睛,發現不論他怎麼說都不會有改變。他靜靜地擁住她,另一隻手則
摟住佛林特的肩膀。
    素索何夫突然號陶大哭,站起來撲向他們,不停地啜泣。大夥驚訝地看著他。
    “泰斯,怎麼搞的?”羅拉娜警覺地問。
    “這都是我的錯﹗我曾經打破了一個﹗我是不是註定要打破這世界上的所有這種東西
啊?”泰斯顛三倒四地哭著。
    “冷靜下來,”史本說,他的聲音有些嚴厲。他搖搖坎德人。
    “你在說些什麼?”
    “我又找到一個,”泰斯抽噎著說。“在底下,一個大廳裡面。”
    “另一個什麼啦?你這個笨頭﹗”佛林特忍無可忍地說。
    “另一顆龍珠啦﹗”泰斯扯開喉嚨大哭。
    夜色像是另一層更濃密的大霧蓋住整座塔。騎士們點亮了火把,微弱的火光只讓這片
黑暗顯得鬼影幢幢。騎士們沉默不語地從防禦工事上勝望著,害怕會看到什麼東西任何東
西……
    然後,在快到午夜的時候,他們驚訝地聽見並非出征的騎士們勝利號角聲,而是馬鞍
叮當作響,馬匹喘氣接近的聲音。
    騎士們沖向防禦工事的邊緣,對著大霧點起火把。他們聽見馬蹄聲慢慢地停下來。
    史東站在大門上。“是誰騎馬到法王之塔來?”他大喊。
    底下點亮了一支火把。羅拉娜往大霧中一看,突然覺得兩腿發軟,被迫要抓住石牆來
穩住身形。騎士們發出恐懼的叫聲。
    拿著火把的是穿著閃亮惡龍軍團製服的一名軍官。他是個金發、英俊的小夥子,一臉
嗜殺的表情。他牽著另一匹馬,上面有兩具軀體,一具沒有了頭。兩具軀體都是殘缺不全,
血淋淋的。
    “我把你們的指揮官帶回來了,”那人說,他的聲音沙啞,帶著挑舋的意味。“正如
同你們所見的,一個已經死透了,另外一個,我相信,可能還活著。至少我們走過來的時
候還有一口氣。
    我希望他還活著,這樣他就可以告訴你們今天在戰場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如果你們還
覺得這是場戰爭的話。“
    沐浴在他火把的光芒下,軍官爬下馬。他開始用一隻手把綁著這兩具身體的繩子松開。
接著他抬頭往上看。
    “是的,你們可以殺了我。即使在這片霧中,我依舊是個很好的目標。但是你們不會。
你們是索蘭尼亞騎士,”他話中的諷刺口吻十分明顯。“你們的榮譽就是你們的生命。你
們不會射殺一個空手送還你們指揮官屍體的人。”他用力一拉,那具無頭的屍體掉在地上。
軍官把另外一具軀體從馬上丟下來。他把火把丟在地上,火把發出嘶嘶聲,然後就熄滅了,
黑暗將他吞沒。
    “在那邊的戰場上有你們過度榮譽的戰果展示,”他大喊。騎士們可以聽見他穿著皮
甲活動的聲音,他爬上馬。“我給你們到明天早上的時間考慮投降。當太陽升起時,把旗
子降下來。龍騎將將會饒恕你們──”
    突然有弓弦拉緊、放鬆的聲音,箭矢插進肌肉中的悶哼,底下傳來大聲的咒罵。騎士
們轉過頭去,看見一個孤單的身影站在城牆上,手中拿著弓。
    “我不是騎士,”羅拉娜放下弓大喊。“我是羅拉娜賽拉莎,奎靈那斯提的公主。我
們精靈有自己的榮譽準則,我很確定你也知道,在黑暗中我可以很清楚地看見你。我可以
現在就殺了你。
    至於目前呢,你那只手可能很久都不能用了。事實上,你可能一輩子都不能拿劍了。

    “把這個當做對你們龍騎將的回答,”史東沙啞地說。“我們寧死也不會降下我們的
旗幟﹗”
    “你們的確逃不過一死的﹗”軍官咬緊牙關忍痛說。馬蹄聲很快地消失在黑暗中。
    “把屍體帶過來。”史來命令道。
    騎士們小心地打開門,一些人立刻沖出去掩護,另一些人小心翼翼地將屍體抬進來。
接著掩護的騎士撤退,大門立刻關上。
    史東跪在雪地中,看著無頭的騎上。他舉起那人的手,從僵硬的手上拿下一個戒指。
史東把僵硬、冰冷的手丟回雪地,微微低下頭。“阿佛瑞德爵士,”他平板地說。
    “長官,”一名年輕的騎士說,“另外一位是德瑞克爵士。那個該死的軍官說得對,
他還活著。‘”
    史東站起身,走到德瑞克躺著的地方。爵士的臉色雪白,眼睛圓睜,散發著狂熱的氣
息。鮮血覆蓋著他的嘴唇,皮膚冰冷。
    一名年輕的騎士扶著他,拿著一杯水湊到他唇邊,但德瑞克喝不下去。
    史東看見德瑞克的手按著腹部,鮮血不停地往外湧,卻沒有辦法快速地結束他的折磨,
史來不禁感到有些反胃。德瑞克露出詭異的笑容,用沾滿鮮血的手抓住史東。
    “勝利﹗”他嘶啞地說。“他們在我們面前不停地逃,我們拼命地追﹗光榮﹗榮耀﹗
我──我要變成天位騎士了﹗”他嗆咳著吐出一大口血,躺回年輕騎士的懷中,後者的眼
中帶著希望地看著史東。
    “你認為他是對的嗎,長官?也許那──”他看見史東嚴肅的眼神,回頭同情地看著
德瑞克。“他瘋了,對吧,長官?”
    “他快死了──像是一個真正的騎士英勇犧牲,”史東說。
    “勝利﹗”德瑞克低聲說,然後頭一偏,眼睛瞪著濃霧,吐出了最後一口氣。
    “不行,你不能打破它,”羅拉娜說。
    “但是費資本有說過──”
    “我知道他說過什麼,”羅拉娜不耐煩地說。“它不善良,也不邪惡,它什麼也不是,
卻又可以是萬物。這種話,”她低聲說,“實在太像費資本了﹗”
    她和泰斯站在龍珠之前。龍珠放在房間正中央的台座上,除了泰斯擦幹淨的地方外,
其他地方仍然蓋滿了灰塵。房間十分黑暗,而且靜得非常可怕,事實上,羅拉娜和泰斯連
低聲說話都不太敢。
    羅拉娜瞪著龍珠,皺眉思考著。泰斯悶悶不樂地看著羅拉娜,害怕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這些龍珠一定有它的作用,泰斯﹗”羅拉娜最後終於說。
    “這些是偉大的魔法師所創造出來的﹗像是雷斯林那種人不會容忍失敗的。只要我們
知道──”
    “我知道怎麼用,”泰斯斷斷續續地說。
    “什麼?”羅拉娜問,“你知道﹗你怎麼不──”
    “我不知道我知道──可以這樣說,”泰斯結結巴巴地說。
    “我剛剛才想到。濃修──那個侏儒──告訴過我他發現裡面那團霧中飄著一些字。
他看不懂,他說。因為那是某種奇怪的語言”魔法的咒語。“
    “沒錯,我也跟他這樣說──”
    “可是知道了又有什麼用?﹗我們兩個都看不懂咒語。除非雷斯林──”
    “我們不需要雷斯林,”泰斯插嘴。“我不能念咒語,但是我可以看得懂。你不也知
道?我有這副眼鏡,真知眼鏡,雷斯林這樣叫他們。他們可以讓我閱讀各種語言──即使
是魔法咒語。我知道這個是因為他警告過我,如果我膽敢偷看他的法術書,他就會把我變
成蟋蟀吃下去。”
    “你認為你可以看懂龍珠裡寫的東西嗎?”
    “我可以試試看,”泰斯判斷道,“不過,羅拉娜,史東說也許根本不會有龍來。我
們為什麼要冒險使用龍珠?費資本說只有最強大的魔法師才能夠控製它。”
    “聽我說,泰索柯夫。柏伏特,”羅拉娜跪在坎德人身邊,直視著他的眼睛,柔聲說。
“只要他們派出一隻龍,我們就死定了。
    這也是他故意要給我們時間投降的原因,他們要利用這個時間召回那些龍。我們一定
得抓住這個機會﹗“
    一條黑暗道路、一條光明的道路。
    泰索何夫想起費資本的話,不禁低下頭。
    你所愛的人會犧牲,但你有這個勇氣。
    泰斯慢慢地伸手進他裝滿東西的包包,拿出眼鏡,把它戴上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29:55

第三十五章 太陽升起黑暗降臨

    大霧清晨就散開了。天空晴朗、清澈清澈到史東可以看見敏加堡附近那片積雪覆蓋
的草原;也就是他出生的地方,現在卻已經完全在惡龍軍團的掌控下。第一線曙光照在騎
上的旗幟上︰皇冠下有一隻翠鳥抓著一柄裝飾著玫瑰的劍。金色的徽記在晨光中昂揚。
然後史東聽見了粗魯、誇耀的號角聲。
    惡龍軍團黎明的時候開始攻向法王之塔。
    人數只剩下一百出頭的年輕的騎士靜靜地站在防禦工事裡,看著像是蝗蟲般的大軍湧
來。
    一開始史東還不能理解騎士臨終說的話。“他們拼命地逃﹗”
    為什麼惡龍軍團要逃跑?後來他才明白;惡龍軍團利用騎士急功近利的態度用古老、
簡單的戰術愚弄了他們。在你的敵人面前撤退……不需要太快,只要讓你的前鋒看起來很
害怕讓敵人相信就好。讓他們看起來絕望地四散奔逃。然後讓你的敵人沖上來,把側翼
拉長。最後讓你們的軍隊縮小包圍圈把他們剁成肉醬。
    不需要那些在鮮紅積雪中勉強可見的屍體,史東就可以証實自己的判斷。他們躺在最
後拼死要集結起來的地方。從他們陣亡的方式看起來,這最後的掙紮似乎沒有效果。他思
考著一個問題,不知道他陣亡之後誰會這樣看著他的屍體。
    佛林特從牆上的一個缺口往外看。“至少我會死在幹地上,”
    矮人喃喃地說。
    史東微笑著撫摸著他的鬍子。他的眼光轉向東方。一想到死亡,他不禁想要看看他出
生的地方。一個他不熟悉的家,一個不大記得的父親,一個讓他的家庭被放逐的國家。他
正準備要為了守護這個國家而付出生命。為什麼?為什麼他不直接回到帕蘭薩斯?
    他這一生都奉行著騎士信條和騎上規章。騎士信條是︰Est Su larus oth Mitllaer
──榮譽即吾命。現在他唯一相信的只剩下騎士信條。騎士規章已經沒有意義。它已經不
切實際。僵硬、毫無彈性,騎士規章將騎士們困死在比盔甲還要沉重的監獄中。騎士團在
孤立、掙紮求生的過程中,絕望地緊抓騎士規章不放;無法看出這是一個沉重的負擔,把
他們拖向失敗。
    我為什麼不同?史東思考著。但是他知道問題的答案,即使當他聽著矮人的抱怨時。
是因為矮人,坎德人,法師,半精靈……
    他們讓我知道,在他們眼中世界是怎麼樣的︰細長的眼睛,小眼睛,甚至有著沙漏般
瞳仁的眼睛。像德瑞克那樣的騎士會把世界分成黑白兩邊。史東則能夠看見這世界每一種
亮麗的顏色,每一種灰暗的色彩。
    “是時候了。”他對佛林特說。兩人走下燒望台,此時正好敵人的淬毒箭矢開始如雨
般降下。
    太陽照亮整個天空的時候,在尖叫和吶喊聲,在號角聲中,在劍與盾的撞擊聲中,惡
龍大軍攻向法王之塔。
    夜幕低垂時,旗幟仍然飄揚著,塔守住了。
    但守軍陣亡了一半。
    活著的人白天沒有時間閉上眼睛,沒有時間包紮扭曲、疼痛的肢體。活著的人白天只
能做一件事,那就是盡力活下去。隨著夜晚的到來,暫時的平靜終於降臨,惡龍軍團退回
去集結,準備明天的攻勢。
    史東在防禦工事中踱步,全身因為疲勞而酸痛。每當他想要休息的時候,緊繃的肌肉
就開始抽搐,他的腦袋像是著火一般。所以他只得又開始踱步。前進後退,不斷地用小心
計算過的步子前進後退。他不知道這穩定的腳步聲讓聽見的年輕的騎士不再被白天的恐懼
所吞蝕。騎士們在廣場上處理著同袍戰友的屍體,害怕明天將是由別人來替他做這件事,
他們聽見史東的腳步聲,對明天的恐懼開始慢慢地消退。
    事實上,騎士回響的腳步聲讓每個人都比較好過,只有騎士自己例外。史東的情緒低
落,飽受折磨︰失敗,不光榮的,沒有尊嚴的死;那場惡夢的恐怖景象,看見自己的身體
被在外面紮營的那些恐怖怪獸泳成碎片。他的惡夢會成真嗎?他打了個寒顫。他會因為沒
有辦法控製恐懼而退卻嗎?騎士信條會像騎士規章一樣地讓他失望嗎?
    踏……踏……踏……
    停﹗史東生氣地告訴自己。你很快地就會變得像德瑞克那樣的瘋狂。騎士打破規律的
腳步,轉過身,突然發現羅拉娜站在他身後。四日交對,他陰沉的思緒被她所照亮。只要
有像她一樣的美麗和平靜還存在這世界上,一切都還有希望。他對她徽笑,她也報以淺笑
──一個有著壓力的笑容──但這減輕了他臉上疲倦和擔心的線條。
    “休息吧,”他告訴她。“你看起來精疲力盡了。”
    “我試著要睡覺,”她喃喃地說,“但是我一直做惡夢──出現在水晶球裡的手,巨
大的龍飛過走廊。”她搖搖頭,找了個擋風的地方,全身無力地坐下來。
    史東的眼光轉向泰索何夫,他躺在她的旁邊。坎德人很快地就蜷成一團,和睡魔約會
去了。史東微笑看著他,沒有事情可以困擾泰斯。坎德人今天的確過得轟轟烈烈,想必他
會永遠記得。
    “我從來沒參加過守城耶。”史東聽見泰斯對佛林特說,矮人正準備一斧頭砍掉地橫
的腦袋。
    “你也知道我們都會死掉﹗”佛林持皺著眉,抹去斧頭上的血水。
    “你那歡在沙克沙羅斯面對黑龍的時候也這樣說,”泰斯回答。
    “然後你在索巴丁也說過一次,還有在船上的那次──”
    “這次我們真的都要死了﹗”佛林特咆哮道。“不然我就自殺﹗”
    但他們沒有死──至少今天沒有。總還有明天的,史東想,他的視線落到靠在牆上,
雕刻著一塊木頭的老矮人。
    佛林特抬起頭。“什麼時候會開始?”他問。
    史東嘆口氣,他的眼光轉向東方的天空。“黎明,”他回答。
    “還有幾個小時。”
    矮人點點頭。“我們守得住嗎?”他的聲音聽起來理所當然,握住木頭的手堅定、牢
靠。
    “我們一定得守住,”史東回答。“信差今夜就會抵達帕蘭薩斯。如果他們立刻行動,
還需要兩天的時間到達這裡。我們得給他們兩天的時間──”
    “如果他們立刻行動﹗”佛林特嘟噥著說。
    “我知道……”史東嘆氣說。“你應該離開了,”他轉頭對羅拉娜說,後者從幻想中
被拉回現實來。“快去帕蘭薩斯,說服他們危險就在眼前。”
    “你的信差一定得做到,”羅拉娜疲倦地回答。“不然,我說的話也不會有任何的差
別。”
    “羅拉娜,”他開口。
    “你需要我嗎?”她突然問。“我在這裡有用嗎?”
    “你知道你是有用的,”史東回答。他對這名精靈女子源源不斷的精力、勇氣和她的
箭術感到佩服。
    “那麼我要留在這裡,”羅拉娜簡短地說。她用一床毯子裹住身體,閉上眼睛。“我
睡不著,”她喃喃地說。幾分鐘之後,她的呼吸聲就開始變得和坎德人一樣的規律、平靜。
    史東搖搖頭,喉頭仿佛堵住了什麼東西。他的眼光和佛林特相遇。矮人嘆口氣,繼續
刻他的木頭。兩個人都沒有開口,心中想的是同樣的事。如果龍人攻破了這座塔,他們的
屍體將不會很好看。而羅拉娜所全面對的折磨可能就不只是“死”這麼簡單了。
    東方露出魚肚白,騎士從睡夢中再度被尖銳的號角聲驚醒。
    他們急忙起床,拿起武器,站在牆上看著仍被黑暗籠罩的大地。
    惡龍軍團的營火漸漸熄滅,他們可以聽見軍團逐漸蘇醒的可怕聲響。騎士拿起武器,
等待他們的攻勢。接著,大家面面相覷,不能理解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惡龍軍團在撤退﹗雖然在這微弱的光芒下看不大清楚,可是那片黑色的潮水很明顯在
往後退。史樂迷惑地看著。軍團往後退,到了地平線的地方。但他們還駐紮在那裡,史東
知道,他可以感覺得出來。
    有些年輕的騎士開始歡呼。
    “噤聲﹗”史東沙啞地下令。他們的叫喊聲讓他神經緊張。羅拉娜走到他身邊,驚訝
地看著他。在火光下,他的臉孔看起來十分憔悴。他戴著手套的雙手不停地握緊、放鬆,
放鬆、握緊。他瞇起眼靠向前,看著東方。
    羅拉娜感覺到逐漸升高的恐懼,感覺自己的身體開始冰冷。
    她想起告訴過泰斯的話。
    “這就是我們害怕的狀況嗎?”她的手放在他手臂上。
    “最好祈禱我們錯了﹗”他哽咽地柔聲說。
    過了幾分鐘。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佛林特加入他們,爬上一塊巨大的石頭,看著城
牆的另一端。泰斯醒過來,打著呵欠。
    “什麼時候可以吃早餐?”坎德人愉悅地問,但是沒有任何人理他。
    他們繼續等待著。每一個騎士現在都感覺到逐漸升起的恐懼,自己也不知道原因的爬
上城牆,擔心地看著東方天空。
    “怎麼了?”泰斯低聲說。爬到佛林特身邊,他看見地平線彼端的太陽正慢慢升起,
將夜色驅趕,讓星光逐漸黯淡。
    “你們在看什麼?”泰斯推推佛林特。
    “什麼都沒有,”佛林特咕吃著。
    “那麼我們為什麼要──”坎德火吞下了到目的話。“史東──”他顫抖地說。
    “什麼?”騎士警覺地問。泰斯繼續看著,其他人跟著他的目光,但他們的眼力不像
坎德人那麼好。
    “龍。”泰索柯夫回答。“藍龍。”
    “我早就料到了,”史東柔聲說。“龍威。他們是因為這樣才把軍團撤離。在他們之
中作戰的人類設辦法忍受這種感覺。有多少只?”
    “三隻,”羅拉娜回答。“我現在可以看見了。”
    “三隻。”史東平板地重複。
    “聽著,史東──”羅拉娜把他從牆邊拉開。“我──我們──本來不打算說的。本
來沒有差別的,但是現在有差別了。泰索何夫和我知道怎麼使用龍珠了﹗”
    “龍珠?”史東心不在焉地重複。
    “這裡的龍珠,史東﹗”羅拉娜繼續說,她的手緊抓住他。“塔的正中央的那一顆。
泰斯給我看的。三個寬大的走道通向那邊,而且──而且──”她的聲音變小。突然她的
腦海中生動地出現了夢中的景象,惡龍飛進走廊…………
    “史東﹗”她興奮地搖著他。“我知道龍珠怎麼使用了﹗我知道要怎麼殺掉這些龍了﹗
只要我們有時間──”
    史東抓住他,他強壯的手抓住她的肩膀。在認識她的這麼多日子以來,他從來不記得
她有這麼美麗過。她疲倦得臉色蒼白,現在卻因為興奮而容光煥發。
    “快點,告訴我,”他下令。
    羅拉娜設法解釋,用嘴說不清楚,所以她把整座塔的設計畫了出來,這個點子在她的
腦中越來越清晰。佛林特和泰斯在他們的背後看著,矮人和坎德人的臉都露出驚慌失措的
表情。
    “誰要用龍珠?”史東慢慢地問。
    “我來,‘羅拉娜回答。
    “但是,羅拉娜,”泰索何夫大喊,“費資本說過──一”
    “泰斯,閉嘴﹗”羅拉娜咬緊牙關說。“求求你,史東﹗”她懇求。
    “這是我們唯一的希望。我們有了屠龍槍,還有龍珠也在手上﹗”
    騎士看著她,然後看看東方天際慢慢變大的巨龍。
    “好吧,”他最後終於說。“佛林特,你和泰斯下去把騎士集中在廣場上,快點﹗”
    泰索何夫擔心地看了羅拉娜最後一眼,跳下和矮人一起站著的那塊石頭。佛林特動作
比較遲緩地走下石頭,臉色凝重。一走下石頭,他馬上走向史東。
    你一定要這樣做嗎?佛林特和他四目相對,無聲地問。
    史東點點頭。看著羅拉娜,他難過地笑笑。“我會告訴她的,”
    他柔聲說。“好好照顧坎德人,再會了,好友。”
    佛林特吞下一口口水,搖搖頭。然後,矮人臉色哀傷的,用滿是老繭的手揉揉眼睛,
推了泰斯一下。
    “快點走﹗”矮人大喊。
    泰斯驚訝地回頭望,聳聳肩,快步地跑向各個防禦工事。他尖利的聲音讓騎士們嚇了
一跳。
    羅拉娜的臉色一亮。“你也來,史東﹗”她拉著史東,像是一個想要給父親看新玩具
的小孩。“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解釋給那些人聽,然後你可以下令安排他們開始佈置─
─”
    “由你全權負責,羅拉娜,”史東說。
    “你說什麼?”羅拉娜停下腳步,恐懼替代了她先前的希望,讓她心中一病。
    “你說你需要時間,”史東調整腰帶,躲開她的目光。“你是對的。你一定得讓底下
的人就戰鬥位置。你也需要時間使用龍珠。
    我會幫你爭取時間。“他拿起一把弓和一簡箭。
    “不行﹗史東﹗”羅拉娜害怕地發抖。‘你不是認真的吧﹗我不能指揮他們﹗我需要
你﹗史東,不要這樣對待自己﹗“她的聲音變得微弱。”不要這樣對我﹗“
    “你可以指揮他們的,羅拉娜,”史東將她攜入懷中。他靠向前,溫柔地吻著她。
“再會了,精靈,”他柔聲說。“你的生命之光將會照亮這個大地。而我的生命之光已經
該熄滅了。別難過,親愛的,別掉眼淚。”他緊擁著她。“在暗黑森林裡,森林之王告訴
過我們,我們不應該哀悼那些完成使命的人。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
    現在,快點,羅拉娜,你需要每一分每一秒。“
    “至少帶把屠龍槍,”她懇求。
    史東搖搖頭,他的手放在父親古老的劍上。“我不知道要怎麼使用它。再會了,羅拉
娜。告訴坦尼斯──”他停下來,嘆口氣。
    “不用了,”他微笑著說。“‘他會知道我心裡想什麼。”
    “史東…………”羅拉娜的眼淚讓她無法繼續。她只能沉默地,崇拜他看著他。
    “快走,”他說。
    羅拉娜在暈眩中,奇跡似地走下樓梯,到了底下的廣場。在這裡,有只強壯的手握住
她。
    “佛林特,”她開口,痛苦地抽噎,“他,史東…………”
    “我知道,羅拉娜,”矮人回答。“我從他的臉上看見了。我想從我認識他的時候就
看見了那種表情。現在一切都靠你了,別讓他失望,羅拉娜。”
    羅拉娜深吸一口氣,擦幹眼淚,盡可能的將她涕淚縱橫的臉擦幹淨。吸了另一口氣後,
她抬起頭。
    “好了,”她保持鎮定的聲音。“我準備好了。泰斯呢?”
    “這裡,”一個微弱的聲音說。
    “快過去。你讀過一次龍珠裡的文字。這次再讀一次,要確定絕對正確。”
    “是的,羅拉娜。”泰斯立刻跑開。
    “騎士們已經集合起來了,”佛林特說,“他們正等著你的指揮。”
    “等著我的指揮。”羅拉娜心不在焉地說。
    她遲疑地抬起頭。太陽的紅光照耀在史東的盔甲上,他慢慢地爬上塔的正中央。她嘆
著氣,把眼光轉回到騎士集合的廣場來。
    羅拉娜再深吸了一口氣,走向他們,頭盔上的紅色穗子在風中飛揚著,金發在晨光中
反射著火一般的光芒。
    冰冷、蒼白的太陽慢慢地升起,把天空染成一片血紅,漸漸地將天鵝絨般深藍的夜色
給驅逐。雖然陽光已經照到塔尖上迎風飄揚的旗幟,但整座塔依然瑟縮在陰影之中。
    史來走上城牆的頂端。頭頂上是高聳的尖塔。他站著的高牆向左延伸近百尺,沒有任
何掩護,沒有任何可以躲避攻擊的地方。
    史東向東看去,看見了龍群。
    他們是藍色的龍,在為首的藍龍背上是穿著黑色和藍色龍鱗甲的龍騎將。他可以看見
那副醜惡的面具,龍騎將背後飄揚的黑色技風。另外兩只背上有騎上的藍龍跟在龍騎將後
面。史東看了他們一眼。他們與他沒有關系。他只針對帶頭的,那個龍騎將。
    騎上看著底下的廣場。陽光正好照耀到牆上。史東看著陽光在屠龍格的銀色槍尖上反
射出紅光,陽光也同樣照耀在羅拉娜的頭發上。他看見人們抬頭看著他。他握緊劍,將武
器高舉至空中。
    雕刻著精細花紋的刀刃反射出光芒。
    雖然淚眼模糊中無法看清史東的模樣,但在地面的羅拉娜也舉起了屠龍槍回應──向
他道別。
    史東看見她的笑容,心中感到平靜,旋即轉身面對他的敵人。
    他走向牆的中央,看起來像是一個掛在天空與地面之間的小人影。龍群可能飛過他,
或者繞過他,這都不是他想要的。他們一定得把他當成一個威脅,一定要他們花時間和他
作戰。
    史東把劍入鞘,把一隻箭搭上弓,小心的瞄準為首的龍。他耐心地等著,屏住呼吸。
這支箭可不能浪費,他想。等……等待……
    藍龍進入射程。史東的話劃破晨光,他的箭擊中了目標,射中了藍龍的脖子。它被堅
硬的鱗甲彈開,沒有造成什麼傷害,但那只龍惱怒的抬起頭──慢下了飛行的速度。史東
很快地射出另一箭,這次的準第二隻龍。
    那支箭射中了一邊的翅膀,龍暴怒地尖叫。史東再度射出一箭,這次為首的龍躲開了。
但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引起他們的注意,証明他是個威脅,讓他們來和他搏鬥。他可以
聽見底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聽見閘門拍起的聲音。
    現在史東看見龍騎將在龍的背上站了起來。這個鞍座模仿馬拉的戰車,可以讓騎士站
立著作戰。龍騎將帶著手套的手握著一隻長矛。史東丟下弓箭,拿起盾牌,拔出他的劍,
他站在牆上,看著龍越飛越近,目光灼灼,露出嘴裡白森森的尖牙。
    然後,史東從很遠的地方聽見了一聲清澈、激昂的號角聲,它的樂聲像是遠處家園冰
封的山峰一樣。純淨的聲音打動了他的心,將包圍他的絕望、死亡和黑暗的帝幕掀了起來。
    史東用狂野的戰呼回應了這段樂聲,高舉起劍迎戰敵人。陽光將他的刀刃染紅,龍群
直撲而下。
    那號角聲再度響起,史東再度回應,但這次他的聲音有了遲疑,因為他突然想起,他
聽過這個聲音。
    那場夢﹗史東停下來,手套底下流汗的手握住劍。龍群在他頭上盤旋,龍背上是那個
龍騎將,面具的獠牙閃著血紅,他的長矛高舉。
    恐懼在史東的胸口鬱積,他的肌膚變得冰冷。號角聲響了第三次。夢中它響了三次,
第三次之後他就被對惡龍的恐懼所擊敗了。快逃﹗他腦海裡只有這個念頭。
    不行﹗史東告訴自己。一切都已經破滅了︰他的理想,他的希望,他的夢想。騎士團
正在分裂。騎士規章早已跟不上時代。他生命中的每一樣事物都變得毫無意義。他的死亡
絕不可以重蹈覆轍。他一定要給羅拉娜換取時間,用他的生命換取這寶貴的時間,因為這
是他僅有的動他一定會遵照著騎士信條而死,因為這是他唯一剩下的信念。
    他將長劍高舉至空中,以騎士的禮節對敵人行禮。讓他感到驚訝的是,龍騎將竟然用
同樣虔敬的態度回禮。接著,龍俯沖而下,咧升血盆大口,準備用白森森的和牙斷裂騎士。
史東揮出一個圓弧,迫使龍將頭後仰,不然就會腦袋搬家。史東期望能夠幹擾這只龍的飛
行,但是他的主人用一隻手穩定地引導他,另一隻手握著鋒利的長矛。
    史東面向東方。被太陽的光芒照射的目眩,在史東的眼中那只龍是一團黑影。他看見
那只生物往下繼續俯沖到低於他的高度,他意識到,這只龍準備從底下飛上來,給他主人
足夠攻擊的空間。另外兩只龍保持距離,等著他們的主人把這個膽大妄為的騎士給結束掉。
    有那麼一會兒,天空中一片空曠,然後那只龍從牆邊飛上,恐怖的叫聲撕裂史東的耳
膜,讓他頭痛欲裂。他昏昏沉沉地走了幾步,雙腳依然穩穩地站著,揮出第二劍。古老的
刀刃砍中龍的左鼻。黑色的血液噴灑在空中,藍龍暴怒地大吼。
    但是,這一擊的代價太大了。史東沒有時間恢複防禦姿勢。
    龍騎將舉起長矛,尖端沐浴在如火焰般灼熱的目光下。他彎下身,將長矛深深地刺入,
穿透盔甲,血肉,骨骼。
    史東的太陽被打碎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30:29

第三十六章 龍珠屠龍槍

    騎士沖過羅拉娜身邊,蜂擁擠進法王之塔中,在她告訴他們的位置準備好。雖然一開
始有些懷疑,但是當羅拉娜開始解釋之後,希望之火開始在他們的心中燃起。
    騎士們離開之後,廣場變得十分空曠。羅拉娜知道她動作得快一點。她應該去找泰斯,
和他一起準備使用龍珠。不過,羅拉娜就是離不開牆上靜靜等待著的那孤高的身影。
    然後,她看見了龍群,沐浴在陽光中。
    長劍和長矛在陽光中交鋒。
    羅拉娜的世界停止了轉動,時間減慢到像一場夢。
    長劍拉出了一線血泉,藍龍惱怒地大吼。長矛仿佛永恆的靜止了。太陽停在空中不動。
    長矛一擊。
    一個閃閃發亮的物體慢慢地從牆上往下掉,落在廣場上。那是史東的劍,從他沒有生
命氣息的手中飛出。那對羅拉娜來說是整個靜止世界中唯一還在移動的物體。騎士站得直
挺挺的,被龍騎將的長矛所刺穿。藍龍翅膀張開在上空盤旋。沒有東西在動,一切都靜止
了。
    然後龍騎將拔出長矛,史東的屍體倒在原地。巨龍咆哮著,從他流血的嘴角吐出一道
閃電,擊中法王之塔。一聲問響,巖石飛散。火焰迸裂。當史東的劍匡當一聲落地時,另
外兩只龍撲向廣場。
    時間開始運轉。
    羅拉娜看見兩只龍俯沖向她。她周遭的地面開始震動,石塊四濺,像雨一般的撒在她
身上,煙塵四處飄散。羅拉娜仍然不能動彈,對她來說,只要一動就會讓那個悲劇變成真
實的。她的體內有某種聲音告訴她︰如果你站著不動,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但那把劍就距離她幾尺遠,她也看見頭頂上拿著長矛的龍騎將對著在地平線等待的部
隊揮手,示意他們進攻。羅拉娜聽見號角的聲音,在她的腦海中可以看見惡龍軍團在雪地
中前進的景象。
    大地在她腳下又再度震動起來。羅拉娜多遲疑了一會兒,默默地跟騎士的靈魂道別。
接著她跑向前,空氣中電光四射。大地不停地搖晃著。她彎下腰,撿起史東的長劍,高舉
向空中,發誓為騎上複仇。
    “ediasiArth﹗”她用精靈語大喊,聲音壓過了周遭毀滅的脈動,向著攻擊的龍挑戰。
    龍騎土們大笑,用嘲笑的語氣回答她的挑戰。龍群們尖叫著享受這殺戮前的喜悅,兩
只跟隨著龍騎將的龍跟著俯沖而下,飛向廣場。
    羅拉娜跑向那張著口的鐵閘門,進入那個通往塔裡,不合常理的入口。石牆模糊地往
後移動,她可以聽見身後惡龍拍擊翅膀的聲音。她也聽見龍騎上命令藍龍不要跟著飛進塔
中的指令,很好,她對自己笑著。
    通過了寬闊的走道,她飛快地跑過第二道鐵閘門,騎士們站在那裡,隨時準備把它放
下。“不要關起來﹗”她氣喘吁吁地說,“千萬記得﹗”
    他們點點頭。她繼續飛奔。現在她已經進入了那條比較窄小,兩邊有著尖銳利牙般柱
子的通道中。她看見柱子後面閃耀頭盔下蒼白的面孔,四處都是屠龍槍閃爍的光芒。當她
跑過去的時候,騎士狐疑地看著她。
    “退回去﹗”她大喊。“躲在柱子後面。”
    “史東呢?”一個人問。
    羅拉娜搖搖頭,疲倦得說不出話來。她繼續跑過第三扇閘門──擁個設計特殊,中間
有個大洞的閘門。佛林特和四個騎士站在這裡。這是個關鍵點,羅拉娜希望把守這裡的是
她可以相信的人。她連和矮人交換眼神的時間都沒有,但這樣也夠了。矮人已經從她的臉
上看見了朋友的下場,佛林特的頭低下片刻,手摘住雙眼。
    羅拉娜繼續向前跑,穿過這個小房間,在兩扇堅固的鋼門之後,就是存放龍珠的小室。
    泰索何夫用手帕把龍珠擦幹淨了。羅拉娜可以看見裡面,淡淡的紅色霧氣在裡面旋轉
著。坎德人站在前面,小鼻子上掛著魔法眼鏡。
    “我要怎麼做?”羅拉娜不停地喘氣。
    “羅拉娜,”泰斯懇求道,“不要這樣做﹗我讀過──如果你沒辦法控製裡面的龍類
本質,龍還是會來,只不過他們會控製住你﹗”
    “告訴我要怎麼做﹗”羅拉娜堅定地說。
    “把你的手放上龍珠,”泰斯遲疑地說,“然後──不要,羅拉娜﹗”
    太遲了,羅拉娜已經把一雙纖細的手放在冰冷的水晶球上。
    球中各種顏色一閃,泰斯被迫遮住眼睛。
    “羅拉娜﹗”他尖細的聲音大喊。“聽著﹗你一定得集中注意力,腦中不可以有任何
其他的東西,努力讓龍珠服從你的意志﹗
    羅拉娜……“
    如果她聽見了,她並沒有做出回應,泰斯明白她已經開始和龍珠陷入生死一線間的的
鬥爭中。他害怕地想起費資本的警告,你所愛的人會死去,更糟糕的、失去靈魂。龍珠中
燃燒著的文字他只能理解一部份,但是他可以知道,羅拉娜的靈魂正在裡面陷入永恆的角
力。
    他痛苦地看著她,迫切地想要幫忙──卻又知道自己什麼都不敢做。羅拉娜動也不動
地站了很久,手放在龍珠上,臉上血色慢慢地消失。她的眼睛定定地看著龍珠裡面不停旋
轉的顏色。坎德人看久了覺得有點暈眩,被迫轉過頭去。外面又傳來一聲爆炸聲。天花板
上的灰塵嗦嗦地掉落。泰斯不安地等待著,羅拉娜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的眼睛緊閉,頭傾向前。她緊抓著龍珠,手因為用力而變得蒼白。然後她開始呻吟,
奮力地搖著頭。“不要,”她哀號,看起來她努力地試著要把手拿開,但龍珠緊緊地抓住
了她。
    泰斯不知如何是好,他非常想要跑上前,將她拉開。他想要打破這顆龍珠,但他現在
什麼都不能做。他只能無助地拍手旁觀。
    羅拉娜的身體劇烈的顫抖,泰斯看見她跪了下來,她的手仍然緊緊地抓住龍珠。然後
羅拉娜憤怒地搖搖頭,念著陌生的精靈語,她試著要站起來,利用龍珠把自己拉起來。她
的雙手修白,臉上流下汗珠。看得出來她正在努力擠出每一分的力氣。慢慢地,痛苦地,
羅拉娜站了起來。
    龍珠發出了一陣最後的光芒,顏色凝聚在一起,變成許多種顏色,又變成什麼也不是。
接著一道純淨,明亮的光束從龍珠中射出,羅拉娜直直地站在它前面。她的表情放鬆下來,
露出了微笑。
    然後她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在法王之塔前的廣場上,龍群正在一寸一寸地把外牆化成瓦礫。軍團已經慢慢逼近,
龍人們打前鋒,準備從缺口殺進要塞,解決所有的守軍。龍騎將在這一片混亂上空盤旋著,
她的藍龍臉上還掛著幹掉的血跡。龍騎將親自監督這座塔的摧毀,一切都進行得十分順利。
直到從塔的三道門中射出了三道明亮的光芒。
    龍騎士看著這道白光,毫不在乎地思考著這會是什麼東西。
    他們騎著的龍,反應卻大大不同。龍群抬起頭,兩眼無神地回應了這個召喚。
    在精靈女子的命令下,被古老的魔法師所捕捉龍珠中的本體發出了龍群無法抗拒的召
喚。龍群別無選擇,只能回應這個召喚,使盡全力找到這個訊息的源頭。
    驚訝的龍騎士們白費力氣地試著要掉轉龍頭,但是他們的龍再也聽不見他們的命令,
他們只聽得見一個聲音──龍珠的呼喚。兩只龍都沖向打開的閘門,背上的騎士無助他又
叫又喊。
    那道白光射出塔外,接觸到了軍團的最前頭,人類的指揮官吃驚地看著部下陷入瘋狂。
    龍珠的呼喊對龍來說十分清晰,但對只有一半血統的龍人們來說,只聽見震耳欲聾的
聲音發出模糊不清的命令。每個龍人聽到的聲音都不一樣,每個龍人接到的命令都不相同。
    有些龍人跪了下去,痛苦得捧著頭。其他人轉身逃離塔中的恐怖威脅。還有一些龍人
丟下武器,瘋狂地跑向塔中。幾分鐘之內,本來井然有序的攻擊隊形就成了一團混亂,一
千名迷惑的龍人尖叫著向一千個不同的方向跑去。地精們看見主要的武力四散奔逃,也見
風轉舵立刻抱頭鼠竄,人類傭兵們則是不知所措地等待著永遠不會下達的命令。
    龍騎將本身的座騎在她堅強的意志力下勉力把持住。但她阻止不了另外兩只龍和整個
軍團的演散。龍騎將只能懷抱著滿腔怒火,在這一團混亂中,試著要搞清楚這白光的本體,
和它的來源,並且要將它給除掉。
    第一隻飛過閘門的龍快速地進入了走道,背上的騎士剛好來得及躲過牆,免得把頭撞
掉。藍龍依循著龍珠的呼喚,輕易地在這寬大的走道裡飛行著,兩翼的尖端剛好差點碰到
兩邊。
    她繼續沖過第二道閘門,進入了有著和牙般柱子的廳堂中。
    這裡她聞到了人類血肉和鋼鐵的味道,但是她完全沉醉在龍珠的召喚中,沒有時間理
會這些枝微末節。這裡的空間小得多了,所以她被迫要將翅膀收起來,讓之前的沖勁帶著
她往前飛。
    佛林特看著她靠近。在他過去的一百四十幾個年頭裡,他從來沒看過這樣的景象……
也希望再也不會。龍的恐怖氣息像是漣漪般的擴散到被困在密閉空間中的人心中。年輕的
騎士們,抓著長槍的手劇烈地發抖,背靠著牆,不敢正視那迅雷般略過他們面前的藍色軀
體。
    矮人踉蹌地後退,他毫無知覺的手放在控製閘門關閉的機關上。他從來沒有這麼害怕
過。如果可以結束這樣的恐懼,死亡也不算什麼。但是藍龍只是一心一意地往前,腦中只
有一件事──到達龍珠的所在地。她的頭穿過了那扇奇異的閘門。
    可佛林特靠著本能行動,知道絕對不能讓藍龍看到龍珠,之後地啟動了機關。閘門夾
住了龍的脖子,將它緊緊地卡住。龍的頭部現在被困在狹小的空間裡。她的身體無助地不
停掙紮,翅膀緊貼著身體,房間裡的騎士都已經作好準備,屠龍槍握在手中。
    太遲了,藍龍意識到她已經被困住。她暴怒地咆哮,周遭的巖石和牆壁開始龜裂,她
張開嘴,準備用閃電把龍珠打成碎片。
    泰索柯夫瘋狂地試著要搖醒羅拉娜,發現他直視著兩只灼灼的大眼。他看見龍的血盆
大目張開,聽見藍龍吸氣的聲音。
    閃電從龍的喉中奔流而出,震波讓坎德人倒在地上無法動彈。巖石碎片噴進房間中,
龍珠在台座上開始搖晃。泰斯躺在地上,被爆炸的威力壓得不能移動。他動彈不得,事實
上,他根本不想動,他就只是躺在那裡,等著第二道閃電來殺死羅拉娜還有他自己。在這
個時候,他真的一點都不在乎了。
    閃電根本沒有出現。
    機關最後終於啟動了,兩扇巨大的鋼門在龍的鼻子前緊閉起來,把她的腦袋徹底地困
在那個小空間中。一開始四周一片死寂,然後一陣最可怕的尖叫聲響徹整個大廳,這個聲
音尖銳、絕望,帶著無比的痛苦。因為這時,騎士們從像尖牙的柱子後面沖出來,將銀色
的屠龍槍紮進藍色的鱗片中。
    泰斯雙手掩住耳朵,試著要擋住這可怕的聲音。他一次又一次的,試著在腦中回憶他
看過惡龍所造成的損害,那些他們所屠殺的無辜人們。那些龍也會毫不留情地殺了他──
他也知道。她搞不好也殺了史東。他不停提醒自己,試著要讓自己的心腸硬起來。
    最後坎德人還是雙手掩面啜泣起來。
    然後他發現一隻溫柔的手碰了碰他。
    “泰斯,”一個微弱的聲音說。
    “羅拉娜﹗”他抬起頭。“羅拉娜﹗我很抱歉。我不應該替那些龍著想的,但是我實
在忍不住,羅拉娜﹗為什麼一定要有這些殺戮?我受不了了﹗”泰斯的小臉上滿是淚痕。
    “我明白,”羅拉娜喃喃道,史東被殺的景象和龍的尖叫聲又鮮活地混雜在一起。
“別感到羞傀,泰斯。要感激上天,你還可以對死去的敵人感到同情。只要我們變得冷血,
甚至是對我們的敵人,那就是我們輸掉這場戰爭的時候。”
    可怕的哀號聲越來越大。泰斯伸出小手,羅拉娜將他摟進懷中。兩人彼此緊擁,試著
要抵擋這撕心裂肺的哀號聲。接著他們聽到了另外一個聲音︰騎士彼此警告的聲音。第二
只龍進入了另一條走道,掙紮著進入狹窄走道的同時,他也將背上的龍騎上給撞成肉醬。
騎士們響起了警報。
    就在那一刻,塔從頂上到地基,都因為龍的垂死掙紮而開始搖晃。
    “快來﹗”羅拉娜大喊。“我們一定得趕快離開這裡﹗”她把泰斯拉起來,跌跌撞撞
地跑向一扇通往廣場的小門。羅拉娜拉開門,另一隻龍的頭正好沖進放龍珠的小房間中。
泰斯抵擋不住,停下來觀察,這個景象太吸引人了。他可以看見藍花閃閃發尖的眼睛,因
為聽見他伴侶瀕死的尖叫聲而閃著怒火。發現自己──太遲了──也掉入了相同的陷講。
龍口扭曲地張開,吸進一口氣,兩扇鋼門在他面前關了起來;卻只關上了一半。
    “羅拉娜﹗門卡住了﹗”泰斯大喊。“龍珠──”
    “快走﹗”羅拉娜硬扯著坎德人的手。電光一閃,泰斯轉身逃跑,聽見房間在他身後
爆炸的聲音。石塊碎片四處飛濺,龍珠的白光被掩埋在崩塌的法王之塔底下。
    這波爆炸把羅拉娜和泰斯霞飛了出去,兩人撞上牆。泰斯扶著羅拉娜站起來,兩人不
停地朝向外面的光亮走著。
    然後地面平靜了下來。落石如雷的聲響停了下來。只有偶爾發生的碎裂聲和問響點綴
著寂靜的四周。走道完全被塔中的落石給堵塞住了。
    “龍珠怎麼辦?”泰斯吃驚地說。
    “最好讓它被毀掉。”現在泰斯可以清楚的看見陽光下的羅拉娜,他愣愣地看著眼前
這個人。她的臉色死白,甚至連嘴唇都沒有血色。臉上唯一的顏色是她綠色的瞳仁,裡面
卻帶著淡淡的紫色陰影。
    “我不能再使用它了,”她低聲對自己說。“我差點就放棄了。
    手……我說不下去﹗“她顫抖著閉上眼。
    “接著我想起史東,單獨站在高牆上面對死亡。如果我放棄了,他的犧牲就毫無意義
了。我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我不能讓他失望。”她渾身發抖地搖搖頭,“我強迫龍珠
聽我的命令,但我知道我只能這樣做一次。我再也不可能去碰觸它﹗”
    “史東死了?”泰斯的聲音微微發抖。
    羅拉娜看著他,眼神變得柔和。“很抱歉,泰斯,”她說。
    “我沒想到你還不知道。他──他和一個龍騎將作戰的時候陣亡了。”
    “那──那是……”泰斯泣不成聲。
    “是的,他沒有受到折磨,”羅拉娜溫柔地說。“他沒有受到太大的痛苦。”
    泰斯低下頭,隨著要塞殘骸另一陣的爆炸,很快地抬起頭。
    “惡龍軍團。”羅拉娜喃喃地說。“我們的戰鬥還沒結束。”她的手滑向剛被她扣在
腰帶上,曾屬於史東的劍。“去找佛林特。”
    羅拉娜走上廣場,在陽光下眨著眼,驚訝地發現現在還是白天。剛剛發生了太多事,
看起來似乎已經過了好幾年。但是太陽的高度只剛剛越過外牆。法王之塔的本體已經完全
崩塌了,變成廣場中央的一團瓦礫。通往龍珠的走道(除了被龍撞壞的地方之外)並沒有
受損,只有龍珠被埋在瓦礫之下。外牆仍然挺立著,雖然有些玩方已經出現了缺口,上面
還留著被閃電擊打的痕跡。
    但是那些缺口沒有源進潮水般的敵人。羅拉娜發現,四周一片寂靜。她可以聽見,在
她身後的隧道中,第二隻龍瀕死的尖叫,騎士們奮力殺死他的吼叫聲。
    那些軍隊怎麼搞的?羅拉娜不明白,迷惑地看著四周。他們應該要突破這道牆了啊?
她害怕地抬頭打量著那些防禦工事,期待會看到這些恐怖的生物如潮水般的湧出。
    然後她看見了陽光照在一副盔甲上。她看見了那躺在牆上的屍體。
    史東。她記起了那個夢,記起了瘋狂劈歡他屍體的龍人鮮血淋淋的雙手。
    這絕對不能發生﹗她腦中想。她拔出史東的劍,跑過廣場,發現這古老的武器對她來
說太過沉重。還有什麼武器呢?她匆忙地看著四周,屠龍槍﹗丟下劍,她拿起一柄長槍。
接著輕松地帶著這把步兵用的長槍,路上階梯。
    羅拉娜跑上防禦工事的頂端,望向前面的平原,期待看到如潮水般的黑壓壓惡龍軍團。
但整個平原空無一物,只有幾群人類不知所借地聚集著。
    這是怎麼一回事?羅拉娜不明白,她疲倦得沒辦法思考。她的沖勁消失了。疲倦和哀
傷開始包圍她。羅拉娜拖著屠龍槍,慢慢地走向被鮮血染紅的高牆;那裡就是史東犧牲的
地方。
    羅拉娜跪在騎士身邊。她伸出手,把他被風吹亂的頭發撥開,再看看朋友的臉。認識
他以來第一次,羅拉娜在史東的眼中看到了平靜。
    拿起他冰冷的手,貼著她的臉頰。“睡吧,親愛的朋友。”她喃喃道。“不要讓你的
夢中出現惡龍。”當她把史東蒼白的雙手交疊在破碎的盔甲上時,她看見了雪地上有一個
閃耀著的物體。她撿起一個被白雪所覆蓋,看不出形狀的東西。羅拉娜小心地把凝固的血
和白雪撥開。那是顆星鑽。羅拉娜吃驚地看著這顆寶石。
    在她有機會搞清楚這為什麼出現在這裡前,一道陰影撲向她。羅拉娜聽見翅膀的煽動
聲,巨大的呼吸聲。她害怕地跳起來,立刻轉過身。
    二隻藍龍降落在她身後的牆上。它巨大的爪子輕易捏碎石頭,找到落腳的地方。那家
夥的巨大翅膀扇著空氣。龍騎將騎在龍的背上,在猙獰的面具之下,用嚴厲的眼光冷冷地
看著羅拉娜。
    龍威讓羅拉娜身不由己地退了一步。屠龍槍從她麻木的手中滑落,星鑽也掉到雪地上。
她轉身試著要逃跑,卻看不見自己眼前的景物。她滑了一跤,僵硬地倒在史東的身邊。
    在令人麻木的恐懼中,她腦中只想到一件事,那個夢﹗就像史東一樣,她會死在這裡。
羅拉娜的眼中只看得見藍龍飛到她頭上時露出的藍色鱗片。
    屠龍槍﹗在雪地中朝著它翻滾過去,羅拉娜的手指握住它木製的槍柄。她開始爬起來,
想要把它刺進龍的脖子。
    一隻黑色的靴子踩在屠龍槍上,差點踩到她的手。羅拉娜看著閃閃發光的黑色靴子,
上面裝飾著金色的花紋。她看著那雙靴子踩在史東的血跡上,她深吸一口氣。
    “敢碰他的屍體,我就要你的命,”羅拉娜柔聲說。“你的龍也沒辦法救你。這名騎
士是我的朋友,我不打算讓殺死他的兇手玷污他的屍體。”
    “我不準備要玷污這具遺體,”龍騎將說。她以優雅的慢動作蹲下身,溫柔地闔上騎
士的眼睛,它們原先定定地看著再也看不見的太陽。
    龍騎將站起來,面對著跪在雪地中的精靈女子,移開辟在屠龍槍上的靴子。“你知道
嗎,他也是我的朋友。我殺死他的那一刻才知道。”羅拉娜抬頭瞪著龍騎將。“我不相信
你,”她疲倦地說。“這怎麼可能?”
    龍騎將冷靜地脫下猙獰的面具。“我想你也許聽說過我,羅拉娜賽拉莎。這是你的名
字,對吧?”
    羅拉娜遲鈍地點點頭,站起來。
    龍騎將露出微笑,促狹,帶著魅力的笑容。“我的名字是”奇蒂拉。“
    “你怎麼知道?”
    “一個夢…………”羅拉娜自言自語。
    “喔,沒錯──那個夢。”奇蒂拉用帶著手套的手撫摸著黑色,捲曲的頭發。“坦尼
斯告訴過我這個夢。我猜你們一定都一起分享了這個夢。他想他的朋友們應該也是。”這
個女子低頭看著她腳邊史東的屍體。“奇怪,這不是史東夢中的死法嗎?坦尼斯說這個夢
對他來說也成真了︰我救了他命的那一段。”
    羅拉娜開始顫抖。她的臉色本來就因為過度疲倦而顯得蒼白,現在看起來更有點像是
透明的︰“坦尼斯?……你看過坦尼斯?”
    “兩天以前,”奇蒂拉說。“我把他留在福羅參,讓他處理我不在的時候發生的問題。”
    奇蒂拉冷靜的話聲像是刺進史東體內的長矛,也刺穿了羅拉娜的靈魂。羅拉娜腳底下
的地面開始晃動。天空和地面混雜在一起,這疼痛把她分割成兩半。她在說謊。羅拉娜無
助地想。雖然奇蒂拉隨時可以說謊,但是她絕望地知道現在她卻沒有。
    羅拉娜腳步踉蹌地走著,差點跌倒。支撐她的只剩下那股不要在這女人面前露出弱點
的好勝心。奇蒂拉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她彎下腰,撿起屠龍槍,好奇地觀察著。
    “這就是傳說中的屠龍槍?”奇蒂拉問。
    羅拉娜強忍住悲傷,逼自己冷靜也說話。“是的,”她回答。
    “如果你想要知道它的威力,你可以走進塔裡面去看看你手下的龍現在怎麼樣。”
    奇蒂拉低頭看看底下的廣場,沒有顯示出多大的興趣。“不是這樣東西引誘我的龍進
入你的陷阱的,”她冷靜的雙眼看著羅拉娜。“更不是它讓我的部隊四散奔逃。”
    羅拉娜再一次看著空曠的平原。
    “是的,”奇蒂拉看著羅拉娜臉上恍然大悟的神情。“你們贏了──至少今天是這樣。
趕快慶祝你們的勝利,精靈,因為你們的勝利將是短暫的。”龍騎將忿忿地玩弄著屠龍槍,
拿它來瞄準羅拉娜的心臟。精靈不為所動地站在它面前,臉上毫無表情。
    奇蒂拉露出笑容。如閃電般迅即反轉屠龍槍。“多謝你給我這個武器,”她把屠龍槍
立在雪中。“我們接到有關這個武器的情報,現在我們可以看看這到底是不是像你宣稱的
一樣有威力。”
    奇蒂拉對羅拉娜微微一鞠躬。接著重新戴上面具,她抓起屠龍槍,轉身離開。在她走
之前,她的眼光再度落在騎士的遺體上。
    “給他一個騎士的喪禮,”奇蒂拉說。“我至少要花三天的時間才能重新集合好部隊。
我給你這些時間去為他準備一個合適的喪禮。”
    “我們會自已埋葬犧牲的人,”羅拉娜驕傲地說。“不需要你的施捨﹗”
    史東的死亡,眼前的屍體,都像一盆冷水般的把羅拉娜從夢幻中拉回現實。羅拉娜站
在龍騎將和史東的遺體之間,看著奇蒂拉面具下的眼睛。
    “你會怎麼告訴坦尼斯?”她突然問。
    “什麼都不說,”奇蒂拉簡短地回答。“什麼都不說。”她轉過身走開。
    羅拉娜看著龍騎將優雅,緩慢的步伐,黑色的披風在溫暖的北風中飛揚。陽光照在奇
蒂拉拿在手上的戰利品,羅拉娜知道她可以奪回長槍,底下有一大群騎士,她只需要開口
大喊。
    但是羅拉娜疲倦的頭腦和身體都拒絕行動。連要站著都必須花上很大的力氣。她現在
只靠著驕傲支撐她不倒下去。
    “拿走屠龍槍,”羅拉娜無聲地對奇蒂拉說道。“對你沒什麼好處。”
    奇蒂拉走向巨大的藍龍。騎士們正好把一隻藍龍的頭顱拖進廣場上,藍天對這個景象
感到無比憤怒,喉中發出憤怒的低吼聲。騎士驚訝地看見牆上站著藍龍,龍騎將,和羅拉
娜。很多人舉起武器,但羅拉挪用手勢阻止了他們。這是她最後有力氣做的一件事。
    奇蒂拉不屑地看著騎士,把手放在藍天的脖子上,輕柔地撫摸他,安撫他的情緒。她
慢條斯理地做著,讓每個人都知道她並不害怕。
    騎士們不情願地放下武器。
    奇蒂拉放肆地笑著,翻身躍上龍背。
    “再會,羅拉娜賽拉莎。”她大喊。
    奇蒂拉將屠龍槍高舉向天空,命令藍天起飛。巨大的藍龍張開翅膀,毫不費力地飛向
藍天。奇蒂拉技巧高超地引導他在羅拉娜頭上盤旋。
    精靈看著藍龍血紅的雙眼,看見他流血的鼻尖,大吼的血盆大口。他的背上,在巨大
的兩翼之間,坐著奇蒂拉;藍色的龍鱗甲閃耀著,太陽照在她猙獰的面具上。屠龍槍的尖
端反射著光芒。
    接著,屠龍槍不停地翻轉著,從龍騎將帶著手套的手中掉落下來。正好掉在羅拉娜的
腳邊。
    “留著吧,”奇蒂拉用銀鈴般的聲音大喊。“你會需要它的﹗”
    藍龍煽動翅膀,跟著上升氣流,向著太陽飛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30:54

第三十七章 喪禮

    冬夜的天空陰沉且沒有星光閃耀。強風使冰雹和雪片像是箭矢般擊打在盔甲上,寒氣
穿透了盔甲,冰凍其中的靈魂和血液。
    這裡沒有任何衛兵,因為,站在防禦工事裡的士兵會凍僵在他的崗位上。
    沒有必要派人守夜。這一整天,在太陽高掛的時候,騎士們目不轉睛地看著平原,沒
有任何惡龍軍團集結的徵兆。即使當黑夜降臨後,地平線的那端也只有稀稀落落的營火。
    這一天晚上,當寒風像是垂死惡龍般的尖嘯著吹過廢墟和瓦礫堆時,京蘭尼亞騎士正
埋葬他們的死者。
    遺體被抬到塔底下的一個地下墓穴中。從很久以前,這裡就是騎士團的死者安眠的地
方。但那是久遠的過去了,那是修碼在戰場上壯烈犧牲的那個年代。如果不是因為一個坎
德人的好奇心,這墓穴不會再度出現在世人面前。過去這裡一定是在嚴密地守衛和妥善的
照顧之下,但連死者也沒辦法逃脫歲月的刻蝕。石植上蓋著一層厚厚的灰,把灰塵撫去之
後依舊沒有人看得懂上面的文字。
    這墓穴是個正方形的房間,深埋在地底下,帕拉丁殿堂是它的名稱,塔的崩塌絲毫沒
有影響到這裡。一條狹窄的走道通往兩扇巨大的鐵門,上面標著帕拉丁的記號1 ──白金
龍,古老的重生與死亡的標記。騎士們帶來火把照亮這個地方,把它們插在牆上鏽蝕的台
座中。
    房間四面都是古人的石棺。每個石棺上都放著一面鐵牌,上面刻著騎士的名字,家族、
還有死亡的日期。兩排石棺中間的走道通往一個大理石的祭壇。在帕拉丁殿堂的最中間,
騎士們放下同袍的遺體。
    每個人都知道惡龍軍團馬上就會回來,因此沒有時間打造棺木。騎士必須花時間重建
被摧毀的城牆,而不是為不再需要的人建造客身之處。他們把同袍的遺體帶進帕拉丁殿堂,
在冰冷的石板上將他們排成長長一列。遺體上披著古老的布慢,本來是用在喪禮上捆綁遺
體的,現在也沒有時間這樣做。每個死去騎士的劍都放在胸前,而某些敵人身上的戰利品
︰也許是支箭,一面破損的盾牌,或是一隻龍的爪子則是放在他們的腳邊。
    當屍體都被搬進這個房間後,騎士們聚集起來。他們站在死者的旁邊,每個人站在一
位朋友,同袍或是兄弟的旁邊。在可以清楚聽見自己心跳的寂靜中,禮兵隊用擔架抬進了
三具最後的屍體。
    這應該是次國葬,充滿騎士規章中豪華無比的細節。祭壇上應該站著天位騎士,穿著
儀式用的盔甲,他旁邊的應該是法王,穿著一件外罩著帕拉丁牧師白色袍子的盔甲。這裡
應該站著大法官,披著法庭的黑袍。祭壇上面應該鋪滿玫瑰。翠鳥、皇冠、劍的金色徽記
應該放在上面。
    但現在站在祭壇上的是一名精靈女子,穿著滿是褐色血跡的的盔甲,中旁邊站著一名
矮人,哀傷地低垂著頭,一名坎德人,他稚嫩的臉孔傷心欲絕。
    祭壇上唯一的玫瑰是從史東腰帶裡找到的黑色玫瑰;唯一的裝飾是一柄沾滿血液的銀
色屠龍槍。
    禮兵隊莊嚴的將三具遺體放在這三位友人的面前。
    右邊是阿佛瑞德。馬凱因爵士的屍體,他殘缺不全,無頭的屍體被亞麻布覆蓋著。左
邊是德瑞克。克朗加爵士,亞麻布同樣包裹著他的身體,蓋住他臉上恐懼的扭曲表情。中
間是史東。布萊特佈雷德的屍體,他身上沒有白色的裹屍布,至死仍然穿著父親的籃甲。
他父親的古老長劍緊握在他冰冷的手裡,置放在他胸前。另一個放在他破碎胸前的裝飾品,
沒有騎士認得出來。
    那是星鑽,羅拉娜從騎士的鮮血中找到的。當羅拉娜握在手中時,星鑽的光芒已經開
始慢慢地黯淡。當她觀察著星鑽時,許多謎題都解開了。這個,也就是他們為什麼會做同
一個惡夢的原因。史東知道它的力量嗎?他知道這讓他和阿爾瀚娜之間有了什麼樣的連結
嗎?不,羅拉娜哀傷地想,他很可能不知道。他也不會明白這所代表的愛意。沒有人類可
以理解。她小心地把它放在他胸前,腦海中浮現一個黑發精靈傷心欲絕的樣子,現在她應
該已經知道星鑽的擁有者停止了心跳。
    禮兵隊往後退,等待著。集合起來的騎士把頭低下片刻,然後抬起頭面對羅拉娜。
    這應該是光榮的一刻,應該是宣佈這些死去騎士英雄事跡的一刻。但有一陣子,騎士
耳邊只聽見矮人和泰索何夫傷心欲絕的啜泣聲。羅拉娜看著史東平靜的臉孔,說不出話來。
    有那麼短短的一瞬間,她羨慕史東,非常地羨慕他。他已經不會再痛苦,不會再孤單。
他的戰爭已經打過了。他勝利了。
    你離開了我﹗羅拉娜痛苦地哭泣。讓我獨自一個人面對這些﹗先是坦尼斯,然後是伊
力斯坦,現在又是你。我沒辦法﹗我還不夠堅強﹗我不能讓你走,史東。你的死亡沒有意
義,不合邏輯﹗這是一場鬧劇,一場羞辱﹗我不會讓你走的,不會一聲不吭地讓你走,絕
不會心平氣和地讓你走﹗羅拉娜抬起頭,眼中反射著火把的光芒。“你們期待一場高貴的
演說,”她的聲音和墓穴中的空氣一樣冰冷。“一場為了紀念這些死者英雄事跡的高貴演
說。
    你們不會聽到的,至少我不會說﹗“
    騎士面面相覷,臉色陰沉。
    “這些人,本來應該團結在克萊恩自古成立的騎士團旗幟之下,卻死在意見不和之下,
死在驕傲、野心、貪婪所帶來的悲劇之下。你們的眼神轉向德瑞克。克朗加,但他不需要
負全責,該負責的是你們。你們每個人﹗你們每一個在這場權力鬥爭中支持某一方的人。”
    幾名騎士低下頭,因為憤怒和羞愧而臉上毫無血色。羅拉娜哽咽著不能成言,接著她
感覺到佛林特的手安慰地緊握著她。她咽下傷心恢複鎮定。
    “只有一個人沒有加入這場鬥爭。你們之中只有一個人每天依循著騎士信條過活。而
且在大多數的日子中,他不是一個騎士。或者說,他是一個在心靈中,在行為上徹頭徹尾
的騎士,官方死硬不知變通的記錄中卻沒有他高貴的名號。”
    羅拉娜從祭壇上拿起沾血的屠龍槍,將它高舉過頭。當她舉起長槍時,她的靈魂仿佛
也獲得釋放。在她四周飛舞的黑暗之翼也被征服。當她提高聲音時,騎士們楞楞地望著她。
她的美麗像是春天的陽光般和煦。
    “明天我將離開這個地方,”羅拉娜柔聲說,水汪汪的眼睛看著屠龍槍。“我會去帕
蘭薩斯。我會告訴他們今天發生的事﹗我會帶著這柄長槍和惡龍的頭顱。我會把這顆邪惡、
猙獰的頭顱丟在他們美麗的宮殿前。我會踩著這顆頭,讓他們聽我說。帕蘭薩斯城將會聽
見,他們將會看見他們的危險﹗然後我會去聖奎斯待,我會去亞苟斯,我會去每一個人們
不肯放下彼此間的憎恨而團結的地方。因為只有當我們像這個人一樣征服自己心中的邪惡,
我們才能擊敗意圖吞沒我們的邪惡力量﹗”
    羅拉娜對著天空的方向舉起雙手,仰望著。“帕拉丁﹗”她大喊,清澈的聲音像是號
角般喚醒每個人。“我們呼喚你,護送這些死在法王之塔中高貴騎士的靈魂。賜給我們這
塊飽受摧殘的大地像他們聖潔靈魂般的氣息吧﹗”
    羅拉娜閉上眼,淚水不受控製地奔流而下。她不再替史東感到哀傷。她的眼淚是為自
己而流,為了懷念他,為了必須告訴坦尼斯他好友的犧牲;為了以後不會再有這高貴騎士
的守護,獨自一個人活下去而傷心。她慢慢地把長槍放回祭壇。接著她跪在前面片刻,感
覺到佛林特摟著她,泰斯輕柔地握著她的手。
    仿佛回應她的禱告,她聽見身後騎士的聲音,誦念著他們自己對古老真神帕拉丁的詩
文。
    讓這人回到修瑪的懷抱︰讓他沐浴在陽光下,讓他的呼吸變成樂聲;飛向天際。
    在那寬廣,無法分割的天空中你是否收拾好你的寄居之所,在星辰的駐紮地,在長劍
渴望之所在思墓的彩虹上,我們一起歌唱。
    讓他像戰士般安息。
    在歌聲之中,在歌曲之上,讓無盡的安詳成為他的每一天,讓他沉睡在帕拉丁的心中。
    讓他眼中最後的光芒一閃望向一個聖潔之地言語無法形容那備受愛憐之地歲月在那裡
停滯。
    不卷烏密佈的戰雲所苦像他此時的夢想,世界光明,且充滿希望,修瑪爵士,護送他。
    他咽下的最後一口氣醇酒、玫瑰的香氣;從愛的先鋒,最後屈服的人,修瑪爵士,護
送他。
    休息在天空的搖籃中從長劍降下的誠心,從無數次的戰役中;修瑪爵士,護送他。
    在烏鴉的幻夢之上他幻想看得到永恆的歇息。
    不再受征戰的困擾。
    修瑪爵士,護送他。
    只有雄鷹還記得死亡的消息在香暗的國度;從傍晚,從意識消失的地方,我們感謝你,
修碼爵士,護送他。
    讓他與修瑪並肩的陰影升起從屍體之中,從不會消逝的長夜之中;從居住在虛無之中
的心靈,我們感謝你,修瑪爵士,護送他。
    在那寬廣,無法分割的天空中你已經準備好你的住所嗎?
    在星辰的駐紮地,在長劍渴望之所在思墓的彩虹上,我們一起歌唱。
    讓這人回到修瑪的懷抱︰在那寬廣,無法分割的天空中讓他像戰士般的安息。
    讓他眼中最後的光芒一閃不再為密佈的戰雲所苦像他兒時的夢想,他咽下的最後一口
氣休息在天空的搖籃中在烏鴉的幻夢之上只有雄鷹還記得死亡的消息讓他與修瑪並肩的陰
影升起在那寬廣,無法分割的天空中吟唱聲慢慢低沉下去,慢慢地,莊嚴地,騎士們一個
接一個向死者告別,每個人在祭壇前跪下片刻。最後索蘭尼亞騎士都離開了帕拉丁殿堂,
回到他們冰冷的床上,試著在明天來臨前閉眼休息。
    羅拉娜,佛林特和泰索柯夫彼此緊擁,心裡漲得滿滿的。一陣冷風從門邊吹來,禮兵
隊站在門口,準備要封上這地下墓穴。
    “Kharan ha Reorx ,”佛林特用矮人語說,邊用顫抖、布滿老繭的手抹過眼睛。
“朋友們在李奧克斯身邊重聚。”他伸手進袋子裡,掏出一朵精細的木刻玫瑰。輕柔地把
它放在史東的胸前,擺在阿爾瀚娜星鑽的旁邊。
    “再見,史東,”泰斯笨拙地說。“我只有一個禮物,你──你應該會接受。我──
我不認為你會明白,但是,也許你會知道,也許你現在比我還要清楚。”泰索柯夫把一片
小小的白色羽毛放在騎士冰冷的手中。
    “Quissalan elevas,”羅拉娜用精靈語低聲說。“我們的愛永恆不變。”她停下來,
不能忍受把他單獨一個人留在黑暗中。
    “來吧,羅拉娜,”佛林特體貼地說。“我們已經向他道別了,現在得讓他走了。李
奧克斯在等著他呢。”
    羅拉娜往後退。靜靜地,頭也不回地,三個好友爬上漫長的階梯,離開墓穴,走進冰
冷的寒風中。
    距離索蘭尼亞冰封大地十分遠的一個地方,另一個人也在向史東。布萊特佈雷德道別。
    西瓦那斯提過去的幾個月並沒有改變。雖然羅拉克的惡夢已。
    經結束,他的屍體深埋在他摯愛的土地中,但這塊大地還保有著這恐怖的回憶。空氣
中滿是腐朽和死亡的味道。樹木痛苦地扭曲著。畸形的野獸在森林中奔跑,試著要結束他
們痛苦的生命。
    阿爾瀚娜徒勞無功地在星辰之塔的窗內等待著變化。
    獅鷲獸們回來了──她知道龍一離開之後他們就會回來。她本來已經準備好要離開這
裡,回到亞苟斯的人民那裡。但獅鷲獸帶來了讓人困擾的消息;精靈和人類爭鬥的消息。
    這是過去這幾個月留下的改變,這是阿爾瀚娜過去幾個月的痛苦所換來的教訓,她對
這個消息感到難過。如果在她和坦尼斯及其他人見面前,她會接受人類和精靈之間開戰的
消息,甚至非常歡迎。但現在她知道這不過是邪惡力量所玩的把戲。
    她應該要回到同胞身邊,她知道。也許她可以結束這瘋狂的事情。但她告訴自己,這
天氣不適合旅行。事實上,她害怕看到子民們聽到自己的家園已經被摧毀時的恐懼表情。
當他們聽見她答應父親在協助人類擊敗黑暗之後以後,要帶著精靈們重建家園,回到這個
地方的承諾,她害怕看到子民們不可置信的表情。
    喔,她最後一定會獲得支持。她對於這點並不懷疑。但她不敢離開這個自我放逐的地
方,重新面對西瓦那斯提外紛擾的人世間。
    雖然內心期待著,但她害怕看見她深愛的那名人類。那名騎士,他驕傲、尊貴的臉出
現在他的夢中,她借著星鑽分享著他的靈魂。他不知道的是,她站在他身邊和他一起為洗
刷清白而戰。
    他不知道的是,她開始慢慢地瞭解他高貴的靈魂和其中的深度,並且一起和她分享著
痛苦。她對他的愛一天天地加深,害怕愛他的恐懼也跟著逐漸增加。
    因此阿爾瀚娜一直拖延她的行程。我會離開,她告訴自己。
    當我看見一個可以給我的子民們的徵兆──一個象徵希望的徵兆。不然他們不會回來。
他們會絕望的放棄一切。一天又一天,她看著窗外等待著。
    沒有任何的徵兆。
    冬天的夜晚越來越長。夜色漸漸加深。有天傍晚,阿爾瀚娜走在星辰之塔的防禦工事
上。那天下午在京蘭尼亞的另外一座塔上,史東。布萊特佈雷德面對一隻藍色的巨龍,和
一位名叫暗之女的龍騎將。突然阿爾瀚娜感覺到一陣奇異恐怖的情緒包圍了她;整個世界
仿佛停止了運轉。她害怕、難過地哭泣著,緊抓住戴在脖子上的星鑽,心碎地看著光芒逐
漸消退,最後終於熄滅。
    “這就是我的徵兆了﹗”她難過得尖聲大叫,手中緊抓著黯淡的星鑽對天空大喊。
“一切希望原來只是幻境一場﹗這裡只有絕望和死亡﹗”
    阿爾瀚娜緊握住星鑽,讓它的尖端深深地刺進肉裡,盲目地奔回塔裡的房間。從那裡,
她看著外面瀕死的大地。她啜泣著關上了那扇窗戶,並且將它鎖上。
    隨它去吧,她傷心地告訴自己。讓我的子民用自己的方法自取滅亡。邪惡終將獲勝,
我們根本沒辦法阻止她。我會和我父親一起死在這裡。
    那晚她最後一次造訪了這片大地。她毫不在乎地披上一件單薄的披風,走向一個位在
一棵扭曲老樹底下的墳墓。在她的手中,她握著星鑽。
    阿爾瀚娜撲到地上,開始用雙手瘋狂地挖掘著。她的雙手和冰凍的地面不停地磨擦,
很快就破皮流血。她不在乎。她很高興地接受這比內心的痛苦還要輕得多的疼痛。
    終於,她挖出了一個小洞。努林塔瑞,紅色的月亮,升上夜空,血紅的光芒混進銀色
的月光中。阿爾瀚娜淚眼模糊地看著手中的星鑽,將它丟進先前挖出的洞穴中。她強迫自
己不再哭泣,擦幹臉上的淚水,她開始把洞填滿。
    突然她停了下來。
    她的雙手克製不住地發抖。她遲疑地伸出手,把星鑽上面的泥土撥開,懷疑自己是不
是悲傷過了頭,看見了幻覺。不對,星鑽裡面開始出現微光,在她注視之下越來越亮。阿
爾瀚娜將閃亮的寶石從墳墓中拿起。
    “但是他已經死了,”她柔聲說,看著在銀色的月光下閃閃發亮的寶石。“我知道死
神已經帶走他。這是不會改變的。但是,這光芒──”
    一陣    的聲音嚇了她一跳,阿爾瀚娜往後退,害怕羅拉克墳墓上那棵變形的樹會用
扭曲的樹枝來抓住她。但是就在她的眼前,她看見那棵樹不再扭曲。樹枝沉默了片刻,然
後,一聲嘆息。它們伸向天空,樹幹變直,樹皮變得光滑,在銀色的月光下閃閃發光。這
棵樹不再滴血。樹葉感覺到生命再度流進他們的脈管中。
    阿爾瀚娜吃了一驚。腳步不穩地站起來,她看著四周。其他的東西都沒有改變。其他
的樹木都還是一樣──只有這棵樹,只有在羅拉克墳上的這棵樹改變了。
    我大概是瘋了,她想。她害怕地轉過頭去再仔細的看著那棵樹。沒錯,它的確改變了。
當她注視著的時候,它慢慢地變得更美麗。
    阿爾瀚娜小心地把星鑽掛回胸口。然後她轉身走向星辰之塔。在她回亞苟斯之前還有
許多事情要做。
    第二天早晨,當太陽高掛在這片哀傷的西瓦那斯提森林之上時,阿爾瀚娜看著這片森
林。一切依舊,有毒的綠色濃霧仍然掛在上空。什麼都不會改變,她知道,直到精靈們回
到這裡努力恢複它的美貌為止。除了羅拉克墳上的那棵樹,其他都沒有改變。
    “再會了,羅拉克,”阿爾瀚娜大喊,“直到我們回來的那一天。”她召喚來她的獅
鷲獸,爬上它堅實的背,堅定地下了命令。
    獅鷲獸張開翅膀,飛向天空,盤旋在這片飽受打擊的西瓦那斯提森林上。阿爾瀚娜一
聲令下,它轉頭向西,開始了前往亞苟斯的漫長飛行。
    在底下,西瓦那斯提森林裡,一棵美麗的樹木單獨挺立著,和周邊黑暗的森林構成強
烈的對比。它迎著冬風擺動著,唱著輕柔的歌聲,伸出技低,保護羅拉克的墳墓不受黑暗
侵害,等待春天的來臨。
    (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31:44

龍槍編年史3春曉之巨龍
第一章 難逃黑暗魔掌


  惡龍軍團的軍官慢慢地走下鹽風旅店的樓梯。此刻已經過了午夜。旅店大多數的住客早都已上床歐自心。軍官唯一能聽見的聲音只剩底下浪潮拍打著海岸的聲音。
  軍官在樓梯間以銳利的眼光掃視著底下旅館的大廳。底下空無一人只有一個龍人醉醺醺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龍人每一打呼翅膀就跟著抖動。木桌在他的身體底下跟著搖晃,發出難聽的聲響。
  軍官笑一笑繼續走下樓梯。他身上穿著的是鋼制的,仿龍騎將龍鱗甲的盔甲。他的頭盔蓋住頭和臉漞很難看清楚長相。在頭盔的陰影底下唯一能看見的只有紅色的鬍子,這讓他看起來像個人類c在樓梯底下軍官突然停步,顯然沒有預料到店的主人還醒著正打著哈欠在看帳簿。惡龍軍團的軍官點頭示意,打算悄悄地走出旅店,然而旅店主人開口了。
  “你今晚在等龍騎將嗎?”
  軍官停下腳步,半轉過身。讓臉孔埋藏在陰影中,他拿出一雙手套,把它們戴上。天氣非常冷,靠海的城市福羅參正被一場暴風雨所籠罩,猛烈的程度是三百年來未曾得見的。
  “在這種天氣?”軍官不屑地說。“才不可能!即使是龍也不可能在這種天氣中飛行!”
  “沒錯。這個夜晚不管是對人還是對獸都不適合,”店主同意地說。他精明地看著軍官。“您今晚有什麼責幹,要在這種天氣出門?”
  軍官冷冷地看著店主人。“我去哪裡或是要做什麼恐怕跟你沒有關係吧?!”
  “我不是有意冒猖您。”旅店主人很快地說,舉起手,像是想擋住對方的攻擊一樣。“只是如果花騎將回來,有點想念你的話,我會很樂意告訴她在哪裡可以找到你。”
  “沒有必要。”軍官喃喃自語,“我——我留給她一張紙條……
  解釋我到哪裡去了。反正,我明平之前就會回來。我——我只不過想呼吸點新鮮空氣罷了。“
  “這我可一點都不會懷疑!”店主人竊笑道。“你整整三天沒有離開她的房間!或者應該說是三個晚上!別生氣——”他看見軍官頭盔底下的眼睛閃著怒火,“我很敬佩能讓她滿足這麼久的男人!
  她要去哪裡?“
  “龍騎將受命要去東方某處,靠近索蘭尼亞的地方解決些問題。”軍官皺著眉回答。“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多管她的閒事。”
  “不會,不會。”店主人趕忙說。“當然不敢。那麼就祝你晚安羅——你的大名是?她介紹過你,但是我記不起來。”
  “坦尼斯。”軍官的聲音有點含糊,“半精靈坦尼斯。也祝你晚安。”
  軍官冷冷地點點頭,用力拉了拉手套,將斗篷裏緊,打開旅店的大門,走進暴風雨中。一陣強風吹進旅店,將蠟燭吹熄,旅店老闆的帳簿吹了一地。軍官掙扎了一陣子想關上大門,旅店老闆則咒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32:29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10-21 16:33 編輯

第二章 追逐



  第二天一早暴風就停息了。水由屋簷滴下的聲音讓坦尼斯疼痛的腦袋雪上加霜,幾乎讓他暗自祈禱那陣強風再度回來。天空晦暗烏雲低垂,像是鋁塊壓在半精靈心中。
  “今天的風浪會很大。”卡拉蒙煞有其事地說著。在仔細聽過了所有巴力佛港豬和哨聲旅店的主人威廉說過有關海的故事後卡拉蒙以為自己成了潮汐問題的專家了。沒有人和他爭辯,因為他們對海也一無所知。只有雷斯林對哥哥露出輕蔑的笑容;卡拉蒙只有坐過幾次小船現在卻用老水手的語氣說話。
  “也許我們不應該冒險出去——”提卡開口。
  “我們今天就要走。”坦尼斯面色凝重地說。“就算用遊的也得要游離開福羅參。”其他人面面相覷,回頭看著坦尼斯。他站在窗邊向外看瘋瘔瘈瘑,駇駃骱骰並沒有看見他們疑惑的表情和聳動的肩膀,雖然他心裏明白。
  大夥集合在孿生兄弟的房間裏。再過一個小時天才會竟,但坦尼斯一見強風已停息,便立刻叫醒大家。
  他深吸了口氣,轉身面對眾人。“我很抱歉,我知道我聽起來有點蠻橫,”坦尼斯說,“但是我知道一些此刻難以對你們啟口的危險。時間很急迫。我只能這樣跟你們說過去我們從不曾陷入這樣的危機中。我們一定得離開,一定得馬上離開!”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中帶著歇斯底裡。
  眾人一陣沉默,然後,“當然,坦尼斯。”卡拉蒙不安地說。
  “我們都已經打包好了。”金月說。“只要你準備好了我們就走。”
  “我們現在就走!”坦尼斯說。
  “我要收拾我的東西。”提卡遲疑了一下。
  “快點,動作快。”坦尼斯跟她說。
  “我——我來幫忙。”卡拉蒙低聲說著。
  大漢穿著和坦尼斯一起搶來的盔甲,同提卡迅速地離開,也許他們想要多找些時間獨處,坦尼斯滿心不耐煩地想。金月與河風也到一旁去收拾他們的行李。雷斯林留在房中,沒有行動。他需要的東西都帶在身上裝著珍貴法術藥材的包包、瑪濟斯法杖、以及價值難以估計的龍珠,塞在它專屬的平凡袋子裏。
  坦尼斯可以感覺到法師銳利的雙眼穿透了他,仿佛雷斯林金色的雙眸已看穿他靈魂深處的黑影。但法師仍舊一語不發。為什麼?坦尼斯生氣地想。他很樂意面對雷斯林的質問、雷斯林的指控。他幾乎是期待著能讓他坦白的機會、一個放下心中重擔的機會——雖然他深知如此一來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但雷斯林依然沉默,除了間斷的咳嗽聲外,他緊抿著雙唇。
  幾分鐘之後,其他的人回到這個房間。
  “我們好了,坦尼斯。”金月低聲說。
  有一瞬間,坦尼斯開不了口。他想要告訴他們。他下定決心,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
  他看見他們的臉,他看見了信任!他看見對他的信賴。他們毫不懷疑地服從他的指示。他不忍心讓他們失望,他不能動搖這樣的信念。這是唯一支持他們的力量。他歎了口氣,咽回到嘴邊的話。
  “走吧。”他模糊不清地說,走向門口。
  馬奎絲塔‧卡松被她門上的撞擊聲吵醒。她早就習慣在任何時候被吵醒,她幾乎是立刻便醒了過來,穿上靴子。
  “什麼事?”她大喊。
  對方還沒回答,她已經感覺出這艘船目前的狀況。她從舷窗往外看,知道暴風已然停息;她可以從船身的搖晃程度中知道,今天的風浪很大。
  “乘客已經到了。”她認出是大副的聲音。
  陸地上的土包子,她不悅地想著,歎著氣,將剛穿上去的靴子脫掉。“叫他們回去。”她命令,又躺了回去。“我們今天不出航。”
  外頭似乎起了些爭端,因為她聽見她的大副正提高音量生氣地大喊,另一個聲音喊了回來。馬奎絲塔疲倦地站起來。她的大副,巴斯‧昂可拉夫是個牛頭人,是一個以暴躁易怒出名的種族。他非常的強壯,而且殺人不眨眼;這也是他為什麼到海上來的原因。在一艘像派裏丘號這樣的船上,沒有人會問他的過去。
  阿奎把船艙的門打開,快步走上甲板。
  “發生了什麼事片她用最嚴厲的聲音問,眼光從她大副的獸頭轉到一個看來像是惡龍軍團軍官的大鬍子身上。但她認出了那雙褐色的眼睛,她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我說我們今天不開航,半精靈,我是說真的——”
  “馬奎絲塔。”坦尼斯飛快地說,“我現在得和你談談!”他把克拉夫推開,要到她身邊,但是克拉夫抓住他,把他往後摔。在坦尼斯身後,另一名較為強壯的軍官低吼著走上前。牛頭人目露凶光,從色彩斑斕的腰帶中抽出了一把匕首。
  “卡拉蒙!”坦尼斯警告他,安撫性地抓住他的手。
  “克拉夫!”馬奎絲塔對她的大副投以憤怒的眼光,提醒他這是付錢的客人,不可以得罪,至少在看得見陸地的時候不行。
  牛頭人皺著眉,匕首和拔出時一樣迅速地消失。克拉夫轉身氣衝衝地走開。船員們失望地低語著,但情緒仍然高昂。看來這將會是一次有趣的航行。
  馬奎絲塔將坦尼斯扶起,用幾近於審核應徵船員時的銳利目光打量著他。她立刻發現半精靈跟四天前大不相同,那時她才跟這名大漢完成這筆交易。
  他看來像是剛從地獄回來一般。也許惹上了什麼麻煩吧?她直覺地想。我才不必幫他的忙!絕不讓我的船冒險。不過,他和他的朋友已付了一半的船費。她需要這筆錢。這年頭幹海盜要和龍騎將競爭實在很困難……
  “到我的艙房來。”阿奎粗魯地說,帶路走下去。
  “和其他人待在一起,卡拉蒙。”半精靈告訴他的夥伴。大漢點點頭。不悅地看著牛頭人,卡拉蒙走回其他人身邊,眾人擠在寒酸的行李旁。
  坦尼斯跟著阿奎走到她的艙房,擠了進去。即使只有兩個人,這間艙房還是太小了點。派裏丘是艘小船,是專為快速航行而設計的。對馬奎絲塔的行當來說十分稱手,她需要迅速地溜進和溜出港口,裝載或是卸下不儘然屬於她的貨物。有時,她會拿一些從塔西斯或帕蘭薩斯駛出的肥羊來加菜,快速地登艦,飛快地逃開。
  她早就習慣了超越那些龍騎將的巨大船隻,但是她嚴守一個分際,絕不染指這些船。現在海上常看見龍騎將的船隻“護送”一些商船。事實上,馬奎絲塔上兩次的航行都是虧本的,這也是她為什麼會接受乘客——一個在平常狀況下絕不可能的事情。
  半精靈脫下頭盔,在桌旁一歪身,勉強算是躍坐了下來,因為他不習慣搖動的船身。馬奎絲塔輕鬆地保持平衡,繼續站著。
  “那麼,你要什麼?”她打著呵欠問。“我告訴過你我們不能開航。海面——”
  “我們一定得要。”坦尼斯突然插嘴。
  “你聽著!”馬奎絲塔耐心地說(提醒自己他是個付錢的客人),“如果你惹上了麻煩,這和我無關。我不會讓我的船員和船冒險——”
  “不是我。”坦尼斯插嘴,直視馬奎絲塔。“是你。”
  “我?”馬奎絲塔吃驚地往後退。
  坦尼斯雙手交疊放在桌上,眼睛看著它們。船隻上下搖晃的動作,和他過去幾天的經歷,讓他現在有點嗯心想吐。看見他肌膚帶著淡淡的綠色還有明顯的眼袋,馬奎絲塔覺得就連她見過的屍體此時都比半精靈的狀況要好。
  “你是什麼意思?”她追問。
  “我——我被一個龍騎將俘虜了……三天前。”坦尼斯看著自己的手,低聲說。“不對,我想‘俘虜’不是正確的字眼。他——他看見我穿成這個樣子,以為我是他的部下。我得跟著他回到營區。
  我在他們的營區待了幾天。我——我發現了一件事。我知道為什麼龍騎將和龍人要大肆搜索福羅參。我知道他們在找誰。“
  “是嗎?”馬奎絲塔問著,發覺他的恐懼正像傳染病一樣地染上她。“不會是派裏丘號——”
  “你的舵手。”坦尼斯終於抬起頭看她。“貝倫。”
  “貝倫!”馬奎絲塔震驚地複誦。“為了什麼?那個男人是個啞巴!是個智障!!雖然其得上是個好舵手,但也不過這樣罷了,沒別的。他是幹了什麼能夠讓龍騎將親自來抓他?”
  “我不知道。”坦尼斯強忍嗯心疲倦地說,“我問不出來。我不確定他們知不知道!但他們接到的命令是,不計一切代價找到他,把他帶到——”他閉上眼睛,不想看那搖晃的油燈,“黑暗之後晨光讓波濤洶湧的海面染上一層紅光。有一瞬間照在馬奎絲塔的肩膀上,仿佛是從她的耳環中跳躍出的火焰。她緊張地用手撫弄經過仔細打理的頭髮。
  馬奎絲塔感覺到喉嚨一緊。“我們把他丟掉!”她強自鎮定地說,用手一撐,站了起來。“我們把他放上岸,我可以找到另外一個舵手——”
  “聽著!”坦尼斯抓住馬奎絲塔的手臂,強迫她停下來。“他們可能早就知道他在這裏了,即使他們不知道,抓到了他之後也不會有任何差別了。只要他們發現他曾經在這裏,在這艘船上——他們一定會問出來的,相信我,他們有方法讓啞巴也可以開口說話他們會逮捕你,會逮捕船上的每一個人。抓住你或是把你除掉。”
  他把手拿開,意識到自己沒有力氣抓住她。“這是他們過去做過的事,我知道。龍騎將告訴我的。整個村莊被毀,人們被拷打,殺害。任何這人接觸過的傢伙就會完蛋。他們害怕這個傢伙身上的秘密會流傳開來,他們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馬奎絲塔坐下來。“貝倫?”她難以置信地低聲說。
  “因為這場暴風雨,他們什麼都不能做,”坦尼斯疲倦地說,‘而且龍騎將被派去索蘭尼亞,去應付那邊的戰爭。但是她那個龍騎將今天就會回來。接下來——“他說不下去了。他雙手抱住頭,全身發抖。
  馬奎絲塔不知所抬地看著他。這是真的嗎?還是他只是編出這些故事來讓她帶地逃離危險?看著他無力地倒在桌上,馬奎絲塔低聲咒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35:15

第三章 凝聚的黑暗


  “一群飛龍!”雷斯林走到他哥哥身邊說。“我相信至少有五隻。”
  “龍!”馬奎絲塔大吃一驚。有那麼一瞬間]她顫抖的手緊抓住欄桿,轉過身發號施令“滿帆前進!”
  船員們呆看著西邊,一顆心全被逐漸逼近的恐怖氣息揪得緊緊的。
  馬奎絲塔滿腦子想到的只有這艘心愛的船她提高音量,再次重複了一次命令。她堅強、冷靜的聲音壓過了船員們對龍感到的淡淡恐懼。幾個船員本能地跳起來執行命令慢慢地,有更多的人開始跟著移動。克拉夫和他的鞭子隨時抽向動作太慢的人靘靼靺鞃,夢奪奩奫這也幫了不少的忙。幾分鐘之內,最大的帆就迎風張開,繩索和桅桿開始發出呻吟。
  “把她保持在暴風雨旁!”阿奎對貝倫大喊。那男人遲鈍地點點頭,從他空洞的表情中很難判斷出他聽到沒有。
  很顯然的他聽到了,因為派裏丘號開始靠近血海上那永不消退的暴風雨,被它的強風不停地往前推,在邊緣的浪峰上千鈞一髮地前進。這是種非常冒險的做法,只要一個帆柱被吹走,一條繩索斷裂,一面帆裂開來,他們就死定了。但她得賭上一賭。
  “沒用的。”雷斯林冷冷地說。“你不可能擺脫龍的。你瞧,他們追上我們的速度有多快。半精靈,你從一開始就被跟蹤了。”他轉身面對坦尼斯。“從你離開他們的營區……或是,”法師嘶啞地說,“或是根本就是你領著他們跟過來!”
  “不!我發誓——”坦尼斯突然沉默了下來。
  是那個醉醺醺的龍人!坦尼斯閉上眼。

第四章 “弟弟…”



  派裏丘號沖向前像是只輕盈的小鳥劃過水面。但這是只折翼的鳥,它乘著漩渦血紅的水流慢慢地轉向那無底的黑暗中。
  那可怕的力量讓海面平靜下來看起來仿佛是面鏡子。空洞。
  永不止息的吼聲從黑暗的水底沖出。連上空的烏雲都被帶動著一起旋轉,似乎周遭空間中所有的物體都被漩渦所捕捉無聲地邁向毀滅之路。
  坦尼斯用疼痛的雙手抓住繩索。看著漩渦黑暗的中心,他感覺不到恐懼、害怕只有一種奇怪的麻木。一切都不重要了。死亡將會毫無痛苦,是讓人歡迎的。
  在這艘註定毀滅的船上每個人都靜靜站著,害怕地睜大雙眼。他們離漩渦中心還有一段距離,這漩渦的直徑有好幾哩那麼大。水流平緩順暢地流動著。他們頭頂和四周的暴風依舊肆虐,雨點仍然打在他們的臉上。但這都不重要了。他們根本不會再注意這些了他們眼中只看見自己正被慢慢地帶進那黑暗的中心。
  眼前恐怖的景象足以將貝倫從麻木不仁的狀態中打醒。在一開始的震驚之後,馬奎絲塔開始忙亂地發號施今。水手們本能地服從命令,但他們的努力毫無用處。剛補好的帆此刻又毫不留情地裂開;繩索斷裂,抓著它的不幸人們慘叫著躍進海中。不論怎麼努力,貝倫就是沒辦法讓這艘船脫離漩渦的魔掌。
  克拉夫也開始幫忙握住舵輪,但這仿佛是要阻止世界轉動一樣的無望。然後,貝倫放棄了,雙肩低垂。他看著眼前不停旋轉的水面,不理馬奎絲塔,不理克拉夫。他的臉色平靜,坦尼斯注意到;就像當年他握住依班的手,跑向派克塔卡斯牆上崩落的石頭時的表情。他胸口的寶石發出奇異的光芒,和紅色的海面互相輝映。
  坦尼斯感覺到一隻強壯的手捉住他的肩膀,將他從眼前的恐怖中搖醒。
  “坦尼斯!雷斯林呢?”
  坦尼斯轉過身,有片刻認不出眼前的人是卡拉蒙,然後他聳聳肩。
  “這有什麼差別?”他喃喃自語。“讓他死在他自己選擇的地方”坦尼斯!“卡拉蒙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搖晃地。”坦尼斯!那顆龍珠!他的魔法!也許可以幫上忙——“
  坦尼斯突然清醒過來。“天哪!卡拉蒙,你說的對!”
  半精靈很快地掃視周圍,但他沒有看見法師。一陣寒意湧上來,法師可以幫助他們,當然也可以幫助他自己!坦尼斯隱約地記起阿爾瀚娜說過的話,龍珠的創造者在裏面加上了非常強烈的求生意志。
  “底下!”坦尼斯大喊。他撲向艙門,聽見卡拉蒙跌跌撞撞地走在後面。
  “怎麼搞的?”河風拉著繩索問。
  坦尼斯回頭大喊。“雷斯林。那顆龍珠。別過來。我和卡拉蒙處理就好了。你和其他人一起待在這裏。”
  “卡拉蒙一提卡開始跑向他們,直到河風抓住她為止。她不情願地看了戰士一眼,閉上嘴,緊抓著繩索。
  卡拉蒙沒有注意。他沖過坦尼斯,壯碩的身體以難以想像的速度移動著,連跑帶跳地沖下通往馬奎絲塔艙房的樓梯。坦尼斯看見房門是開著的,隨著船身的動作前後晃動。半精靈沖進去,剛進門口便像是撞上一堵牆般地急停下來。雷斯林站在小房間的中間。他點亮了一枝蠟燭,插在頭頂上的燭臺中。火光讓法師的臉像是金屬的面具,眼中反射著金色的火焰。雷斯林手握著他們從西瓦那斯提拿到的戰利品龍珠。坦尼斯留意到它變大了,它現在有一顆球的大小。各種各樣的顏色在裏面旋轉。坦尼斯感到暈眩,連忙把視線移開。
  卡拉蒙站在雷斯林的身前,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不禁讓坦尼斯想起夢中地垂死的臉孔。
  雷斯林咳嗽起來,一隻手緊抓住胸口。坦尼斯走向前,但法師很快地抬起頭。
  “坦尼斯,不要靠近我!”雷斯林用沾滿鮮血的雙唇說。
  “你在幹嘛?”
  “我要逃脫這死亡的命運,半精靈!”法師發出讓人全身不舒服的笑聲,那種奇異的笑聲坦尼斯過去只聽過兩次。“你以為我在幹嘛?”
  “怎麼可能?”坦尼斯看著法師金色的眼睛和龍珠裏面旋轉的顏色,感覺到自己被恐懼慢慢地包圍。
  “借著我的魔法,還有龍珠的法力。這很簡單,雖然你的小腦袋可能沒辦法理解。我現在能夠將我的身體和靈魂的能源合而為一。我會變成純粹的能量。一道光,你這樣想會比較容易明白。借著變成一道光,我可以像是太陽的光芒般在天際漫遊,在我選擇的地方和時間出現!”
  坦尼斯搖搖頭。雷斯林說的對,他的確沒有辦法想像。他沒辦法理解,但是這卻讓他燃起了希望。
  “這顆龍珠可以讓我們全部的人都變成光嗎?”
  “也許吧!”雷斯林咳嗽著回答,“我不確定。但我不會冒這個險。我知道我逃得掉。其他人跟我無關。是你帶他們到這步田地的,半精靈,你得負責帶他們逃出去!”
  滿腔的怒火替代了原先的恐懼。“至少,把你哥哥——”他憤怒地說。
  “只有我一個。”雷斯林眯起眼睛。“退回去。”
  瘋狂,絕望的怒氣充滿坦尼斯的腦中。他得讓雷斯林聽聽道理!他們一定可利用這個法師逃出去的!坦尼斯對法術有一定的瞭解,他知道雷斯林現在不敢施法,因為他必須用全部的心神去控制龍珠。坦尼斯沖向前,看見法師的手中銀光一閃。從他的手中,似乎無中生有的變出一隻銀色的匕首,它一直巧妙地隱藏在法師的袖子裏。坦尼斯停下腳步,看著雷斯林的眼睛。
  “好吧,”坦尼斯喘息著說。“你會想也不想地除掉我。但你應該不會傷害自己的兄弟。卡拉蒙,阻止他!”
  卡拉蒙沖向雙胞胎弟弟。雷斯林舉起銀色匕首警告他。
  “不要做傻事,哥哥。”他柔聲說。“不要靠近。”
  卡拉蒙遲疑了一下。
  “阻止他,卡拉蒙!”坦尼斯堅定地說。“他不會傷害你的。”
  “告訴他們,卡拉蒙,”雷斯林嘶啞地說。法師沒有正眼看著自己的兄弟,他的瞳孔擴大,閃爍著危險的金色光芒。“告訴坦尼斯我會怎麼做。你一定記得的。我也沒有忘記。每當我們看見彼此的時候就會想起來,親愛的哥哥,不是嗎?”
  “他在說什麼?”坦尼斯通問,注意力並不十分集中。如果他可以讓雷斯林分心……撲向他……
  卡拉蒙臉上的血色突然消失。“大法師之塔……”他給巴地說。
  “但我們不能夠提這件事的!帕薩理安說——”
  “沒關係了,”雷斯林嘶啞地打斷他。“帕薩理安現在也不能奈何我了。只要我拿到了我的力量,連偉大的帕薩理安也沒辦法面對我!但那跟你沒有關係。這才跟你有關係。”
  雷斯林深吸一口氣,開口道出這個秘密,他的奇異雙眼仍然緊盯著哥哥。坦尼斯心不在焉地聽著,心臟幾乎快要從胸口跳出來。
  只要一拳,這個瘦弱的法師就會倒下……但是坦尼斯發現自己被雷斯林沙啞的聲音所吸引,不由自主地停下來傾聽,仿佛他也被雷斯林的法術所炫感。
  “大法師之塔中最後的試煉,坦尼斯,是讓我和我自己對抗。
  我失敗了。我殺了他,坦尼斯。我殺了我的親哥哥,“雷斯林的聲音無比鎮定。”至少我認為那是卡拉蒙。“法師聳聳肩。”後來我發現,原來那是個幻象,他們為了讓我瞭解我內心有多麼嫉妒和怨恨。他們希望借此能夠將我心中的黑暗驅除。但我真正學到的是我自製的力量還不夠。不過,因為這並不是真正測驗中的一部份,我的失敗並沒有算在測驗中——只對一個人來說是例外。“
  “我看著他殺了我!”卡拉蒙著魔般地大喊,“他們強迫我看著,好讓我可以瞭解他!”大漢雙手搶住臉,全身不停地顫抖。“我明白!”他啜泣著說。“我那個時候就懂了!我很抱歉!小弟,不要自己一個人去!你太弱了!你需要我——”
  “不再是了,卡拉蒙,”雷斯林輕柔地歎口氣。“我不再需要你了!”
  坦尼斯看著這兩個人,感到一陣反胃。他沒辦法相信眼前的景象!即使是雷斯林也應該做不出來!“卡拉蒙,阻止他!”他粗魯地說。
  “別讓他靠近我,坦尼斯,”雷斯林仿佛聽見了坦尼斯內心的聲音,他輕柔地說。“我跟你保證我做得出來。我一輩子努力的目標就在眼前,我不會讓任何事情阻止我的。坦尼斯,你看看卡拉蒙的臉。他也知道!我殺過他一次。我還可以再來一次。再會,哥哥。”
  法師將雙手放在龍珠上,把它高舉在蠟燭的火光底下。龍珠裏面的顏色瘋狂旋轉著,閃耀出刺眼的光芒。強大的魔法能量環繞著法師的身體。
  坦尼斯努力抗拒內心的恐懼,強迫自己的身體沖向前,做最後一次絕望的掙扎,試著要阻止法師。但他完全無法動彈。他聽見雷斯林吟唱著奇怪的咒語。龍珠中的光芒越來越亮,仿佛要射穿他的腦袋。他用手遮住眼,但那光芒毫不留情地穿過他的皮肉,撕扯著他的頭腦。這疼痛再也無法忍受,他踉蹌地倒退,靠在門上,聽見卡拉蒙在他身邊痛苦地大叫。他聽見大漢路的一聲倒在地上。
  然後一切都平靜下來,艙房恢復原先的黑暗。坦尼斯顫抖著張開雙眼,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什麼都看不見,眼前只有一顆巨大圓球所留下的紅色殘影。慢慢的,他的眼睛開始習慣眼前的黑暗。
  炮火搖晃著,滴出的熱蠟在地板上形成了一個小池子,卡拉蒙不省人事地躺在旁邊。戰士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眨也不眨地看著一片虛無。
  雷斯林不見了。
  提卡‧維蘭站在派裏丘號的甲板上,看著眼前的一片血海,非常努力地試著別再落淚。你一定得堅強一些,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你已經學到了如何勇敢地戰鬥,卡拉蒙說過的。現在你得要勇敢的面對這一切。至少,我們最後可以在一起。不要讓他看見我哭。
  過去的四天對他們來說實在是飽受折磨。大夥害怕被福羅參滿街的龍人部隊所發現,整天躲在髒亂的旅店中。坦尼斯的神秘失蹤更讓大夥不知所措,他們什麼都不敢做,連打聽他的下落都不敢。
  因此有很長的時間,他們被迫待在房間裏,提卡被迫要待在卡拉蒙的身邊。他們對彼此強烈的吸引力,那種他們無法表達的吸引力簡直是種折磨。她想要把手臂摟上他,感覺到他堅實的臂膀摟著她,感覺他強壯、結實的身體緊貼著她。
  她很確定,卡拉蒙也想要這樣做。他有些時候會看著她,眼中有著無比的溫柔,讓她想要躲在他懷中,和他分享他心中那無邊無際的愛。
  只要雷斯林像個層弱的陰影膠橋在卡拉蒙身邊,這是永遠不可能的。她不斷地對自己重複卡拉蒙在抵達福羅參之前對她說過的話。
  “我現在只能全心全意照顧我弟弟。在大法師之塔中,他們告訴我,他的力量可以拯救這個世界。我是他的力量,他外在的力量。他需要我。我的一切行為都必須將他擺在第一位,在這件事改變之前,我不能夠全心全意對待其他人。你應該找一個能把你放在第一位的人。你不必顧慮我,儘管去找能夠這樣愛你的人吧。”
  但我不要別人,提卡傷心地想。她的眼淚開始掉下。她猛然轉過身,試看不讓河風和金月看見她臉上的淚痕。他們會誤會,會以為她是為了恐懼而掉淚。不對,她早就克服了對死亡的恐懼。她最大的恐懼就是孤單的死去。
  他們在幹什麼?她用手背把眼淚擦幹,胡思亂想著。船被水流越帶超靠近那黑暗的漩渦眼,卡拉蒙呢?我得要找到他,不管有沒有坦尼斯都一樣。
  然後,她看見坦尼斯緩慢地爬著階梯,半拖半扶著卡拉蒙。只看了戰士蒼白的臉龐一眼,提卡就幾乎停止了心跳。
  她試著大叫,但她發不出聲音來。在她含混不清的尖叫聲中,金月和河風都捨棄原先注視著的恐怖的景象,轉過身來。河風看見坦尼斯勉強地支撐著大漢,他立刻跑向前幫忙。卡拉蒙像是喝得爛醉的酒鬼,目光渙散。坦尼斯雙膜一軟跪倒時,河風正好扶住卡拉蒙。
  “我很好。”坦尼斯柔聲的回答河風關心的眼神。“金月,卡拉蒙需要你的幫助。”
  “怎麼搞的,坦尼斯?”提卡的恐懼終於讓她有了開口的力量。
  “發生了什麼事?雷斯林呢?他是不是——”她突然閉上嘴,因為她注意到了半精靈灰暗的眼神,眼神中儘是他在底下看到和聽到的可怖記憶。
  “雷斯林走了。”坦尼斯簡短地說。
  “走了?去哪裡?”提卡瘋狂地觀察四周,仿佛期待他的屍體出現在船外混濁的血海中。
  “他對我們說謊。”坦尼斯回答,邊幫助河風將卡拉蒙放到一堆柔軟的繩子上。壯碩的戰士什麼也沒有說。他似乎看不見他們,仿佛什麼都消失在他眼前,他只是定定地看著紅色的血海。“還記得他堅持我們一定要去帕蘭薩斯,去學著怎麼使用龍珠嗎?他早就知道怎麼使用龍珠了。現在他走了,去帕蘭薩斯,也許吧。我想這都不重要了。”他看著卡拉蒙,悲傷地搖搖頭,走向船舷。
  金月溫柔地把手放在大漢身上,喃喃地念著他的名字,其他人在風雨聲中幾乎完全聽不見她的聲音。她一碰之下,卡拉蒙顫抖起來,隨即全身開始劇烈抖動。提卡跪在他身邊,雙手握住他的手。
  卡拉蒙兩眼仍然呆滯地看著前方,開始無聲地嚷泣,眼淚從他無神的雙眼中不停地流下。金月的眼中隱隱閃著淚光,但是她仍然繼續地撫摸他的額頭,像是母親呼喚孩子般不停地喚著他。
  河風神色陰鬱,忿忿不平地走向坦尼斯。
  “發生了什麼事?”平原火神色凝重地問。
  “雷斯林說他——我說不出口。現在不行!”坦尼斯雙手顫抖地搖搖頭。靠在船舷上,他看著底下混濁的海水。坦尼斯用他已經許久沒使用的精靈語低聲咒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36:09

第五章 歷史學家和法師



  帕蘭薩斯的阿斯特紐斯坐在書房裏,手握羽毛筆規律地書寫著簡潔、有力的字體自他的筆下流瀉而出,即使在一段距離外都可以看得清楚。阿斯特紐斯寫滿一整張紙,幾乎不需要停下來思考。看著他,會讓人覺得他的思想仿佛是由腦中直流至筆上,再寫到紙上,所以他才能寫得那麼快。只有當他將羽毛筆沾墨水時,流暢的動作才會被打斷。但即使是這個動作也顯得那麼自然,就像是已成了筆劃的一部份。
  書房的門吱嘎一聲打開。雖然他工作時這扇門並不常打開,但阿斯特紐斯並沒有抬頭。這位歷史學者可以用他的手指算出開門的次數總共有過幾次。其中一次是在大災變的時候。那次的確干擾到了他的寫作,他不悅地回憶起倒在紙上的墨蹟。
  門開了,一個陰影落在他的書桌上,之後是一片沉默,雖然來人吸了一口氣準備要說話,但是這種冒犯的行徑讓他不住地發抖。
  那是貝傳,阿斯特紐斯記下來,就像他記下所有其他的事情一樣,他把這件事記在腦中的許多個社區域中,以便將來做參考。
  這一天,午餐過後二十九分鐘,貝傳進入我的書房。
  羽毛筆穩定持續地在紙上書寫著。到了這張紙的末端,阿斯特紐斯流利地拿起紙,將它擺在桌面上一堆整齊的文件上。那天晚上稍後,當這名文學家工作完畢去休息之後,那些服侍他的人會虔敬地將這些檔捧進大圖書館。在那裏面,這些流暢、便於閱讀的文字將會被分門別類放進巨大的書冊中,上面標著:編年史:由帕蘭薩斯城阿斯特紐斯所著的克萊思史記。
  “主人……”貝傳顫抖著聲音說。
  這一天,午餐過後三十分鐘,貝傳開口了,阿斯特紐斯將它記在紙上。
  “很遺憾打攪你,主人。”貝傳小聲地說,“因為有個年輕人在你的門前,他快要死了。”
  這一天,大約在午睡時間前二十九分鐘,一個年輕人死在我的門口。
  “記下他的名字。”阿斯特紐斯頭也不抬地繼續書寫,“這樣我才能記錄下來。確定拼字是正確的。如果他還能說話,就問他的年齡和出生的地方。”
  “我問出他的名字了,主人。”貝傳回答。“他叫雷斯林。他是從阿班尼西亞大陸上的索拉斯鎮來的。”
  這一天,牛睡時間前二十八分鐘,索拉斯的雷斯林死亡——阿斯特紐斯停下筆,抬起頭。
  “索拉斯的雷斯林?”
  “是的,主人。”貝傳回答,不禁因為感到榮幸而低下頭。這是阿斯特紐斯第一次正眼看他,雖然他已經在大圖書館裏面工作了十幾年,但這是他的第一次。“主人,你認識他嗎?這也是我斗膽打攪你的工作的原因。他想要見你。”
  “雷斯林……”
  阿斯特紐斯的筆在紙上滴下一滴墨水。
  “他在哪裡?”
  “在階梯上,主人,在我們找到他的地方。我們想,也許那些我們聽說的新的醫者,那些侍奉米莎凱的牧師可以幫助他……”
  史學家惱怒地看著紙上的墨蹟。他拿出一撮細密的白沙,小心地撒在上面,確保之後擺在其上的紙張不會被潔汙。然後,阿斯特紐斯低下頭,繼續工作。
  “沒有醫者可以治好那個年輕人的身體。”歷史學家用一種仿佛從深沉的歷史中走出的聲音說。“不過還是把他帶進來,給他一個房間。”
  “把他帶進大圖書館?”貝傳不可置信地說。“主人,除了我們之外,從來沒有人可以進入——”
  “如果我今天工作完畢之後還有時間,我會去看看他,”阿斯特紐斯繼續說,似乎完全沒聽到他的反應。“如果他還活著。”
  羽毛筆繼續在紙上移動。
  “是的,主人,”貝傳喃喃回答,退出房間。
  他關上那扇門,快步走過古老圖書館冰冷、寂靜的大理石走道,眼睛因為這不可思議的狀況而圓睜著。他厚重的飽子抱在身後,奔跑時剃光的頭上閃著汗珠,顯然不習慣這樣的劇烈運動。他的夥伴們訝異地看著他跑向圖書館的大門。很快地透過玻璃往外看了一眼,他可以看到年輕人仍然躺在階梯上。“主人命令我們將他帶進去。”貝傳告訴其他人。“今夜如果他還活著,阿斯特紐斯將會親自接見他。”
  一個接一個的,歷史學者們以驚訝的眼光彼此對望著,不知道眼前將會有什麼樣的災難。
  我快要死了。
  法師很難接受這個事實。雷斯林躺在圖書館裏白色、冰冷的房間中,詛咒著自己虛弱的身體。他詛咒粉碎它的測驗,詛咒安排這種命運的諸神。

第六章 帕蘭薩斯


  “我告訴你,那是雷斯林嘛!”
  “我也告訴你,你只要再提一次你那套長毛象,傳送戒指,空中飄浮植物的鬼話,我就用那把胡派克杖把你勒死!”佛林特暴怒地說。
  “那本來就像極了雷斯林了。”泰索何夫抗議遭,但已明顯刻意地壓低了音量。兩人正走在帕蘭薩斯城美麗的街道上,坎德人和矮人相處多年的經驗讓他知道矮人所能忍耐的最大限度,佛林特這幾天比以往更暴躁。
  “還有,我也不准你拿這些奇怪的話去打攪羅拉娜。”佛林特果真猜中了泰斯的想法。“她眼前已經有很多麻煩了。”
  “但是——”
  矮人停下腳步,從濃密的眉毛之下瞪著坎德人。“你發誓?”
  泰斯歎口氣。“幄.好吧。”
  要不是他真的看見了雷斯林,他的心情是不會這麼糟的!那時他和佛林特正走過著名的大圖書館,炊德入銳利的眼光注意到二群館員圍繞在一個躺在樓梯上的人身邊。正當佛林特停下腳步欣賞對街的一座矮人雕塑時,坎德人逮住了機會,悄悄地溜上階梯,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難以置信的,他看見一個跟雷斯林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他有著金色的皮膚,紅色的袍子,還有很多地方都一樣的傢伙被抬進圖書館中。但是當興奮不已的坎德人跑下階梯,到對街去抓住矮人,把他推到圖書館前時,那群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泰索何夫甚至還跑到門口,大聲敲門,要求進去。但出來應門的館員一見到有個坎德人想進入大圖書館,臉上的表情實在難以形容。
  尷尬的矮人連忙在館員能夠開口回答之前把泰斯拉開。
  發誓這東西對歡德人來說是種非常模糊的概念,泰斯還是打算告訴羅拉娜,但接著他腦海中又浮現了羅拉娜這幾天因為疲倦、悲傷、煩惱而蒼白的臉孔,最後,他想佛林特這次也許是對的。如果那的確是雷斯林,他可能正進行著某種秘密的計畫,想必不會感謝他們突然闖過去拜訪他。不過坎德人重重地歎口氣後,繼續向前走,小腳跟著地上的石頭,重新打量這個閃亮的城市。帕蘭薩斯很值得一遊。
  這座城市打從力量之年代起便以它的美麗和格調出名。克萊恩上沒有可以和它相提並論的城市;至少人類是這麼想的。整座城的建造方式是以輪狀來設計的,輪子的正中心,實際上就是整座城的運轉樞紐。所有主要的公立機構幾乎都在那裏,雄偉的階梯和優雅的柱子在這裏爭奇鬥豔。從這正中央的小圓圈往外擴張,寬闊的大道分別向八方延展。鋪著精心修整過的石塊(當然是矮人們的手藝)兩旁則是全年滿樹金黃的高大樹木。這些道路通往舊城牆的七個大門和北方的海港。
  就連這些城門都可以算是建築史上的經典傑作,每個城門兩旁都有成對的尖塔守護著,這對尖塔高聳人天幾乎三百尺高。舊城牆上面則曾經刻著精緻的壁雕,訴說著帕蘭薩斯在夢幻之年代的歷史。
  在舊城牆之外則是新城。新城經過精心設計,以便配合原先的建築,借著相同的寬廣大道,以相同的圓形設計向外延伸。不過,新城之外並沒有任何的城牆。帕蘭薩斯人並不喜歡城牆(會破壞他們的整體設計),這些年來,不管是新城或是舊城裏的所有建築,興建前都必須考慮到整體的設計。帕蘭薩斯城在夕陽西下時顯露出來的輪廓和城市本身一樣的美麗;只有一個地方例外。泰斯的思緒被佛林特從背後粗魯的一戳給打斷了。
  “你又怎麼了?”坎德人面對矮人反問。
  “我們在哪裡?”矮人雙手叉腰說。
  “嘔,我們在……”泰斯看看四周。“幄……這裏是,我想我們……,再想一想,好像也不是。”他冷冷地瞪著佛林特。“你是怎麼讓我們迷路的?”
  “我?!”矮人暴跳如雷。“是你在帶路!是你在看地圖。你說你對這個城了若指掌,就像在自己家後院散步!”
  “但是我剛剛在想事情。”泰斯辯解。
  “想什麼?”佛林特大吼。
  “我在想很重要的事情。”泰斯無辜地說。
  “我喔,算了,”佛林特自言自語地開始觀察周遭的街景。他不太喜歡四周的氣氛。
  “這裏實在有點奇怪,”泰斯興奮地說,正好說出矮人的想法。
  “到處都空蕩蕩的——不像帕蘭薩斯的其他地方。”他滿懷期待地看看街道兩旁空曠的房子。“不知道可不可以——”
  “不行。”佛林特說。“絕對不行。我們要走原路回去——”
  “喔,拜託啦!”泰斯邊走向那空蕩的街道。“多走一點點路而已,看看底下是什麼東西嘛!你也知道羅拉娜叫我們四處看看,觀察它的房子房門房什麼東西來著。”
  “防衛系統。”佛林特不情願地跟在坎德人後面,喃喃自語。“這裏根本不可能有什麼防禦工事,你這個豬腦袋。這裏是城市的正中心!她是指城牆之外的配置。”
  “城外面又沒有城牆。”泰斯一險勝利地說。“反正新城旁邊沒有、如果這裏是正中心,那麼為什麼看起來這麼空曠?我覺得我們應該找出原因來。”
  佛林特哼了一聲。坎德人說得話也有些道理,這個念頭讓他突然覺得自己可能有點昏了頭,應該找個地方躺下來好好休息。兩個人靜靜地走了幾分鐘,越來越深入這座城的正中心。在另外一邊,只不過幾個街口的距離,就是帕蘭薩斯城主的宮殿。他們從這裏就可以清楚看見它豪華的尖塔。但他們眼前的東西反而一點都看不清楚,一切都被陰影所掩蓋……
  泰斯往窗戶裏面打量著,經過每一個房子都要探頭探腦一番。
  在坎德人開口之前,他和佛林特已經走到下一個街口。
  “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佛林特——”泰斯不安地說,“這些房子全是空的。”
  “被廢棄了。”佛林特壓低聲音說。矮人一隻手放在戰斧上,緊張兮兮地看著泰斯話聲的方向。
  “這個地方感覺有點奇怪,”泰斯推推矮人。“我可不害怕,可不可以麻煩你——”
  “我很害怕,”佛林特特別加強語氣。‘哦們快點閃人吧盧泰斯看著他們左右兩邊的高大建築。它們都保存得很好。帕蘭薩斯城對自己的內部景觀感到很驕傲,甚至還花錢去維修這些廢棄的建築。這裏有各式各樣的房子,有店鋪,有住家,結構都還很完整。
  街上沒有任何的垃圾和廢物。但所有的房子都空無一人。這一定曾經是個很繁榮的區域,坎德人想,位實就正好在城的正中央。為什麼現在不是了?為什麼每個人都離開了?這讓他覺得有些“不大對勁”,而克萊思上很少有東西能夠讓坎德人覺得“不大對勁”。
  “這裏連老鼠都沒有!”佛林特自言自語道。他握住泰斯的手臂,用力拉他。“我們已經看夠了。”
  “喔,拜託,”泰斯把手拉開,他硬是壓下那種“不太對勁”的感覺,直起他的小肩膀再度沿著人行道繼續走,走沒幾步,他便發現只剩自己一個人。他惱怒地停下腳步,往回看。矮人站在人行道上瞪著他。
  “我只會走到這條街底的那些樹那邊,”泰斯指著說,“你看只不過是普通的橡樹嘛。也許是個公園還是什麼的。我們搞不好可以在那邊吃午餐——”
  “我不喜歡這個地方!”佛林特頑固地說。“這讓我想起……想起……暗黑森林——那個雷斯林和一群鬼怪聊天的地方。”
  “喔,你才是這裏唯一的怪胎!”泰斯惱怒地說,故意不去想這的確讓他聯想起那個地方。“天色還亮得不得了。我們是在一座城市的正中央,看在李奧克斯的份上——”
  “那為什麼這裏冷得要命?”
  “現在還是冬天耶!”坎德人揮舞著手臂大吼。他立刻安靜下來,因為他注意到自己的聲音在空曠的街道上用一種很奇怪的方式迴響著。“你要來嗎?”他壓低聲音說。
  佛林特深吸一口氣。他皺著眉頭抓起戰斧,走向坎德人,一路上不停地用擔心的眼光看著四周,仿佛那些幽靈會突然從房子裏跳出來。
  “現在才不是冬天,”矮人抿著嘴說。“只有這裏像冬天。”
  “還要好幾個禮拜才會到春天,”泰斯回嘴,正高興著有事可吵,讓他忘了自己胸口在作怪:裏面好像開始打結了。
  但是佛林特不肯接下去拜嘴,這是壞預兆。兩個人靜靜地走在太行道上,直到抵達了下一個街口為止。從這裏開始,房子都被濃密的樹林所取代。就像秦斯說的,看起來不過是普通的橡樹叢。雖然它們可能是矮人和歡德人在克萊思上四處遊歷這麼久,所看過最高的樹。
  但是當兩人越走越近的時候,他們感覺到那股讓人牙齒打顫的寒意開始越來越濃,甚至比他們在冰河所經歷過的還要咄咄逼人。
  感覺起來這麼強烈的原因是它從體內往外冒,而其點道理都沒有!
  為什麼城裏的這個地方會變得這麼冷?陽光普照,天上一絲雲朵都沒有。可是他們的手指很快就變得僵硬、麻木。佛林特再也握不住他的戰斧,被迫要用顫抖的手把它放回背上。泰斯的牙齒開始打顫,他的尖耳朵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全身上下劇烈地發著抖。
  “我——我們——我們快——快——快離離離——離開這——”
  矮人發育的嘴唇中冒出這幾句結結巴巴的話。
  “我——我們——不不不過——不過是站在——站在陰——陰影下——下麵。”泰斯差點咬到舌頭。“我我我——們只——只要曬到太——太——太陽就——就會暖——暖起來。”
  “克——克——克萊恩上沒——沒有——沒有火可以——可以逐退這——這種寒意!”佛林特咆哮,雙腿不停地踱步,想要恢復腳部的血液迴圈。
  “只——只要再——再走幾步……”泰斯堅持搖搖晃晃地往前走,雖然膝蓋開始不聽使喚,但他還是繼續往前走。他轉過身,看見佛林特似乎被凍僵了,無法動彈。他頭低低的,鬍子不停發抖。
  我應該回去,芬斯想,但是他辦不到。那種不停驅使他的好奇心是坎德人人口急速減少的重要原因。
  泰斯走到樹叢的邊緣,就在這裏他的心跳差一點就停住了。坎德人通常對恐懼免疫,所以只有坎德人能夠走這麼遠。但現在泰斯也開始發現自己變成了某種一毫無道理,沒有原因的恐懼俘虜。一切的根源都在那樹叢中。
  它們只不過是普通的樹,泰斯發抖地告訴自己。我和暗黑森林裏的幽靈說過話。我面對過三隻還是四隻的龍。我打破過一顆龍珠。不過是一叢普通的樹。我曾經被一個巫師關在城堡裏。我看過地獄來的惡魔。這不過是叢普通的樹。
  泰索何夫慢慢地,自言自語地,一寸寸靠近橡樹。他並沒有走很遠,甚至沒有越過那樹林週邊的那圈樹木。因為他現在可以看見樹林中心了。
  泰索何夫吞了口口水,轉過身,拔腿就跑。
  看見坎德人沒命地跑回來,佛林特知道一切都完了。某種可怕的東西正要從那樹林裏冒出來。矮人急忙轉身,卻因為太匆忙而跌到自己的腳,在人行道上跌了個狗吃屎。泰索何夫跑到他身邊,抓住他的腰帶把他拉起來。兩人瘋狂地在街道上奔跑著,矮人幾乎可以聽見身後怪獸的腳步聲,因此特別拼老命地跑。流著口水的怪獸影像讓他絲毫不敢停歇,直到心臟快從胸口跳出來為止。最後他們終於跑到了街道的盡頭。
  天氣很溫暖。陽光燦爛。
  他們可以聽見從附近街道傳來的活人聲音。佛林特停下來,精疲力盡地喘息著。害怕地回頭看著那條街,他驚訝地發現上面空無一物。
  “你看到什麼怪獸?”他心臟坪杯跳著,好不容易找到空隙開口。
  坎德人的臉色死白。“一座——座——一座塔……”泰斯吞咽著,氣喘吁吁地說。
  佛林特張大眼。“一座塔?”矮人複誦。“我跑了這麼遠差點累死,竟然只是為了一座塔!我不認為——”佛林特眯著眼睛打量著他,“那座塔在追你?”
  “沒——沒有,”泰斯承認。“它——它就是站在那邊。但那是我這輩子看過最可怕的東西了。”坎德入情緒低落地說,渾身不停地打顫。
  “那應該是大法師之塔,”帕蘭薩斯城的城主告訴羅拉娜,兩人那天傍晚正在位於小山丘上的宮殿,可以俯瞰帕蘭薩斯美景的地圖室中。“難怪你的小朋友會那麼害怕。我很驚訝地竟然可以走到修肯樹林那個地方。”
  “他是個坎德人。”羅拉娜微笑著回答。
  “喔,難怪。”這解釋了一切。
  “有件事是我以前沒有想到的,雇用坎德人去那邊工作。我們每年都必須付出驚人的費用,來雇用人類進人那個地方維修建築。不過——”城主看來突然有些失望,“我不認為市民們會很高興看到一大群的坎德人。”
  阿摩薩斯,帕蘭薩斯城的城主,現在正在大理石鋪成的地板上不停來回地踱步,他的手交握在身前。羅拉娜走在他身邊,小心翼翼地,深怕踩到帕蘭薩斯人堅持讓她穿上的美麗長裙。他們倒是很熱心提供服裝,當作送給她的禮物。不過她也明白,其實他們是難以忍受一個奎靈那斯提的公主穿著沾血、破爛的盔甲走來走去。羅拉娜別無選擇,只好接受;她可不能冒險觸怒這些唯一能提供幫助的帕蘭薩斯人。但沒有了劍和盔甲在身邊保護她,讓她覺得自己仿佛是赤身裸體、毫無防備的。
  她也明白,那些帕蘭薩斯城軍隊的將軍,京蘭尼亞騎士的臨時指揮官,還有其他的貴族、市議會裏面的參議員才是讓她覺得毫無防備的人。每個人的眼光都不斷提醒她,對他們來說她不過是個假冒戰士的女人。的確,她做得還不錯。她已經打贏了她的小戰爭c現在,該回到廚房……
  “那以前是大法師之塔嗎?”羅拉娜突然問。她和帕蘭薩斯城城主溝通了幾個禮拜之後,知道了一件事。雖然他相當有智慧,但他的思緒習慣性的會岔到別的地方去,需要有人常常提醒他才能夠把議題固定在原先的目標上。
  “喔,對,你可以從這個窗戶看見,如果你真的想要——”城主看來有些不情願。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37:03

我很想要看。”羅拉娜冷靜地說。
  阿摩薩斯聳聳肩,走到一扇羅拉娜早先已經注意到的視窗,特殊之處在於上面蓋著厚厚的窗簾。房間中的其他窗簾都是掀起來的讓她可以看見整座城市每個方向讓人為之屏息的美景。
  “沒錯,這就是我們把窗簾拉上的原因”城主歎口氣回答羅拉娜的疑問。“也很可惜。根據記載,這個方向以前可以看到城裏面最美麗的風景。但那是在那座塔被詛咒之前——”
  城主顫抖著將窗簾拉開臉上有著遺憾的表情。羅拉娜驚訝於他的表情,小心地往外看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冷氣。夕陽正在慢慢地落到白雪覆蓋的山峰下,紫色、紅色的彩霞佈滿天際。這津動著的色彩照在用來建造帕蘭薩斯的城的稀有半透明大理石上,反射出正漸漸熄滅的向光。羅拉娜從來沒想過人類的世界中會有這樣的美景,這讓她想起美麗的故鄉奎靈那斯提。
  然後,她的視線被這美麗影色中唯一的陰影所吸引。一座孤單的塔矗立在視線中。它的高度很高,即使這座宮殿建築在山丘上,塔的頂端仍然只比他們的位置稍稍低一點。用黑色大理石所建造,這座塔和周圍的一片雪白構成了強烈的對比。看得出來光滑的塔上以前曾經有許多小的尖塔,不過現在都已經崩塌、粉碎。黑色的窗戶,像是空蕩蕩的眼眶,毫無目的看著這個世界。塔的四周環繞著一圈柵欄,柵欄周圍似乎也是黑色的,在柵欄的門上,羅拉娜看見有樣東西迎風飛舞。有一瞬間,她以為那是只被困住的巨鳥,因為它看起來好像有生命。可是正當她要開口問城主的時候,他渾身發抖地把窗簾拉上。
  “我很抱歉。”他向她道歉。“我不能忍受。太可怕了。想到我們已經跟這樣的景色一起生活了好幾個世紀……”
  “我不覺得有那麼恐怖。”羅拉娜認真地說,腦海中還記得那座塔和城市的景象。“那座塔……看來剛好出現在正確的地方。你的城市的確非常美麗,但它有些時候太冰冷、太完美,讓我根本不想要注意它。”羅拉娜從其他的窗戶向外看,又再度沉醉在她一踏進這個城市就看到的美景中。“但看過你城市中唯一的不完美,也就是那座塔之後,讓整座城市在我的腦海中更為鮮明……如果你明白……”
  從城主臉上困惑的表情可以看出來,他並不明白。羅拉娜歎口氣,發現自己不由自主地看著那合起來的窗簾。“那座塔是怎麼會被詛咒的?”她問。
  “那是在——喔,真巧,現在剛好來了個比我更適合說這個故事的人,”阿摩薩斯看著打開的門,松了一口氣。“老實說,我實在不太願意提到那段故事。”
  “帕蘭薩斯大圖書館的阿斯特紐斯閣下。”司儀說。
  羅拉娜驚訝地發現,房間中的每個人都尊敬地站起來,連那些有貴族血統的將軍都不例外。這麼慎重其事,只為了一名圖書館館長?
  接著,更讓羅拉娜驚訝的是,在那位歷史學者進來的時候,帕蘭薩斯城的城主,率領所有的貴族,一起向地鞠躬行禮。羅拉娜為了不失禮,困惑中也跟著一起鞠躬。身為奎靈那斯提皇族的一份於,她不需要對克萊恩上的任何人鞠躬,除非對方是她的父親。但是當她抬起頭來,仔細地打量這個人之後,她突然覺得剛才所行的禮真是再適當不過了。
  阿斯特紐斯從容不迫地走進來,接受所有人的致敬,那種自然天成的風範,讓人相信他不但可以這樣輕鬆地面對克萊思上的所有貴族,可能連天上的眾神也不會讓他有任何的例外。
  他看起來大約三、四十歲,但他的氣質讓人猜不透地確實的年齡。他的臉孔仿佛是用帕蘭薩斯城中的大理石所雕刻出來的,一開始,羅拉娜對他那張冷冰冰,不帶一絲情感的臉孔有些排斥。但是她隨後發現,那個男人的黑色眼珠中閃耀著逼人的活力,仿佛是一千個靈魂在體內燃燒所散發出來的力量。
  “您遲到了,阿斯特紐斯。”阿摩薩斯話中帶有明顯的敬意。在歷史學者就座之前,他和他的將軍們沒有一個敢坐下,羅拉娜特別注意到這一點,連索蘭尼亞騎士也不例外。羅拉娜難得地感到敬畏,在房間中央,鋪著地圖的巨大圓桌旁坐了下來。
  “我剛剛有些事情要忙。”阿斯特紐斯用仿佛從深井中冒出來的空洞聲音說。
  “我聽說您最近遇到一些不尋常的狀況。”帕蘭薩斯城的城主尷尬得紅著臉。‘俄真應該道歉。我們不知道那個年輕人怎麼會那麼潦倒地出現在圖書館的臺階上。如果你讓我們早點知道就好了!我們可以把屍體立刻移開——“
  “一點也不麻煩。”阿斯特紐斯突然插嘴,看著羅拉娜。“那件事情已經處理好了,一切都塵埃落定。”
  “但是……呃……那個……遺骸呢?”城主阿摩薩斯遲疑地問。
  “我知道這聽起來讓人困擾,不過議會宣佈了一些有關衛生的規定,我必須要確定一切都……”
  “也許我應該先告退。”羅拉娜站起來,冷冷地說。“等兩位討論完之後再回來。”
  “什麼?告退?”帕蘭薩斯城的城主狐疑地看著她。“你不過才剛到——”
  “我想,我們的對話讓這位元精靈公主感到十分不快,”阿斯特紐斯解釋道。‘您應該也記得,大人:精靈們對生命非常尊重。公開討論死亡通常是不太禮貌的。“
  “喔,天哪!”阿摩薩斯滿臉通紅地站起來,握住她的手。“請您諒解,小姐。我實在太無禮了。請原諒我,坐回位置上。給公主來些酒——”阿摩薩斯喚來一名僕人,將她面前的杯子斟滿。
  “在我進來之前,你們正在討論那座大法師之塔。你對那些塔知道多少?”阿斯特紐斯問,他銳利的眼光幾乎可以穿透羅拉娜的靈魂。
  羅拉娜不習慣那種銳利的目光,不禁打了個寒顫,地吸了一大回酒,開始後悔自己剛剛為什麼要提到這件事。“幄,”她話聲極輕地說,“也許我們應該討論正事。我想將軍們一定很想要早點回到部隊裏去,我——”
  “你對那些塔知道多少?”阿斯特紐斯重複道。
  “我——呃——並不多。”羅拉娜結巴地說,覺得自己仿佛回到學校,正在對老師回答一個不是很有把握的科目。“我有個朋友——一個熟人——曾經在威萊斯的大法師之塔接受過測驗,但是他——”
  “我猜是來自索拉斯的雷斯林,”阿斯特紐斯斬釘截鐵地說。
  “嗯?沒錯!”羅拉娜驚訝地回答。“你是怎麼——”
  “我是個歷史學者,年輕小姐。我的工作就是知道這些事。”阿斯特紐斯回答。“我會告訴你帕蘭薩斯城大法師之塔的故事。不要認為這是浪費時間,羅拉娜賽拉莎,因為歷史將和你的命運緊緊相系。”
  不顧她臉上驚愕的表情,他對一位將軍比了手勢。“喂,你,去把窗簾拉開。你們把這座城裏面最美麗的景色給擋住了,我相信公主在我進來之前也提到過。”
  “我的故事要從後世人稱為失落之戰的那場戰爭開始。在力量之年代,當伊斯塔的教皇開始疑神疑鬼的時候,他硬是為自己的畏懼扣上了個名字——魔法師!他害怕他們,他害怕他們強大的力量。
  他不明白那種力量,所以對他來說是個威脅。“
  “要煽動大眾對魔法師的反感十分簡單。他們雖然頗受尊敬,但是從來沒有人真正地相信他們;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他們的族群之中擁有宇宙中三種基本力量的成員:白袍的善良法師,紅袍的中立法師,黑袍的邪惡法師。因為他們明白整個宇宙是在這三種力量之間求取平衡,妄想破壞平衡不啻是自取滅亡,教皇卻不懂。”
  “因此人們開始攻擊魔法師。五個大法師之塔自然變成了最明顯的目標,因為在這些塔中,法師的力量最為集中。有膽量的年輕法師也是在這些塔中接受測驗。這些測驗是極為艱苦的,甚至可以說是非常要命的。失敗只代表一件事:死亡!”
  “死亡?”羅拉娜不可置信地說。“那麼雷斯林——”
  “他冒了生命危險來接受測驗。他也幾乎付出了生命做代價。
  不過這跟我們要說的故事沒有關連。因為死亡是失敗的唯一懲罰,所以在一般人之中開始散一些可怕的謠言,法師們徒勞無功地試著要解釋——這些塔不過是年輕法師接受訓練的地方,而他們願意冒死接受測驗也是因為明白真正的目的,心甘情願的。而且塔中也是法師們儲藏各式各樣的法術和卷軸的地方。但是沒有人相信他們。
  有關奇怪的儀式和祭典,甚至是可怖犧牲的謠言開始在人們之間蔓延,再加上教皇和他手底下牧師的推波助瀾……“
  “所有的民眾起而抵抗法師的那一天終於到來。歷史上第二次,三種抱色的巫師們聚在一起。第一次是為了製造龍珠,將邪惡和善良的力量用中立的束縛聚合在一起,在那之後,他們就分道揚鑣。現在,面對這急迫的威脅,他們被迫再度團結起來,保護彼此。”
  “與其讓那些暴民們闖入,破壞那些他們並不瞭解的東西,法師們寧可自己摧毀了兩座塔。這兩座塔的摧毀將四周幾乎夷為平地,這讓教皇大驚失色,因為伊斯塔城和帕蘭薩斯城裏面也都各有一座大法師之塔。至於第三座,威萊斯的大法師之塔則沒有人關心,因為它距離任何人煙都有很遠的一段距離。”
  “因此,伊斯塔的教皇不得不對法師展現了寬容的一面。只要他們同意不摧毀另外的兩座塔,那麼他也同意讓法師們不受干擾地撤退,將所有的卷軸和法術遷移到威萊斯的大法師之塔中。法師們不得已接受了這個條件。”
  “但是他們為什麼不反抗?”羅拉娜插嘴道。“我看過雷斯林和……費資本生氣時的樣子!我沒辦法想像真正厲害的法師會是什麼樣子!”
  “啊,但是你先想想,羅拉娜。你年輕的朋友雷斯林施了幾個相當簡單的法術之後就精疲力盡。而且法術一旦施展,腦中所有相關的記憶就完全消失,必須要借著重新背誦魔法書才能夠重新施展同樣的法術。即使對最高階的法師來說也無法例外。這是神用來保護我們的定律,不讓那些具有力量的人變得太過強大,甚至威脅到神的存在。法師們必須要睡覺,他們必須要能夠集中精神,他們必須每天花時間背誦。他們要怎麼樣抵抗這些不停出現的暴民?而且,他們怎麼能夠對自己的同胞痛下毒手?”
  “所以,他們覺得只能接受教皇的條件。即使是對他人生命最不關心的黑袍邪惡法師,也看出來他們一定會被擊敗,那時可能所有的法術就會因此完全消失。他們從伊斯塔的大法師之塔撤離。教皇幾乎馬上就派人進佔。然後他們捨棄了這裏,也就是帕蘭薩斯的塔。
  這座塔的背後有個悲慘的故事。“
  阿斯特紐斯原先在提及這個故事時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這時臉色突然一沉,變得嚴肅起來。
  “那一天我記得很清楚。”與其說他是在跟圓桌旁的其他人說話,不如說是他在自言自語。“他們將那些書籍和卷軸帶給我,保存在圖書館裏。因為塔中有太多的書籍和卷軸,法師沒辦法把它們全部都帶去威萊斯。他們知道我會小心地守護那些書籍。許多的法術書都因為年代過久而無法閱讀,因為它們上面有著封印的法術。開後它們的鑰匙……已經失傳了。那些鑰匙……”
  阿斯特紐斯沉默片刻,歎口氣,仿佛把這些不快的記憶抹去,他繼續道。
  “帕蘭薩斯城的人們期待地聚集在塔邊,最高階的白袍法師將金色的大門用一把銀色的鑰匙鎖住。帕蘭薩斯城的城主饑渴地看著他們。每個人都知道城主打算像他的良師伊斯塔的教皇一樣,住進那座塔。他的眼神貪婪地盯著那座塔,因為裏面的寶藏和奇觀,不管是邪惡、善良的也好早已傳遍全世界。”
  “在帕蘭薩斯城的所有建築中。”阿摩薩斯前南地說,“大法師之塔應該是最雄偉的。現在……”
  “發生了什麼事?”羅拉娜感覺到一陣寒意,似乎黑夜開始降臨這房間,她開始希望有人把僕人叫來點亮蠟燭。
  “掛帥開始將鑰匙交給城主。“阿斯特紐斯用低沉、傷悲的聲音說。”突然間,一名黑袍法師出現在塔上的窗戶裏。當人們畏懼地看著他時,他大吼道:“直到掌握了現在、過去的強者帶著力量回來之前,大門將深鎖,塔中將空無一人!’然後那邪惡的法師跳出視窗,墜向大門。當銀色和金色的尖刺貫穿法師的屍體時,他對這座塔施展了詛咒。他的血液潔汙了地面,金色的大門開始腐朽變形,成為邪惡的黑色。原先雄偉的紅色和白色的尖塔變成晦暗的灰色,黑色的尖塔則變成瓦礫。”
  “城主和人們害怕得四散奔逃,直到今天,沒有人膽敢接近這座塔。即使是從不害怕的——”阿斯特紐斯露出短暫的微笑,“坎德人。
  那詛咒強到所有的活物都不能接近——“
  “直到掌握了過去現在的強者回來。”羅拉娜前南地說。
  “啐,那個傢伙瘋了。”城主阿摩薩斯吸吸鼻子,“沒有人可以掌握過去和現在,除非他說的是您,阿斯特紐斯。”
  “我沒辦法掌握,”阿斯特紐斯空洞的聲音讓房間中的每個人都轉頭看著他。“我記得過去,記錄現在。我並不想要控制這兩者!”
  “果然像我想的一樣,他是瘋了。”城主聳聳肩。“現在我們就被迫要忍受這種可怕的景象,因為沒有人敢住在旁邊,更別提靠近把它給拆掉。”
  “我覺得把它拆掉會很可惜。”羅拉娜柔聲說,看著窗外的塔。
  “它屬於這裏……”
  “的確,年輕的小姐。”阿斯特紐斯回答,不尋常地打量著她。
  阿斯特紐斯說話的時候,夜色慢慢地深了。很快的,當城市的其他部份開始發出各種各樣的光時,大法師之塔開始被黑暗所籠罩。
  帕蘭薩斯似乎想要與星光爭輝,但是對羅拉娜來說,它的中央將永遠會有一塊抹不去的黑色缺口。
  “多麼傷感,可惜的故事。”阿斯特紐斯一直看著她,她感覺到自己得說些話,因此哺響地說。“那個,我看到在柵欄上,不停飛舞的柬西是——”她害怕地閉上嘴。
  “瘋狂,太瘋狂了,”阿摩薩斯陰鬱地說。“沒錯,我們也這樣認為,你看到的就是屍體的殘骸。沒有人可以靠近去看清楚。”
  羅拉娜打了個寒顫。用手按摩著疼痛的頭,她知道這個陰森的故事將會讓她晚上不太好受,她很後悔自己剛剛的多嘴。跟她的命運緊緊相系,她生氣地將這些念頭摒除在腦海之外。這無關緊要。
  她沒有時間胡思亂想。她的命運用不著加上這些恐怖的故事就已經夠晦暗了。
  阿斯特紐斯仿佛聽見了她的心聲,突然站起來,請人來把照明點亮。
  “現在。”他看著羅拉娜冷冷地說,“過去的已經過去。你的未來還掌握在自己手中。到明天早上之前,我們還有許多工作要做。”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37:26

第七章 索蘭尼亞騎士指揮官


  “首先,我得要將幾個小時前,我剛剛收到的剛薩爵士手諭念給大家聽。”帕蘭薩斯城城主從手工精細的羊毛飽子中掏出一個卷軸,放在桌面上。他眯起眼睛,試著看清楚些。
  羅拉娜報確定這應該是回應兩天前她要求城主阿摩薩斯送給剛薩爵士一份訊息的回函,不耐煩地咬住下唇。
  “上面有些油蹟。”城主向大家道歉。“精靈們慷慨借給我們的獅鷲獸——”對羅拉娜點頭示意,後者強壓下從他手中搶走那份回函的念頭,微笑地回禮,“學不會怎麼樣毫髮無傷地傳遞這些卷軸。啊,現在我看懂了。‘剛薩爵士致阿摩薩斯,帕蘭薩斯城主,您好。’剛薩爵士真是個有禮貌的人。”城主抬起頭。“他去年才在春分慶典的時候來拜訪過。容我提醒您,慶典剛好就在三個禮拜之後。也許你願意賞光——”
  “大人,我很樂意,如果三個禮拜之後還有人在這城裏的話。”羅拉娜把緊握的拳頭藏在桌下,試著要保持鎮靜。
  阿摩薩斯城主眨眨眼,寬容地說。“當然,我忘了惡龍軍團這一回事了。好吧,讓我繼續念。‘我很遺憾聽到騎士同袍們犧牲那麼慘重。勉強可以告慰的是,他們的犧牲是有代價的,他們擊退了那污染整片大地的邪惡力量。我個人更為了麾下三名最有能力指揮官的犧牲感到哀痛:玫瑰騎士德瑞克‧克朗加;聖劍騎士阿佛瑞德‧馬凱因;皇冠騎士史東‧布萊特佈雷德。’城主面向羅拉娜。”布萊特佈雷德。
  他是你的好友,我沒記錯吧?“
  “是的,大人,”羅拉娜喃喃低下頭,讓金髮遮住她眼中的痛苦。
  不久前她才將史東埋在法王之塔廢墟的地下墓穴中。失去好友的痛苦記憶猶新。
  “繼續念,阿摩薩斯。”阿斯特紐斯冷冷地命令。“我不能在我的學術研究之外浪費太多時間。”
  “當然沒問題,阿斯特紐斯,”城主紅著臉,急忙開始繼續。“‘這悲劇讓騎士們陷入了不尋常的困境中。首先,就我所知騎士團現在主要是由皇冠騎士所組成,他們是階級最低的騎士。這代表著雖然每位騎士都通過了測驗,並且贏得了攜帶盾牌的榮譽,但無論如何,他們還是很年輕,缺乏經驗。最重要的,這還是他們的第一場戰役。
  這也讓我們找不到合適的指揮官。根據騎士規章上的規定,三種騎士都必須要有一名指揮官。“‘羅拉娜可以聽見騎士代表們不安地變換坐姿時所發出的叮噹聲。在這個問題解決之前,他們都必須擔任臨時的指揮官。羅拉娜閉上眼,歎口氣。求求你,剛薩,她想:希望你的決定是明智的。有那麼多人因為政治鬥爭而犧牲。希望那是最後一次!
  “‘因此,我任命羅拉娜賽拉莎‧奎靈那斯提精靈王族,擔任索蘭尼亞騎士的指揮官——”’城主停了下來,似乎不大確定自己念得對不對。羅拉娜睜大眼睛,難以相信地看著他。但她吃驚的程度,還比不上騎士們的驚愕。
  阿摩薩斯仔細地再把卷軸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聽見阿斯特紐斯不耐煩的低語之後,他急忙繼續念下去,“‘她是目前戰地上最有經驗的戰士,並且也是唯一懂得如何使用屠龍槍的人。以我的徽記證明以上所書皆出自吾之親筆。剛薩‧鎢斯‧威斯坦爵士,索蘭尼亞騎士團天位騎士,以上’。”城主抬起頭。“恭喜了,親愛的;或者我應該稱呼你‘將軍’。”
  羅拉娜動也不動地坐著。有那麼一瞬間,她滿腹怒火,想要偷偷地溜出這房間。過去的景象開始浮現眼前:阿佛瑞德爵士無頭的屍體,可憐的德瑞克瘋狂而死,史東那雙平靜,沒有生機的眼眸,那些在塔中犧牲騎士的屍體排成一列……
  現在她成了指揮官。一名精靈王族中的女子以精靈的標準來判斷,甚至還太年輕,無法離開父親的家族。一個被寵壞的小女孩,為了“追上”她青梅竹馬的戀人半精靈坦尼斯而逃離故鄉。那個被寵壞的小女孩已經長大了。恐懼、痛苦、失落、遺憾的經驗,讓她知道就某種角度來看,她現在已比父親更加成熟。
  她轉過頭,看見馬克漢和派屈克交換眼神。在所有的皇冠騎士中,他們倆人是資格最老的。她知道兩個人都是勇敢、重視榮譽的戰士。他們都在法王之塔中浴血奮戰過。為什麼剛薩爵士沒有聽從她的推薦,耀升這兩個人其中之一呢?
  派屈克臉色陰沉地站起來。“我不能接受。”他低聲說。“羅拉娜小姐的確是個非常勇敢的戰士,但是她以前從來沒有在戰場上調兵遣將過。”
  “年輕的騎士,你有嗎?”阿斯特紐斯不耐煩地問。
  派屈克漲紅著臉。“沒有,但這不一樣。她是個女——”
  “喔,派屈克,真的嗎?!”馬克漢大笑。他是個無憂無慮,好說話的年輕人。剛好和嚴肅,不苟言笑的派屈克是個明顯的對比。“你胸口會長毛並不代表你就可以當將軍。輕鬆一點!這就是政治。剛薩做了個聰明的選擇。”
  羅拉娜臉一紅,她知道他說的對。直到剛薩重建騎士團,穩固自己領導者的地位之前,她是個萬無一失的選擇。
  “但是這樣做沒有先例可循!”派屈克躲避羅拉娜的眼光,繼續爭辯,“根據騎士規章,我很確定,女性不得進入騎士團——”
  “你錯了。”阿斯特紐斯不帶一絲感情地說。“有先例。在第三次巨龍戰爭中,一名年輕的女子在父親和兄弟們都陣亡之後,被允許加入騎士團。她晉升為聖劍騎士,並在戰場上英勇殉職,受到同袍們的追思。”
  沒有人開口。阿摩薩斯看來十分的尷尬,當馬克漢提到長毛的胸部時,他幾乎躲到桌子底下去。阿斯特紐斯冷冷地看著派屈克。
  馬克漢玩著手上的酒杯,微笑著看了羅拉娜一眼。派屈克經過一陣短暫的、表面即可見的內心掙扎後,皺著眉頭坐回位置上。
  馬克漢舉起杯子。“敬我們的指揮官。”
  羅拉娜並沒有回應。她是指揮官了,指揮什麼呢?她不悅地問自己。指揮前來帕蘭薩斯城,而今殘存的索蘭尼亞騎士們嗎?在一百名出航的騎士中,生還的低於五十人。他們贏了……但代價太大了!一個龍珠被摧毀,法王之塔變成廢墟……
  “是的,羅拉娜。”阿斯特紐斯說,“他們要你獨白,將一切重新拼湊起來。”
  “我不要——”她嘴唇麻木,喃喃地說。
  “我不認為在場有任何人會渴望戰爭來臨,”阿斯特紐斯厲聲道。
  “但戰爭還是來了,現在你必須盡力去贏得勝利。”他站起來。帕蘭薩斯城主,將軍以及騎士們也跟著起立。
  羅拉娜仍然坐著,兩眼盯著自己的手。她感覺到阿斯特紐斯看著她,但她執拗地拒絕抬頭。
  “你一定得走了嗎,阿斯特紐斯?”阿摩薩斯坦白地問。
  “我一定得走了。我還有研究工作要做。這邊已經佔用我太多時間。你們此刻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其中絕大部分是瑣碎而且無聊的。你們不需要我。你們已經有了領袖。”他用手比了個手勢。
  “什麼?”羅拉娜用眼角瞄到他的手勢。她終於抬起頭,然後眼光轉向城主。“我?你不是認真的吧!我只不過是騎士的——”
  “只要我們同意,也能讓你成為帕蘭薩斯部隊的指揮官。”城主說。“如果阿斯特紐斯推薦你——”
  “我沒有。”阿斯特紐斯坦白地說。“我不能夠推薦任何人。我不可以介入歷史的運轉——”他突然住口,羅拉娜驚訝地發現他卸下了面具,露出苦惱和懊悔的表情。“我的意思是,我盡可能不介入歷史之中。有時,連我也不可避免……”他歎口氣,隨即恢復自製,重新戴上那毫無感情的面具。“我已經完成了我來此的目的,告訴你過去的歷史。這和你的未來或許有關、或許無關。”
  他轉身離開。
  “等等!”羅拉娜站起身大喊。她開始走向他,當看見地冰冷如巖石般的雙眼時,她不禁開始結巴。“你——你看見——你可以看見這世界上所有正在發生的事嗎?”
  “是的。
  “那麼你可以告訴我們——現在惡龍軍團在哪裡,他們在做些什麼——”
  “呃!這事你應該和我一樣清楚。”阿斯特紐斯再度轉過身。羅拉娜看看四周。她看見爵士們和將軍等著看她的笑話。她知道自己又開始像是被寵壞的小孩了,但是她一定要得到答案!阿斯特紐斯已走到門口,僕人已將門打開。羅拉娜忿忿地看了其他人一眼,快步走過上過蠟的大理石地板,急忙中踩到了不少次的裙腳。阿斯特紐斯聽見她的腳步聲,在門口停了下來。
  “我有兩個問題,”她貼近他,柔聲問。
  “好吧。”他看著她的綠色瞳孔回答,“一個在你腦中,一個在你心中。先問第一個。”
  “還有其他的龍珠嗎?”
  阿斯特紐斯沉默了片刻,羅拉娜又再度在他的眼中看見了痛苦,他讓人摸不清歲數的面孔突然蒼老起來。“有的,”他最後終於說。
  “我只能告訴你這麼多。的確還有一顆。但是那顆龍珠你既沒辦法找到,也沒辦法使用。別去想了。”
  “坦尼斯找到了那顆。”羅拉娜追問。“這表示他把它弄丟了嗎?
  他——“她遲疑一下,這才是她真心想問的問題,”他在哪裡?“
  “別多想了。”
  “你是什麼意思?”羅拉娜仿佛被那冰冷的聲音凍結。
  “我不能預測未來。我只能看著現在變成過去。我打從時間的原點便一直這樣做。我曾經看過願意犧牲一切的愛,它把希望帶到這個世界上。我也看過試著克服驕傲以及時權力渴望的愛,但是失敗了。這個世界因為它的失敗而變得更灰暗,但它不過只是遮住太陽的烏雲。象徵人類之愛的太陽,仍然沒有消失。我還看過迷失在黑暗之中的愛。被誤解、錯置的愛,只因地或是她,不瞭解自己的內心。”
  “你在打啞謎。”羅拉娜生氣地說。
  “像嗎?”阿斯特紐斯反問,隨即點頭為禮。“再會了,羅拉娜賽拉莎。我建議你:專注在你背負的使命上。”
  歷史學者走出門外。
  羅拉娜看著他的背影,重複他的話:“迷失在黑暗中的愛。”這是個謎語,還是她明知道答案,只不過就像阿斯特紐斯所暗示的一般,她拒絕承認?
  “‘我把坦尼斯留在福羅參,讓他處理我離開之後的事情。”’奇蒂拉說過這些話。奇蒂拉——龍騎將,奇蒂拉——坦尼斯的愛人。
  突然間,羅拉娜胸口的疼痛,自從她和奇蒂拉說過話之後一直留存的疼痛消失了,只剩下一片虛無,像是夜空中缺少了兩個星座之後所留下來的空洞。“迷失在黑暗中的愛。”坦尼斯已經迷失了。這才是阿斯特紐斯試著要告訴她的事實。專心在你的使命上。沒錯,她必須要專心在自己的使命上,因為這是她僅存的目標了。
  羅拉娜轉過身面對帕蘭薩斯城主和所有的將軍們,她一甩頭,金髮在燭光下閃閃生輝。“我接受所有部隊的指揮權,”她的聲音幾乎和她的靈魂一樣冰冷。
  “這才叫石雕!”佛林特滿意地踏著舊城牆的防禦工事。“毫無疑問的,這是矮人的傑作。你看看每顆石頭都用讓人難以相信的精難度切割,完美地嵌合進每一面牆。沒有任何一塊石頭是一樣的。”
  “真有趣。”泰索何夫打著呵欠說。“矮人也建造了我們看過的那座塔嗎——”
  “別提了!”佛林特大吼。“矮人根本沒有建造大法師之塔。那是巫師們靠著自己的力量,利用魔法將石頭從地面升起,重新塑造成建築物的外型。”
  “棒極了!”泰斯深吸一口氣,醒了過來。“我希望我能夠看到——”
  “這不算什麼。”矮人瞪著泰斯,繼續大聲地說,“和矮人工匠動輒花上數百年以求作品的盡善盡美比起來,真是差得遠了。你看看這塊石頭。看看上面斧鑿的痕跡——”
  “羅拉娜來了。”泰斯謝天謝地說著,很高興終於可以結束有關矮人建築物的課程。
  當羅拉娜從一個黑暗的走廊走過來時,佛林特把眼光從石頭上移開。她再次穿上了法王之塔中所穿的那件盔甲,血跡已從鑲金的的胸甲上擦去,凹痕則全部修復了,金色的頭髮自紫紅色的頭盔流瀉而下,在索林那瑞的光芒下閃閃發亮。她步伐並不快,視線則投注在東方地平線的山脈上,在滿天星斗下變成一片明顯的黑影。月光撒在她的臉上,佛林特看著她,歎了一口氣。
  “她變了。”他對泰索何夫柔聲說,“精靈們應該是從不改變的。
  你還記得我們在奎靈那斯提遇到她的時候嗎?不過是在秋天,六個月以前。現在看起來似乎過了好幾年——“
  “她還沒有忘記史東的去世。至今不過才一個禮拜。”泰斯的臉孔露出了難能可貴的嚴肅表情。
  “不只是這樣。”老矮人搖搖頭。“這和她在法王之塔遇到奇蒂拉有關。可能跟奇蒂拉說的或是做的事情有關。她真該死!”矮人憤怒地大吼。“就算是以前,我也從不相信她,看到她穿著龍騎將的盔甲我並不訝異。我願意用堆積成山的鋼幣來知道她那天到底對羅拉娜做了什麼,讓她整個人變得這麼黯淡。藍龍和奇蒂拉離開後,我們將她從牆上帶下來,她的臉色難看得嚇人。我用我的鬍子打賭。”矮人咕噥著“這一定和坦尼斯有關。”
  “我實在很難相信奇蒂拉會當上龍騎將。她一直都……一直都……”泰斯尋找著適當的字彙。“嗯,很有趣,”
  “有趣?”佛林特雙眉深鎖。“也許吧,但也冷漠自私透了。喔,如果她願意,她是可以顯得很有魅力。”佛林特壓低聲音。羅拉娜已經近得可以聽見他說話了。“坦尼斯從來沒發現。他一直相信奇蒂拉的外表下一定還有更多的內涵。他以為只有他能懂得奇蒂拉,她用一層硬殼包裹住那溫柔的心。哈,她的心腸跟石頭一樣硬。”
  “有什麼消息嗎,羅拉娜?”泰斯興奮地問精靈。
  羅拉娜對她的老朋友笑笑,但是,就像佛林特說的:那不再是羅拉娜走在奎靈那斯提的白楊樹底下所露出的笑容,那種天真無邪的笑容。她的笑容如今冷淡的像是寒冬中無力的太陽。光芒耀眼,卻不溫暖,也許是因為她的眼中滿寒霜的關係。
  “我是所有部隊的指揮官了。”她木然地說。
  “恭——”泰斯看到她的表情,把話吞了回去。
  “沒什麼好恭喜的。”羅拉娜哀傷地說。“我能指揮哪些人?一小撮的騎士,被困在敏加山脈中已成廢墟的陣地中,一千多名站在這城牆上的士兵。”她握緊雙拳,眼睛看著東方初露魚肚白的天空。“我們應該到城牆外面去!現在!把握住亞龍軍團分散各處、正試著要重新集結起來的機會!我們可以輕易擊敗它們。但是,不行,我們不敢走上平原,即使有了屠龍槍也不行。它們對付飛的龍是一籌莫展!
  如果我們有顆龍珠——“
  她突然沉默下來,然後深吸一口氣,臉色變得鐵青。“反正我們沒有。空想也沒什麼幫助。所以我們只能站在帕蘭薩斯城的防禦工事中,好整以暇地等死。”
  “聽著,羅拉娜。”佛林特清清喉嚨,開始反駁,“也許事情沒有這麼糟糕。這座城的城牆十分堅固。一千名士兵可以輕易守住,侏儒們的投石器則可以守住港口。騎士們可以把守住敏加山脈唯一的通道,我們也派出援兵去增援他們了。我們手中還有屠龍槍。手頭上的確不多,但是剛薩捎來口信說還有更多正在運來的路上。就算我們不能對付飛行中的龍又怎樣?他們這回想飛過這堵牆得三思了——”
  “這不夠,佛林特,”羅拉娜歎口氣。“喔,當然,我們也許可以抵擋惡龍軍團一周或兩周,甚至一個月。但是之後呢?等到他們控制我們周圍的土地之後要怎麼辦?我們對付龍的唯一方法就是躲在小小的安全掩蔽中。很快地這個世界就會變成一撮一撮被黑暗所包圍的光明孤島。然後,一個接一個的,黑暗會把我們全都吞食掉。”
  羅拉娜手支著頤,趴在城牆上。
  “你上次睡覺是多久以前了?”佛林特面色凝重地問。
  “我不知道。”她回答。“我的清醒和睡眠時間似乎混在一起了。
  我一半時間在夢遊,一半時間是在真實世界裏睡覺。“
  “趕快找機會休息吧。”矮人用著芬斯常形容的“老祖父聲音”說。
  “我們快要回去了。我們的班已經快要結束了。”
  “我睡不著。”羅拉娜揉揉眼睛說。睡覺的想法讓她突然明白到自己有多疲倦,“我是來告訴你們,情報顯示,有龍群向西飛過了卡拉曼城。”
  “那麼他們是在往這個方向飛。”泰斯腦海中浮現一張地圖。
  “誰的情報?”矮人懷疑地問。
  “獅鷲獸。別皺眉頭。”羅拉娜看到矮人作嗯的表情,不禁微笑。
  “獅鷲獸對我們幫助很大。即使精靈們除了獅鷲獸之外都不提供任何其他的援助,他們仍然算是幫了個大忙。”
  “獅鷲獸是很笨的動物。”佛林特表示。“我相信他們的程度跟我相信坎德人的程度一樣。而且——”矮人不管泰斯的白眼,繼續說,“這沒有道理。龍騎將不會派出沒有軍隊作後援的龍群來攻擊……”
  “也許惡龍軍團不像我們所聽說的那樣潰散。”羅拉娜疲倦地歎氣。“也許這些龍只是被派來盡可能搗亂。降低守軍的士氣,把周遭的郊區全都摧毀。我不知道。你看,消息已經傳開了。”
  佛林特掃視四周。已經下了哨的士兵仍然還待在崗位上,癡癡地看著東方積雪覆蓋,在晨光下變成粉紅色的山峰。他們低聲交談著,慢慢地有其他人加入他們,大約是剛醒過來就聽說了這個消息。
  “我就擔心這樣。”羅拉娜歎氣道。“這會讓城裏面開始恐慌!我警告阿摩薩斯城主要把這個消息保密,但是帕蘭薩斯人似乎不知道保密是什麼,你看,我剛剛跟你們說的沒錯吧?!”
  從城牆往下看,眾人可以看到街道上開始擠滿了人群,衣衫不整,睡眼惺松,害怕的人群。見到他們一間一間房子地跑著,羅拉娜可以想像謠言正在快速地散播著。
  她緊咬著嘴唇,綠色的眼眸中滿是怒氣。“現在我還得要把守城的人力派下去,把他們趕進屋子裏。如果惡龍來攻擊,我可不能讓他們待在街上!你們,快點跟我來!”羅拉娜帶領著一群站在附近的士兵,匆忙地離開了。
  佛林特和泰斯看著她走下城牆,消失在往城主宮殿的樓梯間。
  很快地他們就看到全副武裝的巡邏隊走上街頭,試著要把人們趕回家裏,並且遏止這即將蔓延的恐慌。
  “一點屁用也沒有!”佛林特冷哼了一聲。街上開始變得越來越擁擠。
  泰斯這時正站在一堆石頭上,往城牆外看,他用力地搖了搖頭。
  “這都不重要了!”他絕望地壓低聲音說。“佛林特,你看——”
  矮人飛快地爬上石堆,站在朋友旁邊。士兵們已經開始拿起弓箭和長矛,不停地叫囂。屠龍槍上尖端的錐刺在火把的光芒下清晰可見。
  “有多少?‘排林特眯著眼間。
  “十隻,”泰斯回答。“有兩個編隊。也有很巨大的龍。也許是像我們在塔西斯看過的紅龍。現在背著曙光,我看不清楚他們的顏色,但是我可以看到有人騎在他們背上。也許是龍騎將。也許是奇蒂拉……我差點忘了,”泰斯突然想到,“希望這次有機會能夠和她談談。
  當個龍騎將一定很有趣——“
  他的話聲被城中鐘聲齊鳴的巨響給淹沒了。街上的人們立刻抬頭看著牆上慌亂的士兵。在底下很遠的地方,泰斯可以看見羅拉娜和城主以及兩名將軍匆忙地從宮殿中走出。坎德人可以從她的姿勢看出來,羅拉娜這次是真的氣炸了。她指著那些鐘樓,顯然希望它們能安靜下來。但一切都太遲了。帕蘭薩斯城的人民已經陷入了極端的恐懼。即使最有經驗的士兵也和平民們差不了多少。城中四處都是尖叫、哭喊和扯開嗓門大吼的聲音。眼前的景象讓泰斯聯想到塔西斯的悲劇,人們在街道上自相踐踏而死,房屋被火焰所包圍。坎德人慢慢地轉過身。
  “我想我其實根本不願和奇帶拉聊天,”他看著龍群不斷地逼近,不禁用手揉揉眼睛。“我不想知道當龍騎將是什麼滋味了,因為那一定是很恐怖所磨人的經驗……等等——”
  泰斯往東方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他拼命攀出牆外,幾乎快要掉出去。
  “佛林特!”他揮舞著手臂大喊。
  “又怎麼了?”佛林特大聲回應。矮人抓住坎德人的藍色綁腿,用力一拉,把他從牆外給拉了回來。
  “就像在派克塔卡斯裏面看到的一樣!”泰斯語無倫次地說。“就像在修瑪陵寢裏面一樣。就像費資本說的一樣!他們來了!他們到這邊來了!”
  “誰來了?!”佛林特一肚子火地大喊。
  泰斯興奮地跳上跳下,身上的袋子跟著甩來甩去,他不理佛林特的問話,飛也似地沖下樓梯;矮人滿頭霧水地站在樓梯上,大聲地喊,“你這個豬腦,到底誰來了?”
  “羅拉娜!”泰斯尖銳的聲音像是走調的小喇叭,劃破清晨的空氣。“羅拉娜,他們來了,他們到這裏來了!費資本說得果然沒錯!
  羅拉娜!“
  佛林特一面喘著氣咒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38:41

第八章 龍之誓約

  當銀龍降落在帕蘭薩斯城外的郊區時,他們銀色的翅膀讓晨間的天空充滿了讓人目眩的光芒。蜂擁而至的人們擠在城牆上,不安地看著這些美麗、雄壯的巨獸。
  一開始人們對這些巨獸心存畏懼,即使羅拉娜對他們保證這些龍並無惡意,群眾還是想要把他們趕走。最後還得勞動阿斯特紐斯放下工作,從大圖書館中走出來,冷冷地告知城主,這些龍不會傷害人類。帕蘭薩斯城的居民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下武器。
  羅拉娜知道,即使阿斯特紐斯告訴他們太陽在午夜升起,人們也會毫不遲疑地相信;但這回他們並不真的信任這些龍。直到羅拉娜親自走出城外,和騎在美麗的銀龍背上的一名騎士互相擁抱之後,居民們這才開始想:也許這次這個傳說有成真的機會。
  “那個人是誰?是誰把龍帶到我們這邊來?為什麼龍要來?”
  人們彼此推擠著,靠在牆上,不停地問著問題,也聽著各種奇怪的回答。外面山谷中,銀龍在凜冽的晨風中慢慢地伸展翅膀,促進血液迴圈。當羅拉娜擁抱那個男子時,另一名銀髮如同銀龍翅膀般閃耀的女子從另外一隻龍背上下來。羅拉娜也擁抱了她。然後,在群眾的驚呼聲中,阿斯特紐斯帶著這三個人走進了大圖書館,沉重的門在他們身後關上。
  人們無所事事地四處遊蕩,交換著各種意見,懷疑地看著坐在城牆外的龍群。
  接著鐘聲再度響起,城主阿摩薩斯請全城的人集合。人們急急忙忙地離開城牆,到達城主宮殿前的市民廣場,他走到陽臺上解答大家的疑惑。
  “這些是銀龍。”他大喊,“就像修瑪的傳說中所敘訴的一樣。

第九章 勝利


  “讓我推你一把。”泰斯好心地說。
  “我……不要!等等!”佛林特大叫。不過這沒什麼用。精力過人的坎德人已經抓住矮人的靴子,把他用力一推,佛林特一頭撞上肌肉發達的年輕青銅龍的身體。他雙手瘋狂地揮舞著,勉強抓住龍背上的韁繩,像袋掛在空中的麵粉,緩緩地蕩來蕩去。
  “你在幹嘛?”泰斯不可置信地抬頭看著佛林特。“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來,讓我幫你”
  “快住手!別碰我!”佛林特拼老命把泰斯的手踢開。“退回去!
  我說!退回去!“
  “那麼你自己爬上去吧。”泰斯一臉委屈地後退。
  矮人漲紅著臉,不斷喘息著跳到地上。“我自己會把握時機的!”
  他瞪著坎德人。“不需要你幫忙!”
  “好吧,不過你最好動作快一點!”泰斯揮手大喊,“因為其他人都已經騎上龍背了!”
  矮人回頭看了高大的青銅龍一眼,頑固地將雙手叉在胸前。“我要再考慮考慮——”
  “喔,拜託你,佛林特!”泰斯懇求道,“你只不過是在拖延時間。
  我想要飛上天!求求你,佛林特,快一點嘛!“坎德人眼睛一亮。”我可以自己來——“
  “你才沒辦法呢!”矮人冷哼道。“這場戰爭好不容易開始對我們有利。派一名坎德人騎龍上去作戰搞不好就世界末日了。那還不如直接把城門的鑰匙交給龍騎將算了,羅拉娜說你只能夠和我一起飛——”
  “那就趕快上去吧!”泰斯尖聲大叫。“不然仗都要打完啦!等你爬上去,我大概都變成祖父了!”
  “還祖父咧。”佛林特嘟噥著,再看了那只龍一眼,龍正用著非常不友善的眼光看著他;至少佛林特是這麼認為。“哼,你當祖父的那天,我的鬍子就會掉光光——”
  這頭名叫克薩的龍,有點焦躁地看著這場好戲。身為一隻以克萊恩上龍類的標準來看尚屬年輕的龍,克薩同意坎德人的看法:現在是飛行的時刻,是作戰的時刻。在對金龍、銀龍、青銅龍、黃銅龍下達召喚之後,它是最先回應的一個。對戰鬥的渴望之火在他體內熊熊的燃燒。
  不過,這只青銅龍縱然年輕,對所有的長者還是非常恭敬有禮的。即使它比矮人年紀要老上許多,克薩仍認為佛林特是位擁有十分精彩、豐富人生經驗的長者;一名值得尊敬的矮人。但是,克薩轉念一想,如果再不想些辦法,坎德人說的對,仗都快要打完了!
  “請容許我打個岔,高貴的閣下。”克薩插嘴,用的是在矮人之間非常禮貌的尊稱,“我可以幫得上忙嗎?”
  佛林特驚詫地轉過身,看看是誰在說話。龍低下頭。“受人敬重,高貴的閣下?”克薩再度用矮人話說。
  佛林特吃了一驚,蹣跚地後退,一腳踩在泰斯身上,讓他摔了個狗吃屎。
  青銅龍將他的巨首伸向前,輕柔地用牙齒銜起坎德人的毛背心,把他像只剛出生的小貓般銜起。
  “這個嘛,我——我不確定,”佛林特因為龍用如此尊敬的語氣稱呼他,而高興地漲紅了臉。“你可以……也許不需要。”矮人恢復了鎮定,決定不要露出受寵若驚的樣子。“如果你不介意,我很有經驗。
  騎龍對我來說不算什麼新鮮事。只不過,最近,我——“
  “你以前從來沒有騎過龍!”泰索何夫不顧情面地說。“而且——哎唷!”
  “只不過是我最近有更多重要的事情要處理。”佛林特大聲地說,暗地裏賞了泰斯肚子一拳,“所以我需要花一點時間回憶起一些細節。”
  “當然,閣下!”克薩巧妙地偽裝著,臉上一點笑意都看不出來。
  “我可以叫您佛林特嗎?”
  “你可以。”矮人含混不清地說。
  “我叫泰索何夫‧相伏特。”坎德人伸出小手說。“佛林特到每個地方都少不了我。喔,我看你大概沒有手可以握。不管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在凡間的名號叫做火光。”龍優雅地低下頭。“現在,佛林特閣下,如果您願意命令你的隨從,那位坎德人——”
  “隨從?!”泰斯驚訝地說。但龍不理會他。
  “指示您的隨從到我背上來;我會協助他為您備妥鞍具和長槍。”
  佛林特若有所思地摸著鬍子。然後他做了個威嚴的手勢。
  “隨從,你,”他對張大著嘴看著他的泰斯說,“快上去照他說的話做。”
  “我——你——我們——”泰斯結巴起來。不過坎德人根本沒有機會說完,因為龍再度把他叼離地面。克薩緊咬住他的毛背心,用力一甩,把他丟到綁在他身上的龍鞍上。
  泰斯坐在龍的背上,感到新奇不已,因此閉上了嘴。這也正是克薩的用意。
  “現在,泰索柯夫‧柏伏特。”龍說,“你剛剛試著將你的主人反向推上來,但你現在的這個方向才是正確的。長槍擺放的位置必須是在騎士的右前方,也就是我的右側翅膀關節的地方,從我的右肩膀伸出去。你明白了嗎?”
  “是的,我明白了!”泰斯滿腔興奮地說。
  “你在地面上看到的那種盾牌,將可以保護你免於龍所造成的絕大多數傷害——”
  “哼哼!”矮人再度交叉雙臂,看起來更為頑固。“你說大多數是什麼意思?我要怎麼同時拿著長槍和盾牌在空中飛?更別提那個該死的盾牌比我和坎德人加起來還要高了——”
  “我還以為你是老經驗了,佛林特閣下!”泰斯大喊。矮人漲紅了臉,發出低吼聲,不過克薩很快地化解這尷尬的場面。
  “佛林特閣下也許還不習慣這改良過的設計,柏伏特。盾牌和長槍是一體的。長槍從盾牌中央的洞穿出去,而盾牌則放置在龍鞍上的軌道,可以從這一頭滑到另一頭去。遭到攻擊時,你們只要躲在盾牌後面即可。”
  “把盾牌給我,佛林特閣下!”坎德人大喊。
  矮人嘟噥著走到地上的盾牌旁。他悶哼了一聲,用盡力氣將它舉起來,丟到龍背上。借著龍的幫助,矮人和夾在他們倆人之間的坎德人終於將盾牌裝置好。然後佛林特走回去拿屠龍槍。一路把長槍拖回來,他將長槍的尖端丟到泰斯手中,後者在差點失去平衡掉到地上的一番掙扎之後好不容易才接住,並且將長槍推進盾牌的洞中。
  卡榫鎖定,長相正巧處於完美的平衡下,坎德人的小手就可以輕易地將其左右揮動。
  “太棒啦!”泰斯模擬等會兒的戰況。“轟!打下了一隻龍!轟!
  又打下了一隻。我喔!“泰斯站在龍背上,輕鬆地保持平衡。”佛林特!快點!他們已經準備好要起飛了。我可以看見羅拉娜!她騎著那只巨大的銀龍往這邊飛了,開始檢閱所有的騎士。他們馬上就要發出起飛的訊號了,快點,佛林特!“泰斯開始興奮地跳上跳下。
  “首先,佛林特閣下。”克薩說,“你必須要穿上有軟墊的背心。對……就是這樣,把那條帶子插進皮帶扣中。不對,不是那條。另外一條沒錯,就這樣。”
  “你看起來像是我看過的一種長毛象。”泰斯咯咯笑道。“我告訴過你這個故事嗎?”
  “給我閉嘴!”佛林特擠在那件厚重的毛背心裏,幾乎走不動路。
  “沒時間聽你說那些爛故事了。”矮人走到青銅龍的鼻子前。“很好,巨獸,我現在要怎麼樣爬上去?我提醒你不准用牙齒把我叼起來!”
  “當然不敢,閣下。”克薩尊敬地說。龍低下頭,將一邊的翅膀完全伸展到地面上。
  “很好,這才像樣!”佛林特說。他驕傲地摸摸鬍子,臭底地看了嚇呆的坎德人一眼。佛林特架式十足地站上龍的翅膀,氣派地坐上龍鞍的位置。
  “訊號來了!”泰斯尖聲叫,跳回佛林特背後的位置。他用兩隻小腿不停踢著龍的兩側,大喊著!“快走!快走!”
  “沒那麼快,”佛林特冷靜地測試屠龍槍。“嘿!我要怎麼操縱方向?”
  “你可以用韁繩告訴我你想要往哪個方向轉,”克薩看著起飛的訊號,終於來了。
  “喔!我明白了。”佛林特彎下腰。“看來是我當家的時候了!”
  “當然了,閣下!”克薩撲向空中,追上他們所在的小山丘邊上的上升氣流。
  “等等,韁繩——”佛林特大喊著,手上的韁繩滑了出去。
  克薩竊笑著,假裝沒有聽見。
  善良巨龍和騎士們在頤加山脈東方的丘陵上空集結。在這裏,北方的暖風取代了冬天的寒風,融化了地面的寒霜。空氣中充滿了新生和氣象一新的香氣,龍群們開始結成弧形的攻擊隊形。
  那景象讓人終生難忘。泰索何夫知道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也許死了之後也不會。銀色、黃銅、青銅、紅銅色的翅膀在晨光中伸展開來。裝在龍鞍上的超巨大屠龍槍反射著耀眼的目光。騎士的盔甲閃閃發光,金線繡成的翠鳥旗幟在藍天中顯得十分醒目。
  過去幾周是由勝利的音符所譜成的。正如同佛林特說的,看來勝利女神終於開始向他們招手。
  黃金將軍:羅拉娜的屬下們這樣稱呼她,幾乎是從一無所有的狀況下組成了這支部隊。帕蘭薩斯人興奮地回應她的號召,她以大膽的戰術,果決的行動贏得了索蘭尼亞騎士團的尊敬。羅拉娜的地面部隊從帕蘭薩斯城中湧出,快速地通過大平原,將被稱作暗之女的龍騎將尚未站穩腳步的部隊給嚇得落荒而逃。
  現在,在獲得不斷的勝利之後,惡龍軍團在他們的眼前逃竄,人們幾乎認為這場戰爭已經獲勝了。
  但是羅拉娜比其他人更清楚:他們尚未和龍騎特的飛龍部隊交過手。它們原本躲在哪裡?又是為了什麼不出面,這點羅拉娜和她的軍官都想不透。經過一天又一天,她讓騎士們和飛龍都作好迎擊的準備,準備隨時起飛。
  決戰的日子終於來臨。龍群的目擊報告已經經過確認:紅龍和藍龍的混合編隊正在往西飛,準備徹底擊潰那不自量力的將領和她的烏合之眾。
  被稱作聖白石飛龍部隊的龍群結成一串銀色和青銅色的長鏈,飛越索蘭尼克平原。雖然每名騎士都在時間允許的狀況下盡可能接受飛行的訓練(堅決不屈服的矮人除外),不過腳底下的雲朵和撲面而來的強風對他們而言仍是非常新鮮的體驗。他們的旗幟在空中飛舞著。地面的步丘在他們看起來不過是草地上的小蟲。對某些騎上來說,飛行是次讓人興奮的經驗。對其他人而言,這是測驗他們每一分勇氣的考驗。
  羅拉娜騎著兄長從巨龍列島帶來的巨大銀龍,始終身先士卒地在最前面帶領著他們。陽光也只能勉強和她頭盔底下露出的金髮爭輝。對所有的人來說,她和屠龍槍已經變成了一種圖騰,苗條而精緻,美麗而致命。他們願意跟隨著她直到地獄的大門。
  泰索何夫從矮人的肩膀往前看,可以看見前頭的羅拉娜。她騎在領頭的位置,有時回頭確定每一頭龍都保持在隊形中,有時低頭和座騎討論。看起來她將一切都掌握在手中,所以泰斯決定他可以放輕鬆,好好的享受這次飛行。這真的是他生命中最難得的經驗。當地滿心愉悅的看著地面時,眼淚不禁流下雙頰。
  熱愛地圖的坎德人看到了一幅完美的地圖。
  他腳下的景象細微,但卻絕對精確;河流和樹木,丘陵和山谷,城鎮和農田。泰斯希望用他擁有的一切來換取這個景象,永遠保留下來。
  為什麼不行?他突然想到。用雙腿夾住龍鞍,他放開佛林特,開始忙亂地翻找自己的包包。他掏出一張紙片,開始在矮人的背上用木炭將這一切都描繪下來。
  “不要亂動!”他對仍然試著要抓住韁繩的佛林特大喊。
  “你在幹嘛,大笨頭?”矮人大喊,他覺得泰斯像是背後抓不到的癢處,不停地拍打他。
  “我在畫地圖!”泰斯忘形地大喊。“一張完美的地圖!我會成名的!你看!這裏是我們自己的部隊,看起來像是小螞蟻。這裏是敏加堡!別亂動!你讓我的地圖一團糟。”
  佛林特發出無奈的哀號,放棄了抓住韁繩和擺脫坎德人。他決定還是專心抓牢龍鞍,以及別把早餐吐出來。他犯了往下看的錯誤。
  現在他直直地看著前面,身體僵硬地發抖,頭盔上獅鷲獸的鬃毛不停拍打著他的臉。鳥兒在他的腳底下飛舞著。佛林特決定在他不計一切代價避免的物品列表上,除了船和馬之外,再加入龍這一項。
  “喔!”泰斯興奮地倒抽一口氣。“底下是惡龍軍團!在打仗耶!
  我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坎德人從龍鞍上彎身向下看。斷斷續續的,在高空的風聲之中,他可以聽見底下武器和盔甲撞擊的聲音。”喂,我們可以飛近一點嗎?我哇!喔,糟糕,我的地圖!“
  克薩突然俯衝而下。風將紙片從泰斯的手中吹走。他心疼地看著地圖像片樹葉般越飛越遠。但他沒有時間哀悼,因為突然間,他感覺到佛林特的身體變得比之前更為僵硬。
  “什麼?怎麼搞的?”泰斯大喊。
  佛林特大喊著什麼東西指著前方。泰斯迫切地想要看清楚,可是就在那一刻他們飛進一團低懸的雲中,就像溪谷矮人常說的一樣,讓坎德人看不見自己的鼻子。
  然後克薩從雲中飛出,泰斯看見了。
  “喔!天哪!”坎德人敬畏地說。在他們腳下,一群又一群的惡龍飛向剛剛看到的部隊。他們紅色和藍色的翅膀像是邪惡的旗幟,毫不留情也撲向沒有防備的黃金將軍的部隊。
  泰索何夫可以看見,底下嚴密的陣形在面對惡龍時也不堪一擊地開始演散。可是在平原上無處可逃,這片廣大的草地上沒有任何的掩蔽。泰斯突然明白,這才是那些飛龍們遲遲不出擊的原因;他腦中開始浮現閃電和火焰落在部隊身上的可怕景象。
  “我們得要阻止——哇!”
  克薩突然盤旋而下,泰斯差點把舌頭給吞了下去。天空開始在他的四周旋轉,有一瞬間,坎德人興奮地以為自己在往上掉落。泰斯來不及思考,他單純地靠著本能行動,抓住佛林特的腰帶,突然間想起他應該要像佛林特一樣把自己綁在龍鞍上。好吧,下次他會記得的。
  如果有下次的話。強風在他身旁怒吼,克薩盤旋落下時,地面不停地旋轉。坎德人很喜歡刺激的體驗。這當然是難能可貴的經驗,不過泰斯希望下次地面不要逼近得那麼快,“我的意思不是說要馬上阻止他們!”泰斯對佛林特大喊。往上看去——還是往下?他可以看見許多隻龍在他們頭上,不,腳下。泰斯的方向感開始混淆。現在所有的龍都變成在他們的後面!他們變成在最前線!單槍匹馬!佛林特在幹什麼?
  “不要這麼快,慢一點!”他對怫林特喊。“你已經跑到隊伍的最前端了!連羅拉娜都在你後面!”
  矮人也想把龍慢下來。最後一次俯衝讓韁繩落到他的手中,他現在正用盡全力拉住韁繩,大喊“駕!龍,駕!”他只記得這對馬好像有用。但看來對龍恐怕沒什麼用處。
  對嚇壞的矮人來說,發現他並非唯一無法駕馭龍的騎士並沒有讓他因此放心。在他身後,銀色和青銅色的隊形仿佛在無聲的訊號下分裂了,龍群分散成許多小隊;兩隻或三隻成一個小組。
  騎士驚慌地拉著韁繩,全力試著將龍拉回原先整齊的騎兵編制中。但是龍在這方面可是老手無空是他們的地盤。在空中戰鬥和地面戰鬥有著天壤之別。他們會讓這些騎馬的傢伙知道要怎麼樣在龍背上戰鬥。
  克薩優雅地旋轉著,沖進另一朵雲中,當濃密的霧氣掩蓋住他的時候,泰斯立刻失去了一切的方向感。當龍沖出雲層時,陽光燦爛的天空立刻出現在他眼前。現在他知道哪個方向是天空,哪個方向是地面了。地面是在非常靠近的那個方向!
  然後佛林特開始大吼。泰斯吃了一驚抬頭往上看,發現他們正直直地沖向一群正準備要追趕恐慌的步兵的藍龍,而且對方並沒有發現他們。
  “長槍!長格!”泰斯大喊。
  佛林特抓起長槍,但他沒有足夠的時間將它調整到夾在腋窩下。
  不過這並不重要。藍龍依然沒有看見他們。克薩沖出雲層,降低高度到他們背後。接著,年輕的巨龍像是道青銅色的火焰,直沖向他們的領隊。那是一隻藍色的巨龍,背上的騎土帶著藍色的頭盔。克薩迅速且悄然地滑翔過去,伸出四隻銳利的爪子,全力一擊!
  撞擊的力量讓佛林特在龍鞍上往前滑。泰斯掉在他頭上,差點把他壓扁。佛林特不知所措地掙扎著坐直,但泰斯用一隻手緊緊地抱住他,另一隻手敲打著矮人的頭盔,泰斯正努力地替克薩加油。
  “好極了!又打到一次!”坎德人尖聲大叫,興奮地不停敲打佛林特的腦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40:11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10-21 16:41 編輯

第十章 春日黎明


  當黎明破曉,粉紅和金色的光芒普照大地,卡拉曼的居民們在鐘聲中醒來。孩子們跳下床,沖進父母的臥室,搖醒爸爸媽媽,好讓這特別的一天可以展開。雖然有些父母嘟噥地把被子蓋住頭,但大多數的父母還是笑著爬下床,跟他們的孩子一樣滿心期待。
  今天是卡拉曼歷史上值得紀念的一天。不只是因為春分慶典,今天也是索蘭尼亞騎士慶祝勝利的日子。駐紮在城牆外的平原上,這支軍隊由現在已經變成傳奇的將領,一名精靈女子所率領,將在正午時分光耀的走進城門。
  當太陽越過城牆後,卡拉曼城中炊煙彌漫,很快的,火腿的香味和小圓麵包、煎培根、香醇咖啡的味道就讓最貪睡的人也從床上醒來。反正他們也睡不了多久,不久之後滿街都會是小孩。在春分慶典這一天,所有的家規、校規都暫時放假。被困在室內一整個冬天,孩子們可以野一整天。晚上的時候,這些孩子一定會帶著滿頭包、破皮的膝蓋、吃了太多糖而胃痛的肚子回來。但每個人都會記得這精彩的一天。
  清晨過後不久,慶典達到最高潮。小販將琳琅滿目的貨品堆積在七彩斑斕的攤位上。容易受騙的人們把錢虛擲在賭運氣的遊戲上。街道上有跳舞的熊四處遊蕩,幻術師吸引了老少的讚歎和目光。
  中午的時候,鐘聲再度響起。街道空了出來。人們聚集在人行道上。城門大開,索蘭尼亞騎士們準備進人卡拉曼的城門。
  一陣期待的靜默掃過群眾。他們迫不及待地窺探著,推擠著想要占個好位署觀看那些騎士,特別是他們聽說過無數故事的主角,那名精靈女子。她一馬當先,單獨地騎進城中。本來已經準備好要歡呼的群眾發現自己被那精靈的美麗和尊貴所震懾,發不出聲音來。
  羅拉娜穿著閃亮的銀色盔甲,上面裝飾著鍛造的金飾,乘著坐騎走進城門。一群事先安排好的孩子本來要在羅拉娜會通過的道路上撒花,但是他們驚訝地緊握住手中的花,一朵都沒有丟出來。在那位金髮的精靈後面,是兩位讓許多群眾指指點點的人物:一名坎德人和一名矮人,兩個人騎在一匹背寬得跟一片大木板一樣的馬上。坎德人似乎正在享受一段難得的美好時光,對群眾喊著、揮舞著雙手。坐在他背後的矮人則緊抓著他的腰部,臉色死白。矮人不停地打著噴嚏,劇烈的程度仿佛讓他會從馬背上飛出緊接著進來的是一名精靈男子,他和精靈女子面貌十分相似,每個人都可以看出來他們倆人有血緣關係。在他身邊的是一名有著奇特銀髮、深送藍色眼眸的女精靈,她在人群中看來似乎非常的害羞。
  不自在。然後進來的是索蘭尼亞騎士,大約有將近七十五名精壯的漢子穿戴著閃亮的盔甲,騎著駿馬進入了卡拉曼城。群眾開始歡呼,瘋狂的揮舞著旗幟。
  有幾個騎士對此交換著眼神,每個人都知道,如果他們早騎進卡拉曼一個月,那歡迎的儀式將會大不相同。但現在他們成了英雄。
  三百年的仇恨、偏見和不公平的指控,都在群眾對這些騎士歡呼時,從他們的心中抹去。騎士之後的是數千名步兵。然後,讓群眾再度歡呼的景象出現了,城的上空滿了飛龍。不是他們整個冬天一直害怕看到的藍色和紅色翅膀。相反的,陽光照耀在銀色、金色、青銅色的翅膀上,這些令人敬畏的生物在空中以整齊的編隊盤旋飛行著。
  騎士們坐在龍鞍中,屠龍槍銳利的尖端在晨光中反射著刺眼的光芒。
  在遊行之後,市民們聚集起來聆聽市長向這些英雄致敬的演說。
  聽到市長說她一個人獨力發現了屠龍槍、找回了善良的巨龍、帶領著部隊贏得了無數的勝利,羅接娜不禁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試著要解釋,指著她的哥哥和騎士們,但是群眾的歡呼聲把她的話聲給俺沒了。羅拉娜無助地看著天位騎士剛薩‧鎢斯‧威斯坦的代表麥可爵士,他不久前才從聖奎斯特抵達。麥可只是笑一笑“讓他們擁有英雄吧,”他透過歡呼聲對她說。“應該說是英雌比較正確。他們整個冬天都活在恐懼之下,等待著哪天惡龍會出現在天空中。他們需要一個英雄。現在他們如願以償,一位美麗的金髮英雄從童話中走出來解救他們。”
  “但這不是真的!”羅拉娜靠近麥可好讓他聽清楚,她對他大聲的抗議。她兩手都抱著冬天開放的玫瑰,它們的香氣太過濃烈,但是她唯恐冒犯任何人,不敢把它們拿開。“我不是從童話裏面走出來的。
  我是踏著火焰、黑暗和鮮血前進的。我們都知道把我放在這個位置是剛薩的政治手腕。如果我的哥哥和西悠瓦拉沒有冒著生命的危險帶回善良的巨龍。我們今天將會是戴著手銬腳,跟在暗之女的身後遊街。“
  “啐!現在這樣對他們很好,對我們也很好。”麥可對群眾揮手時用眼角看著羅拉娜。“幾個禮拜之前,我們就算下跪都沒有辦法讓市長賞賜給我們一些麵包屑。現在因為黃金將軍您,他同意讓部隊駐紮在城中,並且提供我們馬匹、補給,任何我們需要的東西。年輕人如潮水般加入我們的陣營。在我們前往達加之前,我們的部隊至少可以增加上千人。你也讓我們自己部隊的土氣大大提升。你目睹了騎士駐守法王之塔時的樣子,看看他們現在怎麼樣。”
  的確,羅拉娜憤世嫉俗地想。我看過他們。因意見不合而分裂,陷入不光耀的困境中,彼此之間算計衝突。是一位高貴的好人犧牲了自己的生命才讓他們恢復理智。羅拉娜閉上眼。周圍的噪音,玫瑰的香氣總是讓史東的影像出現在她腦海中;因戰鬥而留下的疲倦,中午炙熱的太陽,都像是一波波的浪潮去打向她。她開始有些暈眩,害怕自己會昏倒。這個想法變有趣的。不知道如果黃金將軍像朵凋謝的花倒了下去,看起來會是什麼樣子?然後,她感覺到一隻強有力的手臂環繞著她。
  “穩住,羅拉娜,”吉爾賽那斯支持著她說。西悠瓦拉站到她身邊,將玫瑰抱走。羅拉娜歎著氣,睜開眼睛虛弱的對市長笑一笑。後者剛在如雷的掌聲中結束了今天早晨以來的第二場演講。
  我被困住了,羅拉娜發現。她整個下午都必須要坐在這裏微笑。
  揮手,忍耐一場又一場讚頌她英勇的演講,雖然她心中真正想要的只是找個陰涼的地方躺下來休息。這全部都是謊言,全部都是騙人的。
  如果他們知道真相就好了。
  如果我可以站起來,告訴每個人其實我每一場戰鬥的時候都怕得要死,現在只能在惡夢裏記憶起那些細節?告訴他們,她只不過是騎士們的一顆棋子。告訴他們,她出現在這邊只不過是因為想要追回一個根本不愛她的人類,就像個被寵壞的幼稚小女孩一樣。他們會怎麼說?
  “現在,”卡拉曼城的城主聲音壓過了群眾的吵雜聲,“我非常榮幸、受寵若驚的有這個機會跟各位介紹那位一人扭轉戰爭劣勢,讓惡龍軍團在大平原上抱頭鼠竄,讓邪惡的巨龍無法在空中肆虐,轄下的軍隊俘虜了邪惡的巴卡力斯,惡龍軍團的指揮官,那位名號現在和偉大的修瑪並稱為克萊恩史上最偉大戰士的女子。一周之內,她就將率領所向無敵的軍團,敲開達加堡的大門,接受暗之女的投降。”
  城主的聲音被歡呼聲掩沒。他戲劇化地停下來,接著往後伸手抓住羅拉娜,幾乎是把她拉到前面來。“奎靈那斯提王族的羅拉娜賽拉莎!”
  底下的聲音震耳欲聾,連高大的石砌建築物也隨之震動起來。
  

第十一章 失敗的處罰

  “就是那裏了,大人。”一隻擁有黑色眼珠,雙眼閃閃生光的紅色巨龍說。“達加堡。等等你就可以在月光下看個清楚……等到雲朵分開之後。”
  “我知道了。”一個深沉的聲音說著。巨龍聽見了那聲音中難以抑制的怒氣迅速地開始下降,不停地盤旋測試著山脈間變換的氣流。緊張地看著被亂石和山脈包圍的碉堡,搜尋著一個可以安全平穩降落的地方。絕對不可以震動到艾瑞阿卡斯閣下。
  在達加山脈北方的盡頭矗立著他們的目標:達加堡正如同傳說一般的陰沉。曾經,當這個世界還年輕的時候達加堡曾經和山脈相映生輝,玫瑰色的城牆優雅得像是峭壁上伸出的玫瑰。但是現在,艾瑞阿卡斯嚴肅地想!玫瑰已死。龍騎將不是詩人,同樣的也不喜歡幻想。但被火焰熏黑的碉堡像極了樹叢中枯萎的玫瑰,這景象讓他頗有感觸。黑色的格子狀雕刻從一座焦黑的塔伸到另外一座,不再像是玫瑰的花瓣,事實上,艾瑞阿卡斯想,看起來像是毒死這株玫瑰的蟲所結的網。
  巨大的紅龍盤旋了最一次。環繞著碉堡的南方圍牆在大災變的時候掉到一千尺底下的懸崖底,露出一道通往碉堡大門的通道。紅龍放心地歎了一口氣,終於看到了底下有片鋪著磚塊的廣場,上面只有少許的破損,看來頗為適合平穩的降落。即使是在克萊恩上無所畏懼的龍,也覺得應該儘量避免艾瑞阿卡斯閣下的不悅。
  在底下的廣場上,突然一陣騷動,看起來像是被胡蜂打翻的蟻丘。龍人尖叫著指著天空。值夜的隊長急忙跑到防禦工事上,往下看著廣場。龍人們並沒有錯。的確有一群紅龍降落在廣場中,其中一隻背上還帶來了一位從盔甲看起來應該是長官的人物。隊長不安地看著那位長官在龍完全停穩前就從龍鞍跳下來。龍忙亂地揮舞著翅膀以免擊中他,塵沙吹得四周一片迷蒙,剛跳下來的騎士頭也不回地往大門走去,黑色的靴子踩在廣場的石板上,發出不祥的聲音。
  一想到這件事,隊長吃了一驚,認出了那人的身分。

第十二章 陷阱……


  巴卡力斯在監牢中睡得不很安穩。他雖然經過白天一整天的勞頓辛苦墏晚上的夢中仍然充滿了和奇蒂拉火熱的記憶和被索蘭尼亞騎士處決的恐怖景象,讓他輾轉難眠。或者他是被奇蒂拉之手處決。他一直不能確定慢慱慵慴,塿塺墁境當他滿身冷汗醒來的時候,到底剛才是哪一個夢境。當他不能成眠地躺在冰冷的囚牢中他不停地詛咒著那個讓他陷入這種狀況的精靈女子。他一遍一遍地計畫著復仇的計畫:只要她能夠落到他手裏!
  巴卡力斯正在半夢半醒之間思考著,突然聽到鑰匙孔中插進鑰匙的聲音讓他從床上彈了起來。幾乎已經決要黎明了,到了處刑的時間!也許騎士要來處決他了!
  “是誰?”巴卡力斯沙啞地說。
  “噓!”一個聲音說。“只要乖乖地照著我說的做你就不會有危險。”
  巴卡力斯驚訝地認出這個聲音。怎麼可能認不出來?這個聲音每一夜都會在他的惡夢中出現,都會和他講同樣的一段話。那個精靈!陰影中還可以看見另外兩個小小的身影,最有可能是矮人和那坎德人,他們通常出現在那個精靈身邊。
  牢門打開了。精靈大踏步走進來。她穿著很厚的斗篷,手中還拿著另外一件。
  “快點,”她冷冷地命令。“穿上它。”
  “我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之前絕不穿,”巴卡力斯雖然內心竊喜,卻仍懷疑地問道。
  “我們用你來交換……另一個囚犯,”羅拉娜回答。
  巴卡力斯皺眉,他一定不能看起來太著急。
  “我不相信你,”他躺回床上。“這是個陷阱。”
  “我不管你怎麼想!”羅拉娜大吼。“即使我要把你打昏你都得跟著來!!不管你是醒著還是昏迷,只要我可以讓奇——讓那個想要你的人看見就好!”
  奇蒂拉!原來是這樣。她在搞什麼鬼?她在玩什麼遊戲?巴卡力斯遲疑了一下。他和奇蒂拉彼此都沒有什麼互信可言。她很擅長利用他完成自己的目標,很顯然她現在就是在這樣做。但也許他也可以反過來利用這個機會。
  只要我知道現在到底怎麼一回事就好!看到了羅拉娜陰沉的表情之後,他很確定她會將她的威脅付諸行動。他得要等個好機會。
  “看起來我別無選擇,”他說。月光穿過鐵窗,照進這惡臭的牢房中,照在巴卡力斯的臉上。他在監獄裏面已經將近一個禮拜了,確實的時間他並不清楚,他已經失去了時間的概念。當他伸手拿起斗篷時,注意到了羅拉娜冰冷的綠色雙眸正微眯起來,厭惡地看著他。巴卡力斯不由自主的,伸出還能夠活動的那只手抓抓剛長出來的鬍子。
  “真抱歉,小姐大人,”他諷刺地說,“但是你這棟房子裏面的僕人沒有把刮胡刀帶來。我也能夠體諒你們精靈看到臉上的毛髮有多厭惡!”巴卡力斯驚訝地發現,那段話有了出乎意料之外的效果。
  羅拉娜的臉上血色全無,嘴唇白得像紙。她是在用超乎常人的控制力在壓抑著自己。“快點走!”地壓抑著聲音說。
  矮人一聽見那聲音,立刻手放在戰斧柄上走了進來。“你也聽到將軍說的話了,”佛林特咆哮道。“快點走。不知道你這個爛傢伙怎麼配和坦尼斯交換——”
  “佛林特!”羅拉娜緊張地說。
  巴卡力斯突然明白了!奇蒂拉的計畫開始在他的腦中成形。
  “原來,坦尼斯是我要交換的人。”他仔細地看著羅拉娜的臉。
  沒有反應。好像他剛剛提到的是一個陌生人,而不是奇蒂拉提到過的,她的愛人。他再試了一次,驗證自己的理論。“不過,我可不會認為他算是個囚犯,除非你說的是愛的囚犯。奇蒂拉一定已經厭倦了他。啊,可憐的傢伙。我會想念他的,他和我有那麼多相同之處——”
  現在有反應了。他看見下巴肌肉的抽動,斗篷底下顫抖的雙肩。羅拉娜轉過身,一言不發地走出牢門。他是對的。這跟那個留鬍子的半精靈有關。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坦尼斯在福羅參離開了奇蒂拉,他又被抓到了嗎?還是他回來找她了呢?巴卡力斯沉默地把斗篷穿上。現在對他來說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將可以利用這消息來替他復仇的計畫鋪路。巴卡力斯回想起羅拉娜在月光底下肌肉僵硬和緊張的臉,當矮人推他出去時,他在心中默默地感謝黑暗之後的庇佑。
  雖然太陽還沒出來,但泛紅的東方無空已經無言的預告了黎明即將到來。卡拉曼城中仍然一片漆黑,這座城在狂歡之後沉沉地熟睡著。連守衛都在崗位上大打哈欠,有些則乾脆頭一倒,打起呼來。對那四個穿著厚重斗篷的人來說,要溜過這些守衛實在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他們絲毫沒有受到攔阻地來到城牆上的一個小門。
  “這以前是通往城牆頂端的一個樓梯,越過城牆之後,從另外一邊出現。”泰索何夫低聲說,手不停地在袋子裏找著開鎖的工具。
  “你怎麼知道?!”佛林特緊張地東張西望。
  “我小的時候曾經來過卡拉曼,”泰斯說。他抽出那段細鐵線,小手靈巧的將它插進銷孔。“我的父母帶我來的。我們一向都是走這條路。”
  “你們為什麼不走正門,那樣對你們來說太簡單了嗎?”佛林特低聲說。
  “快點!”羅拉娜不耐煩地說。
  “我們其實也想要用正門,”泰斯一邊撥弄著那條鐵線。“啊,好了。”他把鐵線抽出來,小心地將它收進包包裏,悄無聲息地將老舊的門打開。“我剛剛說到哪了?喔,對。我們也很想要走正門,只不過坎德人不能進卡拉曼城。”
  “你的父母還是進來了!”佛林特輕蔑地說,他跟著泰斯穿過門,走上一連串的狹窄階梯。矮人一邊專心地注意巴卡力斯,邊心不在焉地聽著坎德人說話。他認為,巴卡力斯也太合作了一點。羅拉娜完全不跟其他人說話,她口中唯一冒出來的話就是催促大家快一點的命令。
  “當然嘍,”泰斯快樂地踏步前進。“他們一直認為這是過度小心的措施。我是說,為什麼我們要和地精列入同一個等級?一定是有人不小心把我們給寫進去了。但是我的父母覺得和人家爭吵不禮貌,所以我們就只好從側門進出了。對大家都方便。我們到了。打開那個門,那通常是不會鎖的。喔喔,小心。那邊有個守衛。等他走過去。”眾人緊貼著牆,躲藏在陰影中,一直等到守衛拖著沉重的步子走過去後才松了一口氣。然後他們悄悄地越過圍牆,走進另一扇門中,再度走下另外一道階梯,終於走出了城牆之外。
  四周沒有任何人。佛林特打量四周,除了曙光之外沒有看見任何人跡。他渾身發抖地將斗篷拉緊,一股不安的感覺開始將他包圍。如果奇蒂拉說的是真話怎麼辦?如果坦尼斯真的和他在一起怎麼辦?如果他真的快要死了怎麼辦?
  佛林特生氣地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他幾乎打從內心希望這是個陷阱!一個沙啞的聲音打斷了他陰鬱的思緒,仿佛就在他的耳邊,讓他嚇了一大跳。
  “是你嗎,巴卡力斯?”
  “是的,很高興見到你,加漢。”
  佛林特渾身發抖地轉身過去,看見一個身影從牆邊的陰影中冒出來。它穿著厚重的斗篷,全身都用衣服包裏起來。他想起了泰斯有關龍人的描述。
  “他們有攜帶其他的武器嗎?”加漢看著佛林特的戰斧說。
  “沒有。”羅拉娜果斷地回答。
  “搜他們身。”加漢命令巴卡力斯。
  “我以我的榮譽向你保證,”羅拉娜憤怒地說。“我是奎靈那斯提的公主——”
  巴卡力斯向前一步。“精靈們有自己的榮譽準則,”他不屑地說。“你用那支該死的箭射我的時候是這樣說的。”
  羅拉娜臉上突然一紅,巴卡力斯用左手抬起了右手,然後讓它無力地落下。“你毀了我,我的一生。”
  羅拉娜毫不退讓地看著他,“我說過我沒有攜帶武器。”
  “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可以搜我的身,”泰索何夫舉起雙手歡迎它並且意外地阻擋在巴卡力斯和羅拉娜之間。“你看!”他把一袋子的傢伙通通都倒在巴卡力斯的腳上。
  “該死!”巴卡力斯咒罵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41:41

看見她眼中的痛苦,並不只是為了她自己,而是為了那個半精靈,巴卡力斯露出微笑。他從來沒有想像到復仇可以這麼的快樂。“我怎麼會知道?我一直都被鎖在這間牢房裏。但是我認為他實在不太可能受到什麼傷害。奇蒂拉從來不肯讓他靠近戰場!他唯一作戰的地方是臥室……”
  羅拉娜低下頭。巴卡力斯把一隻手放在她手臂上,做同情狀。
  羅拉娜生氣地把他手甩開,轉身隱藏住自己的面孔。
  “我不相信你!”佛林特大吼。“坦尼斯絕對不會讓奇蒂拉這樣——”
  “喔,你說得對,矮人,”巴卡力斯發現自己編的謊言竟然有這麼容易讓人相信。“他一點都不清楚狀況。暗之女為了準備要晉見黑暗之後,前幾個禮拜才把他派去親拉卡。”
  “你也知道,佛林特,”泰斯嚴肅地說。“坦尼斯真的很喜歡奇蒂拉。你記得那次在最後歸宿旅店裏面舉辦的派對嗎?那是坦尼斯的成年禮。就精靈的標準來說,他那天剛好成年——天哪!真是個很棒的派對,你還記得嗎?卡拉蒙那個時候為了抓住德絲拉,把一杯酒倒到自己頭上。雷斯林喝了太多酒,不小心用魔法把歐提克的圍裙給燒掉了,奇蒂拉和坦尼斯兩個人躲在壁爐旁邊,他們倆個——”
  巴卡力斯憤怒地看著泰斯。他不喜歡有人提醒他奇蒂拉是真的很喜歡坦尼斯。
  “叫那個坎德人給我安靜一點,將軍大人,”巴卡力斯皺眉說。
  “不然我可能要被迫讓那只翼龍吃了他。兩個和三個俘虜對暗之女來說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原來這是個陷阱,”羅拉娜呆呆地看著四周,柔聲說。“坦尼斯並沒有受重傷……他甚至根本不在那邊!我一直那麼笨——”
  “我們不會和你去任何地方!”佛林特穩穩地站著。
  巴卡力斯冷冷地看著他,“你看過翼龍將人刺死嗎?”
  “沒有,”泰斯饒富興趣地說,“但是我看過蠍子這樣做過。像是那樣嗎?不要誤會,不是我想試試看,”坎德人看到巴卡力斯的臉色一沉,緊張地開始結巴。
  “牆上的守衛也許會聽見你的慘叫聲,”巴卡力斯對羅拉娜說,後者用完全不能理解的眼光看著他。“但是那時已經太晚了。”
  “我一直是個笨蛋,”羅拉娜低聲重複。
  “只要你吩咐一聲,羅拉娜,”佛林特頑固地說。“我們可以反擊——”
  “不行,”她的聲音微弱得像個嬰兒。“不。我不能拿你們的生命冒險,尤其是你和泰斯的。這都是我的錯。我會付出代價的。巴卡力斯,我隨你處置了。讓我的朋友離開——”
  “夠了!”巴卡力斯不耐煩地說。“我不會讓任何人走的!”他爬到冀龍背上,對羅拉娜伸出手。“只有兩隻翼龍,看來我們得要擠一擠了。
  她的臉上毫無表情,拉住巴卡力斯的手,爬上了冀龍的背。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摟著她,臉上露出邪惡的微笑。
  羅拉娜的臉上立刻露出原先沒有的血色,她生氣地試著掙脫他的手。
  “你這樣比較安全,將軍大人,”巴卡力斯在她的耳邊沙啞地說。“我不希望你掉下去。”
  羅拉娜緊咬著嘴唇,試著不要掉下眼淚。
  “這些怪物一向都聞起來這麼臭嗎?”泰斯扶著佛林特爬上去,邊噁心地打量著那只怪物。“我認為你應該說服他們洗澡——”
  “小心尾巴,”巴卡力斯冷冷地說。“沒有我的命令,翼龍通常不會開殺戒;不過他們現在神經相當緊張,小傢伙讓他們不是很舒服。”
  “喔,”泰斯咽下一口口水。“我並不是要羞辱他們。事實上,我覺得只要習慣之後,也許可以忍受這種——”
  巴卡力斯比了個手勢,翼龍張開皮翅,直飛上高空,因為不習慣背上的重物而有點行動遲緩。佛林特緊緊地抓住泰斯,擔心地看著和巴卡力斯飛在前面的羅拉娜。偶爾矮人可以看見巴卡力斯故意靠近羅拉娜,而她厭惡地避開。佛林特的神情非常凝重。
  “那個巴卡力斯可真是壞透了!”矮人對泰斯喃喃地說。
  “什麼?”泰斯轉過頭來問。
  “我說巴卡力斯真是壞透了!‘”矮人大吼。“我打賭他一定是自作主張,沒有按照命令行事。那個叫加漢的傢伙不是很高興被人家支開。”“什麼?”泰斯說。“我根本聽不見,風這麼大——”
  “喔,算了算了!”矮人突然覺得有些暈眩。他發現自己呼吸非常困難。他試著要讓自己分心去想別的事情,陰沉地看著底下從陰影中冒出來的樹林。
  飛了一個小時之後,巴卡力斯比了個手勢,翼龍開始緩慢地盤旋,在這片樹木眾多的山邊尋找可以降落的平坦之地。巴卡力斯指著樹林中隱約可見的一片空地,大聲喊出命令。翼龍服從指示降落,巴卡力斯爬了下來。佛林特打量著四周,他的恐懼正在慢慢滋長。這裏看不出來有任何要塞的痕跡。沒有任何生物的痕跡。他們是身處在一片小空地中,四周都是高大的針葉樹,他們的枝椏粗壯到幾乎完全遮住了日光。四周的森林則是完全黑暗,林中還有許多不停移動的影子。在空地的另外一邊,佛林特可以看見懸崖上有一個小小的洞穴。
  “我們在哪裡?”羅拉娜嚴厲地問。“這不可能是達加堡。我們為什麼要停下來?”
  “精確的觀察,將軍大人,”巴卡力斯故作溫柔地說。“達加堡在山上,距離這裏大概還有一哩左右。他們還不知道我們會來。暗之女應該連早餐都還沒有吃過。我們可不想要不禮貌的打攪她,不是嗎?”他看了泰斯和佛林特一眼。“你們兩個待在上面,”坎德人正準備要跳下來,一聽見這句話立刻停止了動作。
  巴卡力斯走到羅拉娜身邊,他的手放在翼龍的脖子上。那怪物眨也不眨地看著他,仿佛是一隻等著主人餵食的狗。
  “你下來,羅拉娜小姐,”巴卡力斯用帶著威脅的語調說。他走到羅拉娜的身邊,挑剔地看著她。“我們還有時間……用個早餐……”
  羅拉娜眼中精光一閃。她閃電般地握住腰間實際上並不存在的劍柄。“不要靠近!”她的聲音中充滿了威嚴,巴卡力斯不禁呆了一下。然後他微笑著走上前,抓住她的手腕。
  “不對,小姐。如果是我就不會掙扎。記得那翼龍還有你待在那邊的朋友嗎?只要我說一句話,他們就會死得非常痛苦!”
  羅拉娜抽搐了一下,看見翼龍的毒刺放在佛林特的脖子上。那怪獸迫切地期望能夠有機會大開殺戒。
  “不行!羅拉娜——”佛林特痛苦地說,但是她瞪了他一眼,提醒他她還是將軍。她看來生氣全無,讓巴卡力斯將她扶了下來。
  “你看,我也覺得你看來有些饑渴,”巴卡力斯微笑著說。
  “讓他們走!”羅拉娜命令。“你要的是我——”
  “你說得對。”巴卡力斯摟住她的腰。“但是他們在場可以確保你不會輕舉妄動。”
  “別擔心我們,羅拉娜!”佛林特大吼。
  “閉嘴,矮人!”巴卡力斯暴怒地大喊。他把羅拉娜推向翼龍,轉身看著矮人和坎德人。看見那男人眼中的瘋狂氣息之後,佛林特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幾乎凍結了。
  “我——我想你最好照著他說的做,佛林特,”泰斯咽了一口氣“他會傷害羅拉娜——”
  “傷害她?喔,我才捨不得呢,”巴卡力斯好笑著說。“到時她仍然不會影響到奇蒂拉本來準備要利用她的計畫。不過,矮人你可別亂動!我一氣起來可能就失去控制嘍!”巴卡力斯聽見佛林特的低吼,警告他。他轉身面對羅拉娜。“也就是說,奇蒂拉不會在乎我和這位小姐先享受享受。不,不要昏倒——”
  那是精靈們自我防衛的一種方法。佛林特以前看過很多次,這次他全身僵硬地等著羅拉娜兩眼一翻,雙膝一軟,他就準備馬上行動。
  巴卡力斯下意識地上前去扶住她。
  “不,你不行!我要我的女人是清醒的喔!”
  羅拉娜給了他肚子一拳,讓他一時之間沒辦法呼吸。他痛苦地往前倒下。羅拉娜再度用膝蓋給他的下巴來了狠狠地一記。當巴卡力斯面朝下倒地的時候,佛林特連忙拉著泰斯從翼龍背上跳下來。
  “快跑,佛林特,快!”羅拉娜跳離翼龍和倒在地上呻吟的男人。“快逃進森林裏!”
  但巴卡力斯的面孔因為憤怒而扭曲,伸出手來抓住羅拉娜的腳踝。她一個不穩跌了下去,不停地踢著他。佛林特撿起一枝粗大的樹枝,撲向掙扎著站起來的巴卡力斯。巴卡力斯聽見佛林特的吼叫聲,半轉過身,用手背擊中矮人的臉。他同時拉住羅拉娜的手臂,將她從地上拉起來。然後他轉過身,瞪著跪下來察看不省人事的矮人的泰斯。
  “她和我要進去洞穴裏……”巴卡力斯說,不停地喘著氣。他用力地扯了羅拉娜的手臂一下,讓她痛苦地大叫。“坎德人,只要你敢動一下,我就把她的手扯斷。當我們進去洞穴之後,我可不想被打攪。我的腰帶裏有把匕首,我會用它對準她的咽喉。小笨蛋,你明白了嗎?”
  “是——是的,”泰索何夫結巴地說。“我——我絕對不會打攪。
  我——我會和——和佛林特留在這裏。“
  “別想逃進森林裏。”巴卡力斯開始把羅拉娜拉向洞口。“龍人在那邊駐守。”
  “不——不會的。”泰斯愣愣地說,邊跪在佛林特身邊,張大了眼。
  巴卡力斯滿意地看了瑟縮的坎德人一眼,然後將羅拉娜推向洞穴的入口。
  羅拉娜滿眼淚水,什麼都看不清楚,踉蹌地走向前。巴卡力斯似乎是為了提醒她無路可逃,又再度扭了她的雙手一次。那疼痛幾乎無法忍受。她根本沒有辦法掙脫這個男人有力的掌握。羅拉娜詛咒自己為何會陷入這樣的陷阱中,同時試著克服恐懼,清楚的思考、這很困難,那個人的手臂十分強壯,他的味道,人類的味道讓她害怕得想起某些時候的坦尼斯。
  巴卡力斯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將她拉近,用滿是胡渣的面孔摩擦她白嫩的面頰。
  “你將會是我和那個半精靈分享過的第二個女人——”他沙啞地說,然後他的聲音變成了毫無意義的呻吟。
  有那麼片刻,巴卡力斯的力氣到幾乎讓羅拉娜無法忍受。然後他鬆開手,鬆開了羅拉娜的手臂。羅拉娜掙脫了他的束縛,轉過身來面對他。
  巴卡力斯按著腰部的手指間不停冒出鮮血,傷口上還插著泰索何夫的小刀。那個男人拔出自己的匕首,怒氣衝天地轉過身面對那大膽的坎德人。
  羅拉娜體內的某些束縛斷掉了,釋放出一股她沒辦法想像的怒火。她再也感覺不到任何的恐懼,再也不考慮自己的生死,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殺了這個人類。
  她野蠻地尖叫一聲,將他壓倒在地上。他悶哼了一聲,然後就不再掙扎。羅拉娜拼命地試著要奪取他的武器。然後發現他的身體已經不再移動。她慢慢地站起身,渾身不停地發抖。
  有一陣子她眼前一片金星,什麼也看不見。當她重新看清楚的時候,她看見泰索何夫已經將屍體翻轉過來。巴卡力斯僵硬地躺在地上。他的眼睛瞪著天空,臉上留著臨死前的恐懼和驚訝,手上還握著刺進自己心窩的匕首。
  “發生了什麼事?”羅拉娜低聲問,全身因為憤怒和用力過度而不停地發抖。
  “你把他撞倒之後,他自己撞上了自己的匕首,”泰斯冷靜地說。“但是在那個之前——”
  “喔,我刺了他一刀,”泰斯說。他驕傲的將刀子從他的腰部拔出,自豪地看著。“卡拉蒙還說這把刀連對付一隻兇猛的兔子時都派不上用場,等我告訴他就知道了!”
  “你知道嗎,羅拉娜,”他有點傷感地繼續道,“大家都小看了我們坎德人。巴卡力斯應該先搜過我的包包才對。對了,剛剛你假裝暈倒的演技真不錯。你是——”
  “佛林特怎麼了?”羅拉娜插嘴,完全不想要回憶過去恐怖的幾分鐘。她把自己的披風從肩膀上卸下來,蓋在滿是鬍子的那張臉上,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麼。“我們得要趕快離開這裏。”
  “他會沒事的,”泰斯看著正在呻吟的矮人。“那些翼龍呢?你認為他們會攻擊我們嗎?”
  “我不知道。”羅拉娜瞄著那動物。冀龍不安地看著四周,不確定他們的主子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聽說他們不是非常聰明。他們通常不會自己行動。也許,如果我們動作慢一點,在他們弄明白之前我們就可以逃進森林裏。
  幫幫佛林特。“
  “來吧,佛林特,”泰斯十萬火急地拉著矮人。“我們得要逃——”
  坎德人的話聲被一聲尖叫聲給打斷,這聲尖叫中所蘊含的恐懼讓泰斯的頭髮幾乎倒豎起來。他抬起頭,看見羅拉娜瞪著一個很明顯是從洞穴裏面冒出來的身影。一看見那個身影,泰索何夫被無比的恐懼所包圍。他的心跳加快,手變得冰冷,沒有辦法呼吸。
  “佛林特!”在他的喉嚨完全啞掉之前,他拼命地擠出一句話。
  矮人聽見了坎德人的聲音中帶有他從來沒有聽過的恐懼,掙扎著要站起來。“什麼——”
  泰斯只能指著眼前的景象。
  佛林特模糊的視線開始向著泰斯指著的方向聚焦。
  “看在李奧克斯的份上,那是什麼東西?”
  那身影冷酷地走向羅拉娜,後者完全被他的法術所控制,只能呆呆地看著。它穿著古老的盔甲,也許以前曾經是個索蘭尼亞騎上。但是盔甲滿焦黑的痕跡,似乎被火燒灼過。頭盔底下發出橘色的光芒,仿佛漂浮在空氣中。那個身影伸出一隻戴著盔甲的手臂。佛林特害怕地嗆住了。那只手臂的盡頭並不是手掌。騎士用來抓住羅拉娜的只是一團空氣。但是她痛苦地尖叫,倒在那個模糊的影像之前。她頭一軟,倒了下去,對那冰冷的碰觸毫無知覺。騎上彎下身,將她抱了起來。
  泰斯往前一步,騎士用閃著橘色光芒的眼睛瞪著他,坎德人仿佛立刻被困在橘色的火焰中,他和矮人都沒有辦法移開視線。眼前的景象太過恐怖,佛林特害怕自己會失去理性。由於他對羅拉娜的愛和關懷才讓他勉力保持住清醒。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他一定得做些什麼事情,他一定得救她。但是他沒辦法移動自己顫抖的身體。騎士閃爍的眼神掃過他們倆人。
  “回到卡拉曼去,”一個空洞的聲音說。“告訴他們我抓住了這個精靈,暗之女明天中午將會抵達,討論投降的條件。”
  騎士轉過身,跨過巴卡力斯的屍體,盔甲閃爍著穿過了底下的屍體,仿佛它並不存在。最後騎士消失在森林的陰影中,手中抱著羅拉娜。
  “我要去追它——”矮人喃喃地說,他的手不停地發抖,幾乎沒有辦法把頭盔撿起來。
  “不不行,”泰索何夫結巴地說。他臉色蒼白地看著騎上的背影。“不管那個東西是什麼,我們都打不過它。佛林特,我——我很害怕!”坎德人難過地搖搖頭。“我——我很抱歉,但是我沒辦法面對那個傢伙那個怪物!我們得趕快回到卡拉曼。也許我們可以找到援軍——”
  泰斯開始沖向森林中。佛林特滿腔怒火地呆站了片刻,看著遠去的羅拉娜。然後他的臉色一沉。“他說的對,”他喃喃自語地說。
  “我也沒辦法去追那個怪物。不管它是什麼,它都不屬於這個世界。”
  佛林特轉過身,瞄了躺在羅拉娜斗篷底下的巴卡力斯一眼。佛林特的心臟開始抽痛。佛林特不管這些,堅定地對自己說,“有關坦尼斯的事情他是在撒謊。奇蒂拉也是。他沒有和她在一起,我就是知道!”矮人握緊拳頭。“我不知道坦尼斯在哪裡,但是有一天我得要面對他,我得要告訴他……我讓他失望了。他相信我可以保護她,我失敗了!”矮人閉上眼。然後他聽見了泰斯的叫喊。他歎口氣,盲目地跟在坎德人的後面,邊揉搓著左邊的手臂。“我怎麼能夠告訴他?”他低吼著。“要怎麼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43:00

第十三章 平靜的間奏


  “好的,坦尼斯看著冷靜地坐在他眼前的男人。“我要答案。你是故意帶我們進漩渦的!為什麼?你知道有這個地方嗎?我們在哪裡?其他人呢?”
  貝倫坐在坦尼斯對面的木椅子上。上面雕刻的鳥獸圖樣和精靈們喜歡的圖樣十分類似。事實上,這裏讓坦尼斯想起了羅拉克在西瓦那斯提那毀滅的精靈王國中的王座。這樣的類似並沒有讓坦尼斯的心情平靜下來貝倫在半精靈憤怒的眼光下顯得有些退縮。他相對於外表來說太過年輕的那雙手緊張地插在破爛的褲子裏,不停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該死!回答我!”坦尼斯暴躁地說。他撲向貝倫緊抓住那個男人的衣服,將他從椅子上拉起來。然後他緊握的手移向那男人的咽喉。
  “坦尼斯!”金月立刻將手放在坦尼斯的手臂上安撫他。但是半精靈已經失去了理性。他的面孔滿是恐懼和憤怒她幾乎不認得他了。她焦急地拉扯著抓住貝倫的手。
  “河風,快點阻止他!”
  高大的平原人握住坦尼斯的手腕將他拉離貝倫,用強壯的手臂摟住他。
  “不要這樣,坦尼斯!”
  坦尼斯掙扎了一陣子,然後軟癱下來,斷斷續續地吸了一口氣。
  “他是個啞巴,”河風嚴厲地說。“即使他想要告訴你,他也不行。
  他沒辦法說話——“
  “你錯了,我能說話。”
  三個人停下來,驚訝地看著貝倫。
  “我可以說話。”他冷靜地用通用語說。他心不在焉地摸著脖子,上面還留著坦尼斯雙手所留下的痕跡。
  “那麼你為什麼要假裝成啞巴?”坦尼斯喘息著問。
  貝倫揉揉脖子,眼睛看著坦尼斯。“人們不會亂問啞巴問題……”
  坦尼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試著思考這件事情。他看著河風和金月,看見河風搖搖頭,皺起眉。金月微微地聳聳肩。坦尼斯最後拖來一張椅子,坐在貝倫的對面。他注意到椅背已經裂了開來,小心地坐下來。“貝倫,”坦尼斯慢慢地說,試著隱藏住心中的不耐煩,“你在和我們說話。這代表你會回答所有的問題嗎?”
  貝倫瞪著坦尼斯,緩緩地點了點頭。
  “為什麼?”坦尼斯問。
  貝倫舔舔嘴唇,看著四周。“我——你一定得幫助我離開這裏——我——我不能待在這裏——”
  即使這裏十分溫暖,坦尼斯還是感到一陣寒意。“你有危險嗎?
  我們有危險嗎?這裏是哪裡?“
  “我不知道!”貝倫無助地看著周遭。“我不知道我們在哪裡。我只知道我不能夠待在這裏。我一定得回去!”
  “為什麼?龍騎將正在獵殺你。其中一個一個龍騎將——”坦尼斯乾咳兩聲,繼續沙啞地說。“他們其中一個人告訴我,你是黑暗之後完全勝利的關鍵。貝倫,為什麼?你有什麼他們想要的東西?”
  “我不知道!”貝倫握拳大喊。“我只知道他們在追殺我……我已經逃竄了很多年!沒有任何平靜……沒有休息!”
  “有多久了,貝倫?”坦尼斯柔聲說。“他們已經追你多久了?”
  “很多年了!”貝倫壓抑地說。“很多年了……我不知道有多久了。”他歎著氣,滿意地沉浸在平靜當中。“我已經有三百二十二歲了。還是二十三?二十四?”他聳聳肩。“這其中的大多數日子裏,黑暗之後都緊追不捨。”
  “三百二十二歲!”金月驚訝地說。“但是——你是人類!這不可能!”
  “你說的對,我是人類,”貝倫的藍色眼睛盯著金月。“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死過很多次了。”他的眼光轉向坦尼斯。“你看過我死過一次!那是在派克塔卡斯。當你第一次來到船上時,我就認出了你。”
  “那些石塊掉下來的時候你的確死了!”坦尼斯驚訝地說。“但是我們在婚禮上看見你活生生地出現,史東和我——”
  “沒錯,我也看見了你。所以我才逃跑。我知道……會有更多的問題。”貝倫搖搖頭。“我怎麼能夠對你解釋我是如何生存的?我自己也不清楚,我知道的只是我死了一次,然後又活了過來。一次又一次。”他雙手捂住臉。“我只想要終止這一切!”
  坦尼斯完全迷惑了。他搔搔鬍子,看著眼前的人。他確定他在說謊。喔,不是有關復活的事情。坦尼斯自己也目睹過。但是他知道黑暗之後幾乎派出了所有可以從戰場上撤出的兵力搜尋他。他一定知道為什麼!
  “貝倫,那綠色的寶石,呃,是怎麼嵌進你的皮肉裏的?”
  “我不知道,”貝倫的聲音讓他們幾乎聽不清楚。他不由自主地抓住胸膛.似乎這讓他感到疼痛。“這是我身體的一部份,就像是我的骨頭和血肉。我——我想是它讓我不停地復活。”
  “你可以把它拿出來嗎?”金月在他身邊的一張坐墊上坐了下來,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溫柔地說。
  貝倫劇烈地搖著頭,灰色的頭髮遮住了眼睛。“我試過了!”他喃喃自語地說,“有很多次我試著要把它給挖出來!我差點連我自己的心臟都跟著一起挖出來!”
  坦尼斯打了個寒顫,無助地歎口氣。這一點幫助都沒有!他仍然不知道他們在哪裡。他希望貝倫可以告訴他們……坦尼斯再一次看著四周的奇異環境。他們身在一個年代不明顯的古老房間中,像是掛毯般懸在牆壁上的青苔發出奇異的光芒,照亮著這間房間。傢俱和這間房間一樣歷史悠久,看來十分破爛,不過看得出來以前一定非常富麗堂皇。這裏沒有窗戶,外面什麼也聽不見。他們不清楚自己到底在這裏待了多久。時間的概念開始變得混淆,這中間他們只有吃了一些奇怪的植物,睡了一覺。
  坦尼斯和河風已經仔細地檢查了這間建築,找不到其他的出口和其他的生物。坦尼斯不禁懷疑,這裏似乎被下了強力的魔法,讓他們走不出去。因為每當他們沿著狹窄的走道往前走,總是會出乎意料地回到這間房間。
  在船被吸進漩渦之後,他們只記得一些片段。坦尼斯記得聽見了甲板破裂的聲音。他記得看見桅桿落下,風帆被扯成碎片。他聽見尖叫聲。他看見卡拉蒙被一道大浪沖下了甲板。他記得看見提卡的紅色捲髮在海面上漂浮著,然後她也跟著消失了。還有龍……奇蒂拉……他手臂上的抓傷讓他沒辦法忘記這件事。然後又一陣大浪!只記得自己屏住呼吸,直到肺部快要爆炸為止。他記得自己十分歡迎這死亡的到來,不過他仍不由自主地抓住一塊木頭。他記得在水面上不停漂浮,最後被吸了下去,知道這就是結束……
  然後他在這個奇怪的地方醒了過來,身上的衣服被海水浸濕,發現貝倫和河風、金月都與他在一起。
  一開始貝倫似乎很害怕他們,躲在角落,拒絕讓他們靠近。金月耐心地和他說話,並且把食物帶給他。慢慢地,她體貼的態度贏得了他的信任。當然,坦尼斯注意到還包括了他急著離開這地方的意願。
  當他一開始詢問貝倫的時候,坦尼斯早就知道了,他是故意把船開進漩渦中,因為他知道有這個地方,他是故意把他們帶到這裏來的。
  但是現在半精靈反而沒辦法確定。貝倫臉上害怕和迷惑的表情透露了他也不清楚這是什麼地方。他願意和他們說話就表示了他其實也不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他已經走投無路了,他想要離開這裏。
  為什麼?
  “貝倫——”坦尼斯站起來,試著要在房間裏踱步。他感覺到貝倫的眼光盯著他。“如果你計畫要躲開黑暗之後,這裏似乎是個理想的地方——”
  “不對!”貝倫半站起身來大喊。
  坦尼斯猛然轉過身。“為什麼?你為什麼這麼堅決地想要逃離這裏?!為什麼你想要回到她能夠找到你的地方?”
  貝倫抽搐了一下,重新躺回椅子上。“我——我對這個地方一無所知!我發誓!我——我一定得回去……我得要去某個地方……我有個目標……在我找到之前,我不能休息。”
  “找到它!找到什麼?”坦尼斯大喊。他感覺到金月的手放在他的手臂上,發覺自己像是個瘋狗般地咆哮,但這一切都太讓人失望了!手中擁有了黑暗之後願意用整個世界去換取的東西,卻不知道原因!
  “我沒辦法告訴你!”貝倫低聲說。
  坦尼斯吸進一口氣,閉上眼,試著要平靜下來。他的頭非常痛。
  他感覺到自己似乎會變成幾千個碎片。金月站了起來。把兩隻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她低聲呢嘯著他聽不懂的話來安慰他,他只能夠聽懂其中有米莎凱這個字。慢慢的,那種恐怖的感覺消失了,他感覺自己仿佛被掏空一般。
  “好吧,貝倫。”坦尼斯歎口氣。“好吧,我很抱歉。我們不會再逼問你這件事情了。告訴我有關你的事情吧。你是從哪裡來的?”
  貝倫遲疑了片刻,他眯上眼睛,開始變得有些緊張。坦尼斯注意到了他奇異的反應。“我是從索拉斯來的,你呢?”他小心地重複一遍。
  貝倫疲倦地看著他。“你——你一定沒有聽過那個地方。一個——一個小村莊在……在。”他清清喉嚨。“奈拉卡。”
  “奈拉卡?”坦尼斯看看河風。
  平原人搖搖頭。“他說得對。我從來沒有聽過。”
  “我也是,”坦尼斯自言自語。“真可惜泰索何夫和他隨身攜帶的地圖沒有在這裏……貝倫,為什麼……”
  “坦尼斯!”金月大喊。
  半精靈立刻站起來,手反射式地放在早已不見的劍柄上。他依稀記得在水中掙扎著的時候,它的重量不停地將它往下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1 16:44:03

第十四章 “我殺死過他。”

  “我看過你對他做的事了!你試著要殺死他!”卡拉蒙對著帕薩理安大吼。身為坐落於威萊斯奇異森林中最後一座大法師之塔的首領帕薩理安是目前克萊恩上最高階的法師。
  對這位二十歲的戰士來說,他可以赤手空拳將眼前這個穿著雪白袍子的蒼老傢伙折成兩半。過去的兩天這個戰士已經忍受了許多的折磨但現在他的耐心用完了。
  “我們不是殺手,”帕薩理安柔聲說。“當他同意接受這項測驗的時候你的弟弟知道他將要面對什麼狀況。他知道死亡就是失敗的懲罰。”
  “他不知道,他並不真的明白”卡拉蒙揉揉眼,低聲說。“即使他真的理解他也不在乎。有些時候對麾法的熱愛迷惑了他的思緒。”
  “熱愛?不對。”帕薩理安哀傷地笑了,“我不認為這可以叫做熱愛。”
  “好吧,隨你便,”卡拉蒙喃喃地說。“他不明白你會怎麼處置地!你們都太認真了——”
  “當然應該這樣,”帕薩理安低聲說。“戰士,如果你不知道怎麼用劍就急著要上戰場,你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卡拉蒙皺眉道。“不要轉移話題——”
  “會發生什麼事?”帕薩理安追問。
  “我會被殺,”卡拉蒙強自壓抑,因為他覺得眼前的老人已經變得有些幼稚。“現在——”
  “只你會死掉,”帕薩理安繼續說,“你的同伴,倚靠你的那些人,也都有可能因為你的能力不足而喪生吧?”
  “是的,”卡拉蒙不耐煩地說,試著要繼續追問下去。然後他暫停下來,沉默了片刻。
  “你知道我的用意了,”帕薩理安溫柔地說。“我們不要求所有會使用魔法的人接受這個測驗。有許多具有魔法天賦的人可以一輩子隻靠著學校裏教的最基本的魔法來過活。這些就足夠讓他們的日常生活過得很不錯了,這也是他們想要的。但有些時候,會出現像你弟弟那種人。對他來說,魔法不只是一個幫助他過活的工具。對他來說,魔法就是生命。他想要更多。他想要可能會變得危險的知識和能力。不只對法師來說危險,對他周遭的人來說也是這樣。因此,我們要求所有想要進入真正的古向階魔法領域的法師接受這項考驗,投身於這個測驗。借此我們剔除那些能力不足的……”
  “你們已經盡了全力要淘汰雷斯林!”卡拉蒙大吼。“他不是能力不足,但是他現在已經很虛弱,甚至受傷,也許快要死掉了!”
  “沒錯,他的確不是沒有能力。相反的,你的弟弟做得非常好。
  他已經擊敗了所有的敵人。他像是個真正的專家掌控一切。幾乎太專業了。“帕薩理安露出思索的神情。”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已經對你的弟弟開始感興趣了。”“我不知道,“卡拉蒙的聲音中充滿了決心。”我也不在乎。我只知道我要阻止這些事,就是現在。“
  “你不行。我們不准許你這樣做。他的生命並沒有垂危——”
  “你沒辦法阻止我!”卡拉蒙冷冷地表示。“魔法!不過是讓小孩子娛樂的騙術!真正的能力!呸!不值得為了這個冒生命的危險”你弟弟相信這值得,“帕薩理安柔和地說。”要我讓你看看他有多相信魔法?要我讓你看看真正的力量?“
  卡拉蒙不理帕薩理安,往前走了一步,準備要終止弟弟的苦難。那是他踏出的最後一步;至少一段時間內是如此。他發現自己動彈不得,雙腳像是被冰塊凍結住一樣。恐懼攫住了卡拉蒙。這是他第一次中了魔法,完全被其他人控制住的那種無助的感覺比面對六個拿著斧頭的地精還要讓人害怕。
  “你看。”帕薩理安開始頌唱奇異的咒語。“我要讓你看看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卡拉蒙突然發現自己進入了大法師之塔,他驚訝地不停眨眼。
  地穿過了那些門,走過了那奇異的走道!眼前的景象真實到卡拉蒙害怕地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害怕發現它已經消失不見了。但身體還在那邊。他似乎是在同樣的時間裏住在兩個不同的地方。夏正的力量。戰士開始流汗,突然感到一陣寒意。
  卡拉蒙,塔裡的卡拉蒙正在找尋弟弟。他不停地在空蕩的房間和走道裏四處遊蕩,呼喚著雷斯林。最後終於找到了他。年輕的法師躺在冰冷的石地上。嘴角流下鮮血。他身邊是一個死了的黯精靈,這是雷斯林魔法的傑作。但代價非常的可怕。年輕的法師似乎快要死了。
  卡拉蒙跑向前,用他強壯的臂膀將他孱弱的弟弟抱起來。戰士不顧雷斯林懇求讓他留下來的微弱抗議,他開始扶著攣生弟弟離開這座邪惡的塔。即使犧牲生命,他也要把雷斯林帶離這座塔。
  但是,正當他們來到通往塔外的門前時,一個幽靈出現在他面前。另外一個測驗,卡拉蒙沉重地想。好吧,這個測驗不需要雷斯林來接受了。他溫柔地將弟弟放下來,戰士轉身面對這最後的挑戰。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一點道理都沒有。呆呆看著地卡拉蒙不停地眨眼。他看見自己施展了一個法術!他丟下自己的劍,手中拿著一個奇異的東西,開始念著他完全不懂的咒語!閃電從他的手中向外射出,幽靈尖叫著消失了。
  真正的卡拉蒙迷惑地看著帕薩理安,但法師只是搖搖頭,一言不發地指著在卡拉蒙眼前不停晃動的影像,示意他繼續看下去。
  卡拉蒙既害怕又迷惑,但仍轉回頭繼續看。他看見雷斯林慢慢地站起來。
  “你是怎麼做到的?”雷斯林背倚著牆說。
  卡拉蒙不知道。他怎麼可能會做到弟弟花了十幾年才學會的東西!但是戰士聽見自己說出敝心腳的解釋來。卡拉蒙這時看見了弟弟臉上的痛苦和掙扎的表情。
  “不對,雷斯林!”真正的卡拉蒙大喊。“這是個騙局!是這個老傢伙的騙局!我不可能辦到!我絕對不會偷走你的魔法!絕對不會!”
  但卡拉蒙的幻相大搖大擺地走去“拯救”他的弟弟,讓他不要自食惡果。
  雷斯林舉起手來,指著哥哥。但並不是要擁抱他。不對。那年輕的法師,全身傷痕累累,筋疲力盡,被妒火吞食,開始頌唱最後的一個咒文,最後一個耗盡他力量的法術。
  雷斯林的手中噴出火焰,魔法的火焰撲向前,將他的哥哥包圍。
  卡拉蒙害怕地看著自己的影像被火焰吞食,驚訝得說不出話……他看著弟弟倒在冰冷的地上。)
  “不要!小雷——”
  冰冷、溫柔的手觸摸著他的臉龐。他可以聽見聲音,卻不能夠理解他們說的話。如果他願意,他其實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他不想要明白。他的眼睛是閉上的。
  他可以打開它們,但是他拒絕這樣做。睜開眼睛,聽見那些話,只會讓他的惡夢成真。
  “我得休息了。”卡拉蒙聽見自己說,然後他就沉入了黑暗之海。
  他正走向另一座塔,不同的塔。西瓦那斯提裏面的星辰之塔。
  雷斯林又再度地和他在一起,只不過這次他穿著黑色的袍子。這次該雷斯林幫助卡拉蒙了。高大的戰士受了重傷。肩膀上差點砍斷手的傷口不停冒出血來。
  “我一定得休息了。”卡拉蒙再說了一次。
  雷斯林溫柔地將他放下,讓他躺得舒服一些,他的背靠在塔外面冰冷的石牆上。然後雷斯林轉身要離開。
  “小雷!不要——”卡拉蒙大喊。“你不能把我留在這裏!”
  這位受傷、手無寸鐵的戰士往四周看去。他看見剛剛攻擊過他們的不死生物又開始躍躍欲試。只有一樣東西讓他們沒辦法前進,就是他弟弟的魔法。
  “小雷!別離開我!”他尖聲大叫。
  “又弱又孤單感覺起來怎麼樣啊?”雷斯林柔聲問。
  “小雷!好兄弟。”
  “我殺死過他一次,坦尼斯,我還可以再做一次!”
  “小雷!不要!小雷!”
  “卡拉蒙,我求求你。”出現另外一個聲音。這個聲音很溫柔。
  柔軟的手碰觸著他。“卡拉蒙,求求你!醒過來!快醒過來,卡拉蒙。醒過來看看我,我需要你。”
  不要!卡拉蒙把那個聲音推開。他把那雙柔軟的手推開。不要,我不想要回來。我不要。我很累了。我很傷心。我想要休息。
  但是那雙手,那個聲音不願意讓他休息。它們抓住他,把他從深淵裏往外拉。
  現在他不停地往下掉,掉入可怕的紅色黑暗當中。骷髏的手抓住他,沒有眼珠的頭骨在他四周環繞,嘴巴張開卻沒有發出聲音。
  他深吸一口氣,沉入四周的鮮血之中。他掙扎著,拍打著,終於又再度浮出水面,試著要呼吸。雷斯林!不對,他已經走了。他的朋友,坦尼斯也走了。他看見他們被水沖走了。船也走了。裂成兩半。水手們被撕裂,血液和海水混合在一起。
  提卡!只有她在身邊。他將她摟近,她掙扎著要呼吸。但是他卻抓不住她。湍急的水流將她從他手中奪走,並且將他往下拉。這次他沒有辦法浮上水面了。他的肺像是快要著火了一樣。死亡……
  休息……甜美,溫暖……
  但那雙手總是不願意走開!又把他拉到該死的水面上。又讓他再度有機會呼吸那空氣。不要,讓我走!然後另外一雙手,從鮮紅的海水中伸出,堅定的手,它將他拉下了黑暗的海水中。他不停地往下落……往下……黑暗。咒語讓他感覺好一點,他開始呼吸……
  在水中呼吸……他閉上眼……水既溫暖又舒服……他又再度像是一個小孩了。
  但他不是個完整的小孩,他的雙胞胎弟弟不見了。
  不要!醒來太痛苦了。讓他永遠在那黑暗的夢幻中浮沉,也比這可怕的痛苦要好得多。
  但是那雙手緊拉著他,那聲音不停地呼喚他。
  “卡拉蒙,我需要你……”
  提卡。
  “我不是個牧師,但是我相信他現在應該已經沒事了。讓他睡一會兒。”
  提卡很快地把眼淚擦幹,想要讓自己看起來堅強一點。
  “怎麼……怎麼搞的?”她強迫自己冷靜地問,卻仍然禁不住打了個寒顫。“當船沉——沉了的時候他受傷了嗎?他已經這樣子好幾天了。從你找到我們之後就一直這樣。”
  “應該沒有,我不這樣認為。如果他受傷了,那些海精靈應該會治好他才對。這跟他自己有關。誰是他口中一直念著的‘小雷’?”
  “他的雙胞胎弟弟,”提卡遲疑地說。
  “發生了什麼事?他死了嗎?”
  “沒——沒有。我——我不是很確定發生了什麼事。卡拉蒙很愛他的弟弟,而他……雷斯林背叛了他。”
  “我明白了。”那人神色凝重地點點頭。“上面總是會發生這種事,你還不明白我為什麼會選擇住在這裏?”
  “你救了他一命!”提卡說。“我還不知道你……你的大名。”
  “賽布拉,”那人微笑著回答。“我沒有救了他的命。是因為你對他的愛才讓他醒過來的。”
  提卡低下頭,紅色的捲髮遮住臉。“我希望是這樣!”她低聲說。“我太愛他了。如果可以救他一命,我寧願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換。”
  在確定了卡拉蒙不會有事之後,提卡開始把注意力轉移到這個奇怪的男人身上。她判斷這個男人大約中等年紀,鬍子刮得很乾淨,眼神和他的微笑一樣的真誠。他是個穿著紅袍的人類。腰間系著一些袋子。“你是個魔法師,”提卡突然說。“像是雷斯林一樣!”
  “啊,這解釋了一切。”賽布拉微笑地說。“他在半昏迷狀態中看見我,讓這個年輕人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但是你在這裏幹什麼?”提卡打量著四周的環境,第一次仔細地打量它們。
  當那個男人帶他們來的時候,她當然有注意過這個地方。但是她那時太擔心了,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現在她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頹圮的大廳中。空氣十分溫暖、潮濕。植物在這潮濕的空氣中旺盛地生長著。
  四周有一些家俱,但是它們都像是這座房間一樣的破敗不堪。
  卡拉蒙躺在一張三隻腳的床上,第四只腳用長滿青苔的書籍取代。
  小小的水流,像是發光的小蛇從牆壁上不停地往下流。事實上,每一樣東西都沾滿了濕氣,上面映射著牆壁上的青苔發出的奇異光芒。到處都是青苔,各種各樣不同的顏色的外型。深綠、金黃、珊瑚紅的苔蘚攀爬過每一座牆以及頭上的圓頂。
  “我在這裏幹嘛?”她喃喃地說。“這裏又是哪裡?”
  “這裏是——好吧,我想你可以就叫這裏作‘這裏’。”賽布拉溫柔地回答。
  “海精靈們讓你們逃過溺死的命運,我帶著你們到這裏來。”
  “海精靈?我從來沒有聽過什麼海精靈。”提卡好奇地看著四周,仿佛可以看見壁櫥裏面躲著一個海精靈一樣。“我也不記得有什麼精靈救過我。我只記得有某種巨大、可愛的魚……”
  “喔,在這裏你看不到海精靈的。他們害怕,而且不相信KreeaQUEKH——他們語言中‘吸空氣的人’。你看到的那些魚就是海精靈,他們只讓KreeaQUEKH看到這樣的他們。你們叫他們做海豚。”
  卡拉蒙在睡夢中抽搐,哀號了一下子。把手放在他的前額,提卡把汗濕的頭髮撥開,讓他冷靜下來。
  “那麼你們為什麼要救我們?”她問。
  “你認識任何的精靈,陸地上的精靈嗎?”賽布拉反問。
  “是的。”提卡柔聲說,腦中浮現羅拉娜的影子。
  “那麼你就知道,對於所有的精靈來說,生命都是神聖的。”
  “我明白。”提卡點點頭。“就像陸地上的精靈一樣,他們與這個世界隔離,而沒有幫助它。”
  “他們用自己的方式去幫助這個世界,”賽布拉立刻反駁。“不要批評你不瞭解的東西,年輕的小姐。”
  “我很抱歉。”提卡紅著臉說。她改變了話題。“但是你,你是個人類。為什麼——”
  “為什麼我會在這裏?我既沒有時間,也不願意告訴你我的故事,因為很明顯你也不會瞭解我。其他人都不會的。”
  提卡屏住呼吸。“還有其他人嗎?你看過我們船上的其他人,我的朋友嗎?”
  賽布拉聳聳肩。“底下永遠都有其他人。這個廢墟很大,許多裏面還留有一部份的空氣。我們把我們救的人帶到最接近的廢墟裏。至於你的朋友們,我也不確定。如果他們也和你在同一艘船上,那麼多半是已經去世了。海精靈已經將那些不幸身亡的人們借著適當的儀式,釋放了他們的靈魂。”賽布拉站起來。“我很高興你的愛人活了下來。四周有很多的食物。你看到的大多數植物都是可以吃的。如果你想要到處看看的話也沒有問題,我已經施了法術,讓你不會跑到海裏面,不小心溺死。把這個地方整理一下。你會找到更多的家俱——”
  “等一等!”提卡大喊。“我們不能夠待在這裏,我們一定得回到海面上去。一定有出去的路吧?”
  “每個人都會問我這個問題,”賽布拉有些不耐煩地說。“而且,坦白說,我也同意,一定有別的出去的路。偶爾會有人找到這些路。也有些人像我一樣,決定不需要回到地面上。我有幾個待在這裏已經很多年的老朋友。但是,你自己看看。你可以自己找找看。
  只要待在我們替你安排好的區域裏就沒問題。“他轉身走向門口。
  “等等!不要走,”提卡跳起來,踢翻了那張不穩的椅子,追上那紅袍的魔法師。“你也許會看到我的朋友。你可以告訴他們——”
  “喔,我很懷疑,”賽布拉回答。“告訴你實話,小姐,我沒有冒犯的意思!但我已經和你說夠了。我住在這邊越久,我就越討厭像你們這樣KreeaQUEKH.總是忙得不得了。從來不會滿意地待在同一個地方。你和你的男人在這裏一定會比在地面上要快樂得多。
  但是很奇怪,你寧願死也要回到地面。你在上面會面對什麼?背叛!“他瞥了卡拉蒙一眼。
  “上面正在進行一場戰爭!”提卡熱切地說。“人們在受苦,難道你無動於衷嗎?”
  “上面的人們總是在受苦,”賽布拉說。“我根本沒辦法改變這個情況,沒錯,我的確無動於衷。畢竟,你看看,關心讓你到了什麼樣的地步?讓他到了什麼樣的地步?”賽布拉憤怒地指了指卡拉蒙,轉身離開,用力地把門上。
  提卡不確定地看著那個人的背影,考慮要不要衝出去緊抓著他,懇求他幫幫忙。很顯然他是和上面世界的唯一聯繫。不管這底下到底是什麼地方……
  “提卡……”
  “卡拉蒙!”提卡把賽布拉丟到一邊,跑到戰士身邊,後者正掙扎著要坐起來。
  “我們到底在什麼鬼地方?”他睜大眼睛看著四周。“發生了什麼事?那艘船——”
  “我——我也不大確定,”提卡結巴地說。“你的身體可以坐起來了嗎?也許躺回去會比較好一點……”
  “我很好,”卡拉蒙無禮地說。然後他隨即發現提卡被他的粗魯所驚嚇,他伸出手去摟著她。“我很抱歉,提卡,原諒我。我……
  我……“他搖搖頭。
  “我明白。”提下把頭放在他的胸口,柔聲說。她告訴他有關賽布拉和海精靈的事情。卡拉蒙專心地聽著,不停地眨眼,試著要吸收他聽見的東西。他皺著眉看著門。
  “我希望我那時是清醒的,”他自言自語。“那個叫賽布拉的傢伙很有可能知道出去的路。我可以讓他告訴我們。”
  “我可不確定,”提卡懷疑地說,“他是個魔法師,就像是——”
  她立刻住了嘴,注意到卡拉蒙臉上的痛苦,她靠近他,伸手撫摸他的臉。
  “你知道嗎,卡拉蒙,”她柔聲說,“某些方面來說他是對的。
  我們可能在這裏會很快樂。你發現到了嗎,這是很久以來我們第一次獨處。我是說真正的單獨在一起!這裏一切都那麼的寧靜平和。
  青苔發出的光芒又那麼的柔和,不像是陽光那麼的刺眼。你聽聽那水流的聲音,好像在對我們歌唱。這些破舊的家俱,還有那張好笑的床……“
  提卡閉上嘴。她感覺到卡拉蒙的手臂接得更緊。他的嘴唇撫過她的頭髮。她內心的愛意流遍全身,讓她有了十分迫切的渴望。她很快地回應了他的擁抱,將他樓緊,感應著彼此的心跳。
  “喔,卡拉蒙!”她喘息著說。“讓我們結合吧!求求你!我——我知道我們一定會離開這裏。我們得要找到其他人,回到地面上。但是現在,讓我們結合在一起!”
  “提卡!”卡拉蒙緊緊地摟住她,仿佛可以將兩個人合而為一,變成一個單獨的生物。“提卡,我愛你!我——我告訴過你我還不能夠全心全意的灌注在你身上。我現在還是不能,時候還沒到。”
  “不對,你可以!”提卡反應激烈地說。她推開他,直視他的眼睛。“雷斯林已經走了,卡拉蒙!你可以過自己的生活了!”
  卡拉蒙輕輕地搖搖頭。“雷斯林仍然是我的一部份。他永遠都會是,就像我永遠都會是他的一部份一樣。你能夠明白嗎?”
  不,她不行,但是她還是點點頭,把頭低了下來。卡拉蒙微笑著深吸一口氣。然後把手放到她的下巴上,將她的頭抬起來。她的眼睛好美,他想。深邃的綠色眼眸。它們現在閃爍著淚光。她的皮膚因為在戶外長期的生活而長出了比以往更多的雀斑。那些雀斑讓她感到不好意思。提卡願意用七年的壽命來換取和羅拉娜一樣的光滑肌膚。但卡拉蒙深愛著每一顆雀斑,他更愛她捲曲的、包圍他手掌的秀髮。
  提卡看見了他眼中的愛意。她屏住呼吸,他將她拉近。他的心跳越來越快,他低聲說,“我把我能給你的所有都給你,提卡,如果你這樣就滿足的話。我希望你能夠得到更多。”
  “我愛你!”她只說了這句話,緊摟住他的脖子。
  他想要確定她真的明白了。“提卡——”他開口道。
  “噓,卡拉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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