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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雲亦 -【混沌.棲溯】(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8:36:32     標題: 雲亦 -【混沌.棲溯】(全書完)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10-22 20:10 編輯

【作者簡介】:

很想隨性的寫文,所以就寫了
很想要天馬行空的編織故事,所以就動筆了
初時寫文,並沒有考慮過太多,就是想寫一個故事
不論設定是否老套,是否不新奇,是否不受歡迎,我都不在乎
我只是想借我的手寫出一個只屬於我自己的故事體系而已

動機簡單,道理簡單,寫自己的故事,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一個電腦,一雙手,一個結構,下筆,完成一個故事,那,就是一種快樂

【內容簡介】:

他只是一個孤兒,一個無父無母飽嘗辛酸的孤兒,本該注定一生的顛沛流離,
但一場歌劇院的異動卻讓他陰錯陽差的闖進了漢高國第一子爵的家庭生活圈裡。
一點點的感恩,一點點的依戀,青青草原無限嬉鬧的日子,有苦,也有樂。
一場叛變,一段開始。
當一次又一次的訣別在眼前展開時,他只有一個希冀,只求一個目的。
有些東西,有過一刻,就會是刻骨銘心的難忘;
失去了,會痛到無以自拔;瘋狂了,就是不顧一切想要挽回。
奇蹟,可以展現,但成功……需要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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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章 ~重整世界~
在很久很久以前,世界分成很明顯的五大群:天界、人界、妖界,魔界和無界。

天界,指的就是天界人,在那裡住的都是一些最純淨的生物,以現在術語來說,可以說是天使、仙人或精靈,但是並不包括眾神在內。

人界,居住著最雜亂的生物,是所有界門裡最沒有「特殊力量」的一界。

妖界,和人界有點相似,妖怪是以人界各種生物為基礎所衍生出來的另一種具力量的生物,和人界的關係非常密切。

魔界,暗黑的產物,和天界剛好完全相反,天界若是光,魔界就是影,居住在魔界的統稱叫惡魔。

不論是天界、人界、妖界或魔界,眾人以訛傳訛的故事其實不在話下,歷史文化背景的不同更是造就了另一番神秘感。

但是,只有一個界門不同。

無界,因為一切未知,所以叫做無界。

它到底算不算是一個界門?究竟存在著什麼樣的人物?沒有人知道,久遠以前也曾有過跟無界相關的傳說,但傳說,到現在已經模糊了,也定義不清了,只知道它確實存在過,到現在,大家習慣就是叫它──「未知」。

但傳說,不會是空穴來風,雖然有關於此的傳說多到數不清,但有幾個似乎是不曾變動過的。

第一:無界,只有八個人。

第二:族群永遠單一,只有女性,沒有男性。

第三:絕對絕對不要招惹她們,天大的事情她們都可以解決,沒有她們做不到的事,但是跟她們扯上關係,絕對沒有好下場。

這,只是傳說的統歸,究竟是與不是,沒人能說個準。

而傳說,終究是會隨著時間而消逝的,當人將心力放在魔、妖、天三界上,這個神秘又不曾出現過的界門就這樣消失在人的口中,一千一百萬年後,戰爭、探索、演化、毀滅、進化,反反覆覆的重複又重複,地球,有了一番新面目。

一千一百萬年,地球,重新又經歷了一次冰河時期的來臨,板塊推擠,大陸連接,物種演化,界門交流,世界,在一番異動後分成了五塊大陸。

以東為首的是耶克魯王國,西邊的是諾及尼亞王國,南邊的是堪撒麗王國,北邊的是日鮮國,而位居中央國土的是漢高國。

到了這種異動萬千的年代中,任何常理也因為時間的關係多少改變了,物種的牽連、知識的擴展,妖怪、天使、惡魔、精靈、鬼魂已不再是虛有的代名詞,而是跟人類有了實質的交流。

時間的巨變,民族的融合,人類,混了妖、魔、仙的血統,以往不該有的魔法、超能力、法術,現在成了「家常必備」。

漢高國,在五塊大陸中唯一一塊以經濟瞬間發達起來的王國,原本將大陸撕裂成四塊國土的王們不得不硬生生的「吐」出一塊領土來讓它在中央居了一席之地,所以它的國土最是破碎,但也最是廣大。

漢高國憑藉著一股經濟勢力順利地在短短數年內成為第五大強國,而其中大家都知道,最大的功臣──雷克雅.奇斯一家族。

整個家族幾乎沒有一個不是為國家效命的,不論是經濟、軍事、教育、行政,雷克雅家族可以說掌握了整個國土一半的勢力,其中最叫人津津樂道的就是雷克雅本家的四人。

父親,韓傑.雷克雅.奇斯,位居宰相,前後改革國家政策不下數次,謀略的政策讓四國不得不妥協割讓國土。

長子,兆緯.雷克雅.奇斯,年僅二十歲,但大小戰役卻已歷經數百,六年以後位居將軍,創下漢高國最穩固的軍事基礎。

長女,安雅.雷克雅.奇斯,十八歲,掌握國家經濟,對於漢高國的國際外貿財務可說是瞭若指掌,四年以後擔任漢高國的財務總理。

麼子,連.雷克雅.奇斯,雷克雅本家最小的兒子,年僅十七,精通法律學務,曾暗地策劃多項法律改革,七年以後正式任居漢高國的法務總裁。

其實不只是本家的四人,雷克雅家族的分支在漢高國也是個個表現優異,雖然讓人好奇地想一探究竟,但故事的開始卻得先偏離他們一下。

故事,從一位父死母喪的孤兒開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8:36:56

第一章 ~初視初遇~
奈茵大城,漢高國國都所在位址。

華廈歌劇院,漢高國最負盛名的歌劇院。

說盛名,不如說運氣好,因為它的老闆,葛羅,抓到了三個天界人,一個亞天使和兩個亞精靈。

天使和精靈隸屬於天界人,到這種世界裡,人們對於天界人其實已經瞭解了大半,之前的太多幻想全部一一打破。天界人,說的白一點,就是食性非常單一化的一個族群,所以他們只適合生存在第四空間中。

由天界人跟人、妖、魔三界所產下的孩子統稱亞天界人,他們的確比較能適應雜亂的物質,但因為本質還是近乎天界人,所以這群亞人種多會回到天界。

天界人,有個特性,其聲音之曼妙無比,是人類根本沒機會聽到的。

然現今葛羅卻抓到了一個亞天使和兩個亞精靈,這使得華廈歌劇院的身價一下子水漲船高起來,每天爆滿的人潮幾乎快把歌劇院擠破,為的,就是聽到這不屬於人類的天籟之音。

而今天,雷克雅本家的四人也聞風而來,準備來聽一場畢生也許只能聽到一次的歌聲。

但這些一切的種種都跟這個蹲在垃圾桶旁拼命翻找食物的小孩無關。

男孩看來不過十歲不到,可想來他已學會獨立自主,求的,只是一餐溫飽。

翻遍了所有垃圾桶,總算讓他找到了一條吃剩的雞腿,欣喜的他拿起來埋頭就吃。

路上的行人沒人正眼瞧過他一眼,就算看到了也當沒看到,小小年紀,他的確知道怎樣叫做「世間冷暖」。

馬車喀拉喀拉的行駛到劇院門口,從馬車上先下來的是一位年約三、四十歲的中年人,一身的服裝顯示出他的氣質非凡,炯炯有神的雙眸顯示出他的精幹,他就是韓傑.雷克雅.奇斯。

「父親……」一位男子熟練的從馬車上尾隨下來,規矩的軍服將他襯托的更是迷人,俊俏的外表下不乏一絲的殘酷,那是橫掃沙場的人才會有的眼神,想來必是雷克雅家族的長子──兆緯了。

「父親,請您走在孩兒身邊……」兆緯順勢擋到韓傑身邊,雷克雅家族樹敵太多,今天要不是父親堅持這是場家族聚會,不想尾隨太多保鏢的話,雷克雅家族出場又豈是區區一輛馬車能帶過的。

「大哥,你太誇張啦!」一聲輕笑來自馬車上,從馬車下來的正是安雅──雷克雅家族的長女。素雅的服裝、淡淡的花香味,安雅向來不大喜歡那重得要死的衣服。

「安雅……」兆緯瞪了安雅一眼,對於他的妹妹似乎相當不諒解。

「呦~~瞪我……」安雅撒嬌地依偎到韓傑身邊,「父親,你瞧……大哥兇我哩……」朝兆緯做了個鬼臉,女孩子就是有這點好處。

「姐,妳嘛幫幫忙,都老大不小了,還撒嬌啊……」最後從馬車上下來的年輕人幾乎是用嘲諷的方式低笑,想來應該就是雷克雅本家的麼子──連.雷克雅.奇斯。

安雅霸氣的低罵,「哼!難怪爹爹不疼你,誰叫你就不像我懂得跟他撒嬌……」邊罵邊挽起韓傑的手,難得他們全家人聚在一塊,這可是會讓天下紅雨的事耶!她才不想太掃興。

「好啦!你們也別鬧啦!」韓傑微笑的看著安雅,嘴上不說,但對於安雅的舉動,身為一個父親真是不知該笑還是該數落她。

「父親,我看還是多找些人來保護您的安全可好?」兆緯側頭思考了半晌,不論他左想右想就是認為他們太過招搖,怎麼想怎麼不妥。

韓傑輕笑道:「兆緯,我知道你的擔憂,但,我想你的父親還不致於弱到那種地步吧!」全家人就只有他這個長子拘束的半死,安雅跟連都隨著他打哈哈,就兆緯老是擔憂太多。

「我說大哥……」安雅不以為然輕啐了聲,「你擔心過度了好不好,我想這大陸鮮少有人有那個能耐能奈何得了爹爹的吧!況且,還有我們三人在耶!」

這是實話,身為雷克雅家族的一員,自知樹敵太多,家族的成員全都接受過嚴密的訓練,若論起實戰經驗,雖排不上上等,但倒也非等閒之輩。

兆緯瞪了安雅一眼,要她乖乖閉上嘴,而安雅看到兆緯真有點動怒,只能噤聲躲到韓傑身後,不敢多語。

連看著這番景象,他只覺得好笑,「好了啦!你們……這樣吧!我們各退一步,父親,你就行行好,讓我們三人隨侍在你左右,省得大哥想『巴』人了。」

韓傑看著兆緯,不免嘆氣點頭,也罷!生出這樣的兒子也不知道像誰來著,雖然很高興兒子的孝心,但卻也不免少了那番家庭樂趣了。

安雅在韓傑身後吐了吐舌頭,三個人倒是很有默契的隨侍在韓傑左右,浩浩蕩蕩的四人準備進到劇院中。

一聲奇怪的聲音傳到耳邊來,女孩子總是比較敏感些,安雅不免將眼光一瞥,卻瞥到一名衣裳破舊,正啃著垃圾吃的小男孩。

眉心一緊,腳步,有點停頓了下來。

察覺到姊姊的停頓,連順著安雅的眼光往那堆垃圾中看去,只瞄了一眼,他立刻到安雅耳邊低語,「姐,我先說,家裡可沒什麼空閒職位給這麼小的小孩……」

天啊!又是一個乞丐,他怕死乞丐了,天曉得他都快得乞丐恐懼症了。

可不是這些乞丐有什麼了不起的本領啊!而是安雅實在是愛心過剩了,只要是看到乞丐、瘸子、孤苦無依的老人,安雅全都一個不留的「撿」回家,要不是分家實在大喊吃不消,安雅恐怕真打算把所有漢高國的乞丐都撿回來了。

安雅不語,看著那小男孩吃力的掏著垃圾桶,眉頭鎖的更深,唉……不論她再怎樣神通廣大,財富,永遠不可能均分。

只是……他才幾歲啊!他的父母呢?家人呢?為什麼就這樣放任他在垃圾桶裡撿東西吃呢?

「連、大哥,你們先跟著爹爹進去好嗎?我去去就來……」她輕聲的說著,無論如何,她就是不能放著不管。

「姐……」連低呼著,不、會、吧!又要再撿一個回去啊?

「放心,連,我不會帶他回府的……」安雅搖搖頭,她自有分寸的。

「別讓我們等太久,安雅……」制止了連的驚呼,兆緯拖著連尾隨韓傑進入歌劇院,知道這個妹子對這種事最沒免疫力,不過既然她說出口就一定會做到,他也不便多說什麼。

安雅點點頭,走上車,拿了個小包裹出來。

她沒那麼笨,傻到給他們白花花的銀子,不是捨不得,而是她知道,這麼小的小孩,身上這般破爛,不論他身上的錢有多少,能花在自身上的機會多半不大,與其便宜他人,不如乾脆一點,就給他們一餐能溫飽的食物。

於是乎,安雅出門的馬車上總會帶些乾糧、麵包等等的,為的,就是沿路發送給這群窮人們。

走到他身邊,男孩並沒發現安雅的到來,只是很專心的啃著那雞骨頭。

安雅蹲到他身邊輕聲的喚了喚,「小弟弟……」

這一聲雖然小,但男孩顯然還是被她的聲音給嚇著了,猛一抬頭,連嚇退了兩、三公尺。

「別怕!」安雅慌著要他小心點,她嚇著他了嗎?

男孩散亂的頭髮遮著臉龐,唯一露出的眼睛瞪著安雅,透露出些許的惶恐,對於大人的不信任、恐懼、緊張,全都在這一眼之間。

心,被重重的捶一下,一個才這麼小的小孩,為什麼……有那樣的眼神?

強扯開嘴角,露出個溫和的微笑,安雅小心的拿過那包裹,拿到他眼前晃了晃,「別怕,姊姊只是想告訴你,我這有些東西吃不完,給你吃好不好?」

安雅將包裹放到地上。

男孩一愣,看看安雅,再看看地上的包裹,他餓,很餓,但卻遲遲不敢動手。

安雅笑了笑,起身轉頭就走,她知道這種孩子戒心強,與其在那邊跟他大眼瞪小眼,不如早些離開,她能做的,就這麼多了。

果然,正如安雅所預料,這男孩一待安雅走後,不覺慢慢的靠近那個小包裹,打開看著裡頭的食物,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來就吃,花不到幾個眨眼的功夫,男孩已經把包裹裡的東西吃的一乾二淨。

滿足的舔了舔油膩的手指,對男孩而言,這一餐,是一頓大餐,一頓比任何皇家美食都還要大的大餐。

一段簡單的相遇,一個很短的照會,戲,從此刻開始。


歌劇院前人山人海,歌劇院後一片慘淡。

「完了!完了!我完了!」地上坐著一個有點頹廢的男人,就見他口中喃喃的唸著完了完了,也不知究竟是什麼完了。

「團長,現在怎麼辦?」一位年輕的男人偷偷的拉開布簾,看著前方人山人海滿堂座,以往看來是這般美好,但現在他可害怕了。

所有人的目光不免轉頭,只見一群人圍著一個巨大的籠子,看著那個籠子,每個人都不禁眉頭深鎖。

籠子裡正躺著一位絕美的人,看不出她的性別,虛弱的臉龐連呼吸都顯得有點輕薄,虛幻又不切實的存在,唯一不同於現場每一人的大概就是背上那對純白的翅膀,看來,這應該就是葛羅所抓到的亞天界人了。

而籠子裡還有一個更小的籠子,就像是鳥籠一般,裡頭也正關著兩個不大像人類的生物,只是美貌的外表依舊吸引人,透明的翅膀似乎有點裂痕。

「我早說過這三個天界人不可靠了,看吧……」一名濃妝豔抹的女子鄙夷的看著這三人,也難怪她會幸災樂禍了,自這三人出現以來,自己在戲班子的地位已是難看到不行的地步。

「綺月,妳少說兩句……」在她身邊另一位女孩低聲斥喝她。

綺月努了努嘴,一臉不悅的走開,她又沒有錯。

葛羅握緊著拳頭,看著劇院外人潮越來越多,不管怎樣,撐過今天再說。

「綺月、綺拉,妳們兩個,準備準備……」團長一聲令下,但顯然這個命令還真令所有人嚇了一跳。

「團長,不會吧!你總不會要我們姊妹倆上場吧!」綺拉驚呼著,雖然她們之前是這裡的台柱沒錯,可人家今天是來聽這群亞人唱歌的,不是她們啊!

「叫妳們去就去,囉唆個什麼勁……」葛羅低罵著,一句話,趕鴨子上架,不然還能怎麼辦?

「總之,今天妳們給我好好唱。凱文,快去準備道具。大衛,幫所有人化妝去,還杵在那做什麼?當沒事做啊?還不快去準備!」葛羅一聲喝令,他知道這樣做很冒險,不過沒別的法子,擋得了一時算一時,擋不了他只好退錢道歉,但怕的就是這樣還不夠啊!

所有人噤聲,知道團長心情不好,沒人敢惹他,一個個都開始忙碌起來。

台前鬧哄哄,台後亂糟糟。

不會有人注意,也沒有人注意到,一個小小的人影就這樣從後門溜了進來。

男孩張望了好一會,忙忙碌碌的人誰都沒看到他。

手上緊緊抓著安雅給他的包布,眼珠子咕嚕嚕地隨著人群到處游動,想來是想把東西還給安雅,可他卻不知自己走錯台子了。

前方大籠傳來一聲聲微弱的聲響,男孩很好奇,看著那籠子,裡頭好像有什麼模模糊糊的影像在,他探探頭,走了過去。

這是常識,所以他看一眼就知道,籠子裡頭關著的,是一位天使。

虛弱到說不出話來,男孩好奇的看著她,而天使似乎也發現了他的存在,知道他非戲班子裡頭的人,淺淺的,輕柔的報以他一個淡淡的微笑。

天使的笑容很漂亮,很溫暖,就跟天使給人的感覺一樣──一種她不會害你的直覺,這種直覺讓男孩的戒心降低不少。

就像受到鼓舞一般,他不覺更靠近了些,眼睛充滿疑問,忍不住天真的發問:「姊姊,妳在這裡頭做什麼呢?」

男孩的問題,讓天使自憐,笑了笑,輕輕搖搖頭,她沒有力氣去說話,太多的雜質已經惹的她的身體幾近殘廢。

男孩又是好奇的一問,「姊姊,妳不會說話嗎?妳看起來挺不舒服喔?」看著天使慘白的臉色,男孩有點同情,這位姊姊看起來比剛剛的自己還虛呢!

聽到這話,天使也不禁鼻頭一酸,她想家,想回家去,可是,她回得了嗎?這樣的身體,她還能回去嗎?

想到天界,忍不住,眼淚悄悄的滑落天使眼旁。

看到天使哭了,男孩慌張的忙道:「怎麼了?姊姊,妳哪痛,是不舒服嗎?」

男孩純真的發問惹的天使更是難過,自知死期將近的她突然悲從中來,是否注定,她只能在這不熟悉的空間裡默默哭泣呢?

看著天使不語的哭泣,臉色也越發慘白,男孩慌的有點不知所措,忙安慰道:「姊姊不哭,不哭,我唱首歌給妳聽好不好?以前我要哪邊痛時,媽媽都會唱這首歌給我聽的,然後痛痛就會飛走了,我唱給妳聽好不好?妳別哭,別哭喔……」男孩煞是認真的說著,絞盡腦汁的他只能想到這種唯一的安慰法。

籠裡的天使已經沒力了,望著同樣在籠子裡的亞精靈們,三人只是難過的垂下眼。死亡,是遲早的事情,他們是否該慶幸,起碼還有人幫他們唱歌送終呢?

「嗯~~怪了,我怎麼一時想不起來,等等,我想想……」男孩撓著頭,嘟著嘴在一邊唸唸有詞,那記憶有點久,影像太過模糊,他已經……有點忘了。

天使,靜靜的閉上眼,最後的一點時刻,她只想再回到天界一次,男孩天真的樣子,她已無心再去注意。

「啊!我想到了……」男孩忽然拍了一下手,開心的來到籠前,「姊姊,我想到了,我現在就唱給妳聽,不過,我沒媽媽唱的好聽喔……」

男孩害羞的低下頭,輕啟朱唇,小小聲的唱了起來。他唱的真的很小很小聲,只是天使的絕望讓她根本無心去聆聽男孩的歌聲。

但,有點奇怪的事情卻發生了,男孩的歌聲從完全聽不清楚,到有點清楚,到清楚,又到很清楚。天使感覺到自己體內的污濁就像散開來一樣,越來越少,越來越少,而精神也隨著歌聲的行進是越來越好,越來越好,簡直就像回到了天界一般。

天使愕然的睜大眼,不自覺中竟張開了翅膀,猛一回頭卻發現原本破裂的翅膀現在卻是羽澤光滑,羽毛豐潤,力量的回歸竟把她的心填的滿滿的,很滿很滿。

震驚,真的驚駭!一種異樣的感覺在心底蔓延,回到天界的熟悉感在心中打鼓,充塞在她心裡的是無比的震撼。

男孩,還在唱,小聲的唱,專心的唱,輕輕的唱。

天使,豎起耳朵仔細聆聽他的聲音。

男孩唱的詞,很怪,可是男孩的聲音卻是不同凡響的好聽。

不是天界人的那種高度單一的聲音,但並不是人類所能到達的音域,也不是魔力的吸引,也沒有妖怪的複雜。

從他嘴裡出來的聲音是一種未知的音域,好像混了四種生物的美妙,但,卻無法特定的歸為哪一種生物。

無法歸類?

不可能吧!天使有點訝異!是她聽錯了嗎?

起身來到籠前,睜大眼看著男孩,太過訝異的她居然忘了該說些什麼。

男孩看著天使來到他身前,開心的停下歌道:「姊姊,妳好多了嗎?妳起得來了嗎?太好了,我還擔心我沒媽媽唱的一樣哩……」

天使望向他,太多太多的疑問使的她不禁走得更近,「小弟弟,謝謝你喔!姊姊真的好很多呢!你唱的歌好好聽呢!不過姊姊聽不大懂你的詞兒,你的詞是打哪來的呢?」

男孩一愣,搖搖頭,「我不知道,媽媽怎麼唱,我就怎麼唱……」

「那……你可不可以再唱一次給姊姊聽?」總覺得他的歌聲好特別,特別到連她這種亞天界人都不覺深深被吸引。

「好是好……」男孩為難地低頭看著手上的包布,他是來把這東西還給剛剛的姊姊的,可老找不著人,這叫他可有些急了。

看著男孩,那純真的模樣居然讓天使有一瞬間把他看成了自己的同類。

天使不自覺的伸出手,可是當她的手一伸過籠子,劈裡啪啦一陣電流直接打入她的手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8:37:17

第二章 ~歌劇異動~
驚嚇的收回手,暗自罵了一聲,去!給忘了,她現在,可是給關在一個結界裡頭。

看著天使一副被電到的模樣,男孩也有點被嚇著了,「姊姊,妳怎麼了?打不打緊?」

揉著被電麻的手,天使輕聲說著,「不打緊,姊姊沒事的。弟弟,你閃開點,姊姊要把這個籠子打破。」可惡!天界人可不是這般好惹來著,她定要讓他們好看。

不知道天使打算作什麼,男孩咬著手指,聽話的乖乖閃到遠些地方去。

天使看著籠子外頭的鎖鍊,這個籠子其實並沒有上鎖,只用一條細細長長的鍊子扣著,想也知道,這就是結界的主要鎖了。

一條細鍊就把他們三個亞天界人逼到近乎死亡,這個結界的設立人真不簡單,除了葛羅以外,除非強行打破,不然根本沒人可以打開這個結界。

天使雙手開始匯聚濃厚的白色銀光,沒錯!她就是要強行打破它,此時此刻大伙兒全都在後台忙著,誰也沒空注意這個角落,這時不跑,更待何時?

男孩天真的看著天使,他不知道天使究竟要做什麼,只知道那位美美的天使姊姊將雙手擺在籠上的鍊子前,大喝了一聲「破!」,那條鍊子突然劇烈的擺動起來,就像硬被人往外拉扯一般,整條飛了起來。

可是不知怎生的,那條鍊子這樣左動右揮卻是沒有斷掉,明明就是一條小小的細鍊,看起來也一副快斷的模樣,怎會斷不了呢?

天使使勁的加大了力量,該死!這結界的設置人力量真不小,既然如此,她就再把力量加大,反正若被他們發現,橫豎也都是死。

看著天使臉色越來越不好,似乎越來越吃力,男孩好奇地走向前,「姊姊,妳要把這鍊子拔掉是不?早說嘛~~我來幫妳不就行了……」男孩邊說邊走到籠子前。

「不行!別過來……」天使大喝了聲,她使的是破壞魔法,他這樣走過來會死的。

然而,天使慢了一步,男孩已經走到籠子前,拿起鍊子一扯,啪!就這樣斷了。

天使啞然失聲的看著這一幕,沒事!他居然沒事?!

「瞧,斷啦!」男孩拍拍手把鍊子往地上一丟,順便幫天使把籠門打開。

天使呆住了,不、會、吧!站在破壞魔法前,竟然毫髮無傷?徒手就扯掉結界?

是怎樣啦!她懷疑她現在已經死了,不然怎麼今天遇到這麼多怪事來著。

「天使姊姊,妳不出來嗎?咦?哇!好可愛……」男孩尖叫著跑進籠子裡,來到那個小小鳥籠前,而鳥籠裡頭的亞精靈們顯然也被這幕給嚇到呆了。

「哇~~好可愛啊!你們是精靈對不對?我是第一次見到耶!好可愛喔!」男孩興奮的把籠子打開,一樣的結界,男孩卻毫不猶豫的扯掉那鍊子,把籠子打開,看得三人是瞪大著眼,完全說不出話來。

把手伸進籠子裡頭,他逗弄著道:「來,來,出來陪我玩嘛!」

兩個精靈已經嚇到傻了,要不是後頭的天使出聲,他們也許會楞上好一陣子也說不定。

「拉布、拉雅,你們還不快出來。」天使雖有點錯愕,但顯然還是懂得什麼叫掌握先機。

兩個精靈對看了一眼,立刻攀爬到男孩的手中,讓他把自己帶出籠外,一出籠,輕動翅膀,馬上飛到天使左右。

男孩嘟起嘴來到天使身邊,既羨慕又想要的看著兩個精靈,「啊!就這樣啊~~好可惜啊……」

精靈們害怕的躲到天使後方,這個男孩,似乎……有點恐怖。

天使沉默了好一會,走到男孩面前輕聲道:「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雲蕭。姊姊,妳陪我去找另一位姊姊好不好?我要把這東西還給她,可是我老找不著她哩!」他晃了晃手上的包布,心裡掛念著那位善心的姊姊。

看著那男孩,天使低頭,現在她最好的打算是立刻走人,不然等一會被發現就完了,但,偏偏天使又是有恩必報的一個族群。

況且,葛羅要再抓到她也很難,當初是因為一個臭惡魔的幫忙,所以他才抓得到她,不然憑葛羅區區一個人類,哪裡抓得到她這種會飛的生物?

哼!要不是那個惡魔硬生生把自己的翅膀折斷,怎會輪得到她如此落魄?

「拉布、拉雅,你們識得回去的路嗎……」看著小男孩,天使的直覺告訴她,等一下,會有一場令她畢生難忘的盛事發生,一場足以讓她訝異到死的「盛事」,不留著看,是對不起自己。

一聽到天使這般說,兩個亞精靈不禁驚呼,「安琪拉,妳真要留下?」

安琪拉不理會拉布、拉雅的怒吼,蹲下身甜甜的笑道:「雲蕭,姊姊陪你找另一位姊姊,不過你要答應姊姊一件事,等一下再唱一次那首歌給姊姊聽好嗎?姊姊好喜歡聽雲蕭唱歌喔!」

「安琪拉!」見安琪拉根本不理會自己,兩個亞精靈失聲的大叫,不要把他們當透明精靈啦!他們又沒有隱形!

安琪拉不悅的回過頭,「別囉囉嗦嗦的,要回去就回去,反正我要留下來……」她想要搞清楚,到底這個小男孩唱的是什麼歌?是惡魔的呼喚還是天使的純潔?是妖怪的祈禱還是人類的慾望?她從未聽過的歌調,她,想要搞清楚。

拉布、拉雅兩人對望了一眼,畢竟是同伴,兩人只好好聲好氣的勸說,只是安琪拉的回答差點沒叫他們倆氣死。

「妳會被抓的……」

「我會小心……」

「好不容易死裡逃生耶……」

「我會更注意的……」

「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等一下嘛……」

「吼!妳是白癡啊!」

「當然不是……」安琪拉冤枉的嘟嘴,她當然不是白癡,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拉布、拉雅,別擔心我啦!今天那個臭惡魔不在場,我想我不會有事的,你們就先替我回天界去報備一趟嘛!」

安琪拉語氣一變,撒嬌地請求,天使的直覺真的很重要嘛!他們就靠這個吃飯耶!

拉布、拉雅擰起了眉頭,怒看眼前這位頑固的天使,真是講不聽耶!通常正常的狀況下沒人會答應吧!

而也許真驗證了安琪拉的直覺,就在雙方有點僵持不下之時,前台傳來一陣鬧哄哄的叫罵聲。


「媽的!搞什麼啊?給我下台……」

「老子不是來聽妳們唱的……」

「去你們的!快下台啦……」

乒乒乓乓的聲音不斷的從前頭傳來,看來是一場不小的騷動。

「各位,各位,請冷靜一下……」葛羅沙啞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想要安撫人心,不過看來是沒多大用處,台下喊著「滾下台」的噓聲越來越多,甚至有人煩躁得開始朝台上的歌手丟起垃圾來。

偷偷將布簾翻開,安琪拉嘴上掛起一個微笑,活該!誰叫他們之前這樣對待她,現在變成這樣,她一點也不同情。

「痛!」一聲跌倒來自幕前,似乎有個觀眾過於激動拿了重物往台上砸,正好砸到了綺拉,就見她撫著冒出涔涔血絲的頭皮,吃痛的蹲了下來。

暴力是越打越興奮的,見到歌手停止了歌唱,觀眾們更是賣力的丟起身邊的物品,甚至有人不斷大聲叫好。

這已經不是叫做「抗議」,太多的憤怒已經演變成「暴動」了。

雷克雅一家尷尬的看著這番景象,理應他們是該出面阻止,但畢竟他們也只有四人,而且今天他們是很隨性的出遊,根本沒人知道這四人正是聞名漢高國的雷克雅本家,惹得他們也有點進退兩難。

再者,這種狀況真的太過混亂了,兆緯和連是下意識的擋在韓傑和安雅面前,怕的就是有人想趁著混亂之際亂來。

兆緯的警戒絕非無用,起碼正如他所料,「啪!」的一聲響起,就見四周立刻暗了下來,觀眾騷動了起來,而安雅則是馬上擋到韓傑前面。

事情的發生是讓人措手不及的,一道白光劃過黑暗筆直的朝著韓傑而來,兆緯大叫了聲「小心!」,正欲衝到韓傑面前擋下那道白光時,安雅已經快了一步,一個箭步先將白影給打了出去。

痛!

一陣刺痛當下傳給了腦神經,溫熱的血液緩緩流出,安雅皺了皺眉頭,握緊手腕,隱約之間似乎聽到黑暗中一聲低罵傳來,令安雅等人不敢多分心。

又是「啪!」的一聲,備用的照明設施啟動了,雖然沒有之前明亮,起碼看的清左右了,前後不過短短的幾秒,觀眾們呆了半晌,又開始騷動起來。

看著照明設施的明亮,四人不覺先是鬆了一口氣,雖然雷克雅家族每天都不乏上演幾場大大小小的暗殺,但剛剛的情況還真是有點驚險。

「安雅,妳沒事吧?」一旦四周變亮,實在不難看見安雅手上流著的鮮血。

「不打緊!小事一件。」安雅笑著拿出布條,熟練的替自己包紮,幸好這個刺客技巧爛了點,力道稍嫌不足。

「父親,此地不宜久留。」兆緯沉重的走到韓傑身邊低語,既然有刺客就代表有人知道他們今天會在這裡出現,不論如何,不能再待著。

韓傑嘆了口氣,「回府吧!」雖然不快,但連女兒都受傷了,不回府也不行。

然,就在四人準備打道回府的同時,一聲嘩然突然從前方傳來,惹的四人不禁再度回頭觀望。

金髮、光圈、羽翼,飛在台前正上空的,不正是天使嗎?

「那個大笨蛋!」幕後的兩個精靈大呼了一聲,他們從沒想過安琪拉會這麼招搖的跑出去。

就見安琪拉拍動著翅膀飛在台前正上方,她本意不想再出現在這裡,但看著綺拉被打出了血,她深覺過意不去。她雖討厭這整個團,但在她被囚禁的期間,綺拉是很照顧她的,篤定現場的皆是一群老百姓,再加上她現在力量恢復,她有自信不再被抓,於是決定再為他們唱一次,這一次是為了報答綺拉的恩情。

天使本來就是千嬌百媚的,在場的觀眾也有些人壓根兒沒見過天使,安琪拉的出現不覺令人啞口無言,鬧哄哄的舞台頓時安靜到無聲的地步。

環視過在場的每一人,閉上眼,輕啟唇,安琪拉用屬於天使特有的嗓音清幽開唱。

很清澈,天使的聲音就跟他們的本性一樣,沒有雜質,那是人類發不出來的單一聲音,在場的所有觀眾每個都傻眼了。

這是多麼美妙到無與倫比的聲音啊!

就像是把心掏出來洗過一次一樣,沒有污濁,有的只是純潔無垢。

韓傑等人也深深的被這聲音給迷住了,應該沒有人聽到天使的歌聲不會愣住的吧!那是一種享受,一種前所未有的享受。

正當所有人都發楞之際,一個小小的扯動分散了安雅的注意力,往腳邊一看,一個小男孩正站在自己腳邊,再定眼一瞧,原來是剛剛在院外的小男孩。

「總算找到妳了,姊姊……」雲蕭露出了釋懷的笑容,快找死他了,他笑著從懷中掏出那塊小方巾,「姊姊,還給妳,這東西妳剛剛忘了拿走的。」

要知道,安雅此時雖然分散了點注意力,但所有的心力還是擺在安琪拉的歌喉上,無意識的伸手接過那塊小方巾,壓根兒沒印象雲蕭在看到手上傷口時發出的驚呼,也沒聽到雲蕭和自己後來的對話。

等她回過神時,意識到身邊還站了個小男孩時,雲蕭早已拉起了她的手,放在唇附近,輕輕的,開始唱起剛剛為安琪拉療傷的歌。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安雅的傷口竟慢慢的癒合了起來,癒合到最後竟然消失不見!

安雅瞪大著眼眨了兩下,總算有點反應,正想抽回手看清楚些,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異狀的來源是正在台上唱歌的安琪拉,突然睜大了眼,安琪拉訝異的發現自己的歌聲居然被同化了。

雖然雲蕭唱的很小聲,但是安琪拉有感覺到雲蕭的一股波動,所以她知道雲蕭也正在唱歌,然,她沒想過,就算雲蕭的聲音再小聲,她的歌聲居然成了他的「配調」?

那是種很異樣的感覺,她無法停止自己的歌唱,聲音就像是無止盡的從她的喉嚨溢出一般,混進了雲蕭的歌聲裡,明明是兩種不同的歌,但是卻合成了一首天籟之音,那不只是天使的聲音,還有一股未知的音調在裡頭。

在觀眾眼裡,安琪拉的歌聲越發精彩無與倫比,簡直堪比無數天使的合唱一般,然在安琪拉心裡,她心知肚明,這不是她的聲音,而是混了雲蕭的聲音,不!正確來說應該是雲蕭的聲音混合了自己的歌聲,最令安琪拉訝異的是,一股淨化的力量居然不聽使喚的竄出。

她愕然,但卻止不住。

她並沒有使淨化之術,但是身上淨化的能量卻不停的流出,而且無與倫比的強大,幾乎是掏盡她整個天使的淨化之力,但是她卻一點也不覺得疲倦,簡直是越唱越興奮,就好像把舊有的淨化之力一次釋出,但卻有另一股新的淨化之力源源的湧進一樣。

那是奇蹟,一個傳說開始的奇蹟。

就像胸口炸開一般,一個高音劃過整個歌劇院,傾出的大量淨化之力把整個歌劇院照的明亮。

一滴、兩滴、三滴,所有人的眼淚就這樣不自覺的劃過臉頰,那是種自然的洗禮,一種發自內心回歸的呼喊。

那一夜,聽到安琪拉唱歌的所有人全都受到了最深最深的震撼與感動,劇院內外,只要被那一陣白光照過的身影,大小病痛,不藥而癒。

那是神蹟,一項只由神才能展現的奇蹟,人們稱那一夜為「聖夜」,而安琪拉唱的那首歌則被後人譽為「癒傷聖歌」。只是,那奇蹟的一夜,除了歌聲、奇蹟以外,居然沒有任何人記得其他的事情,包括唱歌的是位亞天使,包括歌曲的調子,包括回神過後的意志。

甚至……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到家的,是走的嗎?坐車的?騎馬的?或者……飛的?

不知道,一切就是個謎,一個謎的開始,一個傳說的開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8:37:57

第三章 ~正式入族~
太陽高掛徐風拂吹,偌大的草原吹起一片青草味淡淡的,混著泥土的味道好香好香。

不到一望無際的壯大,但是放眼望去搆不著邊卻是真的井然有序的整理顯現並非荒蕪之地,這是雷克雅家族本家的後花園。

好像作夢一樣不是嗎?雲蕭躺在碧綠的草坪上,望著天空出神的發著呆,相信嗎?他現在的所在位置竟然是漢高國第一子爵的家裡耶!天啊!這個夢真的太誇張了。

然,或許老天爺好意告訴雲蕭這可不是一個夢境,一陣冰涼突然打到自己的臉上,伴隨著一聲爽朗的輕笑在他身邊坐下,「小子,躺在這,等會兒被馬踩了,我可不理你喔!哪!給你,剛從冰櫃裡拿來的豆子湯喔!」男子邊說邊把手上的罐子遞了過去。

「連哥哥……」雲蕭彈起身來努努嘴,一手摸摸臉上的冰涼,一手接過那罐豆子湯,手上臉上的冰意為夏天消去了不少暑氣,但消磨了暑氣,卻也掩飾不了雲蕭臉上閃過的不安。

「擔心?」偏過頭,就像看穿了雲蕭的不安,連沒由來的冒出了這兩個字。

雲蕭一愣,抓抓臉,他有表現得這麼明顯嗎?垂下眼,點了點頭,算是給了連一個回應。

回想那一天,不知怎麼的竟然跟著安雅他們就這樣糊裡糊塗的來到了本家,安雅他們好像沒有什麼記憶,倒是他的記憶很鮮明。

他記得不知怎麼搞得,那一天在歌劇院裡,所有人在一陣白光後彷彿都走了神,失魂落魄的走出歌劇院。

有的人上車,有的人走路,有人往東,也有人往西,雖然恍恍惚惚,但所有人似乎全都散出了歌劇院。

原本那是別人的事,他只求把東西還給安雅他就可以走人了,但也不知怎麼,安雅卻死握著自己的手,他求著,但安雅就像沒聽到一樣,怎麼也不肯放開,不得已,他只好跟著安雅他們回家。

怪的,還不只這一樣,雷克雅在漢高國也算是響噹噹的人物,為了安全起見,本家從門口到主屋起碼也有四個檢哨站,除了本家人以外,其他人未經許可而進入是格殺勿論的,就算是跟著本家人進入也一樣。

而當馬車來到雷克雅家的門口時,雲蕭是嚇得幾乎要衝下車,要不是安雅握自己握的好緊,他早就逃了。

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只見那些保鏢的眼神一個個跟安雅他們一般走了神,就這樣看了他們一眼就放他們過去了,完全不費力,搞得雲蕭是更加糊塗了。

但這都還好,到隔天那才是天下大亂。

因為安雅死不肯放手,所以雲蕭只好跟著她進房,一進房,安雅是倒頭就睡,她睡了可好,苦了雲蕭躺也不是,睡也不是。

要知道,這裡可是雷克雅家族的本家啊!而她,用屁股想也知道,她就是雷克雅本家唯一的女性,安雅.雷克雅.奇斯。

他只是個乞兒,走進這兒是破天荒,進到家是亂七八糟,來到安雅的房間叫罪該萬死,他哪還敢睡啊!就怕這一睡下去不是九死一生,而是永不超生了。

所以安雅睡,他也不敢上安雅的床,只好牽過安雅的手,蹲在床邊打著盹。

想也不用想,當安雅一覺醒來是怎樣的大驚失色了。

先來一場驚天動地的慘叫,把所有人都給吸引了過來,而雲蕭,只能傻在那看著他的小命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

他是不知道安雅怎麼變得那麼快,前一刻大叫,後一刻卻處處護著他,把前來準備給他一刀兩斷,兩刀四斷的人全都給喝斥了下去。

雲蕭不知道,安雅算是半個生意人,作他們這種生意人又外加在政治裡打滾的最懂得判斷情勢,一點小線索就可以讓他們推出整個大概。

也可以算是雲蕭好運,安雅在推斷事情的時候只有「是」與「非」兩個判斷方向,所以在她驚訝雲蕭怎麼會在這的同時,她也發現到自己的手還和雲蕭的手扣在一塊。

雖然她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死抓著雲蕭,而他又怎會跟著來到她的床前的,但有點她很確定,不會是這個小孩死賴著不走,而是自己扣住了他讓他走不了。

接下來的四天,大概就是所謂的天翻地覆了。

於公,雲蕭雖小,但誤闖本家,在不知他的底細何來之前,雷克雅家根本不可能放他走。

而於私,安雅更是無法放這麼小的小孩回到大街上討生活,她寧願把他擺在身邊,最多是多了個下人,他們還不至於因為個下人就垮台。

於是乎就演變成了這場本分家大戰,分家是堅持一定要將雲蕭給殺了,畢竟四人回到本家的情況太過詭異,而這中間只有雲蕭一人有印象,誰都不知道雲蕭是不是有什麼妖法或不軌的企圖來著,為保本家安全,分家是堅定要殺人滅口。

而安雅則是認為太過苛求,雖然明文規定在先,誤闖雷克雅家者死,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人可以變,規矩就可以變。

況且還是她硬留下雲蕭的,要是他使的是什麼咒法妖法,做啥那麼笨,乖乖的等著她醒?等著人抓?如果是因自己的錯而要了人家人頭,豈不很沒天理?

本分家就這樣僵持了四天,一直到今天還在辯論,倒是連反而跟雲蕭混熟了起來,這四天來天天找著他玩耍。

「用不著那麼擔心啦!」連笑看著雲蕭,點了點他的額頭,「別人我是不敢說,要是我家那姊姊啊!跟你說,黑的都可以讓她說成白的,死人都可以說成是活人,甭怕!我哥常說我姐是『全身上下都死光了,就剩那張嘴還沒死』,可見那張嘴有多厲害。」

連擠眉弄眼的對著雲蕭打哈哈,一時太高興而忽略雲蕭正對他拼命的使眼色。

「喔~~原來我的這張嘴有這麼旺盛的生命力啊!」連的背後突然傳來一陣微含怒意的女聲,惹得連是當場彈跳了起來。

「姐……妳……妳啥時來的……」連向後跳了三步,指著安雅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來,慘慘慘!他死定了啦!

「什麼時候來的啊~~我想想……在你那句『黑的說成白的,死人說成活人,還有全身上下都死光,就剩下那張嘴還沒死』之前,我『應該』就已經來了吧!」安雅彎彎手指,動動關節,好啊!把她講得好像萬年不死的蟑螂一樣,看她不好好教訓他才有鬼。

啥!那不就是全聽到了嗎?連嚥了嚥口水,苦笑的打著圓場,「姐……妳聽我說……我可以解釋的,真的……」心中叫苦連天的連不斷的往後退,哀怨的眼光掃過雲蕭,埋怨他怎麼沒給他打個暗號。

無奈的聳聳肩,有啊!他給過暗示囉!是他自己發現的太晚,不能怪他嘛!

「用不著瞪他……」安雅微慍的逼近,「連,既然你這麼抬舉我,我會不客氣的把你從白的打成黑的,從活的打成死的,在我這張嘴死以前,我敢保證沒人會發現你是黑的,是死的,以謝謝你對我的賞識。」

語方未畢,安雅縱身一跳,向前就是一個側踢,出其不備,力道勇猛,可見她是氣爆了。

連向後一退,身形一閃,雙手握拳擋下這一腿,急的是哇哇大叫,「姐!妳玩真的啊!」夭壽!會死人耶!

「你可以看看我是不是玩假的啊!」安雅笑咪咪的單腳為重心,反身一轉,又是一腿,直對連的脖子,絲毫沒點情分。

連手快的反手一擋,再度擋下安雅的一腳,「姐!妳謀殺親弟啊!」好痛!切!手快痛死啦!

「怕什麼,在我『有嘴之年』,我保證沒人知道你死了!看招!漫、風、狂、沙。」安雅雙掌往前喝了一聲,平淡的草原立刻捲起一個不大不小但卻相當有破壞力的龍捲風,狠狠的就往連身上掃了過去,在風中央的連雖然沒被捲上天,但狂風的速度倒是在他身上毫不留情劃了幾刀。

「靠!妳玩真的啊!可惡!」連用手橫過眼前阻擋那片風沙,扎穩馬步免得被吹走,但身上劃開的風刃刺的他是痛的要命,更別提那沙走過傷口的酸痛感了,簡直快讓他掉下眼淚來了。

媽的!老虎不發威被當成病貓啦!

一個決心,念動咒語,一把漂亮的「光鋒劍」緩緩的在連手裡現形。

連雙手交叉於胸前,一手握柄一手平置劍頭,將劍身置平,口中開始念動起咒語,只見手上的光鋒劍散出陣陣濃厚的白光。

「切!」就聽連大喝了一聲,雙手抵劍,往龍捲風外圍衝了過去,風抵劍身一剎那,橫劍一劈,當場把龍捲風切出個開口,一轉身,一瞬移,利用那頓開的切口,連從龍捲風裡給閃了出來。

「好樣的,你連光鋒劍都出來了,那這一招如何,給我追!」看著連平安的從龍捲風裡跑出來,安雅也沒停歇,一揮手,讓風再度往連的方向攻擊。

「去!妳還玩!地脈!起!」連大罵了一聲,毫不猶豫的把光鋒劍往地上一插,沿著草地大劃了一個半圓從旁劃地而出,借地之靈充塞劍中,在千鈞一髮快要被再度包圍之時,連高舉著劍往龍捲風的中心狠狠一劍揮下,大喝了聲「散!」,只見龍捲風當場是四分五裂消散的無影無蹤。

這招是安雅始料未及的,漫風狂沙被破,殘餘的風勢破散開來往四周散去,大量的風沙逼得安雅不得不暫時停手,用手臂擋下那惱人的煙霧。

可煙霧還未散,視線還未恢復,連的聲音卻早了一步傳了過來,「不打了,不打了,姐,我下午還有個會議要開,雲蕭交給妳,我先走一步囉!」閃人囉!閃人囉!唉~~看來今晚他是不能回家睡覺了,這年頭,好人難做啊!

「什麼!連……你給我站……咳咳……」安雅咳著嗽大叫,只可惜煙霧風沙直竄她的喉嚨讓她開不了口,等到霧散了,沙停了,空盪的草原裡哪還有連的蹤影,有的只是禿一塊綠一塊的草坪和還在那邊咳著嗽的雲蕭而已。

「王八連,你不要讓我逮到,不然我鐵定把你那層皮給扒下來!」安雅忿忿的踢著草地大罵出口,什麼溫雅端莊、處事秀麗的狗屁形象她全都不要了。

雲蕭忍不住笑看安雅,這兩個姊弟鬥法鬥得還真兇啊!笑得純真的他此時是毫無心機可言的。

漢高國曆十四年,雲蕭正式為雷克雅家族聘任,成為雷克雅家族裡面最小的園丁,但因他的年紀尚小,安雅跟連幾乎是把雲蕭當作自己的弟弟看待,捧在掌心上呵護著,青青草原上的那兩年,曾是他最逍遙快活但也改變最多的兩年。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8:38:40

第四章 ~翰岳書院~
他真的那麼惹人嫌嗎?怎麼上街乞討人要欺他府讀書人要扁他呢?

雲蕭輕輕皺了皺眉頭,坐在涼亭上用嘴撩起了袖角,只見手臂上青青紫紫的一大塊淤青他嘆了口氣,熟練的拿起了藥膏往上頭抹。

「你又被欺負了?」一聲不甚悅耳的疑問傳了過來在雲蕭還來不及抬頭看來人以前,他手上的藥膏已經被人奪了過來鞄靽靾靻,熅爾牄牓「坐好,我幫你抹。」

雲蕭擰起了眉頭,「馮亦,你輕點好嗎?」他跟他有仇是不?抹那麼大力要死了嗎?

馮亦不屑的哼了聲,「呦!會痛啊!會痛更好,痛死你算了!」

馮亦有點生氣的加重了點力道,雲蕭的眉頭鎖的是更緊了。

漢高國曆十六年,雲蕭十二歲,只要是待在雷克雅家族裡的人,十歲時,一律都得進校唸書,說是雷克雅家族作育英才的一項作風也不為過,所以雲蕭從受聘為雷克雅家族開始便也跟著到書院唸書,說快也不快,一晃眼就是兩年。

雷克雅家族最常進的一所書院,翰岳書院,可說是雷克雅一手培育的學府。

而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有權力鬥爭,雖然明文規定學子一律平等,但要真做到平等恐怕永遠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怎麼老不還手?」馮亦老大不高興的看著那傷口,再將袖子撩得更高對上更多青紫的痕跡同時終於忍不住低聲吼了出來。

「很痛啊!馮亦……」雲蕭淚眼汪汪吃痛的叫著,「你明知我沒修武技學,我怎麼還手啊?」

「那、你、不、會、副、修、嗎?」馮亦拉開了聲音,咬牙切齒的大罵。

他真搞不懂,這小伙子一進來就成了分家的箭靶,誰人不把他當成欺侮使喚的對象?他明知會成為分家的箭靶,也不曉得要修些實用點的武技,老修些天文曆法神學歷史那種打沒實用的玩意,根本就是擺明了跟人家說「來吧!蹂躪我吧!我就是欠打!」

雲蕭可憐兮兮的看著馮亦,「那種東西……我不在行啊!」其實他也很明白自己只要進到這滿是分家子女的地方就一定會被欺侮,誰叫他這沒親沒故的小鬼頭竟深得本家人寵愛?這要不叫分家的人眼紅也難。

「少來!別給我裝模作樣,你根本就是無意修行武技法藝學!」馮亦下意識狠狠的揉著傷口,他覺得有一天他一定會被氣死。

翰岳書院有四文四武共八修,分別是天文曆法、神學歷史、科技研新、商賦管理;武鬥體術、魔鬥幻術、操控管術還有能派癒術。

看名字也知道,文武兩修每一項都包含著兩大項,文修以相關性合一,武修則是攻守再加性質兩面併一。

因為其實修研一樣等於修研兩種不同的學科,一般學生只能選擇兩修,文武皆可,要是真的有興趣多學的話,可以加修一門作為副修。

而學生大部分是以一文一武為主,畢竟武修還得看個人特質修習,能修到兩武修的通常很少,又不太可能選擇二文修,所以多半就是文武參半。

可雲蕭真的很怪異,他明知自身安危遭受脅迫,卻說什麼也不肯修研武修的部分,反倒是選了天文曆法、神學歷史這兩科文修,這跟在不在行已經扯不上關係了,而是雲蕭擺明了就是不肯修研武修。

其實馮亦不知道,不是雲蕭不願修習武修,而是評估過所有結果,雲蕭認為他這樣修研是可以被欺侮得最少的。

他大概不難預料,要是真修了武修,在那門課上,自己應該是會被整得蠻慘的,尤其是武修打鬥見傷不怪,這根本是擺明了要人家來打他,只怕東西沒學到,人倒給整慘了。

而文修雖然無法讓他在被欺侮時加以還擊,但起碼在課堂上還沒人敢當著老師的面對他亂來,扣除掉上課的時間,最多就是在課餘之後被人叫去打一頓,也強過課堂課後都被人教訓的滋味吧!

「你啊!不肯修鬥體也起碼研習一下防禦吧!」馮亦嘆了口氣將袖子蓋回,用手指了指雲蕭另外一隻手,反正雲蕭受傷一定不可能只有一邊。

雲蕭默默不語的伸出另外一隻手,「馮亦,不要說笑了,沒有鬥體基礎的人何談防禦研習?」

俗話說的好,有攻才有守,攻擊防禦本是一家,每一項武修的防禦其實就是建立在攻擊之上,要學防禦當然得先修武技,他既不懂武技,自然也不明白防禦。

馮亦明白雲蕭說的話,拉開了他左臂袖子,果見更加慘烈的狀況掛滿手臂,他皺起眉頭,忍不住建議道:「雲蕭,你這樣不擋不是辦法,要不要跟連少爺或者安雅小姐告個狀,只要讓他們看到你這些傷口,量他們不會不理會的。」這些分家的少爺小姐們也太過分了吧!哪有人欺侮人欺侮成這樣的。

雲蕭搖了搖頭,「小事一樁,別讓人有機會逮著就好了。」言下之意,他寧願息事寧人也不願讓自己的事情去煩到安雅他們。

「要不,我幫你毆打那些分家一頓?」馮亦腦子一轉,十分講義氣的挺身為朋友出頭。

他有絕對的自信可以好好教訓那些少爺小姐們,誰叫他可是「闇部」的人,那,可是雷克雅家族培養專屬殺手保鏢的特別部門。

更甚,他還是「黯」(殺手),基本上,他可說是根本不鳥那些小姐少爺的身分,如果是「禦」(保鏢)的話還比較有可能在乎,可殺手不一樣,看不順眼的人就是扁他一頓就對了,要不是有規定所有成員至少得進書院唸個四年的書,他才不會在這陪這群少爺小姐玩。

說真的,老是看那些半調子的小姐少爺們使武技,他實在是很想先笑話他們一番,這樣手沒肌,腳沒力,準頭老是對不準的少爺小姐們卻也可以用這種半調子的武技欺侮人欺侮的這麼慘,他實在有點憤慨不平。

「別鬧了,馮亦,你明知我不願多惹是非的。」雲蕭抽回自己的手將袖子蓋上,往往他只能藉著衣服來遮掩一下,省得穿幫。

馮亦張嘴還想再替雲蕭辯駁些什麼,可雲蕭卻先打斷了他的話,揮了揮手道:「好了!我是真的沒事,一回生二回熟,這打打傷傷的我早習慣了,你就不要計較了,下一節你不是要上魔鬥學嗎?顏老師是出了名的嚴苛的,遲了可不好,你還是趕快去吧!」

雲蕭催促的說著,馮亦算是夠朋友了,明知分家的人看他不順眼,但還是不計較的願意跟他在一起,在這整個翰岳書院裡也只有他肯和自己說話了,他可不希望讓分家把苗頭指向馮亦。

這種事還可以有生熟之分嗎?

馮亦受不了的簡直快昏死了過去,但心知雲蕭不願他多惹事,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好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交代道:「你啊!真的自己小心點,別再掛彩了!」可惜他沒修能派癒術,能派癒術的防禦基礎第二門就是藉萬物能源修復傷口,至少還能幫他治治傷口。

可偏偏他修的是魔鬥幻術,要修到治癒傷口起碼得要魔六幻七才行,可依他現在的功力勉強排上魔五幻四,差了一攻三防,離治癒還差了那麼一大截,更別說要幫雲蕭醫護了。(階級派別──基礎:一到十五階;進階:ABC三段;專精:A,AA,AAA三級)

雲蕭瞭解的點點頭,「放心!我會小心的,等會我會先到圖書館避避,等到天文學上課再出來就是了。」掛彩雖然是免錢的,但掛多了也不好吧!

「那我就真的走了,你多小心啊!」馮亦有點不放心的又多加交代了幾句,一股不怎麼好的預感一直在竄升,實在是那群分家人真的太閒了,把雲蕭的行程打聽的好好的,只要他沒課就到處堵他的身影找麻煩,根本就是防不勝防!

他真的搞不懂那些分家的人在想些什麼,一個小小的園丁,不過是被本家人多寵了點,有必要視之如眼中釘嗎?他能造成什麼傷害不成?

馮亦搖了搖頭,無奈的向前跑了去,或許有天他該找個機會到本家人那告上一狀,總不能看雲蕭這樣挨打下去,起碼得讓他們知道雲蕭被欺侮的很慘才是。

看著馮亦消失的背影,雲蕭不覺鬆了一口氣,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日向推斷時刻,他有點苦澀的喃喃唸道:「差不多,該換另外一批來了吧!」抱歉啦!馮亦,這恐怕他還得先挨一頓打才能去上天文課了。

聽著雜草摩擦的動態聲,一群人吆喝的接近聲,唉~~這群分家們啊!可還真是一個比一個還要準時哪!


「呦!雲蕭,你好生悠閒啊!居然在這涼亭上歇息啊!」一個年紀跟雲蕭差不多大的男孩領著一群男男女女,一臉凶神惡煞的瞪著雲蕭,巴不得啃死他。

雲蕭怔怔的抬起頭,看著來人也不免心中叫苦,天啊!怎麼會是分家的威晉呢!他今天不是應該有武鬥體術課才對嗎?慘了!他恐怕會被打的很慘哪!

不理會雲蕭的哀怨,另外一個聲音從威晉的旁邊竄出。

「我看他根本就是太過閒散,絲毫不將我們放在眼裡了。」趾高氣昂的從一群女孩子中現身,那是克蕾克,威晉的表妹。

他今天是在劫難逃是不是?雲蕭難得擰起眉頭,居然連能派癒術的克蕾克都來了?啊!對了!他曾經聽說能派癒術和武鬥體術的老師出差,今天休課,喔~~看來是打算趁著老師不在,兩派人馬合來好好教訓他是了。

雲蕭嘆了口氣,起身拱手作揖,「威晉少爺、克蕾克小姐,不知兩位找我有什麼事嗎?」為自己默哀三秒,他只希望他們打輕點,別把他打得沒意識就行了。

「哼!我想你應該不會不知道我們找你有什麼事吧!」威晉冷冷的哼了一聲,打雲蕭打習慣了,藉口也已經懶得找了,總之,看到他就是一個字,打!

也就是說沒事,純粹只是來打他就是了,這還真是……太閒了吧!

雲蕭低下頭輕聲道:「威晉少爺若肯放雲蕭一馬,雲蕭感激不盡。」根本是講心酸的,都擺出這種陣仗了,鬼才有可能放他一馬哩!

果不其然,威晉輕諷的笑了聲,「怕什麼,本少爺不過是找你切磋切磋武鬥,又不會吃你。」

可你會打我啊!雲蕭瞥了一眼來人,都把克蕾克給伙同來了,這「切磋」兩字恐怕沒那麼簡單吧!

「雲蕭惶恐,雲蕭不曾學過武鬥體術,只怕不能和威晉少爺對上幾招。」

這話還沒說完,只聽到匡啷啷一聲聲亮晃晃的聲音,威晉手中也不知何時竟多了一副九節鞭。

「你也不用怕成這樣,反正今天克蕾克在這,死不了你,就陪我過幾招吧!」語方畢,威晉的九節鞭一抽一打就是往雲蕭的右臂攻去。

雲蕭反射性的舉起右手擋鞭,可九節鞭鞭鞭是關節,擋的了前段,後段卻拐了個彎,就這樣直挺挺的打在雲蕭的背上。

雲蕭挨了這一記,摀著背吃痛的倒退了兩步,四大派流裡面他最不喜歡的大概就是武鬥體術了。

所謂的武鬥體術,講白一點,研習的就是人類的武學內力,而武鬥裡的拳法、槍法、劍法、刀法、棍法和鞭法是入門基礎,起碼得懂上一點皮毛,再配合上內力精修而各自成的一項派別。

而雲蕭之所以最討厭這個派別是因為它用的「外力」最多,其他三派一般而言用的多是「能量」,自身或外在都有,通常很少會藉助「輔器」,就算有,也多是由自身現化出來,但那卻必須要上了高段,對這些少爺小姐們而言還達不到。

可武鬥體術不一樣,劍槍刀鞭幾乎可以說是物不離身,他可是拿肉身去擋這些兵器耶!這也是對雲蕭而言最吃痛的一種武派了。

好痛!

雲蕭慘白著臉緊咬著下唇,前幾天聽說武鬥的先生新進了一套改良式的九節鞭,看來威晉可是學了七有八分了。

「不錯!還沒打出血,再吃我一鞭!」威晉又是一鞭抽過,雲蕭無力反抗,只能邊躲邊閃。

可要知道這九節鞭一旦離手就不是直線路線,橫拐直曲樣樣都有,要預測其路線根本就是一種困難,更別論要閃得開。

眼看這鞭又要抽到他,雲蕭一咬牙,雙手握拳,看準了較尾端的部分,順著那個鞭打來的方向給揮了出去。

這一招倒是算得挺準的,順勢將那尾二三節打個折,只有那末小節拐了個小彎,這要打下去是痛,可總比被三四節抽中來的好,雲蕭也準備吃下這一擊。

然就像是預料好雲蕭能做的反擊就是如此一般,見雲蕭將鞭打了彎,威晉一個冷笑,右手朝那鞭頭一扣,不知按了什麼開關,只見那九節鞭的末節橫豎竟出現了十來個釘牙,針針是光芒銳鋒,根本要人措手不及。

雲蕭大吃一驚,他壓根兒沒想到這九節鞭還藏著這樣的機關,等到他想反應時已經來不及了。

剛剛那一揮讓所有的力道全都集中在尾節上,那鞭,重重的打到雲蕭臂上,那牙,狠狠的直嵌入,當場讓雲蕭左臂上血流如注。

而威晉也真夠狠,雲蕭還沒來得及為這一身的慘痛帶來一聲哀嚎,他鞭一收拉,只見這牙順著雲蕭的手往前劃過回收到威晉手上,簡直像在切豆腐一般順手,七八道深到恐怖的割傷就這樣劃開雲蕭的臂膀,痛得雲蕭當場跪地扶手,而那血早在瞬間染紅了整塊衣布。

「呼……呼……啊……」雲蕭頭壓著地抱著自己的手臂哀嚎喘氣,這種撕裂傷的痛楚又豈是他一個十多歲大的小孩能忍受的。

「好!好!威晉少爺好功夫!」

「小表哥好厲害啊!」

壓根兒不理會雲蕭的痛楚,那群勢利的分家們只顧著稱讚威晉一身的好武藝。

威晉驕傲的抬起頭,手上的九節鞭還淌著深紅的血液,轉過頭對著克蕾克溫柔的說道:「來,克蕾克,換妳,把妳的拿手絕活給現出來。」

溫熱的血流,嗆鼻的鐵鏽味陣陣傳來,惹得人是更加興奮,巴不得,再多一點,再更多一點。

就像是好不容易抓到機會展頭露腳一樣,克蕾克一聽到威晉這麼說,開心的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基本上,克蕾克使的是能派癒術的招式,能派癒術跟魔鬥幻術最大的不同點就是能量的來源,世界依能量分七種元素,木、火、土、金、水、風、雪,兩者之別在於魔鬥幻術的能量來源是自身,而能派癒術則是藉物使力。

沒有誰優誰劣,講白一點,魔鬥幻術的好處是不需「接觸」就可以「使喚」元素,但無法均分每一元素,所以魔鬥幻術使起來通常是有一無二,獨流獨派。

而能派癒術的好處就在這,它靠的是外物的力量,導出外物元源作為己用,好處是各方兼顧,無所偏一,可壞處是藉物使力,有物才有引,而且能量的強弱還得取決於外物的純雜,也就是地靈之氣越純,力量自然越大。

克蕾克走到雲蕭前方,她跟雲蕭沒仇沒恨,但,欺負人這種事通常是不需要什麼多餘的理由,她只是站在多數人那一方而已,更沒有什麼罪惡感可言。

用手輕輕的抵住下唇,克蕾克思考的低語,「嗯……讓我想想,該用什麼好呢?」她得好好的打,讓威晉表哥看看她的能耐才是。

雲蕭喘著氣緊咬著下唇,不、不妙啊!莫非他們打算整死自己才甘心嗎?

「克蕾克,妳還躊躇什麼?還不快點!」威晉奸笑的看著雲蕭錯綜複雜的表情,他本來就不打算鬆手,事實上,他還真有那麼一點希望可以打死雲蕭。

克蕾克努努嘴,端看了半躺在草叢上的雲蕭,草上染血紅豔的異常,側過頭,張大眼,就像想到什麼一般,突然露出了個淡淡的微笑,只是那笑容在雲蕭眼底比死神的召喚還恐怖。

沒人知道克蕾克到底想做啥,只是在那一抹淡笑之後,克蕾克卻蓮步輕移一個屈腳下蹲,右腕隨著關節輕轉了一圈而後貼在草地上。

逃!

這是雲蕭第一個閃過的念頭,可比他行動更快的是克蕾克的指令!

「起!」克蕾克一個叫喚,一個重壓,只見從克蕾克到雲蕭身邊的雜草立刻高速的壯大,速度之快,力道之猛,只聽到啪!啪!啪!啪!啪!的幾道聲響劃過耳邊,剛剛被壓在雲蕭身下的雜草現在卻成了刀刀銳利的穿身草,當場令雲蕭嘔出幾口鮮血,果真是最毒婦人心。

「噁……嘔……」雲蕭跪趴在地上吐出幾口鮮血,當真是夠狠的一招。

看著雲蕭狼狽到不行的模樣,這一記重擊還頓時真讓所有人都鴉雀無聲了下來,誰也沒料到克蕾克一出手就這麼狠辣。

威晉不免一愣,畢竟是十來歲的小孩,這種見血的場面還沒搞得這麼大過。

不過俗話說的好,小孩是惡魔,越是小的孩子通常越是沒有罪惡感可言。

「小表哥,我表現的好不好?」克蕾克欣喜的跑到威晉身邊,對於把雲蕭打的半死這種事她根本不在乎。

威晉被克蕾克的叫喚拉回了思緒,看了看淌血的雲蕭,他忽然覺得一股莫名的興奮感由心冒出,他,還沒打過癮!

甩開九節鞭,威晉語帶興奮的道:「好!好極了!克蕾克,要不要跟小表哥聯手,看看能把這小子打成什麼地步?」威晉笑咪咪的看著雲蕭。

還要打!

雲蕭驚駭的睜大著眼,不!不行!再讓他們打下去,他還要活嗎?

咬咬下唇,不能還手,所以他只能……逃!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一股執念,雲蕭忽地忍痛跳起,跛著腳吃力又笨重的往林子的方向逃去。

可打的起勁的威晉哪會這樣放過他,與克蕾克對望了一眼,兩人竟毫不猶豫的向雲蕭追打過去,不只是兩人,看熱鬧的分家們個個是尾隨其後,喝聲助陣。

鞭子刷刷刷的劃過風中響起了陣陣的撕裂聲,周圍的土、木、水源也紛紛的向雲蕭展開猛烈的追打攻擊,不止一條鞭,不止一波能源攻擊,隨著人群的助陣,不少人早已加入扁他的行列裡,而且,非常惡劣的左邊抽一鞭,右邊發一波攻擊,讓雲蕭有力跑,無力反擊,就像是在玩弄獵物一樣。

雲蕭喘著氣來來回回穿梭在樹林間,他的身上早已沾滿了鮮血,視線,早已模糊不清對不住焦,到底被抽打了幾鞭他已經數不清了。

他逃不下去了,雲蕭的意識模糊了,失血過多已經讓他連走路都沒辦法動了,靠著離身邊最近的一棵大樹做為身體的支撐,望著漸漸包圍上來的威晉和克蕾克等人,他不管了,既然他們這麼狠,那他也不想理會後果了。

於是在雲蕭決定昏厥以前,他只見到克蕾克和威晉兩人合手打來的最後一擊,還有一個驟然擋到眼前的身影,然後,他再也無力支撐的往前栽了過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8:39:21

第五章 ~另一個人~
一聲大喝擋到雲蕭面前一道防禦的壁障立刻橫置在兩人前方,漂亮的將那致命一擊給擋了下來。

漫起風煙攪起塵塵沙土欺侮人的小孩們,不覺瞇了瞇眼咳起嗽來。

「你們……不要太過分了!」一聲憤怒傳來定眼一看,卻是馮亦原來他還是放心不下,找了個藉口先行溜了出來。

「咳……喝!我當是誰原來是你這死小子啊!」威晉雖被煙嗆的乾咳了一聲,但看清來人卻也不免有些惱怒,又是他,馮亦,這個處處跟他作對的小子。

「雲蕭……雲蕭……」不理會威晉的叫罵,馮亦只是走到樹旁,輕輕的拍打,試圖想把雲蕭給喚醒,只可惜雲蕭傷勢太重,卻也非這輕拍可以擾醒的。

馮亦皺了皺眉檢視雲蕭身上的傷勢,還好,沒什麼傷到要害,只是這傷可不輕,他們究竟是把雲蕭當什麼了?

「馮亦!你他媽的最好給我滾離這,聽到沒有!」見馮亦不怎愛搭理他,威晉一個怒火心生,對著馮亦就是一聲咆哮。

馮亦慢慢的轉過身,瞪著威晉低聲回罵,「你明知道雲蕭沒學過武鬥體術,還這樣欺侮他,威晉,你是不是男人啊!」他火了!作威作福也要有個限度,不是說他是雷克雅家族的人就可以這麼囂張。

「你說什麼!」威晉氣的大叫,可偏偏他不敢動馮亦,誰叫馮亦的魔鬥幻術早已超出同齡的孩子太多,只能忍怒叫囂。

倒是克蕾克囂張跋扈的模樣可不會見人就縮,一聽到她心愛小表哥遭人怒罵,忍不住為威晉出頭,「你才不是男人!是雲蕭自己太沒用,不過跟他切磋一下而已就這樣倒了。」

「切磋?」馮亦冷冷的笑了一聲,拐了個身指了指雲蕭的慘樣,「大小姐,你們的切磋是玩死人還是打死人啊?以多欺少叫切磋?敢情妳以為這小子還剩幾口氣?」講到後頭馮亦是越講越氣,聲音不自覺的拉了高,他從沒見過這麼勢利的分家,雷克雅家族的名聲算是敗在這兩人身上了。

「是他自己不濟事,怨得了人嗎?」克蕾克輕哼,她打心底不認為自己錯。

「妳……」馮亦沒想到這大小姐還真是蠻橫的過分,居然恬不知恥的講出這種話,但表情一變,他倒也不免冷笑,「很好,那我要是全把你們打成豬頭樣也怨不得我,是你們自己不濟事囉?」好啊!反正世上豬隻不嫌少,多一顆豬頭可以少死一隻豬。

「你……你敢!」克蕾克咬著牙壯聲的大喝,她一時激動忘了馮亦的武功可好上他們這群人好幾倍,這下糟了,要真跟馮亦打起來恐怕會死的很慘哪!

「我有何不敢?」馮亦轉了轉手上的關節,瞪著那群人,一步步的走近,剛剛武鬥學沒玩夠,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很好!八個是吧!現在他就打個爽。

看著馮亦走了過來,分家的人不免倒退了幾步,克蕾克是早已嚇到躲到威晉的後面,而威晉是想躲又不能躲,在眾多分家面前,他可還要這個面子。

「你……你憑什麼打我們?」壯了壯膽子,威晉拉高了聲音對著馮亦不甘的叫了回去,可惜那聲音大是大了點,但卻不免有點發抖。

「哈!打人還講資格嗎?那你們又憑什麼打雲蕭?」

「那……不一樣,是雲蕭自己同意我們跟他切磋武藝的,不信你問他啊!」威晉急忙的胡謅了個藉口,雖然心知這個藉口簡直是討打。

不過看來有人比威晉更不瞭解狀況,只聽威晉這般說似乎很有道理,居然也吆喝同意,「就是就是,況且我們也沒不讓雲蕭還手,是他自己不還手的好嗎?」

「克蕾克……」威晉臉色一下刷白,一手摀過克蕾克的嘴,這小妮子,哪壺不開提哪壺,簡直笨的可以。

馮亦翻了翻白眼,真是蠢到可以的大小姐,正欲再開口罵些什麼,誰知一個輕輕柔柔的聲音卻從後頭飄了過來。

「喔~~也就是說,我可以還手囉?」

「當然可以啊!」

「那你們要是被我打傷了也只能怪自己不濟事?沒學精?」

「這個自然。」

「喔!是喔!那我就不客氣了。」

「啊?咦?」

不等克蕾克反應過來,啪!啪!兩聲清脆在空中響起,克蕾克努力睜大眼眨巴了兩下,直到臉上火辣辣的感覺傳來,她這才驚覺自己居然給人甩了兩巴掌。

「哇!!」楞了半晌,克蕾克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居然有人打她!從小到大連她爹娘都疼的捨不得她掉一根頭髮,今天,居然有人當眾甩她巴掌。

「哼!皮粗肉糙騷貨一個,只賞妳兩巴掌算便宜妳了。」來人用手甩了甩身上的塵埃,一臉不屑的瞪著克蕾克。

而從剛剛到現在一直還沒轉過來的現場幾人總算看清了來人是誰,不是他人,正是受了重傷的雲蕭。

只不過……他現在的樣子,除卻血染了一身外,根本就看不出哪有重傷了。

「你……」威晉驚駭的看著來人,眼珠子張的可大。

大概不只威晉被嚇呆了,連馮亦都楞楞的傻在原地,完全無法消化這一幕。

「雲……蕭?」馮亦吶吶不敢相信的喊了出口,站在他眼前的人,是雲蕭嗎?那個昏死過去的人?那個總是不敢惹分家的人?是他嗎?

可雲蕭似乎不怎麼理會眾人的傻楞,將頭髮撥弄到後方塞到耳後,低著頭信手拈來了一根枯枝,秤了秤手,不錯,還挺合用的。

將枯枝一揮,筆直的指朝威晉那一伙人,他冷笑道:「雲蕭不打女人,可我打,雲蕭不揍分家人,可我揍,要全上還是單打,你們自己挑。」

威晉傻楞楞的楞了半晌,回憶了下雲蕭講的話,不覺勃然大怒,好啊!這小子居然在跟他挑釁。

「雲蕭!」馮亦不可置信的大叫了一聲,雖然他不知道雲蕭現在是頭撞壞了還是腦筋短路了,但有一點很確定,就是雲蕭不會任何鬥術,他根本沒有勝算。

「馮亦!你聽清楚了,別說我們欺負人,這可是他親口說的,怨不得我。」難耐一口怒氣,提起九節鞭,不等其他人反應,威晉一個甩鞭就往雲蕭身上打去。

不行!

馮亦下意識的想為雲蕭擋下這一擊,可威晉的九節鞭來得又急又快,他根本趕不上,眼看這一鞭又可打得雲蕭滿地找牙,所有分家人睜大眼面露喜色,連克蕾克都止住了哭聲朝這頭望。

雲蕭冷淡的看了一眼攻過來的威晉,他不閃也不躲,就在這鞭子要打到他同時,雲蕭微微的側了個身子側跨連退三四步,先是閃過了這一波攻擊,而後立刻打直了臂膀,握準了那枯枝再回往那九節鞭指去。

威晉本懊惱讓雲蕭躲過這一擊,但見雲蕭退了幾步又拿枯枝而來不免大笑,「蠢貨!居然正面迎擊!」

可讓威晉來不及反應的事發生了,只見雲蕭拿著那枯枝猛然前進,就在枯枝跟九節鞭對碰的同時,雲蕭的手微轉了幾圈,九節鞭就像條蛇一樣,竟然就這樣啪啪啪的轉繞在那枯枝上,而九節的圈子還沒繞完,雲蕭卻赫然已到了威晉跟前,連枯枝帶鞭用力一打在威晉手上,威晉頓時手掌一麻,鬆開手拿不穩九節鞭。

這還沒完,只見鞭方離手三四吋,雲蕭再順著手一抽一丟,剎那之間,居然把威晉的九節鞭和自己手上的枯枝一併給彈飛了出去。

鞭未落地,雲蕭又是一個閃身趁著威晉沒有舉動之時側過他身旁,屈手用關節往威晉的側腰一撞,先是讓威晉疼得彎下了身,而後毫不猶豫單腳支撐於地,回身一個左腿踢,當場把威晉踢飛了出去,剛好踢回分家那群人的位置。

「你師父沒告訴過你……」雲蕭嘲諷的看著威晉,「鞭子,要拿穩嗎?這麼沒力氣?要不要回家喝點奶再來跟我打啊?」

「你……」威晉被羞辱的臉色一陣青白,狼狽的抹抹嘴角,一時痛的無法起身的他只能厲聲的大喝下令,「打打打,你們給我一起上,給我教訓這小子!」

「小表哥,你要不要緊?可惡!你居然打小表哥!我跟你沒完沒了。」

或許是剛剛打了雲蕭的強勢感猶在心中,再加上克蕾克這個不怕死的小妮子在一旁歇斯底裡當陣前馬,這分家的人也不知打哪來的一股氣勢,一聽到威晉這般喝令,居然還真乖乖聽話向雲蕭攻來。

「雲……」馮亦一看苗頭不對,一個上前就要拉著雲蕭先逃再說。

可雲蕭更快,一個搶先伸出手,無所謂的搖了搖,「馮亦,你站邊點看,學著點,這可是我難得一次的精彩表演喔!」

語方畢,右手擺前由左而右一大劃,就見雲蕭右手劃過之處一條金黃色的光芒憑空銳現,不上不下,不浮不動。

不等所有人停頓,雲蕭往前左手一握,右手往光處一拉,一條弓弦赫然拉開穿梭兩指間,右腳順勢橫掃一腿,拉穩蹲站一弓形,不知何時又握回手中的枯枝,用手指掐在弓上,一氣呵成,標準完美弧形,力道十足,只聽到刷的一聲劃過空氣,滿弦──射出,枯枝竟筆直的往前飛去。

「一二三四五六七,一個不准少!誰都不准漏!」雲蕭厲聲下令。

玄得不可開交的事發生了,枯枝在那喝令下竟一分為七,當真是一人一箭,人人有份。

啪!啪!啪!登時所有分家人左臂全都中了一箭,不只這樣,枯枝的力道其大無比,所有人竟連人帶枝一併飛彈了出去,分散的撞到大樹上,更誇張的是那些樹就好像有生命一樣,當人一個個隨著枯枝「釘」在樹上時,周圍的枝葉居然宛若被賦予生命一般動了起來,緊緊的將每個人箝制在樹上動彈不得。

這簡直是叫人措手不及,女孩子們早就個個尖叫嚇暈了過去,而男孩們雖然沒暈可也差不多,拼命的想從樹上掙扎下來,無奈樹枝捆得緊,連嘴巴也給摀住了,想叫救命都難,只能嗚嗚的痛苦喊叫,眼淚不覺咕嚕嚕的猛掉了下來。

威晉呆了,馮亦也傻眼了。

威晉傻了,是因為轉變太大;馮亦呆了,是因為他太難置信眼前這一幕了。

馮亦自小就在殺手堆裡長大,什麼樣的高階鬥術他沒見過,什麼樣的華麗場面他沒看過,可他卻沒看過這種場面的,雲蕭他……他居然一個人使出四種學派的招數。

武鬥體術的內力拳法,魔鬥幻術的物質現化,能派癒術的能源分裂,操控管術的精靈使喚。

天啊!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他從沒看過一個人可以同時使上這麼多高階流派的武技,不!不是從來沒看過,而是根本不可能做到才對,據他所知現今大陸上最具武鬥潛質的也不過同時修練兩派學門,根本不可能人有人同時使上四派學門,四大派系看似可相通,可實質上卻相去甚遠,根本不可能吧!

可偏偏這人就在他眼前,還是他親眼所見證,這要他不發楞也難。

看著那群分家的人,似乎嫌這樣還是有點不大夠,雲蕭露出個險惡的笑容,單手結印,一股大量的火源波動居然不停的在他手上騷動。

再蠢的人也知道被這能源燙到會怎樣,沒有質疑也不需質疑,雲蕭身上的氣勢已經顯示出來……他竟想殺了他們全部!

「不……不要……救命……救命啊!」威晉臉色不免慘白了下來,他是真的感受到雲蕭身上的殺氣,嚇得他狂呼救命,可偏偏腿軟腳軟手也軟,他連動都動不了,只能蹲坐在地上試圖向後爬行。

雲蕭只是輕蔑的看著威晉,淡淡的撂下一句,「去死!」手上的能源毫不猶豫的就要往威晉和那群分家的人打去。

可能源還沒打出,雲蕭卻收手了,不是他一時心軟或是突有變故,而是馮亦卻在不知何時已經擋到那群人面前,逼的他不得不暫時收手。

「雲蕭再過分也不會殺分家的人……」馮亦擋在威晉面前,看著雲蕭,他一個字一個字清楚的問出口,「你,到底是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8:40:32

第六章 ~我就是我~
一道冷風吹過兩人中央冷颼颼的,咻~~這氣氛還真是凝重得不得了喔!

看著雲蕭馮亦頭一次居然在翰岳書院裡頭做起全身的防備,身為一個殺手馮亦的直覺告訴他,眼前的男人不好惹,也惹不起。

他從沒想過會有跟雲蕭對峙的一天但面對雲蕭,他卻絲毫不敢鬆懈,兩人互看的氣氛簡直快把空氣給凍了,這時哪怕是一點動靜搞不好都是一場死鬥。

「噗……」先發出聲音的人是雲蕭,不過比起馮亦的凝重,雲蕭居然當場笑了起來,「哈哈!馮亦,你幹什麼啊!表情那麼凝重,你家是死人喔?」收起了肅殺的殺氣,雲蕭只是抱著肚子在一旁狂笑。

對於這種突然的轉變,馮亦簡直是瞪大了眼,就這一瞬間,整個氣氛全都改了,讓他連想對打的氣勢都沒了。

不等馮亦做任何反應,雲蕭微笑的右手一揮,一陣白煙散出,只聽到咚的一聲,威晉當場暈了過去,而那些分家人也個個像中了蠱一般,沉沉的昏了過去。

馮亦皺起眉頭走到威晉身邊把了把脈象,想確認威晉只是昏不是死。

「用不著確認了……」雲蕭笑著揮揮手,「迷香又沒毒,最多睡上一兩個鐘頭罷啦!」他不在意的聳聳肩。

馮亦緩緩的轉過頭瞪著雲蕭,「你,是誰?」他不是雲蕭,起碼,不是他認識的那個雲蕭。

就像看穿馮亦心中的遲疑一樣,雲蕭就近找了塊石頭坐下,翹著腿與馮亦對望,興味盎然的道:「我?不就是雲蕭嗎?」

「你不是雲蕭!」馮亦反駁的接口。

「呵!你憑什麼說我不是雲蕭?」

「雲蕭才不會像你那樣說話。」

「哈!你又知道雲蕭說話該用什麼語調了?」

「……」

「怎麼?無話可說了?」

「……你,不是雲蕭,雲蕭,不敢對分家的人出手。」如果不是剛剛他真的準備殺掉威晉,或許他還無法認出眼前的人,為什麼?明明是雲蕭的樣,可為什麼卻不是雲蕭?他真的給弄糊塗了。

雲蕭一愣,就像是聽到什麼可笑的事情一般,隨即哈哈大笑起來,直到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他還是笑個不停,「哈哈……哈……」

「有什麼好笑的?」馮亦怒視來人,對於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人,他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口氣去質問他。

「呵呵……」雲蕭笑著抹去眼角淚水,這才笑著走到馮亦面前,慢條斯理的道:「馮亦,你錯了!我不是『不敢』對分家的人動手,而是我懶得『救』分家的人所以才不動手的好嗎?」不敢?唉呦!真是笑死他了,打他十歲分離自己做起,他早就沒什麼不敢的了吧!

「你在說什麼啊?」馮亦摸不著頭緒的低叫,什麼叫做「懶得救」?這個人的思考邏輯也太怪了點吧!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雲蕭笑咪咪的丟下一語,弄的馮亦更加糊塗了。

馮亦看著雲蕭,他不知道他是有所躲避還是故意的,但是他現在想要先搞清楚另外一件事。

「好!那麼你回答我,你到底是誰?」

「我?」用手指了指自己,雲蕭忍不住又笑,「馮亦,你記性不怎麼好喔!我不是說過,我就是雲蕭嗎?」唉呀!不是才說過嗎?這人記性太老頭了吧!

「你夠了……」馮亦有點惱了,「就算你的外表是,你內心骨子也不會是,說!你到底是誰?」他腦子裡現在有千百個答案,多重人格?精神分裂?雙重靈魂?他曾經聽說過是同個人樣,但卻不同人骨子,而眼前的人,是屬於哪一種?

「噗……」雲蕭捧著腹又大笑起來,「抱歉啦!馮亦,可惜我三種都不是。」壞壞的丟下這一句,可差點沒把馮亦嚇死在那。

「你……」馮亦詫異的指著雲蕭有點說不出話來,他……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莫非他會窺心術?

就像是回應馮亦的疑問,雲蕭淡淡的又答道:「是會點皮毛,誰叫你猶豫那麼久,唉呀!幹嘛那麼防我,這麼快就築起『牆』啦!」察覺到馮亦的內心搭起了一道「牆」,雲蕭忍不住又是一陣輕笑,他還真是惹人嫌啊!

「你到底是誰?不要再跟我打哈哈!我知道你不是雲蕭!」馮亦受不了地大吼,這個人的個性跟雲蕭根本天壤之別,輕浮的簡直過火。

雲蕭聞言不免一嘆,收起了那份玩笑樣,「為什麼你不肯相信我是雲蕭?」唉~~雖然早就有料想過這個狀況,但還是有點不是滋味。

馮亦一愣,看著眼前的人正經八百的模樣,他竟有那麼一瞬間真的糊塗了,是外表一樣的緣故嗎?所以當這個人不如之前玩笑時他會覺得他就是雲蕭沒錯。

四周無言的沉寂了好幾秒,雲蕭悠悠然嘆了一口氣,「或許不能怪你,連我自己都快搞不清楚了,更別說是你了……」

側頭看了看馮亦,雲蕭淡淡的笑了笑,「馮亦,我是雲蕭,不過,說的更正確一點應該是,我是『真正』的雲蕭……」

什麼意思?馮亦瞪大著眼聽著雲蕭的解釋。

雲蕭不以為意的解釋道:「其實要說解釋也沒什麼好解釋的,當初,為了不給本家的人找麻煩,所以我刻意把自己分離開來……」

「分離開來?」馮亦聽不大懂地低問。

雲蕭聳聳肩點頭,「簡單來說,我把沉穩、思考、較討喜的那面分了出去,而將比較好鬥、激動、非理智的部分藏了起來,難道你沒有發覺,雲蕭有時讓得過火,為了本家居然可以把一切全都忍了,一個『正常人』不會這麼沒有脾氣吧!不過如果不是這群分家今天太過分,把『他』給弄暈了,我也不會突然冒出來。」

馮亦一聽不免也心下贊同,的確,他時常覺得雲蕭少了哪一個部分,身為人,他好像少了點「性格」,那種不協調老讓他認為雲蕭真有點怪怪的。

「那麼你的意思是你才是『真正』的雲蕭囉?」他想起來了,曾經在幻術學的課裡上過一課,幻術要是練到某一個階段,是可以自由的分裂自己的特質的,而那個分出的「特質」在使用身體上,就可以將所有的相關屬性潛力全部引出,相當於專屬使用單一能力一樣,可以提高不少「專精」,可壞處就是「不像人」,畢竟人是由多方面的「特性」所組成的,少了一個就好像落了些什麼似的。

「也算,也不算吧!」

「啊?」馮亦不解的叫了一聲,不是他自己說的嗎?怎麼會也算也不算呢?

雲蕭壞心的笑了笑,「笨啊你,我說了,因為平常的雲蕭暈了,所以真正的我才會出來,不過,平常的雲蕭也是我啊!少了『之前』,現在的我也不算是真正的雲蕭吧!」所以他剛剛才會一時沒了思考,缺了那個「詳思熟慮」的雲蕭,他果然比較憑藉感情行事,好險是給馮亦擋了下來,不然到時要收拾可也麻煩了。

原來如此!

馮亦恍然大悟,雖然對雲蕭的話還是抱有幾分遲疑,但是擺在眼前的事實讓他也不得不相信雲蕭說的一切。

「那你……怎麼會使那麼多的高階法術?」看著眼前的人,他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了。

「呵呵,這才是你真正最想問的吧!」瞧他那種好奇的模樣,雲蕭莞爾,看來最引起馮亦興趣的不是他人格大變,而是他怎會使上這麼多高階法術來著。

馮亦不好意思的搔搔臉,是沒錯啦!比起雲蕭性格大變,他還比較在意雲蕭怎會使上那麼多高階法術,反正他早就想狠狠教訓那群分家人一頓來替雲蕭出口氣了,既然他有本領自己出氣,他當然好奇囉!

「你說是不說,不說我走了。」看著雲蕭嘲笑的眼神,馮亦有點不高興了。

「好好好,別生氣,我說就是……」雲蕭忍著笑意慢條斯理的回道:「老實說,我的體質好像有點異於常人吧!究竟跟你們有什麼分別我也說不出來,不過明顯的不同應該是我好像可以同時使上四派學流的技能,至於這些術嘛!我只能說我天資高啊!看過老師們打過幾次就給學起來囉!」雲蕭驕傲的說著,當然這裡頭有一半是假話,世上哪有那麼簡單的事可說學就學的,直道是雲蕭真是下了一番功夫去鑽研那些東西,只是不在學校展現罷了。

「喂!太臭屁了吧!」馮亦翻了翻白眼用手戳戳他,這麼囂張,真是夠了。

「實話實說。」

「嘖!我現在才發現,搞不好你這人性格很惡劣也不一定。」

「……現在才知道,有點太遲囉!」雲蕭戲謔的丟下這一句話,惹得馮亦一愣以後哈哈大笑起來,這個人啊!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好吧!那請問你現在打算怎麼處理這種狀況?」

馮亦指了指樹上掛著的一堆人,腳下躺著的威晉,瞧瞧!他可把他們打的不輕喔!這要是等下他們醒來一定會到本家人面前去告上一狀,這可不就壞了雲蕭的本意了?

雲蕭看了看樹上的那群人也有點皺眉,唉~~真是下手太重,壞了他本來的意思了,思考了半晌,不免也猶疑的看向馮亦。

「馮亦……你,願意幫我保守這天的秘密嗎?」

「什麼意……」馮亦不解的正想發問,但一對上雲蕭的眼睛他馬上明白了,看來雲蕭是有辦法可以消去這伙人的記憶。

「不願意的話,你會怎麼做?」雖然心中早有答案,但馮亦還是很好奇。

「你知道的。」雲蕭聳聳肩慢慢的移動靠近他,那還用說嗎,當然是連帶他的記憶一塊消除囉!

「喔!好!我答應,你可別對我動手腳。」馮亦忙揮著手表明,這麼刺激有趣的事情,他當然要留著記憶來回憶一番,不然豈不可惜。

雲蕭抿嘴偷笑了聲,他想應該也是,對他而言,今天也還真是刺激啊!

好吧!該是處理那些麻煩人物的時候了,雲蕭信步往前走去,馮亦見狀也跟了上來。

「喂!雲蕭,你以後還會像今天這樣出現嗎?」

「……應該不會吧!今天例外,我還是不想太招搖。」言下之意,他今後應該還是會讓「以前」的他出來應對吧!

「啊!」馮亦失望的叫了聲,可惜,難得他找到個切磋的好對手耶!

看著馮亦失望的樣子,雲蕭不難猜出他在想些什麼,努了努嘴,「好啦!不用那麼失望吧!大不了只有我倆時,我換回來就是了……」

「真的!」馮亦一聽臉上立即展露出笑容,嘿嘿!以後可有得玩囉!

「真的!只要你答應,今天所看到的一切不透露半句。」雲蕭又是認真的交代,其實他沒什麼大計劃,只是避免惹麻煩而已。

「這個當然!」馮亦豪氣的答道。

雲蕭扯了扯笑容,走到那群分家的人面前,這一天,所有的分家人的記憶只到他們將雲蕭欺負的夠本為止,只有一個人知道,這些,只是一半,真正叫人結舌的全都是在後頭,全部都在那些已經抹殺掉的記憶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8:41:00

第七章 ~萬般禍端今夜起~
漢高國曆十六年,火星入宮第三日,那晚,雷克雅本家發生了一場畢生難忘的重大事件,這件事情不只改變了雷克雅本家的每一人,也改變了雲蕭的一生。

世界,今天有一場難得的聚會,五國裡面,所有十階以上能派癒術師全都離開了自己的國土去參加這一場盛會。

這是一場十年才有一次的聚會,聚會者不只包括各國的能派癒術師,還有天界、妖界、魔界四界之人,主要目的是互相交流,畢竟這是一個公開化的時代,四方都應要有所溝通才對──不論是坐著談還是站著打,都算。

而安雅的能派癒術雖然不高,但總要有個帶頭說話的,這一點,安雅的伶牙俐齒可就派上用場了,所以漢高國的代表由安雅領著一班人馬前去赴約。

晴空朗朗,萬裡無雲,本該是山也寧靜水也安靜的一天,不過看來倒是有人一大早就已經先累垮了。

「啊~~不打了不打了!怎麼都打不贏你。」馮亦大叫了一聲,索性就這樣直接往草地上躺下去休息。

雲蕭笑了一聲,從樹上跳了下來,「喂!你最近投降的速度越來越快了。」笑著坐到馮亦身邊,涼風吹過耳旁,好一陣清爽。

「切!你還說……」馮亦不高興的瞪了他一眼,「跟你打根本是越打越沒成就感。」原本,他還有點慶幸總算在學院裡找到了個對峙的對手,誰曉得這個對手也太強了點,整整跟他挑戰了好幾月,幾乎沒幾次贏,害他快越打越沒信心了。

「反正你經得起失敗嘛!」雲蕭哈哈大笑了一聲,這幾月啊!他的生活樂趣還著實充實不少。

「你還笑!」馮亦氣呼呼的嘟起嘴,「你這個人的個性真的太惡劣了。」打從知道雲蕭的真面目開始,他才發覺以前自己有多白癡。

他以往都會同情雲蕭,同情他被分家的人幾乎折磨的不成人形,可他後來才發現,根本就不是那麼一回事。

天知道大部分的欺侮雲蕭都用幻術擋掉了,可憐那群分家的人還自得滿滿的認為教訓了雲蕭一頓,實際上他們打的不是石頭就是枯葉,更惡劣一點,雲蕭偶而會讓他們互打自個兒人,而他自己本人則在一旁看好戲,不知情的分家們還以為是自己「運動」太過量,所以「不小心」打到了自己呢!

至於那一次失誤的真正起因是因為「雲蕭」「睡死了」,所以才會沒擋到,等到「小蕭」暈了,意識一空,雲蕭才趕鴨子上架地給「補」了出來。(附註:馮亦以「小蕭」稱做在眾人面前的那一位,而私底下兩人相處時才叫雲蕭)

想當初馮亦聽到這可笑的理由時是差點沒氣暈過去,不過事實證明,雲蕭的確是因這可笑的理由才會現身。

雲蕭吐舌,他這個人還知道什麼時候開玩笑要制止一下。

微風,輕吹過兩人身旁,寧靜的風聲似乎總是發生大事的前兆。

「喂!雲蕭,你知不知道,今天晚上本家從『黯』跟『禦』那邊調了不少人馬來啊?」馮亦轉了個身好奇的問。

雲蕭點點頭,「知道,是因為能派大會的關係吧!十階以上的能派癒術師都去了,怕出事,大少爺好像也加派了駐兵在國內巡防的樣子。」

能派癒術最大的優點恐怕就是用在治療方面了,不管是解毒還是內傷,其實有很多是只有十階以上能派癒術師可以治癒得來的。

對於有心人士而言,再也沒有比能派大會更好的時機了,在這一天不只是暗殺,連報仇率都特別高,雷克雅既然是國內第一大家族,這一點當然不得不防。

「那你又知不知道我也在那個名單上面呢?」馮亦沒啥好氣的回道。

「你?」雲蕭睜大了眼,不敢置信的拉高了音。

「喂!你當真以為我吃飽閒著訓練作假的啊?」去!就知道他會訝異,馮亦有點不耐煩的揮揮手,「算是課外演習啦!」

「喔~~是喔!很好啊!你不正閒的發慌?那你臉幹嘛那麼臭?」嗯!確實,算是實戰演練吧!

「你想知道?」斜了雲蕭一眼,老實說,打他知道這消息起就有點不太爽了。

「不想知道我問幹啥?我說馮亦,你今天是吃炸藥是不啊?怎麼老擺臭臉給我看?」見馮亦的臉色更難看了,雲蕭側過頭,他惹到他了嗎?沒吧!

「呵~~你想知道我為什麼不爽嗎?好啊!告訴你,為了讓我們這些小黯能夠實地演習,你們本家身邊每一個人都會安排一個小黯在身邊保護你們,原則上是不准讓本家的人身上有任何一絲掛彩。」

「喔!那……然後呢?」所以?這跟他擺臭臉給他看有啥關係?

「然後?然後那個排在你身邊,負責保護你安全的小黯,就是不才區區在下小人我!」馮亦不爽的一口氣回道,靠!真是夠塞了!誰不保護居然保護雲蕭,他還寧願保護掃廚房的阿美姨,起碼她跌倒的機率還比較高一點,這死雲蕭哪需要保護了,換他來保護自個兒還差不多。

「你……噗……呵呵呵……」雲蕭楞了半晌,隨即一股笑意湧上,哈哈哈!原來如此啊!難怪他要擺臉色給他看。

「喂!不好笑好嗎!」馮亦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可惡!交友不慎真是夠衰了。

「好、好!別生氣,我不笑,不笑就是……呵……」雲蕭強忍著笑意賠不是,「行啦!你要怕無所發揮的話,大不了今天晚上我讓小蕭出來,我不出來就是了,這有什麼好氣的嘛!」只有在翰岳書院,雲蕭才會讓小蕭代替他,畢竟本家人個個都待他很好,並沒有讓小蕭出現的必要,只是他也鮮少展露自己的實力罷啦!

「不、需、要。」馮亦不高興的別過頭,難得的一場演習,居然無他所發揮之處,看看小黯個個摩拳擦掌的,可他卻得這般無所事事,唉~~心情真差。

雲蕭不語的看了看馮亦,心中有了些琢磨,抬頭看了看天空,火星入宮……第三日嗎?配合國曆正好是西王墜星進入火之宮之時,正是多事之秋的預兆哪!希望……今天可不要發生什麼事才好,心裡籠起一股陰霾。

夜,很長很長,特別是今晚,令人難忘。


太陽西垂,國內兵士巡邏的影子越加頻繁,雷克雅家族也進入高度戒備中。

韓傑、兆緯率兵在國境一外一內巡視,而連則鎮守本家,每年的這個時候一定是雷克雅本家人畜死亡率最高的時候,畢竟誰都不會放過這種大好機會。

不過,雖然大家都在高度警戒中,但看來還是有人挺置身事外就是……

「你、說、什、麼?」面對著來人,馮亦簡直快氣到吐血了,天啊!不敢相信他真的這麼做了,喔喔喔~~他高血壓上升了。

「就是這樣。」來人認真的點頭,對於馮亦的質問壓根不放在心上。

「你……你……」馮亦氣的用手指著他差點順不過氣來,閉上眼深呼吸兩口調勻自己的呼吸,鎮定!鎮定!

張開眼,馮亦咬牙切齒的抓著來人的臂膀晃著,「小蕭,你給我把那死傢伙叫出來,我要問問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不~~可~~能~~啦~~唉呀!馮亦!你不要晃我啦……」小蕭撥掉馮亦的手,都被他晃到頭暈腦脹了。

「為什麼不可能!」馮亦拉開了聲音怒吼,他會被氣死,遲早有一天他一定要跟雲蕭斷絕朋友關係。

小蕭不以為意的聳聳肩,「他說今早跟你打的太累,所以想睡覺,偏偏本家人又規定今晚得高度戒備,誰也不准睡,所以把我分了出來,起碼得讓一部分歇著,這在他沒睡飽以前,別說你要叫醒他了,連我要叫醒他都不大可能,唯一的法子是我得先暈了過去才行。」嘿嘿!他可都算得好好的,賭定馮亦不會對小蕭出手,所以「他」也懶得出來了。

「我去他媽的累……」馮亦大罵了一聲,「我這個打輸外加晚上還得警戒的人都沒叫了,他累個屁啊!」他是來給他找麻煩是嗎?

好!他承認,他是有那麼一點點「閒」,巴不得希望可以在這次大顯身手,但是,沒有閒到拿別人的性命在開玩笑,本家的人上至家醫下至園丁全都有過基本的防禦訓練,多多少少自己會擋,可小蕭不一樣。

雲蕭當初把小蕭分出來時,除卻機靈聰慧腦筋轉得快以外,其他全收了,也就是說保護小蕭比保護任何一個本家人都還要累,靠!他是希望有地方可以發揮,不是希望做人家的褓姆,累死自己來著,這下可好了,原以為排到個最愜意的差事,轉眼一變倒成了最麻煩的差事了。

小蕭眼底忍著笑意,對了!差點給忘了,還有一件事得交代,輕聲的朝前喚了喚,「馮亦……」

「幹嘛?」馮亦沒啥好氣的低吼了一聲,心情低氣壓,講話都會氣死人。

「他說……」

「說啥?」

「說……」

「到底說啥?」

「他說,要你保護好我,要是他身上開了一個洞,他會記得在你身上鑽十個洞,雖然百分之九十的利息算來很吃虧,但是他跟你是朋友,這筆帳是『絕對不會』不給低!請你放心。」小蕭講到最後已經忍不住的笑了出來,哇哈哈哈哈!雖然是「自己」,但是這樣做也太惡劣了點吧!還利息呢!當自己在開銀行不成嗎?

馮亦一愣,終於再也忍不住破口大罵了一聲,「我去你媽的!」而後頭也不回的旋上樹頭,登時消失在黑暗裡。

雲蕭看著消失在黑暗中的人影,笑容一收,一抹精幹頓時回到臉上,望著天上繁星怔怔出神,他卻也不免喃喃自語的唸道:「西王墜星入火宮,天空地劫遙相應,屠殺生靈平野起,眾星殞落預料中。」

這是神學歷史上的一段文字,意思是當西王的墜星進入火之宮之時,天空和地劫兩顆兇星便中無阻礙,遙相呼應,兇星高照引發潛慾,兇性大發難以制止,平野之上,萬般開端,屠殺生靈在所難免,親友不分,敵我不清,難以辨識,只道眾星殞落,乃是預料中事。

惆悵滿懷的看著天空繁星,雲蕭深鎖著眉頭,希望,一切只是他的多心之舉。


「碰!」的一聲重響響起,一個人影給摔了出去,聽起來還頗痛的。

啪啪啪!

「好!馮亦,第十個了!」雲蕭鼓著掌,不錯不錯,不愧是小黯出身的。

「呼……呼……你……去死啦!」馮亦彎下身喘著氣努力的呼吸,汗水一滴滴的從他額頭上流下。

可不給他休息的機會,雲蕭將手遞到嘴邊成個小型擴音器,「馮亦,後面!」

「喝!」馮亦大喝了聲,雙手撐地兩腳一蹬,狠狠的往後踢去,正中來者下腹,轉身翻踢,又是一腿解決一人。

「好!十一個!」雲蕭樂的在一旁拍手數數,惹得馮亦簡直吐血。

「呼……呼……小……蕭,我……我警告你,不要……啊!危險!」

碰!

「喔!好!十二!」

「小蕭,你不要……」

咚!

「好好好!十三!」

「站在……」

啪疵!

「十四!」

「明顯的攻擊地……」

砰!砰!砰!

「呦~~三個!好啊!十五、十六、十七!」

「……媽的!有完沒完啊!風咒物語──反彈術!」馮亦火大的大喝一聲,召喚狂風,硬生生的將那群準備攻上的人馬給一個個彈飛出去。

「好!十八、十九、二~~」只聽到這十字還沒數出,馮亦已經先扛著小蕭給溜了,一直跑到後院較陰暗的地方,這才把小蕭給放了下來,喘著氣好不容易可以歇會。

「不錯嘛!扛著我還可以跑那麼遠。」雲蕭笑著起身蹲到馮亦身邊,呵呵,好險剛剛沒表明身分,不然馮亦大概不是用「放」的,而是用「摔」的了。

馮亦本來要大罵小蕭做啥要一直站到明顯的攻擊位置上,可一聽到雲蕭這般說話,他馬上就又警覺到一件事──小蕭是不會這樣說話的。

「雲蕭?」馮亦大呼了一聲,是他嗎?

「怎麼,活動夠了沒啊?」雲蕭笑咪咪雙手托顎看著馮亦,眼裡的狡獪陰險在在顯示他的確就是雲蕭。

馮亦一愣,「你,你何時換回來的?」

「在第一個人攻擊我之前。」唉呀!總不能真叫小蕭應戰吧!會死人的。

啥米!馮亦一聽不由大怒,拉過雲蕭的衣領,「好你個雲蕭,你打算整死我嗎?」他難道沒看到他剛剛有多累嗎?一個接著一個打的有多喘嗎?

「抱歉啦!可是是你沒機會讓我出手啊!」雲蕭不以為意的笑道,馮亦把他跟小蕭分得太清楚了,老認為小蕭什麼也不會,所以搶著先出頭,他說了,小蕭也是他,要在小蕭的「特性」裡面加一點基本防禦一點也不困難啊!

「那你現在幹嘛出來?」馮亦忍著怒氣低聲大罵,實在是因為太累了,連發脾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鬥鬥嘴皮子。

原以為雲蕭會找出一大堆理由損他,可誰曉得雲蕭卻沉默不語,突然間安靜下來的氣氛也令馮亦不覺有點怪異。

「幹嘛不說話?」馮亦好奇的偏過頭,乘機調勻自己的呼吸,休息一番。

「馮亦……」雲蕭緩緩抬起頭問道:「我問你,你們黯跟黯之間可有互相告知現況的方式在?」

沒料到雲蕭會問這種問題,馮亦縮了縮脖子,「你問這幹嘛?」

「有?還是沒有?」

「……是有……」馮亦思考了半晌,終究還是回了雲蕭的問題。

中獎!雲蕭深吸了一口氣,「那麼,你現在可以知道確切人數分布位置嗎?」

「可以,但你要做什麼?」

「……確認情況。」四個字,雲蕭回的還真夠簡單明瞭了。

「確認情況?」要確認什麼情況?

只聽見雲蕭清晰的說道:「確認還有多少人生還,確認還有多少人沒死。」

「什麼意思?」馮亦擰眉,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雲蕭用手抵著下顎思考,神色凝重的說著:「馮亦,我懷疑……一成,不,起碼三成以上的黯已經陣亡……」

本家現在總人數,一百零三人,交由小黯一對一保護的人數是七十三人(園丁、女傭、僕役等……),其餘較為重要的三十人則分別由一「黯」二「禦」保護,至於連身邊則是有十黯十禦防衛,而本家周圍則是百禦百黯守護。

如果在這種滴水不漏的情況下,還有那麼多殺手能進入本家內來攻擊他這毫無作用的小鬼,那只有一個可能解釋,就是「闇部」的人馬已被侵略者攻破,半數以上陣亡,殺手人數眾多,不然不可能這麼多人對他一個無作用的小孩動手。

而且……雲蕭有點著急,能在這麼短的時間攻破闇部的防禦,並找到其他人所在,集中避免無謂的攻擊,他不難懷疑,內神通外鬼,恐怕有內奸在。

馮亦一愣,腦子一轉,他不難想出雲蕭心裡在想些什麼,確實,這種不尋常的高度密集攻擊也未免太過於集中了一點,急急忙忙的閉上眼,將手指放在眉間,念動咒語,做起「能源定位追蹤」來。(一種藉由咒語來偵測能量波動的方式,閃爍光點的強度代表成員的「健康」程度,恆暗的光點代表死亡。)

這一追蹤馮亦還真倒抽了兩口氣,居然有一半以上的黯成員都顯示半明將滅的狀態,而起碼已經有四十個以上的黯已經呈現恆暗的狀態。

馮亦太訝異了,訝異到說不出話來,雷克雅家族訓練出來的黯有幾兩重他清楚的很,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死傷那麼多人?

然不等馮亦訝異完畢,一陣悉窣聲從草叢間傳來,還等不及兩人做防備,一個人影就已經閃到眼前,幾乎是用盡最後一口氣才叫的出口,「馮……亦……」

「凱鋒哥!」待看清來人,馮亦也不免大吃一驚,一個衝上前就要過去攙扶他,可眼看就要碰到凱鋒時,身後卻傳來雲蕭的大喝聲。

「馮亦,不要碰他,快閃!」

「什……」馮亦聽不大懂的正要轉頭,誰知頭轉一半,眼前一股殺氣筆直而來,他反射性的左手下擋,一陣劇痛登時劃過,咬著牙,馮亦立刻後跳兩尺。

一滴兩滴,血緩緩從馮亦手上流下,躲過致命傷但卻免不了小痛,但比起這個,他現在比較在意的卻是……

寒著臉看著凱鋒,憤怒、不解、錯愕幾乎全寫在他臉上了。而一看到馮亦受了傷,雲蕭不免趕緊過來攙扶。

舔了舔染血的手指,來者不以為意的笑了笑,「不簡單,你居然會窺心術?」

扶著馮亦,雲蕭不語的繃著臉,冷汗卻也不免沾濕了衣裳,不愧是受過黯訓練的人,一旦察覺便立刻反應,從「窺心」到「築牆」,他也才反應那麼百分之一秒,若不是瞬間的「殺」字閃過凱鋒腦海中,他定看不出來。

「為什麼?」怔怔的看著凱鋒,馮亦咬著牙,幾乎是不敢置信的大叫出口,打從在黯部時他最崇拜的對象就是凱鋒哥,以同樣身為魔鬥幻術風系主控的身分崇拜他,可為什麼他居然會是背叛的人。

凱鋒冷笑了一聲,「為權,為名,為利,都有。」緩緩的伸出右手,念動咒語,屬於凱鋒的細白長刃,它,也有個好聽的名字,風牙,咬住了就不放。

權、名、利,好一個令人心痛但卻寫實的答案。

「人,是自私的……」現形的風牙閃耀著白光,月光下顯得格外的刺眼,將劍指向兩人,他清楚的道:「馮亦,給你個選擇,站我這邊,或跟這小子一塊死。」

不協調感!他抓到了,雲蕭頓了半步,從剛剛到現在為止一直困惑著他的那種不協調感,他終於知道是什麼了。

「目標是我?」雲蕭有點訝異的睜大眼,難怪!他總覺得奇怪,就算是黯大量消減,就算是殺手們亂槍打鳥見人就砍,但攻擊他的人數實在也太多了點,他一直認為與其浪費時間攻擊他倒不如多殺幾個本家重要人物不是更好?當然,如果他是目標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凱鋒睇了他一眼,似乎有點似笑非笑,「沒想過自己人頭值多少錢?」

「……我向來認為它,不值錢。」又不是秤豬肉,可以拿來論斤論兩賣。

「可惜……」凱鋒不屑的哼了聲,「它卻很有價值。」

「……願聞其詳……」

「十萬兩黃金、A段術士、黯部總領──你的人頭價值。」凱鋒淡淡的道了聲,錢,他可以不要,但名,他想要A段術士資格,權,黯部總領非常吸引他。

這句話也隱藏了另一種含意,他的雇主,鐵定跟雷克雅家族脫離不了關係。

「的確有價值。」雲蕭瞇眼,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人頭有這等價值,但是他現在比較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如果……如果背後的主使跟分家有關,如果有人這麼大費周章搞出這麼大的排場,那麼,就還有一個可能──目標,不只他一個,用屁股想也知道,本家的每一個人頭一定都比他更有價值。

「你很聰明,三兩下就推出個所以然來……」凱鋒瞄了他一眼,「讓你死,很可惜,你是個人才。」

窺心術!他也會!雲蕭有點吃驚,但立刻在自己內心先築起一道牆。

「為了這些,不惜背叛?」馮亦不敢相信的低喊,他一直以為名、利、權是黯部的人最不需要的東西。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得那麼單純……」凱鋒盯著兩人看,舉起了風牙,「好了!馮亦,你選吧!」

馮亦開始冒起涔涔汗水,他很清楚凱鋒有多強,B段術士的資格整個漢高國也只數得出十位,他也不過是個六階小毛頭,雲蕭勉強排上八階,就算合兩人之力,打也一定打不過,緊緊扶住雲蕭的臂膀,難得他竟不由自主的顫抖。

害怕嗎?不,或許是興奮也說不定,他是殺手,由黯部訓練出來的殺手,既然如此,他的目標只有一個──保護委託,至死方休。

推開雲蕭,馮亦慢步的起身,壓低著聲音道:「等會我跟他開打,你往後逃,能逃多遠是多遠。」

雲蕭皺了皺眉頭,「……你打不過他的。」

「……我知道……但,能爭取一點時間。」他已有必死的決心,但到死前他都會拖住凱鋒,擋在雲蕭面前,這一次,他有覺悟了。

「你選擇跟他一塊死?」凱鋒面無表情的看著馮亦,他,給過機會了。

「你可以試試……」馮亦握緊了拳放在腰間,「將死的狗不一定咬不了人。」

凱鋒的笑容一收,不管對手是誰,他從不輕敵,他的原則是,勝負,只需一瞬間;殺人,求的是快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8:41:58

第八章 ~百分之一的賭注~
高手過招,敗不消一眨眼。

雖然之前把話說的很滿,但是馮亦卻很清楚他最多最多只能拖凱鋒拖五秒,五秒換他一條命,五秒絕對不夠雲蕭逃跑,但是這場架非打不可。

凱鋒冷冷的看過馮亦粽他心裡明白,就算解決馮亦再去解決雲蕭,對他而言也絕不費力,握緊風牙,他會斬的毫不留情。

就在這一觸即發的時刻,就在雙方真的準備開打的時刻,一股聲音先從馮亦背後竄了出來,「可以告訴我一件事嗎……」不理會馮亦的臉色有多難看,雲蕭走到了馮亦旁,望著凱鋒,他鎮定的問:「為什麼我的人頭這麼值錢?」

凱鋒睨了一眼雲蕭,思考了半晌才道:「本家,想收你為養子……」好一個飛上枝頭當鳳凰,想叫分家的人不心生妒恨也難啊!

「很足夠的理由。」這個理由,很足夠,充分到讓他死一千次都行。但是嘛……雲蕭拉過馮亦的手,「可是,我還是想保留我這個頭。」語方畢,拉著馮亦一個轉身,立刻就往後跑。

凱鋒頓時愣住,回過神大吼了一聲,「你以為你們逃的過嗎?」舉起風牙,步伐後跨,毫不猶豫的將風牙往兩人拋擲過去,只見風牙呈現個完美的拋物線,「咻!」的一聲劃過空氣,就這樣筆直的朝兩人飛來,眼看就要來個一劍穿心了。

臉上不禁露出個微笑,他對風牙非常有信心,也對自己的技巧很有自信,這兩個小鬼……根本是自討死路。

然,怪異的事發生了,明明只差一步路,明明中間就是沒有阻隔物,但是,風牙卻像「撞」到了什麼一般,發出個「咚!」的巨響,瞬間匡啷地掉落在地上。

凱鋒瞪大著眼不可置信,而一聽到那一聲巨響,雲蕭居然不跑了,拉著馮亦轉過身來直直的看著凱鋒,簡直就像他早知道風牙會在那被擋下來一般。

「打架……」雲蕭喘著氣盯著凱鋒,「偶而可以用點頭腦,不是嗎?」他一個字一個字清楚的說著。

雲霧,慢慢的散了開,月光下,風牙的光芒顯得更加刺眼,反射的光芒登時在月光下火亮的很,也照亮了周圍的一切事物。

幾乎是一瞬間的重現,清晰的,可見的,一條一條包圍著四周的銀色光柱交織交錯,就像一個亮到密不透風的盒子,把凱鋒和風牙侷困在盒內。

「怎麼可能……月陣!」凱鋒踉蹌的倒退兩步,不可置信的大喊,雖然是魔法師,但是對於一些陣法他也看過,月陣是只有神官們才會部署的一種陣法,陣法不強,但是有一個很好的優點──隔絕。

為了避免任何人擾亂清修,神官們在沐浴齋戒的同時會佈下月陣,陣內陣外相當於兩個不同的世界,只要是有形體的物質,兩界是互不相通無法通過的,而雲蕭則是在衝出來的同時啟動了月陣,將風牙給擋在陣內。

「打嘛我又打不過你,可頭我還想自己留著,不得已,只好耍點小聰明了,不好意思,你就先待在那吧!」雲蕭撇下了這一句,拉過馮亦,壓低了聲音,「馮亦,我們走。」語畢拉著馮亦就是往後跑,也不理會在那裡跳腳的凱鋒。

凱鋒並沒有發現,這個陣法設定的相當不完全,理由很簡單,因為雲蕭不是神官,講實話,這陣唯一好看的就是外表,跟神官的月陣如出一轍,可是中看不中用,只要凱鋒稍加思考,仔細觀察,施點力道破壞一定可以出來,只道是一時給唬住了,當然啦!雲蕭也知道這只是權宜之計,所以拉著馮亦先逃再說。

兩人跑得氣喘如牛,雲蕭拉著馮亦一直跑到林間的儲藏室才停了下來,衝進去,關上門,對著牆上三個點用力一打,只見房子周圍剎時籠起了漫漫的雲霧,雲霧不斷的擴散擴散,直到方圓十裡內所有的物質全都深陷在雲霧中。

「呼……暫時……休息……一下吧……」雲蕭累斃了,喘著氣用手搧著走到一旁坐下歇息,好喘好喘,喘死人了。

「在這……就不會……有事了嗎?」馮亦氣喘如牛的問道。

「暫時不會吧……我啟動隔陣了。」雲蕭用手快速的搧著散熱,所謂的隔陣其實跟月陣很像,但是月陣隔絕的是有形的物體,隔陣隔的是無形的物體,包括能量、電波傳遞等等,當然,黯部的人將無法憑藉追蹤來確定馮亦位置。

馮亦走到窗邊看了一眼,只見外面雲霧茫茫,伸手不見五指,「你早就知道這裡有隔陣,所以才跑來的?」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不會拉著自己有目的的跑。

「嗯!」雲蕭點點頭,運動過後還是不大想講話。

「陣法是你設的?」他從沒在任何報告裡聽過本家有那麼多陣法,而且啟動陣法的條件就是由設陣人去啟動,既然如此,雲蕭應該就是這兩陣的設陣人了。

「嗯!算是文修修太多的後果吧!」雲蕭不以為意的說著,陣法的設立跟奇門遁甲本就脫離不了關係,他在翰岳書院裡雖少了武鬥學的基本,但這種傷腦耗時的陣法他可學了不少,算是練習也可以說是預感所趨,所以雲蕭在本家四周設立了不少陣法沒有撤去,這下還真是派上用場了。

馮亦楞楞的有點發呆,雖然死裡逃生,但是他的心情……不怎麼好。

雲蕭噓了一口氣,「到這邊來,我幫你把傷口治一下。」他知道他現在心情不好,以前就常聽到馮亦提起凱鋒這個人,說他有多強多厲害,他有多崇拜他,本來,他還想引見凱鋒給自個兒認識的,這下認識倒有了,可也不是個多好的開始。

劃過手圍,用手指繞著傷口唸動咒語,但因傷口深,他只做了個緊急處理。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馮亦動動手腕,平淡的問出口,這裡,只能躲一時,躲不了一世。

「去救人。」簡單明瞭三個字,雲蕭回答的非常乾脆。

「救誰?」還有誰會比他們現在處境更難堪?

「如果我猜的沒錯,韓傑老爺、兆緯少爺、連少爺,他們,或許已經陷入危險之中。」雲蕭從懷裡掏出一塊帕子,將受傷的地方包紮好。

「是嗎……居然連本家的人都有危險……」馮亦皺了皺眉頭,一咬牙,突然從懷裡拿出一把匕首,右手壓地,左手一個作勢就要揮刀落下。

「你幹什麼?」雲蕭完全沒料到馮亦會來這招,嚇了一跳,趕忙拉過馮亦的左手,不讓他有機會砍自己。

「放開我,雲蕭,我要跟你一起去救人。」馮亦掙扎的晃動,他不笨也不傻,雲蕭要去救本家人,但他身上有用來定位的咒語,不論在哪,黯部都可以透過定位來確定他和雲蕭的位置,只要離開這裡,他們一定會被搜到,要讓敵人不搜尋到他們的方法只有兩個,一是他乖乖待在這不動,一就是把「咒語帶」給砍了,他可不想待在這動也不動,既然如此,只好把手給削了。

「你神經病啊!」雲蕭氣呼呼的奮力奪過那把匕首丟了出去,「我又沒說不讓你跟……」他知道馮亦在想什麼,但是他怎麼不先問問他呢?幹嘛這麼衝動。

「不然呢?」還有更好的意見嗎?

「你不要那麼衝動……」雲蕭嘆了一口氣,「先聽我說,的確,就像你想的,你手上有咒語帶,不好跟我行動,但你可以不要跟我一起行動啊!」

「你的意思是……」馮亦楞了楞。

「我們兩個分開行動,這樣就算他們憑著你的位置定位也不能抓到我,我去找連少爺,連少爺的房子在北,我要你當餌,將黯的人儘量往南引,你引的黯越多,我的時間越充裕,但是你不要賭上自己的性命,抓個空檔,逃到圖書館去,我在那裡設了百來個大小不同的結界陣法,可以說是全雷克雅家族最安全的地方,到了圖書館,你只顧往內走,不要回頭,遇牆不停,約莫半個時辰,你就會看到不少門,找找,應該有一個漆紅色的門,進了門,我們,就在那房間會合。」雲蕭認真的說道,他很擔心本家的人,剛剛在跑步的同時,他稍微觀星了一下,星星的墜落代表一個人即將逝去,他,有非常非常不好的預感。

「我知道了。」馮亦點點頭,他決定,放手一搏。

雲蕭看了看馮亦,又看看自己的手,想了又想,思考了半晌。

「馮亦……」驀地,他輕喚了聲,捧起馮亦的臉,將額頭靠上馮亦的額頭。

馮亦先是有點訝異,但他馬上就知道雲蕭在做什麼了,一股影像流入腦中,那是整個雷克雅家族的地形圖。

「看到了嗎?那些紅點都是我設的結界陣法……」雲蕭翻過馮亦的手掌,在他手上結下一個符印,「這是『通結』,是陣法結界的共同開鑰,只要你陷入險境,不管你周圍的那是什麼陣,你只管開陣就是,多多少少一定會有用處,不管如何,你,一定要到圖書館,知道嗎?」雲蕭沉重的交代,他瞭解馮亦,黯部做出這種丟人事,就怕馮亦會愧疚,只道他是什麼都不顧了。

「我會的……」馮亦強打起精神,身為黯就該有拋頭顱灑熱血的認知,而且他現在有點想看,想看看這個結果到底會是怎樣。

雲蕭不再多說什麼,只希望馮亦運氣好,別遇上生死相搏的對手就是。

「等會,我先出去,我出去後一刻鐘你再出去,可以嗎?」雲蕭頻頻的交代,不知道這個臨時的計畫能不能成,沒得思考,緊要時刻,做了再說吧!


時間,午夜;地點,雷克雅本家;夜,還有大半未過。

雲蕭一掌劈下,又是一個結界啟動,又有幾個殺手給困在裡頭,然後……轉頭,開溜去也!

這說真的,他太佩服自己有如此偉大的先見之明了,雲蕭回頭看著大大小小已經啟動的結界,卻也不免抿嘴偷笑,嘿嘿!若不是他幾乎在雷克雅家族所有的地方都給上了個預設的結界,這恐怕他還走不到兩步就給掛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人數也太多了點吧!

雲蕭皺皺眉,躲在草叢裡屏息往外看,雖然他大概有預想過會是什麼情況,但這種狀況比他想像的還糟。

唏噓了一口氣,這根本是窩裡大反叛嘛!看來雷克雅是該重新整頓一下了。

這也不免雲蕭會嘆氣,從草叢外望過去,是本家主屋外的一塊空地,空地上是聚集了不少人,只差是敵人還是自己人,不過這種優劣勢之分還是太明顯了。

只見黑壓壓的一片到處是人,著黑衣黑色頭巾的應該就是黯部的人了,個個是殺氣騰騰,而禦部穿的是深咖啡色的衣飾,那些倒在地上的有一半大概就是他們了,至於其他零零散散的,想來該是其他人派來的殺手、打手、暗殺者吧!

而在這之中明顯不協調的就是黯,黯,分成了兩邊站。

一群背叛者,圍在外圍與內對峙;一群忠心者,圍在中央對外抵抗,而保護在中央中心的,正是本家的韓傑、兆緯和連三人。

為什麼老爺和大少爺會在這?

雲蕭不覺擰了擰眉頭,連少爺鎮守本家,可老爺和大少爺不正帶兵巡邏城內外嗎?怎會在這?又怎會三人都陷入這窘境裡?

而且……有點心急的再度探頭看了看,老爺和大少爺的臉色似乎不怎麼好,受傷了嗎?還是……種種不解的疑惑盤據在雲蕭心中,奈他如何聰明,一個十來歲的小毛頭也很難對這種狀況下出個判斷。

雲蕭並不知道,兆緯和韓傑在巡視時紛紛遭人偷襲,待兩人發現卻也為時已晚,不得已只好打道回府先行治療,只是他們並沒有想過雷克雅本家竟出了這等大事,等兩人準備好重新出發之時卻也被人給團團包圍,如此看來,那場於外的偷襲倒也不是偶然的事,簡直就像是算準了要將本家的人一網打盡的陷阱。

雲蕭看著草叢外面,現在,究竟該怎麼做才對?

咬咬下唇不斷的在腦中思考,本家的人,一看就知道是處於劣勢之中,他該要怎麼做才能夠把本家的人全都給救出來?要怎麼做才能接近本家的人?

下意識的再度打量了情況,然,這次他卻發覺了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雖然本家的人處於劣勢,雖然背叛的黯和殺手為數眾多,團團包圍,但是,他們卻一直僵持在那對峙著,絲毫沒有進展。

為什麼會沒有進展?

雲蕭偏頭,如果有這麼多的人、這麼龐大的陣容,對抗本家和那些為數略少的黯部,可是卻遲遲無法讓敵人得逞的可能原因──有人……很強!

而且是強得不得不讓所有人停頓卻步!

想到這,雲蕭一顆心幾乎是到了喉嚨,興奮的簡直快叫了出來,能讓這麼多人同時恐懼不進攻,能讓這麼多人同時僵持不下,全漢高國他只能想到一個人,闇部總領──奇因斯,也是全漢高國唯一一個魔鬥幻術炎系A級術師。

是他嗎?

雲蕭的臉色瞬間有了狂喜,如果是他,那就不用擔心本家的人了,A級術師啊!這已經是可遇不可求的傳說人物了。

可,就像是要潑雲蕭冷水一般,一場騷動從周圍傳來,惹得雲蕭不得不先停下思考往裡頭看去。

只見圍剿者們畢恭畢敬的呈兩路分開,讓出一條通道,而從中現身的不是他人,正是合該被困在月陣裡的凱鋒,看來他可是脫困了。

看著來人,雲蕭卻也不免讚嘆,真不愧是黯出身的人,居然整整比他預估的脫困時間少了一倍,可惜了,如果他不是背叛者,會是個非常好的人才。

「如果你是背叛者……」

微怒但卻沉穩的聲調來自於圈內,雲蕭再次轉移目光往裡頭看去,只見說話者一身凜然站在前面,霸者的氣勢壓制了在場的每一人,那是一種令人看一眼就會直打哆嗦的直覺反應,他,正是闇部總領──奇因斯。

「那麼,我將不惜一切,殺了你。」奇因斯淡淡的將話說出口,語氣中卻含有前所未有的憤怒,自己人的背叛果然最是令人難以忍受。

偶像!雲蕭雙眼發亮的在心底尖叫,不用說,用看的就知道了,好啊!真不愧是總領,果然有氣魄,給你拍拍手喔!

果不其然,面對著奇因斯所散發的殺氣,所有人不禁倒退了一步,只因這股氣焰已是望塵莫及的強大。

望著怒氣沖沖的來人,相反的,凱鋒絲毫不為所懼的站在他的前方。

當所有人都選擇倒退一步的同時,他只是冷冷的站在那裡。

因為,他知道!

打他決定當個背叛者時,他就已經知道,此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失敗了,他只有死路一條。

而當人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砧板上拿捏時,是不可能對任何事情有所畏懼的。

「我是背叛者,但,你殺不了我。」凱鋒冷冷的丟下這一句,這股強大的自信是賭定了十成十的把握才說得出口的肯定。

這自信讓雲蕭不由得為之一愣,幾乎是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太自大了!太有自信了!

簡直就像是……他已經預料到了勝負的結果一樣。

預料到結果?想到這,雲蕭不免倒抽了兩口氣。

是了!為什麼凱鋒可以這樣說?為什麼可以這麼有自信?雲蕭冒著汗,不禁開始思考。

如果……如果他是凱鋒,面對一個高他兩級的炎系術師,面對一場必輸的戰鬥,要講出這種自信滿滿的話,那麼,他的絕對優勢是什麼?

人數眾多是輔助,消耗能力是輔助,這些都不夠,那……還有什麼是絕對的?主要的關鍵點又是什麼?

一個能讓弱者在面對強者卻有十成十把握的自信,一個就算單挑也可以有勝出條件的存在,一場穩贏不輸的賭注,那麼……只有一個可能,就是弱者已經在事先動了手腳,讓強者現有的功力維持在自己的水平之下。

想到這,雲蕭臉色一下刷白,再也沒了剛剛那份狂喜了,只因能讓一個魔鬥幻術A級術師功力下降且無法自解的可能,他,只能想到一種,「九斷」,一種禁忌的毒霧迷香,可以瞬間斷人經脈,殺人於無形。

九斷,無色無味溶於水,普通人若是中此毒不消一刻鐘登即斃命,有點武學基礎的,可以撐上一天,八階以上十五階以下的術師雖因內力阻隔可護住心脈,但卻會終身昏迷不醒,同死人無異,十五階以上的術師則是功力頓減,直至畢生心血消失殆盡。

更甚,九斷是一種不可消耗的溶血性劇毒,它會反覆的在人體內順著血液奔流,遇到經脈所在必是肆加破壞,發作時更是疼痛的引人發狂,而九斷的意思其實是指就算是九命怪貓遇上它,也只能魂斷歸天。

然,惡毒歸惡毒,人類既然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進化,這種毒霧迷香就並非毫無可解,能派癒術AA級魔導術有一門學技叫「乾坤迴轉替換術」,就是專門對付這種溶血性的劇毒,它可以將九斷從中毒者的血液之中導引出來,並將之轉移到無生命的物體之上,只是這種方法必須在中毒的六個小時以內進行,遲了,也是回天乏術。

真是這種劇毒嗎?

雲蕭慘白了臉,如果是這種劇毒,那麼,面對凱鋒,奇因斯的勝算將只有一半不到,而且隨著時間越久,勝算越低。

真會是……這種劇毒嗎?

就像是在回應雲蕭心中的疑惑一般,凱鋒抬起頭,緩緩的對奇因斯下了挑釁,「很想問你,奇因斯,九斷的效力,如何?」

真是這種劇毒!

雲蕭踉蹌的倒退了半步,不止雲蕭,連奇因斯的臉色都刷白了。

而一聽到「九斷」的名聲,所有的殺手一陣譁然,他們知道奇因斯的狀況可能不大好,但沒想過凱鋒居然這麼狠,對曾是生死與共的伙伴用九斷。

夠狠!也夠聰明!

雲蕭瞪大了眼看著凱鋒,他知道,這一句話,不是嘲諷,而是煽動,煽動那些殺手們為他賣命。

誰都知道,奇因斯是炎系的A級術師,心知肚明的很,就算是百來個人一起上也不見得奈何得了他,在這種情況下,別說是一百人,就算是五百人也不會有人要打頭陣,這也是為什麼到凱鋒出現為止,所有人只是包圍,根本不敢有所動靜,因為知道誰先上,誰就先死先倒楣。

可是剛剛凱鋒那一句話就夠了,一個中了九斷的術師基本上跟個奶娃一樣,可以說是完全沒有抵抗力的,這是多麼香醇又濃厚的慾望味道啊!

只要砍了眼前的人,大筆的富貴名聲權勢將會隨之滾滾而來,而且所面對的還只是個同奶娃般無力的人,這能不令所有的人蠢蠢欲動嗎?

蠢啊蠢啊!

雲蕭搖搖頭看著那些心浮躁動的殺手們,他們完全沒想過為什麼凱鋒要把九斷的事情招出來,理由很簡單,就算是中了九斷,但奇因斯仍是數一數二的頂尖高手,凱鋒求的是「保險」,讓所有的殺手們上陣打殺,一來消耗奇因斯的力量,二來可以於旁推測自己的最佳勝算時機。

要讓殺手們為他而喪命是多不可能的事,但他做到了。

一句話,凱鋒的一句話,讓所有的殺手甘心替他賣命,只怕是上刀山下油鍋也都是心甘情願了。

雲蕭不得不佩服,這個人,心機之深、城府之重,簡直是不敢想像。

要贏這種人要怎麼做?

雲蕭靜下心來思考,那,只有一個方法──出險招。

這種人,在思考的過程中一定已把敵人最可能的應對方式全都給算了進去,普通的對策是贏不了他的,要跳脫他的計算就只能走最最驚險的一步棋。

一步勝算不到百分之一的險招,一步他賭定敵人不可能選的應對,一步他絕對會忽略到的一步棋,他必須挑那一樣來賭,賭運,賭勢,賭那百分之一的獲勝機率。

就是賭,賭看看究竟是誰的運勢比較強,究竟,天命選擇的會是誰?

他現在有什麼?

雲蕭緩緩的睜開眼,一個中了九斷的炎系術師,接近二十個誓死守衛的黯,周圍大大小小四五十多個未啟動的結界陣法。

他的目的是什麼?

只有一個,把本家的三人全數安全帶到圖書館。

那麼,他現在最不該走的一步棋是什麼?

直接──光明正大闖進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8:42:23

第九章 ~天命所歸~
「若有一天,你面對一場不可逃但勝算卻不到百分之一的決鬥,那麼,你就賭,放棄所有的策略謀策,就用那百分之一下去賭,賭你的運,賭你的勢,賭你的天命,百分之一,只要你用這百分之一截斷了敵人的運勢,那麼,你獲勝的機率就是無限大。」

賭我的天命嗎?雲蕭淡淡的笑了笑,好重的賭注啊!

轉了轉手腕,深吸了一口氣,既然,賭注是他的命,那麼,他也只能賭了。

森林內竄起了一陣騷動,凱鋒和所有的人一致的把目光瞥向東方,一陣冷風呼嘯過身旁,從林後現身的雲蕭,鎮定、決然、毫不猶豫的站在前方,四目相接的一瞬間,戰鬥,從這裡開始。

「是你?」對於雲蕭的出現,凱鋒著實一愣,但那也只是一閃而過的訝異,聞風不動,穩如泰山,此人的出現只是一小部分的意外──可以忽略的意外……

「來送死嗎?」凱鋒冷冷的笑,來得好,連帶剛剛的恥辱他會一併解決。

「不,來救人。」

「救人?」

「救所有的本家人。」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

「……」

「介不介意……我現在殺了你?」

「請。」

一陣狂風暴起,一個旋身的消失,一把劍的揮斬,一氣呵成的一連串動作,所有人的眼睛來不及更換目標,呼吸比眼光更快屏住,只道該是鮮血飛濺的一瞬間,但劍,揮空了。

劍,還在他的眉心,劍,還緊緊的握在主人的手上,但劍,揮空了。

「為什麼不躲?」凱鋒緊握著劍,擰起了眉頭。

「躲不過,所以不躲。」雲蕭更淡的說了聲,態若自如,彷彿沒啥大不了。

「這把劍,在我手上,從未揮空過。」他從不心軟下手,他揮出的劍從沒有不見血,但這一次,他,揮空了,使盡全力,卻揮了空。

他斬人有個竅門,由上而下,一刀劈落,一分為二,乾淨俐落,必死無疑。

但,有個缺點,準度要很高,否則,劍斬不到人。

所以他斬人,會隨著目標差距三四步,至於是前後還是左右,他從不考慮這些,因為,他只管憑直覺斬,一定會中。

他的運勢很強,所以劍無虛發,但這次,他揮空了。

雖然是一抹即逝的慘白,但是他動搖了,只因曾有個星象師這麼跟他說過:

「你的運勢很強,只要你想要的,你儘量去拿,用奪、用搶、用殺都無所謂,你一定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但注意一點,你的運勢會讓你的劍劍無虛發,如果有一天,出現了一個讓你的劍揮空的人,那麼,不管你所要的是什麼,你都要放棄它,因為,在你面前的,是天命,你的運勢,只會被他斬斷。」

天命?這個小鬼?

哼!鬼才信。

凱鋒冷冷的哼了聲,他,不會相信這番話的。

「所以,今天也不會有例外。」狠狠的撂下這句話,凱鋒身形一轉,左手一揮又是一劍,如果眼前的人是因躲不過所以不動,那麼他就照他所在位置斬!

然,劍,還是揮空了,二度的揮空。雲蕭,順著劍尖倒退了兩三步。

「為什麼躲?」凱鋒慘白著臉大叫,他聽到他的運勢,開始出現了裂痕。

「不想死,所以躲。」雲蕭輕描淡寫的說著,是不想死沒錯,所以才要躲。

語方未畢,凱鋒已經消失了人影,再度出現的地方是雲蕭的身後,面對著雲蕭,劍在前方驟然刷下,但,還是沒砍到人,這是,第三次的揮空。

一次是偶然,二次是巧合,三次就是賭運勢。

就好像比大小一樣,第一次贏是有調查,第二次贏是心理策略,至於第三次,那是各憑本事靠運勢,而雲蕭贏了,贏了這全用運勢下去砌成的一場決鬥。

人類有個壞毛病,同一句話,對自己有利時,遵從;對自己有害時,不聽。

星象師說話,跟算命師一樣,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信了,最好就是信了,玄學這種東西,沒道理,但,是天理,科學解釋不了,不代表它毫無正確性可言。

破碎的聲音從耳後傳來,無形的東西聽起來格外的刺耳,運勢,崩潰了。

凱鋒傻眼了,他的劍,揮空了三次,他,該放棄嗎?

在他眼前的,就像是一道砍不壞的牆,他知道,這種人,最具威脅性。

緩緩的起身,凱鋒收起了風牙。

放棄的結果是什麼?繼續的結果又是什麼?如果站在他面前的是天命,那麼,他有沒有能力扭轉天命?他該不該放手一搏?

偶然之間瞥到奇因斯和本家的人,他忽然想到,是了!就算是他現在放棄,也難逃終生被抓殺的命運。

一瞬間,他笑了,他很久很久,沒玩過這種勝算很小的賭注了。

走到雲蕭面前,一把拉過雲蕭逕自往內走去,將雲蕭帶到最前線去,兩方人馬還在對峙中,雲蕭的突然出現簡直是叫所有人措手不及。

往前伸手將雲蕭推了一把,「給你個機會,有法子,就帶他們走,但,我不會輕易放人。」凱鋒冷冷的道,他就看看吧!看看究竟是人力強,或者是天運強。

圈內的連看著凱鋒帶著雲蕭現身,心急的想叫出口,可是張張嘴,卻是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雲蕭眨眨眼,剛剛在草叢外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現在距離這麼近,他看的可是一清二楚。

只見老爺和大少爺紛紛倒在二少爺身邊,慘白著臉,幾乎快要搖搖欲墜的感覺,而二少爺緊緊的守候在兩人身邊,一看到他,張口想說些什麼,但卻又瞬間垮了下來毫不言語,這種狼狽的模樣,真不難猜出發生了什麼事。

「你對他們做了什麼?」儘管提醒自己保持冷靜,但情緒的浮動還是讓雲蕭低吼了出來。

凱鋒輕輕的瞥了三人一眼,輕描淡寫的道:「九斷和焚灼香。」

他知道,奇因斯跟著兆緯和韓傑兩人巡視城內,用平常的方法,對付不了奇因斯,所以他只能用九斷,奇因斯中毒,韓傑、兆緯不可能例外,只因他們至少都有十五階以上的實力,所以才會撐到這時才發作。

至於連,他並不想聽任何人的教訓,所以用了焚灼香,先將他的聲帶給燻壞了,在能派癒術師到達之前估計是成了暫時的啞巴了。

雲蕭寒著臉,瞪了一眼凱鋒,不理會連死命的搖頭,沒有太多的猶豫,邁開步伐,逕自的走了過去。

很危險的賭注!

背對著一大群想要他命的敵人,他卻視若無睹的走在這絕佳的攻擊範圍內,就算背後飛來一劍讓雲蕭當場命喪於此,也絕不會有人覺得奇怪,每走一步路,就像是踩在一片薄冰上,驚險萬分得讓人直冒冷汗。

但,很奇怪,就是沒人動。

沒有暗器、沒有冷箭、沒有飛鏢,什麼都沒有,周圍一百多個強弱高手雲集,明知道讓雲蕭走過去不好,但是,就是沒有人要殺他,時間走,人走,看著他堅定沉穩安然無恙的走到圈內,回身,面對所有人,居然,還是沒有人動手。

「為什麼不動手?」凱鋒大喝了一聲,他有點……嘗到羞辱的感覺。

是啊!為什麼不動手?殺手們面面相覷,突然有恍然大悟重回現世的感覺。

「我以為你會動手?」

「不!我才以為你會動手!」

「你不是應該要放冷箭?」

「胡說,不是你打算射暗器的嗎?」

殺手們嘩然的此起彼落的討論。

凱鋒臉色刷白了,有點不可置信的回頭望了一眼雲蕭,所有人,都認為週遭的人該動手,所以不需添加自己一筆,所以所有人,通通沒有動手。

在場有一百多人,若單就一個人不動手的機率或許只有百分之一不到,但百來人通通不動手的機率,是百分之一的百次方,這個機率,是無限小,不是零,但卻是幾近不可能,可是,雲蕭卻賭上了,而更誇張的是,他……賭贏了。

天,站在他那一方。

凱鋒踉蹌的倒退了兩步,若不是天命所歸,是不可能會出現這種結果的,在天命面前,他的運勢簡直微小的不堪一擊,為什麼……居然是這種結果。

不理會眾人的喧囂,雲蕭靜靜的走到連的身邊。

「二少爺……」雲蕭輕輕喚了聲。

連抬頭看了看雲蕭,似乎對於剛剛那一幕還是嚇得心有餘悸,一把拉過雲蕭,緊緊的抱住他。

雲蕭有點感動,本家的人,向來待他很好,尤其是連少爺,跟他更是親近,是真的把自己看成一家人了吧!

輕輕的推開連,半跪在兩人中間留了點空隙,雲蕭笑了笑,伸出手,貼在連脖子前方幾近幾吋的距離上,「會有點疼,但請忍耐一下……」一道淡青色的光芒瞬間聚集於掌間,來不及讓所有人反應,這道光芒立刻打入連的脖子內。

一陣絞痛讓連瞬間抓著脖子低下了身,就像脖子上給人重重砍了一刀,他痛的唉叫了一聲。

「媽呀!痛死我了!」連大吼著跳腳。

所有人愕然,凱鋒愣住,奇因斯愣住,連也愣住了。

「我的……聲音……」連眨巴著眼,他的聲音,好了?可以說話了?

能派癒術八階法,去毒解咒。

凱鋒楞了半秒,隨即又戴上那冷冷的面具,想不到這個小鬼居然是能派癒術八階術師,哼!哼!可真是失算了。

好小子!奇因斯流著汗讚許的看了眼雲蕭,年紀輕輕居然已是八階術師,將來必是大將一名。

而殺手們的眼光也不免對雲蕭透露些許讚賞,畢竟以他年紀這麼小就有八階資格而言並不多見。

可惜了!殺手們有點惋惜,能派癒術的缺點就是防禦強,攻擊弱,在這裡的幾乎全是魔鬥幻術或武鬥體術的專家,要真打起來,這小子必死無疑。

這一點,所有人都知道,所以就算連的聲音回來了,喜悅,也只是一瞬間。

可還是有點值得慶幸,因為連的聲音恢復了,所以能用的攻擊也提高了。

但,只是提高,不是代表打得過,論勝算,還是凱鋒比較大。

當然,除卻如果雲蕭就此打住的話。

連的怒氣,奇因斯的憤恨,凱鋒的陰冷,黯和黯彼此針鋒相對的一剎那,誰都知道,他們,打算衝殺出去,就算殺的是一條血路。

雲蕭靜靜的走到兩票人馬之間,這場賭注還沒有結束,勝負,不是在這裡。

「雲蕭……」有點慌亂的喊了喊,連沒想過雲蕭為什麼又跑到前方去。

雲蕭轉身行了個禮,抬頭,眼神中有著無比的堅定。

「連哥哥……」雲蕭輕輕的叫了聲,這個稱呼,是雲蕭私下的特權,「介不介意,把命,交給雲蕭賭。」一個字,一個字,斷的有力道,斷的有氣魄,斷的清晰也令人膽戰心驚,但他必須這麼做,因為要跟著他活命只有這個辦法。

連一愣,「你的勝算有多少?」

「百分之一,不到。」雲蕭老老實實的說著,這話聽來真的可笑,而且是不可置信的可笑,百分之一不到的勝算?那跟輸了有什麼兩樣?

殺手們笑,打手們笑,背叛的黯笑,凱鋒不笑,奇因斯不笑,連,也不笑。

連沉默了,思考了半晌,這種連思考都不需要的結論,但他卻在這思考。

良久,連總算抬起頭,他該否決的,但,他卻毫不猶豫的說道:「很低的勝算,但,我也瘋了,雲蕭,你賭吧!」

他不知道雲蕭要做什麼,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做勝算這麼低的賭注,但他就是相信,相信雲蕭,相信他眼睛所看到的,所以他為這百分之一的勝算,豁出去了。

奇因斯傻眼了,只因為他懷疑他的主人瘋了!

凱鋒傻眼了,因為他確信在他眼前的一定是一群瘋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8:43:24

第十章 ~幻境圖書館~
雲蕭恭恭敬敬的向連鞠了個躬面對著凱鋒和一群殺手,風緩緩的吹過。

「你要跟我打嗎?」凱鋒看著雲蕭冷冷的拋下這句話,雖然他不知道雲蕭要做什麼但他的習慣是──面對敵人,一律冷言相待。

雲蕭搖搖頭「我打不過你,你很但,我希望你可以自動投降。」

凱鋒一愣,沒想過他會說這種話,挑高了眉,這算勸降嗎?他覺得,有點可笑,「如果你的百分之一是指對我勸降……」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那你可以省下了。」

如果他願意接受勸降,那麼他就不會對連使用焚灼香,從他出現在這裡的那一刻起,他早就知道,這是一條不能回頭的路。

雲蕭苦苦的笑了聲,蹲下身來,將右手緊緊貼服著地板,「那麼,我只好跟你賭這百分之一。」語方畢,大喝了一聲,只見一陣青光從雲蕭的手裡直直打入地下。

從左邊到右邊,數千道的白光突然亮起,從前面到後面,橫貫交錯的青光突然閃出,從上到下,致命的光芒一道道的筆直打下。

地獄之景,似乎不過爾爾。所有人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只知道這種密密麻麻的交織線突然出現、突然現形、突然穿過自己的身體。

穿過……身體?每個殺手們通通低頭看了看,兩道、四道,有的人多,有的人少,身體,被光穿過,無人倖免。

「嘔……」

「噗……」

「啊……」

殺手們硬生生的開始倒地、吐血,血肉模糊的順著光柱滑下身體,腦漿噴灑的好像是免錢的一樣,肉,被切開來,一塊一塊,處處都是。

「你……居然啟動萬界!」凱鋒嘔出一口鮮血,不敢置信,饒是他再強再厲害,在這密密麻麻的光芒之中根本不可能倖免。

所謂的萬界,其實不是個陣法,結界陣法就好像在空間裡切割設立了一個不同的空間一般,由光組成的線就像是空間的邊緣般,硬生生的把空間分了出來。

而那條線,究竟該是屬於哪個空間地帶,這便是結界模糊不清的地方。

但是,結界既然不是主攻擊用的物質,自然安全性很大,所以一般而言結界只要「啟動」完成,那不管是在界內、界外或是邊緣線上,都不具有攻擊性。

但,凡規則必有例外,結界陣法,只有一個時刻有攻擊性──啟動的時候。

邊緣線的連結,一定要有個「起點」,一個「終點」。

結界啟動的時候,線,從起點直接打到終點,這種空間的快速切割是非常有致命力的,如果有人剛好站在這條線的路徑上,那無疑是把人給一瞬間切成兩個空間,想不死,都很難。

雲蕭在本家這塊空地上設立了大大小小四五十個結界陣法,不只有簡單的四維陣、八卦天仙陣,甚至六四多元陣這種邊緣線到六四邊的立體陣法,雲蕭通通有設,只是沒有啟動而已。

而所謂的萬界就是加倍乘法的意思,一變二,二變四,啟動的陣法會擴大「複製」多一倍,數目就是配合啟動的陣法而定。

可想而知當雲蕭啟動所有陣法時,登時會有多少條「線」給打了出來,如果人的身體同時被切分成七八個空間,這個,要活下去好像也有點困難。

在這種陣法裡面不被「線」打到的機率有多少?

百萬分之一?千萬分之一?或許更小,更不可能,但是,他就是做到了。

密密麻麻複雜的結界同時啟動,雲蕭站在所有結界內看著這一幅人間煉獄的慘像,完好無缺,沒有半點傷口。

凱鋒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的人,這不可能,也太沒天理了。

「忘了說一點,我獲勝的機率的確只有百分之一不到……」雲蕭淡淡的道了聲,「但是,你們的機率,卻跟我一樣。」

聰明!凱鋒嘔著血,乾吐了一聲,把他們都拉到起點位置相同的地方,居然,會是這種結果。

圍在連周圍的所有人有點訝異結舌,他們並沒有事,只因為雲蕭在啟動萬界前就已經先起動了擋陣。

擋陣顧名思義其實就是擋下結界的切割,這個空間一旦啟動,是不可能被任何結界穿過或切割,所以連他們沒有事是理所當然,但是,這個結界也有個缺點,擋陣內的人是沒有辦法再從擋陣內開啟任何結界的。

所以雲蕭沒有辦法站在結界內,他只能到結界外頭,只能讓自己跟凱鋒一樣,只有百分之一不到的機率不被殺死。

這一點,凱鋒看到所有本家人相安無事和擋陣的現身時就已經瞭解了,看著雲蕭,在他眼前的,真的只能用「天命所歸」四字來形容。

「你……究竟是何時啟動『擋』的?」嘔出一口鮮血,他,已經沒救了,他只想知道,這個陣法究竟是何時啟動的?如果是在萬界啟動之前,在他眼睛的監視下是不可能的,可若雲蕭是同時啟動所有的結界,那麼擋應該是無法避免被切割才對,那麼他究竟是何時啟動擋的?

緩緩的舉起手,雲蕭慢條斯理的道:「在我的手碰地的那一剎那,你沒有發現,我刻意先讓手指碰地,然後再讓手掌觸地,就是那一剎那,我先啟動了擋,才啟動了萬界……」這是個很危險的賭注,也是個很困難的賭注。

姑且不論這個時間差會不會被發現,光是同時唸動兩種咒語就已經非常困難了,就算真念完了咒語,每個結界啟動的時間速度都不一樣,不論是咒語還是速度,這指尖掌落的瞬間只要不夠那一分一釐的毫差,就是失敗,更別論在這種種不利條件下,雲蕭卻還是用那唯一的百分之一贏了這場勝利,毫髮無傷,贏得漂亮。

「你真是個……怪物……」這個賭注其實還不是在平等的條件下,雲蕭背負的,比起他們的勝算都要低得太多,但雲蕭贏了,天命啊!他果然,戰勝不了天。

「我……輸了,你們……最好……還是快逃吧!後面……的追兵……馬上……就會到了……」

緩緩的倒下,臨死前給的忠告,就當是最後的懺悔吧!

凱鋒倒地不起,氣絕──身亡。

他是最後一個倒下的了,雲蕭順了順口氣看看周圍,大小遍布的屍體屍首無一人倖免,結界範圍內大概全死絕了吧!

深吸了一口氣,雲蕭跑到擋陣的前方,既然所有的結界已經啟動完畢,他又是結界的設立人,自然可以來去自如。

手輕輕貼在擋的前方,喊了一聲「消」,擋的任務就到此為止,消失不見了。

「連哥哥,你們可以動身嗎?」雲蕭二話不說直接跑到本家的人身邊,幫忙扶著韓傑跟兆緯,急切的詢問著。

「可以,但,要去哪?」連皺了皺眉,再待在這裡的確不好,剛剛那波攻擊恐怕沒多久就會被發現了,人馬,不過少了一批,還是有很多人散在本家才對。

「圖書館……」雲蕭堅定的幫忙扶著受傷的人。

「圖書館,那裡安全嗎?」奇因斯走近雲蕭,這個小孩太奇特了,奇特到很難把他當成小孩看待。

「如果五百多個結界還擋不了他們的話……」那他也無力可為了。

五……五百!!所有人瞠目結舌個個說不出話來,這……該怎麼說呢……這個小孩,心機也太……太重了點吧!


或許是運氣好,又或者是馮亦的拖引發生了效用,總之,所有人是很順利的到達了圖書館外。

一到圖書館外,奇因斯打了個手號,只見所有的黯便站到了他的後方。

他恭恭敬敬的鞠了個躬,「老爺、大少爺、二少爺,就送你們到這了,我已經請人代傳給安雅小姐,要她快點將凱凱拉祭司(漢高國著名的能派癒術AA級術師)給帶回國,希望能夠趕得及九斷的效力,闇部那邊我也派人殺出去回去調兵了,在支援來以前,就請你們先待在圖書館內,我們將會在周圍誓死保護,定不讓所有背叛者進入一步。」

所有的黯全鞠了躬,他們是受過訓練也是最強的一支,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連緊緊攙扶著父親和兄長,他知道奇因斯的用心良苦,一來防守,二來防人,他們只能採用最保守的作法──除了本家人以外,其他人通通不准接近。

雖然這樣懷疑他人不是很好,但連也實在想不出比這更保險的方法了,只能點點頭,「我知道了,那外面就交給你們了,可以的話,別死。」

誰會……知道呢!這一去,死別比生離的機會還大啊!

奇因斯不回答,只對著雲蕭緩緩鞠了躬,「老爺和少爺們……就拜託您了。」

雲蕭楞了半晌,有點難過的點頭,一個A級術師居然拜託他這個小毛頭,看來是真的被逼上了絕路了。

就在四人正要進入大門之時,雲蕭有點猶豫的停下腳步,轉過頭,對著奇因斯,有點難以啟齒,「如果……如果馮亦有來的話,請……不要擋他,也請不要出現在他面前。」

馮亦是他唯一的好友,他實在不希望他死,但心知肚明若讓馮亦知道他們守在外圍殺退敵人,那馮亦大概是怎麼說也不會進圖書館了,除非他打一開始就不知道奇因斯等人誓死守在門外,這樣他才會願意進到圖書館內。

雖然這樣很對不起黯,但他也只是個十二歲的小孩,再聰明也會有私心任性的時候,不管事後馮亦會不會怪罪他,但他寧願被他罵死也好過看他死掉吧!

奇因斯點點頭,「我們會的。」其實不需雲蕭多交代,奇因斯早就察覺馮亦不可能會是背叛者,起因是因為雲蕭是「單獨」出現的。

黯部在出任務前有交代過,不准離開委託者半步,至死方休。

可雲蕭卻單獨出現,他本以為馮亦死了,但一個追蹤之下才發現馮亦還沒死,雖然情況好像有點不大妙,但是馮亦卻是一直往南邊跑去,而跟著他後方的也有不少的黯,就像是刻意要引開所有人避開這裡一般。

這實在是不難想像的策略,大概兩人分開行動,由他來引開其他人,這樣的一個人當然不可能會是背叛者。

「他進得去嗎?」如果五百多個結界同時啟動,馮亦會被允許進入結界內嗎?

雲蕭點頭,「我,有告知路徑。」況且還有「通結」在,結界是擋不了他的。

五百多個結界啊!如果沒有人告知,那根本就是進得去,出不來的一座地獄,迷宮幻象時時具現,人要在裡頭,不死,起碼也去掉半條命。

迷幻的世界,幻象的世界──幻境圖書館──這是往後的數年裡後人給它的一個稱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8:43:56

第十一章 ~抉擇~
四人就這樣進了圖書館,一路上雲蕭邊走邊開啟結界,遇彎不拐,遇牆不停,穿牆而過,不進左右,這般利用人心矛盾創出的迷宮,當真讓人開了眼界。

約莫走了四十多分鐘,再穿過了一道牆,突然之間,現在眼簾的不再是岔路,而是四五十扇顏色完全不同的大門。

雲蕭向左向右觀看了一下,指了一道漆紅色的大門,「連哥哥,往那邊走。」

連點點頭,扶著韓傑和兆緯往門邊移動,只見雲蕭將手抵在門上,還沒接觸到,門就像感應到他的到來一般,自動打了開,走進去一看,滿滿的書架上到處都是濃厚的古香味,顯然擺的都是非常老舊的書。

連瞪大著眼看著眼前的景致,如此熟悉的景象,他當然知道這是哪裡。

這裡,是雷克雅圖書部的禁書區,書區門外都設置有結界鎖,除非有人開引,否則要開門也有點困難,而這,也可以說是圖書館裡頭最中央的位置所在。

「原來你的結界通到這啊!」連訝異的讚嘆,這裡,的確不會是一般人可以進得來的地方。

「是啊!連哥哥,我們先把老爺和大少爺扶到那邊去歇著吧!」雲蕭用頭點了點前方供研讀的桌椅。

連也趕忙扶著兩人到那邊坐下:「爹!大哥!你們還撐得住嗎?」從剛剛到現在兩人就一直都沒說話,看他們直冒冷汗的樣子,可是用盡了力量在保持清醒了。

「老爺、大少爺,你們別說話,用想的,我們聽得出來。」雲蕭指了指自己,現在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們維持清醒,這時候的窺心術可就派上用場了。

「對!爹、大哥,你們不要說話,在心裡想就好。」窺心術並不是什麼多難的技巧,只要是具有一定階級或實力的都懂得使用。

兩人相視對看了一眼,一道心聲先傳了過來,那是韓傑的聲音。

「連,雷克雅就交給你了,你得跟安雅好好支撐本家知道嗎?

「爹!你胡說什麼啊?」連登時大吼,萬般想不到千盼萬盼卻是這一句話。

「連,你知道我也知道,安雅根本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趕回來。」

兆緯嘆氣,他們是在晚間十點左右中毒,現在已經是半夜三點,只剩下一個小時,安雅就算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在一個小時以內趕回本家,不,別說一個小時,就算給安雅六個小時也不可能,打他們知道自己中的是九斷開始,他們就有覺悟,這次是必死無疑了。

「大哥,你不要亂瞎猜!」連生氣的大吼,就算他知道這個可能性很大,但他絕對不會放棄一絲一毫的機會,絕不!

「連哥哥說得沒錯,老爺跟大少爺不要輕易放棄希望,或許安雅姊真的趕得回來也不一定。」雲蕭點頭附和,他喜歡本家的人,所以誰,都不准死。

「雲蕭,你也停手吧!不要再用窺心術了,你應該已經沒力了吧!」兆緯一語道破的在心中說著。

開結界又不是免錢的,要知道開一個結界使一份法術就會耗損一分「力」,雲蕭幫連解毒時用的是最快速但卻很耗「力」的一個法術,跟凱鋒戰鬥時,結界的全開是一個大耗損,萬界的開啟又是一個加成,而圖書館所有結界的開啟更是讓他早該精疲力盡了,現在還為了考慮他們而用窺心術和自己對話,他才只是個十二歲的小孩啊!任他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再撐下去,現在恐怕是硬撐著自己站著了。

他不說,或許連也沒有注意到,一個回頭看向雲蕭,果見他臉色蒼白,毫無血色,他這樣子可不少比兆緯和韓傑狼狽到哪。

「坐下!」連暗罵了自己一聲,一把拉過雲蕭往椅子上按下讓他坐著歇息。

「我沒事,兆緯哥、老爺,你們不要想太多,九斷的後衝力可不小,還是先護住心脈吧!」六個小時的期限可是「平均值」,現在已經是「高危險期」了。

韓傑、兆緯兩人相視苦笑, 「你們兩個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連,我跟你大哥已經撐不久了,不趁現在把能交代的都交代完我會死不瞑目的。」

連臉色一下刷白,握緊了拳頭,「爹!大哥!算我……拜託你們,什麼都不要說好不好?」顫抖著別過頭,心知肚明這是事實,但他其實真的很怕,很怕。

究竟是為什麼?為什麼他們非得遭遇這種事情?眼淚不爭氣的在眼眶裡打轉,不想哭也不該哭,但,他到底可以抱多少希望來期待一個不可能發生的奇蹟?

「沒有你們,我又怎麼可能做得好?」喃喃的低頭自語,生離是什麼滋味?死別又是什麼滋味?夠了!一個晚上,他嘗盡了。

「連!雷克雅家族的人不可以說喪氣話,你不做的話又打算誰來做?」

「我做不來,我也不要做……」連否認的猛搖頭,「大哥!爹!你們不能丟下我和安雅姐,不可以啊……」他一向很樂天,鮮少有事可以讓他這麼難過,但這次,他投降了,也認輸了,不能放聲大哭,只能強忍著淚水把辛酸往肚裡吞。

看到連這樣,雲蕭也是有苦說不出,他瞭解連,也知道連那種大而化之的個性,如果連他都被逼到了這種地步,這件事情就是已經走到最壞的一步棋了。

「連,不要任性,你的能耐有多少,我還不清楚嗎?好好管理本家,把這次的兇嫌給抓出來,別讓我們兩個……死不瞑目。」話,很殘酷,但卻是不得不說。

連不語的低下頭,要說什麼該說什麼他已經全沒了主意了。

嘆了一口氣,一個溫和的呼喚傳到雲蕭的耳裡, 「雲蕭,你過來……」韓傑在心裡頭低聲的喚了喚。

雲蕭有點不明就裡的起身走了過去,半蹲在椅子前,帶點疑惑的看著韓傑。

韓傑微微的笑了笑,手很重很重,但還是抬了起來,落在他頭上摸了摸,話,很吃力很吃力,但還是沙啞的說出口,「你,跟『他』……真的很像很像……本來……我想收你當養子的,可,來不及了……但放心,連和安雅……會照顧好你的,告訴我一件事,雲蕭,我的弟弟,他……好嗎?」

雲蕭一怔,有點訝異的看著韓傑,卻見其眼中透露出的無限慈愛,轉頭又看了看兆緯和連,兩人卻一副瞭然於心的樣子,顯然對於此話絲毫不感意外。

「你們……都知道了?」雲蕭腦子一轉,卻也不免瞪大了眼。

他的父親,是韓傑的親弟弟,而他,是韓傑的姪子,兆緯和連名正言順的堂弟,也是現在所有雷克雅家族裡面最接近本家血緣的人,這是在他十歲時發現到的一件驚為天人的事實。

發現的理由很簡單,他的父親,留給他一枚戒指,那是本家的信物,他一直覺得這戒指上的圖騰跟連身上的頸鍊很像,但只道是自己亂猜,也沒多注意。

真正的確定是在一次的偶然下和連的對話,才知道這個圖騰是特別打造出來,是身為本家人的一種證明,是他人仿不來的。

於是他懷疑了,向圖書館調閱了雷克雅家族史的資料,這才知道,韓傑並非獨子,他還有一個弟弟,只是在二十年前便已下落不明。

這並非什麼天大的秘密,只是為年已久,大家早已忽略,而在書旁邊所附上的照片不正是他記憶中的父親又會是誰呢?

命運造化真的很捉弄人,想不到這般陰錯陽差會讓他跟自己的親戚相遇。

但是,就算知道了事實,幾番思量下他還是不打算說出去。

他對在本家的生活其實很滿意,也無意做些什麼改變,承認了,只會多有紛爭而已,所以他決定,絕口不提,這其實也解釋了為什麼雲蕭這麼注重本家的每一個人,因為他在世上,只剩下他們了。

只是,他並沒有想到,該是他的還會是他的,反反覆覆的調查下,本家,還是查出了他的真實身分。

雲蕭低下頭,「父親他……在我八歲時便過世了……」

「是嗎……」韓傑悠悠的嘆了一口氣,他想也是,如果不是這樣,他們也不可能撿回如此悽慘落魄的雲蕭。

「老爺……」

韓傑摸摸雲蕭的頭,「別叫老爺,叫我大伯吧!趁我還在時多叫我幾聲吧!」轉眼數年啊!風翔在雲蕭出生時其實曾經捎過信給他,告訴他有了個孩子,自己有了個姪子,所以當雲蕭的身分被揭穿時,他壓根兒也不懷疑他的身分。

「大……伯……」雲蕭哽咽了,他曾想過要瀟灑一點,就算認親也要認得灑脫,但沒想到,話到嘴邊,親情這兩字竟這麼難說出口,竟是讓他感動到想哭。

韓傑扯動嘴角,吃力的笑了笑,「死前還能跟姪子相認,真是……足夠了……我累了……讓我……休息……一下……吧……」語到末尾漸漸小聲,到最後,居然連心聲也聽不到了。

「不!爹!大哥!你們不能睡!」驚覺於連心聲都完全再也無法窺視,連驚叫的從椅子上彈起,他們不能睡,不能睡!睡了就是一睡不醒,不醒啊!

「哥!你醒醒,千萬不能睡!爹!拜託,醒過來,跟我說話,跟我說話!爹!哥!」連慘白著臉猛力的晃著兩人,但回應他的卻是無聲沉默再沉默。

「老爺、兆緯哥,別睡啊!」雲蕭也慌了,忙著起身拍打著兩人,莫非兩人真的撐不住了?不!他不要,就算心裡不承認,但是他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親人,他無法失去他們,說什麼也不行。

「回話!爹!哥!回我,不准你們睡,不准你們沉默,聽到沒有……」連有點崩潰的搖著兩人,「我不會接本家的,不會,我說真的,爹!哥!拜託你們,醒過來,醒過來啊……」連哽咽著聲音,晃到最後是越晃越沒力,可回應他的始終是無聲的無聲,這要叫他怎不心碎,叫他怎不心痛。

「老爺、兆緯哥,你們不能睡啊!不能啊!」雲蕭酸著鼻子跟著扯動兩人,他們是他在這世界上現在唯一的親人了,他不要……不要死掉任何人。

時間無言的走過,寂靜的空間,除了寂靜還是寂靜,不知過了多久,哭累了,晃累了,但,結局還是一樣,聲音,還是無聲。

寂靜呵!寂靜呵!還會有什麼比這更有說服力嗎?

「爹……哥……」連無力的垂下頭,眼淚,不聽使喚的滑下臉龐,他垮了,也崩潰了,止不住的淚水,無法抑止從眼角流出,他,竟瞬間失去了兩個至親。

雲蕭不敢相信的摀嘴,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為何……為何他重視的人,總是這樣,一個一個離他而去。

時間,彷彿頓住了,好半晌好半晌,空氣中,只有無止無盡的哀傷。

現實,殘酷的令人不得不正視。

「爹……」連淒聲的抬起頭,眼裡還有揮不盡的淚水,起身向後退了兩步,雙膝再跪,「兒子,給您磕頭了……」兩手壓地,緩緩的,慢慢的,磕個頭,再磕頭,再磕頭,連同眼淚,一滴,再一滴的掉。

訣別,一個兒子對父親的訣別,哀傷,痛失至親無止盡的哀傷。

雲蕭掩著臉陪著連哭泣,他的難過不會比連少,頭,哭的都痛了起來。

有人說過,「哀」到極點的是無聲的泣,那是一種從頭被擰到腳的心碎,一種哭泣也無法表達出來的心痛。

「大哥……」連噙著淚水,轉了個身,向兆緯磕了個頭,「爹就……麻煩你了……容小弟……送你們一程吧!」語畢,一個咬牙,一個起身,手中的光鋒劍立刻現形,毫不猶豫的就要斬下,看也知道情況不妙。

「不!」沒想過連會突然這樣做,雲蕭大叫的衝到連背後,一把抱過連向後拖了兩步,「連哥哥,你瘋了嗎?你要做什麼?你怎麼可以這樣做?」

「放開我,放開我,雲蕭……」連掙扎的揮舞著,「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做,你知道的,不要阻止我,不要……」他的心,痛,但卻是非做不可。

「知道?!知道也不能讓你這麼做……」

連會這麼做的理由雲蕭不是不知道,但他豈能看著他如此做?

為什麼中了九斷的人會有人終身昏迷不醒?

很簡單,要知道靈魂是由三魂七魄組成,九斷的特別就在於中毒者,身體只剩下一魂一魄在體內,其餘的二魂六魄是給「散」了出去,這去了大半魂魄的身體自然無法跟正常人一樣活動,魂魄不歸自然同死人無異。

不只如此,通常,離了體的靈魂都有一條「鍊」會連接到死後的世界去,靈魂既由三魂七魄組成,如今卻得硬生生的被分成兩半,可鍊只有一條,沒有鍊就進不了異界,就算等到死後魂魄也難以聚全。

而魂魄不足就無法投胎,與其看親人無法投胎,他寧願親手殺了他們,只要時間不長,魂魄之間的牽引會足以讓魂魄聚全,這一點連知道,雲蕭也知道,所以連才會狠下心來這麼做,就算被人怒罵大逆不道他也無所謂。

「放開我,你放開我……」

「你瘋了,連哥哥,不行,我絕對不讓你這麼做……」雲蕭扭著力死命阻止,就算他知道理由,但是他無法看著連這麼做,起碼,不是連來親手手刃至親。

奮力的箝制住連,可他只是個十二歲的小孩,力氣再大也不是連的對手,只見連一個甩身,怒喊了一聲「放開我!」,用力的把雲蕭從自己的身上給扭開,雲蕭就這樣給連的力道甩了出去,「碰!」的一聲直直的往門上撞去。

「痛!」雲蕭吃痛的叫了一聲,側下身壓著自己被撞疼的肩膀。

連一怔,沒想過自己的力道會誤傷了雲蕭,但顧不得道歉,見雲蕭無法阻止他,連只是走神的嘴裡喃喃的唸道:「不要阻止我……不要……」而後一個轉身就要再砍了過去,眼看這一劍下去估計兩人一定可以停止心跳。

「不可以!」雲蕭急了,見狀大喝了一聲,或許是一瞬間逼發的後果,這聲音竟其大無比,居然把連給彈了出去,只聽到「碰!碰!」的兩聲,連是先撞上了旁邊的書架而後再給彈到了地上。

來不及反應,這一個撞擊剛好將書架上的書全給撞了翻,就這樣讓連連哀叫的機會都沒有,「瘩!瘩!瘩!」幾聲連連響起,連就給落下的書砸了個滿頭包,讓書淹沒的他是頓了兩下,頭一空,轉了個兩圈,就這樣暈了過去。

「連哥哥……」緊壓著左肩,雲蕭喘著氣吃力的爬起身,跌跌撞撞的正想過去看看連的狀況,誰知走沒兩步路,身後卻傳來了一聲「璣~~」的開門聲,雲蕭反射性的轉頭,有人,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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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蕭……」一聲氣若游絲的呼喊來自身後,來人不過開門叫了一聲,就再也支撐不住,咚!的一聲往前栽,登時就是倒地不起。

「馮亦!」雲蕭楞了半秒,定眼一看,這不是馮亦是誰?

只是他身上處處見血,本來黑色的衣裳活生生的給染上了紅豔,而最突兀的大概就是那插在背上的長箭,看的雲蕭是冷汗直冒,心中大喊不妙。

顧不得痛,雲蕭立刻跑到馮亦身邊,「馮亦,馮亦,你醒醒啊!別嚇我,振作點,醒醒啊!」給嚇到有點傻眼了,晃晃他,期望馮亦能睜開眼,可回應他的卻是沒反應。

連連叫了幾聲,見著馮亦還是沒有任何反應,雲蕭有點猶豫的伸出手,前前後後躊躇了幾番,終究是伸出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

沒氣!眨眨眼,雲蕭瞬間收回手,赫然發現,馮亦,居然已經沒氣了!

顯然他是用盡了最後一口氣才到這圖書館,而不用看也應該知道,這背上的一箭應該就是致命傷了。

「不會吧……」雲蕭不可置信的倒抽兩口氣,幾乎是跌坐在地上,顫抖著伸出手又推了推馮亦,幾乎是用斷斷續續的話語說著,「馮亦……這……可不能……鬧著玩……啊!你……不要……唬弄我啊……」剛剛沒流乾的眼淚似乎又跟著回了來,他想哭,想乾脆一點放聲大哭,但,一時之間他竟天旋地轉難過的幾乎轉不過氣。

良久良久,他好不容易才調勻自己的呼吸,望著前面絲毫無反應的馮亦,毫無呼吸起伏的徵兆,他無法置信但卻不得不信,馮亦,真的……已經死了。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雲蕭看著眼前這種狼狽不過的景象,再也忍不住癱了下去。

一瞬間,只是這短短的一瞬間,他少了兩個至親,一個摯友,而且還是在他眼前一一逝去,這種衝擊可以有多大,根本不是人所能預料得到的。

好殘酷啊!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該崩潰還是該發瘋才對,不真實!就是這麼不真實!但,卻是事實。

雲蕭走神了,眼淚一滴滴的掉,朦朧的霧水幾乎讓眼前的視線看不清楚。

他厲害又如何?聰明又如何?運勢好又如何?躲得了數次卻躲不過命運,他的辛苦,他的努力,根本就是白費!

絕望的聲音是什麼?他聽到,天,在嘲笑他的無知。

「如果結局是這樣,那之前就不要讓我成功啊!」雲蕭洩憤不甘心的敲著地大喊,他賠上了性命去賭,花了所有的力氣去開啟,紋盡腦汁費盡心力,為的就是換來這種結局?

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不甘心。

「為什麼?為什麼……」雲蕭痛徹心扉的緊握拳頭,指甲陷入了肉裡,血,一滴滴的冒出,他不明白!不明白命運究竟是站在他那一方還是在捉弄他?

思考思考再思考。

屍橫遍野是他要的結果嗎?本家的人死了是他要的結果嗎?馮亦死在他面前是他要的結果嗎?他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嗎?

他覺得,他被命運愚弄了。

好恨好恨好恨!真的好恨!

莫非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重視的人一次又一次的離他而去?莫非他永遠都得被這命運牽弄嘲笑?

無神的望向前方,散落的滿地書籍,開開合合的打在地上、壓在連身上,那些,全是禁書,也全是人類智慧的結晶。

望著那一堆一堆古老的書籍,模模糊糊的文字好像跳躍在眼前,似乎喚起了他一段小小的記憶。

是什麼?那記憶是什麼?

瞪著那些書籍猛力的回想,突然之間,雲蕭就像是想到什麼一般睜大了眼,抹了抹淚水奮力的爬了起來衝到那堆書堆裡去。

拿起了一本,翻、看、丟,又拿起了一本,翻、看、丟,再拿起了一本,翻、看、丟,就這樣反覆的在那群書堆裡不知道在找些什麼。

約莫十多分鐘,一個古青色的薄書赫然出現在那堆書裡頭,雲蕭嚥了嚥口水,急急忙忙的拿起那本書,翻了翻幾頁,然後,他笑了。

瘋狂的大笑,失態的大笑,因為,他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解救他們的方法了,記憶中的方法,禁忌的方法,被禁止使用的方法。

「我會讓你後悔……」雲蕭緊緊的抱著那本書,對著天不甘示弱的叫道:「後悔你愚弄我!一定會讓你後悔……」

拿著那本書,他決定,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他都要,救這三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8:44:19

第十二章 ~訣別~
頭,重!

腦,昏!

這是連醒來後的第一個想法,眨眨眼,甩甩頭,動動身,但,動不了身。

動不了身?怎會動不了身?連赫然的睜大眼,看了看自己,這才發現自己居然給綁在椅子上頭,牢牢實實的綑綁,很牢,很牢。

「連哥哥,不好意思,得先綁著你了。」一聲很輕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連立刻抬頭往聲音的方向看去,這一看卻也不免令他張嘴,眼珠子幾乎快凸了出來。

詭異?不!或許說是弔詭比較適合一點。只見雲蕭趴在地上不知道在畫些什麼,一個大大的圓形裡頭有著許許多多奇怪的符號,看起來很像是陣法,但又很像是召喚術,明明已經夠令人看不懂的了,可雲蕭還在裡頭拼命的畫些東西。

而更令連眼睛睜大的是,在那個大圓裡頭的可不只雲蕭一人,居然還有父親、大哥和一個約莫跟雲蕭年紀差不多大的小孩,三人一人一張椅子坐在上頭,坐在那畫的中央裡頭,動也不動的坐著。

動也不動?父親?大哥?連楞了楞,突然一幕幕的畫面如同重播般閃過他的眼前,是啊!他的父親,他的大哥,算是離他而去了,是事實呵!不是作夢啊。

連難過的垂下頭,突然又想到一件事而抬起頭,看著正在地上畫畫的雲蕭,他只是淡淡的問了聲,「我昏了多久?」

「……二個小時左右……」雲蕭頭也不抬的回答。

「二個小時嗎……」連喃喃的唸了聲,不算久,現在行動還可以。

看了看地上專心作畫的人,連堅定的再度道:「放開我,雲蕭。」他的語氣明顯的緩和許多,顯然已經沒了剛才的激動,不過他的意思還是沒變,他還是打算自己親手補上兩刀,他只是變的比較冷靜而已,可以比較冷靜的殺人罷了。

「……連哥哥,你知道我不會的。」雲蕭思考了半晌,一樣堅定的說出口,剛剛阻止他,現在不可能放了他。

連沉默了,他也知道雲蕭不會放了他,不然就不可能把自己給綁在這上頭,只是,這事除了他以外還有誰能做?

「雲蕭,我們待你不薄,你就……成全我,讓我送他們倆一程吧!」誰可以看自己的親人受苦受難而不幫他一把的?他怎能忍心這樣做!

雲蕭頓了半晌,不語的低下頭,右手一揮灑,勾勒出最後一個圓形,停筆、閤書,起身走到連的面前,手上拿著的正是那一本青色的書。

看到那本書,連的臉色是有那麼一點改變了。

「為什麼拿那本書?」連不解的看著雲蕭,記憶中,那書,應該是……

「我想,試試看……」雲蕭回頭看了看三人,語氣中竟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試?」連更加疑惑了,這……他明明記得這裡頭記載的的確是「那個」,可他沒記錯的話,要施展「那個」必須要加上一個很奇怪的條件才對,一個只是單獨「一人」根本沒法完成的條件。

「雲蕭,不是我要潑你冷水,你可知道你手上拿的是什麼書?」連有點嘆氣,是否不止他亂了心神,連雲蕭的思考也變得怪怪的了。

「我知道,這是『還魂術』,對吧!」雲蕭淡淡的道了聲,顯然他應該知道這是一本什麼樣的禁書。

「那你又知不知道施展這玩意可得加上一個必要的條件呢?」

既然知道,那就應該也知道這玩意的必要條件才對。

還魂術,和字面上的意思一樣,或許,說是死而復生比較明瞭一點。

還魂術,一般而言分為四個階段,即是「招魂」、「斷魂」、「引魂」、「還魂」,魂魄離體,首先要「招」,將魂招回自己的肉體身邊,然後是「斷」,將魂魄和異界連結的「鍊」給斷了,但鍊一斷,三魂七魄容易「散」,所以一旦斷鍊就要立刻「引」魂,才能把魂魄給聚回一體,最後便是將魂魄「還」回本體,這便是還魂術裡頭的「招、斷、引、還」四大階段。

姑且不論這是要有多大的能耐才能完成,但這還有一個最基本的設定,那就是這四個步驟必須分別由「人類、妖怪、惡魔、天使」分別下去操作才有可能。

這主要是因為本質和咒語的問題,四大界門有其相關的能力和範圍,這個相關可以說是互不重疊的,也就是說,人類可以招魂,但是卻沒有那份能力「斷」那條鍊子,妖怪可以「斷」那條鍊子,但是卻沒有能力可以重聚那些散去的靈魂。

這是一個問題,還有一個問題便是「咒語」。

既然還魂術是分別由四個界門完成這四個步驟,這可想而知一定是用四種咒語,而且,更特別的,這個咒語不是用「唸」的,而是用「唱」的,是必須四大界門用屬於自己的「語言」「唱」出來的。

基本上,人類的語言是最簡單的,而妖怪、魔物和天使因為聲帶構造不同,所以人類並沒有辦法發出他們的語言,但,他們倒是可以輕易的跟人類溝通,其實別說是「發音」了,那些文字的形成,人類也是鮮少看懂的。

以上條件已經是非常非常麻煩的一件事了,可還有一點也很重要,那就是施展這個還魂咒語的四界生物必須都是「高」能力者才有可能。

不難猜想,還魂術本是違背常理之事,想要違背常理只有擁有龐大力量的人才做得到,而以人類來說,起碼得具有AAA級能力才有可能。

別說說動四界高階生物的首肯困難了,在人界,要找到具有AAA資格的術師還得靠上運氣才行,更別提施展完還魂術的人會內力全失,一切「歸零」了。

或許,嚴格來說,還魂術不算什麼禁術,但,卻是個難以完成的法術,而這術,真正有記載,成功過的,只有兩次。

雲蕭不語的低下頭,這些,他每點都知道,但,他還是想試,只因,那本由四界文字構成的還魂之書,他,每一個字,每一個符號,他通通看得懂。

看得懂就知道怎麼唸,能唸就知道怎麼發聲,能發聲就代表他能唱,能唱,就代表還有一絲希望。

翻動著那本書,書上跳躍的,是音符,是文字。

「連哥哥,若我要瘋了,屆時,你便連我一塊殺吧!」雲蕭輕描淡寫的淡說出口,話,總是在最後才是驚人。

「你……胡說些什麼?」連一怔,糊塗又生氣的吼出口,但,比起那,一股更不好的預感竄升在心頭,明知這事不可能,明知就算雲蕭有心也是無力,但,揮之不去的是疑惑。

雲蕭沉默,轉身走回那個偌大的陣法圈子裏,再回身面向連,站在圓內,伸出右手,由左劃右一半圓弧,順勢下轉再由下而上緩緩升起,一道透明的「牆」順著圓周登時拉開,上天下地密不透風,這界,連上了天,下鑽了地,而將連綁的死緊的繩子,在這一瞬間,斷裂。

「雲蕭,你,到底要做什麼?」連顫顫的問出口,傻眼了,有點怕知道答案,在心中拼命告誡自己,他做不來,不用擔心,但冷汗,比誰都冒得快。

雲蕭抱著那本書,看著連,他淡淡的,淺淺的笑了,這笑,真的,像極了永世的訣別,一去,再也不復返的訣別。

頭皮發了麻,連慘白著臉,登時的彈跳,猛一起身走到結界前,不顧一切的拍打著那結界,「雲蕭,雲蕭,你到底要做什麼?你千萬不要胡來啊!」從不知道,原來,疑惑也可以這麼讓人心懼。

懼怕,懼痛。

「連哥哥,若我控制不了了,你便殺了我吧!殺了我吧……」喃喃的交代著,堅毅的轉過身,不再理會連的叫囂,他只是,走到三人身邊,毫不猶豫的,走到圓的中心處。

靜靜的看著死去的三人,心,或許真的痛。

人生在世,有三種「情」會讓人願意拿命去換,親情、友情還有愛情。

閉上眼,記憶中,許久不見的回想對話似乎又回到了耳中。

「雲蕭,你知道嗎?每個人的體內都有七種元素,金木水火土風雪,或多或少一定有偏,元素於體內相生相剋,最終會達一平衡相,於是乎有人火較重有人水較多,這,是個人屬性問題,固定了就是固定了,這是無法改變的特質,而根據『特質』,一個人的武鬥就可以發揮到最大,可你不同,雲蕭,你,是『勻相』,你的元素是『無偏』,你的體內時時刻刻都必須是生生剋剋相環不息,你無法特定歸類為哪一屬性,這輩子,這種人我只見過兩個,一個就是你的母親,一個就是你……」

「這樣不好嗎?」

「不是不好,但,會很辛苦也要很小心。」

「不懂。」

「你會很辛苦,因為你沒有屬性歸屬,所以你無法專修哪一屬性的武鬥,當別人致力於一個元素的操縱管控時,你卻必須七種元素通學,因為你的體內必須要『平衡』,拿個例子來說,或許別人只要花上一點時間就可以學會掌控好火源大小,可你卻必須多花上七倍的時間,你必須學會掌控其他六源的大小才有辦法使喚火源大小,好處是,學會了,元素同樣實力下你就會不吃虧,因為相生相剋你會略勝一籌,但前提是,『元素同樣實力下』。」

「雲蕭不怎麼懂,但,父親的意思是否我會花比別人多的時間學習,如果別人學只要一分鐘,可我學得要七分鐘,但,如果別人的能力是一,我也是一,我的勝算會比較大,可是如果別人是二,我是一,那我就不可能贏是嗎?」

「沒錯。」

「是嗎?那,我又要小心什麼?」

「你要小心『無偏』,就好像修習火元的人會避免接觸水元的修習,水克火,他的體內已經是最適應火的環境了,如果將水的力量提升,那麼很容易使火的勢力減弱,重則性命難保,雲蕭,你的體內是勻相,所以這條件在你身上比任何人都嚴苛,你只能讓所有元素旗鼓相當,不能偏重哪一個『專修』,還有,絕對禁止你『導引』『封閉』特定元素,那種四十九倍回饋的爆發的確讓你變得比任何人都強,但是,也會讓你喪命,知道嗎……」(如果是一般人則是七倍回饋)

知道嗎?知道嗎?知道知道,但是,他需要力量,他需要。

緩緩睜開眼,答應過父親的事情應該要死守到底,但,就算死他也要救這三人一命,所以,放手一搏吧!

「雲蕭,雲蕭,我拜託你,解開結界,不要亂來,不要……」連慘白著臉拍著那結界,可無論他怎麼拍,怎麼打,就算使出了魔法,那結界一樣毫髮無傷。

「你做不來的,不要,你做不來的……」連絕望的低叫著,明知道他做不來就是做不來,但為什麼,他會這麼害怕。

只因,他的心裏是認為,他,做得到!從結界升起的那一刻,他知道,眼前的人,做得到,但代價,是他的一條命。

曾經,他擁有過父愛。

嘗過屈辱跌進辛酸飽受饑寒,就在他真的為人情冷暖絕望之時,就在他的生命是該走到底之時,他們給了他一個「家」。

一個有說有笑有夢有理想不愁溫飽的地方,在那裏,他享受了片刻的溫馨,一個拾回的父愛,一群疼他如己的親人,還有互相為伴的知心好友。

親人是什麼?親情是什麼滋味?來不及給他的父母,由他們,補齊了。

朋友是什麼?友情是什麼滋味?本該得不到的他奢侈的擁有了。

後果是什麼?或許什麼都得不到,或許連他也一塊賠進去,但,若現在不做,他一輩子都會後悔,所以,他要做。

有些東西,有過一刻,就會是刻骨銘心的難忘,失去了,會痛到無以自拔,瘋狂了,就是不顧一切想要挽回。

最糟的狀況是他救不活這三人,然後將自己也賠進去,最好的狀況是救活了三人而他也沒事,還有一種是救活了三人,但他卻死了,再來就是三人沒救活他也沒死。

顯然,除了他會不會死以外,他們三人的結果都不會再比現在糟了。

笑笑的睜開眼,那他,還有什麼可以猶豫的呢?

「馮亦,如果有幸,人間地下,再跟你打一架吧!」看著馮亦,雲蕭笑了,訣別是一種痛,但是卻是非做不可。

時間無言無語的走過,他,緩緩的打開了書頁,幾個大字占滿了第一頁。

「相見有時,相聚無多,有朝一日,再盼重逢,再盼,再盼……」

那一頁,一段句,道盡天下追者心聲,道盡無奈無奈再無奈。

盼啊盼啊!盼到心碎,盼到心痛,盼到逆天而行,盼到喪心瘋狂,這個中滋味,決意翻書者,無一不體會得出。

第十三章 ~天使、惡魔、管理者~
擁有聲音的元素,土。

一:他要看字,所以保留視覺。

二:他要懂字,所以保留認知。

三:他要唱字,所以保留土素。

其他的,全部封閉。

咒語,緩緩的念動,那個咒語,很清楚,很清晰,連,是知道的。

「你瘋了!雲蕭,你不是真的打算這麼做對不,停下來,快停下!」衝上前,這一次他卯足了勁,不能讓他這麼做,不可以,不可以,要知道,這種導引封閉潛力的方法就連一般人也是難以控制啊!

聽不到,聽不到。

隨著咒語緩緩的念喝,第一個封的是聽覺。

五覺,要封……

「聽覺,封!」

「嗅覺,封!」

「味覺,封!」

「觸覺,封!」

五覺封四覺,外界俗念封。

情感,要隱……

「理智,隱!情感,隱!智慧,隱!道德,隱……」

聲聲叫喚隱情慾,無情無感無人相。

元素,要閉……

「金,閉」

一陣胃翻騰。

「木,閉」

頭痛難自抑。

「水,閉」

經脈焚灼燒。

「火,閉」

血液頓急湧。

「雪,閉」

真氣內翻騰。

「風,閉」

驟失平衡,一切失控。

六素封閉,一素獨大,傾巢而出,倍增回饋。

結界內,風吹雲湧,力量的混亂,儼然失控。

血液,開始從體內爆出;真氣,不受抑制的流竄;經脈,承受不住的迸裂。

「噁……」一聲嘔血吐出,無力站穩腳的他跌下,力量反彈之大絕非他可想。

「夠了!雲蕭,我求你,求你停下來了……」連不忍的叫停,只因他見著那結界裡的人已無一處不染血,他的身體不再規矩的受到掌控,土素獨大,正為佔據這個身體竊喜而盡其所能的打壓其他元素。

「雲蕭,解開結界,解開……」連求著,打著,眼淚忍不住滑落,這種心碎的痛他一個晚上到底還要承受多少?

漫起塵煙輕飄飄,悠悠然又悠悠然,淡淡然又淡淡然。

一個很輕很輕的聲音從結界裡傳來,那聲音,是雲蕭,那歌聲,是招魂歌。

連睜大了眼,一圈一圈的霧幾乎散去,原本模模糊糊的視線,清晰了,可見了,這一次,他真的駭住了。

躺在地上,只因他再也無力站起,側過頭。

書,灑在身邊,風,吹起一頁一頁,看著那書,看著那翻動的頁數,他唱,很輕很輕的唱,邊嘔著血邊唱。

招魂歌,音節迴轉八八六十四次,每一次的提轉,都是一道真氣的逆差,八八六十四節節節高攀低滑,沒有連續,只有突高突低。

這種音節配合內力的唱法是非常詭異的,因為每一次的轉音就是真氣的大落差,八八六十四次真氣忽上忽下,越是後面落差越大,而且中間毫無轉折,毫無連續,就好像有人突然打了個內力進入身體,又突然抽出,再突然打入更猛的內力,又突然猛力的抽出,如此重複六十四次,哪個身體禁得起這番進進出出的?

所以每一次提轉,雲蕭幾乎爆出一口鮮血,可是,就算如此,他還是唱,看著那歌譜把它唱完。

「停!」連不敢置信,看著雲蕭一次又一次的受盡折磨,壓著胸口簡直快喘不過氣來,「別唱了,別唱了,雲蕭,別唱了……」

可他聽不到,因為,聽覺已經封死了。

匡啷匡啷匡啷的鍊聲響起,匡啷匡啷匡啷的進入了結界。

招魂歌,停了,因為魂已經招回了。

斷魂歌,妖怪的歌,要開始了。

提起一口氣,張開口,幾欲衝出口卻是無聲,但他,唱不出來,眨眨眼,再試一次,他還是唱不出來。

「雲蕭雲蕭,你不是妖怪啊!這曲,只能由妖怪唱,你唱不出啊!唱不出的……」連大喊著,只望雲蕭能斷了這個念頭。

雲蕭聽不到連的大吼,他也無法思考他為什麼唱不出,現在的他全身上下只有一個念頭,唱!

唱,唱,唱,唱要更大的力量。

力量,力量,力量,要導出更大的力量才能唱出這首歌。

讓力量更大,讓力量更大,讓力量更大……

「視……覺……封……」

封!封!封!把力量再提高,再提高!

整個空氣倒抽,「為什麼還封了視覺?為什麼?為什麼?唱不出啊!你唱不出啊!你唱不……」連傻了眼。

唱不出嗎?不是妖怪,沒了視覺看不到,就該唱不出嗎?

看不到的視焦對上天花板,但是,聲音沒停,沒看譜,沒看曲,但雲蕭,還是唱出了──斷魂歌,屬於妖怪的斷魂歌。

妖怪的聲音,是複雜。

那音,翻翻落落,跌跌墜墜,好似揮斬千萬人,揮灑千升血,兀一回頭,屍山遍野但卻無限惆悵,那是妖怪的豪氣與殘酷,是妖怪的矛盾與相似,是他一聲聲千百萬種的情緒融合。

那一聲聲,是怒吼,是不解,是疑惑,是殺機,足以斷了所有意念,也讓雲蕭經脈幾乎全斷。

趴疵趴疵趴疵,鍊子,在那一聲聲的呼喊下,裂了,碎了,於是,魂也散了。

斷魂歌,成了。

惡魔的引魂歌,是該登場了。

但他沒力了,已經沒力再唱,所以還是需要力量,還是要再搾出一點力量。

無力阻止,連已無力再阻止他了,他只能看,看著雲蕭一次又一次在生死邊緣徘徊,看得他也跟著崩潰。

「認知……隱……」他要力量,奮力的半爬起身子,結起手印,隱藏認知,讓力量再提,再提,只有足夠的力量才能唱完這首歌,其他的,通通不要,通通封閉,通通隱藏。

就像是……黑暗裡忽然跳出一個魔物。

僅消一剎那,那一瞬間,突然奔出直瀉而下的黑髮幾乎讓人睜大了眼,黑色,染上了他,紅色,覆蓋了他,一股魅豔,襲上了身。

不像女人也不像男人,不是雄性也不是雌性,剛中帶柔,柔中併剛,錯亂感頓然而生,幾乎是讓人離不開眼的……美艷。

沒了認知,沒了視覺,但他還是唱出了口,或許,一開始,他便完全不需要這本招魂書,或許,他要的,只是唱。

惡魔的歌,是慾望,是魅惑,是無可救藥的吸引,因為,惡魔本身就是慾望,是毒藥。

令人失了魂的音色,令人只想到他身邊仔細聆聽一番的慾望,惡魔的歌聲,短,但卻很有致命的吸引力,毒,但卻令人無法抗拒的瘋狂,那一瞬間,他的所有情感思考精神,全都奉獻了出去,此刻他不再擁有人類的任何「意識」。

來不及散出結界的靈魂,重新合為一體,等著的,是天使的「還」。

還要還要還要,力量力量力量。

「土……閉……」

緩緩的,唸下了最後一道禁令,失了神,沒了魂,少了意識,沒了理智,他只知道,唱!

「不!」連厲聲的大吼,土素是現在雲蕭身上唯一的元素啊!如果閉了土素,就再也沒有東西可以支撐身體了,再也回不來了,那,就不過只會是一個空殼,一個什麼都沒有的空殼,一個全部完全封死的空殼啊!

而且土素掌管聲音,閉了土素,他拿什麼唱?拿什麼……

雲蕭張張嘴,他的嘴,在動,聲音,悠悠然單一的迴盪,天使的歌聲,是由「心」唱出來的。

那一夜,就像在歌劇院的那一夜,單一、清澈,掏心掏肺的完全洗禮。

潔而純,白而美,天使和惡魔的中性幾乎讓人錯亂性別。

那是男人嗎?

或是女人呢?

抑或,兩者都不是。

劃過天際的單一清晰響起,那一刻,一道白光從天上竄到地下,從地下打到天上,結界所及,光之所及,不論是人、妖、天、魔四界。

人界.三聖山

拿在手上的杯子赫然鬆手,慘白著臉,喃喃的低叫,「不,不可能!」

妖界.九尾狐谷

銀色的髮絲瞬間而起,無法置信睜大了眼。

魔界.公爵城

黑暗的黑暗擰起了眉頭,望著來方,沉靜的思考思考再思考。

天界.大天使長居

停下了手邊的工作,清淡如水卻也握緊了拳頭。

那波動,同時撼動了四界。

遙遠的彼方,有人,緩緩的睜開了眼。

白光只有一剎那,過後,一陣寂靜,一瞬間,結界崩毀了。

一道內爆從界內衝出,那結界突然散成碎片給打了飛散,從內竄出熱風吹得連頻頻往後退,塵起的飛揚漫起了整片的雲霧,書架上脆弱的書籍紛紛應聲倒地。

一本古老古老很古老的書摔到了地上,風吹起書,攤開了頁,隱約之中,一段文字似乎緩緩浮現。

「世有萬物,陰陽為合,男女有別,雌雄迥異。非男亦非女,雌雄莫辨者,天使、惡魔、管理者。」

非男亦非女,雌雄莫辨者,天使、惡魔、管理者。

天使、惡魔、管理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8:44:58

第一章 ~代價~
青草芳味直撲鼻味道,香的讓人清爽。不論曾經經歷多少震撼事時間,總是不會為了誰而多做停留。太陽要升月亮要起,日子箊箋粺粹,管箜箅箑一樣要過。

一個人影猛然從樹上翻身跳下,站穩了身抬頭往太陽位置一看,只聽到他輕啐的罵了一聲,「靠!遲到了!」登時猛一發步,向前奔去,速度之快幾乎是讓人完全抓不著眼。

不消一刻鐘,男子便已跑到一個大門前,從男子臉不紅氣不喘的情形來看,他的功力可是委實不差。

大門前,三三兩兩的守衛正巡邏著,人數不多不少,卻是個個拉高警覺,戒備森嚴,絲毫不敢有所倦怠,顯然,這可不是什麼玩樂的地方。

這裡,是漢高國第一子爵雷克雅本家所在地。

男子看著來來回回的守衛,突然間有點面有難色,低下頭東找西找,不知道找些什麼東西。

一個十七、八歲的俊俏男子在大門前裹足不前鬼鬼祟祟的,眼睛瞄來瞄去的不時往這偷看,想叫人不注意到也難。

有位守衛顯然注意到他的存在,走了過來,不大客氣的問道:「喂!小子,你鬼鬼祟祟的在這做啥?」從剛剛他就注意到了,這小子偷偷摸摸的,想幹什麼?

男子抬頭看了來人一眼,就像在抱怨一番,有點嫌麻煩的低低罵了聲,「去!不過就是遲了個半分,幹嘛真這樣走了,這下可好,我要怎麼解釋才對啊……」他受不了的抵住額頭,壓根也沒把那守衛的話放在眼裡。

「小子,我在問你話,你啞了還聾了啊?」見男子嘴裡不知唸個什麼,守衛有點不高興的大罵。說真的,或許是因為名聲的關係,雷克雅家族的守衛免不了有點自視甚高,說話倒還真不大客氣,只不過他似乎無禮錯人了。

只見男子又是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睛裡充滿了滿滿的疑惑,似乎有點啼笑皆非,「你,新來的啊?」

這話,說是疑問句,倒不如說是嘲諷句還比較貼切一點,顯然是戳到守衛的痛處了。

「小子,你欠揍嗎?」覺得自己被人家給輕視了,守衛難耐一口怒氣,衝上前就要揪過男子的領口,卻給後頭的大喝聲阻止了。

「住手!」一聲大喝,一位年約二十七、八的男子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硬是將兩人給分了開。

「老大,這小子他……」見自己的頭子來了,守衛不免高興,急著跑向前想告狀一番,可話還沒說到一半,頭就給人咚咚敲了兩下。

「閉嘴!」男人怒罵了一聲,又是很狠的敲了守衛的頭一下,轉過身立刻跟眼前這年紀比他小的男子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大人,這小子是新來的,不懂事,沒見過大人您,多有冒犯還望大人不要見怪,不要見怪……」只見他忙不迭的賠著禮,明明眼前的人比他的年歲少了許多,可這般恭維也不由得讓守衛大感奇怪。

男子倒也不甚為意,偏過頭看了門前那一堆不認識的臉孔,「這次新來的不少啊!」十個裡面有九個沒見過,也難怪他們不認得自己,唉!都怪自己睡過頭,這下可好,錯過了介紹的時間了,想到等下還有三個哨站要過,太陽穴就隱隱犯疼起來。

「是不少,是不少……」那個老大頻頻的搓著手,點頭哈腰的說著,活像是怕極了惹到他一般。

男子淡淡的嘆了一口氣。算了!是他自己遲到,錯過了人家約好的介紹時間,怨不得人,「我趕時間,讓我先過可以嗎?」語畢,也不等來人多做反應,一個旋身,人卻已經在門內了,看的所有的守衛幾乎是瞪大了眼。

「通通不許攔他!」那個老大大喝了一聲,將想上前的守衛給斥退了開,然後笑臉吟吟的恭維著鞠躬,「大人,您慢走,慢走。」

男子似乎也不怎麼在意,點了個頭,發步就向裡頭跑去。

見男子已經走遠了,這個老大好不容易才喘下一口氣,撫著狂跳的心臟,活像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般,「呼……」嚇死人了,嚇死人了。

「表哥,那傢伙究竟是誰啊?你做啥這麼怕他?」身邊的守衛終於忍不住的發問。他這表哥好說歹說也是雷克雅精挑細選出來的人,平時見他表哥對誰都有威嚴的很,怎遇上這小毛頭居然這般卑躬屈膝來著?

男人睇了他一眼,「我說你啊~~什麼人不好惹,偏偏想去惹他來著,怎麼,表弟,你不是一天到晚老嚷著想見到『禦』部總領嗎?」

提到心儀的偶像,守衛點點頭,「是啊是啊!我是很想見他啊!你也知道我崇拜他好久了嘛!對了對了,表哥,你聽說了嗎?禦部總領前些日子剛升等成功,成了B段的術師喔!天啊!他真是我的偶像耶!才六年耶!短短的六年他居然有辦法從六階一下子跳到B段,太神了!而且聽說他前些日子還勇奪武大會冠軍喔!還有還有……」一提到自己的偶像,就算是男子也會像個女孩似的聒聒噪噪個沒完,這下可是有說不完的崇拜了。

「停~~!」老大受不了的打打手勢。天啊!表弟簡直快把禦部總領當神了,「行啦行啦!我知道他很神。那我問你,你還記不記得你為啥這麼想在本家當守衛?」

「那還用說嗎?當然記得啊!聽說本家的人跟禦部總領的交情特好,本家的人還特別恩准他可以自由進入本家。我來這,當然不外乎就是為了能見上他一面啊!」他翹翹鼻子,能見到傳說的人物是讓人何等高興的事,有此機會他當然不會放過。想當初這個缺,可是他套了多少交情,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呢!

「那好,恭喜你,你的願望達成了。」男人伸出手要跟他相握。恭喜恭喜啊!總算見到偶像了嘛!

「啊?」守衛莫名其妙的低頭看了看手,有些聽不懂的叫了聲,腦子再轉,不免也倒抽了兩口氣,「表……哥……你……你……的意思……該不會是……」他有點結巴的看著表哥。喔~~老天!千萬別真是這樣。

老大聳聳肩,給了他一個相當肯定的答案,「沒錯!就是他。」

「騙人!」守衛搖頭,不敢置信的大叫了一聲,「他看起來年紀比我小耶!」不可能!不可能!外傳禦部總領起碼也三十好幾了,哪有可能會是這個小毛頭?

「事實上……」男子看了一眼來人離去的方向,笑了笑,「他是比你小沒錯,他才十八。」

「十八!」守衛的氣抽的更大聲了。挖勒!整整小了他八歲有餘,他昏了。他想想喔!他十八的時候在做什麼?好像還伙同著伙伴在一旁把馬子來著的樣子喔!媽呀!真是令人不敢置信,居然有人十八就可以取得B段術師的資格。

「才十八,為什麼可以這麼強?」守衛喃喃自語的唸著。雖然他很不願意相信,但是事實擺在眼前不由得不信。有點丟臉,人家十八就當上禦部總領,他都二十六了,卻只為了當上個守門的而雀躍不已,真是失面子。

「如果你跟他一樣,有誓死要保護的人……」聽到他喃喃自語,男子拍拍他的肩,「那麼,你也會變的很強。」變強要有動力,如果這個動力是如此堅定到願意捨棄一切,那麼不管是誰都會變得很強。

守衛不懂的努努嘴。男子不再多話,看著空曠的大道,心有戚戚然的嘆了一口氣。如果變強的代價是必須經歷過那麼刻骨銘心的一段事才能覺醒,那麼,他倒寧願懵懵懂懂的就這樣過著日子,起碼,心底好過些。


男子熟稔的在雷克雅本家內穿梭來回,一路上走走停停也真耗了不少時間。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再拐了個彎,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築物登時聳立在眼前。

建築物前,七、八十個守衛的保鏢不時來回巡視,戒慎防備的就怕稍有差錯。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了,或許會以為這裡是什麼了不得的達官顯要的住宅或是什麼機密重地來著。但,其實它什麼也不是,它只是一座圖書館,很普通,但卻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幻境圖書館。

「你遲到了。」一聲好聽的聲音從男子背後響起,男子立刻回頭,卻看見四男一女站在他身後,顯然已經等他很久了。

男子發愣了半晌,隨即向前鞠了個躬,「老爺、大少爺、二少爺、大小姐……」

「怎麼那麼慢才來?」安雅揮揮手,示意他不用那麼多禮,但卻也不免努著嘴,有點抱怨的低語。

男子笑了笑,「沒辦法啊!誰叫『某人』不肯等我,害我給那些守衛擋下了不少時間啊!」暗有所指的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站在四人旁邊的男子,明顯的暗示出罪魁禍首。

「喔~~」連好笑的轉過臉瞧瞧身旁的人,「怎麼,奇因斯,不是要你帶馮亦給那些人認識認識,省得被攔下嗎?你放他鴿子啊?」就是知道今日來了一批新人,就是怕馮亦給人攔下來,所以才要奇因斯帶著他先去給大家認識認識,以防以後行動不方便來著。

奇因斯皺起眉頭,「是他晚到……」

「我只晚到了半分……」馮亦不甘心的大叫了一聲。半分耶!才不過三十秒,他就放他鴿子啊!太過分了,害他足足多耗了三十分鐘才到,真是晦氣。

奇因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語氣中似乎有點不屑,「我可不記得調教過『懂』得遲到的小黯……」他嘲諷的別過頭。殺手第一信條,時間,要一秒不差執行。

「切!死木頭!」自知理虧,馮亦嘟起嘴,暗自的低罵了一聲,幹嘛這麼不懂的變通,他們倆,不是早就由「黯」轉到「禦」了。

「等我回去,就把規則給改了!」馮亦賭氣的忿忿低語,想到那些死板規則,氣就不打一處來。了不起喔!那是給黯用的,可不一定得給禦用上。

「你說什麼?」奇因斯湊過臉,有點冷冷的看向馮亦。他是否真當自己已經老了?重聽了?遲到還那麼理直氣壯。很好,再有種嘛!他可以再有種一點。

一陣冰冷由頭涼到腳,冬天了,這般涼颼颼的感覺可不怎麼好喔!

「沒什麼,沒什麼,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說……」嗚嗚嗚~~奇因斯雖然已經是「退休人士」,但不愧是曾經名聞一時的闇部總領,果然令人打顫啊!

馮亦打著哈哈連連倒退三步,或許,只有在這裡,他比較像個十八歲的小孩;或許,只有在此刻,他才可以有點開心的恢復他的本性。

「好了,奇因斯,你別鬧馮亦了……」兆緯笑著喝止了聲。

他很慶幸,在經過「那一件事情」後,幸好有奇因斯把馮亦當成自己的弟弟般疼愛教誨,幸好有奇因斯幫馮亦走過那段時期,不然,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又怎願意這般瘋狂的修練?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又怎麼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當上禦部總領?

馮亦是吃了不少苦,但他也甘之如飴。

羨慕的看著馮亦和奇因斯,連的眼光不禁悠悠然的飄向圖書館。

那麼,「他」呢?

什麼時候,自己可以再見上「他」一面呢?

還有幸嗎?抑或再也無望呢?

那麼近,不過就是一道門那麼近,但是他卻進不去,連說聲謝謝,看看他的機會都沒有。好遙遠,等待,真的好遙遠。

察覺到連的走神,兆緯嘆了一口氣。這幾年,改變最多的,不只是馮亦,還有的,就是連,因為六年前,他親眼目睹的每一刻都讓他無法忘懷,無法不在午夜夢迴時惡夢連連。

「連少爺……」知道連為什麼而走神,馮亦也心有所感的走到他身邊,他其實並沒有那麼堅強,只是強迫著自己振作而已。

「他好嗎?」連淡淡的問出口,然而目光總是無法移開那層層封鎖的大門,瞇著眼,多希望能這樣就看穿那一道大門。

「……還是一樣……」馮亦輕輕的嘆了口氣,氣氛,不由得凝重了起來。在場的所有人就像是感染了那份悲傷一樣,幾乎一瞬間全都低下了頭,沉默不語。

「停!不要那麼感傷好嗎……」柔柔的聲音從眾人中飄了過來,安雅走到馮亦面前,「好了!你已經晚到了,進去吧!省得他等你不著,還有這個……」

安雅從懷中拿出個小包裹,打開包裹,裡頭有個透明的小小瓶子,瓶子裡,淡橘色的柔和光芒散出陣陣的清香,讓人聞了幾乎是精神一振。

「這是柑橙甜香,可以定心凝神讓人好眠,是我花了好大的勁才從凝粹花裡頭取出來的,麻煩你幫我拿去給他吧!」安雅將包裹塞到馮亦的手裡,輕拍的示意。這可是她花了十多天才弄出來的,光是那些花就耗掉了將近一馬車,是非常非常甘純的一項產物。

而一看到安雅拿出了東西,韓傑、兆緯和連也紛紛的拿出了東西要馮亦帶上,而馮亦也只能苦笑的在心裡頭咕噥著收下那一堆禮品。

「精靈之淚,據說可以解百毒。」

他應該沒有中毒吧!

「古靈泉水,可以治百病。」

他沒病啊!

「彼岸花露,聽說可以起死回生。」

他還沒死啦!

馮亦有點好笑的接過那些禮物。總是這樣,不管什麼偏方秘方,雷克雅家族的人總是不辭辛勞的弄到手,可傳說、據說、聽說又有多少功效?六年來已習慣這種年年的失望了,只是,沒人死心,含自己在內,只要人還在,就沒人會死心。

抱著那一堆小小的禮品,大概也是習慣了,他們連提籃都準備好了,將禮品一一放進提籃裡交到他手上。

馮亦接過那個提籃,「那我走了。」點頭向幾人示意了番,朝向那圖書館跑了進去。守衛們看到他也鞠躬點頭,紛紛讓出一條路來,沒多久,他便消失在眾人眼前了。

看著馮亦走進了圖書館,連還是不由得站在那發愣著。

「連……」安雅輕輕柔柔喚了喚,那一聲,是不捨,不捨自己的弟弟如此日復一日的傷神。

「姐……」連看著那圖書館,「妳說,他真還活著嗎?他真會醒來嗎?」日日夜夜期盼著,日日夜夜失望著,他欠他,一句抱歉,一句謝謝。

「我不知道……」安雅走到連身邊,「但我們,會永遠幫他保留著一個回來的地方,不是嗎?」

六年前她做不了什麼,六年後,她只能為他做這麼多。人生在世,無能為力總是最叫人無奈,也最是心痛。

兩行熱淚滑下連的臉龐,或許正因為他存在著,所以六年來他根本無法忘懷,那一幕幕,一幕幕心碎的叫喚。

沒錯!雲蕭是成功了,只有兩個成功先例的還魂術,需要四個種族才能完成的還魂術,他,獨自一人完成了它。

他救了所有人,馮亦、兆緯、韓傑,全在還魂術的成功下再度活了過來。

但他也付出了代價──永無止盡的長眠──生死未知,清醒未知的長眠。

他是付出了代價──拿命下去換的代價。

而他們,卻也嘗遍了辛酸──建築在這代價上的辛酸。

天空染上一股黑,接近西沉的太陽暗示著黑夜的到來。

一個夜的開始,一個夜的到來,一段……總是觸景傷情的回憶。

對他們而言,夜,太長。

徘徊在所有人的身邊,纏繞在所有人的夢裡,睡與不睡,是一種交戰。

失眠,痛哭失聲;夢中,卻是願不相會。

因為……太痛!

夢醒過後的一場空已經痛傷了所有人。

心碎、悲戚、自責、折磨……太多太多,無法承受。

那種痛,真的太傷、太傷人。

「醒來好嗎……」低著頭,連哽咽的低語。到底哭過多少夜,他已不記得了,只是猛然回首,淚,總是不由自主的掉下,「如果你還活著,就醒來,不要這麼折騰人……」

誰……有誰……究竟有誰能幫助他們逃出這種夜晚?已經不想再痛下去了,不想……一點……也不想……誰能幫他們?誰能?誰……能呢?

除了他,還會有誰能呢!

連哽咽的幾乎泣不成聲,如果……如果這是所有人的願望,如果……你重視我們到連命都可以不要,那麼是否,你願意再聽聽我們的請求?

我們……需要你回來終止這不眠的夜晚。

六年啊!這等待,真的太久太久,太累……太累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8:45:45

第二章 ~夕落花、謝落花~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永遠不變的是幻境圖書館。

五百多個結界異常的屹立不搖活化的結界在那一夜變質成了無可破解的迷宮,無聲無息擋住任何人無聲無息的隔絕了任何物質,無聲無息的……造就了幻境圖書館的名稱。

幻境圖書館──只進不出這是,外界給它的一段神秘佳話。

但是餂顯然這段話,對於眼前的人是無用的。手上的「通結」,是他唯一可以來去自如的證據。只有他,被允許進入幻境圖書館;也只有他,可以見到那人一面。

來來回回的穿梭在圖書館的結界內,變了質的結界已不再像六年前那樣簡單明瞭,來人彎彎拐拐的走過一個又一個的彎口,手上的通結正異常閃耀的告訴他哪一條路才是正確的。只有他,永遠不怕在幻境圖書館裡面迷路;只有他,永遠走得出這扇大門。

唯一和六年前一樣完全不變的,是一扇漆紅色的大門。

打開了大門,古書的香味一股腦的衝來,馮亦笑了笑,走了進去,「雲蕭,我來看你了。」

燈,很亮,照得四周通明。

一張床一張椅子一張茶幾,四周滿滿的書櫃,有條不紊的整理,簡單的擺設。六年,不曾變過,也不曾染上半點塵埃。

馮亦走到床邊,輕輕的起伏是唯一可以證明雲蕭還活著的證據。

六年,整整六年,雲蕭從沒有醒來過,就這樣昏睡了六年。

那一日,他記得很清楚,因為,不止連,他,也是從頭看到尾的一位,或許,比連更清楚,因為他是魂魄。

老爺和大少爺或許沒什麼印象,因為實際上他們離體的是「不全」的魂魄。

可他不一樣,他是「死了」,所以魂魄「齊全」,正因為靈魂「齊全」,所以他也非常清楚的知道雲蕭那一天的所做所為。

那一日,招魂歌的導引,斷魂歌的威力,引魂歌的重聚,還魂歌的重現,每一次的浩劫他都求著,用盡心力大喝大哭的求著雲蕭住手,甚至用行動下去阻止他。但雲蕭卻看不到,不論他是不是靈魂,雲蕭都看不到也感覺不到他,他只能和連一樣無力的看著雲蕭一次又一次的承受著折磨。

還魂歌的最後,當最後一個音符的起降完成時,結界破損打飛的那一剎那,巨大的強風從界內颳起,當無法再做出任何反應的雲蕭就要給吹了出去的那一刻,馮亦急著抓住了他,而他,也抓住了。

那一瞬間,他知道,自己活了;而從那一刻,他再也沒見過雲蕭醒來過。

異常活化的結界,讓五百多個結界全都變質走了樣,於是,他們,帶不走雲蕭。

就像是扣住了雲蕭的行動,圖書館,禁止任何人帶走雲蕭,也禁止任何人出入。

沒有人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沒有人知道這個變質到底是怎麼發生的,只知道,這個變質前所未有的強大,而且時時刻刻在變,根本無法破解。

圖書館,禁止所有人出入。不論本家的人找來了多少解結界的高手,多少高段高級的四派術師,都是一樣徒勞無功。幻境圖書館的名號一下子打響了起來,齊聚而來的高手幾乎明暗都有,求名的、求利的,或求刺激的通通不缺,但最後全是不了了之。

可笑!真的太可笑!六年前保護所有人生死的圖書館,六年後卻成了他們日日夜夜的夢魘,折騰著所有人,讓人憔悴傷神。

他們,永遠無法在圖書館裡找到雲蕭的蹤跡,也永遠無法將雲蕭帶出圖書館。

但,他的確還活著。

這種元素封閉導引的方法不是沒有人用過,只是雲蕭比較亂來一點,封了感覺,隱了思維,還閉了所有元素。普通人,通常是為了修練才會這般做,但也不會到閉了所有元素這般境界,而其下場最糟大概就是走火入魔。

可雲蕭不一樣,他的情況就像是上了個沒了鑰匙的鎖一樣,把所有屬於「人」該表現的、該有的全都給鎖在了裡頭,活是還活著,但醒來就不知道要何時了。真要說嗎~~或許比植物人還難堪一點,起碼植物人還有點思維在,元素還都好好的,但雲蕭可是連半點思考也不剩下,元素也全閉死了。

可只要雲蕭沒死,雷克雅本家和自己就不可能放棄救他。

他們唯一慶幸的是馮亦還可以自由的進入結界內,只有他手上的通結可以把他在萬變的結界裡順利的引到雲蕭的所在地,但是,卻也禁止馮亦將雲蕭帶離開結界。曾經他試著想將雲蕭給帶出去,但當他帶上雲蕭之時,奇妙的,他便會在這巨大的結界裡面迷路,找不到出路也找不到出口,往往到最後總是通回這裡,就好像在警告他不要妄想一般,不論試過多少次,結論都一樣。

他們別無選擇,除了用守護的方式守著這個圖書館外,他們沒有第二條路。而只有馮亦,他可以在這萬變的結界裡見到雲蕭。

從那一刻起,馮亦脫離了黯部,加入了禦部,因為他發誓,今生今世,他的命就是雲蕭的命,他將會盡他一條命守護著雲蕭。

為此,他是發了瘋似的修練魔鬥幻術。或許死過一次的人真的比較有點異於常人,他總覺得自己的潛力好像一下子全被導引出來了一般,竟讓他在短短的六年快速升階升段。有的時候連他自己都差點懷疑,自己真的是以前的自己嗎?

但這些,都已經過了六年,年年復日,日日復年,他每天每天總會過來看雲蕭,六年未曾間斷一日。

輕輕的將雲蕭從床上扶起,右手匯聚起七色的光芒,光芒越是濃厚也越是聚集,到最後儼然化為一顆七色的小球。

「吃飯吧!不吃就會死翹翹喔!」馮亦打趣的將小球放在雲蕭的額頭上,只見小球很快的沒入雲蕭的額頭。

那是馮亦用自身的元素所做出來的「基本」,畢竟人要活下去就得靠體內元素來維持,雲蕭將所有的元素給閉了,當然只好靠外在的補給,這也算是馮亦六年來天天報到的原因之一。

見雲蕭將元素納入體內,馮亦笑了笑,將枕頭調高一點,讓雲蕭就這樣半躺半坐在床上。

「又亂了,我幫你把頭髮整理整理吧!」馮亦拿起了手邊的梳子,打理起雲蕭那冗長的黑髮。

六年,雲蕭其實並非不變,唯一讓馮亦感到雲蕭是真的有在「活著」的,大概就是雲蕭還在「成長」這件事吧!

身高在變,體重在變,容貌也在變,就像他們隨著時間而改變一樣,時間也不曾放過雲蕭。

十八歲,雲蕭他也有著十八的男子該有的俊俏和一股飄逸,或者,少了太陽的照射,常處屋內的他染上了一股蒼白,更是顯的有點虛幻美艷,活脫脫像是走失人界的精靈。若是本家的人也在此,只怕還是會認不出雲蕭來。

而這樣的雲蕭已經夠讓人覺得縹緲了,更別論那一頭及腰的長髮異常的烏黑了,誇張一點說,要是現在有人把雲蕭誤認為女的,大概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其實最讓馮亦百思不得其解的就是雲蕭那一頭長髮,那髮,是在雲蕭唱惡魔的引魂歌時突然迸出的。從那一天起,不論馮亦用了多大的力,使了多少的勁,就是沒辦法削減那髮一分一釐的長度,不曾更長或更短,永遠的黑到亮麗,黑到深邃。

一開始,馮亦確實蠻在乎的,但久了也就習慣了,就像現在這樣,他會一邊幫雲蕭打理一切,一邊唸唸的說著六年來發生的大大小小事。

「雲蕭,你相信嗎?奇因斯那死傢伙啊!居然只因為我遲了半分就放我鴿子,害我今天整整花了半個多小時才一一通過那些檢哨站。想到那些沒眼光的守衛我就晦氣,一個比一個眼神還要氣人,差點沒讓我氣到直接闖進來算了。你說,他那根死木頭,都已經早就不是黯部的人了,還這樣囉哩八嗦的守著那些規定。哼!等我回去啊!我一定要把那些規則給改了,瞧他還能不能跟我那麼跩……」

「哪~~雲蕭啊!你還記不記得以前常帶頭欺侮你的威晉和克蕾克呢?記得那個時候克蕾克總是追在威晉後頭跑,老是在那小表哥長小表哥短的叫嗎?呵呵,可你知道嗎?風水輪流轉,現在啊~~可是威晉一天到晚追在克蕾克後面跑呢!整天表妹表妹的跟著人家,死纏著克蕾克不放,好幾次都差點沒讓克蕾克翻臉呢……」

想不到他也會有今天啊!腦子裡閃過威晉那種吃鱉的模樣,馮亦不禁笑了出來,「其實這也沒辦法啦!雲蕭,你要是看到克蕾克那樣子肯定會很訝異。人家說女大十八變果然不假,克蕾克現在可算是漢高國十大美女之一喔!不過那個性倒是一點也沒變就是了,嬌縱的大小姐一個。嘿嘿!說真的,弄不好啊~~你比她還漂亮也不一定,乾脆我哪一天把你扮成女的看看好了,鐵定很有看頭,呵呵……」

馮亦笑著將雲蕭的頭髮梳好放下,將雲蕭調正,接著拿出那一籃的東西,「你的禮物喔……」

馮亦晃了晃手邊的籃子,開始從裡頭一一拿出東西來,「這個啊~~是安雅小姐要給你的柑橙甜香,凝粹花啊~~那可是非常難萃取的精香啊!這麼多啊!可見安雅小姐費了好一番功夫哪!嗯~~!好一股淡香,你聞聞……」將瓶口湊到雲蕭鼻邊,就算明知雲蕭所有感覺全封了,但他還是這麼做。

「那我就把這放在這裡吧!」馮亦往旁邊的小茶幾放上那瓶甜香,「這個啊~~是韓傑老爺給的古靈泉水,兆緯少爺的精靈之淚,連少爺的彼岸花露,我全給你打開了放這,多多少少啊~~應該有點幫助……」馮亦一一的將瓶蓋給打了開。

雲蕭連自己吃東西、喝水的能力都沒有,姑且看看是否能藉由一點點的空氣接觸而進入皮膚內。雖然,這些東西最後的下場大概就是蒸發在空氣中,但他們期望的是只要能有一丁點進入到雲蕭體內,哪怕只有一滴,東西,就不算浪費;哪怕只有一點,他們再辛苦也是值得。

「啊!我也有東西要給你……」馮亦拍了一下手,猛然地想起。差點給忘了,不只是本家的人,他也一樣有東西要給雲蕭。

右手輕輕擺動一揮,紅光跳躍,一束火紅的花束立刻出現在他眼前,那花紅得就像是染紅的大海,弔詭,但卻令人離不開眼。

馮亦笑著將花遞到雲蕭面前,「夕落花,你說過你想看的……」

夕落花,只在大海中央開放,夕陽染海那一刻開,夕陽入海那一刻謝,二十年開花一次。據說那花開放的時候,紅豔的就像是將整片大海染上血一般,隨海飄揚,隨海擴散,如血一般散播海洋,是很美,但也很恐怖。

雲蕭是個怪人,他異常的喜歡那些花花草草的,而當他跟自己提起最想看的花就是夕落花的時候,當時他只覺得一陣作噁。

「噁~~這麼噁的花你還這麼想看?」

「切!哪噁啊!你沒見過,夕落花很美的。」

「美?你審美觀有問題!」

「你不懂的,馮亦,夕落花是美,也很淒涼,二十年開花一次,卻只有短短的幾十分鐘。夏蟬還有七天,曇花還有五時,但夕落花只有一刻。你知道嗎?夕落花的花語就是『稍縱即逝』,錯過了,就沒機會了,呵呵,很浪漫不是嗎?可惜啊~~它上次花開的時間我還沒出生,算算下次開花時間~~我大概也十八歲了,到那時我一定要去看,一定,絕不錯過……」

可他看不到了,夕落花開花落,他看不到了,所以他帶來給他看,把他最想看的夕落花帶來給他看。

只是縱使如此,雲蕭又可曾睜眼看過?最想看的東西就在眼前,但那眼皮為何總是緊緊閉闔。

捧著火紅的花朵,手上的夕落花開始慢慢的凋謝,隨著空氣的流動,一點一片,一點一片的掉落在地上。

已經是極限了,夕落花本來就只能生活在大海中央,馮亦只是請人在夕落花上施了冰凍術,讓夕落花的時間波流變緩而已,撐到此時已經是非常久了。

看著凋謝的花,看著毫無反應的雲蕭,馮亦沒來由的一陣鼻酸。他,錯過了,錯過這一次,又是二十年。二十年,或許下一次,他還是會錯過,或許下下一次,或許永生永世他將再也看不到夕落花。事情,到底是怎麼演變成今天這種地步的?又是為了什麼演變成這種地步?

六年啊!整整六年,他們,是不是真的已經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了?

甩甩頭,馮亦試著甩卻一身的疑惑。有時想想,真的,或許什麼都不想會比去想還要好過多些。

強忍住悲傷的情緒,將雲蕭重新安置回床上,馮亦輕聲的道別,「明天,我再來看你……」

將一切打理好,馮亦輕輕的走出了房間,闔上了門。

明天,我再來看你……

淡淡的一句話,迴響在整個房間裡。

飄散落地的夕落花瓣,映照出的是一股異常的紅豔。

夕落花語──稍縱即逝,錯過了,就得再等二十年,淒美浪漫。

但夕落花,還有一個別人都不知道的名字,謝落花。

謝落花,凋謝的夕落花,比夕落花還要紅豔弔詭的花,它的花語是,「黃泉擺渡人」。

只因傳說謝落花的紅豔,是連在那個世界也看得到的紅豔,任何人都會因謝落花的紅豔而靠了過去,那是最深最原始的紅豔,一種不論身處黃泉何處都可以看得到的紅豔。

謝落花,謝落花,黃泉擺渡人。今夜,你打算渡誰過那生死大河呢?

今夜,又有誰會受到謝落花紅豔的吸引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8:46:20

第三章 ~奈何橋上嘆奈何~
有一個女孩子她總是坐在一座橋上,靜靜的唱靜靜的唱。懷念的聲音每次都吸引著他,每一次……都讓他忘了要過每一次,都錯過了進「門」的時間。

他喜歡坐在橋墩上寢閉上眼,聽著那女孩唱歌。

柔柔的相思淡淡的回味,那女孩,有他懷念已久的記憶味道,所以他喜歡聽,時間再久,他都不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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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一個女孩相遇。

橋上,人來人往,前岸,有座大門大開。

人,往橋上走去,往門內走入,他,也想進去。

橋上有個女孩在唱歌,所有人經過都對她視若無睹,只有他,停下來在她身邊聽她唱歌。

悠悠的歌聲,柔柔的歌聲,懷念相思的歌聲,女孩,很會唱歌。

但曲終總有人散時,女孩唱完了,他很想給她點鼓勵,但女孩別過頭,似乎不怎麼想理會他。

他起身,看著所有人一直過橋進門過橋進門。他,也想過橋,進門……

邁開步伐,他正欲走過……

「你,要過去嗎?」

「……妳,是在對我說話嗎?」他遲疑,也訝異,她,可是在對他說話嗎?

「……黃泉彼岸悠悠然,生死相隔兩茫茫。你沒發現,過往行人,只有你……留下來聽我唱歌嗎?」

他愕然,四處張望,來來回回的橋上,只有他,和那個女孩,聽得到彼此的聲音。

女孩從橋上一躍而下,來到他身邊,指了指所有人都拼命走進去的門,「生死大門,你,還要進去嗎?」

他震驚!

生死大門?那是什麼?他死了嗎?

一陣突然的頭痛讓他跪倒在地,抓著頭,記憶的片段零零碎碎打進腦海,但他……串不起來!串不起來……串不起來……

這裡……到底是哪裡?他……又到底是誰?誰……來告訴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頭……好痛!好痛!好痛!

抓著頭猛搖,疼痛,翻騰洶湧,像海一樣,淹沒了思緒、覆蓋了記憶,不斷的催促,催促他忘……忘了一切。

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女孩別過頭,閉上眼,輕啟朱唇,輕輕的,柔柔的,相思的唱了出來。聽著那曲,他鬆開手,頭,竟也不再疼了。

「妳,是誰?」狼狽的蓋著眼,他應該熟悉這女孩的,那曲,那調,那成音,他應該記得的。

「那你,又是誰?」

那你,又是誰?

是了!他是誰?他叫什麼?打哪來?他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往門走去,他恍然,是否,在門的那一邊有著他要的答案?是否,他該過門?人,受到吸引,緩緩的起身……

「你想過門?」

「……我不知道……」他回頭看了女孩一眼,難受的低吟了一聲,有個聲音,在腦海裡一直叫他過門,但,有個力量一直拉住他,他,不想過門。痛苦、矛盾,兩相徘徊,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對。

「……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跟人說話了,如果你想過門,是否,可以陪我說說話再過?」

「可我記不得我是誰,我無話可以跟妳說……」他有點羞顏,因為他真的無從聊起。

「沒關係,那麼,你聽我說,一天一個,我一天說一個故事給你聽……」

一天一個,我一天說一個故事給你聽……

那句話,像魔咒,徘徊在他腦子裡,揮之不去。

他不知道女孩是體貼還是別有所圖,但,女孩給了他一個留下的很好理由。

他,就這樣留在橋邊,每天每天聽著女孩說故事。

女孩的故事,很有魅力,也很動聽,他非常非常入迷。

第一天,女孩講了一個妖怪的故事。

一個上等九尾妖狐和一個下等雜和妖怪的故事。

第二天,女孩講了一個人類的故事。

一個人類的將軍和一個情報販子的故事。

第三天,女孩講了一個惡魔的故事。

一個背叛的惡魔和他的王的故事。

第四天,女孩講了一個天使的故事。

一個淨天使和一個衛天使的故事。

第五天,女孩講了一群女孩的故事。

一個只為了一人顛覆世界的故事。

他來這裡的日子不長,但女孩的故事卻一直吸引著他。

女孩的故事總是留給他滿懷的惆悵感,因為女孩的故事最後都只留下一人存在世上,尤其是最後一個故事,女孩總是眼光遙望著他方,很哀傷很哀傷的講著那個故事。

雖然只是故事,雖然每個故事都不是什麼好結局,但女孩的故事總是讓他捨不得進門,所以他還是天天期待的來到橋邊。

第六天,他滿懷期待的又來到橋邊,他以為女孩今天會再講個故事給他聽。

「今天,妳要說什麼故事給我聽?」

女孩笑了笑,他總是看不清女孩的臉,但他卻總覺得女孩很熟悉。

「今天,不說故事;今天,我想唱歌。」

「唱歌?好!我聽妳唱,妳的聲音,很好聽。」他一屁股坐在橋墩上,等著聽女孩唱歌。

女孩閉上眼,偏過頭,開始唱歌。女孩的歌,有著一股哀愁味,一股讓他熱淚盈眶的哀愁味。

他想起那個妖怪的故事,無止無盡的相思情。

他想起那個人類的故事,瘋癲度過下半餘生。

他想起那個惡魔的故事,漫長等待毫無邊際。

他想起那個天使的故事,忘卻一切了結心痛。

他想起那群女孩的故事,孤獨一人漫漫漂泊。

女孩的歌,就像唱出了這五個故事主角的心聲,矛盾、哀傷、悲痛、不捨、遺忘,淡淡的相思味,淡淡的哀愁味。

「妳唱的真好!」他抹抹眼角的淚水,拍拍手,想不到一首歌也可以這般讓人感動到想哭。

女孩笑了笑,跳到他身邊,側過頭,「歌,唱完了,我的故事,也已經說完了。你,還想過門嗎?」

他看著那座大門,遲疑了,他並不想過門,但是他也發現,他,找不到其他的路。

路,只有一條,過橋。

橋,只有一座,通往那道門。

他,無路可選。

就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女孩微微的扯扯嘴角,將他拉到橋中央。

橋下泱泱大水潺潺過,水,很急,撞上橋墩,濺起很多浪花。這要掉下去或許就起不來了吧!他看著那水,心裡頭這般想著。

女孩輕輕抬起手,將手指向遙遠的河床,「你看看……」

他順著女孩的手看去,遠方河床處,一股豔紅跳動,那紅,紅的很深,很深,簡直像把人吸引過去一樣。他看入迷了,好想,好想,再近點看,再近點看……

「想過去看嗎?」

他點頭,很想很想……

「那就過去看……」

「可是……」他皺眉,看了看橋下湍急的水流,這般過去不是自尋死路嗎?

「不要緊的,你瞧……」女孩的手輕輕一揮,一條「路」赫然從他眼前出現,無邊無際連往那火紅的深處。

他欣喜,開心的踏上那路,但他又遲疑了,回頭看看那女孩,「妳,不走嗎?」

女孩搖搖頭,「我喜歡這,所以留下,但,我希望你幫我弄清楚幾件事……」

「妳說……」

「我想知道……」女孩悠悠然的開口:

「死去的人和活著的人,究竟是誰……比較悲傷?」

「遺忘的人和記得的人,究竟是誰……比較痛苦?」

「等待的人和期待的人,究竟是誰……比較難熬?」

「想不起來的人和想得起來的人,究竟是誰……比較快活?」

「所有人和一個人,究竟是誰……比較重要?」

「有一天……」女孩走到他身邊,「當你知道了答案的那天,請你……再回來告訴我……」

「……我答應妳……」他點頭,瞭然的將每一件事情記在心裡,「等我知道了答案,我一定回來告訴妳……」

女孩笑了,輕輕的拉過他的手,「或許你回去,發現你已經不再是你;或許你回去,等的只是更難捱的命運;或許你回去,失落會比成就大。但請你記住,我在這等著你的答案,希望你在沒有答案以前,不要來見我,希望你下次來見我時,可以給我答案……」

她說什麼,他其實不是很瞭解,女孩的話,總是很玄。

但他沒有多注意,只是看著那火紅,只想著,趕快看到那火紅。

他走了,離開了那女孩,最後,他始終沒看清女孩的模樣,始終沒問過女孩叫什麼。

奈何橋上……嘆奈何。

目送著他的離去,她,沒來由滑下兩行淚,喃喃的低語,「對不起,姊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請妳們,好好守護他,求求妳們……守護他,求求妳們……」女孩掩過臉低聲的哭泣。

第五天的故事,一群女孩為了一人顛覆世界的故事,結局,只留下了一個女孩,那女孩,漂泊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很長很長,很長很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8:46:49

第四章 ~重逢??~
「馮亦……」一聲輕輕柔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來人喘著氣從遠方小碎步跑來,那嬌滴滴、喘紅著臉的模樣當真讓路上所有男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的身上,任誰大概都願意被她柔聲叫喚自己的名,聽起來一定很讓人麻癢,只不過看來還是有人不怎麼領情就是了。

有點皺眉,馮亦轉過身,「克蕾克小姐找我有事?」

他其實不怎麼喜歡雷克雅分家的人,雷克雅本家的人個個謙虛不自豪,是個非常好的典範,但分家的人倒是一個比一個跋扈。他不懂,為什麼越偏離本家的人往往越是囂張,總是仗著跟雷克雅相近的身分到處惹事生非,讓他真是有點心生厭惡。

若是六年前,他大概是懶得理這群人了,反正他是黯,負責的就是暗殺,跟權力地位扯不上點關係,所以他也不想多耗心神去理會這群人。

但現在不同了,他是禦,而且還是總領,不管再怎樣討厭,這個人情一定要做,因為禦的最佳保護守則就是保護者必須要跟被保護者互相合作才行,這樣對禦而言不僅掌握方便,也可提供最好的庇護。簡單來說嘛~~身為禦就要有討好主人的自覺,才不至於因為跟主人嘔氣而使得防禦出現漏洞。

講難聽一點,真的是看人家臉色吃飯,但相對的,禦要是真得了雷克雅家族的欣喜的話,種種好處一定少不了。兩相權衡之下,算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就是了。

而克蕾克家也算是雷克雅的分家之一,不少禦也都在他們家底下工作,雖然他也可以不理會,但為了自己的屬下著想,為了避免人家遷怒,他還是學會了做這種「尊卑」的買賣。

克蕾克撒嬌般又有點抱怨的輕輕靠了過去,「不是說好昨天要到人家家裡吃頓飯的嗎?怎麼沒來呢?」那聲音嗲聲嗲氣甜膩的要死,聽得旁邊的男人骨頭都酥了,只差沒腳軟下來而已。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克蕾克對馮亦有意思,但馮亦可不怎麼想理這位大小姐,「抱歉,我忘了!」有點煩悶的向前走去,他很不喜歡應付這些人,正確來說,或許是討厭,哼!全是別有心機的一群人。

「沒關係,那你今天有沒有空?」克蕾克趕忙走了過去,親暱的拉起馮亦的手,試圖用美人計來誘惑。

「沒空……」馮亦還真是絲毫不領情,挑挑眉,又是一聲淡淡的拒絕。

「那……後天?」

「沒空……」

「大後天?」

「沒空……」

「大大後天?」克蕾克不死心的窮追猛打。

馮亦深吸了一口氣,還真是不死心耶!

扳開克蕾克的手,「不好意思,克蕾克小姐,我、沒、空!今天沒空,後天沒空,以後也沒空!」被追到有點煩了,馮亦索性挑明了話,話一說完,頭也不回的轉身就走。

「你給我站住!馮亦……」給人當眾拒絕的這麼明白,饒是克蕾克也是臉色一陣青白,難忍怒氣的大罵了一聲,「我警告你,你不要給臉不要臉。少那麼囂張,本小姐肯賞臉跟你吃飯是你的福氣你知不知道,你真當你自己很了不起嗎?」

可惡!如果不是爹爹三番兩次央求,希望能讓馮亦暫時作為他的貼身保鏢,她會吃飽撐著委屈自己低聲下氣?她克蕾克向來總是男人追她,哪有她倒貼的份,真是太委屈自己了。

「對不起,我並不覺得我很了不起,但我也無福消受妳的邀請。也麻煩妳告知雷老爺,就算只是暫時,我馮亦還是不打算成為他的保鏢。」若有所聞,雷老爺好像惹到了不該招惹的人物,給人盯上了,而且看來他心裡也有底,對方不怎麼好惹,這幾天一直接到雷老爺的申請令,期望能派出更高階的禦來守護他。從雷老爺一直接連打退禦的狀況來看,他最希望的大概就是馮亦親自出馬保護他吧!所以馮亦才會說他討厭,因為那種目的實在太明顯了。

克蕾克一愣,看來他不是不清楚自己突然來找他的目的。

「馮亦!你身為禦部總領,保護雷克雅家族的人免於危險是你的本分,你不知道嗎?」克蕾克大罵了聲。知道自己的企圖被拆穿,她不免有點惱怒。

「克蕾克小姐……」馮亦冷冷的笑了聲,嘲笑的幾近諷刺,「禦部的規則妳清楚,我比妳更清楚。妳應該知道,禦部規則第二十八條,若禦部人員有確定終身保禦者,只要提出申請,從今而後,此人將有權不再執行禦部任何相關支援,專心一意保護簽訂人,這點,應該是常識吧!」

這是終身保護契約制,也可以說是終身的貼身保鏢制。

「那又干你要不要保護我們……去!你還守著那死人嗎?」本想問那又干他不保護他們家什麼關係,但腦子一轉才想到,馮亦已經簽訂終身契約,決定要一生都當雲蕭的保護者了。

馮亦臉一沉,不免含有微微的怒意,「請妳說話客氣點,克蕾克小姐……」

「我為什麼要客氣……」他當著大街上居然讓她這美女這麼難堪,哈!她還會跟他客氣?

人在氣頭時總是會忘了千萬不要死戳人家的痛處。克蕾克囂張的低啐了一聲,她最氣的就是馮亦這種態度,簡直就是輕視她,「我就偏要說,笑死人了,一個死人值得你這樣守著嗎?告訴你,不要死不承認看不清現實,人死了就是死了,聽清楚,他、已、經、死、了!死了!永遠都醒不過來了,醒不過……呀!」

一個揮手,一把短刀指到克蕾克的脖子前,離她的脖子只差那麼一丁點的距離,讓克蕾克在愣了半晌以後嚇得驚聲失叫,連連倒退三步。

「如果再有下一次……」馮亦冷冷的把短刀收起,「如果再有下一次我聽妳這樣說,那就只好請雷家以後自己好自為之!」拋下這句話,馮亦轉身就走,身上肅殺的殺氣證明他正努力的克制自己不要惹事生非。

看著馮亦瞬間消失的空地,克蕾克氣得在一旁跳腳。她氣,也永遠弄不懂,為什麼所有好處必須全都給一個要死不活的人。

他到底有什麼魅力?

克蕾克扁扁嘴,印象中的雲蕭一直都是一副欠扁樣,而且懦弱得不得了,既不會任何武術也沒有什麼多特別的特色。

她實在搞不懂,想來他不過也就是在六年前黯部大背叛的其中一個犧牲者,在那次眾多犧牲的人當中,就連誓死保衛的黯和禦,最多也不過就是給了他們多一點的精神或物質補償而已,但為什麼他就偏偏不一樣?

不止是馮亦這個人人都想爭的禦部總領,連本家都已經正式公布雲蕭為養子,好似所有人都願意為他奉獻一般,簡直是讓人嫉妒到眼紅,為什麼只有他會如此被本家人和馮亦所厚愛?

皺皺眉,帶著滿滿的疑惑和不解離去,或許克蕾克永遠也不會明白,永遠也不知道,雲蕭對於本家和馮亦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救命恩人。是他,拿自己的一條命下去換回所有人的性命;是他,在所有不可能裡面製造出了奇蹟的「可能」。


「心情不好?」

馮亦正踢著草地出氣,背後卻猛然傳來一聲聲音,著實讓他當場差點沒跳了起來,嚇了好大一跳。

「是你啊!奇因斯……」馮亦噓了一口氣。能在此地無聲無息站在他背後還不被他發現的,大概除了奇因斯以外,也不會有誰了。

「虐待小草,很不道德……」奇因斯瞥了馮亦一眼,走到他面前看著已經被他踢斷的小草,有點似笑非笑的淡淡道了一聲。

吐血!

「那不然你讓我打兩拳……」馮亦給了他一個大白眼。心情夠差了,他已經很克制自己不要惹事了,如果連踢踢草都不行的話,他乾脆發飆算了!

奇因斯有點愕然,雖然馮亦不算脾氣多好,但幾年下來他也磨練到訓練有素,應該不至於那麼容易發火,除非……

淡淡的挑了挑眉,「有人說雲蕭的壞話?」除了雲蕭,他還真想不出有什麼事情可以讓馮亦發那麼大的火。

「放心,我自認忍耐力不錯!」不耐煩的揮揮手,當真以為他沒看到啊!當奇因斯說話時,那眼底下閃過的一絲絲的擔心不妥,絕對不是衝著自己來的,那是煩惱不知道哪個倒楣鬼會被他揍死的眼神,大概是怕死了自己亂來吧!

奇因斯聳聳肩,喔~~他知道嘛!既然如此,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對了!你來找我幹嘛?」馮亦心煩的轉移話題,反正奇因斯不可能會無端出現在這,一定是有事才會來找他的。

「不是我,是連少爺找你。」奇因斯聳聳肩。

「連少爺?」馮亦有點疑惑地拉高了聲音。連少爺找自己幹嘛?

「他說有東西要託你轉交,他已經先到圖書館那去等你了,要我來早點找你過去,也順便把昨天該介紹沒介紹的事稍微解決一下……」

「轉交?不是昨天才給過東西嗎?」

奇因斯笑了笑,「聽說是今早剛拿到手的月綠露水,急著要你幫忙轉交呢……」

馮亦一愣,無奈的搖搖頭。據說月綠露水是只在魔界峭壁內沿壁滴下的露珠,具有延年益壽的效用,十年一滴,卻也一滴難求。這麼難到手的東西,連少爺居然一拿到就急著要自己轉交給他,唉~~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所有人,永遠牽腸掛肚的就是他。

「走吧!」馮亦咬咬下唇嘆口氣,拉著奇因斯往本家的方向走去的同時,心中卻也不免若有所感,這麼多人等著他,這麼多人日夜盼著他,這麼多人拼死拼活的把最好的東西通通給了他。雲蕭啊雲蕭,你再不醒來是不是……太不應該了點呢?


圖書館外,仍舊是戒備森嚴的境地。馮亦和奇因斯兩人走到圖書館外,就看見熟悉的三人正站在門外等著。

「連少爺……安雅小姐?大少爺?」耶耶!怎麼連他們倆都來了?似乎有點訝異於三人的出現,馮亦的聲音充滿了疑惑。

「你來啦!」安雅笑咪咪的看著馮亦,等他等好久了,總算來了。

「你們怎麼會來?」雖然本家的人的確常常過來圖書館跟他見面,但倒也不是天天來,絕大多數都是各自來,像這樣接著兩、三天所有人同時出現的機會還真是不多見。

「剛在路上遇到連,聽說他要把月綠露水交給雲蕭,正好我倆都沒事,就陪著連一塊來了……」安雅指了指自己和兆緯,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沒有刻意安排,只是很順便而已。

連走到馮亦面前,微笑的將手上的包裹給遞了過去,「這玩意,是我十年前就託人去幫我找的,今早,才剛拿到手,就麻煩你交給他吧……」當初找來是為了預防萬一,如今好不容易到手,卻是毫不猶豫的贈給他。

連話才剛說完,一陣騷動頓時從背後傳來,惹得所有人不禁回頭。

注定?命運?巧合?偶然?

是什麼都無所謂,但這一刻,馮亦打賭,所有人……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一刻。

人群的騷動,是因為圖書館的異變。

圖書館因為結界不同的活化,在六年以來一直是呈現「光亮」的狀態,白光、黃光、藍光、綠光都有,從各個小窗子透出不同色彩的光亮,讓它弔詭也讓它炫麗,也讓所有人知道,只要這些光亮存在的一天,他們就永遠也不可能走進圖書館一步。

但那一瞬間,只是那短短的一瞬間,所有的光亮開始淡消不見,一道一道的不見,一道一道的消失,就像是某個人順序的按了電源的開關一樣,每按一個開關,就是好幾個光源的消失。

前後經歷不過十幾秒,圖書館,居然完全的暗了下來,不再有光芒的閃耀,不再有弔詭的光源,或許……應該說,圖書館回到了它本該有的姿態。

暗?原本?這代表什麼?

代表所有的結界在一瞬間全被解除了!

結界是雲蕭設的,能在變調的結界中還能解除結界的,也只有雲蕭才能辦到!

所以……

五人相視對看了一眼,下一秒,毫不猶豫集體往圖書館內衝了進去。

「所有人聽著,不准任何人接近圖書館半步,違者後果自理!」馮亦衝到圖書館門口,邊跑邊對著所有圍在外邊的保鏢們吼聲下令,然後一步也不停的跟著連他們衝進了圖書館內。

沒有結界的阻擋,沒有迷幻的幻象,沒有蜿蜒曲折的彎角通道,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只有很普通的書架、書,還有樓梯。一個真真切切正常藏書部該有的模樣,不是幻境圖書館,在他們所有人眼前的只是一個很正常很正常的圖書館。

幾乎是使盡了全力在圖書館裡面狂奔,所有人的目的地只有一個──禁書區!

不再有紅色的大門,禁書區門口只是一道上了鎖的結界鐵牢,讓所有人不得不停在禁書區門口。

「靠!居然忘了還有這一道鎖!」連大罵了一聲,衝上前拉了拉,想把那鎖給撬開,可未到手卻給那鎖的力量給彈了開。

「結界鑰匙在福伯那,我回去拿……」兆緯擰了擰眉頭,心急的正欲轉身,卻對上馮亦殺氣騰騰的站在他後方。

只見馮亦的右手已經匯聚起濃厚的青光,「你們全閃開!」一個大聲叫喝,右手一置前,一道強烈的狂風瞬間從他手上筆直的打了過去。

這一道風打的夠猛也夠力,沿著地把整塊地板劃出一條橫溝,飛散的碎片讓四周的書架紛紛倒地,可見那風鐮力道之大絕非常人可以抵擋。

那風衝著那道鎖而去,一個是守衛,一個是攻擊,兩道衝擊頓時在空中打出一個巨大的聲響,匡啷一聲清脆響亮響起,鎖頭瞬間斷裂。結界不堪負荷如此巨大的攻擊,只有破碎一途。

一看到結界破損了,連立刻衝上前把鐵門拉開,所有人毫不猶豫的跑了進去,只有一個念頭,到正中央去!到正中央去!

幾個書架特地被挪了開,空出的空地中央擺上的是一張上好的大床。

那是讓所有人窒息的一幕,喘不過來,順不過氣,只能瞪大著眼看著這日日夜夜期盼的一幕。

「連夕落花都開了……」輕柔卻帶點沙啞的聲音緩緩的傳來,一頭的黑髮,一身的素白,半躺在床沿上,床邊四周散落著凋謝的謝落花瓣。看著所有人愕然的表情,他只是待在床上,伸出手拿起其中一片花瓣,定定的回以那淡淡的一笑,「看來,我似乎睡了很久哪……」

手,不自主的發抖,站不穩的暈眩幾乎把所有人吞沒,一湧而上的情緒已經讓眼前模糊了,好像所有的辛酸全都傾巢而出了一般。

夠了!真的夠了!等了六年,盼了六年,夢了六年,想了六年,痛了六年,除了這一刻外,他們還曾多企求過什麼嗎?還曾多奢望過什麼嗎?

什麼叫做激動?什麼叫做說不出話來?不用大叫也不用任何一聲呼喚,眾人衝到了他的床邊,緊緊的摟住了他。存活的存在感,喜極而泣,也會是無聲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8:47:29

第五章 ~缺~
禦部

「那個……我說……你覺不覺得,最近總領笑得實在是很欠扁……」坐也笑,站也笑,批公文也笑,連罵人都笑著罵,老實說,那模樣真的實在是給他太欠扁了。

「拜託,總領那算好的了。」來人挑挑眉,帶點無可奈何的苦笑,「你要是走一趟本家,你就會知道什麼叫『無藥可救』了……」

兩人相看的搖搖頭,嘆了一口氣,唉唉唉~~看來要回復『正常』還得要好一陣子囉!

本家

「來,雲蕭,這是剛煮好的補湯喔!趁熱喝,來,啊~~!」連舀了半口湯,吹了吹,將湯匙遞到雲蕭的嘴邊。

「連哥哥……」雲蕭苦笑了一聲,伸出手想拿過那湯碗,「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啦!」又不是小孩子了,還這樣餵啊!

「不行!」連板起臉,手向後一縮,「你才剛醒來沒多久,身體虛,這要拿不穩,燙到了怎麼辦?乖,聽話,啊~~!」說著又遞過那湯匙。

「連哥哥……」雲蕭受不了的低叫了聲,真是夠了,「我已經醒過來十天了……」好聲好意的提醒,當真讓他哭笑不得啊!

從他醒來到現在已經十天了,明明復健也做得差不多了,下床走路一些日常行動都沒問題了,怎麼他們這種「保護過度」的態度還是沒能改過來啊!

「我知道,所以才更要小心啊!來,把這補湯喝下去,聽話,啊~~」

「……」根本就沒聽他說話嘛!雲蕭無奈的翻翻白眼,只能聽話的把那湯一口一口的喝下肚。

不過這湯還沒餵完,就聽到「碰!」的一聲,門被打了開,人未到聲音倒是先到了,「雲蕭,我來看你了,我帶了剛摘下的新鮮水梨喔!」

又一個保護過度的,雲蕭嘆氣的看著跑到他眼前的馮亦。說是剛摘下的,怎會連皮都給去了,還削了小塊小塊的好入口?

「碰!」又一聲開門。

「雲蕭,來嘗嘗,我剛買到手的梅子蛋糕喔……」

是特別訂做的吧!

雲蕭翻翻眼看了看那精緻的蛋糕,棲楓巷口的蛋糕向來是只能訂做不能現買的,真是昏死,怎麼連安雅姐都這樣啊?

「碰!」又是一聲開門。

又是誰啊?半撐著自己的額頭,雲蕭已經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了。

「你們都在啊……」一聲沉穩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似乎對於這麼多人出現在此有點訝異。

雲蕭頓了半晌,挖勒~~居然連兆緯哥都來了。

「大哥?你不是正在開政務會議嗎?」對於他的出現,安雅顯然相當震驚。

「……那妳的財政檢討會議呢?」

「……」

「……」

「不會吧!姐!哥!莫非你們全蹺頭?哇哇哇!太不敬業囉!」

「你還說我,你下午不是也有法務施政簡報要開?還有,馮亦,禦部今天不是有一年一度檢討大會嗎?我都還沒問呢!為什麼你們倆也會在這?」似乎相當惱怒被人給掀了底牌,這下安雅可全都抖出來了。

四人沉靜的互相對看了一眼,氣氛頓時沉重了。這下可好了,居然大家全翹了班!而且其中還有三個是國家政要,一個是自家領袖總領。

「天啊!我會被人怨恨死……」雲蕭苦笑的在嘴裡低聲咕噥,眼一翻,被子一拉,索性就這麼往床裡縮,「我累了,麻煩各位請回吧!」隨後佯裝不開心的合上眼睛閉目養神。唉~~這群人啊~~不給他們下點重藥是不會離開的。

知道雲蕭是刻意這麼做,好讓大家趕回去開會,所有人也不好意思再多說什麼,既然被拆穿了,再待下去也沒意思,只好訕訕的留下一句「晚點再來」、「等會再來」、「多多休息」等等的,然後便一一離去了。

等到所有人都走出了門,雲蕭這才睜開眼,緩緩的拉開被子走下床,走到陽台上,靠著欄桿,看著大伙走出大門外,竟是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喃喃的低語,「這樣……要我怎麼敢說呢……」搖搖頭,如果現在這樣就已經讓他們擔心成這副德行,那要是「這件事情」被他們發現,豈不更令他們傷神?

咬咬下唇,算了!他就能瞞一天是一天,能過一天是一天吧!反正這日子也不長了吧!

在心裡頭暗自下了決定,看來雲蕭可是有事情瞞著所有人刻意不說了。

晴朗的天空飄過一抹淡黑,緩緩的,就像是在警告著他一般。

人算,不如天算,天,總是不如人願的。當人越是想隱瞞一件事時,老天就會越像作對一般,偏偏越早讓事情被拆穿。

馮亦興高采烈的抱著剛從禦部那拿回的小點心。嘿嘿!想不到今天開會這麼順利,居然只開了一個多小時就結束了。既然結束的早,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來看雲蕭,剛好這小點心也還挺不錯吃的,就順手摸了兩個給帶過來。

等不及敲門就直接開了門進去,馮亦才剛張口打算出聲,定眼一看,這才發現床上卻是空無一人。

「跑哪去了?」有點狐疑的盯著床,「雲蕭,你在嗎?」往裡頭瞧了瞧喚了聲,卻是沒人回應他。怪了,怎會沒人呢?

是不在房內嗎?那會跑哪去呢?眉頭一皺,馮亦拉開門走到走廊上,正巧看到遠方有個女僕正走來,他扯開了嗓子叫了叫,「喂!那邊的,過來一下……」招招手,要前方的人過來。

女僕一聽到前方有人喚她,怔了半晌便跑了過去,恭恭敬敬的鞠了個躬,「先生,請問有何吩咐嗎?」

「我問妳,雲蕭少爺出去了嗎?」馮亦偏過頭詢問,什麼事得讓他跑出去,不好好的歇著?

「這……抱歉,小的不知,但小的到剛剛為止,並沒有見到任何人出入廊道。」女僕搖搖頭,從剛剛都在這裡打掃,她並沒有看到有任何人進出這裡。

「沒有?那怪了,他跑哪去啦?嗯……好了好了,沒妳的事,妳忙去吧!」馮亦有點疑惑的揮揮手,轉身再走入房內,在房中來回踱步想著雲蕭到底跑哪去了?

微風帶過的一絲涼意拂上臉龐,一陣晚風的吹過,一道人影的晃過,馮亦側過頭定眼一瞧,這才發現雲蕭居然坐在外頭陽台的欄桿上,似乎在看些什麼,又像是什麼也沒看。

馮亦一愣,隨即抱怨的笑道:「什麼嘛!原來你在啊!做啥不出聲呢?」真是的,害他擔心了一下,笑著緩緩的走了過去,「雲蕭,坐那幹嘛呢?」馮亦站在陽台邊,輕聲的喚了喚,試圖喚回來人的思緒。

然,有點怪異的事情發生了,雲蕭居然不理會他,不僅對他的話充耳不聞,連正眼也都沒瞧過他一眼。

「雲蕭?雲蕭?」見自己的問話沒得到答覆,側過頭,馮亦有點疑惑的加大音量喊了喊,可雲蕭仍是沒有任何反應。

只見雲蕭一手抵著下顎,手指輕拍著自己的臉頰,眼睛看著外頭,似乎有點望的出神,但……出神不代表失神!那……並不是失神思考該有的表情,那……比較像是……他完全沒發現到馮亦存在的感覺!

這感覺真的太怪了!但究竟是哪怪他也說不上來,馮亦沒來由的擰起眉頭,走到他身後,輕輕的推了推他,「雲蕭?雲蕭?」

本以為這樣的碰觸多少可以讓雲蕭稍微回點神,注意一下他的存在,可誰曉得居然沒有!

別說回他的話了,雲蕭連回個頭看他一眼都沒有,只是一個勁的看著外頭,怪異到令人發毛。

他給嚇到了,跳到雲蕭眼前,抓過他的肩膀,有點焦急的大喊,「雲蕭?」他怎麼了嗎?為什麼不理他?怎麼不回他?

「嚇!馮亦!你幹嘛啊!」被突然跳到眼前的馮亦著實嚇了好大一跳,雲蕭差點沒從欄桿上摔了下去。

這反應實在是馮亦始料未及的,睜大著眼,幾乎是有點反應不大過來,「你……沒事吧!」愣愣的問出口,雲蕭他……還好吧!

「我?我能有什麼事?」似乎對馮亦的問題有點莫名其妙,雲蕭搞不懂的指了指自己發問。

「不……可……我……好!既然你沒事,那你剛剛怎麼不回我話?」擰了擰眉頭,別說他剛剛在門口叫得那麼大聲他沒出聲,連他跑來這裡叫他,甚至推他的肩膀他都沒反應。想著剛剛那詭異的一幕,一股寒意竄上,馮亦是怎麼想怎麼不對勁。

雲蕭眼裡有抹一閃即逝的驚慌,但,那只是很短很短的一瞬間,快得幾乎來不及讓馮亦捕捉。

只見他神態自如的跳下欄桿,「唉呀!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大概剛剛風聲太大,所以沒聽到吧!」雲蕭試圖圓謊,毫不在意的走向屋內,但卻給馮亦一把抓住扭回了身。

「雲蕭,你……不要騙我……」馮亦皺了皺眉頭,抓著雲蕭的手,沉重的道了聲。風聲太大?他剛剛叫得那麼大聲,連女傭都可以聽到從走廊另一邊跑來了,但他卻會沒聽到?而且他也有輕拍他的肩膀示意要他理睬,可是他當時那模樣,根本就像是完全沒感覺到他叫他的樣子。

「你明知道……我們都很擔心你的……」馮亦意有所指的瞥了瞥雲蕭的長髮。所有人,會在雲蕭醒過來的這些天還這麼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可循,雖然表面上雲蕭是已經完全沒事,但實際上他的身體還是產生了一些異變,其中最明顯的就是那頭長髮。

原本以為當雲蕭醒來時那髮也可以剪掉,誰曉得別說他們動不了那髮一絲一毫,甚至連雲蕭自己都對那頭髮莫可奈何。

這種奇妙的事件別說他們頭一次見過,這幾天來的好幾位高段高級的能派術師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雖然雲蕭本人說了無所謂,反正頭髮也沒礙到他什麼,就讓它繼續留著也無妨,但他們每個人的心裡總是有那一份疙瘩在,就好像……好像該有什麼事情發生,而他們卻忽略了一般。

「你放心……」雲蕭笑著扳開馮亦的手,「我真的沒事,可能剛剛真的風聲太大,所以才沒聽到你的聲音;再加上我看著外頭看的太出神,所以才沒注意到你拍我。不要想太多啦!進屋去吧……」只見雲蕭神色自若的拉開馮亦的手往屋內走去,似乎真的沒什麼大礙。

但,就是「不協調」。

看著雲蕭的背影,馮亦沒來由的皺起眉頭。雖然雲蕭這麼說,但他還是覺得哪裡不對,忍不住用手指抵著下唇思考,他是否……忽略了什麼?他有……漏過什麼嗎?究竟是哪裡……不協調呢?

「馮亦?」偏過頭不見身邊有人,雲蕭有點疑惑,轉過了身看著還站在那思考的馮亦。看著來人並沒有跟過來,雲蕭不免低喚了聲,怎麼了,他做啥一直站在外頭呢?

靈感可以一瞬間驟現,點和點要連成線,並不需要太久。猛然之間,馮亦睜大了眼,他知道了,知道那個「不協調感」是什麼了。

看著雲蕭,他一個字一個字清晰、緩慢的問出口,「雲蕭,你……怎麼知道我有『拍』你?」不容置疑,不容懷疑,問題,是該浮現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8:47:50

第六章 ~一半~
風,徐徐然的吹過兩人之間,空氣中的氣氛不再有所謂的「和顏悅色」可言,有的,只是無限的沉重,壓的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看著雲蕭,他終於終於知道一直打在心中的那個「不協調感」是什麼了。

那就是,從頭到尾,他和雲蕭的對話從來沒有出現過「拍」這個字眼。

也就是說,如果雲蕭從一開始知道自己有「拍」他,那麼在他拍他那一刻,他就應該做出反應,但雲蕭沒有,所以雲蕭應該不知道自己有「拍」他;而到剛剛為止的對話中,他只問雲蕭「為什麼不回他?」,並沒有說明怎樣的不回他。

既然不知道自己有「拍」他,剛剛的對話也都沒有出現「拍」這個字眼,那為什麼他會說出「看外頭看得太出神,所以不知道有拍他……」這句說詞?

他疑惑雲蕭不理會他的輕拍是在心裡疑惑,並沒有說出口,可是雲蕭卻回答了他心裡的問題,這代表什麼?

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雲蕭在對他使用「窺心術」!所以才能知道他心裡想的一切,才能回答他心中的疑問。

這就是他疑惑的,這就是他所感到不協調的。為什麼?為什麼雲蕭要對他使用窺心術?

這一次,雲蕭無法再掩飾他的慌張了,因為窺心術,他在一瞬間接收到馮亦對他所有的質疑。他知道,他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看來,他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雲蕭瞪大著眼,緊咬著下唇,雖然不說話,但那眼裡的猶疑已經再明顯不過,馮亦再笨也看得出來,他,切中問題的核心,也逮到雲蕭一直拼命想隱瞞的事實了。

「為什麼要對我用窺心術?」幾乎是氣炸了,馮亦拉高了聲音,一個字一個字說著。

他有種被背叛、被愚弄的感覺,但他不知道這感覺究竟是在氣雲蕭對他使用窺心術多些,還是在氣雲蕭對他隱瞞事情多些。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到底有什麼重大的理由非得逼的雲蕭對他使用窺心術不可?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雲蕭慌了,他從沒有想過這件事情會這麼快被拆穿,他還打算多隱瞞一些時候,還打算什麼都不說的,怎麼會……怎麼會這麼快就被拆穿?

不……不行!現在……他還不能被拆穿,說什麼都不行!

慘白著臉,雲蕭一個轉身就要躲進屋內,但不知是沒注意或是太過心急,一個左轉一個向前,他居然沒注意到眼前擺設的小桌子,就這樣給撞了上去。

「小……」馮亦伸出手正想提醒雲蕭,誰知道卻是晚了一步。

「咚!」的一聲,雲蕭硬是被那桌子絆倒跌坐在地上,似乎還有點反應不過來,只能枯坐在地上甩甩頭。

馮亦看雲蕭似乎也沒什麼事,倒也放心,正想走過去扶起他,誰知剛剛那一個撞擊讓桌子上的大花瓶一個搖晃,眼看就要不穩的掉了下去。

雖然這花瓶落的地方有點偏左後方,但這時間差並不算短,看著花瓶晃了兩圈就這麼掉了下去,就算是一般人眼一瞄應該馬上就會下意識的向旁邊稍微閃開。

或許發生的太過快速,又或許馮亦只在心中瞬間下了個「無害」的判斷,所以他並沒有在第一時間上前「搶救」,心想著雲蕭起碼會閃開點不讓自己被砸到。

只是,他錯了。

雲蕭非但沒閃,甚至連瞄都沒瞄那花瓶一眼,等到馮亦察覺不對卻也來不及了,這下就算馮亦速度再快也不可能阻止。

只見這花瓶劃了個完美的弧度砸了下去,匡啷一聲的清脆劃過天際,只差那麼一毫釐,花瓶落在雲蕭的左半身後旁碎成片片,雖然沒砸中雲蕭,但卻真的驚險萬分。

馮亦吃驚的睜大眼,他不知道雲蕭為什麼不閃躲,但當他下意識的正想跑到雲蕭身邊扶起他之時,雲蕭卻做了個令他震驚不已的動作。

雲蕭想要起身,所以他手向後一撐站了起來。

只是……他就像完全不知道左半身後有個碎掉的花瓶一樣,左手一向後壓,就這樣起了身。

手,來不及阻止的壓上了碎片,片片碎片插入肉裡,噗滋噗滋的響聲在空中響起。血液,緩緩的流過左手掌,但雲蕭卻沒因這突來的吃痛而縮回了手,他只是很平常的起身、站立、回頭,很平常,很平常,平常到根本就是異常!

馮亦完全無法消化腦中的這一幕,他瞪大著眼幾乎不敢相信的看著雲蕭。

而此時雲蕭總算注意到自己流血的左手,他訝異的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滿手的碎片,再低頭看了看滿地破碎的瓷片,那種充滿疑惑、震驚的表情就像是……他剛剛才發現原來他身後掉了一個花瓶,原來他被那花瓶碎片給割傷了手。

緊握著流血的手掌,雲蕭突然想到什麼一般抬頭,對上馮亦再吃驚不過的眼睛,他只能在心裡暗自叫糟。這一次,就算他再聰明,再懂得如何隱瞞,也絕對不可能再隱瞞下去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雲蕭?」馮亦驚恐萬分,踉蹌的倒退了兩步,幾乎是無法置信的搖搖頭。看著雲蕭那流血的手及滿地的碎片,想著剛剛所有的一幕一幕,他顫抖的問出了一個連他自己都想否定的事實,「難不成你……看不到、聽不到也感覺不到嗎?」

有人閉眼,有人睜眼,問題,一一的開始浮現。

兩個人,相對的坐在椅子上,不管有多少疑惑,有多少話想問,這血,總不能放它這樣流。

挑著那肉裡的碎片,馮亦也不由的皺起眉頭。這傷口看起來既深又疼,可偏過頭看看雲蕭,卻不見他臉上有一絲疼痛的感覺,儼然這傷口對他而言根本毫無感覺。

處理完那些碎片,馮亦唸動起咒語,一圈圈的風和煦的劃過手掌,所到之處,傷口也慢慢的癒合。今非昔比,雖然他並非能派癒術師,但是段術夠高,一些基本的小治療術倒也難不倒他。

咒語慢慢的唸動,微風緩緩的吹過,只見雲蕭的傷口慢慢的癒合,癒合,直至傷口完全消失為止,馮亦才將咒語給停了下來。

看看自己完全無痕跡的傷口,雲蕭握了握手掌,不禁讚嘆的道:「不錯嘛!馮亦,你的功力真是越來越進步了,居然連這種癒合術都給你學上了,果然是B段術師喔!如果下次跟你較量,你可不要出手太重啊……」

「雲蕭……」馮亦臉一板,「不要岔開話題。」眼中堅毅的意志毫不更改,不管如何,他今天一定會問清楚,識相點就不要再東拉西扯一大堆。

眼睛無奈的向旁一瞥,吐了吐舌頭,垮下了雙肩,雲蕭向後往椅子上一癱,「好吧!知無不言言無不答,你想問什麼?」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思考了半晌,馮亦毫不猶豫的問出口。他要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回事,但,若是嚴格來講,這感覺就像是……少了一半吧……」

「啊?」

雲蕭偏過頭,「或者說,有些是少了一半,有些是一定得到某些『閾值』才會有反應……」將所有頭髮順勢撥到右手邊,雲蕭指了指自己的左眼,「拿視覺來說,我的左眼,應該是完全看不到了吧……」

「等等,你剛剛說什麼來著,再說一次……」懷疑剛剛是不是聽錯了,馮亦比了個暫停的手勢,自己……應該是聽錯了對吧!

雲蕭不語的直直看著馮亦,他知道,知道馮亦有聽到,只是還沒反應過來罷了。有些時候,話,並不需要重複兩次。

見雲蕭不語的看著自己,馮亦咬咬牙,深吸了一口氣,良久,他才顫顫的吐出三個字,「真的嗎?」

真的嗎?他的左眼……真的看不到嗎?

「有必要騙你嗎?」雲蕭無奈的輕聲嘆了嘆。這種事情,又何需騙他呢!

「那你為什麼不說?」緊握著拳,強壓住大罵的情緒,馮亦擰起眉頭重重的問。這種事情,怎麼可以不說?又是為什麼不說?為什麼?

「如果只是一隻眼睛的話,我或許會說吧……」

「什麼意思……」聲音一沉,馮亦臉色忽然整個刷青了。很好!也就是說不止眼睛有問題,還有其他方面囉?

「視覺,是左眼,而聽覺、嗅覺、觸覺、味覺則是『閾值』。拿聽覺來說,你剛不是問我為什麼對你用窺心術嗎?老實跟你說吧!因為我壓根也聽不到!我只看得到你們的嘴在動,應該是在跟我說話,但我卻壓根也聽不到這『聲音』;雖然不到聾了那種地步,但我也試過了,除非這聲音大到像是雷鳴那樣大聲,不然,我大概是聽不到吧!又拿觸覺來說,我想,除非這傷口見骨,不然,我想我應該都不會有任何感覺……」雲蕭淡淡的說出口,恍若講的這些事情也沒什麼大不了一般。

「你……」不敢相信雲蕭用這麼淡的口氣講著這麼嚴重的事情,「你怎麼還可以這麼鎮靜啊!」這一次,馮亦倒是很乾脆的吼了出來,心跳,幾乎是在瞬間頓了半晌,腦中開始想起這幾天跟雲蕭相處的每一幕,這才發現雲蕭總是避免有人站在他視野看不到的地方或者是後方,說話的表情總像是經過幾番思考推敲才回得出一個句子。

是了!那麼的不自然,那麼多怪異的舉動,為什麼……為什麼他們之前居然沒有發現到?為什麼他都沒有注意到這種種不協調的一切?

「為什麼呢……」雲蕭淡淡的道了聲,「我說了,因為我少了一半啊……」他很厲害,之前都隱藏得很好,戲,也演的精湛,所以都沒有人發現。若不是今天太多的「巧合」湊在一起,或許,還是沒人會發現。

馮亦一愣,難……難不成……「你的意思是……」想大吼的聲音竟是抖著發了出來,氣憤的情緒到嘴邊卻成怯懦的語調,還沒問出口,他便住嘴了,因為他害怕,他根本就不想知道這個答案。

淡淡的看了馮亦一眼,雲蕭抿抿唇,閉起眼,再緩緩的睜開。

很微小,那真的是很微小,可是卻是看得出來的變化。雲蕭不語的將收起的雙手垂放在腿上,斂起的笑容僅是一瞬間便消失殆盡,好似一張姣好的面具剎那的破碎,而在那面具下的,是什麼也沒有的一具人偶。

人偶扮人,可以很像很像,但永遠不是人,差別就在容貌的那一眼,一種「有生命」跟「無生命」的一眼。

而雲蕭卻相反,他是人,明明是活著的人,但這瞬間,他居然就給了馮亦一種「無生命」的感覺,一種……人偶的感覺,一種……這才是「屬於他」的感覺。

一聲驚駭差點沒從馮亦嘴裡叫出。這種改變,小,但卻太明顯,明顯的……太詭異、太怪異,也太令人結舌了。

望著馮亦吃驚的模樣,雲蕭緩緩的閉眼再開眼,這次,臉上是添了幾分人味,卻很淡、很假,就像是刻意去裝出來的人味,但,比較像「人」,可比起剛剛,太假。

比較……「像」人?太假?

馮亦訝異的睜大眼,對!現在的雲蕭太假,明明比較像「人」,但是,卻太假;而剛剛的雲蕭,像人偶,像個一點生命都沒有的人偶,但卻很「自然」,自然的……比較……像「他自己」……

像他自己?像他自己?也就是說剛剛那種「人偶」樣才是真正的雲蕭?馮亦呆了,徹底的呆了,太多震撼讓他突然一下子反應不大過來。

看著馮亦那模樣,雲蕭只是微微的聳了聳肩,「情感、理智、認知那些無形的思考,缺了,我還可以裝,看不出來不代表它不存在,不是嗎……還有……」他將手伸出遞到馮亦的面前,「你會把內脈吧!那你把把看,就知道我還想說什麼了……」(註:內脈,指看體內元素存在量多寡)

望著遞到面前的手,說真的,他實在已經快被雲蕭嚇死了,雖然知道這一把下去搞不好會讓他心臟頓停也不一定,但他終究還是顫抖著伸出了手。

這一量,馮亦是真的差點沒給嚇暈了。

「不可能!」馮亦臉色幾乎整個刷白了,不相信的抓著雲蕭的手又重新把了一次內脈,這次,差點沒讓他給當場摔在地上。

怎麼可能……馮亦緊咬著下唇,完全不敢置信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太多的訊息一下從腦中傳來,讓馮亦幾乎快要懷疑,是否眼前的雲蕭只是大家合力築出來的一場夢,難不成,他……只是個幻影嗎?

「很低對不?」雲蕭一副瞭然於心的淡淡說出口,顯然他十分知道自己體內的元素低到什麼不可思議的地步,竟然低到讓馮亦誤以為他是不可能存在的,可想而知那衝擊有多大了。

按捺不住的一掌拍向桌子,馮亦終於憤怒的大罵出口,「你……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為什麼要沉默?為什麼什麼都不說?你到底把我們當什麼?傻瓜?還是陌生人?」壓抑著聲音訴說他的憤怒,而雲蕭的沉默就像打了他一記悶棍──氣,也痛。

「因為我知道……」輕嘆了一聲,緩緩的收起手,雲蕭一個字一個字清晰的道著:「我的狀況,已經只能用『史無前例』來表示,告知了,你們一定也沒有辦法,既然明知告知的結果也是一樣無法可施,我又何必多說?讓你們知道也只是空擔心而已不是嗎?」他翻遍所有的書籍,看過所有的醫療書,找過任何能找的資訊,幾乎完全沒有他這一例的案例存在過。所有資訊,所有書籍給他的答案只有一種,如果有人體內元素低到如此微弱的地步,此人不是死人就是植物人。

只能說,他能活著,是奇蹟,只是這個奇蹟依然是建立在微弱的生機上,薄弱的幾乎可能瞬間消失殆盡。

只是……雲蕭並沒有發現到一個小小的「怪異」,一個連馮亦和他自己都忽略的「怪異」,那就是:若雲蕭體內的元素真的低到無法存活的地步,為何……他又可以使用窺心術?

或許,太多太多的思考讓他的腦筋混混沌沌的忽略了這層矛盾,他只是想……既然自己隨時都可能會死,那起碼在自己死前,他不必讓這群擔心他的人還為他這麼勞心勞力。

雲蕭這份心思,馮亦只要稍加推測一下就知道了,但不管如何,他絕對無法認同雲蕭什麼都不說的默默承受。

他這算什麼?淡泊生命?看透一切?

他憤怒,他不解,難不成在他們這群為他擔心傷神了六年的人面前,他還打算再讓他們承受一次那錐心的痛楚嗎?

是否要讓他們等到他真的死了,等到所有真相大白了,他再讓所有人再次深深責備自己的疏忽?再讓所有人再次飽受失去的痛苦?再讓所有人再次為他痛哭失聲到無力?

他、會、嗎?

他會這樣做嗎?

馮亦睜大著眼,他突然想到,雲蕭這般聰明,他一定想到萬一他真的不幸死了,所有人會是多麼自責。他不相信,絕不相信雲蕭會什麼都不做而情願讓他們為他的死而難過!

想到這,馮亦不禁擰起眉頭。如果今天沒有這麼多的巧合偶遇,如果今天的他依然沒有發現雲蕭的狀況,如果所有人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現到的話……那麼,他會怎麼做?他想怎麼做?

是雲蕭的話,他一定已經算好了下一步──下一步他該走的棋。

抬起頭看著雲蕭,他知道雲蕭已經知道他的疑問,他在等,等雲蕭的答案。他,必須給他一個回覆。

這次,換雲蕭不語,低下頭,他在思考,思考著要怎樣回答馮亦這個要命的問題,思考要怎樣避開問題的核心。

然,或許馮亦經過六年的統帥歷練,多多少少已不再是以往的那種不經世事的小毛頭,他的思考回路,他的判斷,他的穩重早已經過了一番磨練。

「雲蕭,你,不要逼我對你用窺心術。」淡淡的把話說出口,他雖然不怎麼常用窺心術,但這種時期,他絕不反對好好用上一回。

雲蕭一愣,是啊!他忘了,馮亦可是B段術師,自己會用窺心術,他,當然也會。

不可能再隱瞞下去了,「……再過一陣子,我就打算離開本家,隨便哪都好,但,至少會死在你們看不到的地方。」沉默了半晌,雲蕭才緩緩的說出口。他是有覺悟了,這種身體根本不知道能撐多久,他本打算趁著身體再好一點,再能動一點時就離開,但,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為什麼還是會被發現呢?雲蕭眼光悠悠然的看向前方,或許,是他的錯,他早該走的,因為眷戀著這個家,眷戀著每個人,以致於才會讓他下了錯誤的判斷。但更多的,或許是期望,期望他可以就這樣,多和他們再相處一回,這要求很過分嗎?何必……要逼的他這麼早就拆穿呢?

難過、悲傷、不解、質疑,這十天雲蕭已經嘗遍了,唯一讓他慶幸的是,他少了太多太多「情感」,以致於這些「思維」對他而言,就像是泛起的漣漪一樣,細綿無限但卻只有薄薄的一層哀愁。

話,雲淡風輕;心情,無限沉重。沒有表情,沒有哭鬧,沒有震怒,有的只是無限淡淡的哀傷。

「你為什麼可以這樣說?」馮亦哽咽的大罵。他不知道現在是該怒還是該哭,但比起生氣雲蕭的決策,他明白,自己心裡多的是哀傷,尤其是對上雲蕭那毫無情緒的表情同時,明明講的是自己的事,但卻是如此完全表現不出任何該有的情緒。他替他哀痛。

一根刺扎在心上,疼。

從來都沒有想過,為什麼雲蕭非得承受這一些不可?為什麼他又承受得起?那雲淡風輕的一句話,究竟是他經過多少的計算後才說得出口的?究竟是他做了多少決策後才定下的決心?在他們所有人都為他的復活而狂歡的同時,他是怎樣度過這十天的煎熬?外表迎接自己的新生,內心卻得恐慌自己隨時的逝去,他是怎樣……如何做到這種地步的?

激動的抱過雲蕭,馮亦幾乎是把淚水噙在眼裡。他不明白啊!那雙哀傷的眼,究竟……究竟是看透了多少呢?那空洞的眼神,到底是在思考著什麼?究竟……上天到底要把他逼到怎樣的地步才肯放手?眼神是空、表情是空、情感是空,到底還有什麼是他可以擁有的?到底還有什麼是他該有的?抽空了一切,他還剩下什麼?還能剩什麼?

「馮亦,為什麼要哭呢?」雲蕭不解的在他身後輕語。就像他自己說的,或許,少了那半份的情感,他連「何時該哭」、「該怎麼哭」都不知道了。

「我代替你哭不行嗎?」馮亦在他身後狠狠的落著淚。他真的不懂雲蕭怎會變成這樣,認識雲蕭以來,他大概把這輩子能哭的淚水全都哭盡了。

雲蕭有點恍神,他難過,他不捨,他悲痛,他感動,五味夾雜的情感在心裡翻騰,但他卻哭不出來。

淡,這感覺,太淡;少,他少了太多那份該落淚的情緒。

他想起橋上一個女孩說的話,「或許你回去,發現你已經不再是你;或許你回去,等的只是更難捱的命運;或許你回去,失落將會比成就大……」

閉上眼,女孩女孩,妳,早就知道了是嗎?

回來的我是奇蹟,但,回來的我,不再……是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8:49:15

第七章 ~生機~
如果門內的是能相擁痛哭的兩人那門外的就是泣不成聲的三人。

「哥……」安雅掩著臉哭泣,直接伏在兆緯的胸前低聲落淚。

兆緯閉上眼撫著安雅的頭安慰著,隱忍著淚水是把心痛往肚裡吞。

而連則是握緊拳頭靠著門簾頭靠在手上,半掩的髮絲蓋住了臉但卻遮掩不住他激動的情緒。

他們,幾乎是從頭把所有事情聽到尾在雲蕭那一句「至少要死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時,如果不是奇因斯擋在門口阻止,示意他們時機不對的話,或許,他們早已按捺不住衝了進去。

「哥,我們……這麼……這麼不值得信任嗎?為什麼……為什麼雲蕭都不肯告訴我們?」安雅低聲的泣語。她從來沒想過,事情竟會演變到這種難以掌控的地步。

「妳知道他不是這樣的,安雅……」兆緯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他只是……不想再讓我們擔心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可是……」安雅低下頭。她是女孩子,這種細膩的心思她比所有人都明白,只是……也比所有人都不捨。

「他這樣子才會更令我們難過!」連憤聲的大吼,為自己的疏忽感到憤怒,為雲蕭的隱瞞感到悲哀。如果不是今天這個偶然,他是不是真的打算就這樣消失在所有人面前?是不是真的就乾脆死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就好?

摀著嘴,他不敢想,也不想想,但為什麼……那種死亡的畫面卻輕易的流竄進腦海裡?

一聲著急的大叫從房內傳出,縱使只有一半的認知,縱使他完全感受不到自己情緒的起伏,但太多的情緒一次湧上,對於雲蕭現在的身體而言,根本就是不堪負荷,十天以來頭一次,他,竟讓自己昏了過去。

「雲蕭!雲蕭,你怎麼了?不要嚇我啊!醒醒啊……快醒醒……」倒在他懷裡的雲蕭軟綿綿的癱下,馮亦被雲蕭這突來的昏迷給嚇的六神沒了主,他只能叫著、喚著,完全亂了方寸。

此時此刻若門外的他們還能繼續按捺下去那才有鬼,相看了一眼,下一刻所有人全都衝進了房內。

披垂而下的長髮幾乎散落了整個地板,手,無力的垂在地上,緊閉著眼簾,完全沒有任何的知覺,完全沒有任何的反應。如果不是馮亦緊緊的攙扶,或許他早是昏死在地。

只是他昏死倒好,但可嚇死了他們這一群人了。

「雲蕭!」同時響起的慘叫聲果然非常刺耳,大叫了一聲,兆緯三人幾乎是同時衝到兩人身邊。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了?現在是怎麼回事?」

「他怎麼樣?要不要緊?唉呀!馮亦,你快把他放下,快讓我看看先。」安雅急著招呼馮亦先把雲蕭給放下,半蹲著身子,伸出手就要搭過雲蕭的脈搏。

雖然她早有了點心理準備,但真的搭上雲蕭的脈搏時,她還是被那過低的元素嚇得縮回了手,臉色瞬間慘白了下來,那種感覺就好像你去確認在你眼前是死人還是活人時所帶來的震撼。

猛的倒退縮回手,安雅的確被這突如其來的震撼嚇得有點恍神了。

「姐,妳怎麼了?」連著急的問了聲。她怎會突然縮回了手?看著安雅臉色慘白的死盯著雲蕭看,連抵著下唇思考了半秒,伸出手就要搭過雲蕭的脈搏。

一把抓過連的手,適時的阻止了連的觸碰,安雅皺眉的搖搖頭,「不要碰他,連……」她直覺的怕,尤其是連,她怕當他發現雲蕭體內元素這麼低時會有什麼瘋狂的舉動,所以她只能搶先阻止。

不給連半點反應的機會,安雅毫不猶豫的將連的手拋到另外一邊,快速的轉移連的注意力,頭也不回的就對奇因斯道:「奇因斯,麻煩你去幫我把凱凱拉找來,就說安雅找他,要他用飛的也要給我飛過來……」

而後,她捲起了袖子,將袖角固定好,從懷裡掏出個金色的小鑰匙,把它拋給連,「連,你去我房間,在書桌第二個抽屜的內夾縫裡有個透明小瓶,裡頭是無色的液體,你快去幫我拿來……」

安雅一聲令下,連接過鑰匙,愣了半晌,點點頭,立刻衝往安雅的房間拿那小瓶子。

「馮亦,你先把雲蕭放下來……」安雅擦擦掌,指了指雲蕭,要馮亦先把他放下。

「安雅,妳要做什麼?」兆緯不解的看著自己的妹妹。安雅不比連衝動,時間再短她都可以思考出一個最好的迴路對策來,所以他從不擔心安雅會做出什麼不經思考的事來。

連喘著氣,手上拿著那個小瓶衝了進來,速度也真是夠快了,「姐,給妳……」忙著將瓶子遞給安雅,就怕耽誤到一時一刻。

「這是凰露水,是目前為止靈動最高的泉水,我要用水靈置換療法。馮亦,你幫我一下……」安雅急著解說,慌忙的比了比。雖然安雅只是C段術師,但她主修的是能派癒術(借物使力的派別,外在元素靈動越高,能使的力量越大),若論起治療,她一定比在場的所有人都有用。

「要我幫什麼?」馮亦按捺住自己的激動,盡可能的讓自己平靜下來。

「你們風系不是有個飄浮術嗎?你幫我,幫我把雲蕭『飄浮』起來,快……」站直了身子,安雅左手拿瓶,右手順勢搭過那瓶口,嘴裡還不忘頻頻的交代。

馮亦點頭,雙手置前,立刻唸起咒語。風,緩緩的從底下吹起,上升氣流拿捏得相當得當,不消一分鐘,馮亦就已經找到最好的「飄浮力」,鎖住力道,將施力點掌控好,雲蕭就這樣被控制在半空中,不浮不動,不上不下,相當完美。

見馮亦已經將雲蕭飄浮在空中,安雅也不多說,打開那瓶蓋,右手開掌晃過瓶口,一傾倒一收掌,瓶內的水頓時少了一大半,而安雅的手則是在瞬間染上一股深藍的波源,深的幾乎是快要接近黑色。

將瓶子丟給了連,唸動咒語,兩手相疊再分,頓時,安雅的兩隻手上都有了相當濃厚的水波動。

她走到雲蕭身邊,右手開掌,從左而右一晃,一股水源竟然憑空赫現,從左方直接灌入雲蕭體內,接著左手由右而左又是一晃,另一股水源從右方赫現,直奔往雲蕭頭頂打進。安雅一個半蹲下身,再將手放到雲蕭底下,兩手從雲蕭背後像拉出什麼一般從上而下各往左右分拉,兩道水源頓然赫現,水勢洶湧的從雲蕭體內奔出,散到兩頭竟是消失不見。

安雅再將手平貼在雲蕭的胸口,不間斷的提供能源讓水源越發洶湧。

這,就是水靈置換術,四道水源,兩進兩出,兩個是置入,兩個是抽出,一入一出之間就可以大量替換水元素,而水元素的替換靈動越高,換入體內的元素就有越高階的復原力。復原力一高,自我修復能力就大,修復能力大,不僅是對傷口的癒合有大量功效,就連毒素也會隨著水源的置換一併帶出,是非常有效的一項元素療法,但卻也非常耗能,這也是只有上了高段高級的術師才會使用的一項療程。

對安雅來說,施展這水靈置換療法算是有點勉強,因為她還只是個剛入門的C段術師,實在沒有太大的力量去維持這麼多的能量置換,但她實在是被雲蕭體內的元素過低嚇到了,不得已,只得搬出這完全不熟的治癒術。

但就算是不熟悉,就算是不夠純熟,究竟是法術的失敗還是異狀,她還是看得出來的。

她訝異,幾乎是張大嘴看著這種怪異的狀況。

這絕對不是她法術失敗!

四道水源,進入雲蕭體內可以,但出來的,卻還是波動相當高的水素!

換句話說,沒變!

整個水素波原是進入了雲蕭體內沒錯,但是,它卻是「無置換」而出。

不可能啊!安雅幾乎快要大叫出聲,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她雖然還不熟悉這法術,但也模擬過多次,怎麼可能會有這種狀況發生?

難不成……力量不夠?

安雅皺眉,是否因為這水源靈動太高所以需要更多力量?有可能!試著再把整個力量拉高,不知是錯覺與否,感覺上出來的水素確實有那麼一點點改變,但,只是閃耀那麼一下下,下一刻,又立刻恢復到原本那種狀況。

咬咬唇,似乎真有那麼一點用處,躊躇了半秒,安雅又把力量拉的更高。

好像……真的有用?!

那就……再高一點好了……再高……再高一點……

一把拉過安雅,有個人適時的阻止了她的行動,笑著在她耳邊低聲細語,「不可以喔!這樣會走火入魔喔!」

水源頓時消失,安雅一陣恍神,回頭看看拉住她的人,低聲的喃喃唸出來人的名字,「凱……凱拉……」

「姐……」連不知道何時衝到安雅面前,整張臉幾乎嚇得都白了,「妳想嚇死我們啊!」心有餘悸的想起剛剛那幕,一顆心差點沒跳了出來。

似乎還是有點恍神,看著所有人慘白的臉色,安雅才恍惚的問著,「你們……我……怎麼了嗎?」靠著身後的人,她剛剛做了什麼嗎?怎麼大家的臉色都怪怪的?

安雅根本沒發現到,當她大幅提昇水素的波動時,竟讓外界圍起了一陣水屏障,任他們幾人多少叫囂她也全然沒聽到,只是讓整個水素幾乎快要充斥了所有空間。有眼睛的人看都知道她已經混亂了,要不是凱凱拉即時趕到,真會把所有人都給嚇死。

凱凱拉笑了笑,「沒事沒事……」走到雲蕭身邊,右手擺在雲蕭胸前上方,感應他體內的波動,臉上卻也不免露出相當玩味的笑容,「喔~~!真是相當罕見耶!」凱凱拉似乎對於雲蕭的狀況非常感興趣,到最後竟然打量起雲蕭來了。

「喂!我請你來是來治他,不是要你來欣賞他耶!」安雅氣呼呼的走過去大罵。從頭到尾也沒見他有個動作,就這樣直直的盯著雲蕭看,她是請他來做事,不是請他來欣賞「稀有動物」的。

「他?他哪有事?」果然是AA級的術師,就算雲蕭的情況真的太罕見,但是他還是能下出最正確的判斷。

「沒事?」所有人大叫,人都昏了還叫沒事?

「是沒事啊!」凱凱拉用手指了指雲蕭,示意著馮亦把雲蕭放到床上。馮亦一愣,點頭後將雲蕭放回床邊。

凱凱拉右手一揮,晃過雲蕭臉前,隨著淅灑的動作,一道深咖啡色的光芒從手上落下,落在雲蕭頭上,慢慢的沒入雲蕭體內。

「放心吧!他只是一時太過激動昏了過去而已,我幫他『定心』了,暫時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凱凱拉笑笑的解說著,看向床上的雲蕭,「倒是這小鬼是怎麼回事啊?體內元素怎會低成這樣呢?」真訝異,他可從沒看過有人體內七素同時低到這種地步的。

要知道,人體內的七素是控制著人存在的兩個基本閾值,一個俗稱「生命閾值」,一個則是「反應閾值」。

如果只是單純的「活著」,那很簡單,只要七素全都達到生命閾值就好了,這種生命閾值是可以藉由外在補給元素的,也就是說,只要有魂在體內(不管齊不齊全),只要體內七素達到生命閾值(不管是不是自身創造),那人人都可以存活。

但人活在世上絕對不可能只有「活」這麼簡單的事,吃喝玩樂溝通思考,就算不跟人互動,起碼也要有做出「動作」,這個人才算真正活在世界上。要做出「動作」的基本條件就是體內七素必須達反應閾值,換句話說,只有超過反應閾值才能有足夠的「能量」供應一個身體的維持。

達到生命閾值的七素不足的話可以由外在補給,但一旦超過生命閾值,七素的來源就只能是自身元素,多多少少跟排斥性有相當大的關係。(以現在的病理來看,達生命閾值但卻未達反應閾值的就是所謂的植物人,維持生命閾值可以靠外在機器,但是要到有「反應」卻是不大可能。還有就是元素在體內的作用力跟免疫反應有點像,會對不屬於自身的元素有排斥反應產生。)

可雲蕭的狀況真的很怪異,因為他體內七素只高出生命閾值一點,低於反應閾值太多,而且還有逐漸逼近生命閾值的潛在危機,常理判斷,他不該有「人」的任何存活反應存在才對。

這一點所有人都知道,所以當馮亦和安雅接觸到雲蕭那過低的元素時才會嚇得沒了神,因為一個「活人」是不可能讓體內所有元素低到如此地步的。

那麼,這下問題來了,請問這小鬼又是怎麼「活」到現在的呢?凱凱拉瞇起了眼笑笑,對於這個疑惑,他真是起了莫大的興趣啊!

他好奇的隨便問了問,只是這還真是問到所有人的痛處了。

所有人低下頭,他們實在不知道該怎樣去表達自己的情緒才對。憤怒?悲痛?哀傷?難過?

口口聲聲信誓旦旦說要好好保護他,結果保護成這種德行?連雲蕭有這麼大的改變都沒發現,這要所有人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幹嘛不說話?」凱凱拉訕訕的偏過頭,只見頭垂的一個比一個還低,幹嘛啊!地上有黃金不成嗎?

奇因斯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要不說話,也沒人會當你是啞巴!」哪壺不開提哪壺,什麼不好追問還追問這事,見到人家不願說就該住嘴了,還在那邊問!

自幼他倆就是好朋友,從小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他這人神經大條,但可不知他神經大條到這種地步。

「唉呀!不說就不說,兇什麼啊!」不屑的聳聳肩,凱凱拉將目光移回床上,一手抵著下顎,思考的打量著雲蕭。他對他,真的很有興趣。

不只是在這麼低的元素下還可以存活,還有一點也是他非常感興趣的,就是剛剛安雅的水靈置換術。

元素,會對非自身的元素排斥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元素對於大自然的元素是不會排斥的,因為元素起於自然,人本是自然的一部分,雖然人類的關係而使得自然的確變質不少了,很多元素也的確無法再相容入人的體內,但剛剛安雅用的可是凰露水啊!

這可說是目前為止純度最高,最接近原始的水,取出來用的水素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聽說過有哪個人是不能相容入體內的,可是眼前這小鬼的身體很明顯的排斥凰露水水素的入體置換!這實在是太怪異了!也太詭異了!

呵呵,有趣,真的很有趣,凱凱拉越打量雲蕭就越是對他感興趣。幸好雲蕭不是女的,不然凱凱拉這模樣簡直就快媲美色狼了。

「凱凱拉,你可有辦法救雲蕭?」走到他身邊,兆緯看著床上的雲蕭,語帶沉重的問道。如果是他,有沒有什麼辦法治好雲蕭?

「辦法?」凱凱拉疑惑的叫了聲,帶點啼笑皆非的看著兆緯。

這叫常識問題,就好像你在問醫生「請問對腦死的病患施以電擊會讓他恢復知覺」的道理是一樣的蠢。可笑!兆緯怎會問他這種蠢問題呢?

「當我沒說話……」看凱凱拉一臉笑他「蠢」的模樣,他連問都不用問了。他、凱凱拉、奇因斯三人本來唸書時就是同窗好友,凱凱拉大概就是那種非常欠扁的個性,這一點兆緯早就領教過了,問他只是問心安的。

凱凱拉笑了笑,看了看床上的雲蕭,又看了看失望的兆緯,再看了看所有人,突然想到什麼一般壞心的一笑,摘下他那方框細長的眼鏡,十分假仙的裝作在擦眼鏡,別有玩味的小小聲說著:「這辦法嘛我是沒有,不過,或許……『那個人』知道也不一定……」

特別強調「那個人」,他這話雖然刻意說的好小聲好小聲,可是還是被所有人給「聽」到了。

想也不用想,所有人會是怎麼個「激動」法了,一時間,整個房間就充滿了吵鬧聲,不是「怎麼救?」,就是「真的有辦法嗎?」,再不就是「你趕快說!」。

老實說……凱凱拉現在深深覺得他當祭司都沒當的這麼爽快過,這感覺真不錯啊!

不僅平常對他懶得理睬的安雅貼了過來,連兆緯這種冷冷的人也會自動走到他面前來求他。不錯不錯!感覺很爽。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的你一句我一句的問著方法,凱凱拉心裡暗爽的不得了的時候,奇因斯則是在思考著凱凱拉說的話。

他跟凱凱拉自小一塊長大,凱凱拉並不是那種會刻意說謊的人,也就是說是真有這麼一個人物在,而他們倆可以說是幾乎在同一個環境長大的,凱凱拉的朋友他大概都知道,那……會是誰?

是哪一個人?究竟是誰居然能比凱凱拉知道的多?世上有誰……

奇因斯心頭一擰,睜大著眼看著凱凱拉,有點懷疑但卻可以算是肯定的問出口,「凱凱拉……你說的那個人……該不會是指『他』吧!」除了「他」以外,根本不可能有別人了。

比AA級的能派術師還懂醫療方面的知識的,比所有人都要見多識廣的,比所有人知識都要豐富的人,只有一個──僅跟他和凱凱拉算是有過一段緣分的傳說人物。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25:26

第八章 ~白咰~
我的名字叫白咰。

性別:這個我很確定我一定是公的。

年齡:「看起來」應該是二十四到二十六吧!

興趣:沒啥特別嗜好吧!就是每天到處走走到處晃晃,反正時間多嘛!

特殊專長:吃喝拉撒不知道可不可以併入喔!

我,白咰應該算是個貨真價實的「人類」,但不知是我名字太難叫還是大家都有失憶症總之人們比較習慣叫我仙人、賢者或是道士(個人觀點以為我比較像閒人、閒著、懶得做事),名字嘛……不過就是一個稱呼而已所以我也就隨便他們叫,久了,連我自己都差點忘了自己叫什麼了。

這說到時間,其實有一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那就是我到底幾歲了?

我應該是活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至於多長,老實說,我也不記得了,印象中數到一千我就懶得再數了。

但是,如果一個世界的重來算是一次生物大滅絕的話,那我應該可以算得上是這個世界上最古老的一群生物了,因為我好像從世界滅絕前就已經存在了吧!(覺得自己很像打不死的蟑螂)

如果你要問我為什麼人類可以活這麼久?我只能回答你,不好意思,我忘記了!

沒辦法,雖然我隱約記得我會活這麼長久有一個原因在,但活的太久,很多事情很多因果,我已經不怎麼想得起來了,或許它還在我的記憶裡吧!但是時間太長,記憶太多,很多事情已經淡了。回憶的憶起,是需要一點刺激的。

但有一點我倒是還記得挺清楚的,那就是和我一樣──一樣是在世界滅絕前就存在的生物──有一群。

這一群有多大?有多少人?散在哪些地方?我還是只能回你「不知道」。

你一定覺得我很奇怪,一問三不知,這樣的人怎會被稱做仙人、賢者?

我只能說,叫這些名也不是我願意的,我只是流浪而已,隨著我的心,隨著我想看的,到處走走,到處晃晃,久了,見聞多了,偶而回回人家的問題,於是賢者、仙人的稱號就這樣傳開了,老實說到現在我都還有點莫名其妙這些稱號究竟是誰給的?

我到底能活多久呢?到底為了什麼而存在世界上呢?我究竟要幹什麼呢?這些問題困擾了我太久,所以我索性也懶得去思考了。

我只知道我在等,等什麼?等人或是等事物?等時間還是等事件?這種事情,記了一千年我就不再去記了。

如果那是我要等的,等到「它」出現我就會突然想起來了,要是好死不死錯過了,那就再等下一次好了,反正我覺得這樣在世界上到處走走看看也挺有趣的。人生嘛!其實不必去計較太多,有很多的「第一次」是很值得慢慢去發掘品嘗的。

所以,我應該還在等……等「它」的出現,也等它出現在我眼前。但是等什麼?究竟要等什麼?我到現在,還是沒想起來。

不過嘛……

我有預感,應該快了吧!

起碼……

起碼這團在我面前茫茫的一陀陀白霧,斷斷續續喊著「白……咰……白……咰……」的東西,應該和我等的東西有點關連了吧!

我看著那團白霧,興奮的打量著這個莫名其妙的東西。活到這把年紀,我還是頭一次會因為人家叫了我的名字而提起莫大的興趣。

那團白霧應該是虛體,也就是你們口中的靈魂。

白霧好像也認識我,它停在我的眼前,喃喃不斷地叫著我的名字。

我看著它,它看著我,我看看它,它又看看我,那團白霧也不離去,就這樣在我跟前不斷的叫著,就像知道我就是那名字的主人一樣。

天啊!我太有興趣了!

這團白霧真的認識我耶!

幾百幾千年都沒人叫過的名字,這團白霧居然知道!

我瞅著那團白霧,眼睛都快瞇成了一條線,實在是太久太久沒人叫我的名字。機會難得耶!我太想多聽一會,索性就在那跟它大眼瞪小眼,聽著它就這樣叫。

它就那樣白咰白咰的叫了三十多分鐘,我也就這樣聽它白咰白咰的聽了三十多分鐘(真的有點欠扁)。

到了第四十分鐘,那團白霧不叫了,就這樣直直的「飄」在我面前。雖然說虛體應該是沒有任何表情的,但這團白霧不一樣,它就這樣停在我眼前不說話,但卻也不離去,就好像……好像在跟我賭氣,那感覺就是它在罵我「你他媽的讓我叫夠了沒」一樣。

不!不是感覺!

它真的在瞪我!它真的在生我的氣!

我詫異,愕然了半晌大笑出聲,只差沒抱著肚子在地上打滾。媽呀!居然有一團白霧會「瞪」我耶!太有趣了,太好笑了!

剎那間,白霧變成了紅霧,相當不客氣的朝我示威了兩下。我一愣,會示威的虛體?哇哈哈哈!不行了,我瘋狂的大笑。

我笑癱在地不住的拍打,抬頭一看,那紅色更加濃豔,又……又變色了,它真的在生氣耶!

活了那麼久,生平第一次,我居然看到了個會生氣會變色的虛體,簡直快笑死我了。

笑了大概二十多分鐘(沒辦法,實在太好笑了),我才抹抹眼角的淚水,熟練的右手一揮,一陣白煙竄起,團團的把那白霧……不,或許該說是紅霧包圍住。

我盯著那團霧氣看,這是物化術,可以暫時把虛體變成實體,有了實體,我們才能溝通,我才知道它想拜託我做什麼事。

我不是頭一次遇到這種虛體的哀求了,大概也跟體質有關,總之我常常遇到虛體,大多時候我會幫它們實體化,聽聽它們的需求,順便幫它們解決一些問題,不過像這種一開始就認識我,帶著目的來找我的虛體我還是頭一次見到。(註:理論上虛體是沒有意識沒有自我的,而在人間遊蕩的虛體多是心願未了但卻無力可為,白咰是偶而看到時會幫它們實體化一下,聽聽它們的需求,如果可以或方便的話便幫它們解決問題。)

物化術的時間不長,一般而言物化大概只要十多分鐘就可以有個基本「形」出來,形的清晰便是看施予者的功力;而我的物化術向來是數一數二的,只要十分鐘,我就可以清楚的重現一個人死前的面貌,包括服裝、儀容、外型等等。

我托著下顎看著那團白霧,白霧裡慢慢現身的是腳、衣服、手,看衣服打扮應該是個女孩子。我興致勃勃的盯著,很有興趣知道這團白霧的主人究竟是誰?

但奇怪的事發生了,我的物化術居然停了,白霧圍在脖子上方,完全遮住她的臉,我看不到她。

我訝異,我的物化術從未失敗過,莫非這一次失敗了嗎?

不!不可能啊!嘟起嘴,這法術我已經施過千百回,怎麼可能出錯?

我的物化術不可能出錯!

心裡一抖,能讓我的物化術失效的有兩個可能:一個是這團白霧有另外的實體(簡單來說就是生靈);另外一個是我不曾遇到過的一種例子,單一元素構成物。想到這個例子我微微一顫,某種不想想起的記憶似乎有點被喚醒了。

我的思考還在那不停的轉著,然而一聲輕輕柔柔的不屑聲從霧裡傳來,讓我真的嚇了好大一跳。

「哼!憑這種東西也想具現我?太可笑了。」手指輕輕的在臉前一揮,朦朧的霧水散去大半,一張讓我驚豔又熟悉的臉龐赫然出現。

我愕然,我震驚,我張大嘴,我說不出話,我口水流下來,我做了幾千幾百個臉部運動來表示我的「震撼」,但所有的驚訝卻全不敵我看清那女孩子臉的一剎那。那是一張美到完全無法用言語去形容的臉孔,簡直就像是……純粹、單一,沒有任何雜質,沒有任何多餘。

看著那張臉,我倒退。這個女孩,很像,跟我認識的一個女孩太像了!

不是容貌,而是那種美艷的「感覺」,那種到了極端,到了盡頭,甚至是到了「原種」的那種感覺。

「她」,跟「她」一定有關係!我下了一個非常肯定的結論。

涼氣、冰氣、寒氣、冷氣一口氣衝到腦頂,冷氣團一下把我的最深記憶挖了出來。不會吧!她……她總不會是那一族的人吧!

女孩動了動自己的手,感覺上有點勉強,而我則是很想逃。這女孩不是我的物化術造出來的,她只是借用我的力量讓自己「現形」而已,那是她的力量。

一個虛體還能有這麼大的力量,我開始深信她一定是那一族的人了,在心裡不住的為自己默哀祈禱,我覺得我好像替自己挖了一個墳墓,而且還自動自發的撥土往身上蓋的非常高興。(哀)

似乎發覺了我的逃意,女孩朝我微微一笑,「初次見面,白咰,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吧?」

我哀怨哀怨哀怨啊!

「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不可以說不認識妳啊?」可憐兮兮的說著,我只能在心裡頭不斷催眠自己:我不認識她我不認識她我不認識她我「絕對絕對絕對」不、認、識、她……

女孩有點愣住,她大概沒想到我會這樣回答吧!看著我非常非常非常哀怨的表情,她忍不住莞爾一笑,「你真的跟火姐講的一樣,很有意思……」

轟隆!平地~~響起~~一聲雷啊!!!

火姐?

姊姊?

姊妹?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她居然……居然真的是那一族的人來著啊!我死了!

有種被雷劈到的倒楣感覺,我現在,有個非常非常偉大的祈禱,來個人,快點,快!把我給敲昏吧!

「你好像很討厭我們?」偏過頭,女孩笑問。

這個世界上,討厭她們的人不少,可喜歡她們的人也不算少數,人們對她們,是喜懼參半。但反過來看,她們卻不是,她們討厭的人太多,喜歡的人倒是寥寥可數,只是她們的喜歡和討厭跟愛戀扯不上關係,很單純的看她們「性情」而定而已。而白咰,大概就算是那少數中的少數,她的姊姊之一,似乎還挺欣賞他的。

我垂下頭有點自憐的咬咬唇,我豈敢說我討厭她們!

要知道她們可是很恐怖的,得罪了惡魔大不了就是死無全屍,得罪了她們,我可能永生永世翻身不得啊!

我扁扁嘴,縱使心裡有千百萬個不願意跟她說話,縱使我很想就這樣轉頭就走,但我也非常明白,人家會來找我絕對有她的目的,既然被「她」抓到了,我只能認栽!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沉重的把我的命豁了出去,「說吧!要我替妳做什麼呢?」

哀痛的為我即將不再光明的未來默哀三秒,看來,我的平靜生活必須到此先告一段落了。


女孩的要求並不多,她只希望我能跟著一個人,去幫著一個人,守著一個人而已。

「妳要我耗費一生保護他?指引他?」我訝異。這個要求是過分了點,居然央求我一生一世做他的守護者?

女孩瞥了我一眼,「你有無窮無盡的生命,我只要求你一人一世的保護,這對你而言,並不難。」

我抵著下顎思考,女孩說的並沒有錯,我的生命無盡頭,如果是跟在一個人身邊到死都不會是多困難的事,但前提得是他是「人」才行,若是混了妖怪、惡魔、天使的血統,生命的計算方式又是不一樣,那可就累了,要我跟在一個人身邊這麼久,我可是會發瘋的。

似乎看穿了我的顧慮,女孩笑了笑,「不會那麼久的,正確來說,我要你陪的是一段『旅程』,一旦他的旅程結束,你就可以離去,而且這段旅程,對你,不會是毫無影響。」女孩若有暗示的說著。

我沉默了半晌,「我有選擇說不的權利嗎?」我不喜歡被束縛,我只喜歡一個人走走看看,我的旅程……不該由別人決定。

「你有,但你敢嗎?」女孩淡淡說出口,這威脅,比任何一句話都有說服力。

我聳聳肩。漫漫長世,我還有我欲得知的解答,我還有我欲等待的路途,得罪了她們,我的解答,我的路途只會陷入一段迷霧中。

「好,我答應妳。說吧!此人是誰?何處可尋?」我盯著那女孩瞧。這一族的人總是有個特色,美,而且是美到無可附加任何一點多餘,讓所有人總會為她們心醉,為她們留連。

女孩偏過頭,緩緩的道:「雲蕭,記住這個名,不需尋找,他自會在你的旅程中出現,你要做的就是給他你能給的指引……」

「不論那對他而言是對或錯?」

「對,或錯,由他自己判斷。茫茫迷路,你只需告訴他你所知道的『真實』,其餘……也留給你自己判斷說與不說。」

「我不需負責他的安危?」

「不需。」

「我不需時時刻刻守護他?」

「不需。」

「我不需教導開引他一切?」

「不需。」

「那我不懂了……」搖搖頭,那麼,她究竟希望我幫此人什麼?這也不用那也不需,那我究竟能給此人什麼?「指引」?所謂的「指引」是什麼?這定義,太過模糊不清了。

看著我困惑的眼神,女孩瞭然於心,她只是淡淡的道了聲,「見著他,你就會知道了。」

是嗎?我看著那女孩。想太多向來不是我的個性,既然見著他我就會知道,那就等見著了,我再去想想我該給他什麼樣的指引吧!

虛緲白霧頻頻竄起,女孩的物化,到了極限了。

看著她正慢慢的消失,我突然想起了一個疑問,大聲的問道:「妳,是哪一個?」印象中她們這一族的人就只有那麼幾個,十根手指頭都數得出來,而我只見過其中之一,那她,又是其中的哪一個呢?

女孩一愣,笑了笑,「最小的那一個。」語畢便消失不見了。

看著女孩消失,我也懶得掐掐自己確認我是不是在作夢了,反正我的旅程還是照舊,我的行動還是如故,所有的改變就等我遇到了此人再說吧!

打點好自己的衣裳,疲累的伸了伸懶腰,現在……我該去哪好呢?

其實……我本來打算回家去好好歇息上一會再開始另一段旅程的,但被那女孩一搞,反倒令我有點不想回家了,一個是興致,一個是躲避。

人真的很矛盾,我在心裡有點怕但卻又有點期待,下意識的躲避但又很想早點遇到。我想,我的生活真的是太閒逸了。

想那麼多幹啥?我自嘲的從口袋裡掏出個銅板,「正面往東,背面往西。」「嗒」的一聲將銅板彈上了天,想不出來的事情就交給老天決定吧!

匡啷一聲銅板落地,定眼一瞧,背面朝上,喔~~叫我往西是吧!

我家在東,往西邊就得再走好一段路,恐怕得暫時回不了家……一拍手,好!還是就往西邊去吧!

我瞧著西邊的方向看,心裡正打量著,這往西走下去剛好是漢高國,這國,我上次拜訪它的時間好像是差不多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吧!

腦子裡突然想起兩個蹦蹦跳跳的小傢伙,對了!那兩個小傢伙不知過的怎樣了?他們倆現在也應該都大了吧!

我當初撿了他們,跟他們相處過一段時間後,就把他們交給了其他人養了,這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活的如何了?

去看看他們也不錯!

玩味的露出了個笑容,打定了決心向西方走去,那裡,有個正在等著他指引的一個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26:08

第九章 ~請求~
活了幾千幾萬年最大的好處就是能學的都學會了偌大國土裡,要找到他想找的人對白咰而言一點也不困難只是……

「親~~愛~~的~~小~~奇~~奇~~啊~~」遙遠的彼方一個人影就這樣跑了過來,攤開手從大街的另一頭直逼而來姿勢之欠扁、行動之噁心,果然令奇因斯毫不猶豫的當場「賞」了來人一拳。

「砰!」的一聲這一拳不偏不倚的砸中來人的鼻梁,痛的讓他是蹲下了身。

扁了人以後才錯愕自己揍了人看著自己的拳頭又看著地上痛叫的人,奇因斯有點擰起了眉頭。世上能讓他有如此「迅捷」的「反射動作」的,應該只有「某人」了。

「你打的真是毫不猶豫耶!」凱凱拉在一旁簡直快笑到斷氣了。天啊!這麼多年了,他這習慣原來還沒改啊!

「嗚嗚嗚嗚啊啊啊啊……」那人摀著鼻,瞪著眼,大聲叫痛,不用聽清楚也知道他在抱怨奇因斯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他。

「反射動作非我所願。」真的是他,看清來人,奇因斯的眉頭鎖得更深了。

凱凱拉笑死,白咰氣死。天地良心,原來這種東西還可以訓練成「反射動作」的啊!

「泥個麻巒星的,虧嘔怎麻痛你,你子麻卡以則樣對偶……」(你個沒良心的,虧我這麼疼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奇因斯冷笑,「也不想想是誰訓練的,還好意思抱怨?」

「偶迷幽信率你搭嘔……」(我沒有訓練你打我)

「……容我更正,可我不是用打,是用揍的……」奇因斯正經八百的說出這話,差點沒讓凱凱拉笑暈在地。天啊!重點不是在那吧!

白咰氣結,好樣的,這死小子的個性還是沒改,果然是活生生把他給氣到爆。

「好啦好啦……」凱凱拉笑著走到了白咰身邊,「我說……你也別再裝了,這點小傷自己治一治就好啦!總不會還要我來幫你吧!」不懷好意的伸出手要去幫白咰治治,可手未碰到卻先給白咰一把拍掉。

「得了吧你……」瞪了他一眼,白咰起身,放下手卻是毫無受傷的一張臉,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讓你治,我只會死的更難看而已。」開玩笑,不過是一點小傷,他還沒那興趣把自己變成重傷來著。

「你這樣講真讓我心痛耶!」凱凱拉裝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人家好說歹說也是你一手調教出來的,你就這麼不放心我啊?」幹嘛這麼不信任他嘛!

白咰睨了他一眼,揮揮手,「少假啦!就是因為你們倆都是我一手教出來的,所以才更不想讓你治好不好……」言下之意就是對兩人太有自信了,所以更相信如果自己讓凱凱拉治只會死得更加難看。

奇因斯莞爾一笑走過兩人面前。清晨的大街上,空氣總是凜冽的令人精神一振。

忍不住伸了伸懶腰,白咰深吸了一口氣,「嗯~~好久沒來了,這裡……變的還真多啊!」慾望的氣味,人性的掙扎,二十年來,顯得更加濃厚了。

凱凱拉笑了笑,走到他身後,「二十年的歲月,你要這裡不改變也難吧!」恍惚之中猶若隔世,昨日之事雖已物換卻是歷歷在目……令人總是……難以忘懷。

「也對……」白咰回身壞壞的一笑,「連你們都變得這麼老了,確實改變很多。」他總是愛走在鄉村野鎮、荒山野嶺,久了,城市的氣味真的都快忘光了。

噗!差點沒給自己的口水嗆到,變……變老……開玩笑!他們也才二十八不到好嗎!

「什麼變老?是你沒變好嗎!」凱凱拉不甘心的大叫,他這堪稱全漢高國最年輕有為的祭司居然給他說成像個糟老頭樣,真想去撞牆。也不想想他們都二十年沒見了,誰像他一樣,連個改變都沒有,當真是萬年不死老妖怪。

「是嗎?果然老天爺最喜歡善待我了。」白咰摸摸自己的臉,那模樣就像是一個女子在那讚嘆自己的花容月貌一樣,差點沒讓凱凱拉當場大吐特吐。

「噁~~」發出一聲嘔吐聲,不行了,他快要被這模樣噁心死了。

白咰也不多加理睬凱凱拉在一旁的裝模作樣,玩味的走到奇因斯身邊,偏過頭打量了他好一會,許久,才緩緩的問道:「奇因斯,你……中毒了嗎?」

話,很短,但卻很有震撼力。

凱凱拉停止了笑聲,奇因斯睜大了眼,他們倆……隱瞞了這麼久的事實,居然一眼就被他看穿。

兩人結舌,他……是怎會知道的?

就見白咰左手撐著自己的下顎,右手撐著左臂,邊思考邊看著奇因斯,「能讓你中毒,還能讓凱凱拉治不好,這毒,肯定少見獨特。落地紅嗎?不,不對,就算這玩意毒性堅強,但憑你應該可以撐到凱凱拉幫你治療。鳩蠱毒?不,也不是,鳩蠱毒毒性沒能維持那麼久。嗯~~這不是,那不對……或許,我思考錯方向了……」

抬頭看了一眼奇因斯,又看了一眼凱凱拉,白咰自我分析的嘀咕著,「好!重來一次。第一、這毒一定要毒性很強。第二、這毒必須讓一個A級魔鬥術師無可自解。第三、這毒,就算是由AA級的能派術師出場也無法痊癒。這第三,或許還可再加上個時間的拖延來考量,時間時間時間……」

手指相擦的發出了一個聲響,白咰恍然大悟的看向兩人,「時間!對!就是時間。是了!有一種毒拖久了,就算是凱凱拉也不可能治癒。九斷,奇因斯,你中了九斷,而且還是超過了六小時後才讓凱凱拉治療對不?」

好……好厲害!兩人張大嘴,這樣也能猜出來,而且還猜得一個字也不差!兩人苦笑著相視一眼,果然是被稱做賢者、仙人的人啊!起碼不是浪得虛名。

「我說對了嗎?」白咰微笑的看著兩人。瞧他們兩人不語的模樣,看來,他可是猜著了。

「怎麼看出我中毒未癒?」奇因斯笑了笑,算是給了他一個回應。六年前的叛變,他的確也中了九斷,幸好他的能階夠高,撐到了安雅他們回來。雖然凱凱拉的確有幫他把九斷的毒性給引出,但因時間的拖延,多少尚餘毒性殘留在體內,不免有了些後遺症,行動方面並沒有多大的不方便,只是偶而發作時痛的他難以成眠罷了。

而這些年來,除卻凱凱拉外卻也未有人發現過,他跟白咰已有二十年未見,他居然一眼就看出自己中毒未癒,而且還猜得出自己中的是九斷,不免也令奇因斯心生佩服。

「很簡單,你的火素旁邊泛起了黑光……」白咰指了指奇因斯的胸口畫了個小圓弧。他跟別人不同,唯一最特別的地方就是「視覺」,他不僅可以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甚至可以看到體內的臟器、氣血的循環,還有內在元素的平衡位點和狀況。有形的他看得到,無形的透過「想像」一樣可以具現在他眼前。這其實也算是他為什麼一天到晚被人稱作道士的原因,因為他能看見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多到甚至有的時候很麻煩。

奇因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前,自然是什麼也看不到,不過他也知道眼前的人不能用「尋常人」來說明,也就瞭然於心的接受這個答案了。

白咰輕輕的伸出手,抬起頭,自然的幫奇因斯撥弄著頭髮,語氣輕柔又帶點溺愛、不捨,「中毒了……怎麼不來找我?」他是捨不得,畢竟,他看著他們長大,說是他們的「爹」一點也不為過,雖然這個爹的確看起來比他們倆都年輕啦!

「你以為你很好找嗎?」凱凱拉沒啥好氣的走到兩人身邊,「況且他當時中毒早就超過六小時了,我能幫他把毒逼到只剩下這麼一點點已經很了不起了好不好,你可知道乾坤迴轉替換術我施了幾次嗎?十次耶!十次!差點沒連我自己都賠上……」凱凱拉抱怨的低語,白咰講得好像他很沒用一般,他不為自己辯駁一番怎麼行。

「可你沒根治好他是事實啊!」睨了凱凱拉一眼,白咰涼涼的補上一句。

「那不然你治啊!」凱凱拉有點氣結。想當初幫奇因斯治療的時候治療得多辛苦他都不知道,能治到只剩下這樣,不止全國祭司團要大呼不可思議,連奇因斯自己都覺得非常奇蹟了。本人都沒敢跟他抱怨一句話了,他這個沒任何貢獻的還敢在那邊抱怨個沒完沒了!欠揍啊!

這的確是事實,奇因斯當時中毒早就超過六小時,本該是連乾坤迴轉替換術都沒有用的,要不是凱凱拉堅持,連施了十次乾坤迴轉替換術,硬死蠻幹把所有的毒給逼出來的話,奇因斯現在其實跟個廢人還真沒什麼兩樣。

而能治到這樣,奇因斯已經非常滿足了,起碼他畢生的心血還算是保留住了。至於這個後遺症,他也就沒有多理了,心知肚明這已經可以算是治療九斷的極限了,就算白咰再厲害,應該也是不可能再更好了。奇因斯正想叫凱凱拉不要強人所難,誰知白咰卻自信滿滿的一口答應。

「不用你說,我也會治。」白咰微笑的聳聳肩。治就治,這又有何難呢!

這話,可把兩人嚇到了。

「你有辦法治?」凱凱拉幾乎是不敢置信,睜大著眼拉高音調。不可能吧!他後來也是想過要幫奇因斯治療,可試過很多方法都沒有效用,連他都沒轍,白咰拿什麼治?

他相信白咰見多識廣,但他可不相信白咰的能力還會比他強。不管怎麼說,他現在可說是走到了能派癒術的頂端,在治癒方面還能比他強的,應該幾乎是零,就算白咰曾經是他的老師也是一樣。

白咰笑了笑,「這有何難,九斷,充其量不過就只是斷香的小衍生罷啦!只要奇因斯中的不是斷香我都可以治好……」換句話說,這世上沒有他搞不定的毒藥,斷香除外,因為……斷香的發明者正是「那一族」的人。

「斷香?那是什麼?」凱凱拉疑惑的低喃了一聲。斷香?沒聽過。世上有這種毒嗎?九斷是由它衍生而來的嗎?這是誰說的?

「……一種很毒,很惡劣,很沒人性的毒藥。不提這了,奇因斯,等會我們找個地方,我幫你治治先,但在那之前……」白咰偏過頭看向兩人,「說吧!『逼』我來這,總不會只是為了想跟我敘舊這麼簡單吧!」

他向來不愛進大城市的,因為,太雜。

城市裡,太多的虛體和慾望容易惹得他心煩,所以若非必要,他總是挑著荒山野地走,這一次他本打算繞著奈茵城外繞過的,所以託了式神幫忙捎個消息給兩人說他到了附近,想叫他們到外頭來敘敘舊的。誰曉得凱凱拉竟威脅他的式神,吆喝他非得進城來一趟不可,實在是有夠吵的,所以只好跟兩人約在清晨進城和他們相會。

和奇因斯相視一眼,凱凱拉道:「我們,想請你去看一個人,看看這個人是還有方法可救,抑或是只能等死。」

「你救不好此人?」白咰訝異,會有連AA級的術師都救不了的人嗎?

凱凱拉聳肩,「世上永遠不缺的就是怪病,這個例子,一定夠怪。」

「……你引起我的興趣了……」白咰大感興趣的看著他。活了這麼久,最能引起他興趣的就是所謂的「第一次」:第一次有的經驗、第一次有的視野、第一次看到的東西、第一次見到的怪病。

演化、突變、進化、改變,這種世界上永不缺的就是每一刻都在增加新的東西,不論再久,世界總會有「突然」出現的東西,這對活了很長一段時間的他而言的確有相當的吸引力在。

「說吧!什麼樣的怪病竟可以惹得你束手無策?」一陣心悸閃過心頭,多麼突然出現的一個人啊!莫非……真會……這麼巧嗎?

「等你看到就知道了,或許,連你都沒辦法也不一定。」能顛覆傳統的奇蹟的確不少,但能顛覆「定律」的大概就只有這一例了。

如果硬要做個簡單的假設說明,就跟現今的癌症跟腦死是一樣的,癌症可能奇蹟的不藥而癒,但腦死的病患絕對不可能突然跳起來跟你打招呼。

這是種很簡單的概念,凡規則卻必有例外,但凡定律就不可能有例外,也就是說,一加一是不可能等於三的。

「這麼肯定?」

「差不多。你曾說過,定律,是不能推翻的不是嗎?」凱凱拉眨眨眼,這句話是個暗示,暗示白咰,這,是一個超乎倫常的怪例。

白咰偏過頭笑笑。沒錯!定律不能推翻,但定律的前提是必須先決定「適用範圍」,也就是說若從一開始這個人就不適用於此定律的話,又怎能以定律的規定來束縛他呢?

一個需要他指引的人,一個非他指引不可的人,一個……超乎定律的常倫。看來,妳,說的應該就是此人了吧!


不惜血本,砸下重金,通知四國,全體動員,這幾句,大概就是本家和馮亦最佳的寫照了。

「天啊!你們是把我當成通緝要犯不成啊!」白咰哭笑不得的看著牆上的畫像。從剛剛一路走來,他就看到處處貼滿著同一張畫像,那畫像太眼熟,惹得他不由走近一看,這才發現這畫像根本就是他本人嘛!而且一路貼到底,這短短一條街上起碼貼了七、八十張他的畫像。靠!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出名啦?

「通緝要犯?哼哼!通緝要犯還沒你難找好嗎!」凱凱拉輕哼了聲諷笑,「你放心,你現在一定比通緝要犯出名多了,因為雷克雅家族發出通函令,央求五大國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你給『弄』到手。大明星喔!如何,有沒有很爽的滋味啊!」他幸災樂禍的在一旁調侃。這種二十年難得一次的機會,不好好的揶揄他一番是對不起天,對不起地,當然,最對不起的就是他自己!

「……凱凱拉,你皮在癢了……」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白咰威脅的罵出口。這混小子,嘴巴越來越毒了。

「唉唷~~!我好怕喔!小奇奇,要救人家喔!」凱凱拉依偎著躲到奇因斯的後面,順勢抓了人當擋箭牌。清晨的大街上雖然少人,可不見得沒人,他這怪裡怪氣的模樣早就惹來了路上行人的一番竊笑。

奇因斯皺眉,一、他討厭小奇奇這個名字;二、他討厭人家躲在他的背後;三、他討厭凱凱拉噁心巴拉的模樣;四、他最最最討厭的就是引人注目!

一、二、三、四,四個引爆點,夠多了。

睨了凱凱拉一眼,奇因斯淡淡的對白咰道:「想不想砍他?想的話……我幫你……」

啥米!

凱凱拉抽了口氣連連倒退,指著奇因斯不敢相信地罵道:「你你你……死奇因斯,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居然要幫白咰砍自己?可惡!這兄弟也做的太不夠意思了吧!

「喔~~」是沒想過奇因斯會這樣回他,白咰極有興趣的拉長了音,「你要幫我啊~~」轉了轉手腕,動了動關節,「有意思,這倒是不錯,我已經很~~久~~沒有活動筋骨了。」白咰微笑的逼近凱凱拉。他是很久很久沒打架了啦!不過……嘿嘿!不見得跟凱凱拉打起來會輸喔!

他有那麼笨嗎?面對一個未知的敵手和一個A級術師的幫手,哈!哈!鬼才會留下來陪他們打架。

「我……我尿急。奇因斯,交給你啦!我先到兆緯那等你去……」凱凱拉吐了吐舌頭,慢慢的把腳往後移,話才說完,一個轉頭向後跑,一個字,溜!

看著已經消失的人影,白咰忍不住莞爾一笑,「理由很爛,溜的倒是夠快……」這小子啊~~從以前就逃命逃的最快。

奇因斯無奈的苦笑著走到白咰身邊,「我想,他應該不會錯過……」言下之意,凱凱拉其實對這整件事情也非常感興趣,就看熱鬧而言,他大概是搶第一的了。

「我想他也不會。」愣了半晌,白咰哈哈大笑了三聲,「走吧!帶路,帶我去看看那所謂的『超乎定律』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26:33

第十章 ~指引~
若用八個字來形容雲蕭身體的狀況,那大概就是「時好時壞,生死邊緣」了吧!

那,的確是一種非常奇妙的狀況。

雲蕭體內的元素一直處在生命閾值和反應閾值之間,上上下下起伏不定,最高的一點在兩個閾值間的中間值,最低的一點是幾乎逼近生命閾值。清醒的時間多,但昏迷的時間也不少,很明顯,雲蕭的狀況絕對不能用「放任」兩個字來讓它繼續下去。

所以本家人和馮亦很急,急著招來所有能人、隱士,急著把所有偏方密法全都給用上,急著對外廣招方法解救,但全都無用。

現在,他們唯一的希望只剩下白咰這個傳說的仙人、賢者了,所以一聽凱凱拉說他們把白咰給找來了,所有人是全都在第一時間內衝回了本家,為的,就是求那一線的生機。


以白咰他們的世界而言,像白咰這種看得到的能看,看不到的也通通都能讓他看到的人來說,人們,稱這種人叫做「能見者」,意思便是他們能見別人肉眼看不見的東西。

而像雲蕭這種不需要動用到任何元素就可以窺視他人內心想法的,人們,則是叫他為「能聽者」。

沒錯!雲蕭是「能聽者」,這一點,是他們所有人後來才發現到的一件事情。

馮亦一直有一點覺得很奇怪,理論上而言,在多方的訓練下,他對「術」的使用應該是非常敏感的,尤其是對加諸在自己身上的術,基本上,應該只要一點點小小的波動就會引起他的注意才對。

而窺心術本來就是人類發明的東西,使用的時候自然免不了元素的浮動,但是為什麼?為什麼他卻完全沒有發現到雲蕭對他使用窺心術?

開始,他本以為是自己對雲蕭太過放心,以致於完全忽略了那層可能性,所以才會一直沒注意到,但他也馬上發現了一些不對的事情。

那就是不管如何,雲蕭對他使用窺心術的波動都太小了,小到他其實根本都感覺不到,若以一個術的施展而言,這實在有點不對勁。再者,不管怎麼說,窺心術的使用也是靠元素來驅動的,如果雲蕭體內的元素連自保都沒有可能,那麼試問又怎麼可能拿元素來使用?

當馮亦問他這一點時,雲蕭也才驚覺到不對。的確,若他根本無法驅動元素的話(元素要驅動起碼一定要超過反應閾值),又怎麼能夠使用窺心術?

但疑惑並不需要持續多久,他們也馬上就知道了答案,那是因為雲蕭並沒有對任何人使用「術」,而是他可以不用任何的元素就聽到人內心的話,換句話說,一場異變的產生使他成了「能聽者」。

「能見」、「能聽」原本就是一種本質存在體質,並非人人都可以有此種體質,那是必須天生血統的使然才有可能。

其中或多或少有人是需要點意外才會刺激血統的甦醒成為能見能聽,但真正的理由還是不明,只能說,這種超乎自然的現象到目前為止依然是未解的謎題。

既然是本質不是術,馮亦無法感應到它也是理所當然的事。而雲蕭對於此能力倒也感到有點慶幸,雖然混雜的心聲讓他很難去推敲人說的話,但,久了他也抓到了些竅門,起碼對於一些溝通還算是無所大礙,當真讓他補足了一些聽覺的缺陷。

而當白咰見到雲蕭的同時,他也馬上就知道雲蕭就是那個女孩所託付他的人,只因雖然模糊,但「能見」的他還是在雲蕭身邊看到模模糊糊的波動,那個波動,倒是跟那女孩有著幾分相似的氣味。

白咰在打量著雲蕭的同時,雲蕭也在心中細細地打量起白咰來,這個人……很怪!

他,應該不簡單吧!暗自為自己的推敲下了個定論。自從成了能聽以後,他已經很少聽到這麼「單一」的聲音了,沒有雜音,沒有附屬,就好像……他以前跟常人的那種對話方式一樣,聽不到所謂的「心聲」,只有說出口的才聽得到,這種「正常」的感覺,還真的是挺怪異的。

「如何?他還有方法可以救嗎?」凱凱拉訕訕的走到白咰身邊搭在他肩上問著,所有人全都屏息的聽著他們兩人說話,深怕一個漏聽就完了。

白咰看了雲蕭一眼,他的情況真的很特別,他活了這麼久也的確沒見過這種例子,若真要說救,他恐怕也是無從救起,但是嘛……

思考了半晌,白咰緩緩的說著,「如果你是指治好他的話……我可能不知道有什麼辦法能治好……但,如果是指讓他保持現在的最好狀況的話,或許我會有點辦法吧……」

是!如果只是「維持」的話,他的確知道有個方法,一個算來真的是除了他以外,恐怕沒人知道的方法吧!

「你真的有辦法?」凱凱拉不敢相信的低呼,他以為就算是白咰也拿這個狀況莫可奈何的。莫非真是世界無奇不有?連定律都能打破?

真有辦法嗎?所有人怔怔的看著白咰,他們很怕希望落空,但又不得不抓住這唯一的一線生機,就算只是維持也罷,因為他們已經無路可選了。

妳要我給的指引,就是這種嗎?

白咰淡淡的看了一眼雲蕭身後模糊的殘像,只給指引不給幫助,只需告知,決定由人,就算前方的是陷阱,也是人們自己決定跳進去的。

果然是她們那一族的人才會有的作風啊!

白咰嘆了一口氣,雖然他不知道眼前的這位男子跟她們是什麼關係,但他同情他,猶記千百萬年前,跟這一族人有過關係的幾乎全都沒有好下場可言,希望,他不會是千百萬年後的一個延續。

好吧!妳要指引我就給妳指引,其餘的,就由妳們自己去決定吧!

「聽過冰淚結晶嗎?」一個字一個字清楚的問出口,白咰的話,清楚,明白,但,那究竟是活路還是其他,或許……真的沒人能說個明白。

看著白咰,聆聽著他的指引,爾後的日子裡,當雲蕭想起那一日的情形時,他總是會不經意的問起自己,是否從那一刻開始,他的命運就已經決定好了?是否從那一刻起,他的命就已經無從改起了?

命運是什麼?指引是什麼?即便是賢者的建言,有的時候,也是很致命的,天堂與地獄,他是否……正站在其間呢?


「所謂的冰淚結晶,講的白話一點,就是雪女的眼淚……」白咰頓了頓,思考了半晌道:「聽過一句話沒有?白玉山下霧茫茫,白玉山上雪連天。白玉山緯度不高,地勢不高,但卻終年積雪,冰雪不融。自古多少能人異士上山探討,但總是不得其門而入,並非毫無理由可言……」

「是因為那山上有雪女的關係嗎?」凱凱拉忍不住插嘴。他是曾經聽說過這種純種的妖怪沒錯,不過只在教科書上面看過,因為雪女這種妖怪攻擊力不強又生性冰冷,在一番的演化之下早在幾千年前就已經絕種了。

人類很厲害,雖然是四個界門裡面最沒有力量的一群,但卻是適應力最好的一群,不只基因的突變率很高,演化率也非常的快速,這可以說是短命的好處。

一番的進化下,人類變得可以跟妖怪、惡魔、天使混種,但因為人類的大量繁衍,所以使得混種的亞人越來越多,相對的,純種的妖怪也變得越來越少。一般而言,雪女和人類混種所產下的妖怪通稱「雪姬」,而雪女的意思其實就是指純妖怪血統的意味。

白咰搖搖頭,「不是因為雪女的關係,白玉山上確有雪女居住沒錯,但主要人們不得其解的原因是因為白玉山上有著一道『罧結界』的緣故……」

他笑著走到雲蕭的身邊,「眾人不知,雪女並未滅絕,那道罧結界可說是保障了雪女們的安全。現今世上,所有的雪女應該全都住在白玉山上足不出戶,沒有材料,再多的研究探討也是枉然。對雪女,人們所知甚少,只能由雪姬身上略知一二,可是,雪姬畢竟和雪女是不同的,譬如說吧……雪姬的眼淚毫無半點價值可言,但,雪女的眼淚可不一樣……」

「雪女的眼淚只要在入土前接觸到人類的體溫,就可以轉換成冰淚結晶,冰淚結晶有個非常奇妙的功效,那就是『維持』……」

「維持?」雲蕭不懂的看著白咰。這些事情幾乎全是不記載在書上的,聽起來就像是蒙上了濃濃的神秘色彩,讓人好奇。

「對!維持,維持功效,維持病因,維持發作,甚至,維持……時間。」

「維持時間!」眾人大呼了一聲,時間也能維持嗎?可以嗎?只要他們能把時間維持,只要他們能把時間停住,那麼,這對雲蕭而言無疑是一項救命的舉動。

若能在雲蕭體內最高的那一點將時間給停住,至少,他可以先保住性命,不會再因為過於逼近生命閾值而昏厥,不會再因太近生命閾值而死亡。雖然他們並不知道這樣對雲蕭的性命究竟有沒有幫助,但起碼起碼,他們有了更充裕更多的時間來想辦法。

天啊!現在還會有比聽到這更令人興奮的消息嗎?幾乎是一掃連日的陰霾,所有人臉上難得的全都浮現了一絲的光彩。

「以時間而言,一粒冰淚結晶至少可以有停緩時間一年的作用,也就是說你只要在最佳的狀況下將冰淚結晶納入體內,這一整年下來你便不需再擔憂性命的問題,只要一次納入十個冰淚結晶,你就相當於有了十年的壽命……」

「那我們趕快派人去取,哥,取那什麼冰淚結晶,一次取十個,不,取二、三十個回來備著……」安雅興奮的拉著兆緯的手,他們終於找到了一個可以救雲蕭的方法,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應該……不會那麼簡單吧!」雖然不好意思打斷眾人高興的情緒,但雲蕭還是淡淡的補上一句話。他只是希望白咰不要給他們太多的希望,省得到時他們會失望越大。

白咰一愣,這小子……還真會點出重點啊!

「確實不可能那麼簡單……」白咰點點頭緩緩的說著:「姑且不論雪女生性冰冷流淚不易,還有兩個很重要的問題,第一、白玉山上罧結界非常人可進,否則幾千年來早該有不少人闖進了白玉山;第二、冰淚結晶從成形到消失大約只有數十分鐘,如果不是立刻使用也是形同無物……」

「……換句話說,我必須自己親自到白玉山上一趟就是?」雲蕭偏過頭愣愣的發問。原來如此,要他親自上山一趟嗎……

眾人一呆,「不能……有別的方法嗎?」

安雅不由得低下頭思考,以雲蕭的的身體而言……他有可能撐得住這趟旅程嗎?

「譬如說……我們派人去把雪女抓下山來?」安雅提議著。依照雲蕭的狀況,雖然在這邊休養不見得是最好的方式,但親自上山一定是最爛的方式。

「不可能……」白咰搖搖頭,「因為契約關係,雪女一旦離開罧結界就只有灰飛煙滅一途,若非如此,千百年來世上之人也不會以為雪女已絕跡了……」

「你好清楚啊?」連疑惑著低聲問了問。雖然他是號稱仙人、賢者沒錯,不過這種到處都沒有記載的事情他究竟是怎麼知道的?他說的一個比一個還要神,讓人想不懷疑他的真實性都不行。

知道連心中的疑惑,白咰也不生氣,要是他們不懷疑,他還覺得奇怪哩!

白咰走到一張椅子旁邊坐了下來,指了指自己笑了笑,「我當然清楚,因為,將僅剩的雪女安置到白玉山上,還在白玉山上布下罧結界讓所有人無法探究的人當中……我是其中之一啊……」曾經因為他的錯誤而讓雪女幾乎滅絕,為了補償,他只能搭建罧結界來保留雪女的存活,三千兩百年的光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確實發揮了它該有的功效。

睜大眼,睜大眼,再睜大眼。

「你是亞人?」兆緯不可置信的挑挑眉,這話,的確讓所有人都嚇到了。

姑且不論可不可能,雪女起碼滅絕了幾千年了,如果真如他所說,是他將雪女安置在白玉山上的話,那豈不就代表眼前的人至少好幾千歲了。

若以一般人類而言,當然是不可能那麼長壽,只有混了妖怪、天使、惡魔的血統的人才有可能會那麼長壽,雖然這在這個世界裡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可是……在他們眼前的人卻絲毫沒有其他三界人的氣息,他懷疑,就理論上而言,他應該不會是亞人才對啊!

白咰用手撐起下顎,玩味的看著所有人,輕輕的否認,「不,我是人類,貨真價實的人類,只不過……活得久一點罷了。」活得很久很久很久罷啦!

或許是有意的岔開話題,白咰頗有興趣的看向雲蕭,「如何?你要上白玉山嗎?」他有點興致了,似乎……跟著這個人來趟旅程也不錯。

所有人撇頭看向雲蕭,不管如何,他們希望雲蕭活下去,而他們,也不可能放任他自己一個人上山。幾乎是在心裡有了一致的共識,他們打算要一起陪著雲蕭上那白玉山去。

雲蕭閉上眼,靜下心來思考,緩緩的再度睜開眼,卻是讓人詫異,非常堅定的拒絕,「不!我不去。」

不敢相信的大呼了一聲,「為什麼?」馮亦不解的走到雲蕭身邊,為什麼他要拒絕?這種延命的可能,這麼好的機會為什麼他不肯接受?

慢條斯理的看了所有人一眼,難得雲蕭竟有語氣不甚好的時刻,帶點沒啥好氣的疑問反問馮亦,「馮亦,我問你,你認為我還能撐多久?」

「……為什麼這樣問?」馮亦擰起眉,明知這種問題很難回答,他為何還要這樣問。

雲蕭不在乎的聳聳肩,「沒關係,你不答,我答……」低下頭苦笑的看著自己,「自己的狀況我自己當然最是清楚,能撐多久我是不知道,但我唯一能確定的就是我撐不久了,這樣的日子,我過的也很累。與其讓我外出去找那什麼冰淚結晶,然後死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裡,你難道不能好心點,就這樣讓我在這渡完我的餘生,不行嗎?」

最後那句話說的有些無力,那不是只對馮亦說,而是對所有人說,也是暗示他們不要再把時間金錢浪費在自己身上了,這半個多月下來,他已經看夠了他們這麼的勞心勞力,他很過意不去,何必呢?

「雲蕭……」聽出了雲蕭的消極,連抱怨的低叫了聲。他們從不肯放棄一絲的希望,他又怎能比他們更早放棄。

雲蕭揮揮手,「你們大家不用多說了,我的決定就是這樣,還是說……我沒資格待在這?」

定定的看向所有人,雲蕭掀開被子就要起身離去。

「你不要胡說……」兆緯皺起眉,向前一步阻止了雲蕭,「你沒資格還有誰有資格?」將他安置回床上,用眼神示意著他不要亂來。

「是嗎?既然如此,我是否可以說我累了,想歇會了呢?」偏過頭淡淡的說出口,言下之意,他已不想再聽相關的事情了,是否可以讓他休息一會呢?

所有人愣了半晌,隨後點點頭,「那麼,你好好休息吧!」輕輕的交代了一句,便一個接著一個往門外走去。

白咰瞇起眼走到門邊,看著雲蕭躺回床上閉上眼睛養神,嘴邊卻也不免掛起了一絲的微笑,若他猜想的沒錯,或許,今晚應該不要睡覺了。

「你覺得呢?哥。」慢慢的拉起門,安雅偏過頭問道。雖然雲蕭說不要,但是他們又怎麼能看著他就這樣步入死亡。

兆緯皺眉,「這事,我們過去商量去。」指了指大廳的方向。若要問他有什麼打算,他會說架也要把雲蕭給架到白玉山去,只是雲蕭的堅持倒也令他有些遲疑,他們,是該商量商量一下對策。

輕輕的闔上門,門外有人竊竊私語,門內有人輾轉難眠,兩種想法,兩種思考,隔著一扇門運作。今夜,失眠的或許不只一人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27:17

第十一章 ~道別離~
靜夜裡月不亮,星不明;點點燈火顯孤寂萬般無奈……是別離。

走廊上,一道道的燈火開始漸漸的暗了下來主屋外,三三兩兩的巡邏走路聲經過。聲音變得寂靜;空間,變得安靜。

黑暗中一個人影緩緩的睜開眼,拉開被褥,慢慢的,慢慢的,從床上走下,這種橋段形容常在小說裡頭看到,只是他並沒有想過,居然也會有自己親自去實踐它的一天。

做了一個不知是笑還是哭的表情,靜靜的環視著這四周的一切,縱使黑夜漆黑的讓四周灰暗,縱使他只有一隻眼睛能看,但他還是眷戀的環顧這一切,他必須把這裡的每一景深深的映在腦海裡,只因這一次,他只能毫不猶豫的向前走。

積極一點的說法就是他還想活下去,他還年輕,對於死亡這種事情,他不可能將它看得如此豁達,就算沒有太多的理想抱負,就算沒有很多的希冀願望,他還是希望自己活下去。存活,何嘗需要太多的理由,他就是想活下去而已,就算這個可能性很小很小,但他也是希望能去做做看。

他想活下去,很想很想,可是,他絕對不要拖著馮亦和本家人來陪他做這種機會渺小的事情。

他知道,只要他一個點頭,馮亦會誓死跟隨,連會相陪到底,安雅跟兆緯也會一路相伴,幾乎是同時傳到他心底的心聲讓他感動,但也讓他無奈。

他們,個個都是身兼重職,三個是國家政要,一個是掌管所有人安危的領袖。於公,他不能這樣做;於私,他更不想讓他們陪著他走。

是!他是有私心,有覺悟,所以他也知道,這一趟,他的失敗一定會比成功大。

最有可能的就是他會死在半路,不用到什麼白玉山,不用取什麼冰淚結晶,他根本活不了那麼久。

這次旅程,講好聽一點,是他打算賭一線存活生機;講難聽一點,他根本只是想死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罷啦!

所以他第一個要做的就是打斷所有人想跟隨的念頭,當著所有人面前表態他不想去取什麼冰淚結晶,讓所有人陷入困惑陷入迷惑,讓所有人讓一步,讓所有人不得不暫時妥協。只是,他明白,不管如何,本家人絕對不會放棄這次救命的機會。

唯一能讓所有人放棄的方法就是「速度」。

他,只能拖一晚,而今晚,他必須要走,離開本家,離開所有人,不管他們要或是不要,也不管自己想或是不想。

定定的收起心神,走到書桌邊,拉開抽屜,裡頭,有個小小的木錦盒,精緻小巧,非常漂亮。

那是他十歲時剛進本家的那一年,安雅姐送給他的禮物,大概是看到他老是小心翼翼的收藏著某些東西,她一時興起便把這盒給了他。因為這鑰匙鎖頭都是特別打造的,常人絕不可能打開,她便告訴他,好好的把重要的東西放裡頭保管。

輕輕的用鑰匙轉動鎖頭打開錦盒,他,有兩個非常重要的東西放在這裡頭。

一個,是父親的遺物,代表本家家徽的戒指;另一個,是母親留給他的遺物,一條七彩別緻的晶球項鍊。

黑暗裡,兩個遺物閃耀著異樣的光芒,許久未見的光芒讓他也不禁笑了笑。

伴隨他至今的遺物,他唯一能睹物思人的遺物,只有這兩樣,他必須要帶走。

緩緩的,他拿起了那條項鍊將它往自己的頸子戴上,伸出手,又拿起了戒指正欲往手指戴上。

但一瞬間,他猶豫了,頓了半秒,看了看戒指,看了看手,雖然遲疑,但他還是放棄了,握著那枚戒指,轉而將它輕輕的擺放到了桌上。

「或許,這裡,才是你最該回到的地方……」對著戒指淡淡的道了聲,或者那話,不是對著戒指說,而是對他自己說;或者,他只是想給自己一個承諾,一句「不論如何,我都會回來這裡」的承諾。

但他說的卻不是這句,一句話,就一句承諾,明知那會是一個無人回應的應許,他卻還是沒有勇氣說出這話。

他不知道要怎樣去形容他的心情才對,矛盾,真的太矛盾。思緒再多,情感再多,都是無用,都是枉然。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眷戀的,不捨的,再看那戒指一眼,再看這裡的一切一眼,不哭不悲不悽不哀,如果離別是他僅能走的一條路,那麼……就讓他再為他們做一次。

走得瀟灑,走得灑脫,走得乾脆,走得毫無留戀,或許,他一輩子永遠做不到這種地步,因為他永遠有個回憶的地方,永遠有個他想歸來的地方,只是……歸者無期,思者……無限罷了……

該走了吧!淡淡的再看一眼四周,雲蕭拿出已經備好的繩子,垂下陽台。臨走前,他忍不住再看房內一眼,想起他在這裡的所有日子,想起他浮浮沉沉大起大落的一生,他不覺朝天輕笑。他就像老是在被天玩弄捉弄一般,永遠在找一個歸所,永遠在尋一個歸處。

「告訴我吧!天堂與地獄,容我者,天涯何處?」雲蕭感嘆的朝天長嘆一聲後,拉緊繩子,翻身下牆,落地,頭也不回的向前跑了去。

是啊!天堂與地獄,容他者,究竟是天涯何處?他的歸處究竟……會是在何方哪?


雲蕭其實並沒有想過會遇到白咰,他曾想過自己或許該去找他沒錯,但並沒有想過白咰會像這樣在這裡等他。

「嗨!這麼晚了還出來散步嗎?」白咰笑咪咪的依靠著大樹。哈哈!中獎!就知道他會搞出個半夜失蹤的戲碼,好險,好險他已經在這等他了,不然他可得失約了。

「……你來阻止我的嗎?」他總是覺得這個人不簡單,就好像他比自己還瞭解自己下一步想做些什麼一般,他是頭一位讓他有「在他面前,不需要多做隱瞞」感覺存在的人。

「如果我是來阻止你的……」白咰聳聳肩,「那你也不用逃了,但事實上,我不是來阻止你的……」

「我是來幫你帶路的。」頓了頓半晌,白咰才笑笑的說著。是啊!帶路,多好!還免錢的哩!可憐的他已經淪落到當個免工資的導遊啦!

「帶路?」帶什麼路?去白玉山的路嗎?雲蕭疑惑的看了看白咰。這白玉山也算是小有名氣,雖然他沒親自去過一趟,但在他的思考裡,要找到這座山應該也沒有那麼困難吧!

「小伙子……」知道雲蕭的疑惑,白咰嘖嘖的勾過雲蕭的肩,頗有嘆息意味的嘆道:「你是給嚇傻了是不?麻煩你也用點腦吧!如果白玉山真那麼好找,那麼好上,那不早就有人殺過去了……」

「什麼意思?」被白咰說的有點摸不著頭緒,雲蕭皺了皺眉。地理知識也算豐富的他當然不乏聽過白玉山的名字,若他沒記錯,全世界也就那麼一座白玉山,位置他也記得挺清楚的,理論上而言,應該不難找,莫非……世上還有第二座白玉山不成啊?他是不擔心找不到白玉山,倒是煩惱白咰說的那個什麼結界會麻煩點就是了。

都已經講得這麼明白了還聽不懂?

白咰舉起手,就差沒賞了雲蕭一記響頭,不過幾番思量後還是沒敲下去。

唉~~大嘆了一聲,白咰嘟嘴在嘴邊輕罵:這死女人,她怎麼沒跟自個兒說過這小子會這麼……真是笨到可以了!

可憐的雲蕭在心裡給人罵了個臭頭,這白咰也不想想自己已經老到可以當人家的曾曾曾曾曾八代以上的祖父了,講話講得這麼無厘頭,別說雲蕭了,要是有人聽得懂那才叫有鬼哩!

「我問你,白玉山在哪?」

「……耶克魯國的中央境內……」

「錯!」

「錯?」錯?雲蕭無辜的低喊了一聲。怎麼可能,他應該沒記錯啊!

白咰揮揮手,「沒錯!地理上的『表白玉山』是在耶克魯中央國境內,但我說的可是『裡白玉山』,也就是由罧結界搭建出來的白玉山,也就是千年來未有人類涉足的白玉山好嗎?不然你真以為就一個結界就可以讓所有人上不了山啊?自然是誤導人往錯誤的地理方向最有效率囉!至於裡白玉山詳細的地理位置,就留待等會我再跟你說明吧!可現在嘛……」賣個關子,白咰淺淺的低笑了聲,輕輕的向旁挪了個步。

黑暗裡,一個人影從白咰身後現身,見白咰讓了個步,來人頓了半晌,緩步的走到前方來。討人厭的月光總愛在這時來湊熱鬧,照的四周明亮的過火,讓他連想躲的機會都沒有。

「馮亦……」看清來人,雲蕭卻也不覺苦笑,怎麼……會是他呢?

「……又想丟下我們?」垂在腰邊的雙手緊緊的握拳,站在雲蕭的前方,馮亦也只能吐出這幾個字,只是,這短短的一句話,想不到,說出來竟會震撼的讓他有點發抖。深吸了一口氣,企圖平復自己的激動,要把這股情緒給壓抑下來並不容易。

雲蕭偏過頭不語,不欲對上的視線幾欲試圖逃避,心裡叫慌也暗自叫糟,他從沒想過會被逮到,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被逮到。

抱怨的眼光掃過在一旁神態自如的白咰,雲蕭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白咰給了馮亦什麼暗示,暗示自己可能會在今夜潛逃,不然怎麼可能這麼巧,兩人都像算準了一般在這等他。

「我不喜歡不告而別……」白咰倒是絲毫不避諱的回答了雲蕭心裡的疑惑,「讓別人等待其實很殘忍,有話,就要說清楚……」聳聳肩,他已經看過太多不告而別的悲哀了,就算告別是不得已的離去,但留下的等待卻往往是非常傷人的。如果可以的話,實在不需要再添上他們這一筆。

是!

絕了情、斷了慾、埋了思、葬了念,該忘的,忘;不該忘的,也忘。

離別的人會很有魄力這麼做,但等著的人何需如此?

等待……並不好熬;期待……會有失望時。

至少……

要忘、要記、要等、要離,這些……請留給等待的人決定,離別的人,沒有權力為他們做決定。

心有所感?

或許是或許不是,但藏在白咰心裡的那股無奈卻是淡淡的傳到雲蕭心中,很淡很難捕捉,但很是一股難捱的滋味,讓他也不覺的猶豫了。

雲蕭低下頭嘆口氣,白咰說的對,明知他的私心對他們而言……正是一種殘酷,把他們看得如此重要的自己又怎能做到這般絕情?

但,捫心自問,除了不告而別外,他又還能做些什麼?

話,若是可以簡單的說出口,若是可以幾句話就打發他們,自己又何嘗非走到如此地步不可?

他的權衡不得當沒錯,但他唯一能冀望的,就是讓時間來沖淡一切。

他猶豫了,取決不得,進退兩難。道別?還是不道?兩把利刃猶如架在他的脖子上,不論彎左還是彎右其實都是在他脖子上抹上一刀,很疼,真的很疼。

「我陪你去……」時間無言走過幾秒,打破沉默的一句話緩緩的從馮亦口中說出,他知道雲蕭心裡的掙扎,但是此時若不表態他的立場,只怕往後更是沒機會了。

雲蕭一愣,他苦笑,「馮亦,若我願意答應你,你認為今日此時我還需站在這裡嗎?」為什麼不告而別?最怕的,就是他們那一句「我陪你去」,如此而已。

「此一時彼一時,若我說今日我非陪著你走,你又做如何?」

「……你若跟,我便不走;你不隨,我便願意去,如此而已。」雲蕭思考了半秒才說出口。若他們望他還能活命,那自己勢必離去;但若要他親自上路,他唯一的條件就是無一人跟隨。

「好!你走我不跟……」馮亦果斷的答著,「但回來時記得到我墳前上炷香……」毅然的把話補完,只是這話還真讓人噴茶而已。

「……你在威脅我……」雲蕭皺起眉頭低叫。有沒有搞錯啊!居然以死相脅,又不是殉情,他可沒想過馮亦會給他來這一招。

「搞清楚,這不叫威脅,這叫遊說……」馮亦不在乎地抬頭低笑,「而且,這是規定,不是我的威脅……」

「?」

「終身禦部契約制,無隨時守候契約者,以死謝罪……」

「……那我從現在這一刻解約……」

「契約者不願續之者,以死謝罪……」

「……那我不去了……」

「契約者有難不救,有法不設者,以死謝罪……」

「……你耍我啊!禦部的終身契約制何時有那麼多規定了?」雲蕭有點動怒的低罵。他也看過禦部的終身契約制,可沒見過那麼多規定來著。

「有!而且從現在這一刻起開始生效……」馮亦瞥了眼雲蕭,「別忘了,我是總領,我高興加一兩條法規,又有誰能管得著我嗎?」不給他下點重藥不行,否則他永遠不知道「適可而止」四個大字該怎麼寫。

「馮亦,你不要為難我……」雲蕭閉眼,有些艱難的吐出口。知道馮亦有心刁難,他只能嘆一口氣,何必呢?

「不錯嘛!你還知道我在為難你啊……」瞪了雲蕭一眼,馮亦諷刺的回罵。他承認,他現在非常火,所以他決定罵個痛快,「我倒想問你,我這樣叫為難你,那我請問你這樣把自己的命拿來威嚇我,就不算是為難我嗎?」

「這不能相提並論的。」自己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但馮亦不一樣啊!

「沒什麼所謂相不相提……」馮亦揮揮手,不耐煩的道:「對我而言,這兩件事情的價值感一樣,警告你,不要以為我真的不敢這麼做,你可以試試看,有種你就走,我大可以保證,明天禦部終身契約制裡頭一定會多上這麼幾條,然後,我馮亦一定會做第一個違反條例的人,不信就等著看好了……」真是氣死他了,他當真以為他們全跟他一樣少了一大堆情感不成啊!他可以割捨得這麼乾脆,但他有沒有想過他們呢?留下來的人,難道真可以像他想的一樣忘的灑脫?作他的春秋大夢吧!所有人不會,自己更不會。

雲蕭默默不語,能聽的他當然也知道馮亦是跟他說認真的,也知道馮亦已經在心裡頭罵他個千百萬次了,但縱然如此,他實在不想讓馮亦跟著自己去。不!或許說的正確一點,他不希望他們看到自己死,因為他知道,這個打擊會比他失蹤找不到人影更加令他們難過。

期望與絕望,他寧願……給他們的是期望,不是絕望,只是……絕望傷人,期望就不傷人嗎?

生離與死別,哪個比較痛苦?有誰……又能說的準呢?

好難,這真的好難啊!

雲蕭垂下眼思考,一個決定,不過就只是一個決定而已,到底怎麼做才對?兩難的岔路,哪一條路,才是他該選的?

「天堂與地獄,容我者,天涯何處……」雲蕭輕聲恍神嘆然。若有歸所,那現在就給他一個明確的方向吧!不要再像現在這樣讓他兩相為難了,這種滋味,好苦。

馮亦毅然的走到他身邊,搭上他的肩,「有何關呢?天堂與地獄,我幽谷伴行……」

天堂與地獄,我幽谷伴行……

短短幾字,好輕,好緩,但卻堅定無疑的傳到他的心裡。

就像一種被隱藏許久的解脫在瞬間炸開,猛然的抬頭對上他人,這是自他醒來以後第二次體會到「震驚」的感受。

第一次,是當他自己發覺自己體內元素過低時的愕然;第二次,也就是這一次,是因為馮亦道出他心底最深的願望而震撼。

一個人死,其實很寂寞,他的淡然,是被硬逼出來的,若可以的話,他又豈會願意要這般的輕如流水態。

萬般世事莫可奈何,他只能忽略自己的渴望,忽略自己的恐懼,只有把這一切藏在心底,這樣……才是真正對他們好。

是啊!這樣的確是對他們好沒錯,那自己呢?

明知道是自找的,明知道自己不該有半點怨尤,但是,就因為體會的人是自己,所以他也清楚明白,在他心底的那番恐懼與無助是任他怎麼也抹殺不掉的。

他有多少磨練值得他看透?有多少歷練讓他懂得豁達?沒有,並沒有,沒經過大風大浪,沒有太多生死經驗,甚至,他的心智都發展的並不完全,憑藉著直覺下去做決定,而決定卻往往是讓他矛盾的猶豫不決。

他無奈啊!

當死亡的腳步離他越近,他發現他的日子也越來越難捱,越來越懼怕,他只能抱著更強烈的理智,強迫自己把那份恐慌壓抑下去,只能不斷的在心中說服自己,只能完全的不理會那心底的恐懼,他寧願不守著自己也要顧及他們所有人的感受。

把自己給葬了吧!

這就是他最後的決定,只有這麼做,他才會毫不猶豫的向前而行;只有這麼做,他才能說服自己忽略一切。

但,一句話,馮亦的一句話,挖出了他最想隱藏的事實,給了他他現在最渴望聽到的一句話。

不是珍重,而是「請你放手去做」。

不是保重,而是「我陪你,走到最後」。

他明明不希望聽到他們這麼說的,明明不希望的……但為什麼馮亦的一句話會讓他視線模糊,為什麼……一湧而上的感動竟會強到足以讓他落淚?

或許,越是不希望就越是希冀,越是否認那種存在感的釋放就越是強烈。

是否可以就這樣容許他任性一回?雲蕭垂下眼,咬著唇,是否……他能為自己,放手賭一回?

可以嗎?他可以嗎?這樣做……對嗎?對嗎?

「我所知道的雲蕭……」就像是瞭然雲蕭心中的疑惑,馮亦伸出手,再度的表態了他的決心,「很有膽識,是個會為百分之一勝算賭命的人,希望,我永遠沒有看錯人……」希望……就算只有百分之一,也請讓他陪他走到最後,抵死不相悔,生死由他定,不論那是什麼,自己會永遠睜大眼看著他走到最後。

決心是什麼?當毫不動搖,毫不疑惑的相隨就擺在你眼前時,再多的迷惘都只會隨著風,散到天邊,碎成片片。

如果人真的那麼會算,可以算出一切的後果承擔,那人就不會在決定時猶豫,人生就會因此顯得無趣。

正因為未知的變數隨著每個決定而更改,所以世界才會不斷的運行;正因為每個人的每個決定通通不同,所以每個決定才會顯得有意義。

別再堅持了吧!

看著擺在眼前的手,雲蕭不免掛起了一絲微笑。他能做的都做了,能勸的也都勸了,最後決定的,不應該是自己,而是他。

似是而非,是對或錯,等著他的究竟是天堂還是地獄,這些,就交由上天決定吧!

釋懷的笑了笑,雲蕭伸出手和馮亦相握,偏過頭,「我明白了,那就請你多多指教吧!先說了,到時要是累死了可別怨我啊……」

「就怕你又丟下我,哪怕你會操勞我……」馮亦若有暗示的低笑,起碼這一次,他不再是袖手旁觀,起碼這一次,換他,來為他賣命。

「咳咳!好吧!看來……你們是達成共識了……」雖然在這種感人的時刻插上一筆感覺好像很不識相似的,但白咰忘了跟雲蕭說,解決了馮亦一個,可是嘛……

「雖然我不反對多一個人同行啦……」白咰苦笑了聲,「但若要再多帶上幾個恐怕會有點吃力吧!」向邊邊再挪了挪,他從剛剛就很想提醒雲蕭了,只是一直找無機會罷啦!

尷尬的氣氛要蔓延開一點也不困難,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雲蕭擰起眉頭看著現身的人,如果有地洞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鑽進去。暗黑裡現身的人影,除卻他最熟悉的影像外還會有誰呢?

「安雅姐說你今夜可能會乘夜溜逃……」連嘆了嘆口氣走到雲蕭身邊,「本想推翻安雅姐的理論的,看來……我還真是不懂你啊!」

雲蕭垂下頭,許久才艱難的吐出一句,「對不起……」

他的不告而別,或許傷的最深的人不是馮亦,不是安雅或兆緯,而是連──一個等他最久,也盼他最深的人。

「用不著跟我道歉……」連輕輕的拍拍雲蕭的肩,「或許,是我們把你逼成這樣的……」

「不是的,連哥哥,我……」雲蕭急著揮手想要解釋些什麼,但卻搶先讓連給阻止了。

「沒關係的,雲蕭,你先聽我說好嗎……」柔柔的眼光示意雲蕭不要太過激動,他並沒有要抱怨的意思,他只是想,好好的跟他說一些話而已。

雲蕭歉然,友情是他割捨不下的,親情又何嘗會是他願意放棄的?只是,馮亦跟他走還有理由,若他們也要跟著一起走卻是萬萬不許的,到時哪怕是被人罵死,他也堅決不上白玉山了。

但,或許這一點,雲蕭清楚,連他們更清楚,若不是經過幾番分析思考,推測雲蕭的心思,他們也不會站在這跟他說話了。

他們來此,不是來央求雲蕭讓他們跟隨的,他們,是來道別的。

「我其實還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半蹲著身子看著眼前的人,連刻意無心的幫他整理著衣服,帶點寵溺,帶點心疼,「但我實在不知道現在該說什麼才對,我只能說,不論如何,你要記住,雲蕭,這裡,有一群等著你歸來的家人,不要讓我們的等待遙遙無期,好嗎?」不求期限,沒有保證,但只要他能跟他們說一句「我會回來」,那他們就會等下去,永遠幫他保留一塊歸來的地方,永遠的為他預留一塊他能歸來的地方。

雲蕭眼眶紅了,淚悄然滑下了兩旁。原來,他還是懂得如何哭泣的。

「我會回來,一定會……」雲蕭哽咽的垂下頭。承諾不應亂許,尤其是這種遙不可及的承諾,但他顧不了那麼多了,情緒可以讓人沖昏頭,就算只有淡淡的滋味,但對他而言,夠多了,已經夠多了。

拉起雲蕭的手,連小心翼翼的將手上的東西遞到他的手中,仔細一看,卻是雲蕭留在房裡的那枚戒指。

「帶著它……」連緩聲的說著,「你是雷克雅本家的人,一生是,一輩子是,這會是最好的證據。」他們會等,等一生,等一輩子都無所謂,就等他的歸來。

一個擁抱,一句珍重,一聲再見,道別……讓人心酸,苦在心坎,嚥在喉嚨,淚,要和進肚裡吞。

連抹去淚水目送著他們的離去,但願有朝一日,他能再歸來,只求可再換回那幾年青碧草原上嬉鬧無限的日子。

是啊!但願有朝一日……他能再歸來。

「走吧!」雲蕭抿抿唇,毅然的走到白咰、馮亦身邊。他們的命運,從這一刻注定。

風,輕吹過所有人臉龐,期望著,帶走這淡淡的哀傷。

沒有追殺,沒有仇恨,旅程,僅是為了自身存活而開始。

無欲成神,無意為魔,他只祈求,能有歸來的一天。

遙望的背影漸漸消失,喀、喀、喀、喀的齒輪契合聲從遠方傳來。決定是什麼?要知道,下得了決心就要記住一句話──後果,要懂得一肩擔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28:02

第一章 ~山外有雪~
白玉山耶克魯中央國境內最出名的一座山,原因:雪降四季終年不停。

明明高度只有兩百公尺,明明就不是位處於容易下雪的緯度內但很奇怪,它就是經年飄雪。

一座山要出名寨第一景要美,第二要夠神秘第三要有危險性,第四要有挑戰性。

常人道:「白玉山下霧茫茫,白玉山上雪連天,冰峰峭壁景如畫,彼岸幽谷非人間。」

是!白玉山很美,但也很要人命。

於是乎,漫漫長世裡,白玉山多了很多傳說。

有人說,白玉山是鬼的居住地,因為受之迷惑而去的人太多。

有人說,白玉山是仙人飛仙處,因為太美、太虛幻的地方不是凡人可以靠近的。

有人說,白玉山是人冥交界地,因為死在山內的人多得足以通往彼岸。

但更多人說的是白玉山上有雪女,只有雪女的存在才能四季降雪,只有雪女的存在才容易惑人心神。只是這最後一項說詞也是最早被推翻的。

因為,白玉山,上去的人多,死去的人不少,但活著回來訴說的人也不在話下,雪女的說詞很快就被推翻了。

千年後的白玉山,是個美景觀光勝地,是個奇幻未知的探討地。

於是,人們便說:「到了耶克魯,不上白玉山,此生猶虛度;上了白玉山,不登白玉峰,畢生遺憾美景前。」

白玉山,出名、太出名;神秘、太神秘;奇幻、太有趣,因為炫麗,所以太引人注目。於是人們很愛登白玉山,很愛探討白玉山,很愛發掘白玉山。

光芒太盛、太多秘密的山,是很容易引人流連忘返,也是很容易……讓人忽略其他「山」的「異象」的,尤其是在白玉山四周的山。

白玉山的西邊不遠處有座「枯山」。

枯者,凋也。

枯山上,無花無草無樹,醜的無法進人眼簾,醜得讓人無心觀看。

它陡,一山斜度幾近七十,非常陡。

它高,整座山勢上千尺,綿延入天不見頂,非常高。

它難爬,一片光禿禿的大巖山,千年未有人涉足,沒有像樣的路,不見清涼的溪,誇張點的說,連生物都懶得居住於此。

沒有經濟價值,沒有欣賞價值,沒有國防價值,甚至,它連引人探討的興趣都沒有。

地處偏僻,不礙人行,美景白玉擋於前,於是乎,千百年來人們沒怎麼愛理會這座山。

所以,人們給了它一個稱號──枯山,就好像一個等死的老者,占據著一塊地在那等著自然界的淘汰一般。

人們不愛枯山,人們不喜枯山,人們眼裡……只看得到白玉山。

人們忽略了枯山,所以他們沒發現,高聳的枯山上,終年無雪但卻冰雪不融。

人們不在乎枯山,所以他們沒注意到,枯山之無花乃因花開花落花散一瞬間。

人們不登枯山,所以他們看不到,漫天雪地無邊際,冰覆山崖霜滿天。

人們不探討枯山,所以,他們亦不知道,千年雪女居住地,不在天邊,在眼前。

很少數,真的只有很少很少數的人才明瞭一件事:千百年前,白玉山是枯山,枯山,才是白玉山。

只因一道結界,罧結界,讓白玉山的美景轉換至枯山。諷刺的是千百年後,白玉山,成了枯山,枯山,竟成了白玉山……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現今的雪女全都在枯山上?」馮亦將撿來的樹枝折了個半丟進火裡,在夜晚的森林裡講這種事還真是怪玄的。

「是啊!」白咰拿起剛溫熱好的茶水啜了一口,不管冬天還是夏天,晚間的森林總是透著一股涼涼的寒意,讓人亟欲尋求一股溫暖。

「也就是說,我們現在該去的是枯山,不是白玉山?」雲蕭偏過頭問著,他是曾經聽過枯山沒錯,不過也正像白咰說的,這枯山怎麼也讓人提不起興致去探討它。唯一能讓人知道它是存在的,就是它還在地圖上占有那麼一小角,但比起白玉山那重重未解的迷霧,自然是遜色得多了。

「很難置信?」又拿起茶水啜了一口,白咰笑了笑,「很有趣,不是嗎?」原理簡單,道理簡單,結界不用太複雜,法術不用太高段,只要一點點的小聰明,人心,往往會是最好利用的弱點。

「是很有趣沒錯……」馮亦沒啥好氣的給了白咰一個白眼,「但請問,那又跟我們非得走這荒山野嶺有啥關係嗎?」

想到他們這一個月莫名其妙的日子,馮亦就想吐。

不是他要說,他們又不是缺錢,為什麼非得這麼刻苦克難不可?又不是在逃難來著,幹嘛把自己搞得落魄又狼狽?

好!他們不坐馬車,但至少可以買匹馬騎騎代步吧!

行!不買馬,用走的,那至少至少也來匹驢子馱馱行李會死嗎?

可以!大家刻苦耐勞一點,不騎馬不用驢,就靠兩隻腳兩個肩膀旅行,但晚間時找家旅社休息,補充體力,吃點好的,會很困難嗎?

認了!不騎馬不用驢晚上露宿野外加三餐靠自己,那……難道不可以挑點比較像人在走的「路」嗎?連走森林都挑些非「路」的地方來走,不是山坡就是峭壁,要不就是峽谷攀巖。

去他的,白咰是吃飽撐著沒事做,專門折磨人不成啊!若不是看雲蕭現在非得靠他不可,馮亦早就一腳把他給踹到天邊當流星去了,輪得到他這麼虐待自己?

雲蕭忍著笑意別過頭去偷笑,他當然知道馮亦在心頭嘀咕臭罵些什麼,一路上光是聽馮亦在心裡臭罵白咰的心聲,就已經快把他給笑死了,天曉得馮亦早就把白咰十八代祖宗全給罵臭了,他也是到這時才知道,原來馮亦這麼會罵人來著。

「我說雲蕭,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說吧!這次馮亦又在心裡罵我啥啦?」白咰不以為意的笑笑,瞧雲蕭忍著笑意的樣子,肯定是馮亦又在心裡頭罵了他什麼。

馮亦用腳踹了踹白咰,「喂!你是當我死啦是不?我人就在這裡,你不問我,問雲蕭幹啥?」

「我問你,你會答嗎?」

「怎麼不答……」馮亦冷笑了聲,扳著手指開始數起來,「想知道我罵你啥嗎?我罵你笨,罵你豬,罵你神經病,罵你蠢,罵你驢,罵你白癡大白目,罵你個路癡笨嚮導,罵你該死的臭烏龜,罵你天殺的爛雞蛋,罵你豬是侮辱豬,罵你驢還毀謗驢,烏龜還沒你欠扁,雞蛋還沒你該殺,你……」

「行啦!行啦!」白咰哭笑不得的揮揮手,再讓馮亦罵下去,他可得先找個地洞躲了。

馮亦瞪了白咰一眼,「打斷人家罵人很沒禮貌你知不知道,我還沒罵完,讓我罵完先。」意猶未盡,罵上癮了,不罵他個痛快對不起自己。

罵人還講求禮貌?昏死!

白咰忍不住嘟嘴苦笑了聲,「我說馮亦,我有這~~麼~~多地方欠罵嗎?」

睨了白咰一眼,馮亦不高興的冷哼了一聲,「如果不是當初答應了你的話,我現在早就一拳把你打飛了……」

沒錯!他們之所以現在非得聽白咰的話跟著他一塊走,不是沒有原因的。

以告知並帶往雪女所在地為交換條件,白咰央求他們兩個必須在到達目的地前跟著他走,而且不得有異議。

白咰的廢話理由很多,但在馮亦看來,這些都不是真正的理由。他是不知道白咰為什麼要這樣做,可他們若想找到雪女就非得靠他不可,不得已,他也只好一口答應。

而除卻白咰的個性怪了點,莫名其妙了點外,他其實也並非完全沒有用處。

起碼,本來依照雲蕭的狀況,別說要走到白玉山很困難了,弄不好根本就是會來個半路掛點也不一定。

誰知這白咰也不曉得哪弄來了些花花草草的,熬了半鍋莫名其妙的玩意,說是什麼冰淚結晶的天然暫時替代品,可以滯留體內狀況約五個月左右,但一人一生中只能喝那麼一碗。

雖然白咰講話老是半真半假的,但這種東西試試也無妨,反正也不會比現在更差了。於是三人找了個體內狀況最佳的時候,讓雲蕭把藥給喝了下肚。

不否認,這藥確實還蠻有效用的,比起雲蕭在雷克雅家族時那種半睡半醒的狀態好太多了,至少他們不必擔心雲蕭會因體內元素太低而突然昏死,那碗噁心巴拉的東西確實穩穩的將雲蕭體內的狀況維持在「定值」不動。

而這,大概也是白咰放心大膽,順心順意的按著自己想走的路走的原因之一了。

反正雲蕭死不了嘛!只要在五個月以內讓雲蕭到白玉山就好了,就當是鍛鍊鍛鍊身體,白咰已經有快要一百年沒到過白玉山附近了,難得要來,當然要走自己想看的路嘛!只是他走的「路」不一定侷限在人所謂的「路」上罷了。

唉呀!簡單來講就是白咰任性啦!因為想看自己想看的地方,偏偏又答應了「她」得陪雲蕭一塊走,所以乾脆出此下策,就當收取一點嚮導費也不算過分吧!

但有句老話叫「皇上不急急死太監」,雲蕭是覺得無所謂,除了真的走起來很累人以外,基本上,他是沒有任何意見的。或許,換個角度來說,生,他並不抱太大的希望,他只把自己看成平白多了五個月的壽命,怎樣都行。

但馮亦可急了,一怕不穩,二怕不保險,三怕有意外。

要知道他可是把全部的希望都賭在白玉山的雪女身上了,心上急,巴不得馬上就能到白玉山去。可偏偏他們兩個一個比一個悠哉,一個比一個無所謂,還這樣那樣慢慢磨,慢慢磨,磨的他都快胃出血了,差點沒把他給活活氣死,都不曉得他這般著急是為誰來著。

「你這樣說,我還真難過耶!」白咰裝模作樣的擦拭自己的眼淚,不過倒是一點反省的意味也沒有。

馮亦不屑的瞪了白咰一眼,腦中突然晃過臨行前奇因斯一臉同情的模樣,原來他早就知道這人是這種個性了!馮亦不禁在心裡忿忿的大罵,這死沒良心的,好歹提醒一下自己會死嗎?起碼讓自己有個良好的心理建設,省得被氣昏。

馮亦看著白咰那副欠扁的樣子,一種該死想宰人的衝動急速竄升,正想再開口大罵時,猛然之間,就見他像是突然受到什麼刺激一般,一個抬頭,睜大了眼,握緊拳頭,帶點憤怒,咬牙的低罵出一句,「白……老頭,第……二十一次了……」

啊?啥第二十一次?

白咰有點莫名其妙的看向兩人,但見馮亦憤慨的唸唸有詞,雲蕭則低頭嘆氣一聲。白咰正欲開口問個明白,但話還沒到嘴邊就給吞了回去。

不屬於夜晚的光芒瞬間打入眼簾,亮起的火把把四周照的猶如都市一般明亮,刺,睜不開眼。

若首都的燈火是燦爛輝煌,那森林的夜火就是沉默弔詭。

坐在樹上,站在眼前,凶神惡煞,團團包圍。

海上最不缺的,是海盜;森林裡永不少的,是山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28:25

第二章 ~買賣~
第二十一批!相信嗎?這居然是第二十一批!

馮亦忿忿的在心裡超不爽的大罵,媽的個臭烏龜,他們從雷克雅家族出來才一個月的時間耶!

一個月!三十天!才三十天而已!他們居然已經遇到過二十一次山賊,靠!公務員上班還有週休加國定假日的,隨便扣扣都少過二十天,是怎樣,他們山賊是不用放假的喔!敬業也不用這樣吧!

可惡!若不是他們老走這種窮鄉僻野的爛森林,也不會一天到晚遇到山賊了,全都是拜那死白老頭所致。

對!全都是因為那白老頭害的,如果他們不走這種路就不會遇到這種事,想到這,馮亦不免憤怒的瞪向白咰,用眼神臭罵他的不是。

白咰努努嘴,眼珠子轉了兩圈,抵死不承認的轉過頭去耍賴,樂趣嘛!這就是走山路的生活樂趣啊!

馮亦忿忿的正欲開口大罵,誰知對方人馬倒先開口了。

「小子,你們難道不知道這是咱們白虎寨的地盤嗎?竟然敢在此紮營,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冷冷的看著三人,語氣中透露的殺氣在在顯示此人並不簡單。

面子派的嗎?

皺皺眉,馮亦在心底疑惑的道了聲,只見雲蕭不語的點點頭,算是給了他一個回應。

這是馮亦將這短短的一個月內遇到的山賊做的簡單分類,他將山賊分為兩類,一種是金錢派的,一種則是面子派的。

金錢派,很簡單,要的就是錢錢錢,他們最缺的就是錢,最想要的也是錢。

通常,這類山賊,最會打的那一個的能階一定不超過十,多半是在八到十左右。這並不難推測,如果最會打的能階高一點的話,他們應該也不致於缺錢缺到要搶人的地步了。

這類的山賊很好應付,識相一點的給點錢花花,不識相一點的就打他們個鼻青臉腫讓他們回去哭爹喊娘去。大部分啦!馮亦是很乾脆的選擇第二種──狠狠的教訓他們一頓。而他們所遇到的山賊裡面,十群有九批全是這種金錢派的山賊。

面子派,這類山賊少見,但見著了可就很麻煩了。

講白話一點,這類山賊自視甚高,有實力,就算是小嘍囉也都有一定的水準,嚴格來說,等於是一批訓練有素的軍隊。

他們不缺錢,但愛面子,愛耍大牌,偏偏人家有的是足以自傲的實力,這類山賊要給他們錢打發是不行的,他們只會認為你侮辱他們,通常最好的方式,就是跟他們打上一架,而且還要挑上他們當中最具實力的打,這樣才可以趕快讓他們打退堂鼓。

他是首領嗎?

馮亦又在心裡頭發問。雲蕭的能聽就這時候最好用,不僅可以快速的判斷出山賊的類別,還可以立刻知道要跟誰談判最是有效。

雲蕭輕輕的搖搖頭,給了馮亦一個回覆。

誰是首領?

馮亦凝神,心一轉,這次,對雲蕭用了點「窺心術」。

右邊靠著大樹站的那位。

雲蕭在心裡默默的回答,不免也有點無奈地輕笑,拜這群山賊所賜,他跟馮亦的默契簡直快越來越好了。

心裡短短的兩三句交會問詞,沉默不過兩三秒,兩人已經整理出最好的對策。

「哪!現在怎麼辦啊?」白咰囁嚅的靠了過去,瞧這群山賊凶神惡煞的,恐怕不打算這麼簡單就放他們走吧!

馮亦睥睨的看了白咰一眼,語帶不屑的輕哼了聲,「如果和解可以了事的話,不知道他們願不願意收你這個抵押品。」

言下之意,他多希望可以當場把白咰給踢出去,然後大聲的跟他們說:「全都是這人害的,是他要我們在這邊紮營的,去吧!去吧!砍死他吧!砍死他吧!」

「什麼嘛!」白咰不甘心的低叫了一聲,「把我講得好像累贅一樣,起碼我還有點用處吧!」至少他還幫他們帶路吧!至少白玉山沒他上不去吧!至少至少他也曾經熬了那鍋十全大補湯給雲蕭喝啊!沒有功勞,總是也有苦勞吧!

馮亦瞪了白咰一眼,給了他一個「若不是你還有點用處,早就真把你給踢出去了」的表情。

算了!現在不是計較這種事情的時候。馮亦定下心來,深吸了一口氣,一個眨眼瞬間,一道疾風劃過,沒有殺氣,沒有鬥氣,沒有預料,沒有暗示,但下一刻,馮亦卻已穩穩的站在那位「首領」前方,絲毫,不懼。

靠著大樹,眼底閃過的是一絲絲的訝異,對於馮亦的出現他並不驚慌,但對於馮亦「選擇」在「他」面前出現,他卻很是意外。

一臉的文質彬彬,非常濃厚的書卷味,沒有穿著任何輕便的打鬥服,沒有佩刀帶槍的舞弄,輕靠著樹幹掛起微笑,在這群武鬥起家的山賊中,這位首領格外的不起眼,但也顯得非常不搭調。

望著他,馮亦不禁皺眉,以「智」起家型的嗎?理論上而言,他最討厭遇到的就是這類型的山賊,不是最強,但卻是最狡獪的,跟這類人對峙比打架還累。

馮亦心下不免嘆了一口氣,老實說,遇到這種山賊已經很衰了,偏偏還是這種首領,這下,可變得非常複雜了。

只見那位首領興味繚繞的挑挑眉,顯然是對於馮亦的下一步舉動有了相當濃厚的興趣,倚著樹,一語不發的看著馮亦,他在等,就等馮亦自己開口。

時間沉默的走過兩三秒,先開口的,自然是馮亦。

「來談個買賣如何?」

買賣?「什麼買賣?」

「……賣一場決鬥,買一條活路。」言下之意,雙方挑個人出來打一架,贏了,就放他們走。

「有意思……」那位首領一愣,雙手環胸,笑了笑,鮮少有人這般挑明著說話的,「但我為何要答應?」他挑釁的回看著馮亦,沒錯,他憑什麼……這樣要求?

論人,他們人多勢眾;論實力,他不認為他的手下會輸。這樁買賣,只給了敵人生死相搏的機會,對他們山寨而言,有害無利,這,豈不成了一樁賠本生意?

「為了要讓死傷降到最低。」馮亦不畏懼的道了聲,挑明了這並非對自己單方面的有利,他們,還是有好處的。

「你就肯定我這方會死傷慘重?」那首領笑了笑,但那笑容中有著一絲絲的詭異,或者,一絲絲的怒意。

望著來人和他對話,馮亦心下不免嘆了一口氣,這人,真難纏,難纏又難鬥。好在,他有的是頭腦,而自個兒這,有的是不遜於他的幕後軍僚。

起碼,死的會是只有一人……

「起碼,死的會是只有一人……」馮亦盯著眼前的人看,傳到他心裡的心聲,讓他只在瞬間就跟那位首領做了最好的應對。

沒錯!是心聲,是窺心術。

這,是只有他們才知道的一件事實,表面上,是馮亦和那首領談判,可事實上,真正和那首領談判的,不是馮亦,而是雲蕭。

那首領,沉默了。隱含著思考的沉默,眼前的男人,給了他一種「不好對付」的感覺。論力,自己定打不過他;論智,他顯然跟自己有得拼。他擰起眉,不好對付,這男人,真的不好對付。

首領倚著樹幹思考了半晌,驀地手指相擦發出了個聲響。聞聲而動,樹梢上,跳下一伙人,樹林邊,閃出一批人,穩健不偏的站在兩人中間,一字排開,絲毫不差。

強、悍、狂,三種霸氣只在一剎那便已全抹上了心頭,同樣身為首領,馮亦不免暗自低讚,好!真是好一群訓練有素的人馬。

「挑一個,贏了,就讓你們走。」首領堅定的道了聲,這話也說明了,他,接下了這樁買賣。

馮亦笑了笑,走到這群人面前開始打量起他們來。

雲蕭趁人不備時偷偷挪了身影,此時大家的視線全落在這幾人身上,誰也沒空注意他們倆。只見他悄悄的站到白咰身邊,壓低了聲音問道:「挑哪個?」

山路走久了,山賊遇多了,他發現,強者,多半由不得外表看出,尤其在面前這群山賊身上更是如此顯見。

可偏偏要解決這種山賊最快最好的方式,就是從中挑出最強的那一個打,這樣才能斷的乾脆,斷的他們心服口服。換句話說,他們必須一眼就從這群山賊裡找出最強的來。

而光就這一點而言,白咰可就相當有用了,只因他的能見可清楚的看到所有人體內元素的波動多寡狀況,一眼定強弱,半分不差,大概就是白咰的寫照了。

白咰瞇起眼,望了望馮亦眼前的那批人馬,隨著目光的轉移,在心裡頭一一的將階級分了出來。十四、十二、十四、十二、十三、十四……哇塞!好齊的一群人馬,實力居然全都在十二到十四階左右。

可是嘛……白咰扁扁嘴,不禁再度探頭望了望,一個張大眼,目光落在一人身上。他笑開了,嘴邊輕動,小小聲的道了句,「站在那首領後面,樹下的那位……」

雖然……對方無欲派出最強的來打,可他們要,因為,這是能讓對方最快死心的最佳捷徑。

不是那一字排開的人馬,而是另有其人?白咰的話讓雲蕭也不免偏過頭去打量白咰說的那名男子。

一股清斂,一把佩劍,齊耳的頭髮配上易活動的裝扮,正靠著大樹閉目養神。此人看來極為普通也極為閒散,比若馮亦面前的那一批人馬顯然遜色許多。

他會是這群人裡最強的?雖說人不可貌相,但雲蕭卻也不免疑惑的看向白咰,是不是他看錯啦?

知曉他心中的疑惑,白咰眨眨眼,給了雲蕭一個「放心」的眼神。雲蕭也不多說什麼,將白咰的決議在心裡道了聲。

「決定好了嗎?」那首領頷首,對於自家人馬的實力他非常清楚,他們不是最強但也非常人可奈何,尋常人見著了他們,莫過於自知實力不夠,甘心打退堂鼓。見馮亦遲遲未定,他下意識的以為馮亦是給這批人馬嚇著了,輕蔑的帶點不屑的笑意,他是很有自信,只是,他沒想過,在他面前的男人雖年輕,但,卻比他更有自信。

「我要他……」馮亦伸出手,指了指首領後方正閉目養神的男子,「跟我打……」

話甫一落,一抹驚駭立刻襲上了那首領的臉,雖然只是一抹而逝,但他還是愣住了,這一次,他真的因為馮亦選了「他」而愕然不已。

眾人呆了半晌,接著一陣陣的竊笑此起彼落的從四處傳來。那名男子緩緩的睜開眼,掛起一抹微笑,顯然,對於馮亦的自找死路感到相當可笑。

是!他們是笑,因為知道自個人的實力,因為馮亦居然選了「他」而笑。只是,他們沒發現,那首領,卻是怎麼也笑不出來。

第一次,馮亦在這群山賊中毫不猶豫的認定他是首領,第二次,他一眼看上的,挑上要打的,是他們寨裡最強,有「夜鬼」之稱的他的貼身護衛。

談判,要找最有勢的談;打架,要找最有力的打。這話說來頗有道理,但細細思量下,真敢這麼做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不知輕重的莽夫,一種,便是實力上段的高階者。

而若要他對眼前的男人下個選擇,他選後者。一股寒意突然由下冒到上,這不會是巧合,也不可能是巧合,首領的直覺告訴他,他們,遇到一個麻煩了。

「我有說,可以選他嗎?」一抹驚駭瞬間閃過,回復鎮定的一句話,他有著當首領的沉穩,而且非常老練。

「可你也沒說不能選他。」

「若我說不能選他呢?」他挑眉,這話,有個含意──試探。

試探眼前的男人選「他」的含意究竟是何種?是明知「他」的實力是最強的而選,還是看「他」較不禁打而選。或者,換個說法,他也是在求證,求證眼前的男人是否真如他所想,是個非常難纏的麻煩。

馮亦笑了笑,「可以,但若我贏了這場比武,希望到時出來討公道的,不會是他。」

他是個麻煩!那首領下了個定論,懂得談判,懂得謀略,懂得怎樣最快達到他想要的目標,他,是個非常非常難纏的麻煩。

有必要讓夜鬼出來應戰,首領暗自在心裡下了個判斷,一個眼色一使,只見那名男子一閃身,在一眨眼間到了他的眼前。

這一次,聲音寂靜,因為首領的應對而讓所有人聲音寂靜。

他們的首領,沉靜、穩重、足智且多謀;他們的夜鬼,強悍、剛猛、高深且莫測。所以有首領處,不需夜鬼的出動;而有夜鬼處,必定是死傷無數。這是他們的驕傲,很大很大的崇拜。

可這崇拜,在此刻卻有種被侮辱的感覺,雖然他們不解為何首領讓夜鬼出馬,但在他們的眼裡,這個男人,不值得讓他們的夜鬼親自動手解決。

有點憤怒,有點羞辱,有點氣憤,以武起家的他們向來不怎麼愛去思考太多前因後果,以智服人本就比以力服人少了那麼點順從感,就算知道夜鬼忠心不二於首領,但這群人,還是為他們的偶像在心中叫屈,為首領的行為大感不解。

「你說,誰會贏?」雲蕭悻悻然的低聲問了問,此刻所有人的情緒全跟著他們幾人起伏,誰也沒空分神管他跟白咰說些什麼來著。

「他是很強……」白咰瞥了那男子一眼,「但充其量,排上C,你的保鏢,還不致於連C都打不過吧!」以現有人種而言,達到C已是有相當實力水準的地步,莫怪乎他們這麼看重他,論人才,他的確是個好人才,只是嘛……

「真是有眼不識泰山的一群。」雲蕭嘲諷的低笑,真正想笑的,應該是他才對。聽著所有人的心聲多為那位「夜鬼」不值、嘆息、大罵,他就想笑,放聲狂笑。

或許,他該勸勸馮亦,使點上段的技巧出來,讓他們這群鄙夫開開眼界才是,省得到底誰才是真正該大嘆不值的人全都給搞混了。

散去的四周空出了一塊地,這場買賣,是要開始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29:09

第三章 ~夜鬼斬夜~
夜鬼是小有名聲的,在這一帶也算是最強的高手。

這名是有來源的。

夜鬼,使的是劍貨真價實的真劍。

使劍的會為自己的劍取個名,它的名夜鬼喚它「斬夜」。亮晃晃的白刃,一出鞘便讓黑夜如被劃開了一刀露出了一道肚白,犀利,但也要命。

斬夜飛舞時,總是破空長音淒冽劃過,猶如黃泉幽谷千百哭嚎,那音,太過淒涼,太過悽慘;那劍,太過無情,太過嗜血。所以人們說,只有鬼,才能使上這把劍。

夜鬼斬夜,這名號,在這一帶,很響亮。


一招對頭,一招對頸,一招對心,三招招招要害,招招斃命。

「你是殺手?」馮亦連避三招,猛一倒退向後倒跳三尺,突然間,非常感興趣的看向他。

「殺人,沒有殺八分或殺一半的,殺手動手,只有殺與不殺,一旦要殺,就要招招要命,招招斃命。腦、頸、心,不管你眼前的是何人,出手對準的,永遠要是這三個目標……」

這,是馮亦在黯部時背的滾瓜爛熟的殺手第一信條。雖然他現在已是禦部的人,但見著眼前的人使出這般的信條,不免讓他心有好奇,一個實力不差的殺手,怎會淪落到作為山賊?

無言,還是無言。

凝神,飛身,提劍,破空哀嚎,斬夜劃過,尖銳得簡直讓所有人不禁摀起耳朵,對準胸口一劈劍,劍落風起,鬼聲淒冽的讓周圍的樹幹啪疵啪疵的隨風走過而一一裂開。

這風,沉,夾雜著龐大的內力掃蕩而來,沉但卻夠快,像條千斤的鍊子,甩鍊的人將它耍的龍飛鳳舞,只是任誰被這鍊打到都要登時喪命。

馮亦輕笑,交鬥之中絕不多話,他,果然是殺手。收斂心神,一躍向後,落地橫跨,轉身再回,順著身形的回動,右手對風由左而右猛力一劃,不!不是劃,而是劈!

不知何時出現在手中的青白長劍,竟順著馮亦的那一劈而劈出一道颶風,和夜鬼的劍氣正面相撞。剎那間,兩道氣流在空中互碰,連個聲響都還來不及聽到,卻已是當場散的無影無蹤,落葉橫掃全場的一瞬間,所有人屏息,目不轉睛。

八分力!雲蕭瞇起眼看著馮亦手上的青白長劍,看來,馮亦還挺欣賞這個人的嘛!居然肯現出這把劍來對付他,想他平常就算是遇到這種山賊,可是連個劍都懶的具現了說。

雲蕭睜大眼,興致勃勃的正想再看下去,可所謂叫好不叫座,這場買賣,他們本該繼續打的,本該打到你死我活為止的,但當夜鬼輕躍落地,正欲再提劍而攻的那一剎那,一道聲音卻阻止了他。

「夠了!夜鬼,你回來吧!」首領擰起了眉頭下了一聲喝令,這命令確實讓在場所有人大大一愣。

雖然不明白,雖然不甘心,但夜鬼倒是挺聽話的,只楞了半秒便跳回到首領身邊了,倒是臉色也是不怎麼好看便是,顯然對於主子的這個決策,他也是有所不滿的。

見夜鬼回到身邊,那首領向前一步,掃了他們三人一眼,才對著馮亦道:「好了!你們走吧!」言下之意,不打了,也認輸了。

就這樣?!別說馮亦心裡大吃一驚了,連他們自個人都發出了不滿的哀叫聲,他們才過手四招耶!才打了四招耶!他們就這樣甘願服輸?未免也投降的太快了一點吧!這根本就是一種天大的侮辱嘛!

「頭兒,我……」顯然夜鬼對於這種投降也是感到非常不爽快的,自認還不到認輸的時刻,走上前一步,正想再說些什麼,卻被那首領瞪了一眼。

「夜鬼,不要忘記,誰……才是頭兒……」首領輕聲的駁斥了一番。

這話一出口,只能讓夜鬼摸著鼻子閃到一邊去,縱有再多不願也不敢多言一句。

「我很好奇……」馮亦看著那位首領,「為何你不讓我們繼續打?」他們只過了四招,這四招,他閃了三招,回了一招,而且那回手的一招還是以非常勢均力敵的方式回的,理論上而言,他們沒有理由喊停。

「我……從不否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句話……」睨了馮亦一眼,那首領慢條斯理的回道:「若你要我為了一場買賣而損了大將,這種事,未免太過賠本了點……」

一陣騷動噓聲從四周不滿的傳來,這種說法,無疑是在所有人面前承認他們山寨的敗北,也承認他們的夜鬼輸給了這年輕的小伙子,一股氣悶胸中翻騰。

不服氣,他們當然不服氣,別說過沒幾招看不出勝負,這當中甚至有人覺得只要自己上場就可以打發這小子,何需夜鬼出場?首領就這樣三兩下服輸,未免太過於孬了點吧!

馮亦有點為難,老實說吧!當初跟雲蕭討論時,他們便是希望能夠以「服眾」的方式來讓山賊們自動打退堂鼓,這也是為什麼他們決議非挑上最有實力的將領不可,至少不會有太多不服氣的人出來嚷著討公道或是報仇等等的,可現在這首領偏是這樣做,那有打跟沒打豈不一樣?

馮亦的擔心絕不會是空穴來風,起碼,真有下屬跳出來為這次服輸抱不平。

「頭兒,我不服氣這種結果,打沒幾招就要咱們的山寨服輸放人,這要是傳了出去,說咱們的夜鬼打沒兩招就跟一個年輕的小伙子認了輸,那咱們山寨還用得著在這一帶混嗎?豈不讓人笑掉大牙而已,就算輸也要輸的心服口服啊!這麼沒尊嚴的輸法,我們不接受……」這人氣憤慷慨的說著,憑什麼他們得投降的這麼卑微,沒道理,太沒道理。

話,只要一說出口,就一定會有人跟著附和。在這群山賊中,本來就有太多人不怎麼欣喜一個文弱書生當首領了,這話才剛說完,不免引來一陣喧鬧叫囂,事關山寨名聲,他們當然激動。

面對一群人的不滿,那首領只是掃過了所有人一眼,冷冷的道:「當強盜,最不需要的,是尊嚴,誰不服氣,就留下,我山寨向不缺人……」

語方畢,他便再也不理會他人的向前走去,壓根不管身後的交頭接耳。諷刺的是,明明是首領的決定,可二話不說跟著他走的,除了那夜鬼以外便是再無他人,或許,尚未反應過來也是其中之一的因素。

望著往前走去的兩人,馮亦不語的盯著,一股熟悉的牽動感蕩漾在他的心頭。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那首領和夜鬼,他突然有種很異樣的熟悉感在心中泛開,一是因為夜鬼的攻擊方式,二是因為那首領的判斷方式。

外界皆不知,雷克雅黯部有個很特殊的訓練方式,那就是能單獨執行任務的黯身邊都會有個「隱黯」在。

隱黯的任務非常簡單,判斷。

他必須在最短最快的時間內,判斷出黯和敵人的實力,並且對黯下令,下令究竟是要撤退還是執行這個任務,而黯對於隱黯的命令則是必須完全遵從,不得有異議。

其中,只要是隱黯判斷黯能完成任務卻失敗時,則是連隱黯都必須連帶受罰,甚者,隱黯的下場會比黯來的更慘些。這,幾乎是只有身為黯的人才知道的一項特別規定。

當隱黯,不一定要很會打,但要很會看人,很狡猾多詐。這種人才真要說起來是比殺手還難培養的,就連黯部行之多年都無法做到一黯一隱的地步,幾乎只有在「對手實力不明時」,才會讓隱黯跟隨黯而行動。

而眼前的這兩人就是給馮亦這種熟悉感──一種師出同門的熟悉感。

莫非他們也曾是雷克雅黯部的人?馮亦不免心生疑惑的看著那首領。不,不可能啊!基本上,不管是禦部也好,黯部也好,都是只准加入不准退出的一門。姑且不論殺手脫逃的可能性,這隱黯……可算是黯部的「特有財產」了,少一個隱黯比少百個黯還吃虧,黯部對隱黯的控制可是非常嚴苛的,怎可能讓隱黯和黯在外流連不歸還成了山賊?

更何況若以自己的眼光來看的話,這個山賊首領要真是隱黯的一員,肯定是非常上階的人物才對,也就是黯部打死都不會放的那一種人,就算真不是隱黯好了,估計這種人走到哪都是人人搶著要,這樣一個人才,又怎會流落在此?

越想疑問越多,越想越令他好奇,越推敲越覺得他們應該是黯部的一員,馮亦極富興趣的看著這兩人,他有點想知道,他們,到底是誰?又是為了什麼而成為山賊的?

興致還不過兩三秒,就是有人非常不識抬舉外加不懂判斷情勢。

兩三人突然閃出站在馮亦面前,老實說,實在是非常有礙觀瞻的擋路。看來,氣憤是很容易讓人不顧一切的。

三人瞪了馮亦一眼,其中一人冷聲的開口道:「小子,老子不爽剛剛的結果,有種的,再跟你爺爺我打一架,省得這事傳了出去,笑話了咱們山寨的名聲……」那人相當挑釁的看著馮亦,在他眼裡,他的對手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伙子,對付這樣不知好歹的小鬼,自己勝出的機率鐵定高達百分之九十以上。

頭、好、痛!

馮亦受不了的看著眼前三人,他只覺太陽穴隱隱泛疼,說句老實話,他很討厭不知輕重、實力不分的笨蛋。尊嚴?靠!山賊還講尊嚴嗎?真是搞不清楚狀況的一群人耶!明明說好的怎又出爾反爾呢?煩!

馮亦在心裡暗罵,忍不住躊躇著看要怎樣回敬這群莽夫。

不過看來倒是有人比馮亦還要忍不住,一聲不屑的輕啐從身後傳來,白咰還真是看不下去而低罵出口了,「哼!你們才是不要笑死人了好不好,想當初我們便是說好一局定勝負的不是嗎?架也打了,招也過了,你們的首領都認輸了,怎麼,到了這當頭才想不認帳?呵呵,你們有沒有想過,這要傳出去說你們寨裡輸了不認帳,豈不更是貽笑大方……」

況且你們首領投降是對的,他有遠見,知道眼前的人不好打,好死不如賴活,就拜託你們不要再繼續耍白癡了,省得到時小命休矣,可別咒我們來著。白咰不住的在心中碎碎唸,刻意沒把後面那段話說出口,就是怕他們來個輸不起的大暴動,只是就算只講前面那段話也夠嗆了,對於這些山賊而言,根本就是徹徹底底的嘲諷。

「你說什麼!老子砍了你!」深覺自己的品格被侮辱了,來人一個衝動,正想衝上前好好教訓白咰一頓,卻被旁邊的伙伴給擋了下來。

天啊!不會說話就不要亂說,你要真不說話,沒人當你啞了好嘛!望著越發混亂的情況,馮亦有點氣結的瞪向白咰,轉念一下在心中更是惡狠狠的臭罵白咰。

白咰吐舌,面對馮亦投射過來的殺人眼光,他只能乖乖閉嘴。好嘛!不說就不說嘛!

「小子!你打,還是不打?」制止了同伴的衝動,男人一個上前威嚇的說著,他已經很給足面子了,不用混戰而用單挑,只要他能打贏自己,他們二話不說立刻走人。

「……如果我說……不打呢?」馮亦挑挑眉,他很累,想睡覺了,可不可以啊?而且這種連打都不用打就已經知道的結果,打起來很沒趣的,起碼剛剛那個夜鬼還可以陪他過過兩招。而他?哼哼!沒一刀給他個痛快就很了不起了。

男人冷笑了聲,「恐怕……由不得你說不要……」

話才剛說完,兩個人影就跳到了雲蕭和白咰身後,一人手上一劍,亮晃晃的白劍就這樣由後而來架過兩人脖子,扭轉過兩人的手箝制著,讓他們動彈不得。這樣毫無預警的扭轉,痛的白咰是當場低叫了聲。

被反壓過身的雲蕭忍不住皺起了眉,偏過頭看了看身後的來人,再看看自己連動也不能動的狼狽樣,呆了半晌後不免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又來了!又是把自己當人質這招!難不成山賊都是有固定公式不成嗎?好吧!這下可好,有人要準備倒大楣了。

相當同情的瞄向身後的人,雲蕭忍不住嘟起嘴小聲抗議,「去!我昨天才洗過頭耶!又要洗頭了!」嗚嗚嗚嗚~~不是他要抱怨哪!要知道,這晚上洗頭可是很冷的說。

什……什麼跟什麼啊!?不懂雲蕭為什麼會這樣說,壓制著他的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聽著,但基本上,還不待他反應過來,他也很快就瞭解到雲蕭為什麼會這樣說了。

一陣旋風劃過臉龐,狂烈的刺痛感登時從手上傳來,還來不及將訊息傳到腦子裡,幾乎是在同時噴灑出來的血液,隨著他的雙手和劍就這樣「咚」的掉到了地上,紅色,染紅了整塊地,染紅了他的衣裳,視線所及,一片嫣紅。

「啊啊啊啊……」男人吃痛的蹲下身大叫,手、手,他的手,他的手啊!!

快!真的太快了!

這種一瞬間的變化快到讓人眨不了眼,所有人全都傻住了,直到那男人的大叫傳來,他們才猛一回頭,睜大著眼。這回,目光,全落在馮亦的身上。

熊熊憤怒的烈火在眼睛裡燃燒,一條泛著青光的長鞭就這樣垂在他身旁,全身上下殺氣濃厚到滿漲的地步,浮現在手背上的青光閃耀著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白癡都知道,此時浮現在馮亦手背上的浮印,是只有上了B段以上的術師才能得到的浮印。

B……B段術師!所有人倒抽了口涼氣,天啊!見鬼的這小子居然是B段術師!

「你們要玩是吧!很好,我就陪你們玩!」馮亦咬牙切齒的大罵了出口,他們可以對他不屑,對他輕視,對他挑釁,但只有一點他無法原諒,那就是他絕對禁止任何人拿雲蕭的生命來開玩笑!更別提威脅。

馮亦冷笑了一聲,不知好歹的人他見多了,通常,他不會給他們太多的好下場。

一股懼怕從所有人腳底竄升,頭一次知道殺氣也可以如此駭人,頭一次發現到原來實力相差太大是會讓人下意識顫抖的。望著馮亦,在場所有人全都不住的發抖,雙腳發冷的甚至連站著都很吃力,更別論想要逃走。

「你們不想先動手嗎?那我可就不客氣了!」語方畢,馮亦一揚鞭就是往前甩去,目標,正是剛剛拿刀架在雲蕭脖子上的人,顯然削掉了他的雙手還不足以使馮亦的怒氣消散,只有先把這人剁了,他才可以平怒。

眼看這鞭不偏不倚的朝那人脖子的方向甩去,估計這鞭下去一定可以讓他跟自己的頭說再見之時,後方飛來的一把長劍卻是快了馮亦一步,「噹」的一聲從後與鞭相碰,硬是將長鞭的力道改了方向,只是從那男人身邊擦身而過,果真是千鈞一髮一瞬間。

雖然他沒有想過會被攔下,但放眼這群盜賊中,唯一還能攔下他的長鞭的人只有……

馮亦還來不及轉頭觀看,兩道人影就已經先閃到了那受傷的山賊前方,一個扶起那小賊,一個則是擋在他們前方,隨時備好戰鬥的姿態。

「首……首領,救……救救我們啊!」

「救救我們,首領,我們再也不敢不聽話了……」

「對不起啊!首領,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好不容易定眼看清了眼前的兩人,眾人好似在大海中抓到了一塊浮木般,此起彼落的祈求發出了求救的訊息。

「你想阻止我嗎?」看向來人,馮亦扯了個微笑,只是這笑容的殺意太重,看得所有人冷汗直流。要知道,陡升的情緒要冷卻,是需要點時間的,而現在,他可是正在氣頭上,誰要擋他,就是死。

夜鬼擰眉,原來他竟是B段術師來著,莫怪乎首領要把自己給攔下,想來自己再厲害,的確也是不可能打得過他的。夜鬼苦苦的在心底笑了聲,到底是嚴格訓練培養出來的一支,這看人的本事,就算自己再磨個十年,怕也是怎樣都比不上的。

只是……夜鬼在心裡暗暗的嘆口氣,這弄了半天搞來搞去,最後還是變成他倆在對峙,更慘的是,現下這情況可比剛剛糟上好幾倍,硬著頭皮死硬上場,他心裡可是哀怨的很呢!天曉得這要真一個弄不好,他或許將命喪於此也不一定。

想起當初,他們倆死裡逃生撿回一條命的那種日子,躲躲藏藏的閃了六年,好不容易有點穩定了,總算可以開始享點成果了,可……唉~~總不會現在就是命絕之時吧?

夜鬼心裡頭胡思亂想的抱怨著,可行動上卻是不敢稍有鬆懈,就怕一個不小心,他就真得去見閻王了。

「不說話,就是默認,默認,就是不反對,既然不反對,那我就不客氣了!」馮亦眼中閃過一絲的殘酷,一連串的解說詞,簡單來講只有一個字,殺!

馮亦揚起鞭子正欲甩出,一個人影卻搶先一步握住他的手,讓他頓時失了準頭,他不得不停下動作,向旁定眼一看是哪個不知死活的傢伙時,居然是雲蕭阻止了他。

「夠了!馮亦,別再打了……」不是嘆氣,不是同情,取而代之的是不怎麼好看的臉色,欲言又止的神情似乎還想說些什麼。

「為什麼阻止我?」既然阻止他的人是雲蕭,馮亦也只能將怒火給壓下,但口氣卻也不怎麼好,深吸了一口氣讓腦子冷卻一下,他有點不解,以往從未像現在這樣阻止過他的雲蕭,為何現在要阻止他?

「你再逼下去,恐怕,就真的有得打了……」雲蕭小聲的暗示著,意有所指的用眼神看了看那首領。這首領……厲害哪!居然還有這一項法寶沒拿出來,這玩意……可是不好對付哪!

馮亦挑眉,順著雲蕭的眼光看了過去,只見那首領淡漠的眼神看過來,一手放在自己胸前,手上緊握著一塊小小的圓牌,全身戒備,大有自己一動,他立刻會做出反應的趨勢。

馮亦全身上下突然一震,不是因為那首領的氣勢而訝異,而是因為那首領手上的小圓牌而吃驚,尋常人的話或許還不知那是什麼東西,但是他卻清楚的很,那……那是……「精化獸牌」!

馮亦的眼睛一下瞪大了,精化獸牌,是這世界算是非常奇妙的一種產物,它不是人造物,而是一種天然品,每一個牌裡都居住著一種生物,有可能是精靈、神獸、惡魔或是妖怪都有。

沒有人知道這玩意是打哪來的,也沒有人知道這種東西是怎麼產生的,這是個未知的謎題。大家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如果生物是經由精化獸牌而來,那在世界上就不可能找到這種生物的存在,或者,換個說法,這種生物只能存在精化獸牌裡。

精化獸牌還有個很妙的特性,那就是它的持有者跟力量沒有太大的相關性,它的歸屬全是靠「親緣關係」而決定。

也就是說它的持有者力量能階可以很低,也可以不會太多的武鬥法術,甚至可以是個白癡都沒有問題,但他一定要是原持有者的後代,而更妙的是獸牌內的生物對於主人的能階高低與否完全不在乎,恍若只要血統正確,其他一概不管。

人們對於這種獸牌裡的生物特性瞭解的並不多,一是因為這種牌的數目真的不多,擁有獸牌的人大概只占全世界一千人不到,另外則是只要是存在於獸牌裡的生物,就不可能在這世界上找得到,所以也無從推斷起。

獸牌裡的生物力量依據種類而有所不同,有可能是治療,也有可能是戰鬥,但不管是戰鬥還是治療,獸牌的能階以人類屬性來看都是非常高的。

「他手上的那個,是蛇妖。」雲蕭拉低聲音在馮亦旁邊說著。

眾所皆知,舉凡妖怪屬性的獸牌,大部分都是隸屬戰鬥較高,要真是讓它具現出來,恐怕就連馮亦也得陷入一場苦戰。(註:在這世界上,蛇猿兩純種妖已被滅族,現存世界是沒有蛇猿兩種純種妖怪的。)

蛇……妖嗎?馮亦皺眉,果然不好對付。

罷!罷!馮亦收起了鞭子,站穩了身,他們本就無意惹事生非,就這樣不打也行。只是……他瞪視著那受傷的小賊和剛剛帶頭起鬨的男人,這怒氣要嚥下去卻是不怎麼容易,說什麼他也得抓個替死鬼出來殺雞儆猴一下,替自己也替伙伴出出這口怨氣。

不知道雲蕭對馮亦說了些什麼,但所有人只看到馮亦收起了鞭子,肅殺的殺氣也瞬間下降不少,顯然是決定要放他們一馬了,正想說總算可以鬆了一口氣,卻又見馮亦一臉怒氣的死瞪著剛剛那兩人,眾人一愣,卻也不難猜出馮亦心裡所想的。只見大伙一致的把頭撇開,不敢看向他們,愧疚、倒楣、同情、哀嘆的神色,複雜的呈現在所有人臉上。

雖然知道這樣很過分,很不夠義氣,可到底還是自己的命重要些,但畢竟也是伙伴,況且剛剛自己也都是跟著起鬨的一員,怎又好意思要兩人白白送死?

兩相矛盾之下,所有人只能選擇沉默不語,雖沒有人叫那兩人趕快送死去,可也沒有人出來討情叫罵。

「首領……救我……求你……救我……」男人忍著痛緊抓著那首領的衣角不放,馮亦的眼神暗示著什麼他再清楚不過,他怕大家為了求保命真把他送了出去,他……他不想死啊!

那首領抿抿唇,知道馮亦已無太多滅殺的殺意,手中的獸牌也不知在何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前前後後知道這首領有個未使出的絕活的,除了那首領自己以外,便是雲蕭等人了。

思考了半晌,那首領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抬起頭,對著馮亦緩緩的道:「小兄弟,人情作到底,凡事打商量,這樣吧!我跟你做個協議如何?若你願意放我們『全山寨』的人一馬,我們,便替你『完成』一件事如何……」

「喔~~完成……一件事?」馮亦側過頭,有興趣的看著那首領。

「是!一件事,日後只要你有需要,便上白虎寨,不管殺人、放火、打家、劫捨,只要你說得出口,只要我們辦得到,不論那是多下流卑鄙無恥的事,我們定替你擺平,就算因此而受天下人恥笑也甘願,如何?」若是要正義論道的討伐,或許對馮亦而言他自己親自出馬便夠,然而人生在世,有很多事情讓旁人動手會比自己動手來得好。他們,願意幫他完成一件事──不論那將會是多麼被天下人謾罵或者多麼被人所不恥都無所謂。

很棒的條件!

馮亦抵著下顎微笑,當首領當久了,他當然知道這條件的價值非常高價。他瞇起眼,似乎……偶而做做順水人情也不錯。

「好!話由你出,我信得過。記住,你們山寨今後,欠我一件事,望你莫悔,否則,我會要你們付出更高的代價,不過,我還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你的名字……」馮亦指著他笑了笑,「不要假名不要化名,我要知道你的真名……」一個值得交手的對手,這名,一定要牢記才行。

那首領一愣,沒想過竟會是這種要求,頓時面有難色的不語。這個要求,對他而言……太過危險,非常非常危險。

「你放心……我只想記得一個值得我交手的對手的名字而已,對於他人想死守的秘密,我們絕不洩漏……」看出他的疑慮,馮亦緩緩的說出口,這話代表著不論問者何人,今日在場三人定不會將他的行蹤透露給第三者知道。

那首領擰擰眉,側頭不住的思考。

「首領……」夜鬼轉頭不安的低叫了聲,暗示著要那首領別答腔,因為……太危險,這真的太危險了。

周圍靜了幾秒,良久,那首領才正視著馮亦,一個字一個字清楚的問著。

「你確定你做得到?」

「……你若信得過,我便是做得到,信不過,任我說破了嘴也是枉然。」無所謂的聳聳肩,他馮亦沒那麼無聊,一天到晚亂嚼舌根來著。

「……風醞若,我的名……」

「風……醞若……」馮亦反覆的低唸了幾次這名,將這名牢牢的刻畫在腦子裡,半晌才露出個微笑,一攤手,一讓步,「行了,你們走吧!」

死裡逃生,猶若特赦,所有人大大噓了一口氣,這才七零八落的向四方散開而去。

扶著傷患緩緩的前進離去,在經過馮亦面前時,風醞若卻也不免自嘲的怨道:「嘖!真是一場賠本買賣,我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你是占了便宜又得利,嘖嘖!我當初怎會笨到答應這種買賣啊……」

聽著風醞若的碎碎唸,馮亦、雲蕭兩人相視了一眼,不禁也是莞爾一笑。

望著遠去的人影,此時的雲蕭並沒有料想到,和風醞若的這個約定,實踐的時間竟會來得如此快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29:36

第四章 ~妖怪無情,犯相思~
「喂!老頭,你很怪喔!怎麼都不說話。」

眼見他們人已走遠,馮亦和雲蕭也不覺回到火堆邊取暖,這才發現白咰還怔怔的不知在發什麼楞,顯然是呆了好一會。難怪剛剛覺得怪怪的,原來是少了個專門攪局的人。

白咰發呆的看著風醞若離去的方向,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風醞若手上的那塊獸牌好……熟悉啊!老實說,他見過的獸牌並不算少,可以說這世界上他沒見到的獸牌,大概用十根手指頭也數得出來,可風醞若那獸牌他是沒見過的。

淡淡的鵝黃色透露著微弱的光芒,一條水蛇刻畫纏繞雕砌,那個蛇形的樣子,那個柔和的鵝黃色,他應該是……有印象的,可是……到底是在哪裡有印象他又完全說不上來,到底是哪……

「白大哥,你沒事吧?」雲蕭擔心的向前一步,瞧他這般模樣可真少見,不覺也令雲蕭詢問了起來。

「沒事沒事!想事情發了點呆而已。」頓了半晌,白咰笑笑的回了聲。想不出來的事情通常不會在他腦裡駐留超過太多時間,更何況這疑問淡如漣漪,細微的幾乎起不了任何作用。依照白咰的個性,索性更是拋到腦後想也不想了。

知道這是白咰的個性使然,兩人也不在乎,跟他相處了一個月,多多少少也摸清彼此的個性了。

「白大哥,我跟馮亦要去湖邊一趟,東西就麻煩你先看著,可以嗎?」雲蕭苦笑的看了眼自己的頭髮,整個頭髮幾乎都染上了血液,趁著還沒凝結到底,他得趕快找點水將血給洗掉才是,唉~~雖然他沒啥知覺,不過林間的泉水總是寒的刺骨,就連他這種沒太多感覺的人,也常常會因那刺骨的寒冷而發抖,實在是不想去又不得不去。

「去吧去吧!我在這裡看著了。」白咰好笑的揮揮手,熟稔的拿起樹枝添加點火勢。可憐的雲蕭,這個月來都已經不曉得洗了幾次頭了,連他都為雲蕭掬一把同情淚,再這樣洗下去啊!真是難保雲蕭哪天不會變成禿頭喔!

雲蕭點點頭,便和馮亦兩人並行進入林中,留下白咰獨自在林子裡。

此時的他們完全沒有注意到,一雙已經瞅著他們很久的眼睛正在遠方看著,尾隨著這兩人,一塊的走進那位於林間不遠的小湖處。


冷~~爆~~了!!

雲蕭抖著哆嗦,坐在大大的巖石上,舀起一瓢水,將水從頭澆下,刺骨的寒冷麻著頭皮,饒他再沒感覺,也會被這冷冽冷的直打顫。

雲蕭苦著臉,咬著牙又舀了幾瓢,這才把頭皮上的血液大概給弄了清,剩下的,就是凝在髮梢上的血液,雖然比較費時,但起碼洗起來沒這麼冷了。側過頭,他將頭髮全束到一邊,過長的頭髮飄蕩在湖面中,就像絲絹輕飄在湖面上一般,輕輕的,柔柔的,蕩漾著。

雲蕭舀著水梳洗那凝結的血液,馮亦正站在不遠的大樹下打著小盹,顯然是剛剛那一場鬧劇也搞得他有點累了。雲蕭也沒什麼注意他,只是專心的弄著自己的頭髮。

森林的夜晚,一輪明月倒掛湖中,竟是格外的刺眼,卻也格外的孤單。圍起四周的高樹像個罩子,發亮的,只有水中閃耀的波影,一波一波,隨著水滴的漸灑反射著各個角度的光芒,綺麗、亮眼,但卻形單影隻。

這樣的夜,這樣的景,最是容易引人遐想,容易讓人失眠,容易……讓人陷入莫名的思維中。

是哀傷嗎?

雲蕭自嘲的笑了笑,不,或許,是「思念」比較多些。

這樣的日子,很刺激、很快活、很吸引人,但還是補不了暗夜的孤寂,怎麼補怎麼補,永遠都是破了一個洞。

每每夜深人靜時,他還是會想起本家的人,還是牽腸掛肚著他們每一人,想著他初到本家的情形,想著他們相處的每一刻,想著他進校讀書的快活,也想著那一夜巨變的辛酸,太多太多的回憶,是他怎麼樣也永遠放不下的。

猛然之間,他想起了白咰,這個可說是跟他完全相反的人。

白咰曾說,他流浪了很久,久到他連時間,都忘記了;他又說,他也曾遇過很多人,喜歡過很多人,割捨過很多人,有過很多很多回憶,可是每一段回憶,他全都放下了;他還說,他不曉得什麼才是他該記得,什麼才是他該忘的,拋棄過太多東西,價值,已經全都模糊了。

存活對他而言是什麼?他不清楚,他只知道,因為他想活著所以活著,因為這個世界還允許他活著,所以他就活著,如此而已。

雲蕭從白咰身上,看到很多無奈。

他……應該也是捨棄了很多,有過很多的悲痛吧!可是……為什麼……自己卻從不曾在白咰身上看到一點點的悲傷?

他是很豁達的一個人,這便是他對白咰下的結論。

一個真正在享受生命的人,真的在過自我人生的一個人。

在白咰的字典裡,似乎沒有「該做」或「不該做」,他往往都是「做了再說」,後果,從不考慮。

嘴角邊莞爾一笑,馮亦常說……他倆,像兄弟。

一樣的不在乎世事,一樣的沒有神經,一樣的豁達,但,並不是的。

如果……自己的淡然是被硬逼出來的,那白咰就是天生使然。自己會去縝密的思考一件事的前因後果,就算認為不妥,但只要能獲得最大的利益,自己就會去做。可是,白咰不一樣。

白咰只是憑著他的喜好而做,後果、思考、計畫在他的腦子裡占不了半點的空間,說他適性而為也可以,任性妄為也行,但,這就是他。

他從沒遇見過這種人,一個這麼泰然處之任何環境的人。

不過……也是怪人一個!

雲蕭在心底笑了笑,由上而下將髮絲一段一段的握緊,將水分給弄出。

差不多了!回去吧!雲蕭看著已經差不多半乾的頭髮,正欲起身離開湖面之時,湖裡閃出的一個閃光卻吸引了他的注意。

什麼東西?他好奇的抿抿唇,調回原來的坐姿,伸過頭睜著眼看著那湖內。

看著那水,閃光在水底不停閃耀著,只見那越來越近的閃耀,越來越大的閃耀,好似那股閃耀欲浮出水面。

一抹深色隨著閃耀慢慢的、慢慢的飄近,水面下的浮現也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晰,到底……是什麼東西呢?雲蕭睜大著眼興致勃勃的看著。

印入眼簾的驚駭,一瞬間讓雲蕭當場震住,我的……我的媽呀!那……那竟是一張臉!

幾乎是被這突然的震撼給嗆了一口,天啊!那……那竟是一張女人的臉!在湖底閃耀的是眼睛,伴隨著閃耀擴大的深色是頭髮!

大事不妙!逃!看著那接近的臉孔,不管是任何人也會深感不對。雲蕭訝異完以後一個深呼吸起身,轉身就要逃跑,但更令他結舌的事情發生了。

他……竟完全動不了身!

動不了身、無法動作、說不出話、無法求救,他只能瞪大著眼,轉著眼珠子,看著那張越來越接近的臉。

馮亦!雲蕭顧不得思考的在心裡大聲的嘶吼求救,這……這到底是什麼怪異、詭異的狀況?

眼見那扭曲的臉越來越近,恐懼一下逼到最高點,冷汗竟是不停的從額上流下。涼,但卻怎麼也比不上眼前這逐漸接近的懼怕冰涼。

他只能冒著冷汗看,就這樣看著一隻手緩緩的伸出水面,接著另一隻手也慢慢的浮出水面,沿著手臂滴下的湖水靜靜的沒入水中,輕輕的,雙手像在捧著雲蕭的臉,然後,一個頭浮出水面,半身出水,半身進水,濕漉漉的頭髮半浮半飄,詭異的,四眸相對的一瞬間。

僵……僵住了!完了!死了!他……他總不會連白玉山都還沒到就已經先死在這了吧!雲蕭不住的在心底哀嚎,想閉上眼,奈何卻是怎麼也閉不上,頭一次遇到這麼詭異的事情,這下可好,逃不了也就算了,連腦子都一片空白。

似乎是知道他的恐懼,望著雲蕭,那女子笑了笑,很是弔詭的一笑,凝眸、攝神,一陣空盪劃過眼底,好似整個魂給瞬間迷了去,失神、走神,不著痕跡。

扯了扯嘴角,那女子慢慢的,慢慢的再接近,手,已經碰觸到雲蕭的頰;臉,離雲蕭不過只剩下那麼短短的幾公分;眼神,對,再對,再對,分不開視線的一刻;唇,眼看就要覆了上去;心底,正暗自竊喜已經得手,卻在那一刻,一把長劍無聲無息橫過她的脖子,讓她不得不停下來。

「妳,要敢再靠近一步的話試試看……」馮亦冷冷的撂下狠話,架過的長劍大有橫揮的意味,一抹殘酷在眼中展現,心裡卻是快氣死了,媽的這群賊,讓他打個盹會死嗎?一時不留意都不行。

女子一愣,顯然是沒料過馮亦會出現在這裡,更沒想過居然會有一把劍架在自家脖子上,當場傻眼不知該作何反應。

空間,頓時寂靜;聲音,無聲走過。

「什……什麼啊……」空了個兩三秒,雲蕭總算反應過來,下意識倒退兩三步,拉開了和那女子的距離先,這才發難的指著那女子低叫。

「為什麼你還能動?」見著雲蕭倒退,那女子反倒一臉比雲蕭更吃驚的樣子。怎麼……可能?他怎麼還能動!她剛剛已經對他施了「迷心術」啊!雖然尚未完成,但沒有她的命令,他又怎能動?

「唔~~有人規定我不能動嗎?」雲蕭轉了轉眼珠子,好笑的看著那女子,順了幾口氣,大概是鎮定點了,又或者是馮亦占了上風,他總算是從剛剛的驚嚇中回復了過來。

眼看那女子一臉錯愕的看著自己,雲蕭也只能好心、無辜的聳聳肩,指著自己的左眼道:「迷心術最大的要點是靠視覺,很抱歉,這,可是看不到了,若妳硬要一隻眼睛承受起兩眼的法術量,總得要加點倍率吧!」

頭頭是道的講解,差點沒讓在一旁聽的馮亦給昏死過去,居然還糾正敵人的錯誤,真是夠了。

「……嗚……哇~~哇哇哇哇哇哇~~我果然是個該被淘汰的雪姬,居然連這麼簡單的迷心術都會出錯,難怪小雪她們不肯接受我,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就見那女子呆了半秒,一個嘟嘴,登時就是趴在巖石上大哭特哭起來。

她哭的可憐,滿是委屈,讓雲蕭不免也起了點同情心,想走過去安慰她一番。倒是馮亦正在氣頭上,可沒這麼容易說放就放。

「哭夠了沒?哭夠了就準備領死吧!」馮亦冷冷的丟下這句話,剛剛的怒意好不容易消了一點,現在又給點燃了起來,很好!新仇舊恨一塊算,就算舊恨跟她無關也一樣。

「你你你……你為什麼要殺我?」花容失色慘白著臉,女子委屈的臉上還布滿了淚痕,做妖做得這麼失敗已經夠衰了,現在眼前這個男人居然說要殺她?為什麼?

「為什麼?」馮亦拉高了聲音冷笑,這真是他聽過有史以來最蠢的問題,「小姐!妳不會忘記妳剛剛打算對他做什麼吧?」用眼神指了指雲蕭,暗示著她的罪行。

「就為了這樣而殺我?」女子恍然,不甘的低叫,「迷心術又沒毒,我只是要讓他迷上我而已,況且我也失敗了,你……你怎麼可以亂殺妖!」口口聲聲的為自己辯稱,哪有這樣的,她又無意害人,只不過要讓他迷上自己而已,能構成什麼殺頭之罪?

「我管妳什麼爛理由,誰知道妳是不是真想害死他,為絕後患,殺!」

「喂!喂!你講講道理好嗎?」

「靠!跟妳這個妖怪能講什麼道理。」

「說話客氣點!什麼叫跟妖怪不講道理,搞清楚,現在是誰比較不講理啊!」

「廢話真多,聒噪女……」

「你、說、什、麼!你個粗俗的笨男人!」

「我粗俗?是妳比較沒家教吧!剛見面就對人家用迷心術,妳們妖怪是想男人想瘋了嗎?」

「我……我呸!你們這群人類,本小姐還看不上眼……」

「哈!看不上眼,看不上眼還對人家用迷心術?」

「……要你管,你個沙豬無理男。」

「無理?小姐!妳是搞不清楚狀況是不?麻煩妳思考一下,是妳先來招惹我們的好嗎?」

「哈!笑話!你才搞清楚!我招惹的人是他又不是你,迷的人是他也不是你,論招惹,根本是你來招惹我好嗎?」女子譏諷的笑了一聲,一人一妖就這樣在岸邊互相對罵了起來。

這……這兩人是在說相聲嗎?雲蕭好笑的看著這種啼笑皆非的狀況。本來要殺她的馮亦不知何時已經把劍給收了起來,轉而跟那女子大聲喝罵;而那女子顯然也不甘示弱,人雖然還在水裡,但回嘴的功力可不弱。他敬她一尺,她回他一丈,兩人簡直是罵出樂趣來了。

不過要再讓這兩人這樣吵下去他可得凍死在這了,可憐兮兮的看了看自己濕透的頭髮,不是他要抱怨,夜晚的風……很涼耶!吹的他是寒意頓起,有點打起哆嗦了,不成!再這樣吹下去他可成了冰棍了,說什麼也得回去烤烤火弄乾身體先。

正打算出聲稍微提醒一下兩人,誰知一個聲音卻比他更快。

「搞什麼嗎?雲蕭,你是跳到湖裡游泳沉下去不成啊!怎麼弄那麼久……咦咦……妳是……弦月……」白咰一走出森林,就看到這種詭異到不行的狀況,視線所及,剛好看清三人的所在位置,有點訝異怎會又多了一個人影,定眼鎖定了視線,卻也在看到水裡的那名女子時,不覺睜大了眼恍惚的低叫出聲,只是這副表情可不怎麼好看,活像見到鬼就是。

有點訝異,雲蕭……還是頭一次看到白咰這麼震驚的表情,堪稱錯綜複雜到無法用言語形容。

「怎麼,你們認識……」雲蕭側過頭,話還沒說完,一個人影就已先閃過身邊,只見那名女子激動的跑到了白咰身邊,「咚」的一聲就是一個下跪。

「賢者大人……」女子語帶哭腔的跪在白咰面前,「弦月受不住了,不管我再怎麼努力,她們永遠也不可能接受我,在她們眼裡,我只能是個異類,我求你,求你帶我去找我的母親好嗎?求你……」

女子邊說邊用衣角抹著淚水,思念、委屈讓她悲從中來,不由得哭的更是動人。

白咰尷尬的看著眼前的女子,天啊!作夢也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遇到弦月,這下可好,事情,可變得有點棘手了。

「賢者大人,我求求你,拜託你,請你帶我……到白玉山上去找我的母親吧!求求你……」低下頭如泣如訴的請求,她的心願只有一個──尋親;她的目的只有一個──尋親。

白玉山?母親?雲蕭和馮亦兩人不由的一震,莫非……眼前的女子是雪姬?

不!不對!

印象中雪姬多是淡色淡髮淡服為主,但眼前的這位女子,撇去妖怪的身分不談,一頭靛青的長髮,一身青黑的服裝打扮,就連身上的服飾儀容也都是以深色居多,這要說她會是雪姬,跟十個人說有十個會不相信。但偏偏從這名女子身上,的確也感受到雪姬的那種妖力,這叫他倆還真的疑惑了。

「老頭,我想,你最好跟我們解釋一下……」馮亦瞪著白咰發問,他對眼前的這位女子著實沒什麼好感,他得下個判斷,到底眼前的女子有威脅?沒威脅?是雪姬?不是雪姬?她想做的事情究竟會不會跟他們牽扯上關係?種種問題在他腦子裡頻打轉,很想理出個頭緒,但卻缺了個起頭,他相信,白咰是該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白咰搔搔頭,有點為難的看了看馮亦,又看了看還坐在地上不停哭泣的弦月,唉~~事與願違這句話說的還真是……一點也不假啊!他煩惱的努努嘴,看來,今晚還真是個多事之秋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30:22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10-22 19:30 編輯

第五章 ~初代雪姬~
「如你們所見說她的名字叫弦月,是雪姬想要叫我帶她去找她的母親,簡單來說就是這樣。」白咰無所謂的把話講得簡單明瞭可以說是有說到重點,也可以說是什麼重點都沒說到。

真的是雪姬?

雲蕭和馮亦睜大著眼看了一眼一旁的弦月他們不是第一次見到雪姬這種妖怪,但是這種偏深色系的雪姬的確是頭一次見到,畢竟雪姬的衣服服飾全是自身現化而來,那就像是一種代表性,跟她們的頭髮、瞳色一樣,全都是偏淡色為主,也別說他們倆懷疑眼前的女子是否真是雪姬了,就連雪姬們見到弦月時沒一個不是滿臉訝異,根本就無法置信居然會有雪姬長成這副德行。

難堪的低下了頭,對於馮亦、雲蕭兩人投射過來的質疑眼光她早已習慣,她就像是個突變種一樣,在雪姬的族群裡醒目、難以容身;在外人的視線裡怪異、猶如殘缺。

無法解釋的所以然,每當所有人知道她是雪姬時所投射過來的愕然,真的,往往讓她不知所措的抬不起頭。當異類並非她自願,但是異類的她只能承受別人的這種眼光。

苦,這種滋味,這種辛酸,真的太苦。

在妖怪之中,對於非自身的同類絕大多數都是抱持著排斥的心態,而雪姬又是一種排他性非常高的妖怪,想當然,弦月的日子一定好過不到哪裡去。

大概也是知道這種問題會傷害別人,兩人也沒有多追問,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那……為什麼一定要白大哥你帶她去找她母親呢?」雲蕭偏過頭問,如果連雪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母親在何處,為什麼白咰會知道?印象中,雪姬是一群回溯性很高的妖怪,她們憑藉自身的直覺,對於自己直系血親的回歸能力相當於百分之百,那算是一種原始的呼喚、本能的能力。

「因為……只有賢者大人知道真正的白玉山在哪……」弦月解釋的回答道:「我明明在白玉山上感受到我母親的存在,但是上了白玉山,卻完全找不到任何我母親的影子,明明應該有更高的地方,但是白玉峰上卻已無山可登,不論我翻了多少遍,找了多少次,怎麼找怎麼找都是找不著,怎麼做都是回到了原點的搜尋。一直到我遇到了賢者大人為止,我才知道,白玉山非白玉山,真正的白玉山另有他山,好不容易有了點線索,但賢者大人他卻……」

弦月哀怨的低下頭,有點欲言又止的想再說些什麼,只是接下來這話聽起來會頗像抱怨,要她當著賢者大人的面說這話,惹得她也不知該說不該說。

「老頭不肯把白玉山的真正所在位置告訴妳?」有點不可置信的挑挑眉,馮亦以為以白咰這種「好管閒事」的個性,會把白玉山的所在位置「詳細」的跟她說,「順便親自」把她送上去好「順道」遊山玩水一番哩!畢竟他們就是這樣的一例不是嗎?

知道馮亦明著疑惑,暗地矛頭指向自己,白咰也只能苦笑了聲,「拜託~~不是我不肯告訴弦月,只是有交換條件罷了……」他轉頭溫柔的看向弦月,「弦月,我說了,只要妳能跟現世雪姬和平相處,讓雪姬接納妳,我便告訴妳白玉山的真正所在位置,這是我們當初說好的,不是嗎……」

白咰暗自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只要弦月能融入現世的雪姬當中,她就不會感到無助,沒有無助孤獨,她就不會想要去找她的母親,那麼,白玉山的所在在哪……根本一點也不重要。現在看來,他這算盤可是打錯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試了,儘量試了,可賢者大人,你知道這有多不可能嗎……」垂下眼,難過的低下頭,弦月本以為這很簡單,本以為的,但實際做起來才發現有多麼困難。

被人打,被人欺,被人罵,被人取笑。在年長的雪姬裡,她被白眼輕視;在同輩的雪姬裡,她是大家打罵取笑的好對象;就連在年幼的雪姬裡,她一樣站不住腳,只能被人丟著石頭到處追趕。

然後,她才知道,原來在所有同類之中,她是這麼的不堪,她永遠也不可能被雪姬接受,這世界上唯一會承認她的,只有她的父親和那完全未曾謀面的母親。

只因她的父親到死前都說著,她的母親是愛她的、疼她的。只可惜她們雪妖一旦成年,便注定無法跟人類朝夕相處、長相廝守的,不甘寂寞的父親便央求母親暫時由他來扶養自己,直到自己成年為止。

所以她深信,母親是愛她的、疼她的,陪在父親身邊只是一種暫時,就把這短暫的童年陪在父親身邊當作是一種盡孝,所以她也從未想過要去見見母親或者是現世同類雪姬。

她跟著父親度過十五個年頭,十五歲那年,父親去世,辦妥一切以後她才開始想回去找母親。頭一次離開了家鄉,頭一次走到外面的世界,然後……她才驚訝的發現,為什麼……以往父親總是禁止她去和其他雪姬接觸,為什麼……父親永遠也不肯讓她離開家鄉一步。

她被父親保護得太好、太隔絕,以致於到她出現在同伴的圈子裡時才發現,她竟另類的幾乎是種……「突變」!

當白咰開出條件時她的確有點愕然,原以為她可以靠毅力解決這一切,但直到見到同類的那一刻,她才知道她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太過容易,只差沒讓她放聲恥笑自己的無知而已。

「我已不再求她們會接受我,沒有族人無所謂,沒有同伴也可以,就算一輩子只能跟著我的母親一人在一起我都接受,只求你,賢者大人,請你發發好心,讓我到白玉山上找我母親吧!」

她不明白,為什麼白咰始終這麼堅持不肯告訴她白玉山的真正位置,她只當自己的母親是個離群索居的雪姬,所以才會沒跟族人在一起,或許母親正是跟她一樣,過度的異樣,受盡族人苛刻的眼光才離去。

弦月會這樣想也並非完全沒有理由,畢竟雪妖是屬於孤雌生殖的一種生物,雖然她們也可和人類的男子有所交流,但基本的生物選汰還是不會改變,所以雪姬一族清一色全是女性,而因為單性生殖的後果,基本上,基因的變數不大,通常母親身上的特徵會遺傳給女兒,所以弦月自然會認為她的「突變」或許正是因為跟母親有所關聯。如果母親也是跟她一樣的怪異,那麼,也正好可以解釋為什麼她會在雪姬的族群裡找不到母親的身影,為什麼所有的雪姬裡幾乎沒人看過母親,只因她們母女……另類的令同伴難以接受。

另類、突變、殘缺、自卑、不容世俗,在弦月的眼裡,白咰看到了這些。

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初見弦月時,他只在她身上看到「尋親無門」的苦感,本以為是為了她好,所以才開出這樣的條件來,豈知幾番折騰下,卻把局面演成今天這種地步,沒想過雪姬們竟然會把弦月逼成這樣,他以為,至少她們會對同伴有點憐憫之心才對,這樣看來,是他把事情想的太過美好了,現下的弦月簡直自卑的差點沒去一頭撞死而已。

但……就算如此,他還是不想帶弦月上白玉山去,或許,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弦月,妳……確定妳真的想要上白玉山嗎?」白咰思考了好半晌才問出口,他不是神,也不是「她們」,下一步會走什麼棋,會發生什麼事,他根本無法預料。他只是猜測,憑著他的經歷去猜測後果,而這猜測……變數或許還是很大,畢竟事已過千百年,雪女們……應該不再那麼死板,或者……他不應該管那麼多,不該這麼早就下定論,或者……弦月她……可以是一個特例。

「那是我唯一的歸處,唯一……會接納我的地方……」弦月自卑的低下頭,天生注定,在任何人面前,她活該被恥笑,如果事已至此,那就乾脆讓她永遠不要跟人有所接觸。

白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下了好大一番決心才緩緩的說出口,「別這樣,弦月……妳……並非……像她們想的那樣……是異類……」不知道他這樣做到底對不對,但最起碼,他是該對弦月的自慚形穢負起責任。身為雪姬,她不該如此的不堪,如此的抬不起頭來,弦月她……應是比任何雪姬都要來得驕傲的,她,有的是那份資格。

弦月懵懂的抬起頭,有點呆楞的眨了眨眼,「什麼……意思……」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不像她們所想的是異類」?

顯然,對於白咰的話中話,吃驚的可不止弦月一人,連雲蕭和馮亦都不免睜大了眼,依照白咰的意思來說,弦月她……不是雪姬的異類?也就是說她這模樣……是正常囉?

白咰用手撐住自己的下顎,沉吟了半晌,掃了所有人一眼,這才慢條斯理的看著弦月道:「妳……不是異類,弦月,妳很正常,再正常不過,妳只不過……是初代罷了……」

「純種的雪妖是雪女,雪女跟人類產下的妖怪我們叫她『初代』,因為初混人類基因,血液混雜,初代雪姬一反常態,由白轉深。初代和人類產下的隔代雪姬由深漸淺,深淺交雜混之其中,三代以上的雪姬,人類血液過濃,色澤漸漸偏淡,淡藍、淡黃、淡粉、淡綠,但妳會發現沒有白,因為白是雪女唯一有資格擁有……」白咰伸出手溫柔的撮過弦月的一段髮絲,靛青的綠,墨綠的綠,深的引人著迷,「妳該驕傲的,弦月,在初代,藍、綠、黑、紫、紅無一不是最深邃的顏色,那是血統的證明,也是最貼近雪女的證據。雪姬越是遠離雪女血脈,顏色只會越加偏淡而已,就像一塊漂白的布一樣,漂得再白也不是白,色澤可以再淡,但卻永遠回不了深,妳……明白了嗎?」

弦月睜大著眼,有點消化不了的看著白咰,「賢者大人,你的意思是……我……其實是比任何一個雪姬都還要接近純妖的?」顫顫的問出口,她是否聽錯了?麻雀變鳳凰,身分地位大轉變,她……竟會是初代?是比……長老們更接近純妖的初代?哈哈!如果這只是個笑話,那這玩笑可開大了。

然而這可不是個笑話,只見白咰微微點點頭,肯定的回道:「如果妳指的是雪姬的話,那麼答案是,是!」

他講的全是事實,在這混雜混種的世界裡,純種的妖怪已經越來越難找到了,不管就力量而言也好,就血統保留也行,越接近純妖的妖怪,自然也會越受到族人的尊重。

「我是初代?我是初代?我居然是初代……」弦月喃喃自語的唸著,這種事實與其說讓人不敢相信,不如說……很讓人興奮。

相信嗎?她居然是初代!不是異變、不是突變,她不是小雪她們口中罵的異類,也不是那種抬不起頭活該被人嘲笑的廢物,或者反過來,她……才該是最有資格取笑她們的雪姬。

太不真實了!就好像一個乞丐突然被人告知其實他是某某國的達官貴族一般,不真實的有如作夢一般……夢?是了,這……該不會純粹只是一場美夢吧!

弦月下意識的伸出手擰了擰自己的臉頰,唉呀!會痛耶!痛?這麼說……這不是夢囉?不是夢,那就代表是……現實,是現實就表示……

「呵呵……呵呵……原來如此,原來我……居然是初代啊……」弦月嘴邊頓時揚起了一股微笑,瞬間有種被宣布解放、捧上天的感覺,驕傲的優越感一下充塞在心中,讓她激動的幾乎落淚,原來自己……並非活該是如此不堪入目的。

一個思考閃過腦海,就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一般,弦月猛一抬頭,眼中竟有著無限的震撼,「等等,賢者大人,如果……我是初代的話,那豈不就代表我的母親是……」是雪女?那個千百年前就已經被宣布不復存在的妖怪一族?那個算來是所有雪妖中最純粹的妖怪一族?居然還有殘餘……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不!不可能!如果這是真的,那這種消息,比告訴她自己是初代還要令人震驚。

一個合該在千百年前就被滅絕的祖先群,如今依然有殘存在世的存留者,而且這殘存者還是她的母親!天啊!她開始懷疑她的心臟會不會因為負荷不了這一連串的刺激而停跳了。

「如果妳是初代,那妳的母親當然是雪女。還有,弦月,有一點得告訴妳,妳的母親不是現世唯一的雪女,或者該說,千百年來,殘餘的雪女一族們,全在白玉山上……」

「不可能!」弦月摀著嘴低叫了一聲,光是還有雪女存在世界上這一件事情就已經夠讓她吃驚了,現在還要告訴她殘存的雪女不止一位,而是一群,這豈不是更加誇張?

弦月會這麼吃驚不是沒有理由,她們雪姬一族向來在妖怪中屬於弱勢的族群,一是混雜人血太多,二是因為她們一族是沒有純妖存在的。

沒有純妖存在的妖怪族群就像是少了強大的後盾一般,妖怪,當然只有妖怪最懂得如何對付,而正因為雪女們已經不復存在,所以每當妖怪談判時,她們雪姬一族永遠插不上邊,也永遠不准插上一句話,就好像一個少了首領的國家,她們只能任人宰割,連點怨言也不許有。

她們也是很悲哀的,在現世這個世界裡,她們大概是最難堪的一群妖怪了,說是人類也不是,說是妖怪卻又沒人出來作主,偏偏雪妖是隸屬於戰鬥偏低的妖怪,她們根本就無法為自己的權益說點話。

她們所處的地帶,地位是如此的模糊不清,面對群妖,除了無能為力還是無能為力,她們只能退,再退,再退,直到無路可退為止。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如果這世上真的還有一群為數不小的雪女存在,那麼面對群妖,她們至少有了那份爭奪的勇氣,至少有了那份站出來說話的力量,這能叫弦月不興奮嗎?

「賢者大人,你……不是在騙我吧!」泛著淚光,弦月激動的抓過白咰的手臂,就算她曾被她們欺侮的很慘,但論點上,她們依舊是同一族的族人,只要任何對她們一族有利的事,同樣身為雪姬的一員又何嘗不會開心呢!

「是不是騙妳,妳應該最清楚,不是嗎?」白咰意有所指的嘆了嘆,「『閉上眼,請輕輕的聽起同伴的呼喚,大海彼方的浪濤聲,山涯天邊的鳴叫聲,不論身在何處,不論相隔多遠,只要閉上眼,就能聽到同伴的呼喚,然後請妳記得,記得,請記得,那呼喚,是在等著妳的歸來……』這是妳們代代歌頌的回流,親緣越近,呼喚越強。弦月,妳是初代,跟妳最近的不是雪姬,不是隔代,而是雪女。只要閉上眼,妳應該就可以聽到,那聲聲叫喚的呼喚,那數目,是多還是少,妳該聽得出來才對……」

兩行熱淚再也忍不住的滑下臉頰,不懷疑了,這下真的不用懷疑了,只因她知道的,其實……一直都聽得到的,翻過山,穿過海,橫過峽谷,走過高林,那在她心底不停翻騰的聲音……從沒有停過。

有別於雪姬的呼喚,有別於現世族群的呼喚,那聲音……來自遠方,一聲一聲,一句一句,連綿不絕,那是……另一個族群的呼喚,就像在告知她那裡才是她該歸去的地方,就連在雪姬的族群裡,那呼喚聲也是從未曾間斷過。

以前的她害怕這種呼喚,因為那就像在告知自己,她的的確確不是雪姬,的的確確是異類一般,而今才知,那的確不是雪姬的呼喚,那是……離她更近、更親的雪女的呼喚。

弦月輕輕的把眼閉上,曾經,因為否認,因為懼怕,因為未知,所以那聲音模糊了,也變小了,而今側耳細細傾聽,這才發現,那聲音……其實不曾模糊過,不曾變小過,也不曾……間斷過。

或許一直都是很清晰的,或許一直以來這份相思都是很重的,只是沒想到當相思洩洪時,卻是這般壓的人喘不過氣來──激動的直讓人想放聲大哭。

「是啊……我是知道的……知道的……」弦月哽咽的幾乎泣不成聲,低下頭狠狠的流著淚,但那是高興的淚水,原來她……並不是異類,原來她並不是孤單一人,原來世界上還是有雪女的存在,原來……太多的原來,太多的真相充塞在她腦中,驚喜多的直讓她沖昏了頭。

所以,她忽略了。

弦月並沒有發現,在這一層層的真相下,還有著太多太多的矛盾存在,白咰給的喜悅太多,但,也隱瞞了太多。只是現在的她根本無法思考,她只是想著、樂著,沉浸在這無限的喜悅裡。

「好了!弦月,別哭了。我之所以告訴妳這些,不是要讓妳哭的,我只是想問妳,知道了妳的母親是雪女,知道了妳自己就是初代,弦月,妳……還堅持要上白玉山嗎?」

「當然!」弦月抬起頭,毫不猶豫的回答,既然知道自己的身分,知道雪女的存在,那這趟白玉山,她更是非去不可了。

「是嗎……」白咰喃喃的唸了聲,念頭一轉,壞心的笑了笑,不懷好意的看了馮亦一眼。說真的,他是個很懶的人,要他煩惱這個、煩惱那個他最不擅長了,索性……就交給他們去決定好了。

頭皮瞬間發麻,馮亦打起一個冷顫,看白咰剛剛笑得那副模樣,奸的簡直像隻狐狸,他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閃過腦中。

白咰溫柔的再度看向弦月,「弦月,妳運氣真不錯,我們正是要往白玉山上去。如果……妳真還想上白玉山,那麼……就去問問他們倆,只要他們倆點頭,我就讓妳跟著我們一起走,如何?」得意洋洋的宣布,當場將這個燙手山芋丟給了兩人。

「咦?」

「什麼!」

完全沒料到白咰會這麼說的弦月和馮亦很有默契的同時叫了出聲,倒是一旁的雲蕭卻沒什麼多餘的表示。

也不是說沒表示,只能說當他在見著白咰苦惱的模樣時,心中大概就有底了,而等白咰看向兩人時,他多少也猜了個七八分,扁扁嘴,簡單來說,對於白咰的宣布,他的確是不感到怎麼意外。

很像是白咰會有的作風啊!想不透的事情,要想太多的事情,就乾脆丟給其他人去想,徹頭徹尾的逍遙派。

不過雲蕭有預料到,馮亦可是沒預料到,「老頭,你搞什麼鬼,我不答應,做什麼我們得讓她同行不可?」馮亦氣憤難當的起身指著白咰大罵,開玩笑,他想累死自己不成啊?也不想想他們這一路吃的、用的、喝的、打的,全是由他一手包辦張羅,現在居然還好意思跟他說要多一個來照顧?又不是吃飽撐著沒事幹!他當然第一個跳出來抗議。

「老頭?」弦月睜大眼,差點沒給自己的口水嗆到,剛剛沒注意到,他……他剛剛叫賢者大人什麼來著?老頭?天啊!

「喂!你身為人家弟子,怎麼可以對師傅這麼不尊敬!」弦月憤慨的為賢者大人叫屈不平,沒見過天底下哪個弟子叫人家師父老頭的,這也太過分了吧!

「去妳媽的!誰是他弟子啊!」弟子!他吐血給他看!開玩笑,他馮亦要是有這種師傅,沒死也給氣剩半條命,哪能好端端的站在這。

「你們……不是賢者大人的弟子嗎?」弦月訝異的眨了眨眼,她還以為……以為他們倆都是賢者大人的弟子呢!所以她剛剛才會想對雲蕭用迷心術,想說要有個弟子能為她說說話,說不定能成功也不一定,誰知……誰知……丟臉,這下糗大了。

馮亦瞪了弦月一眼,「我要是的話,老頭還要問過我的意見嗎?直接把妳帶上不就好了?」

他對她的印象實在太差,若不是見她剛剛說的可憐,現下早就把她轟走了,可現在不轟不代表她可以跟著他們走。

不要說他鐵石心腸,把一個妖怪帶在身邊行走,這任誰聽了都會覺得怪不妥的,更何況從剛剛到現在都是聽她自己在那邊說,誰知她是否真沒別的企圖?據說雪妖會將自己心愛的男人冰凍留在身邊,由剛剛她想迷住雲蕭的情況來看,真讓她一路跟著他們走豈不是非常危險?

好吧!就算一切只是他的多心,就算她真的只是單純的想尋親好了,這一路上多少打打殺殺的,他可沒那力氣再去多分神照顧一人,就怕到時連累到雲蕭,那豈不是更加倒楣?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馮亦左想右想就是覺得不對,擺明了多帶上她一個就多提高了好幾分麻煩的風險。他這一路跟來,本來就是要把對雲蕭的威脅降到最低,如今要他把弦月這個不安定,無法掌控的危險因子擺在身邊,他會答應?作夢去吧!

「總歸一句話,若你還要我帶上她,我不答應。」馮亦轉過頭毫不猶豫的衝著白咰說,也不管弦月一臉快哭了的表情。

她好不容易才有了那麼一點點的線索,好不容易才讓賢者大人有了首肯的意味,好不容易,真的是好不容易啊!他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就這樣不肯讓她跟?

「我……我知道剛剛我可能有什麼多有得罪的地方,但……不知者無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請你們原諒我,求求你們……請你們答應讓我同行好嗎?」弦月咬著唇低聲下氣的說著,認為馮亦是氣自己剛剛的不禮,只能低著頭賠罪,只望馮亦能心軟一點,讓她跟著他們一塊上山。

見弦月這般可憐,雲蕭有點不忍,不免也替弦月開口求起情來,「馮亦……你就答應她吧!」或許是弦月的思親之情跟他太過相似了吧!總覺得,若能幫上她見到她母親,又何嘗有樂不為呢?

只可惜,馮亦什麼都可以妥協,但唯有在考慮雲蕭安危這件事情上固執的簡直不通人情,「不行!我還是不能答應……」冷冷的一口回絕,「如果把妳帶上,這一路難保不會多添些什麼亂子,我,不想冒這個險。」

「不會的……」弦月使勁的搖頭否認,「我保證,一定不給你們添麻煩……」眼看雲蕭已經答應,就只差馮亦這一關,弦月不由得說的更是賣力,唯恐馮亦不知道她的誠懇一般。

「保證?妳能給什麼保證?」馮亦低諷的笑了聲,「妳看得到未來嗎?妳能確定一路上都不會有麻煩到我的事嗎?妳能肯定的說妳『一定』不會給我添亂子嗎?百分之百不會出錯?妳能保證嗎?」

訕笑著把話說完,基本上,馮亦是那種「只對自己人」好的那種人,對於未知的人,不管男女,他向來是半點面子也不留,或許多多少少跟雷克雅的訓練有關,畢竟黯的第一首條就是不要「以貌取人」,所以要馮亦懂得「憐香惜玉」這回事,恐怕還真有點難度在。

「我……」弦月啞口無言羞紅著臉,他說的全是事實,她的確不能給上什麼百分之百的保證,但又有誰能對未知的事做上肯定的判斷?他這根本就是為難她。

「女人,囉唆又無知,還真是最好的證明……」見弦月說不出話來,馮亦不屑的冷哼了聲,他今天心情真的太糟了,糟到他連半點紳士風度都沒了,人要在氣頭上還真的什麼修養都會不見,什麼不好聽的話都會說出口。

一把怒火燒了起來,這男人……過分!她低聲下氣不代表他可以對自己毫不客氣。

「是嗎……起碼不像你們男人,小氣兼沒肚量……」瞪著馮亦,弦月不客氣的回嘴,她發現這男人還真容易挑起她的怒火,自己的忍耐力應該不錯,但不知為何,一見到這男的一臉輕視的模樣,她就有氣,大概是兩人天生八字不合吧!

「我沒肚量?」馮亦拉高了音量,他沒肚量?她居然說自己沒肚量?他要真沒肚量,真小氣巴拉,那就不會讓白咰三番兩次的糟蹋自己,就不會還在這裡聽她囉唆個沒完,一路上累積壓抑的怒火瞬間爆發,他已經……忍耐很久了。

兩道不滿在空氣中交會,擦出了個不小的火光,簡單來說,他看她不爽,她看他不屑,一人一妖,誰也沒意思想讓誰。

有得吵了!雲蕭吶吶的看向兩人,瞧兩人這副大眼瞪小眼的模樣,恐怕得吵上好一陣子了。

白咰壓低著聲音,鬼鬼祟祟的閃到雲蕭身邊,頗有興致的低聲道:「阿蕭,要不要來打個賭?」嘿嘿!有趣有趣,這兩個人要是吵起架來一定很有看頭。

雲蕭挑挑眉看了看白咰,有點無奈的聳聳肩,「我說白大哥啊……你總不會是為了看好戲而故意這麼做的吧?」知道馮亦平常對白咰不怎麼禮遇,如今讓白咰逮到個機會,怎會不藉機整他一番?況且還不用親自動手,省了麻煩又出出氣,一舉兩得嘛!

白咰努努嘴,是有那麼一點點私心沒錯啦!誰叫大伙一知道馮亦是B段術師後,總被馮亦的氣勢嚇得連話也說不出。弦月是妖怪,而且還是屬性冰冷的雪姬,對於人類的氣勢、氣魄啦這種感受力幾近是零,算是面對馮亦還敢跟他大聲叫罵的唯一一人。他好不容易總算找到個人能讓自己看到馮亦吃鱉的模樣,怎麼可以放過這大好機會嘛!

「唉呀!娛樂娛樂嘛!」白咰皮皮的一笑,「怎樣,賭不賭?」

雲蕭看了看在一旁已經吵的不可開交的兩人,轉了轉眼珠子,玩味的看向白咰,「賭,怎麼不賭,不過我賭馮亦會輸……」

「是嗎……我倒認為馮亦不會妥協喔……」畢竟事關雲蕭安危,要馮亦妥協恐怕沒那麼容易吧!

「那就好啊!一人一邊,賭局成立,要賭什麼?」雲蕭眨眨眼好笑的看著白咰,白大哥真是不瞭解馮亦,他如果真的不會妥協,那也犯不著在這跟弦月吵嘴了。不過或許連馮亦自己都沒發現,打他收起武器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下意識排除了弦月敵對的可能性了,現下他也只是跟弦月拌嘴,並沒有對打趕人的意思,只要弦月再加把勁,再繼續吵下去,馮亦大概就會受不了的妥協了。

「賭什麼都行!」津津有味的看著兩人在吵架,白咰壓根也沒注意到雲蕭在說些什麼。

雲蕭眼眸中閃過一絲的狡猾,「是你說的喔!那就由贏的人決定內容,輸的人不得有異議反悔,如何?」

「可以!」白咰豎起手指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眼睛骨溜溜的盯著兩人直打轉,唉呀呀!怎樣都好啦!看戲看戲,看戲比較重要嘛!

嘴角微微的向上揚了揚,雖然雲蕭無法知道白咰究竟在隱瞞什麼?究竟想打些什麼主意?但……要讓自己知道真相,似乎也不是那麼困難的一件事,不是嗎?

不知何時已經隱藏的明月,宣告著,黎明的清晨,就快要來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31:34

第六章 ~破曉時分黎明時~
清晰的晨光搖曳在樹梢間,微微的柔和的,緩緩的淅灑在地破曉雞啼,這清晨總舒服的讓人昏昏欲睡。

白咰悄悄的爬起了身,看了一眼身後熟睡的三人。大概是昨天吵得太凶所以大家都累了,算來他們也不過才睡上兩三個小時而已。

輕輕的站了起來,伸了伸懶腰,雖然他也沒睡多久,但生理時鐘習慣了,要他再睡下去大概也沒那份本事吧!

再度掃了三人一眼,他笑了笑,轉身進林,晨間林中散步,應該很不錯吧!


白咰坐在湖邊的沿岸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望著那波盪的柳樹影枝,人也會不經意的發起呆來。

「為什麼總是只有你,我永遠也讀不到你的心聲?」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人影就這樣倏然坐到他身邊,偏過頭疑問的看著他,為什麼?不管離他多近,不管多靠近他,不管周圍多安靜,他始終就是無法聽到白咰在想些什麼,為什麼?

「怎麼那麼早起來?」定眼看清身旁的人是雲蕭時,白咰也不免訝異的一問,他不是才剛剛入睡沒多久嗎?怎麼就這樣爬起來了?

「那白大哥你呢?又是坐在這想些什麼呢?」雲蕭微微的一笑,一大清早就跑來這發呆,也太詩情畫意了一點吧!

白咰苦笑了聲,「這很重要嗎?你來找我,總不會是為了想知道我在想些什麼吧!」

他向來都是他們之中最早起的一個,每天清晨就這樣一大早先在林子裡到處走走晃晃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這一個多月來他這習性他們也很清楚,而雲蕭會選在這時刻意跑到這來找他,肯定不會是想跟自己來個晨間散步。

雲蕭不避諱的聳聳肩,「沒啊!白大哥,你還記得我們昨天打的賭嗎?」

「記得啊!不過就是我賭輸了嘛!」白咰一怔,喔~~原來雲蕭是來跟他討「賭金」的啊!

這說來說去都是馮亦的錯,他以三個條件為守則:

一、要弦月一切自理,包括吃的、喝的、用的。他馮亦還是跟以往一樣,只會備上三個人的東西,多一份少一份他都不要。

二、要弦月一路自保。這一路上不管是山賊也好、山豬也行,總之只要遇到有攻擊性物質的人、事、物,全部要她自己自保,他不會出手相救,更不會「順便」保護她。

三、要弦月自重。只要她有任何不軌的企圖,或者任何可能拖累到他們的意外發生,他馮亦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內解決她,以避後患。

馮亦最後便是以這三個條件為原則,才同意讓弦月跟著上路。的確是蠻出乎意料之外的,白咰還以為馮亦會是完全不妥協的,結果就是……他輸了這場賭注。

「那……輸的人要怎麼辦?」白咰有點心痛的看著雲蕭,老實說,這樣的結果他輸的還真是不甘心耶!

「怎麼辦?白大哥,我說你不會忘記我們昨天說好,贏的人可以自由決定要什麼樣的酬勞,你不會忘記了吧?」

「我有答應過這樣的說法嗎?」白咰愕然,哇勒~~他什麼時候答應過這種決定方式啦?

「真的沒有嗎?」雲蕭好笑的反問。

「……好像……有……」白咰思考了半晌,這才囁嚅的說出口,唔~~好吧!好像,是有那麼一點印象在啦!

「就是啊!這可是你也答應的嘛!」雲蕭勝利般的看著白咰,雖然這樣好像有點趁人之危,不過應該沒關係吧!

「好吧!」白咰扁扁嘴,瞬間像洩了氣的皮球,「哪~~說吧!你的懲罰內容是什麼?」

「三個問題,我問你答,沒有隱瞞,不要騙我,就這樣。」收斂起剛剛的玩笑樣,現在的雲蕭卻是再認真不過。

「喔~~你的問題是?」

「……為什麼你當初不肯告訴弦月白玉山的位置?為什麼現世裡面有雪女、雪姬,但是卻沒有初代和隔代?為什麼你現在又肯讓弦月跟著我們同行?」三個問題,字字切中要害,字字切中核心,把白咰想隱瞞的,不想告知的,矛盾的,全都給挖了出來。

楞了一下,白咰不免也苦笑了聲,「雲蕭,有沒有人跟你說過,太追根究底不會是一件好事……」這小子……也太精了一點吧!這麼會算幹嘛!腦子動的真快,居然一下就問出了他最不想說的事。

「……是嗎?但總比什麼事都不清楚來得好吧!」雲蕭只是覺得白咰隱瞞了太多太多重要的事情沒有說,偏偏他又聽不到白咰的心聲,實在是逼不得已,只好出此下策。

白咰不語的別過頭,說?還是不說?這其實是需要很大一番考量的。

「白大哥,這是我們說好的,你……可別耍賴啊!」雲蕭強調語氣的加強說著,一股淡淡的脅迫味飄散空氣中,堅持著要白咰信守自己的承諾。

白咰有點厭煩的掏掏自己的耳朵,有的時候啊~~他真的覺得,雲蕭還真是……不怎麼可愛耶!

真是個不好玩的旅程!白咰瞪了雲蕭身後模糊的殘像一眼,都是她啦!如果沒有她的請求,他就不會遇到弦月,不會遇到弦月,他就不用去思考這麼多煩人的事情了。

算了!反正要瞞雲蕭是比較不可能的一件事,索性一點就跟他說好了。

「好吧!我說,不過我要你答應,今天的內容不准你透露給第三者知道,包括馮亦、弦月在內……那~~我先回你的第三個問題,但在回答問題以前,雲蕭,我先問你,在這段時日裡,你有沒有去思考過,要怎樣做才會讓無情無淚的雪女為你而流淚?」

雲蕭愕然,沒想過白咰會丟回這個問題給他,思考了半晌才道:「是沒有……」的確,他確實是沒想過這個問題,或許是因為沒有那種實質感在,在沒有見到雪女以前,他也沒有辦法去推斷究竟要用多少力氣才會讓雪女流淚。

「那麼……你覺不覺得,弦月……或許可以幫上你一點忙?」如果問他為什麼讓弦月跟著他們,他承認,他的的確確是想用親情來試試看,看看是否能因此而打動雪女的一顆冰雪心,如果弦月的母親真的愛她,那麼當重逢之時,是不可能不落淚的,但前提是……弦月的母親願意和她相認的話。

「白大哥的意思是……」雲蕭恍然大悟的看向白咰,原來兜了大半個圈子,他還是在幫自己來著,「那你又為什麼要求我們答應?」如果白咰真的想利用弦月來幫他,就該把弦月直接帶上,可是白咰卻提出要他跟馮亦答應為由才肯帶上弦月,明明知道馮亦極有可能一口回絕,但他卻還是這麼做?這種行動也太矛盾了點吧!

「我承認……」知道雲蕭的疑惑,白咰也只能聳聳肩,「或許我還是不希望讓弦月同行,所以才想藉馮亦的可能來否定,畢竟若我真願意帶弦月上白玉山的話,早就帶她上去了,又何必跟她折騰到現在?只是我也沒想過馮亦居然會答應就是了……」答應也好,不答應也行,對他而言,其實都是有利有弊,他無法決定什麼樣才算對,索性就交給當事人去決定。

「喔~~那麼你又為什麼一直不肯帶弦月上白玉山?」是了!果然回到他的第一個問題,白咰不肯帶弦月上白玉山必有他的理由在。

「這,就跟你的第二個問題有關了……」白咰嘆了口氣,「雲蕭,我問你,你知不知道千百年前雪女滅族的主要原因呢?」

雲蕭側頭想了想,點點頭,「嗯~~我曾經在書上看到過,好像是因為人類大量的捕捉奴役,所以雪女才被滅族的……」

說穿了,其實都是人類的貪念所致,雪妖有探金掘寶的能力,她們可以輕易的找出地下礦脈、深埋的金礦和珍貴的珠寶,而只要能力等級越高的雪妖,所發掘的金銀珠寶等級也越高。雪女是純妖,由雪女探測而發現的珠寶多半都是上等貨色,於是人們便開始起了貪念,開始有人大量捕捉雪女,強迫她們為自己探金。雪女本身就不是什麼耐打耐操的族群,長期的囚禁和奴役根本無法讓雪女負荷,等到有人發現不對時已經為時已晚了,雪女的族群也在不知何時之間已被滅族,一位也不剩。

這便是雪姬歷史上有名的滅族史,純粹是因為人類的貪念而有的過錯。

「半對半錯吧!因為雪女的價值除了探金能力外,還有其他很富有價值的存在……」

「譬如說……冰淚結晶嗎?」雲蕭緩緩的道,他其實也覺得奇怪,如果只是把雪女當作探金工具的話,只要養得好,應該不至於到滅族的地步才對,怎麼可能因為人類的捕捉就因而走向滅族呢?一定還有其他原因,一個非得傷害雪女才能得到的價值。

就像是回應雲蕭心中所想的,只見白咰回道:「那是一個,但最主要的價值物是……雪女的心臟吧!其具有延年益壽、功力倍增的功效。」

果然沒錯!雲蕭嘆了嘆口氣,沒了心臟,饒是妖怪也沒法存活,也難怪雪女會滅族。

頓了頓半晌,白咰才又繼續道:「也不知是誰傳出的,總之等到我發現的時候也已經來不及了,雪女的族群妖數已經只剩三百人不到,為了不讓雪女真正的滅絕,我只好跟我的同伴商量……」

「商量把雪女全安置到白玉山上?」雲蕭思考的回道。

白咰點點頭,「沒錯,為了不讓所有人發現到雪女的存在,所以我們開始著手布置罧結界,並派遣人四處散布雪女滅絕的消息,以讓所有人開始打消捕捉雪女的念頭……」

那是多麼浩大的一個工程啊!想想,不僅要在兩座山上布上罧結界來轉換景致,還要做得讓人不出乎意料,又得到處搜尋殘餘的雪女,還得發出雪女已經滅絕的消息。一句「把雪女全移到白玉山上,並用罧結界隔絕」,其背後的準備工作根本不是常人所能想像的辛苦。

「但是……不論我們做得多完美,卻還有一個很基本的問題存在……」白咰嘆了一口氣,「那就是雪女和初代、隔代之間的『回流』……」

「要知道,雪妖是具有回溯性的一種族群,親代和親代間會彼此互相呼喚,不管身處何方,不管距離多遠,不管混了多少不純的血統,這種本質性是完全無法改變的。若以混了人類血液的多寡來分同異族的話,在雪妖裡,最強的呼喚便是同族和同族之間的呼喚,其次便是異族的呼喚,以母女的親緣呼喚最強,婆孫的呼喚居次。以一個雪妖來說,能感應到的異族親緣範圍大概是上數一代,下數二代,換句話說,就算我們真的將雪女全挪到白玉山上,但只要世上有初代、隔代的存在,她們永遠都可以利用這兩代來找到雪女的存在,這一點,雪女們也再清楚不過……」

啊!聽到這,雲蕭也不免張大了嘴倒抽了一口氣,有點慘白了臉,難……難不成他們……

見雲蕭一臉詫異的模樣,白咰也只能苦苦的笑了笑,「雲蕭,如果你是雪女長老,好不容易苟延殘喘活了下來,好不容易有了個可以安心存活的地方,但是卻因為這個因素可能要功虧一簣,為了族人,你會想怎麼做?」

不管是初代也好,隔代也好,嚴格來算,她們其實也都算是混了人類血液的雪姬。雪姬性動,雪女性靜;雪姬有情,雪女無情。論血統真的是相差太遠的兩個異族,她們永遠不可能住在一起,所以,雪女們也只有一條路可選。

「我……」雲蕭擰起眉頭叫了聲,如果是他,他會怎麼做?為了族人,為了存活,他會怎麼做?他又該怎麼做?

白咰不語的看著前方,隨手拿了顆小石子往湖面丟甩過去,彈跳的小石蹬了個兩三步,就這樣「咚」的一聲掉到水裡。

兩人靜默了好半晌,只聽到白咰一個字一個字清楚地說著:「屠殺令!在我們全忙著布置白玉山的同時,雪女們做了一個決定──殺光所有的初代和隔代。」

「不可能!」雲蕭大叫了一聲,殺光所有的初代和隔代?那豈不就是相當於親手殺了自己的女兒和孫女?這怎麼可能,她們怎麼可能做得到!

「沒有不可能……」白咰搖搖頭,「因為她們是雪女,所以她們做得到……」

雪女,無情無淚無血無愛的一群妖怪,只不過是要她們殺了自己的兒孫而已,這有何困難?但別罵雪女過分無情,因為……把雪女們逼到這般無情無義的地步的不就是人類嗎?論資格,他們……最沒資格說她們。

雲蕭用手抵著臉頰,幾乎是不敢相信雪女們居然真的下了手,真是好殘忍好無情的一個族群啊!

「其實……我們並沒有想過雪女們會這麼做,等到我們接獲消息時已經晚了。利用回流,雪女們在找初代跟隔代根本就是易如反掌的事,雪女們本是純妖,就妖力而言本來就比雪姬大,初代和隔代在屠殺下是真的死絕了,一個也不剩。之後便是你所知道的了,把白玉山和枯山對調,跟雪女們訂約,只要罧結界一日不除,她們便只能待在白玉山上……」

「所以你不帶弦月去找雪女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你說呢……」白咰欷歔了一口氣,「雪女無情無血淚,眾妖尚有孺慕情,雪女冰霜冷若鬼,跟雪女相認,我怕……吃不消的多半是弦月自己。」或者該說,他怕雪女們到時為了絕後患,索性將弦月殺了,何必呢?苦苦尋親只為求一死嗎?

雲蕭張張口,還想再問些什麼,誰知背後卻傳來一聲肯定的女聲,著實讓兩人嚇了一跳。

「不、不會的,我相信,我相信我母親是絕對不會不要我的……」

「弦月……」白咰猛然一轉頭,待看清來人也不免暗叫了一聲,「妳是何時在這的?」心裡喊聲糟,慘了!她到底是何時出現在這的啊?剛剛的話,她又聽到了多少呢?

弦月有點傻楞的眨眨眼,淡淡的笑了笑走了過來,「沒……我才剛剛到,就只聽到最後那一句而已……」

也就是說她沒聽到初代和隔代滅絕的原因囉?白咰有點鬆了一口氣的吐吐舌,好險,好險她沒聽到,不然他還真怕會惹出什麼禍事來呢!

就像是印證她真的只聽到後面那句話一般,只見弦月頻頻的解釋道:「賢者大人,雖然外傳雪女皆是無情無血淚的一群,但是,我相信不是的。我是由母親轉交到我父親手上,並相約至我成年以後母女再會的,若我母親打從一開始就不要我,那早該丟了我,但既然我活了下來,那就代表我的母親並未捨棄我,她只是讓我先留在父親身邊盡點孝道,成年之約依然有效。我相信……我的母親一定在等著我過去跟她相認……」她只道白咰認定雪女無情,怕母親不認自己會惹得自己徒增難過,於是急急忙忙的為母親辯解。自小就被父親灌輸的概念,她深信不疑的便是母親一直在等著自己去找她這件事。

雲蕭搖搖頭,弦月根本就沒有聽到初代的滅族原因,根本就沒有考慮過雪女無情的可能性,她只是天真的照著自己的想法去解釋一切,但若依他自己的觀點來看,這弦月跟雪女相認,他可無法抱上太樂觀的結果。

不成!他得提醒弦月才行,起碼得把這一連串的事件跟她說才是,他張開口正想跟弦月說個明白,卻被白咰給擋了下來,用眼神輕輕的暗示他不准多話,讓雲蕭也不得不把話給吞了回去,因為……他已經答應過白咰不透露給第三者知道的。

「賢者大人,請你相信弦月,我相信……我的母親一定會認我的……」弦月急急忙忙的抓住白咰的手解釋,她好怕要是白咰因為這個理由而反悔不肯帶她上山,那她豈不嘔死。

白咰溫柔的摸摸弦月的頭,「放心吧!弦月,我沒說不帶妳上山,既然馮亦和雲蕭都答應了,我也不會多說什麼,妳就跟著我們同行便是……」

「真的不會再反悔嗎?」小心翼翼的試探著,畢竟她對這次的旅程抱了太大的期待。

「真的不再反悔……」白咰笑言,「好了,麻煩妳先回去跟馮亦把東西準備一下,我們差不多也該上路了,嗯……」用眼神指了指來方,要她先回去把東西備著,好準備上路去。

弦月點點頭,這才起身往來時的方向回去。

「為什麼不把真相告訴弦月?」見著弦月的背影消失在林子裡,雲蕭不免有點難過的看著白咰問著,他現在知道為什麼白咰要阻止弦月上白玉山了,若他早點跟自己說明,或許,他也不會同意弦月和他們同行了。

白咰起身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塵,「雲蕭,其實我一直在想,或許……弦月的推斷也不是沒有可能性的……」

他柔柔的看向弦月消失的方向,喃喃的不住低語,「畢竟,若雪女真不願意弦月活下來,早該在一出生之時就掐死她,但弦月還活著,這代表她的母親對弦月還是有一點親情的成分在,或許,你我都不該太早下定論,或許,事情真的該如弦月所想的一般,她的母親是要她的……」

「可白大哥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這一切只是弦月的父親編織出來的一個美麗謊言……」

弦月的心聲裡總是「她的父親道……」、「父親曾說過……」、「父親交代著……」等等,一切的一切觀念全都是弦月的父親灌輸給她的,這種謊言要拆穿,真的太容易也太脆弱了。

白咰伸了伸懶腰,信步向前走了幾步,「雲蕭,世界走久了,你就會知道……有的時候,美麗的謊言,是有機會延續下去的……世界上,對與錯是能有相反的一天的,萬物循環,自有它的一定法則在,不論是誰,都不該太早下定論……」回頭再度看了看雲蕭,只見不知何時,身後的陽光已經足以淅灑了整個湖面,反射的光亮隨著波影總是微微飄盪著。

「每個人,都有他自己該走的路,都有他自己該有的旅程,就算是同行的伙伴,也該有他自己的體會在,而這後果,總該是要由自己來擔著的……」白咰微微的笑了笑,如果人願意下得了決心,那就該要有所體會,或許結果總是不能順遂人意,或許結論總會讓人心碎,但這就是人生,活著、笑著、苦著、痛著,這些一切的種種,永遠是只有活著的人才有資格體會到的一件事。

不該太早下定論嗎……雲蕭深吸了一口氣,也對,或許他真的不該太早下定論,或許,美麗的謊言可以有實現的一天,或許……不知道事實會比知道事實的結果來得好。

「回去吧!」白咰用頭點了點來時的方向,示意著雲蕭該是起身而行之時。今日的清晨,就當作只是聽著一段小小的歷史故事,不論曾經多少浪濤東流水,且讓今朝放水流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32:00

第七章 ~往事不堪回首中~
其實多了弦月,不僅沒有給馮亦添上麻煩,相反的,弦月的用處還算是挺大的。

論吃的,弦月是雪妖,基本上,只要有水的地方她就可以活,食物對她而言完全不重要,真要讓她吃上食物,也只是小小的咬了一口便道飽了,好養到不行。

論打的,弦月還比白咰更能打,以往面對山賊,往往只有馮亦一個人出來應付,雲蕭在背地觀察,隨機應變出點子,這也不知白咰是不想打還是不會打,總之大部分他都是只有在旁納涼的份,偶而說個一兩句話,只是把氣氛弄得更糟糕,弦月在這一點上倒比白咰好用多了。

不可否認,身為初代,弦月的攻擊能力可算是不小,若以人類的等級來分,排上個C段術師大概是綽綽有餘,打的時候能增加戰力就不用多說了,最好的用處就是當馮亦分身對付敵人時,弦月起碼保護好了雲蕭和白咰兩人,讓他們兩個不致再受到挾持的威脅。這可真算是幫了馮亦一個大忙,省得他一天到晚因為人家挾持雲蕭而氣到腦溢血。

不過,雖然弦月的加入對馮亦而言好處不少,但很奇怪,這一人一妖卻是始終無法和平相處,天天有得吵,天天有事吵,而且屢吵不爽,屢吵屢兇。

就像現在,這兩人八成又是吵了架,所以弦月才又獨自一人找了過來。

「雲蕭……」弦月從森林裡輕柔的喚了聲,探了探頭,見雲蕭一人在林中撿著樹枝,二話不說便跑了過去,「我來幫你。」語畢,熱心的開始幫雲蕭撿起地上的枯枝。

「怎麼?又跟馮亦吵架了?」抱著滿懷的樹枝,雲蕭好笑的抬起頭,明明剛剛還跟著馮亦去打獵的,這回卻又折了回來,肯定兩人是又吵了起來。

弦月努努嘴,有些不在乎的丟了丟樹枝,「他嫌我礙手礙腳,我也不屑幫他……」眼睛輕視的瞄向地下,這臭男人,她這麼好聲好氣的想幫他狩獵,誰知他不領情也就算了,還嫌自己礙路?她不嫌他就該偷笑了,還好意思抱怨?

雲蕭不語的彎下身又撿了個樹枝,順勢把頭髮撥到後方去,忍不住也在心裡嘀咕起來,有人說過啊~~越是合得來的人總會吵得越凶,照他眼裡看來,這一人一妖還真是合的恰恰好。

或許也是因為長期磨練的關係吧!馮亦也沒什麼機會跟同齡的人在一起打鬧過,大部分的人看到他不是奉承就是懼怕,若真要說敢跟他吵起來的,大概就是奇因斯了。

可奇因斯畢竟跟馮亦年齡相差太多,充其量當作是哥哥在寵弟弟還差不多,少了那部分該有的任性吵鬧。馮亦是很成熟沒錯,但也可以說失去了不少。

這一點看在雲蕭心裡卻是再難過不過,有的時候,死的人可以什麼都不知道,一乾二淨拋的什麼也不剩,但活著的人,卻得一直在變一直在變,直到找到一種最適應的方式來習慣,只是這種習慣總會造就了和一般人的天壤之別。

弦月的出現就像是讓馮亦回到了那種吵鬧的年代裡,起碼吵得起來,罵得起來,沒有身分沒有懼怕,就算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也可以吵的有聲有色,雖然不是同性,但像這樣能跟同年齡的人吵吵鬧鬧的,大概是第一次吧!

不過話也說回來,這一人一妖也吵得太凶了點,偏偏白咰不管事,可憐的他就得淪為當個中間人,每天都得煞費苦心的弄出個新花招來搞定糾紛,根本就是精神轟炸。

「弦月妳啊~~為什麼總是跟馮亦處不來呢?」雲蕭苦笑的低喃了聲,雖然他也覺得很奇怪,照理說馮亦應該沒那麼容易發怒才對,就怎老針對弦月,單單不給她好臉色看?

「八字不合吧!」弦月無所謂的聳聳肩,轉頭四處看了看周圍的樹枝,卻不免有點難過,喃喃道:「其實……我也很想知道啊!為什麼……他總是不肯給我好臉色看?」她其實對他……也不是那麼討厭啊!可為什麼……他這麼討厭她呢?落寞的低下頭,有心無意的搜尋著樹枝,為什麼呢?老實說,她自己……也不知道啊!

不、會、吧?雲蕭有點狐疑的看向弦月,總不會……這樣吵吵吵也可以吵出心得來吧?

嘿嘿!若真是如此,那事情可就有趣了。雲蕭偏過頭打量著弦月,以相貌來說,弦月絕絕對對是個出色的大美女,若有機會跟馮亦送做堆,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乾脆改明個來試探一下馮亦好了!雲蕭興致勃勃的在心裡打定了主意,腦子裡開始想著要怎樣的試探才好,惹得在附近打獵的馮亦還真是瞬間打起了個冷顫。

噁~~什麼感覺啊!馮亦搓搓手,怎有種頭皮突然涼颼颼的冷感在?

雲蕭看了看抱滿手的樹枝,應該差不多了吧!也該回去了!

「弦月,可以了,我們回去吧!」雲蕭對著遠方有點走遠的弦月叫了叫,卻意外的發現弦月正站在一棵樹前面,一手抵樹,往前不知在看些什麼,呆楞的完全沒有反應。

「弦月?弦月?」雲蕭奇怪的又叫了叫,這次放大了一點音量,但弦月就像是給什麼迷住般,完全沒理會雲蕭。

沒聽到嗎?雲蕭皺皺眉走了過去,人都還沒走到弦月身邊,他就知道弦月在看些什麼了。剛剛距離太遠以致於沒有聽到,現在距離在他能聽的範圍內,他馬上就知道,原來,在這附近的可不只他們兩人而已。

「不要!你放手啊!」不遠處,一聲慘烈的女子叫聲從林子的另一邊傳來,惹得雲蕭不免加快了腳步跑到弦月身邊去。

「妳可以繼續叫,不過我想應該不會有人想理妳!」只見三四個男子圍在一個女子身邊,下流的對著女子毛手毛腳,看這情形誰都知道他們想幹些什麼好事。

「你們……下流……」女子紅著臉,咬牙切齒的甩開他們的手,拉著自己不整的衣裳後退了兩三步。

「自古狼妖多風流,反正妳也快死了,就且讓我們哥兒們樂一樂,再把妳果腹下肚又何妨?」男子見狀放聲大笑,其他三人也邪惡的跟著他一塊笑起來。

這才發現,原來眼前的男人居然個個不是人類,若再仔細一看便會發現,不是人類的恐怕不只是那些男人,見那女子的穿著模樣應該是……

為什麼……小雪會在這?

一聲疑惑的心聲從弦月心底傳來,果然沒錯,那女子應該是雪姬才對。

「弦月,妳們認識嗎?」雲蕭一方面問,一方面想,就算他想救人,但他現在說打也打不過,只好想看看能有什麼方法不用對打就能救人的。

弦月不語的低下頭,她怎會不認識她,之前被她欺侮的這麼慘,她哪會……不認識她呢!

既然會讓她遇上她們的天敵狼族,小雪的運氣還真是不好啊!弦月有點嘲諷的看了看,以往她們總叫自己送死般的去對抗狼族,早知道她們自己對狼族多是無力反抗的,現下可該知道她的重要性了吧!弦月瞇起眼不住的在心裡頭想著。

自古狼妖和雪妖是天生死對頭,對狼妖而言,雪妖並非他們的主食,可偏偏雪妖的肉質冷冽,咬起來特別爽口、清涼,就好像一直在誘惑著狼妖來吃她們一般。

只是大家都是妖怪,這平心而論,雪妖雖然攻擊力弱,但卻也不是什麼好惹的族群,尤其是她們可自由掌控溫度變化,對任何動物而言,不管妖力再強,本質還是無法改變的,不管是誰,要是接觸到過冷的氣溫總會容易喪命,這也是為什麼要吃到雪妖並不是一件多容易的事。

但這種均衡從雪女消失後便改變了,雪姬對溫度的掌控能力並不高,攻擊力也不如雪女來的嚴苛,雖然肉質也是差了雪女那麼一點,但總是比起其他肉來的吸引人,這要讓狼族不覬覦恐怕也很困難。

而可笑的是,狼族是她們的天敵,但當初雪姬們願意收留她為同伴的原因,卻也是因為狼族的關係。

她們不知道弦月身為近雪女的初代,只道是弦月這個突變的雪姬在溫控方面技巧甚高,甚至面對狼族依然有占上風的趨勢,於是便以打手為由,承認弦月為雪姬的一員。這也是為什麼論起實戰經驗,弦月實在是不輸給馮亦的理由之一。

在雪姬群落的那段日子裡,每每有狼族攻擊之時,總是由弦月單獨出戰,雪姬們個個躲得躲,藏得藏,能不出去就不出門,能不被發現就不出聲。

沒有學習,沒有教導,她必須直接學會應付每一匹狼,沒有後援,沒有援手,孤身應戰生死相搏是她的責任,但付出後的收穫卻是無。

什麼都得不到,當她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群落時什麼也得不到,沒有謝謝,沒有抱歉,沒有一點點的酬勞,沒有一絲絲的感激,就連受了傷回到群落也換不到半分的同情。

習慣了一個人上著藥,包著傷,然後,再一次單槍上陣,再一次被白眼相待,日日復年,年復日日。

總是騙著,騙著自己只要肯默默付出,總有一日她們定會接受。

但一年過去,兩年過去,狼群來了一批,去了一批,傷口好了又傷,傷了又好,她才發現,她,是死是活對雪姬而言一點都不重要。

她只是個餌,一個懂得掙扎的餌,只要她這個餌沒死,那麼雪姬就可以存活的久一點,就算死了,也無所謂,因為……她們自始至終從未承認過她。

她的存在到底是什麼?她的意義到底在哪裡?她的人生是否一定得要過成這樣?

她不知道。

所以……她放棄了,放棄了繼續偽裝成雪姬的同伴,放棄再被她們利用,放棄再過這種欺騙自己的生活,不是逃,不是躲,她本就不屬於她們,她只是離去而已,離開那個是非地,離開那個不屬於她的地方。

而今再次相見,對雪姬們,她,並無太大的恨意,但是,也沒有……太多的同情。

「妳不想救她?」過往雲煙猶在耳,弦月的悲處聽的雲蕭也有點不忍,有點抱屈,現下的他不可能衝出去救人,唯一能救人的是弦月,但若弦月抵死不願,他也無力可為。

她想不想救她?弦月瞄了小雪一眼,她曾被她們欺侮的這麼慘,這麼沒有尊嚴的低聲下氣過著每一日,如今竟問她想不想救她?

想不想?想不想?到底想不想?當然是……

「我想回去……」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掙扎,但是話還是冷冷的說出口,只是緊咬著發白的下唇,就像是下了極大的耐力才忍住的衝動一般,轉過身不再面對他人,她的決定是……不救。

「喔~~是嗎?」雲蕭挑挑眉,「那好!那就走吧!」轉身向前再走了兩三步,她不救,他就不救,但重點是,弦月……真能忍住不救她嗎?

「……」

「怎麼,不是妳說想回去的嗎?」回過頭,見弦月完全沒有動靜,雲蕭不免在心裡嘆氣,搞什麼啊!這麼不老實,想救就救嘛!杵在那幹啥?

「……」不語,還是不動,她在猶豫,一直一直在猶豫。

推她一把吧!雲蕭毫不猶豫的走向前,一把拉過弦月,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拖著弦月就是往前走,「走啊!不想管,就別妨礙人家做事嘛!」唉唉唉唉~~總得要有個人扮黑臉才行囉!

弦月楞了半晌,有點猶豫,又有點遲疑,但卻還是跟著雲蕭往前走,只不過腳還沒向前走出個兩步,一聲「嘶」的聲音便從背後傳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32:49

第八章 ~捨命相救~
「不要!」一聲哭叫伴隨著衣服的破碎聲劃過天際刺耳的令人恐懼。

沒有猶豫沒有考慮,弦月直接甩掉雲蕭的手轉身衝進樹林裡。

一道血液染開在眼前,她輕輕的跳落在小雪的前方綠色,深的令人震撼。

一瞬間只有短短的一瞬間,冰凍、踢碎剛剛還游移在小雪身上的狼妖在無聲無息當中散的四分五裂。

很快,真的很快,但不是完全令所有人無法反應,三個瞬間彈開的人影讓她抓到了空隙,擋在小雪面前,但也代表一件事,她,只解決了一個,還有三個未解決。

有點驚魂,有點訝異,存活的狼妖下意識的彈跳出危險的圈子裡,震驚過後定眼再看,卻已是多了個女子站在眼前,而散在周圍的冰凍碎片上,還殘留著飛散的濃厚腥味。

「妳是誰?」冷冷的掃了地上的同伴一眼,狼雖是群居動物卻也是階級動物,雖會對同伴的死亡震撼,但並不致於難過氣憤到哪裡去。

「弦……月……」小雪有點呆楞的看了看擋在她眼前的人,對於眼前出現的熟悉臉孔顯然還是不大敢置信。

並不想回頭面對小雪的鄙夷,她沒有那份勇氣,也不想看到那種眼神。

「妳是雪姬?」一個狼妖睨了弦月一眼,這種味道,這種打扮,這種儀容,應該是雪姬沒錯,只是……狼妖毫不客氣的打量起弦月,腦子一拍,他想到了!聽聞之前想偷吃雪姬的狼妖們有說過,有個變種的雪姬總將他們給擊了退,惹得他們老吃不到雪姬肉,怨恨的要死。

「喔~~看來,他們說的……應該就是妳了吧!雪姬裡的異類……」狼妖嘲諷的低笑了聲,那笑容輕蔑的可憎,除了嘲笑,還是嘲笑,令人巴不得想賞他一巴掌。

抬頭,欲開口,垂下眼,然後,猛然間,小雪突然有種很後悔很後悔的衝動。

只要是有思考,懂情感的生物都會有一種下意識的共識,再爛都是自家人,再難堪都是系出同源,她們自己可以笑,可以不屑,但不應該輪到外族來嘲笑,妖怪是很重很重自尊的一群生物,對於他族的輕蔑簡直比叫他們去死還難過。

她憤怒,能叫弦月異類的只有雪姬!

就算弦月再難堪再怪異,也都是她們雪姬一族的妖怪,小雪怒火高昇滿漲,正欲開口發作,但卻在對上弦月那種「無話可說」的眼神後化成片片。

一個人,要有多大的覺悟才會去否認自己的身分?身為妖怪,不管是多低下的妖怪,都會以身為自己的族人為榮,那是一種妖怪的共識,而今弦月卻拋棄了這種共識。

是!她找不到!怎樣也找不到弦月身上有一絲絲否決憤慨的意味。

傻眼,真的傻眼,曾幾何時,她們……竟真的把一個屬於自己的同類逼到這種地步?

擋在小雪面前,她不是不在乎,真的,只是……麻痺了而已。

對於外族的謾笑,她無所謂,麻了,早就麻了,那已經跟自尊沒有關連了,只跟「認清事實」有關而已。

「欺侮雪姬,很有趣?」弦月冷言相待,沒空注意小雪的表情,握緊的手散出陣陣的冰涼,很久沒有跟狼族對打了,不知道技巧生疏了沒有。

「或許……欺侮妳會更有趣!」狼妖不懷好意的舔了舔下唇,沒嘗過異類的雪姬味,這個雪姬,或許……比旁邊那一個更有令他狩獵的價值在。噁心的笑容在嘴角旁泛起,身邊不知何時繞起的風咒,一圈一圈的打出個風圈,竟是讓三人半飄半浮在空中。

是黃鼠狼!弦月用手臂橫過眼前,沒錯!一定是黃鼠狼,只有黃鼠狼才會將風操控的這麼順手!而且……她有點皺眉的看了看三妖一眼,若沒有猜錯,他們三個恐怕都是純妖吧!

「嘿嘿!小妞,我可跟妳以往的對手不一樣喔!」狼妖訕笑了兩聲,有趣有趣,懂得反抗的獵物狩獵起來一定特別有意思。

弦月的冷汗開始一滴滴的冒出,以往偷襲她們村裡的多是些貪嘴的半妖,可現在他們可是純妖,而且還是三個,再加上又是偏屬風系的黃鼠狼,天時地利人和竟是沒一個對準她的,她,贏得過嗎?

冷下眼,打不過也要打!

弦月兩手橫過胸前,濃厚的青光開始不斷的在手中匯聚,他們使風,她就使冰,拼不過也要拼,不然只有死路一條!

「好!有骨氣,不過……也很蠢!」狼妖露出個奸詐的笑容,語方落畢,大手向前一揮打,一陣疾風順著手臂打出,筆直的朝弦月攻去。

「冰柱!」弦月見狀大喝了一聲,本是交叉於胸前的兩手向旁一散,一股強烈的冷風從中打出,所經之處瞬間搭起了一道冰牆,硬是跟那風鐮來了個硬碰硬。

用實體擋風!很聰明,可惜不夠力!

劈裡啪啦一陣裂開聲,搭起的冰牆無法負荷這麼強烈的切割,瞬間碎成片片紛飛,順著風路反彈四散,啪疵啪疵的割裂聲傳來,一道,兩道,十幾道,劃開在身上的傷口,涔涔冒血。

血要染地其實很簡單,要染得紅也很簡單,但不是她的血卻很困難。

可是弦月還是做到了,飛散回來的碎片雖然快速但仍有機會避開,只是弦月卻是沒有避開,擋在小雪身前,每一片,每一道風,全都替她擋了下來,代替她,血染了一地。

沒有抱怨,沒有哀嚎,沒有喊痛,只有一絲絲的擰眉,只有一點點的停頓,下一刻,提起氣,卻仍是毫不猶豫的攻擊。

「冰凍術!」劃過一個圓弧向前打了出去,青光散出,伴隨著強烈的冷溫急竄,比力量她比不過,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凍」,只有把施法者凍起來,她才會有那麼一點點的勝算。

不管飛散的鮮血,不論傷口的深淺,不顧生命的安危。

戰鬥!這就是弦月一直在替她們族人所做的嗎?這就是嗎?莫名的心酸爬上小雪的眼角,究竟她們……一直以來到底對弦月做了什麼?

來不及呼出的提醒卡在了嘴裡,因為,他們更快。

一個眼色,一個分散,三道風鐮,胸口、左肩、右腿,直接命中,分毫不差,如果剛剛的血液是灑,那麼,現在這樣應該叫做噴。

「嗚……」弦月不穩的跪地,血,竟染紅了一身,連最深邃的綠,也抹上了一股嫣紅,手無力的垂在身邊,太強,他們太強,她,根本不是對手。

「弦……」一聲叫喚頓在嘴裡,小雪顫顫的伸出手想去攙扶弦月,無奈雙腿發軟,她根本連動都動不了。

三個狼妖呈現一個三角形浮在半空,詭異的又是一聲輕笑,「怎麼,小妞沒力了嗎?不過為了安全著想,我看,我還是補上最後一擊再來玩好了……」

狼妖極為下流的舔了舔唇,話雖說的隨意,但可是殺氣連連,一個彈手,三人瞬間就回到同一陣線,正想給予弦月最後一擊之時,背後卻突然傳來了一聲大喝。

「住手!」雲蕭急急忙忙的從林子裡跑了出來,氣喘吁吁的還來不及順兩口氣,立刻就跑到了弦月身邊去,媽呀!他明明已經以最快的速度跑來了,他們怎麼已經開打成這樣啦!

「弦月,妳還好嗎?」雲蕭檢視著弦月那大大小小不一的傷口,不是他要說,這大概是他這一路上以來見過最悲壯的一次受傷了。

「雲蕭……」苦聲的喚了喚來人的名,他……怎麼這麼快就趕來了?

「他們把妳打成這樣?」看著弦月連話都快說不出來,饒是雲蕭也不免有點怒火中燒,居然把弦月打成這樣!他回頭怒視空中的三人,好一群囂張到極點的妖怪。

扯了扯雲蕭的下擺,弦月低聲的道:「無關,是我自己自不量力,雲蕭,你……別管……」用眼神暗示著要來人快逃,自己也就算了,總不能讓雲蕭沒事蹚下這渾水。

剛剛給來人喊了一下頓時收了手,如今總算有點回過神的三個妖怪這才看清楚,原來,在他們眼前的不過只是區區一介人類,而且還是那種看起來就沒什麼力量的文弱書生。

「哈哈!居然是人類,人類……」可笑!區區一介人類居然敢叫他們住手?天啊!世上急著送死的人原來這麼多啊!狼妖笑疼的抱著肚子,看來他們今天的下酒菜不少啊!

「笑夠了嗎?笑夠了就回答我的問題,是誰把我同伴打成這樣的?」雲蕭冷冷的掃過眼前的妖怪,最好……敢動他的同伴,他們最好就要有點覺悟。

「雲蕭……」弦月急呼,叫他不要插手,不要多事,他們……可不好惹啊!

比了個住嘴的手勢,雲蕭向前一步,冷淡的眼神仍是緊逼的問道:「說,誰?」

這人類在挑釁他們嗎?狼妖歛起笑容不再出聲,是誰又如何?他有資格有能力質問他們嗎?

狼妖落地,向前踏了一步跟雲蕭對峙,驕傲的抬起頭,「全部,他,他,還有我,我們全部都有份!」是他們三個,又如何?

冷眼看待三人,雲蕭不屑的輕啐了聲,「是嗎?男欺女,多欺少,原來黃鼠狼是這麼沒品,這麼沒格調的一群妖怪啊……」

侮辱!這人類……竟在侮辱他們狼妖。

「你找死!」狼妖一愣,一個怒吼手擺上揚,又是一道風鐮劃出,毫不猶豫的朝雲蕭的方向攻來。

「雲蕭!」弦月大叫,黃鼠狼的風鐮是出了名的銳利,連自己剛剛都擋不了了,更何況是雲蕭一介肉身?

眼看著風鐮就要往雲蕭的胸前劈去,狼妖們也不覺露出了個勝利的微笑,正準備看雲蕭血濺五步之時,雲蕭不動的身後卻從天落下一個黑影。

黑影落在雲蕭身後,風鐮卻是正面攻來,來不及定眼觀看,一個更細的線狀物從黑影身邊抽出,抽了個弧,到了雲蕭前方,手腕快速的一轉再轉三轉,只見一圈兩圈三圈的同心圓竟隨著細鞭的揮舞打在雲蕭前方,風鐮入圓,細鞭左揮,當場將風鐮打散,完全沒傷到雲蕭半分毫毛。

這變化,是狼妖們所預料不到的,瞪大著眼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居然有人……打散了他們的風鐮?

「你們最好有點覺悟……」望著傻楞的三人,雲蕭一動也不動地站在位置上,鄙夷的看向他們,「因為,這次,我可不會喊停……」

那人穩穩的從雲蕭身後現身,細長青白的鞭子垂在身邊,總是會即時趕到,總是會在最危急時一定在他身邊的,除了他的終身保鏢──馮亦以外還會有誰呢?

「風系,就要讓風系來對付……」雲蕭冷笑,「以一對三,應該還是便宜你們了……要打要殺隨你了,馮亦……」交代般丟下一句話,雲蕭一個轉頭就是檢視弦月的傷勢去。

雖然是純妖,但年紀卻太小,再加上修的是偏鬥為主的風系操控,平心而論,他們勉勉強強只能排上個十五階。

弦月之所以打不過他們純粹是因為屬性不同的關係,雪本來就不隸屬在戰鬥的一環裡,就算能階比他們高上兩段,自然還是打不過。

不過馮亦就不同了,既是B段術師,又是同為風系的主修者,這勝負之分根本是再明顯不過了。

沒兩下子,那三個妖怪就給馮亦打的只剩下一絲鼻息,躺在地上動也動不了。

「弦月,沒事吧?」雲蕭探了探頭,伸出手想要過去攙扶弦月,她的傷勢看起來可不輕啊!

「沒事……」弦月笑了笑,勉強的半扶著手臂爬起了身,「我習慣了……」近月來最慘重的一次,好久沒傷的那麼重了,差點給忘了這種疼痛的滋味了。

「那……」見弦月大抵上沒什麼大礙,雲蕭也有點鬆了口氣,低頭一瞄,正巧看到弦月身後的小雪。

順著雲蕭的目光,弦月有點猶豫,幾番思量下還是回過了頭,望著還呆楞在一旁的小雪。弦月有點遲疑,但終究還是忍痛伸出了手,「小雪,站得起來嗎?」怯怯懦懦的有些害怕,就算知道自己的身分高出小雪太多,但長期的輕視白眼早就讓她習慣在雪姬面前抬不起頭來。

一隻染血的手突然遞到了眼前,小雪楞得突然抬起眼,對上弦月的臉之後,卻是讓她下意識的倒退了兩步,不是不屑,只是被這突來的驚駭給嚇了一跳。

這看在弦月眼裡,卻是重重的敲了她一悶棍。嫌她、不屑讓她碰,就像是看到病菌一樣躲著她,雖然她早已知道這一切,但卻是永遠無法習慣那種感覺。縮回了手,反正她本來就不抱有太多的期待,也算夠了!對她們,做到這樣應該也算夠了吧!

「妳……應該記得回去的路吧?再往前走沒多久就是了,應該……可以自己走回去吧?」話,艱澀的開口,傷口在流血,心,也在滴血。

「如果……如果沒事的話,那我……不送了……妳……自己好走……」弦月拉過雲蕭悶頭轉身就走,噙在眼裡的淚水幾乎快要落下,雪姬最大的壞處就是混了人類太多的血液,連原本學不會的情感,都學會了。

弦月咬了咬牙,佯裝了個不在乎的表情,拉著雲蕭跑去找馮亦,只見馮亦正在踢最後一人。兩人對看了一眼,急忙趕去要馮亦別再打了,妖都給他踢暈過去了還踢。

望著正要離去的三人,小雪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如果現在不說,是不是就再也沒機會說了?如果現在不留,是不是就再也沒機會留下了?不管怎樣,她是不是至少要跟弦月道個謝,也道個歉?

道謝?道歉?對!至少至少,她要跟她道個謝,也道個歉。

「弦月……」也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力量,明明給嚇到腿都軟了,但小雪還是奮力的爬起了身子,明明走的跌跌撞撞的,但卻還是忍不住叫了出聲。

因為這聲叫喚,三人不約而同的回過頭,只見小雪不穩的跑了過來。

就在離三人大約十步路左右的距離時,一個絆腳,卻給什麼東西扯住了腳踝,讓她硬生生的跌在地,回頭一望,卻是剛剛倒地不起的三妖之一!

「死……死也要拖一個下水……」狼妖嘔出一口鮮血,手卻不知何時已結好了印,揮出,打算拖著小雪一塊步黃泉。

「啊!」

「冰牆!」

幾乎是同時的動作,小雪慘叫著嚇暈了過去,而弦月則更快,衝到兩人之間,死命的搭起一道冰牆。或許是狼妖已經沒力,風鐮威力降低了許多,弦月的那道冰牆竟順利的將風鐮給擋了下來,只是散開的風勢卻也不免在身上又多添了幾道傷口。乘著一瞬間的空檔,馮亦早已衝上前將狼妖補了一記踢開,還真算是千鈞一髮。

用盡最後一分力氣的弦月垮坐在地,連連喘著氣,天啊!她真的會累死。

「妳還真夠鞠躬盡瘁了……」馮亦冷哼了一聲回頭看,他記得弦月曾經說過,她是受不了雪姬們的輕視才跑出來的,如今卻為了救這個雪姬差點沒了命,真是……這算是下意識的反應舉動嗎?

弦月不語,她不否認自己的矛盾,但也不後悔自己這麼做。

「小雪……小雪……」她輕輕的晃了晃昏過去的小雪,卻見小雪仍是緊閉著雙眼,顯然剛剛那一連串的畫面終究還是把她給嚇暈了。

不能將小雪繼續放在這!弦月皺皺眉,荒郊野嶺不打緊,怕的是若附近還有狼妖那可就慘了,那……要送她回去嗎?

弦月低頭猶豫,這裡離雪姬的村莊並不遠,大概走個半個多鐘頭就會到。起碼……是否把她送回村裡呢?至少……要到村莊附近,讓小雪免於危險才是。可是……她要怎麼送啊?肩不能提、手不能抬、全身掛彩,別說要送,她就連站著都很吃力,哪來的力氣把小雪背回村裡?

知道弦月心裡在想些什麼,雲蕭眼珠子轉了轉,蹲到弦月身邊柔聲的道:「想送她回去嗎?有的時候開開口,不見得會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啊!」他意有所指的暗示了聲,想要幫忙就說吧!不要沒事就學著把擔子往自己身上攬,太重,也會是需要人分擔的。

弦月眨眨眼,看了看小雪,又看了看自己,要她跟馮亦開口很困難,可是,她還是不得不開口。

「願意……幫我嗎?」羞紅著臉拉了拉馮亦的衣擺,她真是沒用,明明說好不給人添亂子,但這婁子怎麼看就是她捅出來的,末了還是讓馮亦來收拾,怎叫她能不臉紅。

馮亦睨了弦月一眼,二話不說的扛起小雪起身,「要就快點走,晚了老頭又要嘎嘎叫了……」邁開步伐就是大步的向前走去。

弦月有點呆楞,不敢相信馮亦這麼乾脆就幫她,反應不大過來的她還傻傻的坐在地上沒法起來,沒辦法……她……她沒想到他真肯幫她嘛!他當初不是再三警告,死都不會幫她一點忙嗎?不是要她一切自理自保自重嗎?

雲蕭好笑的將弦月扶起,「馮亦他啊!其實說跟做之間的差距是很大的,嘴上罵罵,心裡唸唸就過去了,真要有難,他還不致於冷眼旁觀的,相處久了妳就會知道,他,也是有他那份細心在的……」而且說真的,他還真沒想過馮亦會氣成這樣,理由……是否多多少少跟弦月被打成這樣有點關連呢?

雲蕭微笑的扶好弦月,或許……馮亦對弦月,並沒有像弦月想的那麼討厭也不一定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33:11

第九章 ~三月驚蟄雪紛飛~
弦月從來就不期待她們會給她好臉色看,也從不期待她們會對她微笑相待,送小雪回來只是一種責任,她……從未希望過她們會對她說上一句謝謝。

「啪」的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在空氣中響起。

沒有人會去理她的傷勢到底多重,沒有人會去探討她究竟是不是救了小雪,沒有人會去注意她是被人給攙著回來的,沒有人會給她一點點面子,一個巴掌狠狠的甩在她臉上,不管她人是不是還由雲蕭扶著,不管馮亦是不是在一旁看著,這個巴掌甩得很乾脆、很俐落,也很出乎意料之外,讓馮亦跟雲蕭兩人還真是當場愣住。

「妳個下賤的異類,妳到底對小雪做了什麼?」

看著小雪渾身染血的給人抬了回來,衣裳不整的半開著衣襟,昏迷不醒的毫無意識,而更重要的是抬著小雪回來的人是個男人,而這個男人看起來……就像跟弦月是一伙的。如果要她來對這個情形作個推斷,那推斷肯定不會是什麼好結果。

完全不管弦月受傷的已經站不穩腳,完全沒有檢視小雪身上的血是不是來自自身的傷口,她只有一個判斷,那就是她的寶貝孫女給人玷污了,而且還是弦月的主使。

「妳個不要臉的賤貨,妳喜歡跟男人廝混是妳家的事,妳憑什麼這樣對待我的孫女!」雪姬歇斯底裡的衝了過去就在弦月身上猛抓猛搥,傷口給扯裂開來,竟是比那狼妖的風鐮還要來得更令人叫疼。

「夠了!」雲蕭一把推開了失控的雪姬,「難不成妳們雪姬個個都是瞎子嗎?亂打人之前也要弄清楚啊……」虧他們好心把小雪送了回來,卻弄得個這種被人誤會的場面,敢情她們雪姬是不懂得什麼叫「判斷」嗎?

「這裡輪不到你來說話!」女子一個怒火,手一揚,又是準備一巴掌給甩了過去,真叫雲蕭完全不敢置信。

「啪!」好大的聲響響起,深深的綠色飄散到了眼前,髮絲蓋了臉頰,這一巴掌,還是打在弦月的臉上。

「妳個該死的臭妖怪!」馮亦氣急敗壞的跑來,居然敢對雲蕭動手!看他不剁了她們才怪。

馮亦一個衝上前就要給那雪姬好看之時,弦月一揚手橫過眼前阻止了他的前進,「馮亦,給我一分鐘好嗎?」

長長的頭髮飄散在眼前,看不清楚,除了那飄盪在空中的長髮以外,他們完全看不清楚弦月的臉,髮絲,遮散了視線,但聲音,卻是顫抖著叫人難過。

看著趴在小雪身上哭泣的母親,弦月輕輕推開雲蕭就要走上前,但卻被眼前的雪姬給擋了下來。

「妳想做什麼?」惡狠狠的瞪著弦月,一個閃身站到她前方不肯讓她通過,莫不成她還想再傷害小雪嗎?

弦月一頓,不再前進,只是顫顫的看著小雪的母親,緩緩的解釋道:「族……長,小雪她……沒事的,我……只是把她送回來,沒對她做什麼,妳們……不要擔心。」

小雪的母親抬起了頭,語帶哭腔的指著小雪的慘狀大罵,「沒事?妳說她這樣叫做沒事?沒事會渾身是血?沒事會昏迷不醒?沒事會搞成這樣?妳給我說,小雪跟妳是有什麼深仇大恨?恁地妳非把她搞成這樣不可?」語畢,哭的更是難過,「娘!都是妳,都是妳說要收容這賤貨!我早就說過,總有一天,她會害死我們的……」

「我沒……」弦月張開口亟欲為自己再解釋些什麼,但卻給一個力道猛推了一下,令她不穩的向後踉蹌幾步。

「妳滾……」為首的長老聽著自己的女兒哭成這樣,再看看自己孫女的慘狀,終於是再也忍不住了,「妳給我滾!我早該將妳給踢走的,自始至終我們就從未承認過妳,從今以後妳不再是雪姬一族的身分,我以雪姬長老的命令下令,妳給我滾到遠遠的地方去,不准再接近這個村莊半步,是生是死永不再有瓜葛,滾!滾……」

厲聲的下令,手指前方,長老要眼前的人立刻消失,馬上。

弦月咬咬下唇抹抹嘴,不管身體有多痛,不管傷勢有多重,這一次,她,奮力的爬起身,頭也不回的向林中跑去。

「弦月……」沒料到這雪姬長老講話這般狠毒,雲蕭、馮亦兩人來不及阻止的大叫了一聲,也是一前一後跟著衝了過去。

只是當雲蕭走了兩步以後卻又回頭過來,冷冷的對著雪姬長老道:「妳們不要弦月,我們要,總有一天,妳們一定會後悔……後悔妳們不要弦月,一定會……」他鄙夷的撂下這句話,便頭也不回的跟著兩人跑進了林去。

「我們為什麼要後悔!這種異類……送我們,我們都不屑要!」長老不甘心的大聲回罵,也不管雲蕭還有沒有聽到,是啊!她為什麼要後悔?能把這種異類趕出雪姬族群裡,她高興都來不及了,又怎會後悔?

而另一邊被人罵著喊打的弦月衝進林中後就一直向前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到她給樹枝絆了在地,這才停了下來,只是停了下來以後,便再也沒有動靜,只是傻楞楞的,就這樣坐在地上,看著地上。

「弦月……」馮亦先是追了上來,擔心的看了看坐倒在地的弦月,他真是頭一次領教到這種青紅不分的妖怪,無情無義的叫人結舌到極點。

弦月沒有落淚,她只是看著地,看著自己的手,然後,低喃般的苦笑,「其實……我早就知道,不管……我做的再多,付出的再多,永遠都不可能得到她們一點點的認同……」闊別村莊再次的回去是一巴掌,全身是傷拼死救人的代價是被逐出族群。

她到底……在奢望什麼?是奢望著她們會去理解她的一點點重要性?還是奢望著她們會給她一點點好臉色看?

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她是否……一定得難堪到這種地步?在她們的眼裡,她就真的這麼賤?這麼爛嗎?

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把她想得如此不堪?為什麼永遠不肯給她一點點的機會?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不管她怎樣拼命,永遠都無法得到她們一絲絲的認同!她好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啊!

緊握著拳頭幾欲掐出血,一湧而上的憤恨交雜幾乎快要把她的頭塞爆。眼看她就要崩潰的同時,一隻手伸出,輕輕的擁抱擁住了她,鎮住了她快要失控的情緒。

「我……沒有雲蕭那樣懂得聽人心聲,也沒他那樣懂得安慰人心,但若妳現在哭出來會比較好一點,那妳就哭好了……」馮亦並不懂得弦月的心情,他只是看著弦月一臉快哭卻又強忍不肯掉淚,下意識的下了個判斷而已。

弦月一愣,沒想過馮亦會有這樣笨拙的舉動,突然之間有種情緒緩和的轉換,「可以嗎?我若真哭起來恐怕會動搖天候喔!」

「妳不要把我凍死就可以,哭吧!」馮亦頓了半秒才答,輕輕的摸了摸弦月的頭,沒有人可以在那種冷嘲熱諷的言語下不被傷害的,語言,往往都是具有最大的殺傷力。

弦月感激的緊緊抓住了馮亦的下擺,是啊!她,現在最需要的不是安慰,不是同情,而是狠狠的大哭一場,而這,居然是由馮亦給了她。

雲蕭,你說的沒錯,馮亦他……的確有他的那份細心在。弦月感恩的將頭靠了過去,眼淚,早就已經模糊了視線,抽抽噎噎的開始哭了起來。

「那我就先……謝謝你了……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哇哇哇哇哇哇……」再也忍不住的俯在馮亦身上放聲大哭,她的委屈,她的不甘,她的不解,全在這一瞬間釋放。

不知道該怎樣去安慰一個人,馮亦只能任由弦月在他胸前哭個夠本,就此一次吧!嘆了嘆口氣,就讓她……先痛痛快快哭個過癮吧!

雪姬若是哭得太凶,真的是足以撼動天候的,柔白的細絲緩緩落地,天寒地凍,雪花紛飛,但,永遠比不上的,是心裡那字字扎肉的冰寒。


「為什麼要逼走她?為什麼要逼走她?」小雪低聲的大吼,一覺醒來,天地變色,她人在最熟悉的自家裡,但聽到的卻是最叫她不敢相信的事實。

「妳們是瞎了嗎?我哪裡有傷?哪裡有血?誰是傷患難道妳們分不出來?誰比較嚴重難道妳們全都沒看到?妳們為什麼要這樣對她?為什麼要這樣說她?為什麼非要逼走她不可?」小雪緊抓著母親的手猛晃,她以為當她醒來,她可以再跟她說聲謝謝,她以為她可以再跟她說聲抱歉,然後重新開始。她以為還來得及的,以為的,誰知卻……

「小雪,那時妳渾身染血,又衣裳不整的給男人抱了回來,為娘的以為……以為……」

「以為她害了我?打了我?找人玷污了我?」天啊!她們怎會有這種該死的想法啊!她不敢去想,不敢去想當弦月被誤會以後的那種表情,那一定很苦,苦到……直讓人心碎。

「所以妳們就趕走她?不讓她回來?」深深的自責卡在小雪心裡,都是她的錯,若她有種一點,早一點醒來,根本就不會有這種誤會發生。

「不行!我要去把她找回來!」小雪拉開了被褥,一個起身就要下床,她要去把弦月帶回來,要去。

「小雪乖……」母親一個皺眉把她壓回床上,好言軟聲的勸道:「像那種異類妳就不要去管她了,她只不過是雪姬的恥辱而已,妳是雪姬的未來繼承人,不要去理那種人來著,啊~~」

就像給雷再度打到一般,一幕幕清晰的影像再度重現眼前,小雪一把拍開了母親的手,冷著眼寒寒的看著母親。

「弦月不是異類……」小雪直直的盯著所有雪姬,就是這種眼神嗎?就是這種言語嗎?就是她們……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把自己的同類逼到這種連自己都不承認自己的地步嗎?

「小雪妳在說什麼啊?」母親有點訕笑,伸出手想摸摸小雪的額頭,總不會給嚇傻了,怎會講話這樣顛三倒四的呢?

「我說……弦月不是異類……」竭心厲聲的回叫,眼淚,再也不爭氣的一滴滴落下,她從來沒有為誰哭過,但這一次,她哭了,她替弦月不值,替弦月抱屈,替弦月感到難過,「妳們……到底在想些什麼啊?弦月她……她不是雪姬嗎?就算顏色深了一點,就算不像了一點,但……血統這種事情還會騙得了人嗎?左一句異類,右一句恥辱,妳們以為是誰在這幾年來一直為我們而戰?妳們以為是誰一直讓我們過得這麼毫無顧忌?為什麼弦月非要在我們所有人面前那麼抬不起頭?為什麼弦月又非得要被別族笑成那副德行?她為我們做了那麼多,可我們有誰真正的認同過她?她到底做錯了什麼?她真有做錯過任何一件事嗎?一個同伴,她是同伴不是嗎?為什麼非要把自己的同類逼成這種地步?為什麼妳們就非得要這樣對待她不可……」

小雪憤慨的敲著床,想到自己以往欺侮弦月還洋洋得意的種種,她汗顏,真的,為自己曾有的行徑可恥到極點。

圍繞著的雪姬們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突然有種很複雜的感慨交織在心裡,濃的有點化不開,酸的有點叫人想落淚。

「外面下雪了!」一聲驚呼從外頭傳來,細細軟軟的雪花飄散在空中,冷冷的,涼涼的,透露著一點點的寒意。

三月驚蟄雪紛飛……除非……雪姬……傷透心、狠落淚……

小雪抹抹淚水,毫不猶豫的推開母親爬下床,對著所有的雪姬冷冷的說道:「如果……我是雪姬長老的繼承人,那麼我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承認弦月為我們雪姬一族的正式族人,任何人……都不准有異議……」

小雪緩緩的下了她生平的第一道命令,而後便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這一次,她要把弦月帶回來,屬於她們的族人,不應該流浪在外無歸所,不應該……受到任何一點的委屈。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33:35

第十章 ~去與留~
「哇塞!你們這次搞得真夠壯觀了。」白咰頻頻點頭的打量著三人。

大概是哭累了,又或喪失了太多體力,弦月哭著哭著竟睡著了,不得已,馮亦只得把她給抱了回來。

「三月飄雪,雲蕭,你們撿柴也撿得太激動了點吧!」白咰笑著要馮亦先把弦月給放下來,剛剛下雪時就隱約預料到弦月出事了,這裡離雪姬的村子近,想猜出發生什麼事並沒有多大的困難。

檢視著那一道道劃開的傷痕,白咰邊幫弦月治療邊道:「遇到黃鼠狼?到了雪姬村?」頭也不抬的發出了疑問,傷口是打鬥造成,那傷心落淚……該是到了雪姬村了吧!

馮亦嘆了口氣,「救了人還被人家給誤會,白大哥,有的時候,聽到還真的不如看到來的有震撼力。」他一屁股坐到白咰身邊,撐著下顎看著白咰治療弦月,難怪弦月想要逃出來,若換做是他,一天到晚給人罵著打著,誰又會不想逃出來呢?

「她沒事吧?」雲蕭擔心的偏過頭看著弦月,瞧她睡的這麼死,總不會有什麼大礙吧?

「沒事!」白咰笑了笑,把弦月的衣服蓋好,「雪姬本來就是具有自我修療的一種族群,這傷,大概再過個大半天就會好了。我想,我們今晚乾脆就在這裡紮營吧!」不管怎樣,總是要給上弦月一點修復的時間,只好暫時先別有所動作了。

也只能先這樣了!紮營、生火、簡單的吃個一頓,希望一覺醒來時,弦月已經清醒了。


夜幕低垂,貓頭鷹咕咕叫,燒的劈裡啪啦的柴火聲讓冰冷的夜晚也有了點暖烘烘。

弦月用手撐起頭,緩緩的從地上掙扎爬起,散落一地的頭髮真是沾上了不少泥土。

「醒來啦?」一道聲音緩緩的從前方傳來,馮亦坐在火堆邊,正把一根根的樹枝折了半給丟進了火裡。

「我睡了多久?現在什麼時候了?」弦月搖搖頭,頭還是昏昏的,身體還是挺重的,看來她這一覺睡得可真是耗費體力。

「六個小時左右,都大半夜了……」馮亦遞了個杯子過去,「喝下,身體會暖和點……」

弦月接過杯子,暖暖的杯子,暖暖的心,輕輕的啜了一口,真的,很暖。

「對不起……」弦月低低的道了聲歉,今天,發生了太多事,還把他們兩個也給捲了進來,她只能說聲抱歉。

「妳覺得妳做錯了嗎?」後悔救人嗎?後悔帶小雪回到雪姬村嗎?後悔再度跟她們見面嗎?

搖搖頭,她不認為她有錯,錯只錯在是在今日認清事實而已。

「那就不要道歉……」馮亦不耐煩的將樹枝又丟進火堆裡,他沒雲蕭機靈,也沒白咰油條,不知道現在該說什麼才對,總之,他只是覺得弦月沒必要跟他道這個歉,因為,他也不認為她有錯。

這算是貼心嗎?弦月一怔後笑開了眼,很久很久沒嘗過有人關心她的滋味了,這感覺,真好。

兩人無言的相對而坐,弦月轉轉杯子又喝了一口,突然想到什麼一般,頗有興致的看向馮亦,「我,好像從來沒問過你們……為什麼……你們要上白玉山呢?」是突然想到的話題沒錯,之前總是跟馮亦吵著鬧著,沒有機會讓她去好好思考一下事情,而今抓了個空檔,這倒讓她突然想起了這個疑問,為什麼……他們要上白玉山?

「……為了雲蕭……」

「雲蕭?」弦月疑惑的叫了聲,回頭看了眼熟睡的雲蕭,為了他而上白玉山?什麼意思?

時間沉寂了半秒,馮亦才緩緩的開口,「妳認為……他能活多久?」

弦月嘟嘴,「你的問題好怪啊……」她認為雲蕭能活多久?雲蕭看起來是虛弱了一點沒錯,但健健康康的,平時跟他在一起也沒見過什麼了不起的毛病發作,若要問她這樣的人能活多久?至少還能活個好幾十年吧!

「一點都不怪……」馮亦看著燒紅的火堆,最近一路上跟著雲蕭這樣打打鬧鬧的過來,連他,都差點忘了這個最基本的問題。

馮亦瞇起眼,眼光深邃的看向來方,「三個月,若雲蕭沒拿到冰淚結晶的話,那,就只剩三個月……」

「騙人!」弦月大驚,剩三個月?他那樣會是剩下三個月壽命的人?不可能吧!

「不相信?」

「當然不相信!」她也算跟著他們走了一個月了,這人是好是壞她難不成會分不出來嗎?

「妳不信?去把把雲蕭的內脈,不過別把他弄醒了……」馮亦用頭微點了雲蕭的方向,要弦月自己求證去,與其讓他在這解釋半天,不如讓弦月自己去理解。

弦月扁扁嘴,看就看!她才不相信馮亦這般鬼話,起身躡手躡腳的跑了過去,輕輕的搭起雲蕭的內脈,然後……臉色瞬間刷白,不敢確信的又搭了一次,這一次,她是真的白著一張臉回來。

「這個……那個……」弦月有點手足無措的跑了回來,突然之間不知道該怎樣去形容,詭異,這真的太過詭異,居然有人可以體內元素低到這種地步卻還好端端的站在這?這……這到底是什麼詭異的狀況啊?

似乎明瞭弦月的難隱之處,馮亦自顧的先開口道:「老頭說了,目前為止,只有雪女的眼淚才能先把雲蕭的狀況穩住……」

「所以你才這樣處處護著他?」弦月欷歔,難怪,難怪馮亦保護雲蕭就像保護個易碎的物品一樣,小心的簡直過火。

「妳說呢……我的這條命,是他給的啊……」馮亦輕嘆,而且,還有著一群人在等著他們的歸去,他,不能讓他們的等待無期。

「怎麼說?」什麼叫他的命是雲蕭給的?她聽不懂。

馮亦笑了笑,「怎麼,妳想聽故事啊?」看弦月一臉好奇寶寶的模樣,八成是對這件事情起了興趣了。

弦月扁扁嘴,「好奇啊!不行嗎?」耍賴般的偏過頭,她是很好奇啊!有機會,聽聽別人的故事當然好啊!

馮亦聳聳肩,「無所謂,一個人守夜也挺無聊的,不過我先說,我不大會說故事,說的不精彩別怪我。」

「放心,我會很捧場,就算你說的再不精彩,我也會儘量讓眼皮撐著的!」弦月誇張的用手把眼皮挑開,露出個圓圓的大眼睛,暗示著就算用人力也會努力不讓眼皮闔上。

「噗……」馮亦受不了的笑出聲,一人一妖就這樣在這朗朗星空下烤著火,徹夜長談了一整夜。

那是個有點長有點傷感的開頭,但卻是個還沒有走到結局的故事。

雲蕭微微的翻了個身調了個睡姿,瞇起的雙眼也不免掛起一絲微笑,只是依舊忍不住在嘴邊咕噥笑罵,「有沒有搞錯啊!竟拿我的故事來幫自己泡馬子,馮亦啊馮亦,你最好給我小心點喔你!看我明天怎麼讓你好看……」雖說他也有樂見其成的成分,但總是要收點代價嘛!不然老是都他吃虧那多不公平啊!不是嗎?

不過啊……聽著弦月在那邊吸淚的聲音,雲蕭有點傷腦筋的閉上了眼,唉~~希望他明天起來的時候,可別又多了個保護過度的人才好。

夜很深,很沉。

有人漫談往事,有人感動落淚,有人老神在在,但也有人……震驚當頭。

他……從沒想過……原來……六年前那場撼動四界的波動,居然是來自雲蕭!

居然……他們……不停在找的人居然……就在他的眼前。

異樣的感覺在白咰心中炸開,還魂術的施展,四界之歌的召喚,那一族人殷殷切切的託付,一切的一切就像個枷鎖,一道一道的往上加深重重迷霧。

白咰睨了身旁的人一眼,雲蕭啊雲蕭,你的身分……到底是何人?


哭笑不得!真的只有哭笑不得四個字可以形容。

雲蕭頭疼的看著眼前的狀況,以前只有馮亦保護過度也就算了,他自己還可以勉勉強強虛應一下,現在又多了個弦月,簡直是多了個管事的,一個比一個還要誇張。

「啊!雲蕭,那個你不要拿,我來拿就好……」

「啊!雲蕭,你不要亂動,坐著就好……」

「啊!雲蕭,放著放著,這個等下我就會收……」

「啊!雲蕭,小心啊!這個東西很利的……」

「啊!雲蕭……」

「夠了啦!」天啊!弦月果然是女孩子,這種管事的簡直比馮亦還要囉哩八唆上百倍,他是生命垂危沒錯,但又不是癌症末期,他還有手有腳,能動能走,她這樣對自己,能看嗎?

弦月可憐兮兮的低下頭,「雲蕭……你就……你就讓我照顧你嘛!我保證,我會很小心很小心的好不好?」她鼻酸的吸了吸淚,現在不好好照顧,萬一……萬一以後沒機會了怎麼辦?他這麼虛弱,生命這麼脆弱,要是一個不小心受了傷要怎麼辦?現在不保護好,要是撐不到白玉山那豈不是很糟?她是很喜歡雲蕭的,她……她可不希望他就這樣死掉啊!

一大堆的理由充斥在弦月腦裡,想得全是萬一這樣,萬一那樣……總歸一句話,照顧好現在的雲蕭。所以弦月決定,能讓他坐就不讓他站,能讓他躺就不讓他坐,說什麼也要讓雲蕭撐到白玉山上。

死了!他真的完了!雲蕭無奈的撐住頭,他還是是頭一次領教到,原來女生這種生物可以這麼富有想像力,毫無根據也可以想得那麼多。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著雲蕭吃鱉的模樣,白咰終究是忍不住大笑出聲,跑到一旁,邊拍著樹邊指著兩人笑得花枝亂顫的,模樣實在欠扁。

天啊!這比看馮亦吃鱉還要好笑,看雲蕭對弦月一副沒轍樣,喔喔~~不行了,笑得肚子好疼啊!白咰抱著肚子順了順口氣。

而馮亦在一旁也悶笑的別過頭去,他沒想過弦月的反應會這麼激烈,態度會這麼誇張,看著雲蕭有點受不了的模樣,他是只差沒效法白咰大笑出聲而已。

「喂!不好笑好嗎?」雲蕭沒啥好氣的對著兩人大吼,可惡,居然連馮亦都看他笑話,真想狠狠的一腳踹過去。

「雲蕭,你不要生氣嘛!生氣對身體不好啊!」弦月好聲好氣的勸著,他這麼激動,萬一氣暈了那怎麼辦?

是!我是會氣暈!不過也是被妳給氣暈的,雲蕭在心裡暗自對弦月抱怨了聲。

朗朗笑聲還在不斷傳來,雲蕭忍不住轉頭給了兩人一個大白眼,再笑!再笑他就真的一腳踹過去。

白咰識時務的悶住了笑聲,雖然雲蕭沒馮亦那麼耐打,但這小鬼滿肚子詭計,想要得罪他啊,還是得先考慮考慮才是,只是悶住了笑聲還是藏不起上揚的嘴角,但是真收斂了點就是。

不想理了!雲蕭不悅的轉頭,「弦月,妳過來……」對弦月招了招手,示意要她到身邊坐下。

雲蕭花了一整個上午跟弦月解釋他沒事,他很好,不需要她這樣照顧,這才讓弦月有點小小的恢復到以往的模樣。

正午時分,四人簡單的吃了點乾糧,收拾好了行裝,打點好了一切,正準備好要出發之時,卻見弦月有點落寞的看了看林子的另一邊──那是雪姬村的座落方向。

就算被傷得很深,就算被罵的夠慘,就算已經被驅逐出族,但……還是會忍不住看,還是會……

「想回去嗎?」

「……想,可是,回不去……」弦月毫不避諱的慘慘一笑,她想回去,想被承認,想跟她們生活在一起,一直是個事實,她從不隱瞞什麼,也從不否認這一切,只是……她們不要她,不承認她,不想跟她生活在一起,如此而已。

「不要這樣看我啦!我沒有那麼難過的,真的……」弦月深吸了一口氣,哭也哭夠了,傷心也傷心夠了,沒有什麼好捨的,也沒有什麼好放的,那就重新開始,從這一刻重新開始。

「走吧!」弦月下定了決心轉過了身,對著三人比了個向前走的手勢,她既已無法再回頭,那就……往前看吧!

三人對看了一眼,當事人都這麼說了,那就只好……出發吧!

有默契的向前進,只是……腳才剛剛準備踏出去,背後就傳來一個氣喘吁吁的聲音。

「不准走!弦月……」從林子中閃出了個熟悉身影,一個衝上前就是抱住弦月,「不准走,不准走,我不准妳走……」小雪搖著頭哭聲的喊著,找了一個晚上,整整找了一個晚上,她總算……找到她了。

「小……雪……」疑問的偏過頭叫了聲,弦月有點傻楞楞的看著抱著自己頸子不放的身影,她……她怎麼會在這?

「小雪,妳……」弦月有點彆扭的拉開了小雪緊抱著自己的手,這才發現小雪的身上有點濕濕涼意,臉頰上盡是未乾的淚痕。

她怯怯的看了看小雪,欲言又止的不知所措,她很想問小雪怎麼了?為什麼弄成這般模樣?但話到嘴邊卻又給吞了回去,因為在雪姬面前……她永遠沒資格對她們付出多一點點的關心,不想再傷害自己,所以退縮了。

「我找妳……找了一個晚上……」看著弦月那種模樣,小雪沒來由的一陣鼻酸,她們竟連她最基本的關懷都剝奪了嗎?眼淚又是撲簌簌的落下,「弦月,妳回來,回到族裡來,我承認……承認妳是雪姬,所以……回來,回來好嗎?」

拉過弦月的手,小雪激動的有些泣不成聲,她現在唯一想到的只有帶弦月回去,補償弦月,承認弦月。

「小雪妳……在胡說些什麼啊?」弦月不習慣的縮回了手,她記得昨天明明把小雪保護得很好啊!應該沒有傷到她才對啊?怎麼她現在突然這樣怪裡怪氣起來,難不成昨天真有碎片打到她的頭啦?

「我沒有胡說……」小雪激動的叫了一聲,索性將手直接環過弦月的脖子抱住她,「我分妳一半……權勢分妳一半、血統分妳一半、權力分妳一半……什麼我都分妳一半,這樣就不會有人欺侮妳,這樣就不會有人不承認妳……回來,弦月,妳回來,不會再讓妳跟狼妖對打,不會再讓妳孤身應戰,妳不用一天到晚渾身是傷,妳不用一天到晚躲躲藏藏,雪姬有的,妳就可以有,雪姬不用付出的,妳就不用付出,妳是雪姬,我們的族人,我們雪姬一族的人,所以妳回來,回來……」一股腦兒的大聲說完,就怕弦月漏掉一個字沒聽到,淚水,竟是不爭氣的在弦月身後拼命落著。

弦月原本想要扳開的手突然停住了,無力的垂了下來,換來的卻是無止盡的顫抖。

「我……可以不用再跟狼妖對打?」

用力的點點頭。

「可以……不用再被人家叫做是異類?」

再度用力的點點頭。

「不會再……拿著石頭丟我、罵我?」

「不會不會,妳是雪姬,是族人,沒有人會對妳這麼做,沒有人會……」

她會讓她成為雪姬一族的人,她會讓她享有族人的溫暖,而不再被族人無情的利用,她承諾,對著弦月承諾。

一瞬間,有種東西在弦月體內破碎開來,一直以來這份情感都得不到宣洩,而今,破碎了,解放了。

「妳好詐啊!小雪……」淚水,緩緩的劃過臉邊,夠了,足夠了,就算是謊言也無所謂,就算只是安慰,她也心滿意足了,她一直在做,一直在努力的,就是希望能有族人承認她,就算只有一個也好,她希望的只不過就是有雪姬出來告訴她──她是雪姬,是她們的同伴,如此而已。

她不該哭的,明明昨天已經哭的夠本了,明明說好以後不哭的,但淚水還是沾濕了她的衣襟。

簡簡單單一句話,對她而言,震撼很大。

「回去好嗎?弦月,跟我……回去好嗎?」面對著弦月,小雪誠摯的邀約,她要把弦月帶回去,讓族人們承認她。

弦月猶豫了,有點取決不了的看向雲蕭等人。

她……好不容易跟他們成了同伴,好不容易……有了一點點母親的線索,好不容易……知道了自己的身分,好不容易……可以見上母親一面,但也好不容易……盼到了讓雪姬承認的一天。

對她而言,她當初代總是沒有當雪姬來的有實質感,這也是為什麼就算知道自己的身分是初代,她仍是希望能讓雪姬們承認她,畢竟……她們是她最早接觸到的族人,花了太多的心血去經營,只為了能被她們承認,那是她畢生的心願啊!而今卻要她放棄這好不容易的一切嗎?

是去?還是留?

「弦月,妳還是回去吧!能跟族人在一起,不是妳最希望的一件事嗎?」雲蕭向前了一步,他知道弦月猶豫,也知道弦月的矛盾,所以他……推她一把。

弦月一愣,緩緩抬頭看了看雲蕭,又看了看小雪,笑了笑,是啊!她……怎會忘了一件這麼重要的事呢!

弦月轉過頭看著小雪,「我……曾經對自己這麼說過,只要有一個就好,只要能讓一個雪姬承認我的存在,那我就已經心滿意足,小雪,我謝謝妳承認我,但是,我還是不能跟妳回去……因為……我知道,只有妳一個承認我,雪姬們,尚未認可我對吧!」一時激動沖昏了頭,現在細想,這麼短的時間內,小雪是不可能說服所有人的。

「我知道妳想說什麼,但,我以自己的性命擔保,我一定,會讓所有的族人承認妳,所以,不要走……」小雪緊緊拉住弦月的手,她知道,雖然一時之間無法讓所有人接受,但是她發誓,她一定會讓所有雪姬接受弦月。

如果說不感動,那是騙人的,但,至少至少,弦月真的希望能夠見上母親一面,那是一種血統的呼喚,本質的回歸,也或許,太多的懼怕打擊已經讓她沒有那份勇氣再去嘗試。

看著弦月低頭不語,小雪知道,她,留不住她,也知道,她還在怕。

小雪難過的低下頭,這是她們自己造成的,她們不能怪任何人,也不能怪弦月不信任她。

「我知道了……」小雪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的鬆開了手。

「對不起,還有,謝謝妳……」弦月低低的垂下眼,對不起,對不起辜負了她的一番好意;謝謝她,謝謝她願意在最後還承認了自己。

小雪咬著下唇搖搖頭,該說對不起,該說謝謝的應該是自己,不是她。

「妳……還會回來嗎?」看著弦月身後的三人,她,有了自己的同伴,這一路上,她還會再歸來嗎?還會再回到雪姬群裡嗎?

「或許……會,或許……不會吧!」弦月喃喃的低語,變數,如此之大,她,無法預料。

「是嗎?」小雪低下了頭,然後又抬起了頭,「那麼,不管妳願不願意回來,希望妳下次路過時,請經過雪姬村,然後,我將證明給妳看,證明我沒有欺騙妳……」她會回去努力,回去努力做到讓所有人都認同弦月是她們的同伴,然後,等弦月下一次經過雪姬村時,她要讓族人們以迎接族人的方式迎接她,因為,她是雪姬,是她們的族人。

很漂亮堅定的眼神。

「我可以期待嗎?」弦月笑了,她看到了。

一抹陽光淅灑在她身後,掃光了她的所有陰霾。

「請妳務必期待。」小雪也笑了,右手一擺,由外柔伸,畫了個圓弧收回,拉過裙擺,半蹲著身子。

送行禮,那是只屬於雪姬的送行禮,慶祝對方一路順風、早日歸來的送行禮。


「妳真傻,那不是妳畢生的願望嗎?」看著弦月選擇了他們這一邊,雲蕭也不免有點嘆氣,他永遠都記得白咰那一夜的話,若有可能,他認為,弦月選擇雪姬比選擇雪女好多了。

「那是啊!」弦月伸了伸懶腰,「不過,這邊也是啊!不提這了,賢者大人,請問現在我們該往哪個方向走?」偏過頭看向白咰,她現在當然是心情好得不得了。

看了看太陽的方位,白咰伸手指了西方,「這邊走,大概……快的話,再兩個月左右就會到了。」

啥?還要兩個月!眾人聽到無一不昏死。

「走吧!走吧!提起精神來喔!」白咰吆喝著在前方打著拍子,雖然很無奈,但一行人就這樣浩浩蕩蕩的往白玉山走去。

兩個月後的一天,他們,總算來到了真正的白玉山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33:59

第一章 ~枯山雪女居住地~
「這就是白玉山?」弦月站在山腳下抬頭望,嘴巴張的大大的有點不大相信,真是……好醜好難看的一座山,入目所及,全是光禿禿一片,當真難看到極點。

「這就是白玉山……」白咰抬頭仰望山勢,好久好久沒來這附近了,還是一樣──光禿禿的大巖山一座。

白玉山,千百年前和枯山對調景致的一座美山,因為太陡,人們根本無法看到高處美景,再加上附近多霧,除了光禿禿的部分還能為人所見以外,其餘的地方可說就是在霧面環繞下成了謎一般,這也難怪千百年來人們會認為白玉山該是整座光禿禿的大巖山,畢竟它能入目的地方確實是如此。

「你們……還記得我說的話吧!」白咰看著三人叮嚀道,他,只能送他們到這裡為止了。

因為,千百年前的契約內容有著這麼一條規定,「雪女不下罧結界,白咰不上白玉山」,這條件的訂定,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其實嚴格來說,罧結界不止把景致對調,也在白玉山上架出了一道大迷宮,且迷宮隨日而變,複雜無比。

再加上白玉山是一座天然的「單素偏向點」,不管是誰,只要登了白玉山,總會發現,除了雪素以外,其他的元素根本就無法驅動,更別論想要靠著風素來飛山等等。

在世上,這種偏向單素極端的位址並不多,但確實存在,而偏偏白玉山就是其中之一,而且還是最跟雪女符合的「雪」,這也難怪白咰他們會決定把雪女們擺到白玉山上去。

舉凡凡人入山,要在白玉山上走到雪女的居住地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正確來說,還是有三種情況是可以遇到雪女的。

一種是由初代和隔代引路,因為雪姬、雪女之間的回流就好像一塊磁鐵,越是接近,吸引越強,所以只要有初代和隔代引路,基本上,百分之兩百可以找到雪女居住地。

第二種是由白咰引路,身為罧結界的創造者之一,白咰當然是最熟知罧結界變化的人,這也是為什麼雪女要跟白咰定下約定,因為萬一某天白咰要是好死不死讓所有的風聲走漏,讓人知道了雪女的居住地,總是要有最後一道的防線在,而只要白咰不是引路者,凡人在白玉山上遇到雪女的機率就少了九成。

第三種就是運氣,也就是純靠運氣遇到雪女的機率,這種機率很小,但不是沒有可能,否則弦月的父親就不會遇到雪女,弦月,也就不會生下來了,不過千百年來就只有弦月這麼一例,機率之小也就不在話下了。

不管如何,總之說到底一句話,白咰無法跟著他們一塊上山就是。

「記住,登山之後,你們便儘管往上爬,若我估計正確,最晚三天以內你們應該都可以登上真正的白玉山,到了白玉山,弦月妳的感受力應該就會瞬增,屆時你們兩個就跟著弦月走,遇到雪女後一定要想盡辦法讓雪女流淚,冰淚結晶一旦產生,從出現到消失約莫只有十來分鐘,到時不管冰淚結晶是不是在你們手上,你們都得搶過來,只要你們一搶過來,我的式神便會有所感應,透過式神,我可以有大約五分鐘的『置換』空檔出現,到時我便會幫忙把冰淚結晶納入雲蕭體內,在白玉山的契約限制下,就算是我,這方法也只能用一次,所以你們務必要非常小心,和我錯過了,就算你們後來再拿到冰淚結晶也是無力可為,知道嗎……」白咰殷殷切切的交代,如果錯過了讓他納體的時間,他絕對無法再一次置換出現在白玉山上,到時就算他們拿到冰淚結晶,也會因為無法納體而功虧一簣,除非…… 他們帶著冰淚結晶直接從山上給跳了下來,而且還得要在十分鐘以內到達地面,當然,前提是沒因此而摔個粉身碎骨的話。

三人點點頭,這些話白咰在這兩個月的路程裡早就已經交代了不下數十次,深知道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他們也不敢等閒視之。

走向前一步,看了看弦月,白咰只能輕輕交代,「弦月,我知道妳很想見妳的母親,也很希望能見到雪女,但我希望妳能記住,也要小心,很多事情,不要被表面的假象迷昏了頭,因為沒有太多表情,所以雪女常被認為是一種很擅長說謊的妖怪,我希望……不管事實如何,妳能學著去分辨真真假假,不要…… 太過興奮……」欲言又止的說著,他終究還是沒把雪女滅殺初、隔代的事件說出來,私心也好,賭運也好,他跟弦月一樣,期待,期待著或許會有好的結果發生。

不知道白咰為什麼會這樣交代,但弦月還是點點頭,只是滿腦子都被可以見到母親的愉悅塞的滿滿的,白咰的話猶若淡風流水,絲毫無法讓她多加注意。

「我會注意的……」弦月虛應了聲,回頭深望著白玉山,揪著她的慾望是如此的迫不及待,一直催促著,快!快!趕快上山趕快上山。

白咰思考,往前一步走到馮亦面前,壓低著聲音道:「你一定要記住,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到時看到什麼,不管眼前有多大障礙,只要冰淚結晶成形,一定要立刻搶到手,那是……唯一能救雲蕭的機會……」

或許這只是活的比較久的人的一種先知直覺,對於白咰這番話,馮亦可說是有聽沒有懂,只不過他一定會遵照白咰的意思去做,因為這關乎雲蕭的生命危險。

望著三人離去的背影,白咰也是沒來由的嘆語,「只希望……妳真的不要太狠,留點餘地……霞冰……」

期待,期待的背後究竟是美夢成真,還是一種失望?這,沒有人說的準,也沒有人知道。

「別有洞天」四個字,大概就是用來形容現在這種狀況。

爬了快三天鳥不生蛋的巖石,攀過了枯山的景致,觸目所及變成了一片白,只是這白,白的讓人醉心。

不用言語,雪景,總是會讓人有種震撼力。

「好漂亮……」弦月不禁搖頭讚嘆,高山積雪,樹上結雪,眼下一片冰,眼外一片雪,腳下是霜,手邊是霧。

霜霧冰雪,一個最適合雪妖的居住地,一個對雪妖而言最棒的居住地。弦月腳踏薄冰,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暢感,舒服得令她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突然有種想衝進雪地理打滾的衝動,弦月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這樣衝到前方,興奮的踢著、玩著雪。她不是第一次見到雪,但就好像是養在魚缸的魚被放回到大海一般,有種回歸自然的感動在。

「真是幼稚……」馮亦是又氣又好笑,知道弦月的那種激動,但對於弦月表現的方式還真有點不以為然,就算是回到家鄉的那種闊別感,也用不著這樣吧!

「天啊!再讓她玩下去,你說我們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出發啊?雲蕭……」見弦月玩得這般不亦樂乎,馮亦輕嘖了聲,轉頭問了問雲蕭,卻發現雲蕭正擰著眉,一語不發的看著弦月,臉色可說不怎麼好看。

「怎麼了?」察覺到雲蕭臉色不對,馮亦有點緊張的靠了過去。

最近雲蕭的身體狀況明顯的有走下坡的趨勢,顯然是白咰給的東西已經快要到了藥效,只是還不見多大的障礙發生,所以馮亦也只是多所留意,沒有太大的舉動。

「不舒服?」馮亦擔心的問了問,太多無法掌握的因素讓他有點不快,當總領這些日子來,很少會有他不能掌控的事,雲蕭的事可算是一大難題了。

雲蕭不語,伸出手指抵著下唇,直直的盯著弦月在那邊跑跑跳跳又叫又笑的表情,深沉的,像在思考些什麼,還是不語。

「雲蕭,你沒事吧?」見雲蕭三番兩次不回答,馮亦的手搭上他的肩,試圖喚回他的一點注意力。

「聽不到……」許久,雲蕭才緩緩開口,皺著眉頭小小聲的低語,那聲音有點小,說是幾乎在喃喃自語還差不多。

「啊?」馮亦偏頭愣了聲,豎起耳朵,有點沒聽清楚,他……剛剛說什麼來著?

「我說……我聽不到……」確定自己真的沒有聽到,這次雲蕭才正視馮亦,「馮亦,有點怪,從昨天開始,我就一直聽不到弦月的心聲,你的倒還聽的到,可不知為何弦月的便是怎樣也聽不到……」

他還以為是最近自己太累,狀況不是很好所致,本想著睡一覺或許就會好了,結果到今天卻還是聽不到,這才發現有點不大對勁,而且似乎連馮亦的心聲也明顯變得小聲了點。

馮亦一聽,有點心跳了一下,對著另一頭在玩耍的弦月就是一個大吼,「弦月,別玩了,快過來!」

這叫聲急得跟天塌下來沒什麼兩樣,還真把弦月給嚇了一跳,差點就栽了個跟斗。

弦月有點狼狽的從雪地上爬起來,不甚高興的跑了過來,劈頭就是一句抱怨,「我又不是聾了,叫那麼大聲,你是叫魂啊你……」說著瞪了馮亦一眼,就讓她稍微高興一點會死啊!做啥這麼掃興?

font face = "標楷體">「現在聽到了嗎?」馮亦也不理會她,只是轉頭看了看雲蕭,不免也在心中問道。 

雲蕭頓了半晌,看了看弦月,然後,又是搖搖頭。

「喂喂!有話就說出口,別隔著我用心術對談啊!」看著兩人你一眼我一眼的,弦月不禁叫苦,她們雪妖差的就是沒那份窺人心語的本領,知道雲蕭可以任意聽到人家的心聲,而馮亦也能在心底用窺心術對談,他們倆倒是可以不開口就溝通,自己可是不行哪!

「還是聽不到?」馮亦求證般的又看了雲蕭一眼,只見雲蕭還是搖了搖頭。

馮亦臉色有點鐵青,這代表著什麼意思他再清楚不過,白咰曾經說過,他給雲蕭喝下的這種藥,就像是一種暫時的緩衝劑一般,它的確可以幫雲蕭把身體的狀況先穩住,但卻是無法影響時間作用下的生理「後果」。

就好像沉睡百年的人在睡時可以永保青春,但在醒來的那一刻卻會瞬間老化,甚至死去,是一樣的情形。

白咰給雲蕭喝下的就是這種藥,看似將雲蕭身邊的時間波流變緩,但一旦藥效失效,所有五個月以來累積的「病況」和「發展」全會在一瞬間爆發。

但那並不是代表是藥物的錯,這種藥物只能算是將時間滯留,對於任何的病情並沒有催化或者加深的作用,換個說法,就算是不喝下這種藥物,五個月後雲蕭的身體狀況還是會變成這樣,藥物只是讓雲蕭這五個月維持在一定的狀態,但這五個月來,一個「疾病」該有的「進度」卻是不會因此而減少的。

而從雲蕭已經開始聽不到弦月的心聲來講,這個藥效很明顯的已經開始出現減弱的狀態,差的只是還沒有全部一次爆發出來而已。

「拜託你們兩個可以不要不說話好嗎?」不知道雲蕭狀況的危急性,弦月有點抱怨的在一旁低罵,搞什麼啊!把自己當成透明人啊!

似乎也是知道自己的狀況,雲蕭有點苦笑的看了看馮亦一眼,先是對異界的變化消失知覺,再是對人類自身的感應不見──很明顯,眾所皆知的死亡步驟。

看來,這個身體原本就注定只剩下五個月了,撐到現在,也差不多是到了極限的時候了。

「還撐的下去嗎?」馮亦擰眉打量著雲蕭,現在最怕的就是雲蕭還有其他不適的地方,如果嚴重一點的話就糟糕了。

「應該……還行吧!」雲蕭若有所思的道了聲,現在只是一點點地方出了毛病,行動上都沒有太大的問題,看來,藥效還是有點效用在的。

弦月有點生氣了,「你們兩個,不要自顧自的自己說……啊!」

弦月話還沒說完,馮亦就一個搶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惹得弦月被馮亦這舉動給嚇得驚呼了一聲。

「快帶我們去找雪女!」馮亦急吼,他的腦子裡現在只剩下「來不及」、「不能再拖」、「再拖下去會完蛋」幾個大字,對於雲蕭突如而來的轉變,他的確是慌了手腳,只能叫弦月趕快帶他們去找雪女。

「你……你急什麼啊?」被馮亦突來的舉動給弄得糊裡糊塗的,這到底怎麼回事啊?明明他們前一刻還跟著自己悠悠哉哉的爬著山,怎麼這一刻卻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馮亦,你不要急,先放開弦月……」雲蕭勸說著將馮亦的手扳開,知道馮亦現在的急切,但也不能這樣對待人家,畢竟弦月可還摸不著頭緒。

「不急?你都快聽不到了,還能叫我不急嗎?」馮亦脫口大叫,可惡!他當初實在不應該這樣拖拖拉拉的任著白咰拉他們東晃西逛的,若是早個幾天,雲蕭的藥效也不至於到減弱的地步。

「什麼叫聽不到?」馮亦這話一出,弦月臉色也變了,換她拉過雲蕭的衣擺急問。她跟著雲蕭他們一路同行數月,知道雲蕭能聽到所有人的心聲,當然也知道所謂的「聽不到」對雲蕭而言意義有多大。

雲蕭扯了個有點難堪的微笑,就算弦月在他眼前,但沒有能聽,他根本不知道弦月在說些什麼。

「你……你該不會聽不到我在說什麼吧!雲蕭?」弦月有點發抖的問出口,如果是的話,那情況可就真有點不大妙了。

雲蕭還是只能苦笑不答,都說他聽不到了,自然弦月問些什麼他一個字也沒聽到,除了傻笑外當然還是傻笑。他甚至有點懷疑,再這樣傻笑下去,自己總不會有天真會傻了吧?前提是如果還有傻的那天的話。

見雲蕭完全不回答自己的話,弦月的臉色也一下刷白了,拉起雲蕭的手忙道:「走,我們快去……」

這「找雪女」三個字還沒說出口,他們背後倒先傳來了一個聲響。

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大概就是指這種情況吧!

「你們,是誰?」

一聲聲音自背後響起,惹得馮亦和弦月也不覺順著聲音來源看去。

一片白皙籠罩雪地,恍若融入雪景般那樣的惹人遐想,白色,的確也可以很冷很豔。

冷淡、平淡、無語調,這就是弦月的第一個想法,望著雪女驟然的出現,她只能睜大眼,多少日子以來妄想的這一刻,多少日子作夢也會夢到的這一刻,而今卻沒有那份感動在,只有一種從頭冷到腳的發毛感覺。

為什麼會發毛?她也不知道,但就是發毛。

雪女,一種冰冷無情,卻魅惑人心的妖怪。

而白玉山上,有雪女。

第二章 ~真相?假象?~
如果這時候能聽的能力還在就好了,雲蕭嘆了口氣,望著眼前有點詭異的情況,他還真沒有想過會有這麼希望自己有能聽能力的一天。

打從有能聽能力開始,雲蕭就已經多少習慣了這種能聽的範圍,現下卻是除了馮亦的聲音以外,什麼也聽不到,偏偏人類的窺心術對妖怪而言沒有用,不然他鐵定可以知道這群女人在想些什麼。

沒有太大的拒絕,也沒有太大的歡迎,當那麭楔k見到他們的那一刻,也只是輕輕的掃了他們一眼,唯一看得出的「震撼」是在看到弦月的那一瞬間,她的確稍微那麼頓了一下,只是這種瞬間的反應很短,沒讓人有多少時間去反應。

之後便在那名雪女的帶領下,一行人很快地來到了傳聞中雪女的聚集地,只是他們才一到,那雪女便把他們丟下,留了一句,「請在這等……」便頭也不回的消失在眼前,愣的他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任由三三兩兩的雪女在那打量著他們。

不是雲蕭要說,這種進展、這種狀況,也太詭異了點吧!

姑且不論他們這次突來的造訪,雪女好說歹說也該是「躲」在這白玉山上吧!就這樣對著陌生來訪的人這麼毫不考慮的熱切迎接,連問也不問就這樣把他們給帶到雪女的聚集地?詭異啊!他怎麼想怎麼不對勁。

可偏偏一個是沖昏頭,一個是急昏頭,對於這麼快速的進展,這兩人顯然沒有太大的異議。

也罷,見招拆招,還好自己只是聽不到妖怪的心聲而已,馮亦的心聲還可以聽得到,只要跟在馮亦身邊,捕風捉影一下,多多少少應該有點補強的效用才是。

「弦月?妳是弦月,對吧?」

一聲冷淡毫無語調的聲音從前方傳來,讓馮亦和弦月兩人也不禁抬頭。慢了半拍的凝望,順著所有人的目光,看到的那名雪女,竟有叫人大吃一驚的感覺。

像!真的太像了,一頭白髮,一襲白衣,襯托出的那股冷漠,舉手投足間的那股韻味,雖是色系不同,但那容貌、那底子,竟是與弦月有八九分酷似,比起弦月,卻是更添一番成熟的風采,更有一分誘惑的芬芳,不覺令人驚嘆,令人結舌,合該覺得,若是弦月可以是雪女,大概就是這副德行吧!

弦月有點說不出話來的呆愣著,她曾在夜裡一而再、再而三的模擬過好多次的相見,想著她見到母親時要如何的感動,想著她看到母親時要用什麼樣的舉動說話,但唯有到了此刻,她才知道,那些模擬永不及這一瞬間的交會,永不及這一瞬間的震撼。

「妳是……母親嗎?」話到嘴邊只有這句,一個看似簡單無比的問題,但卻是讓她顫抖連連。

雪女靜靜的走了過來,卻是一個擁抱,沒有太多感人肺腑的言語,沒有太複雜的情緒表現,就連抱著她的雙手也是這樣的冰冷,一如冰雪的冷淡,但說出的卻是最溫馨的話語,「我等妳,已經等很久了,妳總算來了……」

對一個族人毫不猶豫的相擁,對一個親人毫不猶豫的眷戀,沒有排斥,沒有懷疑,會讓人熱淚盈眶的,大概便是此時了。

長久以來的被排斥於此抒解,從出生以來的未見到今日的相見,多少存於心中的疑問此時化開,曾經是好漫長好漫長的一個等待,但至少,它是正確的等待。

「母親……母親……」弦月哽咽的泣不成聲,多少委屈、多少辛酸,此刻全是一種微不足道的小事,能在母親的懷裡相依,她畢生心願早已了卻。

她沒哭,但是弦月哭了,她沒笑,但弦月卻是喜在臉上,一個是喜極而泣,一個……是面無表情。

再一次的深切希望這時能聽能用上場,看著那面無表情的表情,雲蕭有點不寒而慄,如果冷若冰雪本是雪女的特質的話,但願她會是表裡如一的妖怪,希望這面無表情……只是一種動作,而不是一種情感。

「別哭了,弦月,告訴娘親,妳是怎麼找到這的?」就像是刻意放緩的語調,只見那雪女好溫柔好溫柔的撫著弦月的頭髮輕輕發問,不論是誰,親情在前,那種感動都會是完全無法抵抗的。

「我……我……是賢者大人帶我們來的……」弦月欣喜的抹抹淚水,一種認親的喜悅讓她完全沉浸其中,「娘,我跟妳介紹,他是雲蕭,他是馮亦,他們是跟著我一路來的同伴。」

那雪女微微的偏過頭示個好,又再低頭看了看弦月,「嗯!這些……晚點再說,天色已經晚了,不如就請兩位在此過夜,藍青,帶兩位到客居去,弦月,走,到娘那去,娘有很多話想要跟妳說。」

她輕輕的拉起弦月的手就要向前走去,暗地裡卻使了個眼色,一群雪女就這樣蜂擁而上,將雲蕭和馮亦兩人給隔了開,讓弦月連叫都來不及叫,就這樣消失在兩人眼前。

「兩位,請這邊走。」一個雪女站到兩人眼前,欠著身請兩人前進,話語行動雖恭敬,但卻是毫無起伏,絲毫感受不出有半點歡迎的意味。

心裡縱有千百個不願,縱使馮亦現在心裡急得不得了,就算他已經很火大到想發飆了,但卻還是在雲蕭的眼色下隱忍了下來,閉上了嘴。

就先暫時這樣吧!望著弦月滿足的背影,雲蕭欣慰的探頭,希望……她是真的對弦月好,希望,一切只是他的多心。

至少賺了個能睡覺的地方。

夜,有點悄悄的到臨,大概是地勢高聳的緣故,夜不深,但卻已全然暗下,稀疏的幾點星斗高掛當空,冷冷的星空,涼涼的寒意,倒是一個很適合睡覺的夜晚。

「我說……馮亦啊!你要踱步到什麼時候,早點睡不是比較好?」從剛剛到現在,就不知道馮亦在生些什麼悶氣,來來回回的走了好幾遍了,當然啦!事實上他生氣的原因雲蕭也再清楚不過,只是不想戳破罷了。

瞪了雲蕭一眼,馮亦帶點抱怨的無奈低罵,「我拜託你,雲蕭,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悠哉啊!」明知道他在氣些什麼,還這樣跟自己顧左右而言他,雲蕭是跟白咰處久了,腦子也跟他同化了是不?這種漠視泰然的態度還真學了九成九,事關他的生命!生命好嗎!麻煩他也有點緊張感會死啊!

「你不要緊張,我人還好好的,除了聽不到弦月她們說話以外,也還沒其他什麼東西有損啊?估計我暫時還不會有事啦!」翻了翻白眼,雲蕭只能好聲好氣的勸說,他知道馮亦現在有點慌,因為事情出了點意料,母女相遇並沒有讓雪女感動到落淚,馮亦也對弦月那種沖昏頭,而忘了此次同行目的的行為有點生氣。

但捫心自問,換做是任何人,在那種情況下多半也都是被喜悅給占據,根本不會有多餘的心思去考慮其他事情。

雲蕭對弦月這事倒還是挺體貼的,但馮亦可就沒那麼好臉色,雖說是人之常情,但還是有點氣悶。

很抱歉,他就是這麼一個不懂得貼心的男人,畢竟在現階段,在他眼裡,除了雲蕭的生命以外,還沒有什麼是可以更重要的。

尤其今天在白玉山上,知道雲蕭的藥效開始減退,他更是著急,如今見動之以情這一招並沒有起色,而弦月卻又沉浸在親情的愉悅中,把他們給拋得一乾二淨的,這豈能叫他不生氣。

馮亦猛然想起六年來的那段苦日子,想到那日日夜夜不堪負荷的折磨,突然之間有點打了個冷顫,他無法想像,這一次若不成功,那等著他的後果豈不更令人心寒?

雲蕭偏過頭默然不語,知道馮亦在想些什麼,可是……他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本就覺得此次成功機率太小,雖然乍看之下好似露出一線生機,但實際上卻是多所矛盾,困難之處更是不需言語,一路平安走來已是奇蹟,終究……還是到了最基本的問題關鍵處。

馮亦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卻也在此時很適當的傳來了一陣清脆的敲門聲。

「雲蕭、馮亦,我可以進來嗎?」輕輕柔柔的女聲從門邊傳來,那聲音倒是很熟悉,來人正是弦月。

本來還多所防備的馮亦也因為這聲叫喚而鬆懈了下來,走到門邊拉開門,沒什麼好氣的看向門外,「進來吧!」

弦月囁嚅的吐了吐舌,偷偷的望了一眼馮亦的表情,唉~~果然在生氣。

「好嘛!對不起啦!」待馮亦關上門,弦月只能深吸一口氣,馬上先行賠禮,畢竟她把他們丟下在先,論道理,是她理虧。

「呦!還想得起我們啊!真是抬舉抬舉!」馮亦訕笑著諷道,這都到大半夜了,才想起還有兩個同伴同行,會不會「稍微」嫌晚了點呢?

弦月背地做了個「被抓包」的鬼臉,就知道他會不高興,真是小心眼耶!

「好啦好啦!是我的錯這還不行嗎?就麻煩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這一回行嗎?」欠身道了個歉,她的確是有點興奮過頭,但不能全怪她啊!誰都會這樣的嘛!

「哼!」馮亦不甚滿意的冷哼了一聲,顯然有點不以為然。

弦月求救般的看了雲蕭一眼,雲蕭也只能幫忙打著圓場,「好了啦!馮亦,不要氣了啦!弦月都已經道了歉嘛!話說回來,弦月,這麼晚了,妳來這裡幹嘛?」雲蕭順勢將話題一轉,都已經這麼晚了,她怎會突然過來。

「道歉啊!」弦月可憐兮兮的走到雲蕭面前,「雲蕭,不好意思喔!忽略了你們,那個啊……雖然今天我沒有弄到冰淚結晶,但明天我會想辦法求求我的母親,看看有沒有辦法能弄到冰淚結晶,所以你可要好好撐住才行喔!」

她還是擔心他的,雖然一時給親情沖昏了頭,但待清醒時她還是不忘第一個跑來交代,只是心下不免有點酸酸的難過感,畢竟她以為她的母親會激動的落淚,誰知卻是連一抹淡笑也沒有,大概真是雪女太過冰冷無情的緣故吧!要雪女落淚果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註:提醒一下,雲蕭能聽到弦月說話是從馮亦的心聲來判斷的。)

想到雪女那面無表情的表情,雲蕭竟是沒來由的一陣冰冷,「弦月,妳母親……對妳好嗎?」試探性的問出口,不知道為什麼,他對弦月的母親真是一點好感也沒有,試問天底下有哪個闊別十多年未見的母女重逢會這樣平淡的?就算是雪女,也未免安靜的太不像話,想到千百年前雪女們滅殺初代及隔代的殘忍,心中總是有那麼一份疙瘩在。

「很好啊!為啥這樣問?」在弦月的觀念裡,雪女冷性了一點是理所當然的事,她完全沒法體會這其中到底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有點想說,但卻欲言又止,思考了半晌,雲蕭才道:「弦月,或許是我太過擔心,但,我還是提醒妳一句白大哥的話,學著去分辨真真假假,不要……太過早下判斷……」

弦月蹙眉,「雲蕭,我一直很想問,為什麼你跟賢者大人好像都……不怎麼贊成我跟雪女相認?」

呆立了半晌,雲蕭無奈的聳聳肩,「有嗎?」說好的,不能說出去就是不能說出去,「我想妳多心了,我跟白大哥只是提醒妳而已……」只是提醒,只是……預防萬一罷了。

是嗎?弦月懷疑的看了雲蕭一眼,氣氛似乎有點僵住了。

「這不是重點好嗎?」馮亦沒啥好氣的適時加入了一聲,正好將這氣氛給扭了回來,「重點是……我們要怎樣取到冰淚結晶?」怎麼樣都好,這個才是最主要的目的。

「對!這個才是目的……」弦月就好像突然想到一般,話題立刻被轉了開,「明天一早,我會再問問我的母親,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若沒有辦法,我們再來討論……」

弦月頻頻解說,自己好不容易享受到了一點幸福,她當然希望……她的同伴個個都能得到幸福。

「那你們今天就先好好休息一下好了,明天一早我再來看你們……」她點點頭向兩人示意,轉身就要走出門去。

「弦月……」雲蕭輕輕地又喚了一聲。

「嗯?」弦月回頭凝望,怎麼了嗎?

「見到了母親,妳……覺得開心嗎?」

「……我開心的好像在做夢一樣……」弦月笑開了眼,回以雲蕭一個開心的表情,便頭也不回的往前跑了出去。

開心的像在……做夢嗎?

夢啊……雲蕭瞇起眼,只望人不醒,夢長留,美夢成真,不過爾爾而已啊!

「霞冰,我想,妳最好跟我們解釋清楚……」

「……一時衝動犯下錯,我沒有什麼好解釋的,但請各位放心,我保證這件事我會自己解決的……」

「喔?好一句自己解決,試問妳倒是打算怎麼做?」

「……忘了嗎?千百年前,我們怎麼做,而今,就不會變。」她毅然決然的說出口,那眸子,閃耀的是一種冰,涼澈心肺的冰冷。

是啊!千百年前,她能下這一道禁令,千百年後,她還是一樣會鐵石心腸。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陰謀的意味,濃厚的叫人窒息。真相?還是假象?事實?還是惡夢?

有些東西,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再回首,縱有滿腹相思也是枉然。

五月立夏上弦月,天上弦月,地下弦月,那一夜,有人做了一場惡夢,一場不醒的惡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34:22

第三章 ~鴻門宴~
迎族禮,雪妖們一脈相傳,迎接族人的盛會。

雪女本是屬於族群非常稀少的一環,對於族人的重視度相當的高,在很久以前,當世界還沒有那麼多危機以前,雪女們大部分是分散群居在世界各地的。

在那個時候,代代之間最強的回流呼喚是以個體最多的族群為主,因這呼喚而歸來的族人們,不管是一個還是一群,不管是好還是壞,只要妳是族人,只要妳由另一個地方重新歸到一個族群裡,雪妖們都會舉行一場歡迎儀式,簡稱叫做「迎族禮」。

迎族禮是族群裡所有雪女都必須參與的一個儀式,不論對這個雪女是否有什麼新仇舊恨、處置懲罰,都一定要暫先放下,直到迎族禮完才能夠有所動作,因為這對雪女而言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一項儀式。

弦月當初在加入雪姬族群的時候從來沒有過任何迎族禮,明明是隸屬於雪姬一員,但卻從未有過任何的歡迎儀式,美其名叫「要對付狼族,沒時間,下回補辦」,但實際上是什麼,大家都心知肚明。

對於長老的決定,弦月無力反駁,雖然明明知道她們根本就是不打算為自己辦迎族禮,但內心卻還是有那麼一點點小小的期待,期待長老的那句「下回補辦」有實現的一天。

只是春去秋來兩個寒暑,轉眼兩年,也沒見她們有過什麼動靜,她也只能不斷的埋頭犧牲,安慰著自己這只是一時,只是一時。

能有一場屬於自己的迎族禮,大概可以說是弦月這一生最大的心願了,在雪姬裡無法得到的,卻在雪女這裡立刻得到,說真的,要弦月不感動都很困難。

回頭說起雪女的迎族禮,那是個很複雜,也很多禮的儀式,一共分為三個主要階段,可以占據將近一天的時間。

迎族禮第一要務,便是「接待」。

族群裡,會依照歸來族群的人數派出相對的「接待者」,接待者的安排是依照血緣關係親疏來排定,越是跟歸來的雪女血緣越近,便越是會被安排成接待者。

接待者,如字面上所示,就是接待歸來的族人。

這一天,接待者會從頭到尾陪著歸來的族人。

從親緣的拜見到族長、長老的請安,從周圍環境的熟識到外在生活的環境,從基本的規定到必須的法規,接待者會帶著歸來的族人認識所有人,走遍整個族群的活動範圍,並一一介紹自己族群的相關事宜。

其中,若是歸來的族人數量龐大,無處可容身,便會趁此開始打量要在哪一個地理位置居住,算是認識所有族人和瞭解生活周遭的最佳時刻。

這個含意在雪女簡稱叫做「認知」,意思是告訴歸來的族人,當了我們這一族的人就應該要有什麼樣的認知,就應該要有什麼樣的規矩,也在提醒自己的族人,從今爾後,這個族群又多了哪些人。

到了下午時刻,便是第二部分的「扮裝」。

為了晚上的迎族禮,雪女們必須每一個都要精心打扮,不僅必須沐浴清洗,還要盛裝參加。

從撲粉、抹紅、盤髮到服裝飾品的修飾通通都要,接待者會竭盡一切所能,把最好的東西拿來替歸來的族人打扮,雖然是妖怪,但畢竟是女人,要知道女人最大的共通點──愛美,這恐怕是所有天下人都無法否認的一項特質。

千萬不要小看女人打扮的時間,那可是相當耗時耗力的一項工程啊!整個扮裝會從下午近三點左右開始,一直到晚上八點左右,才有可能看到接待者和族人的出現。

而扮裝在雪女的含意便叫「共享」,因為接待者會將所有最好的東西全都拿出來幫歸來的族人打扮,就是有福同享的意思。

最後一個部分便叫做「獻祭」。

雪女們會在晚上舉行一場盛大的迎接晚會,唱歌、跳舞、吃喝玩樂,這邊說說話,那邊敬敬酒,熱熱鬧鬧的宛若慶典一般。

然後吃也吃夠了,玩也玩夠了,當晚會快要結束之時,便是歸來族人的獻祭。

歸來的族人會一一的到正中央去,獻上一支傳統的雪女舞。

雪女的傳統舞是非常難見的,除了百年慶、長老轉交和喪禮以外,便是只有在迎族禮的時候才會見到了。

一曲終了,接待者便會上前把屬於自己族群的特有象徵獻上,而歸來的族人跪拜接下那個象徵,如此便算是禮成。

這在雪女來說叫做「接納」,意思便是承認此妖為這個族群的共同族人之一,從今爾後便要遵守這個族群的法規,和族人相親相愛,有福同享。

這就是雪女的迎族禮,是非常重要的認可。

不用說,在這次的迎族禮擔任弦月接待者的,自然是霞冰。

弦月才剛到沒多久,不僅認了母親,連最想要的迎族禮也正在籌備中,這也難怪弦月會樂昏頭。

倒是她一個高興,便又把馮亦跟雲蕭給忘了,讓馮亦在小屋裡是氣得直跳腳。

要不是雲蕭好說歹說要他冷靜,不過就是多了等待的一天而已,不要那麼緊張,就讓弦月高興一下又何妨等等安撫的話,馮亦這時老早就衝出去找弦月了,哪還留得住在這候著。

兩人就這樣待在房內,一直等一直等,等到馮亦終於忍不住爆發時,這才有個人敲了敲他們的門。

「兩位,請這邊請……」來的是一個年約二十五、六左右的雪女,恭恭敬敬的打開門讓出一條路,一身素白素服,雖然那本來就是雪女的打扮沒錯,但卻見女子盤上了髮,插上了簪,手上身上也多了不少飾品,十分明顯的盛裝打扮。

「請?請去哪?」馮亦戒慎的看著,他們兩個對於雪女的儀式本來就不了解,自然不知道這一趟會是要去做些什麼。

女子睨了他們一眼,冷淡的道:「今天晚上我們一族要為弦月舉辦迎族禮,你們是弦月帶回來的客人,自然有權參加。」

「迎族禮!」雲蕭探測馮亦的心聲,聽到這三個字,突然臉色大放異彩,忙從椅子旁走過來,「請問,妳們口中的迎族禮,可是那只有在雪女百年慶才有可能看到的傳統舞?」

雪女偏頭,「呦!你知道?」臉上不免有點喜孜孜的,自己的傳統被人誇讚是一件非常值得驕傲的事,她們雪女也有幾千年沒舉辦過迎族禮了,趁著這個機會,大家都想熱熱鬧鬧一番。

「真的嗎?」雲蕭露出了微笑,轉過了頭,「馮亦,走走,我們去看去。」

讚!讚!雪女的迎族禮耶!他只在書上看過雪女、雪姬會有這項儀式,雪姬的迎族禮向來不對外公開,但光只是雪姬的迎族禮,就已經被人們描述的天花亂墜了,現在可是雪女的迎族禮耶!說什麼也要過去看一下,不然豈不虧本。

馮亦本來是不打算去的,什麼迎族禮,他根本沒興趣去湊這個熱鬧,張口想要拒絕,但心念一轉,又想到與其在這裡枯等,不如直接殺到晚會上去,豈不是能更快見到弦月?

弦月既然是這場迎族禮的主角,肯定會到場,到時只要再找個機會,他就能好好的說她一頓,也強過在這裡枯等她半天不來。

見兩人沒有意見,那雪女也只說了個請字,就徑自在前方帶路了。

隨著雪女的步伐向前走,雲蕭心裡也不免有點稍微放心的感覺,應該……沒問題了吧!迎族禮對雪女來說非等閒事,既然她們肯為弦月辦上迎族禮,那也就代表她們願意接納弦月為同伴,所以,應該不會有太多的問題了吧!

漫步在白雪茫茫的雪地裡,天上掛上一輪弦月,亮麗的光輝把四周照的通明,雲蕭抬眼看著那輪明月,白大哥,或許,你說的沒錯,美麗的謊言還是會有實現的一天,誰,都不該太早下定論。

只是他卻忘了,謊言,終究是謊言,要持續,可以,但要拆穿,也不難。

迎族禮的宴席擺設在村落的正中央空地裡。

雪女總人數並不多,之前的滅絕再加上雪女本是不多產的生物,千年的時間也不過才增加了十多位雪女,總人數三百有餘,圍繞在中央空地形成一個馬蹄形狀的排列,空出中間的一大塊地方,那是專給雪女載歌載舞用的。

雲蕭和馮亦給人請到了正中央偏左的那一席,正中間那一桌是給長老、族長和一些身分地位較高階層的雪女,而中間右邊一點便是給今日的主角和接待者的位置,換句話說,弦月跟雲蕭他們,中間還隔了張桌子便是。

坐在那張椅子上,看著來來往往盛裝的雪女經過,還真是有點怪彆扭的。

想想他們好歹也是男的耶!就這樣混在一群女人堆裡,就算個個都是美女,那也是挺不自在的。

「怎麼還不出現啊?」馮亦忍不住在嘴裡咕噥,目光不自覺的飄向在一旁的雪女,眼見她們個個精心打扮,每位可說都是人間少見的出落。雪女、雪姬一族本就以容貌著稱於世,如今觀來,果真是名不虛傳。

馮亦翹首而看,心中,竟是多了一分期待的意味。

玩味的盯著馮亦,雲蕭有點暗自笑在心裡,「我說你這算是假討厭呢?還是真期待?」語帶玄機的嘲弄著馮亦,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答案只有一個方向。

聽出雲蕭語中的陷阱,馮亦瞪了雲蕭一眼。

「無聊!」馮亦佯裝不在意的別過頭去,猛盯著眼前的酒杯看,殊不知他這模樣,簡直跟默認是沒什麼兩樣。

噗!雲蕭抿嘴在心裡偷笑,唉呀!這傢伙,難道忘記自己的能聽範圍對他還有效嗎?根本不用他回答,他早就知道答案了。

搭上馮亦的肩膀,他故裝正經的道:「馮亦啊!說真的,你要真對弦月有意思的話,早說嘛!兄弟我沒得說,一定幫你幫到底……」啪啪兩聲,雲蕭拍拍胸脯,擠眉弄眼的保證,不過這話裡捉弄的味道還真夠濃厚的。

「誰對她有意思啊!」馮亦惡狠狠的拍掉雲蕭的手,臉沒紅,不過耳根子倒先熱了起來。

「啊?啥?沒意思啊?那……那就把機會讓給我好了!」雲蕭假裝猜錯般嘆息,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手在空中揮舞畫著小圈子,用著「非常適當」的音量喃喃自語,「其實啊~~說真的,弦月長的還真不錯,既講義氣也懂說話,跟她在一起也沒那麼無聊,白白浪費如此一個佳人多可惜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然你沒那意思,那不如就由我來追求她好了……」手指勾起自己的頭髮繞了一圈,落下。

嘿嘿!沒記錯的話,言情小說好像都是這樣「幫忙」的,老師說過,這書呢~~不可以死讀,要懂得實際應用在生活上,所謂學以致用,要知道,老人家的至理名言是非常有哲理的。

「隨便你!」馮亦扳起臉,但話一出口,他就有點後悔了,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算了。

雲蕭憋著氣在一旁悶笑,他現在知道白大哥為什麼老是要捉弄馮亦了,說真的,還真的有點欲罷不能耶!

馮亦低著頭還在那邊猛盯著眼前的杯子,雪女的目光卻在此時一致的瞥向前方。順著雪女的目光看去,眼見兩個影子在目光中現身,雲蕭竟又泛起了一股惡作劇的心理。

撞了撞旁邊的馮亦,雲蕭壓低了聲音道:「喂!是你說隨便我的喔!講好了可不准反悔喔!」呵呵,偶而這樣設計一下人家也不錯嘛!

「誰會……」馮亦不服氣的抬頭,一句「誰會反悔」正想說出口,誰知這才說了兩個字,那「反悔」二字卻給他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所謂萬綠叢中一點紅,而弦月,應該算是萬白之中一身綠了。

比起雪女,弦月並不算是特別的美艷,但卻比雪女多添了好幾分的靈氣。一襲深綠色的服裝,半盤半垂的綠色秀髮,深綠色的瞳眸,圍繞著全身的輕靈氣質。若雪女的一身白是脫俗絕塵,那弦月的一身綠就是邪魅靈動。

如果真要比喻,雪女會像不能侵犯的仙,虛幻不實;而弦月則是夢中情人,可碰可摸。

馮亦不覺有點呆了,這很正常,通常人類只要看到盛裝的雪女,不管男女,沒有一個不會瞬間呆滯的,倒是雲蕭那樣才叫不正常,只是淡淡的瞥過她們一眼,完全不多所流連,不知真是感受遲鈍所致,還是其他因素。

「嘖嘖!果然是女孩子,打扮起來就是不一樣。」雲蕭細細的打量著弦月,也不覺有點讚嘆,她這個樣子,起碼跟平常差了有十萬八千裡之遠,雖然弦月本來就生的不錯,但經過這一番精心打扮下,少了太多的樸素,倒是像極了一尊精雕的娃娃,別有一番韻味在。

就見弦月、霞冰兩人在眾人目光的注視下坐到了主位上,眾雪女也一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冷若冰霜的雪女們臉上不乏有一絲絲的喜悅。

實在是難得嘛!自從在白玉山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後,她們便再也沒有辦過任何的大型慶祝會,就算她們真是清心寡欲的一群,如此長年累月也是挺悶的,偏偏雪女一族的規定很嚴苛,除了重要節慶外,根本不可能有什麼大型慶典活動。

話說最後一次的傳統舞是在還沒到白玉山前的那一次,剛好就是為了慶祝霞冰轉接族長職位而舉辦,之後搬到白玉山,便再也沒有過任何活動,也可真是悶壞她們了,難得有此機會可以抒發一下,怎會叫她們不有點開心呢!

長老致詞完畢,晚會便熱熱鬧鬧的開始,隨著歌聲的演唱,霞冰帶著弦月開始一一的敬酒,敬過族裡的最高階層後,然後直接先來敬過雲蕭。

「兩位貴賓,我由衷的感謝你們一路陪伴小女,讓她能順利回到族裡,白玉山上無酒宴,以水代酒,且讓我敬二位一杯,莫怪。」語畢,霞冰臉上泛起一股淡淡的微笑,拿起馮亦、雲蕭桌上的酒盅為自己和兩人服務,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

馮亦無所謂的拿起了杯子先敬後乾,雲蕭也拿起了酒杯輕啜而乾,只是眼角的餘光不免瞄向霞冰,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覺得霞冰的笑容很不自然,猶記昨日她見弦月那種毫無情感的表情,今日再見雖已多了幾分情感,但卻總像是刻意去裝的一般,唉~~不知是否是他……太多心了呢?

一旁的弦月顯然沒有注意到霞冰這一點的不自然,拿起了杯子斟了個滿,欣喜的道:「雲蕭、馮亦,我敬你們,謝謝你們當初肯讓我一路相隨,謝謝你們在這段時間裡這麼照顧我,謝謝你們……讓我們有相逢的一天。」眼角忍不住閃耀著淚光,她的辛酸不是常人所能體會的,能熬到這一天,她的辛苦也算值得了。

雲蕭和馮亦笑著接受,霞冰也閃過一抹即逝的瞇笑,那笑容,實在是像極了蘊藏某種陰謀的奸笑,讓人完全猜不著她想做些什麼,只是她閃得如此快速,竟也是沒人瞧出個不對勁。

敬完了雲蕭、馮亦,弦月和霞冰便往下一桌去,台下的雪女各自聊開,台上的雪女表演賣力,一場比一場還要讓人叫好。

開場,是由一群雪女引吭高歌。

雪女唱歌,不比其他妖怪,因為全都是女性,所以雪女唱歌沒有那份豪氣在,但卻添上了些許細膩,再加上雪女本身的愁緒,雪女的歌的確沒有那份盪氣迴腸的豪邁,但是那種柔腸百轉的感動,卻是另外一種不可言喻的氣勢。

不會讓人淚流滿面,但卻讓人品味良久,在心中細細品嘗、咀嚼,所謂餘音繞樑,三日不絕,大概就是這種感慨了。

接下來的,是族人的舞藝表演。

不是那種全身律動的舞蹈,雪女的舞比較像是一種意境的表演,配合著歌聲,或動或靜。

動靜分明,這就是雪女的舞蹈。

她們的動,或許只是一個小小的扭身,或許只是一個輕微的踱步,或許只是一甩衣擺的振袖,或許只是一小段的急促,但她們的靜,就是完全的靜止。從舞步的銜接到舞步的停頓,她們的靜就像一種突兀,好似突然把一個意境的舞步扯斷、停頓,然後直接跳到另一個意境去。

初時乍看肯定會覺得不協調,但到中途,便會知道這種舞蹈的深奧絕妙,當所有人一個停頓、一個動作全都是完全一致時,配合著音樂的那種頓擺頓停,奇妙的斷裂卻在一番的觀看下成了一連串的銜接。

巧妙的運用了視覺的暫留和音樂的效果,雪女的舞蹈的確創造出了她們的獨特不同,別說雲蕭看的嘖嘖稱奇,連馮亦都瞪大了眼,他雖不懂得欣賞藝術這種東西,但是藝術給人的感覺是很奇妙的,不用太多的言語,那是另外一種的溝通方式。

「好棒!」弦月盯著台上的雪女讚嘆,她從沒見過雪妖們的群聚舞,像這種場合,她多半都是被支了開不許參加的,如今眼見,才知道原來這種震撼力是這麼強大的。

看著弦月一臉欽羨的模樣,霞冰笑了笑,放下了自己的酒杯,摸了摸弦月的頭,轉身漫步走到舞台正中央。

雪女們起了個小小的騷動,因為霞冰的身分地位在雪女族群裡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了,像這種場合通常她是不會出場表演的,雖說這種表演是自由參加,但對於霞冰打算表演的這件事,的確是讓人大吃了一驚。

弦月有點愕然的看著站到中央去的母親,吃驚於霞冰舉動的可不是只有雪女一族的人。

倒是霞冰並不在意,伸出了手,衝著弦月微微一笑,「獻給妳,我的女兒……」

匯聚在她手上的白冷慢慢成形,那是一把長劍,用冰用雪下去精雕具現的一把長劍。

劍舞,那就是霞冰要獻給弦月的。

眼見霞冰要耍起劍舞,一個女子竟從座席間走了出來,來到了伴奏樂師身邊。

「我來好了!」女子淡笑的對著樂師道,坐到一面琴後,對著其他的奏樂師揮了揮手,「妳們都下去吧!這裡我一個就行了。」

雪女們一聽,簡直恍若死裡逃生一般,紛紛逃到較遠的後方去。

「要幫我伴奏?」霞冰偏過頭。

女子聳肩,「咱們人數夠少了,誰受的起跟妳一塊共舞,我來好了。」開玩笑!霞冰這一耍下去,沒有十個也有八個雪女會被波及,避免大伙死傷慘重,還是由她來伴奏好了。

女子語方未畢,不再多話,起手挑線,線落音起,卻已開始奏樂。霞冰見來者不給多餘拒絕的機會,音色已起,只得隨樂而舞。

細細琴音繞山而行,只聽得琴音低鳴,好似流水低潺,細細飛濺,扯出一波又一波的漣漪。

那劍,飛舞其上,連身飛轉,掃地而過,在無風的山頂上,吹起了一絲絲的微風,風捲雪起,圍漫四周。

雪飄、雪落,有如落雪,穿梭在雪花間的劍就像條蛇一般,靈活的動人,看的所有人是目不轉睛。

剎時,琴音驟轉,急若兩軍交鋒,對谷而立,殺意瀰漫,一觸即發,只道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緊張的讓人牙齒直相撞。

那邊峰迴路轉,這邊霞冰隨之而動,只見劍舞鋒式一轉,身形一旋,俐落乾淨的揮斬,竟有種瞬間的錯覺,好似那片片飄落的雪花在一瞬間給劈了個半,然後落地,隱沒。

雪女的劍是不帶有太強的殺意的,但是沒有殺意不代表不會有傷害性,霞冰的劍舞夾帶著大量的雪素內力,讓每一次的出手起落吹出一道冷冰風,銳利的好比雙面刃。

或許是深知霞冰劍舞的威力,那名女子的操琴也不是胡蓋的,她的琴音,她的旋律,全都灌注了大量的雪素,就是為了相撞飛散的劍氣。

只聽得那琴音又翻了一層,陡升之處突然墜落,高音之處又上一峰,而霞冰的劍舞也不甘示弱,劍劍出手更加細緻,揮舞的更是動人,一收一放讓雪花細綿的漫天飛散,煞是好看至極。

「好劍法!好琴法!」馮亦讚嘆,雖然這一曲一舞乍看毫無殺意可言,但若細想便會知道,用得好的話,這劍又何嘗不能致人於死地?這曲,又何若不能殺人於無形?只道雪女無意使這舞曲成為殺人的工具,不然世上可有幾人擋得住這般銳利?

琴,奏得越發兇狠,劍,耍得更是讚嘆,當大伙看的目瞪口呆之時,「噹疵」一聲驟然大響,琴弦斷裂,琴身碎開,承受不了如此大量的內力流竄,那琴只能以殉身來表示它的抗議。

「啪疵」一聲又是一個破碎,霞冰手上的劍碎成片片,太久沒舞劍,一時之間竟無法控制好力量,只能讓劍在手中碎裂。

萬籟無聲一瞬間,漫天飛舞的細雪緩緩飄落,白色的雪花輝映出一種美景,很久沒有如此的感覺,望著那飄落的細雪,竟讓人有種隔世相見的恍惚。

時間無言的靜默好半晌,啪啪啪啪的掌聲隨後響起,所有雪女這才回過神跟著鼓掌,如此的舞姿,如此的曲調,也不愧是只有兩位族長才能表現出來的。

「好看嗎?」霞冰笑著走回到弦月身邊,親切的問道。

弦月猛點頭,這哪是只能用「好看」兩字說的,根本就是「精彩絕倫」四個大字。

「娘,妳表演的這麼好,女兒倒是不敢跳了。」弦月撒嬌的低下頭,但倒有一半是真話,她確實有點擔心她會跳得不好,雖說傳統舞是這場盛會的壓軸,但要勝過霞冰的表演,恐怕還得真有本事才行。

霞冰輕笑,「別胡說,今晚妳才是主角哪!上去吧!」輕輕推了弦月一下,催促著弦月上台。

啥?現在就要換她啦?弦月吐舌,雖然有點抱怨,但還是得硬著頭皮上場。

所謂的傳統舞,是存在、刻畫在每一個雪妖的出生記憶裡的,不用學習,不用教導,是一種打從出生便牢記舞步的本能。

它跟雪女的群聚舞不一樣,雪女的群聚舞主要在表現出一種向心的感覺,所以所有的動作、停擺全都要非常的一致,人數越多,那種感覺也會越強烈。

但傳統舞卻是相反的,傳統舞要表現的是一種「感恩」。

一個雪女對族群接納的感恩、一個雪女對族人奉獻的感謝、一個雪女對未來寄託的感懷,每個人對於感恩的感受都不同,傳統舞便是雪女用來表達自己的感謝所用,而既然是內心情感的呈現,人越少,所能呈現的意境取向,自然也越是貼近表演者想表達的意思。

由於這種不同的觀點,便使得傳統舞的舞步跟群聚舞有很大的落差,傳統舞,是有如行雲流水般順暢的。

右手一劃向外延伸,左手置右,撐袖後滑,隨著那右手上揚,欠身一低,手腕上翻,一個向外拉後,那袖擺就這樣滑過左手腕,滑過身邊,呈現一個波浪般微盪,卻在即將掃地而停之時翩然一翻,回身一轉,帶過袖袍飛舞而上,又在空中要到頂端之時,手腕連翻,讓人毫無喘息。

不停、不頓、順滑、流暢,這就是雪女傳統舞的要髓,它完全沒有任何的空置時間可言,也不會有讓舞者休息的時間,一氣呵成到尾,不用任何的輔助工具,純粹只有身體的律動,稍一有所閃失,整支舞蹈相當於報銷。

這種傳統舞在其他人眼中是非常難跳的,因為必須在快要停頓的下一瞬間,將整個舞步帶往下一個律動,再加上整首舞曲還不算短,看的人都快喘不過氣來,更別論跳的人得要有多高超的本領了。

但事實上,眾所不知,這傳統舞在雪女眼裡可不是這麼一回事。

因為只有她們知道,當她們在跳這支舞的時候,她們周遭的時間波流會跟附近的人有一點點的時間差在,這個時間差剛好讓她們有足夠的時間來承接整個舞步,看的人或許沒有察覺,但跳的人卻是再清楚不過。

雖然到目前為止還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差別,但似乎也只有雪妖這一支妖怪在跳此舞時才會有這種現象發生,同樣的舞步在其他物種身上卻是無法有如此的作用,這種特別使得這支傳統舞多了許多的佳話,有道是「物以稀為貴」,既然會跳的只有雪妖,能跳的只有雪妖,跳的好看的只有雪妖,跳得出那種精髓的還是只有雪妖,那也莫怪這支舞被列為當代十大代表性的舞姿之一。

只是這傳統舞本就是源於雪女,雖說雪姬跳起來也是有那番韻味在,但總覺得好似落了些什麼,可又說不出究竟是少了哪些感覺。

眼見弦月又一翻身而轉,隨身打出的衣擺微微飄起,正欲成一圓弧之時,不知是站不穩還是踩到了衣角,她竟有點踉蹌了半步,向前傾倒,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了,大伙無不同時發出了個吸氣聲。

一隻手柔柔的伸了過來,巧妙的將弦月的身體給撐住。

「回身。」

一個聲音輕輕的在耳邊響起,弦月回正。

「再轉。」

又是一聲下令,弦月這才穩住了腳步。

來人拉過她的長袖幫她把舞步銜續下去,弦月這才看清楚幫自己一把的人原來是霞冰。

「娘!」弦月有點訝異,低低的叫了一聲。

「別分神,繼續。」霞冰淡淡的說了一聲,承著那份舞蹈,竟和弦月共舞起來。

弦月睜大著眼有點感動,揮過的手勢把整個舞配合得是滴水不漏。

或許,這就是差別!雲蕭盯著婆娑起舞的兩人,也不免暗自分析起來。

霞冰是雪女,弦月是雪姬,雪女喜靜,雪姬多情。

雪姬跳舞,總帶有一份滿滿的熱血感,一個揮袖或者多翻幾圈,一個旋轉或者多了幾度,她們會在不自覺間讓整支舞蹈流於較為輕快的模式。

可雪女不一樣,身為純妖,她們本就較為冷血心腸,或者延展或者旋轉,她們的每個舞步都非常「冷淡」。

沒有半點的留戀眷戀,沒有半點的多餘,雪女的舞蹈本來就不該有太多綴飾,雖然雪姬也是雪妖的一支,但這種要義恐怕是雪姬怎樣也無法掌控的。

這算是跟血統有關嗎?雲蕭拿起杯子正欲再啜上一口水,卻在此時覺得胃一陣翻攪,一種錐心的疼痛瞬間襲捲而上。

「匡啷」一聲,清脆聲響起,雲蕭手上的杯子撞擊到桌面發出了響亮的聲音,所有人將目光全集中到了兩人的桌上。

雲蕭忍不住緊抓著自己的胸口,這種突來的疼痛無預警的在身體裡肆虐,他臉色發白的垂下頭,在低頭的那一瞬間,他竟看到,弦月身後的霞冰卻在此時揚起了一個微笑,眼見身旁的馮亦正欲站起後又一個不穩的跌回椅上,一陣冰冷由頭澆到腳,他的預感,冷的……讓人發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34:45

第四章 ~無情無義相思淚~
雪女的血液是無色的,透明的,沒有腥味的,對自身一族的妖怪無害,就跟水一樣,可飲可用,但對「人類」而言,那卻是一種劇毒,是一種打死都不該喝的毒藥。

雲蕭的酒杯讓弦月停下了舞步,猛一回頭,發現雲蕭抓著胸口痛苦的模樣,她毫不考慮的直奔過去,原以為是雲蕭自身的問題,誰知當她來到雲蕭面前時,一旁的馮亦竟也臉色發白的直冒冷汗。

在這個時刻,原本還正竊竊私語的雪女們鴉雀無聲,團團上前將他們給包圍住,月光下的一片死白,也是一種殺意。

「這……這……妳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弦月焦急的蹲在兩人身邊,一面急,一面不解,對於這種突然的轉變完全無法反應過來。

雪女們相看了一眼,緩緩的讓出一條路,從路的盡頭現身的人,如果是非常熟悉的面孔,也會讓人覺得全身一震。

「娘……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弦月發著抖,顫著問,有種答案在她腦裡,有種懷疑讓她不敢去猜。

「雲蕭……你……振作點……」馮亦扶著雲蕭,臉色鐵青的叫著,有一股絞痛在胸口翻騰,但是顧不得自己的疼,他只能急急忙忙的到雲蕭身邊檢視,如果連身為B段術師的他都擋不了這股毒勁,那雲蕭又會是怎樣呢?

緊緊的抓住馮亦的衣服,汗水一滴一滴的從額上冒下,咬著牙完全無法言語,就像是在忍受極大的痛苦一般,雲蕭的狼狽根本連說都不用說。

弦月望著雲蕭、馮亦的模樣,望著雪女不語的模樣,「不會吧!娘,是……是妳做的嗎?」她睜大著眼,一個字一個字掙扎的問出口,在心裡拼命的說服自己,不可能不可能,娘親沒有理由這麼做。

明明是這樣的,明明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的,但她不明白,為什麼……面對她的猜測,娘親……卻是一個字也不否認!

剛剛的溫情已不在霞冰的臉上占有半點痕跡,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一股清傲,就像在告知所有人,就是她做的──而且做的問心無愧。

弦月發抖,有點不穩的倒退了兩步,「娘,妳到底對他們做了什麼?」順了半口氣,她急著想跑過去問清楚,但腳才剛往前一步,卻被雲蕭那斷斷續續的聲音給叫住。

只看到雲蕭奮力的半推半拉著馮亦,忍著痛苦急叫,「弦月!別……她……會殺了妳……」擠盡吃奶的力氣,好不容易才喚出口的警告,成功的阻止了弦月的前進。

這句說詞的確嚇人,弦月有點呆呆的愣住,不免停下了腳步,「雲蕭,你在胡說些……」不敢相信的喃喃低語,回過頭,她是她的母親耶!她怎麼可能會想殺自己?怎麼可能……一句質疑正想衝出口,但卻在回頭對上那雙冰眸後,令她無言。

那眼神,太冰,太冷,沒有半絲的留戀,沒有一點的不捨,竟讓弦月當場起了個冷顫。

「似乎,還是有人知道……」這一次,霞冰開口說話,緩緩的把話說出口,冷冷的看向雲蕭,太過清晰的話讓人想忽略都不行。

這話的意思豈不就是……

「……難不成,妳真想……殺了我?」弦月呆立著眨了眨眼,寒氣一口氣衝到頭頂,她無法從這種震撼中回神過來,發著抖的聲音讓她差點暈厥,她不敢相信,她的母親……竟然想殺她?

霞冰不語的看著她,不否認也不承認,但誰都知道,默認比起點頭或搖頭還更有殺傷力。

聲音,是無聲。

「為什麼?」弦月啞著聲音,紅著眼眶,崩潰了,僅僅一瞬間,有種東西在她體內崩潰了。長久以來一直不斷支撐自己的信念居然是這麼脆弱,身子站不穩的跌坐在地,卡在喉嚨裡的聲音不解的低叫了出口,為什麼,為什麼她的母親會想要殺她?

「因為妳是初代,因為妳可以回流雪女,所以,要殺。」事已至此,就無再隱瞞的必要,霞冰冷著臉把話說出口,毫不留情,沒有餘地。

就為了這個理由?就因為她是初代?就因為她可以找到她們的蹤跡?弦月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白著臉,緊握著手,這就是母親要殺自己的理由嗎?

「我……我是妳女兒,不是嗎?」噙著淚水的臉抬頭凝望,弦月不明白,她是她的女兒啊!這種理由會是殺她的理由嗎?這種理由足以成就殺她的理由嗎?

霞冰拉過的髮絲細白柔長,淡淡的把話說出口,「那,又如何?」是她的女兒,那又如何?在這裡的每一個雪女,誰不是踩著自己子孫的鮮血活到今天?誰不是一舉殺光所有和自己有關的初、隔代,千百年前,她踩著自己女兒、孫女的鮮血而過,一舉而滅天下初、隔代,當時死在自己手上的親生骨肉一共五個,而今,只是多了一個而已。

弦月怔然,那又如何?那又如何?萬萬沒想到,她滿腹殷切的思念,換來的卻是一句──那又如何?

「既然如此,為何不在我一出生時便掐死我?為何還要認我?」她憤恨,既然要殺她,為何不在她出生時就掐死她?既然不要她,為什麼要在昨日與她相認?既然不想留她,為什麼……要如此大費周章的讓她……抱有期待?

「……意外……」意外沒有出生就掐死她,意外昨日與她的相會,因為種種的意外,所以才會有今天的鴻門宴,這,不需要多所猜測,不是嗎?

意外!好個意外!弦月哽咽,「妳……十八年啊!難道妳就從沒有一絲絲的想我嗎?」她以為……她跟自己一樣,思著她,念著她。

拜託,不要這麼無情,不要這麼殘酷,不要……打破她僅存的一點幻想。

「……我是想妳,不過是日日夜夜想妳死而已……」沒有一點點的動搖,沒有一點點的同情,霞冰殘忍的說出口,不管也不顧,這句話可以傷人多深。

我是想妳,不過是日日夜夜想妳死而已……

一句話,幾個字,字字扎痛她的心。

沒有希望、沒有冀望,沒了,什麼都沒了。碎了,所有的滿心希望碎了一地。

淚,流下了,假的,一切的一切竟全都是假的!

今朝的相認,今朝的擁抱,今朝的歡迎,帶她遊遍白玉山,為她攜手點伴打理,親自上台獻舞,兩人共舞的那份歡愉,她是這麼的感動,她是這麼的期待,以為她總算找到了自己的歸所,以為……結果竟然全都是假的!

一切的一切,竟全都只是個假象!

弦月弦月,妳的名字叫弦月,因為……妳在弦月之時出生,在我們的期待下出生,這是爸爸和媽媽一起幫妳取的名喔!

父親!你騙我!騙我!她根本就不要我,她根本就……一點都不期待我!

她這一生到底是在做什麼?想著、念著、盼著,再多的苦,再多的痛,因為一個「要見母親」的信念,她全都忍著吞下了。

在雪姬裡被人謾笑、被人踢打、被人當作替死鬼,她全都咬著牙撐過來了。

只是,這一切,難道就是為了換來今日這樣的結果?就是為了這一句要她去死而已嗎?

「為什麼……妳可以這樣狠……」她哭,聲淚俱下的哭泣,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全化做一滴滴淚水,落下,消逝。

這比雪姬的嘲笑還要痛苦,比長老的那一巴掌還要難堪,比那一日撕心的痛楚還要難受,那是她長久以來的支撐,長久以來的支持。

誰會預料,陪著她走過一路辛酸的原來只是一個謊言,當長久的期待是這種打擊時,要她情何以堪?要她如何自處?

雪女無情無血淚,眾妖尚有孺慕情,雪女冰霜冷若鬼,跟雪女相認,我怕……吃不消的多半是弦月自己……

弦月猛然的想起白咰的話,是啊!賢著大人,你說的沒錯,她們是鬼,不,或許,鬼還沒有她們無情。

罷了!算了!捨了!不要了!她什麼都不要,也什麼都不冀求了,再多再多的東西她都丟了,不期待了,完全不期待了。

但只有一個,她一定要做……

「把解藥拿出來……」弦月抹抹淚水,忍著被拋棄的苦楚站起了身,伸出手,就算她難過,就算她傷心欲絕,但她不能、也不該眼睜睜的看著雲蕭他們去送死。

弦月對自己說,要堅強!想哭的事情先留著,等會,一次哭個夠。

看著弦月的伸討,霞冰扯了扯嘴角,她竟是在笑。

一個面無表情的人在笑會是什麼感覺?沒有感覺,什麼感覺也沒有,只有「發毛」兩個字而已。

霞冰從懷袖裡掏出一個小瓶子晃了晃,裡頭的兩顆小藥丸晶瑩剔透,撞的周圍喀喀響,「可以,但,要拿妳的命來換。」

她是如此煞費心機的安排這場鴻門宴,陪之敬酒讓他們飲毒,耐心苦候,等待他們毒發,上台耍劍、為弦月續舞,全都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拖,她要拖到這兩人毒發為止。

如果問她為什麼要如此做,她只能回答,因為她怕。

她怕弦月若做起困獸之鬥,自己無法成功殺死她,不知道這兩人可以對弦月有什麼箝制的作用,但至少人質在手,她多一分安心,否則這場雪女的宴席,又豈是他們區區人類可以參加的?

一瞬間的瞭然,她……竟恨自己恨到如此的地步嗎?弦月愕然,恨到不惜一切也要逼死自己,恨到連一點點的活路都不留給自己?這就是她的母親!一個恨她恨到想殺了她的雪女,恨到連抓人質的目的都是為了要她死?

「呵呵……呵呵呵呵……原來如此啊……呵呵呵呵……原來如此……呵呵呵呵……」弦月笑了,以笑代哭,撐著頭,飄散著髮,有點瘋狂,有點苦澀,那是個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的笑容,笑容的背後,滿滿的淚──一個比哭泣還要令人心碎的笑。

「弦月!妳不要聽她的,回來,不要過去……」馮亦一手扶著雲蕭,一面大聲說道,他這輩子最受不了的就是這種以命換命的方法,如果他的命要這樣換來,那他寧可不要。

「對……不……准……去……」雲蕭緊拉著馮亦,他的藥效發作的比馮亦還要快,雪女的毒素擴散全身,他的視線早就已經對不清楚焦點了,縱使如此,他也不會白白看著弦月送死。

好諷刺!弦月心中苦悵,要她不要去死的,是相識不到三個月的同伴,而咄咄逼人要她去死的,卻是她思念一生的母親。

「妳可以選擇不救,但我先說,不管如何,我都會殺了妳……」霞冰涼涼的補充,這只是一個方便而已,有了人質,省去她們要費神費力去抓的方便而已。

弦月沉寂,她有很多淚想哭,但這一次,她哭不出來,只因為這件事情能解決的只有她自己,意志不堅,就無法解決問題。

兩邊的人,都在等著她的回答,兩邊的人,都在等著她的選擇。

思考了好半晌,弦月才下了一個決心,緩緩的轉身,走回到兩人的身邊,俯身而看。

「雲蕭,其實你……早就知道了,對嗎?早就知道可能會有這樣的下場了,對嗎?」弦月凝望著雲蕭,柔柔的發問,想起了雲蕭昨日的叮嚀,他是否跟賢者大人一樣,早就預料到會有這樣的後果,所以他們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斷提醒她,不斷的……想要讓她看清事實。

雲蕭白著臉一語不發,面對弦月,他真的不知道該要說些什麼才對。

弦月笑了,明白了,一切的一切,她全都明白了。

「其實啊……我真的很笨,早在她沒為我流下一滴淚時,我就應該要知道死心,只是騙自己騙得太習慣,連這一次,也不忘要騙騙自己而已……」她是個傻子,也是個呆子,合該注定,她本該一生得不到幸福,合該注定,她凡事到頭一場空。

夢,真的醒得太快,也醒得太驚人。

「弦月,妳,還有我們啊……」忍著痛,馮亦吐出這幾個字,她的族人不要她,他們會要,她的母親不要她,他們,會要,所以她還有他們,不要……不要露出那麼絕望的眼神。

「對!我還有你們……」一抹微笑在弦月臉上化開,「雲蕭,馮亦,你們知道嗎?除了我父親以外,你們……是對我最好的人,我現在,真的是什麼都沒有了……但,我還有你們……所以,我更不應該、也不能看著你們死,對吧?」

語方未畢,弦月一個起身,讓雲蕭連叫都來不及,馮亦連阻止都動不了,人便已經站在霞冰的前方。

「妳會遵守諾言,對吧?」沒有恨,沒有愛,沒有捨,也沒有得,心死的感覺,原來,就是這樣。

「只有這個,我可以答應妳……」霞冰冷冷的把話說出口,攥緊了手,問自己是否會留點情,問自己是不是會有點不捨,答案,應該只有一個。

一個不好的預感突然閃過腦中,讓拿著杯子的手在空中頓了一下。

「怎麼了?小雪……」柔柔順順的發問,摸了摸小雪的頭問著,怎麼突然就這樣發起呆來呢?

「……沒……」小雪低下頭,「我沒事……」放下了杯子走到窗邊看著,不知道為什麼,總有種不是很好的預感壓在她心頭上,有點讓她喘不過氣。

「確定沒事嗎?妳的臉色有點不好喔!」探過來的手溫溫柔柔,懷疑女兒是不是身體有點不舒服。

小雪搖搖頭,給了母親一個微笑,表示她真的沒事。

鬆了一口氣的釋懷,「好吧!沒事就好,過來,也很晚了,早點睡吧!」輕輕執起女兒的手,她們雪姬總是很疼自己的下一代。

牽過的手溫溫暖暖,小雪隨著母親向前邁進,卻也不免回頭看著天上的那輪弦月,瞇起眼,她忍不住多看了那輪弦月兩眼。

弦月,答應了我的事情,請妳……不要反悔。

雪女殺雪姬,徒手挖出心臟。

她們之間的對話只有兩句,雪女下的決心太快,也讓人完全來不及阻止。

「噗嗤」一聲,刺耳聲在空氣中響起,有什麼東西穿過了胸膛,但不痛,真的……不怎麼痛。

弦月耳邊傳來的是憤怒聲和一陣阻止的騷動聲響,雲蕭、馮亦,是否……你們正在生我的氣呢?

希望妳下次路過時,請經過雪姬村,然後,我將證明給妳看,證明我沒有欺騙妳……

啊!小雪,對不起,我想這一次……我大概回不去了。

若妳現在哭出來會比較好一點,那妳就哭好了……

馮亦……你真的很溫柔,但我應該沒機會……再哭了。

是誰把我同伴打成這樣的?

雲蕭,你知道嗎?你的一句「同伴」曾令我有多麼的感動?謝謝,謝謝你這麼承認我,抱歉,抱歉我沒辦法為你弄到冰淚結晶。

我怕……吃不消的多半是弦月自己……

賢者大人,你總是為我著想,是我太笨,對不起,今後……我不會再麻煩到你了。

噴灑的血液四處飛濺,意識,模糊了,眼睛,也模糊了,她的回憶像走馬燈般慢慢的回顧,她的生命像缺了口的破瓶,不斷的流失。

一個聲音在腦中響起,那是個很熟悉很熟悉的聲音。

弦月弦月,寶貝女兒,告訴爹,如果有一天妳見到了母親,妳第一句話最想說的是什麼呢?

我最想說的會是什麼呢?會是什麼呢?

弦月笑開了,迷失了,不清楚了,她只想回答那個聲音,回答那個問題。

「如果……有一天……當我……見到了……我的母親……我會想……告訴她……」緩緩的睜開眼,在她眼前的是她期盼一生的母親,輕輕的抬起手,搭上一個擁抱,「娘,我想妳……」

她的手,還穿過她的胸膛,她的掌,還握著牽有血絲的心臟,她的衣服,滿滿的都是紅豔,但她的眼前,卻是一片暗綠。

娘,我想妳,娘,我想妳……

一句話,斷斷續續的傳進她的耳朵裡,有一種吐出肺腑的思念在眼前化開。

「霞冰!這是我們的女兒,妳說,要叫什麼好?」

「叫什麼啊……嗯~~今日是上弦,不如……叫弦月好嗎?代表她出生的這一刻。」

「弦月弦月,好名字,就叫弦月,這樣我們永遠都會記得,每當叫妳的名字的時候,我們就會記起擁有妳的那份感動……」他高興的抱著小女娃手舞足蹈。

「傻爸爸……」她又氣又好笑的看著眼前的景致。

弦月弦月,我們的女兒,每當叫起妳的名字的時候,我們……就會記起擁有妳的那份感動……因為妳是我們倆的最愛,我們愛情的見證……這份感動,這份相思,會一直持續下去,一直持續……

過去、昨日、今朝,回憶,交錯的在眼前展開,是不是有一種東西是藏在心裡的,是不是有種相思是永遠不會澆熄的,她曾經忘過,但它似乎……未曾消逝過。

一抹冰涼劃過了霞冰的臉頰,打到了弦月的身上,一顆顆的圓形匯聚、硬化,透明、晶瑩,就像是深海的無色珍珠,滾動著,散落了一地。

酸酸的滋味在嘴裡嚼著,雪女的眼淚啊!一旦……接觸到人類的體溫便會成為冰淚結晶,無情無義但卻唯有一份相思情能撼動。

圓潤的滑溜感擾動著弦月的觸覺,她看到的,是那一滴滴比白寶更透白的光輝。

什麼?那是什麼?好漂亮,真的好漂亮啊!翻過的手掌接過那一滴滴的透白,她已忘了那會是什麼,她只是看著,就這樣柔柔的看著那一顆顆小球。

月光淅灑在小球上,反射的更加耀眼,瞬間,她癡了,也呆了,抬頭凝望著天上的月亮,看著那柔柔的白皙,看著那輪彎月,她只能嘆,「為什麼妳可以一身白,而我……卻總是只能染紅一身……」

從雪姬染到雪女,從別人的血染到自己的血,她不恨也不怪,她只嘆……為什麼她永遠,只能血染一身?

伸在半空的手驟然的垂下,落地,飄散,手上還殘餘顆顆的冰淚結晶,無力的倚著那穿過胸膛的手,靠著,躺著,閉上眼。

如果這只是一場惡夢,那麼,多麼希望……有朝一日,她還有夢醒的那一刻。

風欲吹,雪欲飛,雪妖死後回歸自然,點點白雪風化飄行,只留下那一顆顆透明晶瑩的冰淚結晶,還有……漫天風雪揚天飛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35:23

第五章 ~解界~
怎樣的紅色會紅到讓妳想流淚?什麼樣的情感會讓妳有想哭的衝動?

當那一聲刺耳劃過天際時他們真的傻眼。

殺人,需要很大的決心可是霞冰卻沒有半點的猶豫,他們曾經以為她會下不了手曾經認為那是不可能發生的一件事。

直到那一刻,那一隻手隱沒在深綠裡卻是在鮮紅中出現。熱騰騰的心還握在手裡,噗通噗通的跳動著令他們愕然。

嘔出的鮮血慢了半拍從嘴邊噴出,那深綠,飄散的染上紅,那雪白,被染的一身紅。

「妳個妖怪,我殺了妳!」馮亦想衝上前。

「弦月!」雲蕭奮力爬起身。

砰砰兩聲在空中響起,眾多的雪女立刻圍上前阻止,橫過的手刀狠狠的往兩人脖子上打去。

一個人倒下暈厥,一個人則吃痛的半蹲下身,在白玉山上,在雪女的聖地裡,除了雪素以外,任何元素全都無法作用,任何元素全都無法取之攻擊。

「妳們……嗚……」馮亦摀著自己的臂膀,皺著臉,蹲在雲蕭身旁,此時兩人全被一群雪女圍著,他瞇起眼,痛苦自己無力上前阻止。

他怒瞪,他憤恨,他本想破口大罵,但卻在那一瞬間愣住。

任何人,不管是誰,看到那一幕都會呆住。

沒有他插手的餘地,完全沒有,一個搭手,一句話,散落的小球像斷了線的珍珠,不停不停的掉落,滾動著,一顆一顆。

染過紅色的白皙,太淒涼,染上紅豔的臉龐,沒有恨,微微揚起的嘴角在笑,很美很美的一種安詳感。

那是種折服,叫人完全說不出話的折服,只能癡癡的,傻傻的,看著那一幕。

然後,他看著她倚在那個妖怪身上,倒下,倒下,最後氣絕。

不知道為什麼,但一直到最後,他竟是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其實不止是他,所有雪女全都只能看著那一幕,安靜無聲。

那抹綠色飄散在空中,最後歸靜,最後不動,最後……倚著霞冰沉寂。

「弦月……」霞冰顫抖的,輕柔的低語,這是她第一次發自內心的叫喚,竟也會是最後一次。

後悔了嗎?不捨了嗎?難過了嗎?

她不知道,也不清楚,但卻不由自主的伸出手,發著抖,想抱過她,想再叫她的名,只是有種暈眩猛然襲上,讓她再也無力站穩。

她跌坐在地,死在她懷裡的女兒,不再溫熱跳動的心臟,黏稠透冰的血液,萬籟無聲一瞬間。

她睜眼無言,淚卻猛掉,那一滴滴的淚打在弦月身上,卻再也沒有幻化成冰淚結晶的一刻,只有沒入雪裡,消逝,無蹤,連帶弦月的身影,消失,紛飛。

「我曾經以為,或許,妳會做不到。」一個人影憑空而現,看著飛揚的雪花,望著刺眼的一地紅豔,那句話,打破了所有人的沉默,喚回了所有人的意識。

頭一次發現,原來雪女講話並非完全的毫無感情。

「你明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你還帶她來?」霞冰啞著聲音,紅著眼眶,她有族人要顧,有族群要顧,她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而害了所有族人,她是她女兒又能怎樣?她只能這樣做,只能這樣。

白咰彎身拾起那一顆顆冰淚結晶,「我是知道,但,妳可以看看她的回憶,妳便會知道,為什麼……弦月這麼想妳,為什麼……我阻止不了她。」

那是最後,當雪妖風化成雪花的那一刻,親緣之間的記憶交流,母親可以瀏覽子女記憶裡最深刻的片段,也可以說看的到弦月一生的遭遇。

她不明白為什麼她會照做,但她的確做了,顫抖著閉上眼,攤開的手碰觸著飄飛的白雪,一幕幕,堪稱精彩絕倫的恥辱、虐待、嘲笑、謾罵在她腦中一一現化,諷刺的回憶裡,除了思念外,竟再也沒有更美好的記憶。

這邊,霞冰在看弦月的回憶,那邊,白咰立刻跑到雲蕭身邊。

「馮亦!你給我回神!」白咰用腳踢了馮亦一下,把馮亦給踢回神,現在可不是他發呆的時候。

「老……老頭……」馮亦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人影,一時之間對眼前發生的事情竟有點轉不過來。

馮亦游移的目光似乎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剛剛的那一幕,轉過頭正想再看個清楚時,卻給白咰的聲音登時擋了下來。

「要看等會再看,不想雲蕭死就幫我把他扶起來,我沒有太多時間!快!」雖然白咰也是千百情緒交織心頭,但他畢竟有過一點的心理準備,現在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思考,他只能抓緊每一刻做出最正確的事情。

馮亦雖然還有點反應不過來剛剛發生的事情,但白咰的話就像給了他一道指令一般,手腳比腦中的行動更快,匆忙的把雲蕭給扶了起來。

白咰有點皺眉的審視著兩人,能見的他當然可以看出他們倆身上都中了毒,只是沒有時間讓他去抱怨,雪女的毒後頭還能解,他現在的時間可只剩下五分鐘不到,不管如何,先把冰淚結晶納入雲蕭體內維持住所有元素量質再說。

白咰伸出手在雲蕭的額頭上開掌緩過,只見一陣白光閃耀其上,白色的,就像白雪一樣。而後攤開手掌,唸動咒語,掌上三、四顆冰淚結晶就這樣緩緩的浮了起來,飄在雲蕭的額頭正前方,就像呼應著那道白光般,冰淚結晶竟也發出了微亮的晶光。

白咰左手緊貼右掌背上,右手開掌置於冰淚結晶的前方,白色的光芒從手中散出,三個點,三個光源,閃耀的就像是天上的星辰一般。

見白光已各自就緒,白咰閉上眼,唸道:「名為輔,姓為證,以白咰之名下令,我宣告,將此人體內的元素量維持於此時刻!」

只見三道白光突然互相外擴,三點相連,竟是形成了一條光的道路,筆直的貫穿。

馮亦睜大了眼,他從未看過這種東西,這是什麼?能作何用?他竟是完全不知道。

馮亦哪裡會知道,這個,是白咰自己閒來無事隨便亂創的。

活了太久的好處就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都學會了,當初發現了冰淚結晶的存在以後,白咰便花費了好一段力氣去研究要怎樣使用它,連雪女自己都不清楚冰淚結晶的用途,但白咰卻肯花費心力去研究,只能說他還真的挺閒的。

而這法術,便是白咰花了兩百年的時間,專程為了冰淚結晶的使用而特地鑽研出來的。

當初發明這法術時真的純粹只是興致使然,連他自己也沒想到,這法術卻給其他人學了去。

曾經,這法術流傳於世數十年,讓雪女的身價一度大翻身,竟也讓雪女的族群在短期內瀕於滅絕。

這,便是為什麼白咰願意煞費苦心的把雪女安排到白玉山上的理由之一,算起來,他可以說是罪魁禍首。

而這法術,自從雪女消失以後,會用的人就少了,歷經數千年後,現今在這世上唯一還懂得這法術的,大概只剩下白咰了。

只見那閃著光的冰淚結晶順著那條通道而動,緩緩的,慢慢的動,然後沒入雲蕭的額內,直到消失、再也看不到為止,那道光便暗了下來。

白咰欣喜的看著,成了!只要將這些先納入雲蕭體內,保他起碼四年內不會因為元素的波動而喪命。

「成了嗎?」馮亦擔心的發問,見白咰沒有再一步的動靜,莫非這樣就已經完成了?

白咰正想點頭,誰知一道閃光卻來的比他的話更快。

怪異的事情發生了,明明這種法術不可能有多大的錯誤,明明他全都是按照步驟下去行動的,明明光輝暗下就代表結晶已經成功納入體內,但誰知當他正想宣布成功的那一刻時,雲蕭的額頭卻在瞬間由暗再變亮,然後緩緩的,又緩緩的,竟是從中吐出一顆顆冰淚結晶來。

「不可能!」白咰慘白著臉低叫了聲,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納入體內的結晶還會被「吐」出來?

白咰急忙的拾起那一顆顆冰淚結晶,劃過雲蕭的額頭,「名為輔,姓為證,以白咰之名下令,我宣告,將此人體內的元素量維持於此時刻!」

白咰再度施展法術,再度納體,但是這次更快,結晶才剛沒入雲蕭額內,光芒還未消失,竟立刻就給吐了出來。

有個聲音在喚:排斥、排斥、太雜、太雜、不夠純、不夠純。

這沒道理!白咰睜大著眼看,隸屬於最純雪素的冰淚結晶竟會被排斥入體,這沒道理啊!

猛然間,白咰想到凱凱拉說的,雲蕭曾於水靈置換術中排斥過凰露水的置換,他排斥過曾是隸屬最高波動,也是最純的水元素的置換。

就像是腦中即時閃過一種令人驚訝的猜測,莫非他是……白咰倒抽了兩口氣,有一種猜想在腦中瞬間成形,但他立刻搖頭否認,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情,那一定是他多想,絕不可能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對!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的,所以唯一的解釋……肯定是他的法術哪裡出了問題。

出了問題?有問題,那就再試一次!

白咰撿起那一顆顆冰淚結晶,正打算三度施法,但那短短的一瞬間,背後卻傳來一陣濃烈的殺氣,下意識的舉動,白咰瞬間回身,以手迎擊,匡噹一聲,清脆的金屬聲劃過天際,然後是啪疵啪疵的碎冰裂開聲,霞冰的冰劍竟在這正面迎擊下碎成片片。

白咰有點愕然,反射的動作讓他做出瞬間的反應,他的手臂上有著護腕,護腕是由全世界最硬的金剛線交織而成,而那一聲清脆便是劍和護腕相觸的聲音,霞冰的冰劍會碎成片片不是沒有理由。

但比起這個,他更訝異的是……

「妳要做什麼?霞冰!」他大喝,她為什麼會偷襲他們?她想幹什麼?

她的臉上還有未乾涸的淚痕,她的身上滿滿的都是鮮血,渾身全都是殺氣。臉頰上的淚一滴滴的流下,她哭,為了那一連串的記憶而哭,為了她女兒的癡心而哭,為了自己的狠心絕情而哭。

是!她後悔了,不捨了,難過了,然後她也瘋了。

「去陪我女兒,我要他們……去陪我女兒……」霞冰披散著頭髮,具現出另外一把冰劍,喃喃的自言自語。

「妳瘋了!他們跟妳無冤無仇啊!」白咰衝上前阻止霞冰的行動。

馮亦立刻警惕的扶起雲蕭,倒退了兩三尺遠。

「我沒瘋,我知道,我女兒喜歡他們,那,就讓他們下去陪她……」霞冰掙扎著揮舞長劍,弦月弦月,我的女兒,我對不起妳,身為妳娘,我無法為妳做些什麼,就讓最後,我把妳最喜歡的,陪妳共赴黃泉。

又是一聲碎裂,白咰大罵,「妳鬧夠了沒有?既然後悔,為什麼還要殺弦月!」他氣,這算什麼?事後的懺悔嗎?還是彌補?如果會後悔,為什麼當初可以狠下心?

「你懂什麼……」霞冰落淚,「你懂什麼?我有族人要顧,有族群要守,我不能對不起所有人,我不能……」就算時間重來,她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這麼做,她負不起天下人,她只能負一人,只是負的這一人,太沉,太重。

矛盾,身為妖怪,他們本就太過於矛盾。

貼近自然,所以有著動物般的生活,幻化成人,卻學會了太多七情六慾,同時擁有人跟自然的兩種身分,他們的思考,他們的行為,往往處之矛盾,往往相衝而行,無法只取其一,他們只能被束縛,被綑死,在這互相矛盾的思考裡,他們很難抓到一個平衡點。

「雪女們,聽著,殺了他們兩個,我以族長的身分下令,殺了這兩個擅闖禁地的人類!」霞冰一個掙脫,閃開白咰的箝制,指著馮亦和雲蕭喝聲下令,她唯一想到的是彌補弦月,而彌補的方法就是讓他們去黃泉陪她。

雪女們本就覺得放了這兩人不妥,而今連族長都下令滅殺了,正好合了她們的心意,只見雪女們緩緩的走了過去,把馮亦和雲蕭團團圍在內。

沒想到霞冰會下命令下得這麼乾脆,白咰是氣到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個轉身,看到雪女們正團團的往馮亦攻去,急得慌忙想阻止。

「住……」這個「手」字還沒喊出,他頓時感到眼前閃過一陣白光。

不、會、吧!

白咰倒抽口氣,慘了!他竟忘了他只有五分鐘的時間啊!

不待思考,一陣白霧當場冒出,從腳底到頭頂直竄而上。

待他揮著手讓白霧散去之時,人卻已經回到了原先的白玉山腳下,一分不差。

白咰看了看四周,懊惱的握著拳揮了揮,深吸了一口氣,難得的破口大罵,「媽的死霞冰,我要是因此而過勞死,我一定會找妳算帳!」

對著白玉山,白咰交叉著雙手,閉上眼開始念起一段咒語,只見手上濃厚的光芒開始匯聚、閃耀。

一個開眼,手擺劍指,對準白玉山,左上至中下畫一道。

「冥解坤!」

中下至右上畫一道。

「坤解乾!」

右上至左下又一道。

「乾解地!」

左至右再一道。

「地解天!」

右至左上收尾道。

「天解冥!」

五角逆畫一圓。

「解界!」

五芒守護星,正向為封,逆向為解。

剎那間,光禿山崖綠意盎然,山腰白雪片片,山下綠草頻生,山外樹蔭片片連接,山邊微風悄然吹過。

是!不用懷疑,白咰,竟解開了罧結界,白玉山和枯山當場再度對調回來,可想而知現在在偽白玉山上的人會有怎麼樣的反應。

這大概會被列入百年來十大怪談之一吧!白咰苦著一張臉,光是想到怎樣收拾善後他就有點頭疼,但不管如何,解都解了,他可不會傻傻的在這耗。

伸出手往懷裡探,拿出了一張符咒,他當初給了雲蕭他們一人一個式神,為的就是在冰淚結晶形成的那一刻能立刻置換到他們身邊去,這符咒便是個通道,剛剛已經用掉了弦月身邊的,這時這一張卻是馮亦身邊的式神。

甩手一燃,符咒起火,往前一丟,眼前立刻出現了一道模糊的邊框,搭建出一道門形。

當初以言靈的方式定下契約,是以「雪女不下罧結界,白咰不上白玉山」而定,如今罧結界一解,這道契約相當於無用,不知是否是白咰故意還是湊巧,總之,他現在可以上山就是。

看了那道門,毫不猶豫向前穿過,只那麼一瞬間,門、火苗、白咰就這樣消失在白玉山前。

而在白咰完全沒有注意之時,一片小小的符咒從中飄落,卻不知是何時從白咰的懷裡掉出的。

符咒在空中打了個圈,隨著風緩緩的飄揚,緩緩的飄離,直至被捲上了天,再也看不見為止。

那,是白咰放在雲蕭身上式神的置換通道,是白咰身邊最後的一張符咒,也是最快到達雲蕭身邊的唯一捷徑。

偶然跟偶然之間的相碰,或許不可思議,或許微乎其微,但卻還是有機會發生,因為,這就是人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36:20

第六章 ~失蹤~
到底那算是一個怎樣的狀況呢?其實白咰也不是很清楚。

總之等到他置換到馮亦身邊時出現了很奇怪的一幕。

就見馮亦坐在雪地上,睜大著眼呆看著平坦的雪地,似乎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一般。

其實不止是馮亦本來要攻擊馮亦的雪女也全都停了手,團團的把馮亦給包圍住需但卻完全不攻擊,跟馮亦彷彿給什麼東西嚇著般,個個都是張口結舌的說不出話,甚至,連剛剛哭鬧的霞冰也愣住了。

安靜無聲的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馮亦身旁的那塊雪地,目不轉睛的盯著看,鴉雀無聲。

白咰狐疑,順著所有人的目光看去,除了雪地還是雪地,除了白雪還是白雪,平坦的地面,厚厚的雪層,很正常啊!根本沒有半點異狀嘛!

那請問,現在他們幾個又是在看什麼來著?

有點哭笑不得的看著所有人一語不發,他這麼趕得要死要活,還違背承諾解開罧結界,結果就為了來看他們發呆啊?

真是的,要不是為了雲蕭,他也不用這麼……咦,等等,雲蕭?

白咰手一拍,這才發現了不對勁的事,那就是從剛剛到現在,他完全沒看到雲蕭的影子。

怪哉?雲蕭呢?白咰轉頭四處張望著搜尋,有點擰起了眉頭,這……這是怎麼回事?浩蕩雪地裡竟不見雲蕭蹤影?

「馮亦,雲蕭呢?」白咰心急的蹲到馮亦身邊,他明明才消失不過兩分鐘,明明馮亦就算是死也不可能會讓雲蕭受到半點傷害的,那怎麼現在卻是完全沒看到人影?依照雲蕭現在的身體狀況,他根本就不可能動!他又能走到哪裡去?

「雲蕭他……他……」看到問話的人是白咰,馮亦也不免有點回過神,只是可能驚嚇太大,說話居然打起結來了。

「他……他……他怎麼了啦!」他他他他了老半天,居然沒半句重點,唉~~開始懷念之前的馮亦了。

「雲蕭他給雪地吃了!」總算清醒了,這下,馮亦可全數回神了,想到剛剛的那一幕,他抓著白咰指著面前的平坦雪地急著大叫。

「啥?吃了?」白咰聽不懂的看著馮亦,什麼叫給雪地吃了?雪地會吃人嗎?

看著所有人一副「沒錯,就是給雪地吃了」的表情,白咰不覺深吸一口氣。很好!現在,最好來個口齒清晰的來跟他解釋清楚,究竟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其實,如果要講,也非常簡單。

在白咰消失的那幾分鐘裡,雪女們紛紛的向兩人攻了過來。

馮亦雖然無法驅使元素又中了些毒,但畢竟也是受過訓練的一員,基本的拳腳功夫可是一點也不差。

而雪女們本身就不屬於戰鬥的一門,再加上在白玉山上安居樂業慣了,這一來一往之間,倒也是不相上下。

只是人數眾多,馮亦不方便拖著雲蕭打鬥,於是便打算將雲蕭先放到雪地上,圍在他四周打退敵人,一來保護,二來戰鬥。

誰知當馮亦才剛將雲蕭安置在地,腳才剛離開雲蕭身後那麼一公尺,一個轟隆巨響瞬間響起。

馮亦猛然轉頭一看,卻看到放雲蕭位置的地方登時凹了那麼一個洞,洞不大,就剛剛好一個人的身子,而雪地上哪還有雲蕭的影子來著!想也知道雲蕭跑哪去了。

馮亦是給嚇著了,立刻回身上前營救,誰知道那地面就像有生命一般,竟在他才剛踏出第一步時,整個雪地立刻凸起回平!

地面會凹下去,這可能還有理由可以解釋,但地面會瞬間凹下又凸起,這就有點詭異了。

這實在是發生得太快,饒是馮亦也會對眼前的這種突發狀況不知所措,只能呆呆的愣在那發呆,而下一刻,白咰就出現在他眼前。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雲蕭掉到這地下裡頭就是?」白咰張大著眼直盯著地面看,平平坦坦毫無凹陷的地面,這要說剛剛雲蕭給掉了下去,恐怕還令人有點難以置信。

「或者說是她們搞的鬼!妳個該死的妖怪!說!妳們到底把雲蕭給怎樣了?」馮亦一把揪過一旁的雪女,惡狠狠的怒瞪,他現在腦子一團亂,不過有一點倒是很肯定,若有可能,他會先剁了這群雪女。

「我……」被他一把揪過的雪女有點不知所措,老實說,她比馮亦更不清楚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是我們搞的又如何?反正橫豎你們也都會死,不過是他先走或你先走罷了!」霞冰冷冷的冒出這一句話,她會送他們兩個去陪弦月,一定會,不過是誰先誰後而已。

「很好!」馮亦氣得牙癢癢的,一個衝上前就打算先給霞冰一點顏色看看,誰知白咰卻更快了一步,先把馮亦給擋了下來。

「霞冰!我問妳,真是妳們做的嗎?」白咰半拉半阻止著馮亦,雪女的行事作風會是什麼他向來清楚,她們是最不會拐彎抹角的一群,要嘛就殺,要嘛就不殺,一旦要殺就是親自下手,況且現在這種形勢對她們是有利,她們根本就沒有必要費心費力去多此一舉。

「……白咰,你倒好,居然敢毀約!」霞冰恨恨的瞪著白咰,他就這樣解開了罧結界,就這樣把她的苦心全都付諸流水,早知如此,她根本就沒有必要殺弦月,根本就不必要!

「妳以為我很高興?」白咰忍不住的回罵,解開罧結界他比她還要恐慌,但是她們逼他在先,怨不得他,「我警告妳,霞冰,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妳最好快點告訴我,是,或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不過就是一個人類,我若真要殺,你能阻止得了我嗎?」霞冰撂下了狠話,她連自己的女兒都殺了,不過是多了兩個陪葬的而已,有何困難?

白咰深吸了一口氣,平撫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如果,妳真要殺,那……我就必須阻止妳……」他輕描淡寫道了聲,雲蕭是「那個人」託付給他的,雖然她說過不需要給予雲蕭任何的援助,但他沒那個膽。

不想惹火她,所謂的「指引」要做到怎樣才算妥當他也不知道,但只有一點他非常肯定,他必須救活雲蕭,而不是搞死雲蕭。

有一種戰慄感突然讓人打了個噤,白咰的這句話明明講得毫無氣勢可言,但不知為什麼,竟能讓所有人當場噤聲,包括霞冰、雪女,甚至是馮亦在內。

馮亦睜大眼,那是什麼感覺他再清楚不過。

直覺,絕對強者發出的警告直覺,對弱者的示威,對弱者言明實力差別的戰慄,就像是一個強悍的狩獵者對他的獵物發出「不要多做反抗」的挑釁,那是任何獵物都能感受到的恐懼。

雪女們全部下意識的倒退兩步,她們也算在弱肉強食的一環裡,這種動物般的感受她們非常清楚。

「我們無意跟你為敵,智之賢者,這事並不是我們所為,我們什麼也沒做,老實說,我們也是頭一次遇上這種情況,至於那人到了何處,去了哪,為什麼會被雪地給吸納,我們完全不知道……」自知大事不妙,剛剛幫著霞冰伴奏的那名雪女立刻上前解說。

「少唬人了!妳們不是在這山上住了幾千年?自己的山上有些什麼東西還會不知道?」馮亦不信的回罵,幾乎已經要一口咬定就是她們所為。

「我們真的不知道。」那雪女堅定的回道,其餘的雪女也紛紛嚷著真與她們無關,她們是的的確確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狀況發生。

「妳們真的不知道?」拍了拍馮亦的肩膀要他冷靜一下,白咰冷靜的再度詢問。

「智之賢者,這山,打從我們進來,前前後後長達三千兩百年的時間,在這段期間內,舉凡這山的一草一木一窟一洞,能走的地方我們也全都走遍了,對地形也算是瞭若指掌了,什麼密道、地窟、捷徑、山谷,我們全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所以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關於今日的狀況,我們的的確確從來沒有遇上過,也從來沒發現過有任何地方可能會通往這一處……」

「……我想她們說的應該是真的……」白咰回頭,面有難色的看著馮亦,其實他也覺得很奇怪,三千兩百年前,他在布置白玉山時,就曾經把白玉山的地理位置和詳細情況給調查過一遍,若有什麼機關密道的,恐怕也不能逃離他的眼睛。

白咰蹲下身子仔仔細細的看了看那塊雪地,如果這下頭有著什麼機關密道,照理說他的能見應該也是可以看到才對,可是從他的視線來看,這處卻是平常到再不能平常,用腳跺了跺地,傳出的聲音跟其他地方完全沒什麼兩樣,再用點力,也沒有任何崩塌的跡象產生,絲毫看不出有任何異狀。

「可是雲蕭真的是掉了下去啊!」馮亦急的跟著蹲到白咰身邊,不知該如何是好的他索性開始刨地,試圖從這裡頭找出一點點的線索。

白咰低著頭不住的思考,他開始想,想想他是否曾經遺漏過什麼,有什麼東西是他忘記的了。

滿滿的雪花隨著馮亦的動作飄散開來,雪女個個面面相覷,不知道現在究竟該怎麼做。

望著那雪花,望著雪女,想起了白玉山,想起了這座白玉山的特徵,突然之間,白咰像是想到了什麼,睜大了眼,整個人駭到了般跳了起來。

「不會吧!」白咰兩手一拍,臉色瞬間慘白下來,不會吧!事情……總不會這麼巧吧!

應該不可能!白咰張大眼,但除了這個解釋外,他又想不出其他解釋,不成!不成!他得確認才行!

只見白咰慌慌張張的往自己懷袖裡掏了掏,拿出了一塊圓圓巴掌大的東西,定眼一看,那竟然是精化獸牌!

看到白咰拿出了那塊牌子,雪女們不由得全都倒抽了口氣,低叫了一聲紛做鳥獸散,連霞冰和其他長老都不免倒退了兩步。

他怎麼會有精化獸牌?馮亦納悶,望著雪女們的舉動,眼睛不由得瞄向那獸牌,只見牌上刻著的是一隻鳥,展翅飛揚,抬頭傲視的模樣,有一種無法言喻的霸氣在,整塊獸牌呈現暗金色,給人相當重的王者氣息,真是……好熟悉的一個圖騰啊!他在哪裡見過那個圖騰呢?明明有印象,但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

「馮亦,你後退。」就當馮亦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時,白咰說話了,用手示意叫馮亦後退了幾步,見馮亦一後退,白咰將那獸牌往上一拋再接,接穩之時牌型朝外,同時大喝了聲,「金鷲!」

剎時一道金光順著命令從牌內射出,刺眼的讓所有人睜不開眼,狂風大吹,讓地上雪花四處飛散。

耳邊突然閃過一道道咻咻的聲響,眼前有一陣沒一陣的暗亮暗亮,啪吃啪吃的拍打聲停在那片空地上,一片金羽遮蔽天地,另一片金羽覆蓋大地,一個昂首對天長鳴,雷聲般的大響響徹整個山谷,金碧輝煌的羽毛讓整個黑暗明亮了起來,拖曳的長尾長達數十尺。

是金鷲!沒錯!就是金鷲!馮亦想起來在哪裡看過那圖騰了,在宗教學的歷史課本上,那是太古神獸──金鷲!

他居然可以召喚金鷲!馮亦愕然的張大嘴,白咰有精化獸牌也就算了,他的獸牌居然還是太古神獸!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只看得那金鷲慧眼一開,星辰般的光輝剎時照的大地更是一片明亮,只是配上那一身的華貴,金鷲開口就是一句不滿,「我說白咰,你召喚我的地方好似越來越沒有格調了。」難得千百年來才捨得召喚自己這麼一次,卻是在這種跟牠完全不搭尬的雪地裡,講句老實話,真是太……令牠不爽了。

「要抱怨我等會聽你抱怨個夠,金鷲,我問你,千百萬年前,在第五族的守護下,這裡曾經是哪裡?」急急忙忙的打斷牠的抱怨,白咰劈頭就是一問,那著急的模樣連金鷲都感覺不大對勁。

牠跟白咰相處這麼久了,可以說是相當瞭解白咰的個性,講好聽一點叫做豁達,講難聽一點叫做「不見棺材不掉淚」。

白咰處事向來溫吞慣了,他不會去思考太多,也不會去強求太多,通常,能讓白咰有「著急」自覺的,大概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了。

金鷲雖然有點不滿,但還是忍下了,不再鬧他,閉上眼,抬頭朝天空嗅了嗅,山爆地移,千百萬年地形不斷的遷移改變,但唯有一點是不會變的,那就是──氣味。

不管過了多久,不管被多少東西所隱埋,那種曾經有過的氣味是永遠存在的,或許只是被層層覆蓋,但卻不是消失,金鷲隸屬於太古生物的一員,對於那種古老的氣味更是特別敏感。

「嗯嗯,我看看啊!這氣味……喔~~如此純淨,如此甘甜,純化萃取非常單一完全,就算在千百萬年前也鮮少能有如此之氣味,唔……我想想,在千百萬年前,還能夠有這種氣味的地方,應該只有……」金鷲猛然睜開眼一顫,揮動著大翅嘎嘎的慘叫,「我的媽呀!白咰!你怎會跑到這地方來啊!這裡是第五族的居所禁地之一啊!」要死了!他居然在這裡把自己給召喚出來,有沒有搞錯,他想死,牠可不想陪葬。

慘了!還真是如此!白咰聽到此,整個臉都垮了下來,沒想到……這裡居然真的是她們的居地之一!他早該想到的,在當初瞭解到白玉山的特徵時就應該有所察覺才對。

「我要回去,回去!」金鷲開始嚷嚷的叫了起來,開玩笑,牠沒那個種敢惹她們好嗎?雖然她們早在千百萬年前就已沉睡,但難保她們醒來時不會來個秋後算帳,如果想死,牠會自己去撞壁,寧可自殺也好過死在她們手上。

大聲的拍動翅膀以示牠的抗議,自古金鷲遨翔天地,身軀龐大,為了能把整個身體撐起來,兩片羽翼巨大有力,甫一拍動便能擾動大量的上升氣流,甚有傳聞龍捲風的源起便是金鷲盤旋上空的證據,而今看來傳聞並非完全毫無正確可言。

只見狂風隨著羽翼拍動大肆吹起,地上的巖石、積雪全都被吹滿了天,雪女們用冰下去籌備的桌、椅、杯、盤,全都一一捲了上天,她們拼命的運用妖氣把重心全擺在腳下,但那股風勢卻是她們怎麼也擋不住的,眼看就要一個個也跟著吹上了天,卻在此時,風停了。

金鷲不再拍動翅膀,也不再嘎嘎大叫,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沉寂,垂下的頭好似無力一般,正當大伙還有點莫名其妙之時,下一刻,金鷲卻又突然的抬頭,只是那種神情,那種說話的語調,竟完全跟先前不同。

「不好意思,白咰,牠看來是太激動了些……」那金鷲溫溫婉婉的說著,半閉著眼看了看所有人,若說剛剛的金鷲是隻易怒的雄獅,那麼眼前的金鷲就是隻狡獪的獵豹,深沉、冷靜,更不好惹,但卻是完完全全與之前差別開來的兩種感覺。

對於金鷲的轉變,馮亦和雪女相當疑惑,但白咰顯然並不意外,「無所謂!金鷲!我再問你,這附近可有什麼地方能通往禁地之處?」他現在已經幾乎可以肯定雲蕭一定是掉到了那禁地附近,因為只有第五族的禁地附近,他的能見才會宛若無用,雖然不知道雲蕭是誤觸了什麼機關而掉下,但若只是掉到禁地附近那還好辦。

因為據說第五族的居所禁地外層有著非常強大的結界隔絕,一般人是絕對不可能進得去的,所以若雲蕭真掉到禁地範圍內,想來最多也只能掉到那周邊地帶,若能找到個通道通往,十之八九可以在入口附近就找著他。

「這個嘛……恐怕我得四處搜搜才能知道。」金鷲輕輕的揮動著翅膀,緩緩的彎下了脖子,對著白咰和馮亦道:「雖然我不怎麼喜歡當人家的坐騎,不過看你這麼急,為省時間,你們還是上來吧!」

「欠你個人情了!」白咰笑道,翻身一躍,馮亦也只能無言的跟上。

一身金碧展翅輝煌,騰雲駕霧高飛而起,望著地下越漸而小的人影,馮亦沉默,他知道,這輩子,他有一份情感注定要被遺落在那裡,那份情感,或許還稱不上是兒女私情,但至少,它將會是一種讓他心痛的眷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37:03

第七章 ~冰雪幽谷~
現在將時間稍微往前拉一點。

話說雲蕭自從給雪女擊暈了以後,就沒有多大的意識在姑且不論雪地把他「吃」了這件事情有多怪異,可想而知現在在他上頭的那兩人,臉色會是有多麼的難看心情會是有多麼的焦急。

只不過……身為「被吃者」,有人好像還是沒有反應過來。

沿著冰冷的峽壁滴下一滴滴水珠滴答滴答的打在潮濕的冰巖上,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冰涼的地板也給躺溫了,輕動眼簾,雲蕭這才有點幽幽然的轉醒。

痛!

人才剛有點意志,全身上下的痛楚就一個勁的襲捲而來,惹得雲蕭是連睜開眼都不大想了。

不過不想歸不想,人既然醒了,自然還是得起來,雲蕭緩緩的睜眼,一手撐地,一手撐住自己沉重的頭,有點吃力的坐起了身。

這裡是……哪裡?好不容易有那麼一點清醒了,抬頭睜眼看向四周,卻也不免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到。

在他的眼前,不再是一片浩瀚無際的白雪,不再有一輪皎潔的月光輝映其上,取而代之的是灰暗的四周,帶點殘餘白雪的片片巖石,按照道理來看,那應該叫做「洞窟」會比較貼切一點。

洞窟?雲蕭縮了縮脖子,他何時跑到一個洞窟來了?馮亦呢?弦月呢?

弦月?雲蕭腦中突然想到那染血的一幕,不禁全身一顫,難不成……那個雪女真的狠下心來殺了弦月?

不、不成!他可不能再待在這!

忍著痛,雲蕭爬起了身,離開了有點溫暖的地上,他這才發現,這個洞窟居然是冷的讓他直打顫。

他是個少了一半知覺的人,再加上白咰在他們上山以前在兩人身上都給下了「禦寒咒」,理論上而言,他不應會冷到直打哆嗦才對。

可他確實是冷到直發抖沒錯,現在的內溫不知道有多低,再加上上頭不斷凝滴的雪水,整個洞窟是呈現又濕又冷的狀態,讓他有種乾脆縮成一團不要動的感覺。

搓動著手直發抖,環顧著四周打量著。

這應該算是一個非常大,非常廣闊的洞窟,沿著山壁看去,四周竟是毫不著邊的深遠,他就像是位在洞窟的正中央一般,不論往哪看都看不到邊際。

他到底是怎麼來到這的啊?雲蕭疑惑的看著,前面沒邊後面沒底的,猛然的抬頭一看,難不成……從上頭掉下來的?

不大可能吧!雲蕭搖搖頭自嘲了番,望著離頭頂有點距離的峭壁,如果真要從上頭掉下來,上面也該開了個洞才對,可上面烏漆麼黑一大片,別說個洞了,連點光都沒有……

對了!光?雲蕭瞇起眼,從剛剛起他就發現,這裡雖然是個洞窟,但卻還是有著些許的微光,明明暗暗之餘讓他還能分辨出一點周遭的情況,有光處就代表有出路,順著那條光走,或許能走出去也說不定。

細細的觀察光源的來源,原來這光竟是由前方一條小徑而來。

看來他也只能往那個地方前進了!

雲蕭奮力的站穩了身子,向前走到那小徑前,卻在入徑前,一股更冷更冰的溫度微微透出,他怔然,停下了腳步,思考的看了看裡頭。

低低的嘆了口氣,反正他也沒路可選,姑且就賭賭看吧!

下定了決心,邁開步伐往洞內走去,他一心只想早點出洞,卻不知這條小徑連的不是洞外,而是另一個聖地──一個沉睡了千百萬年的聖地,一個千百萬年未曾有人涉足的聖地,一個……一直在等著某人到來的聖地。

沒有想過原來這條小徑的連結竟會是這麼的廣闊,雲蕭訝異的漫步其間,從那條小徑之後,他一共通過了至少十多個岔路,而且越走越深,越走越有種不是接近洞口的感覺,如果不是順著那道光芒的指引,他根本就無法再繼續前進下去。

搓動著手,筆直的向前走,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深,他只知道,身體溫度隨著他的走動並沒有絲毫的暖熱起來,腳跟手早就給凍到有點沒知覺了,只是有動總比沒動好,他還是強迫著自己繼續走下去。

雲蕭並沒有發現,這洞的低溫對現在的他而言可是非常好的,因為溫度過低導致血流有點不順,相對的,雪女的毒素活躍就變得比較慢,使得他除了低溫以外,竟是感受不到任何劇毒所帶來的疼痛,所以他才能走得那麼順暢,不然見過哪個中毒的人可以走這麼遠還沒事的,那也太恐怖了一點。

約莫再走了一個多小時,穿過了大約七八個岔路,路,慢慢的變寬了起來,雲蕭心喜,想是該走到出口的時候了吧!有點加快了腳步向前走近,一道刺眼的亮光射入眼內,他忍不住瞇起眼朝著那光亮而去。

但他失望了,那根本不是什麼出口,也沒有連到什麼其他的地方去,在那等著他的是一個空地,只是這個空地的四周全都是高聳的冰塊,正前方的冰塊好似參了什麼一般發出了微弱的光線,這光線,經由好幾處的匯聚折射,竟讓四周變的刺眼通明,而那光便是這樣通過了層層的幽徑,指引了他的到來。

就算如此,還是死路一條嘛!

雲蕭皺眉,望了望四周的地形,這裡比剛剛更糟,每一塊冰又高又滑攀爬不易,甚至連他可見的上頭都是一塊大巖冰,要你爬得上去也找不到洞出去,天啊!這……這究竟是什麼莫名其妙的地形啊!

雲蕭抵著下顎仔細的看著前方的大冰,剛剛沒有發現到,現在仔細的看著冰,才發現這冰透著的竟是一道道白皙的光芒,帶著點白色的光線,就像個聚光燈,把這裡照的再夢幻不過。

一種一閃而過的熟悉感晃入腦簾,他偏頭,看著,看著,腳,不由自主的走近,再走近。

他……曾經看過這裡,如此的熟悉,如此眼熟的地方,他……應該曾經看過這裡。

是哪裡?究竟是哪裡?他到底在哪裡看過?

雲蕭盯著那冰細細看,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做,但他卻不自覺的伸出了手,就像受到什麼吸引一般,手,貼在那塊冰上,涼涼的冷意凍著他,但他卻怎麼也……不想縮回。

為什麼不縮回?為什麼?

他恍惚了,他不明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舉動,他只是就這樣呆呆地站著、看著、瞧著,然後……忽然之間,有種很深很深的懷念感在心裡漾開,那樣的酸,那樣的苦,那樣的……百感交集。

「冰……雪……幽……谷……」恍若隔世再相見,腦海裡突然閃過了幾個大字,他的嘴不由自主的打了開,他的話不聽自我的從喉嚨溢出,四個字,冰雪幽谷,嚼在嘴裡,千百萬年思念情。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眼前明明硬的好比什麼似的冰塊卻在一瞬間突然「軟」了,那冰牆還是一大塊,那光還是透著那冰而來,但是那冰卻不再是「固體狀」,一瞬間,只是一瞬間,整道牆竟是變得水漾漾的,雖然沒有流動的水質感,但就是一種「透明的穿透感」,手在那頃刻間晃入冰裡,一裡一外好像在告訴他,穿過那道牆。

他的理智在告訴自己停止,他的思考清楚的明白自己現在在做什麼,他明明不想穿過那道牆,明明想縮回自己的手的,但,身體就好像變得不是自己的一樣,竟是毫不猶豫的邁開步伐往冰內走去,先是右腳,再來左手,再來左身,眼看頭就要跟著隱入冰內,雲蕭下意識的閉起眼憋氣,那一刻,他穿過了牆,須臾,牆在他穿過的每一處開始固化,直到恢復最初的那種堅硬,沒有人……能通過的堅硬。

山外山,天外天,洞外洞,睜眼那一剎那,雲蕭以為他來到了一所仙境,一個絕塵人世的美景。

那是個完全白茫茫的世界,就跟白玉山一樣,觸目所及一片白,但卻遠比白玉山更美,更白。

無邊無際的一片白,前方的巖石,跟前的小花,岸邊的垂柳,遙遠的草原,橫過的小橋,從石頭、花草到樹木,雕砌每一分的美景,竟全都是一片的白亮亮!宛若畫中走出的一種美麗,不!或許連畫都揮灑不出這片美景。

他眨眼,以為自己看錯了,揉揉眼睛,想看個更清楚,看仔細點,然後……深吸一口氣,再度睜大眼,卻是什麼都沒有。

沒有樹沒有花沒有橋沒有湖,在他眼前什麼都沒有,只有更寬更廣,帶點冰凍的山窟。

「啊?」雲蕭失望的叫了一聲,沒想到一睜眼還真是美景全失,果然……真是他一時眼花了嗎?

望著這一片的大洞窟,想著剛剛的那番景色,雲蕭不免喪氣的搖搖頭,「可惜了,真是可惜了……」真是可惜,可惜原來那只是他的海市蜃樓,可惜那並不是真實的存在。

「不然……若有可能,還真是足以創造出剛剛的美景……」打量起這個寬廣的洞窟,不知道為什麼,雲蕭就是很想把它跟剛剛的景致重疊在一起,或者是因為它們很像?又或者是因為它們的大小差不多?不知道為何,但他就是覺得,若是這裡能變成剛剛的美景,那該有多好。

恍惚了,是啊!若這裡……能是那番美景,那該有多好!

「這裡,該有一株垂柳……」雲蕭失魂般的向前走了幾公尺,來到一塊冰地處,喃喃的唸著,那一抹即逝的幻象裡,有著一棵美麗的垂柳,細細白白的枝葉垂吊著,只有當風吹來時,那身細白才會微微晃動,抖落一地的雪花。

「而這,應該有個亭子……」向右又走了幾尺,看了看周圍的冰地,這裡該有個亭子,白色的亭子,白色的桌,白色的椅,白色的桿,白色的梯,還有……白色的琴,然後在那繞谷的回音之中,總會有著最動人的聲音傳出,總會有著最和諧的音調彈出,那亭子,便會更加白亮。

「這裡……是橋……」橋身是白,橋墩也白,由冰雪搭建出來的冰橋,拱弧的橋,從他的腳下……連到……眼光緩緩的望向遠方,他就像是在過橋一般,沿著那條路,沿著那個「橋」,筆直的往前走去。

走著走著,雲蕭突然頓住,低著頭看了看腳下的那塊大冰巖地,他笑了笑,「對了!還有湖……是在這……」不會動的湖,結了冰的湖,雪白的湖面,永遠停滯在這橋下,厚實、寬廣。

轉過頭遙望著遠方,不經意的唸道:「那,有個草原,那……有座雕巖,而那又該有個……」順著步伐,順著目光,雲蕭喃喃自語,不斷的在嘴邊說著,不斷的往前走,不斷的邊走邊說。

雲蕭並沒有發現到,如果這只是一抹即逝的海市蜃樓,他又怎麼會記得這麼清楚,每一塊地,每一塊石,每一個地方,每一個特徵,如果不是回憶裡的記憶,又怎麼可能會如此篤定?

分不清楚了!究竟那是他的回憶還是一種幻想,他已經分不清楚了,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只是走,就這樣走下去,迷迷茫茫、恍恍惚惚的走著,邊說邊走著,邊看邊走著,就像他在遊覽著這份美景一般,過了橋,穿了湖,彎過路,繞過樹,離開了一座什麼都沒有的森林。

「然後,這裡……該是瀑布……」雲蕭自言自語的為這裡勾勒出一個景色,抬眼想要「看看」這片瀑布,在他眼前出現的景色卻讓他當場說不出話來。

雲蕭不敢相信的瞪大著眼,雖然恍惚,但他知道剛剛他的所作所為,充其量不過就是自己的幻想過度,那些如詩如畫的美景只不過是一種幻覺而已,而他,不過就是順著自己的幻覺稍微走動,幻想了一下罷了,既然如此,那又是為什麼會有如此東西出現?

在他眼前的居然正是一個瀑布,而且還是跟他想像中一模一樣的瀑布!

周圍冰壁高聳入天,強大的水柱矗立其中,或許這些都不算什麼,或許這些都可以說是巧合,但,那卻絕不可能是巧合!

因為,這道瀑布不是如一般所見那般平常的瀑布,隨著瀑布直瀉的不是水,而是冰!

而且,這冰瀑布不是往下奔流,而是逆流直奔而上!

流動的冰,逆奔而上的冰,那就是他想像中的瀑布,那就是他曾看到的瀑布,而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如此的瀑布?

但他看到了,所以他也傻眼了,如此一絕的瀑布……竟然真的出現在他的眼前?

不可能吧!雲蕭揉揉眼睛,以為這一次還是自己的錯覺,但再睜眼相看,這瀑布還是在眼前。

「真的假的啊?」雲蕭低聲驚呼,這真的不是錯覺?這瀑布真的存在?他抬頭張大著嘴,一時半刻完全說不出話來。

好半晌,他才回過神,欣賞般的猛看著這瀑布,雖然他震撼這瀑布的出現,但他的確也被它所呈現的壯觀深深吸引。

不像其他的瀑布那樣有著豪邁的流水聲,這瀑布的聲音彷彿潺潺流水流過,流動的冰體不斷向上快速而奔,隱入頂處,上奔的冰撞擊到周圍的冰壁,散出了片片雪花,雪飄落,冰奔上,磨的光亮的冰巖就像面鏡子,反射將每個光源都抓到最好的角度。

瀑布底邊仍是厚實的冰地,瀑布的冰該是從冰地內而來,規規矩矩的不穿過多餘的冰地,瀑布在動,冰地沉寂,一靜一動之間卻是兩種平衡。

世上怎會有如此的瀑布?如此的美景?雲蕭嘆然,他踩著那冰地而過,踩著那冰地走到了這道瀑布的跟前。

他明明是滿心的讚嘆,明明是滿滿的欣喜,明明是為能見如此一絕而內心非常雀躍,那又是為什麼?為什麼當他走到這瀑布前時,心中卻會是……如此的悲哀?

他望著那瀑布,有一種惆悵感在他心裡攪動,為何會如此難過?為何會如此傷心?他不明白。

不解為什麼自己會有這樣的情緒,但是有一種想落淚的衝動竟然在他眼裡打轉,恍然之間已經伸出了雙手,冰與手接觸的那一刻,他好像……聽到了一個細微的哽咽聲,輕輕柔柔的道歉,哭泣般的道歉,從他的身後直傳而來,他彷彿看到有個東西飄出,毫不猶豫的懷抱著那塊冰流。

「對不起,我來晚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

對不起,讓妳……等了這麼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37:28

第八章 ~霜雪~
如果要問現在還有什麼事情可以讓雲蕭張大嘴的,那大概就是此刻了,他從來不知道,原來當所有的事情全發生在同一刻時,會是如此的讓人不知所措!

那道瀑布霧霧白白,撞出的雪花讓視線模模糊糊,大量寬厚流動的流冰讓人完全看不清後邊的影子,這沒什麼了不起,所有的瀑布大概都是這樣。

可是令他結舌的事情發生了,當他的手碰到那道冰流的那一剎那,一個聲音竄出了,還來不及對那聲音做出任何的反應,那道瀑布居然起了個大變化!

原本逆流而上的冰卻在頃刻瞬間而下,白色如雪順著瀑布狂瀉,卻在接觸到他手的那一刻直直的進入他的手心,流竄他的全身,然後從他身後奔流而出,那瀑布也隨著那白皙的隱沒而整個透明起來。

他就像拉著一塊白布,從底端把那塊白布向下一扯,白布飄然而落,出現的是一塊透明無比的流冰。

而更誇張的是這白布居然是隱沒入他的身體後再出,他只覺得全身上下突然一顫,有種冰冷的感覺在體內竄升,猛一回頭,那道雪流已經抽出體內,在身後狂奔散去,所經之處就像在變魔術一般,一幕幕的景色瞬間而現,那草那林那亭那橋,竟是如同他想像的一樣,完全無異!

怎麼可能!雲蕭睜大眼,想抽回手再看個更清楚些,卻在再次面對瀑布時愣住了。

那瀑布在洗卻了一身白以後,透明的好似一面水鏡,流動的水鏡在那透明裡緩緩的再度逆流,只是這水鏡中心卻是顯眼的多了段段白絲隨冰揚起,漂浮之中,不上不下,微垂的雙手輕輕浮動,白皙的衣飾微微揚盪,雙膝隨冰微躬而上,似乎是躺著,睡著。那冰之中,竟然有人臥之其內!而且還是個女的!

他訝異的直望著那個人影說不出話來,也不知自己愣住了多久,然後……原本不動的人微微的動了,睜開的眼簾緩緩眨動,那一切的一切就像是慢動作一般,起身、下降、穿冰、走出,兩人對立而望,雲蕭瞬間癡呆。

也難怪雲蕭會愕然呆住,到目前為止,他所見過最漂亮的女子,平心而論的話,就是那群住在白玉山上的雪女。

歸屬為惑妖的一支,雪女的容貌若說是國色天香一點也不為過,普通常人見著雪女,都會大嘆「世間再無如此佳麗」。

而雲蕭雖沒有如此感嘆,但對於雪女他的確在心裡大大讚許過,純妖果然就是純妖,那份美貌,那份本質,就算是跟她們血緣最近的弦月也是相差了一倍之多,他心裡頭也明白,這輩子要遇到比雪女還要漂亮的,恐怕有點困難。

但這一番推論,全都在這個女子眼前給推翻了,細緻的白髮在空氣中緩緩的飄揚,白皙的肌膚遠比雪女多了一份透白,銀色的瞳眸、雅致的服飾,在他眼前的女子跟雪女有著那份相似感,但卻遠比雪女還要……「冷」!

要知道不管是人、妖怪、惡魔,還是天使,基本上體內一定都會有七種元素,一個人的外貌性格,或多或少都會受到元素多寡的影響,所以人不可能單一而活,就算是雪女這種純妖,也或多或少包含一點火或者風的元素在,有元素就會有影響,或者很小,或者微渺,但還是多多少少會有點作用。

可是在他眼前的女子卻是沒有,如果真要他去形容,他會說那像是「純粹的雪」一般,沒有一點點的多餘,沒有其他該有的元素,從她的頭髮到腳底,宛若都是用萃取了千百遍的雪才形成的,就是那樣極端到完美,就是那樣單一到無可挑剔。

世界上怎會有如此女子的存在!如此超凡絕塵,如此純粹完美,他連眨個眼都不想,深怕這一眨一合之間就再也見不到她。

他失神的看著那女子,而那女子也是若有所思的打量著他,許久許久,一聲冷淡的聲音才吐出。

「人類,你……是誰?」女子表情嚴肅的看著他,在這世界上,除非她們允許,否則能進冰雪幽谷的,只有她們一族的人。

巧合、偶然都是不可能會有的事情,她們是「絕對」的代表,對她們而言,「意外」是毫無意義可言的,既然如此,那麼……眼前的男子會是誰?誰的力量……過繼到了他的身上?

「這……那個……」雲蕭尷尬的支吾其詞,看著女子正盯著自己看,嘴巴開開合合的好似在說些什麼般,可惜他能聽的本事早就無用了,其實別說這女子了,就算是現在馮亦站在他眼前,只怕他也聽不到他在說些什麼了。

不過看那個唇型,她應該……是在問他是誰吧?

不管如何,至少自我介紹一下總是不會錯吧!雲蕭在心裡暗暗決定,正想開口介紹自己時,雙腳突然一個沒力,瞬間跌坐了下來,眼前突然一片黑暗完全看不到,氣,順不大上來,連呼吸都變得異常困難,緊緊的抓著領口想要吸一口空氣,卻是怎樣也嚥不下那口氣,想也知道是怎麼回事,白咰的藥效已經到了極限,竟會是在此時一瞬間爆發出來。

難不成他真要死在這?雲蕭痛苦的喘著氣,有點缺氧的臉部已經由白轉青了。

失衡?動態?難道把力量過繼給他的是……

女子看著跪在地上的雲蕭,沒有半點同情,沒有打算援助,就連心中的疑惑都沒讓她挑起半個眉頭,如果不是那太過熟悉的呼喚的話,或許她真的打算就這樣看著雲蕭死了算了。

「幫……幫他……」

那是個很小聲很小聲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從雲蕭身後飄了出來。

女子緩緩的眨眼,抬頭凝望著雲蕭的身後,臉上雖是完全無表情,但那感覺就像是發出了一聲疑惑般。

又是一個低頭看了雲蕭一眼,女子深邃的眼神中不知在思考著些什麼,好半刻,她才慢慢的抬起了右手,瞄了一眼自己的手,輕描淡寫的道了聲,「應該,沒忘吧!」語畢,右手隨著雲蕭的方向一揮而去。

而隨著她揮手而過的軌道,竟是冒出了大量的白色氣體,如同一團濃霧般,直直的往雲蕭的體內鑽去。

原本一片黑暗的眼前剎時之間又恢復了光明,所有的不適感在一股冷流之後全數散去,甚至有種比之前還要好的感覺在,雲蕭睜大眼動了動手,真的,這感覺居然比當初在圖書館醒來的那種感覺還要好,就好像……體內有種東西超過了某個窒礙不進的界線一樣。

難不成他撿回了一條命?是她……救了他嗎?偷偷的瞄了身旁的人一眼,他剛剛明明就已經打算蒙主恩召了,卻在臨死關頭給拉了回來,這個洞窟裡就他們兩人,想來應該也不會有其他的可能性了。

正當雲蕭打算開口詢問時,那女子卻搶先一步說話了,平淡的語調傳到了他的心中,但卻好似帶點不悅般的命令,「人類,你……跟我來……」

千百萬年前,世界上曾經有著這麼一個族群。

司統天下,掌管世界,呼風喚雨,無所不能,萬物伏首,眾人聽令,生至輪迴轉世,死至冥界地府,只要她們一個號令,沒有人敢多所違抗。

她們可以慈悲如天使,也可以殘酷如惡魔,可救活天下人,也可殺盡天下人,行善不用理由,逞惡也可以沒有因由,順心隨性,一切操之在手。

凡人有言其性情不定,難以捉摸,討好為難,忤逆該死,唯警告子子孫孫四字在心,「勿惹!勿惹!」

有人謂之神,有人說是魔,有人言為妖,有人道為人,眾說紛紜,難以統歸,曾幾何時,後世眾人給了她們一個稱呼──「爍樂一族」──意即所謂「管理者」。

爍樂一族,爍樂一族,當今世上,只有一本書曾經記載了她們的事情、身分和一點點的考究。

作者是誰並不可考,書名是何也不知道,可信度多少還是無從探討,知此書者寥寥數幾,信此書者幾乎無人,而那本書的第一段話便是這麼說的:

「爍樂一族,管理者,其力無盡,其能無窮,其壽不死,其顏不老,其髮永長,其貌極端,非人非仙非魔非妖,是人是仙是魔是妖,四種血液,四種本質,殺無赦,救無數,若問所為何?為補『斷層』,如此而已……」

這書到底是誰去撰述的,真的沒人知道,它的證據從何而來也是無從討論,但再翻動那本書後面的話,便會發現還有那麼幾段闡述的文字,其中,有一段便是這麼形容的:

「司『永恆』,管『延續』,外在思控吾言『冷』,髮為白,瞳為銀,浩浩白雪為表徵,表保留,裡隔絕,吾喚雪之爍樂為……『霜雪』……」

吾喚……雪之爍樂為……「霜雪」!

白衣長袂飄揚在前,兩人一前一後無言的往前走去。

雲蕭不知道女子打算作些什麼,但她只丟下了一句「跟她走」便徑自往前去了,也不管他答應與否,他只能噤聲的隨後跟著。

穿過了適才的林子,他還是有些驚詫眼前的景致,剛剛還是自己幻覺抵來的幻境,如今卻是具體呈現在眼前,這要他不多吃幾次驚恐怕也很難。

出了林,在眼前的是一片的白亮,白色的橋,白色的亭,白色的湖,白色的樹,果然……和他所見的一樣醉人。

只是望著這番景致,霜雪好似有點不怎麼高興,不轉頭,不回身,就這樣突然冒出了一句話,「你,外頭什麼地形?」她睡了如此之久嗎?久到……讓人給這麼跋扈囂張了嗎?

「啊?問我嗎?」雲蕭指著自己,她在問他嗎?

「……」瞪了他一眼。

「哈、哈,喔~~什麼地形啊~~」是問他這裡是哪裡吧!雲蕭思考了半晌才道:「姑娘妳不知道嗎?這外頭便是聞名遐邇的白玉山哪……」

「山?」

「是山!」雲蕭點點頭,他也不過才昏睡了那麼丁點時間,理論上來推,應該還是在白玉山的境內。

山?霜雪的眼有點瞇了起來,竟然是山啊!想不到,她的冰雪幽谷竟給山圍起了!

哼!哼!好個笑話,真是好笑!

霜雪不屑的冷哼了一聲,一躍而起,縱身飛越,消失在雲蕭眼前,只是消失不過須臾,她便翩然落地,雲蕭定眼一看,人已是站在那白色拱橋的正中央。

微微低頭探望橋下,薄冰層層反射,白晃晃的煞是好看,只是總像少了什麼般,總有種若是能再加上些什麼必然更是美好的感覺。

不知是否是心有所感,霜雪看著那冰,又抬頭盯著那高不見光的厚冰,並沒笑也沒怒,就只是這樣直看著,但不知是錯覺與否,霜雪那毫無表情的臉在雲蕭看來卻多了點生氣的韻味在。

雲蕭下意識的突然倒退了兩步,他的直覺在告訴他,眼前的人……動怒了。

「我這……」霜雪輕輕的抬手高舉過肩,「是谷,不是窟!」一個力道揮袖至後,一道白光隨之畫了個大弧打出,直直的往冰壁上撞去,簡直就像一把尖銳的大鐮刀,跟那上頭厚冰來了個硬碰硬,力道之大居然直接破冰而出,從天邊到彼方,登時就像劃開了一道傷口,直破天際,白皙月光緩緩射入。

只是這開口開的太過猛力,一時之間上頭冰巖猶若承受不住一般開始坍塌,撼動著讓整個地面開始搖晃,大量冰石從上方紛紛灑落,眼看這下兩人就得被活埋了,雲蕭是嚇的閉上了眼,不敢瞧上一番。

就見霜雪不慌不忙的將右手置前,手腕一轉,掌背翻上往右上揮袖而出,喝令了聲,「上去!」

這一聲一掌果然是不同凡響,所有的巨冰落巖就像給什麼力道衝撞了一般,竟違反了地心引力原理,往來時的軌跡個個打回,只聽得砰砰啪啪的聲音此起彼落地傳來,雲蕭猛一抬頭,哪還有什麼山窟崖壁的影子,點點星空,一輪弦月清楚不過,光芒四射的照耀著整個洞窟……不!應該說是「谷地」會比較適合一點。

是怎麼樣的力量才有辦法讓綿延千尺的洞窟在瞬間豁然開朗?有什麼樣的能力可以讓所有的攻擊巨石反彈成為自己的武器?又是什麼樣的人可以就這樣一揚一揮手間就做出如此的改變?

眼前的女子不過同他一般大,但那種力量卻是他所望塵莫及的,誇張到可怕。

「『基本量質』罷了,你的……可也不差!」大概是知道雲蕭心裡的讚嘆,霜雪縱身跳回雲蕭身邊,蠻不在乎的說著。

她的能力尚未「歸溯」,充其量只能使出個基本量質而已,只不過……她們的基本量質跟普通人的計算方式不一樣罷了。

所謂的基本量質,用個形容詞來說就叫「出發點」,或者叫做「天資區別點」,也就是每個人的基礎立足點。

如果再用數值化的方式表示的話,便能這樣說:人體內有兩大閾值,生命閾值和反應閾值,只要是活人,至少體內七素都要超過反應閾值,而超過反應閾值以後,元素便會開始由著個人體內的身體狀況有了區別,有的人可能偏水,有的人可能偏火,最終達到的平衡相就是所謂的元素基本量質。

而後,從基本量質開始往上修練的才是眾所皆知的「能力量質」,簡單來說,就是每個人的遺傳基因的作祟,人生而不同,資質有別,出發點當然不可能會一樣。

基本量質一般而言是固定的,不會變動的,會變的,只有能力量質,可是爍樂不一樣。

爍樂一族有個很有趣的特色,那就是她們的基本量質是一直在變的,而且是隨著生物朝代不斷的在改變。

如果你想問爍樂一族的基本量質究竟是如何個變法,這也不難解說。

爍樂一族本身的內在系統有一套叫做「能質轉換」,這套系統會隨時隨地估測「所有現有生物」的能力量質,基於每個物種的計算方式不同,這套能質轉換便可以將所有生物的能力量質點單一數值化,輕而易舉的就可比出現有生物能力的大小強弱。

而爍樂的基本量質點便是「現有最強生物能力量質點」的十六倍,從這一點出發,往上修練的才是爍樂的真正力量。

很不公平!真的很不公平,也就是說若有人花上了十年、百年,甚至千年苦苦修練,才能鑽研出一門超強的能力,相當於也「順便」增加了爍樂的基本量點,人家是「能力」,她們則把它當成「基本」,而且還是往那能力上乘十六倍後的基本,講難聽一點就叫做不勞而獲。

不用修練,不用苦學,不論跟誰較量都不可能會輸,這就是爍樂的「絕對優勢」,也是爍樂的特權。

跳脫輪迴,不生不死,人會變,力量會改,後起新秀不斷竄升,她們必須讓自己的地位在每一個變動中都處之不變,而唯有過強的力量才有資格跟所有的物種談判,只有絕對的權威才能掌控一切。

「我的……也不差?呵呵,別開玩笑了,姑娘,我這身要死不活的軀殼,恐怕連個磚頭都搬不起呢!」雲蕭撫著頭,或許他本來的基本量質是不錯的,只是他現在光是要超過反應閾值都很困難了,哪還有什麼基本量質可言,有啦!在前頭加個「負」字的話勉勉強強算有吧!自嘲的苦笑了聲,只能說他這個特例啊~~大概把先前人訂的一些規定、定律、鐵則等等的全給打破光光了。

怎麼?他還沒察覺到嗎?霜雪睨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朝雲蕭點了點,「感受一下內脈……」如同下了道命令般的敘述。

感受內脈?雲蕭不解的偏過頭,自己的左眼還是什麼都看不到,碰也沒啥感覺,聽也好似沒聽到,一切就如之前幾個月一般,應該也還是沒有多所改變才對。

不過想歸想,既然人家都等著了,不做好像也有點怪,反正為自己把把內脈也沒有差別,雲蕭當下將右手平放在左胸前,閉上眼,為自己把起內脈來。

「咦?」這一把下去,雲蕭也不免疑惑的叫了聲,怎麼會……不相信的又再試了一次。

「咦!咦!」又是兩聲疑惑的叫聲,不過這下可確定了,他的雪素……竟是大幅的攀升提高,超過反應閾值就不用說了,更妙的是那元素在超過反應閾值後卻好似在「運動」一般,上上下下、忽高忽低,沒一刻靜止下來,至於其他的元素卻還是一貫處在反應閾值和生命閾值之間,絲毫沒有超過反應閾值的意思。

這……這是什麼情況啊!雲蕭張大著嘴完全說不出話來,世上有哪人身上會只有單個元素超越閾值的?又有何人體內元素會高高低低、忽上忽下,沒有一定量質的?

天啊!真是見鬼了,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人來著了,怎麼這麼多怪裡怪氣的狀況都給他遇上了,這下可好,又成了另一種新的狀況,可不知到時白大哥看到他時會有怎樣的感慨啊!

見著雲蕭複雜的表情,霜雪也沒多說話,向前一步,劈頭就是一句,「想治好嗎?」

「啊?」雲蕭一怔,太過精簡扼要的問話讓他腦筋一時轉不過來,她剛剛說什麼來著?想什麼?又治好什麼?

聽不懂嗎?霜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指著他道:「這身體,壞的壞,毀的毀,撐不了多久吧!」有點瞇了瞇眼,這人類……到底做了什麼?能把身體搞成這樣,也真成了古今第一人了,若不是體內的「血液」在支撐他,以他區區一介人類身分,早該魂歸西天了。

「妳……怎麼知道……」雲蕭訝異的看著霜雪,知道原來她是在問自己的事情,不免倒抽了口氣,她……她是怎麼知道自己這身體狀況的?他……什麼都沒跟她說過不是嗎?

似乎不怎麼想回答雲蕭的問題,霜雪向後一轉,跳到了橋墩上坐下,「想?不想?」用手撐起自己的下顎,靜靜的看著雲蕭,她只想知道答案,其他的,沒有興趣回答。

「……這世上,還有能救我的方法嗎?」頓了半晌,他才淡淡的道了聲,不要說他太過鑽牛角尖,因為這是事實不是嗎?

霜雪不語的仰望著天空,看著滿天的星辰點綴其間,似乎……永遠只有這點,是千百萬年變不了的。

「去找水吧!純水,最單最純的水,她……應該在那……」有意無意的發出了聲音,她的能力只能幫他把現有的狀況給穩住,「治癒」這種事情,不在她的掌控範圍內。

找水?什麼意思?雲蕭正想開口問個明白些,誰知霜雪卻在此時開口了,對天淡淡的道了聲,「金鷲,你要進來可以,不過我這,可不是人類能進來的。」那聲音不大,但卻迴盪在整個山谷,清晰的叫每個人都聽得見。

正想不透她究竟是在對誰說話時,一道黑影突然閃過眼前,雲蕭猛一抬頭,只看到一個巨大的黑影遮蔽了天空後又閃過,定眼一看,竟是一隻展翅大鳥!一瞬間遨翔而過,遮蓋了月又再度消失,讓整個山谷是驟暗後又登時回亮。

「那是什麼?」雲蕭不敢相信的揉揉眼,他是不是看錯了?世上怎會有如此巨大的鳥類?

霜雪偏過頭,思考了半刻,跳下了橋墩,站到了雲蕭前方,回身看著那座橋,「一個客人罷了……」

語方未畢,只見一道金光破空而下,直穩穩的落在橋上,翅膀的拍打只揮動了一下便順勢收起,近看金鷲,更是讓人有種害怕的感覺在。

但,想不到的是,這龐然大鳥在看到霜雪那一刻時,竟是呆了好一會。

「我以為……我看錯了……」許久,金鷲才緩緩的開口,只是那顫抖的語氣,怎樣也掩飾不了牠內心的激動。微微的彎下身,就像在跟霜雪鞠躬一般,「您,總算醒了。」

金鷲恭敬的行了個禮,看得雲蕭是目瞪口呆說不出話。

相信嗎?在他眼前的居然是金鷲耶!金鷲耶!這種上古滅絕的神獸生物,竟然就這樣活生生的出現在他眼前!雲蕭愕然,出現了也就算了,牠居然還對著他前方的人鞠躬致意?老天,他真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醒?不算吧!」霜雪難得的苦笑了聲,「她們個個都沒醒,我又……怎麼能算醒呢?」遙望的眼神看向前方,有點喟然。接著轉過頭對著雲蕭道:「你就……跟著牠上去吧……」若有所思的暗示著,輕輕的牽過雲蕭的手,將他帶到金鷲的身邊。

霜雪的話就像有著一股魔力一般,讓他無法抗拒,只能任由自己恍恍惚惚的爬上了金鷲的背,而那金鷲也順從的讓雲蕭爬上了身,絲毫沒有多加抗拒。

「我是否能再回來陪著您?」金鷲伸出了頭,難過的往霜雪身上蹭去,牠的兩種性格,一個是敬畏尊敬她們,一個是畏懼恐懼她們,但若有所選擇,牠還是寧願待在她們身邊,恐懼可以克服,尊敬不能無所依託。

霜雪伸出了手,輕柔的摸過金鷲的羽絨,「相聚雖短,但總會有重逢的一刻,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而已……」暗示的說著,現在的她,力量尚未回歸,沒有那份能力能夠出谷,她只能待在這裡等著,等著她能出谷那一刻的到來,在那之前,她並不想要多一個人打擾她。

金鷲垂下眼,無言的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張開大翅,騰浮起身子,揮動著巨翼就欲往天上飛去。

「答應我……」霜雪直直的盯著雲蕭看,「力量,不濫用……」緩緩的吐出這一句話,或許他現在還沒有發現這股力量究竟有多強大,但總有一天他一定會知道,未來的他,會有更多更複雜的力量,她提醒他,有力量或許可以克服萬事,但力量,不能濫用。

風吹得雲蕭睜不開眼,瞇起眼看著霜雪,他不知道為什麼霜雪會這樣對自己說,但如果是交代要他不要濫用力量的話,他好像也沒什麼力量可以濫用,輕微的點點頭答應,反正他根本沒差。

金鷲長鳴一聲,躍上而飛,橫過山谷直直往左飛去。

望著漸小遠行的身影,霜雪有些搖頭,他真的知道她最後跟他說那句話的含意了嗎?

所謂的不濫用,包括濫救、濫施、濫捨、濫給,這些種種的一切,他真的……有辦法分辨的出來嗎?分得出來以後,又能確定他絲毫不會濫用嗎?

「很大的考驗,不是嗎?」霜雪瞇起了眼,彷彿掛上了一抹輕笑,也好,她就留在這裡看吧!

右手一揚,輕拂冰面,軟質的冰地波盪著,緩緩的,好似浮出了模模糊糊的影像。霜雪身形一跳,坐到了橋的扶手上,半躺半臥在橋上,手指彈了一下冰橋,這場餘興節目,想來應該會是挺精彩的,對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37:50

第九章 ~恨意了無痕~
金鷲出谷後便帶著雲蕭飛往了左邊一點的山壁,遠遠的他就已經看到了地上的兩個人影,正是馮亦和白咰兩人。

好不容易停穩了,從金鷲的背上翻身下來,腳才剛一落地,馮亦便立刻衝到了雲蕭身邊,這邊問那邊看的,不斷的檢視他有受傷與否,而那金鷲只是跟白咰交換了一個眼色,便徑自消失變回了精化獸牌。

白咰默默的拾起那塊牌往懷裡收好,然後朝兩人身邊走過去,馮亦卻還是在那問個沒完沒了的。

「行了!馮亦,你先別問了好嗎?雲蕭,你來,把這東西給吃下,先把雪女的毒給解了……」白咰剛剛趁亂從霞冰身上給偷摸過來了解藥,馮亦的毒已經解了,現在就差雲蕭的了。

雲蕭接過那解藥,邊服邊道:「白大哥,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呢?還有……弦月呢?」明明當初白咰不是說他不能上山嗎?那又怎麼會在這裡出現?還有……弦月呢?怎麼從剛剛就沒有看到她……想到這,雲蕭不免有點顫了一下。

還記得……眼前染上的那股鮮紅,還聽得到……馮亦當時的怒聲,還想得起……自己當時的那份激動,那一幕幕,逼真的叫他完全無法忘懷。

望著兩人不語的模樣,再笨也知道答案是什麼,他難過的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能有什麼結果?這樣的事實……還能有什麼樣的結果?

「早知道……就不讓她跟了……」雲蕭垮下了肩,如果早知道,他就不會讓她跟著,如果早知道,他會把一切的真相告訴弦月,要她離她們遠遠的,如果早知道結果會是這樣……

其實……他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會有這樣的可能……卻還是沒有阻止她。

那太難開口了!

真的,面對弦月,面對那滿心的期待,面對那日日夜夜的盼望,不管是誰都會難以開口,若真是這樣,那他是否……也在無意中害死了弦月呢?

輕輕的拍拍他的肩,白咰搖搖頭,「沒有早知道,也沒有誰對誰錯,既已發生,這些,就都是無意義的探討……」

「我知道,只是……還是會難過……」雲蕭頹然的低下頭,他們一路上跟著弦月打打鬧鬧的走了幾個月,雖然時間很短,但他早已經把弦月當成自己的妹妹般看待,他疼她也喜歡她,不是男女私情,但卻另有一種情分在,他衷心的祝福她能和自己的母親相認,而不應該是……這樣的結果。

恨!

從小到大,沒有多少恨意的他,頭一次恨的這麼乾脆,他恨,恨為什麼有一群妖怪可以這樣冷血無情,為什麼有一群妖怪可以做到如此無情無義。

在一旁的馮亦不語的望著前方,他跟雲蕭一樣,或許也恨。

第一次有的強烈恨意是在六年前的那場叛變裡,讓雲蕭沉睡,讓所有人耗心耗力,讓所有人夜夜不眠,那恨意,到現在他都還清楚的記在心頭。

第二次,是這一次,他也恨,恨著雪女為什麼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但是,或許有恨,可卻或許沒恨,霞冰的落淚,霞冰的瘋狂,那種親眼看到的震撼說要不恨,真的……恨不起來。

兩個思考在打結,他不知道該怎樣去形容那種感覺,明明恨之入骨,卻又恨不下心。

看著不說話的兩人,這種尷尬氣氛令白咰忍不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思考了半晌道:「你們兩個,跟我來一下……」語畢,邁開了步伐向前走去。

雲蕭、馮亦相看了一眼,只能默默的跟著白咰走。

白咰一直走一直走,他們之間的沉默從來沒有被打破過,一直到快要走出了一座小林子,白咰總算是開口了。

「雲蕭,你之前不是問我為什麼能站在白玉山上嗎?因為,我解開了罧結界……」頭不回,腳不停,白咰就這樣冒出了一句話。

「解開了……罧結界……為什麼?」雲蕭疑惑,白大哥解開了罧結界?為什麼解開?

「因為霞冰瘋了,她想要殺了你們給弦月陪葬,所以逼得我不得不解開罧結界……」白咰無奈的搖搖頭,那會是個什麼樣的心態?一個作母親的,殺了女兒的後悔,那是怎樣的感受?

是嗎?雲蕭輕輕的喔了聲,挺容易想像,原來……在他不在的時間裡,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他該說什麼?過癮嗎?知道後悔了,知道殺了弦月的悔恨了,所以他該說什麼,罵她一句活該嗎?嘴角泛起了一股嘲諷,他真想看看……當時霞冰的表情。

瞥了雲蕭一眼,白咰停下了腳步,走到兩人身邊,「知道我為什麼想帶你們來這嗎?」

雲蕭一愣,搖搖頭,他不知道,不知道為什麼白大哥要帶他來這,望過一旁的馮亦,馮亦也給了他個不知情的表情。

白咰漫步走到兩人後邊,偏過頭一個字一個字清楚的說著,「雲蕭,就像我解開罧結界是逼不得已,霞冰會殺弦月也是逼不得已,我們都是互相為私的一群,所以,不要恨好嗎?」

白咰推了他們兩人一把,踉蹌了兩步,正好走出林子。在他們眼前的景色,是那般的熟悉,但卻又那般的……淒涼。

那是今夜的設宴處,原本擺設整齊的桌椅,如今卻是碎的碎、破的破,杯盤掉落的四處都是,那些或許都沒什麼,最叫兩人說不出話的是……沒有妖味在。

空空蕩蕩,毫無一人,沒有影子,沒有蹤跡,整個村落竟是完全沒有一個雪女的影子。

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雲蕭、馮亦兩人面面相覷,渾然不知現在究竟是什麼狀況。

「果然撤了……」白咰嘆了一口氣,雪女的動作果然越來越快了。

「這……白大哥,這……這究竟怎麼回事?」雲蕭抓著頭,完全摸不著頭緒。

轉了轉眼珠子,白咰向前一步,望著空空蕩蕩的空地,有些苦笑,「因為我解開了罧結界,她們不再覺得這裡安全,只好撤了。」

雪女安居了三千兩百年的居地,說走就走,完全無所留戀。

「就為了這樣?」馮亦愕然,他完全不懂雪女們在想些什麼,就算老頭解開了罧結界,但有必要就這樣捨了這裡嗎?

風,緩緩的吹過,滿地的狼籍,看得出來雪女們走得非常匆忙。

白咰偏頭,來到兩人面前,「會不會,有一點內疚?」

內疚?內疚什麼?

彎下了身子,白咰無意的摸著地上的雪地,「有沒有想過,如果弦月不上山,或許她們就不會見面,只要她們不見面,霞冰就不會殺弦月,若霞冰不殺弦月,她就不會瘋到想殺了你們兩個,如果霞冰不是想殺了你們,我就不會不顧一切的解開罧結界,如果我不解開罧結界,雪女們就不用被迫離去……是否曾經思考過,一個家,居住了三千兩百年的家,如今卻得說走就走,真的認為雪女一點無奈都沒有嗎?真的認為雪女沒有半點的莫可奈何嗎?如果不是你們的出現打擾了她們的清修,她們會如此嗎……雲蕭、馮亦,逼不得已不是只有你們的專利,如果能有一點點的內疚,就請你們不要恨她們好嗎?」

他知道,或許弦月的死對他們而言恨意太大,但反過來看,雪女又何嘗不是呢?對於她們,他們是否也該付出一點責任?如果他們之間從未相遇過,事情絕對不會走到這種地步。

在這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對與錯,很多事情都是一體兩面,看得到正面就不應該看不到反面,為正面抱不平時,是否也該為反面叫叫屈呢?

他不是不責怪雪女,對於弦月,他真的也很難過會有這樣的結局,但對於雪女,他卻無法不諒解她們,因為他是如此清楚,不止雪女,包括很多妖怪、惡魔、妖精在內都一樣,曾經他們為了人類一退再退,直到無路可退。把他們逼到這樣的是人類,讓他們如此絕情的是人類,一直到現在,就像雪女一樣,她們寧願選擇分散躲藏,也不願正面跟人類為敵,或者她們有錯,但錯的……不是單方面。

那是一種體悟,只有走了很長一段時間,看了太多事情才能有的一番體悟。

雲蕭望著那滿地的不堪,眼裡似乎還能看到雪女們匆忙分散的模樣,耳邊好似還留有一聲聲的不捨,空蕩蕩的空氣裡,有著太多的無奈,要怎麼恨?看到這一幕,要他怎樣恨得起來?

白咰說的對,她們或許有錯,但自己……也不是全對的。

馮亦喟然,他知道在自己心上的那份感覺是什麼了,因為他很清楚,今天如果是他,或者也會這樣做,只是今天做的不是他,但這並不代表……他有那份資格批評。

「白大哥,你難道……不能重新把罧結界搭起來嗎?」

一點點的同情,一點點的內疚,一點點的慚愧,想要恨,但卻恨不起來,他的腦海裡,浮現的是弦月開心的臉,來到白玉山時的開心,見到母親的歡愉,在這裡適得其所的快樂,如果今天不是有太多的逼迫,或者弦月最終的歸處還是這裡。

至少讓弦月死在她最想死的地方,至少讓她死在族人的懷抱下。這算是什麼心態他也不清楚,他只知道,如果有可能,最好讓這裡不要再被人類涉足,不要讓人所打擾。

「有點……困難……」白咰攤手聳聳肩,「解開還無所謂,可罧結界太過浩大,就憑我一人,恐怕無法重新搭建……」

這是一個問題,但其實真正的癥結所在是另外一個,那就是架空的時間背景不允許。

白咰等人當初建造罧結界是在三千兩百年前的事,那時候的世界還沒有像現在這樣和平統一,大大小小三百五十七個小國分裂不斷,戰爭四起,沒一刻停歇。

要知道,只要有戰爭的地方,就會有動亂,有動亂之處,資料就不可能完整的保留給下一代,白咰他們便是利用了這點,在短短的五十年期間內,將人們對白玉山的印象整個扭轉過來。

那時候的人不比現在,沒有太多的閒時間去鑽研武術、法術和一堆能力研究雜七雜八的事,戰爭已經讓他們筋疲力盡,教育人才不斷流失,許許多多珍貴的資料都在戰爭之時被搗毀,沒有能力探討,沒有人傳承,沒有東西記載。天時、地利、人和,讓白咰他們成功的把雪女安置到罧結界上,但現在卻不是。

世界區分僅僅五大國,沒有戰爭,沒有爭鬥,人人安居樂業,四海昇平,人只要閒下來,就有多餘的時間去做很多事情,探討、發掘、研究,三千兩百年來人類的能力大增,知識水平不斷的提高,研究發展日新又新,那已經不像是三千兩百年前那樣好解決了。

就算他們願意重新搭建罧結界好了,罧結界如此浩大,最快也得花上兩三年的時間才能搭建起來,在這段期間內,他們無法阻止人類的好奇心,他可以想像,當白玉山和枯山的真相曝光時,人們那種興奮的神情。

上山探索的人將會越來越多,人們會對白玉山越來越瞭解,資料代代傳承將不是那麼容易被毀滅,最終人們一定會發現雪女的存在,只差是時間的早晚而已,不用太久,短短兩三年已經足夠。

有的時候真的不是重不重做的問題,而是時空背景允不允許的觀念。

也罷,凡事聽天而為吧!

「我會跟其他人再商量商量,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夠補救……但在那以前,雲蕭,我問你,你現在的身體又是怎麼一回事?」他從剛剛就發現不對勁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問個清楚,本來聽聞馮亦說雲蕭藥效減弱時還有點大喊不妙,因為一旦藥效減弱、出現病徵,那其實離發作的時間會非常非常短,正努力的想著還有什麼辦法可以延遲雲蕭的體內作用時,雲蕭卻出現了。

眼前雲蕭體內的元素非但沒有銳減的趨勢,雪素的量質簡直還高的不像話,並且不停的在身體打著圈子,而其他的元素還穩穩的被停在某一個階段,這種怪異的狀況大概可真是前所未見了,該不會是……

「難不成你見到她了?」白咰訝異的低呼了一聲。

適才他駕著金鷲飛過一片霧雪茫茫之處,深不見底,只見白霧茫茫,正努力往腦袋瓜子搜尋著白玉山上何時多了這地方之時,金鷲卻像是聽到了什麼般,急急忙忙的往一邊的山谷飛去,將兩人放下後,又急急忙忙的回頭過去。正當兩人不知怎麼回事之時,金鷲便已再度飛回,只是這次背上還多了個雲蕭,細細推想金鷲的來去,也只有到了「那個地方」才能有如此的解釋了。

至於出現在雲蕭身上奇怪的現象,總不會……真在那裡見到了「她」才造成的吧?

「她?白大哥認識她嗎?」聽白咰的口氣,好似知道他在某一處會遇到某人一般,雲蕭忍不住的回問,天下不乏奇女子,但他卻能肯定,她會是獨一無二的。

「你真見到了她?」白咰又是一個抽氣,難不成她們……醒來了嗎?

雲蕭眨眨眼,詳細的把這短暫的時光描述了一遍,只是很多小細節連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恍恍惚惚之間好像很多事情記得,又好像很多事情忘記,支支吾吾的跳過了很多地方,但最令馮亦耳朵一亮的,不外乎就是「治癒」這兩個字。

「所以那名女子的意思是說只要找到『水』,就能夠救你?」多大的重點啊!多麼令他興奮的消息啊!這條路走至今,總算出現了一點點的曙光了。

「這……應該是吧!可是所謂的找到『水』是什麼意思呢?」他一直聽不懂那女孩所謂的「找到水」是什麼?最單最純的水又是什麼意思?他實在是不明白。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想,不如我們就先在這裡休息一下,給我一點時間思考一下,等天亮了我們再下山吧!」白咰沉吟了半晌,雲蕭講得如此模模糊糊,讓他也有些抓不著頭緒,腦子裡好似有太多的東西塞得太滿,讓他無法思考,他必須花上一點時間,把整個事情的經過好好整理一下才行,必須得花一點時間,才能把他的記憶給叫回來。況且他已經耗了太多的力量了,眼皮早就重的跟什麼似的,再不讓他休息一下,他一定會操勞過度先昏死過去。

他不提,馮亦、雲蕭兩人或許還沒有感覺,不過這一說,兩人的疲憊感也一擁而上,不過就是一個夜晚,卻能如此的折磨人,真的也是非常疲累的一件事。

白咰打著哈欠,徑自往一間小屋走去,「就這樣吧!你們也自己找個地方休息去,馮亦,安心去休息沒關係啦!到明天早上為止,這裡大概會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吧!」

連雪女都撤了,白玉山上現在大概是連隻鳥都沒有,難得可以安心的睡個好覺,這應該可以算是旅程以來最安寧的夜晚了。

「就這樣啦!晚安!」白咰揮揮手向兩人道了聲晚安,砰的一聲就這樣把門給關上,天大的事情都讓他睡飽再說。

馮亦、雲蕭兩人相看了一眼,本想回去之前的客居,但又不知道確切的方向,偏偏這裡的屋子大都偏向一人一屋,兩人也只能各自找了間屋子進去暫宿一宿,或者是累了,兩人倒也很快的就進入了夢鄉。

銀白色的髮絲飄散在橋上,清晰透明的橋面下有著一人熟睡的身影,霜雪半瞇著眼睛看著,好似在思考什麼一般。

用手指拉過一段髮絲打著圈,許久,她才冒出了一句話,「我,討厭人類,這裡,還是不要有人類涉足的好……」微微的用手指了指那清楚的身影,只見那抹身影顫動了一下,半睜著眼緩緩坐起,拉開了門走了出去。

沒有扯動嘴角,但卻是有種在笑的感覺,總讓人……有種怪異的預感。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一大早就給白咰的叫聲吵了起來,嚇得兩人以為發生什麼大事了,連忙從屋內跑了出來。

「怎麼了?怎麼了?」馮亦緊張的衝出屋外,以為有了什麼人來偷襲,連劍都已經先具現在手上了,只是一衝出屋外,哪有什麼敵人,不過就看到白咰蹲在雪地上,張大著嘴,開開闔闔的沒說出話來罷了。

什麼嘛!馮亦扁嘴,收起了劍,有點不悅的走到白咰身邊,「老頭,一大早的,叫得那麼淒慘想嚇死人啊?」抱怨的罵了聲,害他以為有人來襲,連劍都拿出來了說,瞧,連雲蕭都給他叫出來了,可見他叫得多難聽。

「白大哥,什麼事這麼緊張啊?」雲蕭打著哈欠走近,看來昨晚睡得並不是很足,總覺得骨頭有點酸痛。

「見鬼了,怎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不理會兩人的問答,白咰又是一聲慘叫,惹得兩人不由得走到白咰身邊去。

近看白咰,才發現他正蹲坐在雪地上,前方的雪地一小片透明糊糊的,有著看不是很清楚的殘像,只是依稀見得好像正在仰望一座山般,這山枯枯醜醜的,沒半點綠意的模樣,還真是有點熟悉。

「這哪裡啊?怎麼這般眼熟啊?」雲蕭歪著頭,很眼熟的地方耶!可是一時又想不出是哪裡,到底曾在哪裡見過了?

白咰青了一張臉,有點艱難的吐出了幾個字,「當然眼熟,這是白玉山下的景致啊!」

「喔~~白玉山啊!」雲蕭瞭然的點點頭,但回頭一想,他馬上就知道哪裡出錯了,「啥?白玉山?這裡是白玉山下的景致?」不對啊!白咰不是說他解開了罧結界,所以也就代表枯山和白玉山給對調了回來,既然如此,這裡又怎麼可能會是白玉山下的景致?

「我也覺得奇怪啊!」白咰擰起了眉頭,他昨天親自解開了罧結界,親眼看到兩邊的景致互調了回來,本想著今天一大早起來看看是不是已經有人發現了這種不對勁而準備登上山來,誰知透過式神,哪有看到什麼人類的影子,沒有花、沒有草、沒有樹,一切的一切就像罧結界未解開前一般,名副其實的標準枯山一座,但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白咰將手掌緊緊的貼著地面,繃緊了神經感受。

沒有!並沒有!白咰訝異,在他的感受下,罧結界並沒有重新搭建起來,但是也沒有任何其他結界有設置在此的感覺,那究竟這種現象是哪裡來的?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情況產生?

他昏了,真的想到腦筋都快燒起來了,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會有這麼多不合常理的現象同時發生啊!

誰可以來告訴他,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誰又可以為他來點解答啊?到底有什麼樣的狀況可以合理推斷的,到底有什麼?有什麼……

「啊啊啊啊啊啊!可惡!我、不、想、啦!」用力的打了地板一下,白咰總算失控的抓著頭大叫,夠了!他不想了,開玩笑,他已經有多少年沒動過大腦了,這幾天下來,幾乎快把一千年份的腦細胞都用光了,想他那結了蛛網的腦子,如今卻得跟上了蠟油的齒輪一樣,不停的轉不停的轉,每個腦細胞都得用得滑滑亮亮的,轉的其快無比,再這樣轉下去,難保他不會想吐。

「我們下山!」被逼到抓狂了,白咰倏然起身,非常乾脆的下了道宣布,他、不、管、了!

他決定,不關他的事情他就不想,反正雪女也撤走了,幸運一點她們就會趕快撤回來,不幸運一點就當她們倒楣算了。至於這個枯山、白玉山的問題,等他「有空」再來思考它,現在什麼問題他通通不去想。

看著氣呼呼走在前方的白咰,雲蕭跟馮亦噤聲,看來現在還是稍微閉嘴的好,等到下山以後再來問問現在他們究竟該怎麼做好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38:31

第十章 ~進城~
俗話說的好下山容易上山難,雖然是花了幾天的力氣才登上白玉山但有一半的原因是卡在白玉山的斜度太陡所致,說到下山倒也快了許多,只約莫耗了一天半的時間三人就全下了山了。這幾天,白咰好不容易才把雲蕭的整個狀況給摸出了點頭緒來。

他發現除了雲蕭身上雪素的力量大增不論以外,雲蕭現在的狀況就有點好比納入了冰淚結晶那樣的感覺。

只見其他的六項元素穩穩的維持在之前的那個基礎點上,既沒有超過,也沒有下降的意思,再加上雲蕭現在的雪素已經超過了原有量質太多,雖然大部分的感官知能好像都還沒有回復,但若要他為雲蕭做個死活的判斷的話,他會說他至少還能撐上一年不等,至於真正能撐多久他也不知道,這就跟冰淚結晶的狀況一樣。

或許冰淚結晶的確能將雲蕭的狀況給穩住,但就像藥效多了也會過時一般,雲蕭的狀況如此特別,他也不能去做什麼判斷。簡單來說,當初提出以冰淚結晶為主的治癒方式,只是治標,不是治本,至於真正的打算,平心而論,白咰的確是打算走一步算一步,而雲蕭現在的狀況就有點跟他設想的差不多,多了一些時間的壽命,但是卻還是必須快點找出解決的方法。

還是有點意外的收穫,起碼他們的確知道了有個方法可以解決,差的只是不知道那條門路而已。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馮亦用手撐著臉頰問著,有了方法但不知道門路,這方法豈不跟不知道沒什麼兩樣?開玩笑!這怎麼行!說什麼也得找到這門路才行。

「這個嘛……」白咰在原地轉了兩圈,「不如,我們進城好了。」

「進城?」兩人一時之間都懷疑自己聽錯了,這還真不像是白咰會說的話耶!

「正確來說,是到城裡的一個地方去……」

「什麼地方啊?」馮亦疑惑的看了看白咰,他以為他在繞口令啊這,講得這麼模稜兩可的。

「我家囉!」白咰指了指自己笑笑,想想自己也好久沒回去了,大概也有……一百年的時間了吧!說真的,還挺想那個地方,「就到我家去吧!很多東西我都放在家裡頭沒帶出來,回去找找,或者可以有些資料。再者,我們的糧食也用的差不多了,順便也去補補東西,休息個一些時日,也才好繼續上路。」

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又搥了搥,他大概真的耗力太多了,竟然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恢復過來,看來沒休息久一點,恐怕會真的動不了身。

沒有察覺到白咰的疲憊,兩人只想著這樣倒也無不可,一來他們的確該是進城補些東西來用,二來馮亦也想發個信給雷克雅家族的人,報報平安,也跟他們說說這件事情,讓他們知道已經有了個可以治癒雲蕭的方法,好讓他們能寬心的等待下去。

打定了主意,一行人就在白咰的帶領下,往下一個目的地──奈斯米大城而去。

奈斯米大城,耶克魯王國東南角唯一的商業大城,也是俗稱的海都大城。

它東對大漠海,南臨大極洋,內有奔河、落江兩條重要水域流竄而過,位處兩個海域的交界處,是耶克魯境內兩條主流域的出水口,說它重要大概一點也不為過。

多少往來商戶大船得看它的臉色吃飯,又有多少船隻停泊得靠上此處,就連耶克魯自己也不敢怠慢這座城市,能給的設備絕不能少,能有的建設絕不能不給,所以它雖然不是耶克魯的首都大城,但說是樣樣媲美首都倒也貼切,再加上它位居海上要塞,內陸交通重鎮,不論是何處,跟外人的交流頻率還真是不少,這也造就了一番有趣的景致,那就是奈斯米大城從商的人非常非常多。

乘著交通之便,往來運貨卸貨都比其他城市優惠方便許多,相對之下,從商的人也就多了起來,從商的人一多,賣的東西自然也就多,所以奈斯米大城什麼都能賣,也什麼都有得買,從名貴珠寶到懷舊古玩,從毒藥毒品到稀有藥材,從珍有生物到妖精惡魔,拼的、假的、真的、湊的,這裡有著最絢麗惑人的東西,有著最稀奇古怪的的物品,只要付得出錢,幾乎沒有找不到的東西。

人在此腐爛,在此追求名利,所以它也有個很難聽的名字──慾望大城,因為這裡可以看到人性最腐敗的一面,為了錢,為了利,他們什麼都做得出來。

「你家在這裡?」看著奈斯米三個大字標示在城門前,馮亦不免有點意外。

怎麼?奈斯米大城?臨海大都?慾望大城?老頭的家?

他懷疑,當然懷疑啊!像老頭這樣一天到晚嚷著喜歡清靜,喜歡大自然,連走路都挑上荒山野嶺的,照他來看,這裡可最不會是白咰所居住的地方。

「沒辦法啊!我懶得搬嘛!」白咰扁扁嘴,有些叫冤的說著,拜託,他哪知道千百萬年後這裡會變成這副德行啊!又不是故意的,要知道千百萬年前他這裡可是人煙絕跡的荒山野嶺啊!誰會知道千百萬年後這裡成了臨海都市,又不是他的錯。

懶得搬?馮亦給了白咰一個大白眼,這也算藉口嗎?不過倒是挺像白咰會給的回答。

「別說了啦!我肚子好餓啊!我們進城先找些東西吃好不好?」白咰可憐兮兮的抱著肚子,徑自往城內走去,唉~~本來預計中午前可以到達來吃頓好的,誰知卻到了近傍晚才到,早上沒吃中午沒食的,人都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再不弄點吃的來,豈不對不起自己?

雲蕭跟馮亦聳聳肩,加快了腳步跟了上,誰知三人才正打算走進城門之時,卻給人擋了下來。

只見來人拿了一支筆,一本冊子,恭恭敬敬的對著三人說道:「對不起,麻煩三位一下,如果三位想要進城,請先在這裡填妥基本資料,然後再到這裡來做點檢查……」

那人從冊子裡掏出三張紙遞給他們,並指了指左手邊四五個坐在椅子上的人,每個椅子前都排著長長的隊伍,一個接著一個上前給那群人看,好似在做些什麼診斷一般。

三人愣了一下,接過那張紙,只見上頭密密麻麻的寫了十幾個問題,不外乎就是最近到過哪些地方?吃過些什麼?有沒有什麼疾病等等的……

「這什麼東西啊?」白咰莫名其妙的看著那張紙,忍不住的問著那人,「小兄弟,這是怎麼回事?這城裡發生什麼事了嗎?」

那人搖搖頭嘆口氣,「唉~~三位不知道,最近咱們城裡染了些不乾淨的東西,不少人都病了,這病可兇了,害死了咱們城裡不少人,也不知道是什麼病來著,治也治不好,查也查不出是怎麼回事,只知道這病會藉由唾沫傳染,上頭的只好下了指示,要大伙暫時少活動,進出城門一律檢查管制,有問題的,就得立刻呈報上去,搞得現在是人心惶惶啊!」守門的人越說越嘆氣,他最衰了,每天接觸的人這麼多,要死一定也是他先死,這年頭,錢難賺啊!

「有這回事?」白咰皺起眉頭,「難不成連祭司團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印象中奈斯米的祭司團組合雖沒頂尖的,可也不差,怎會放任疾病流行呢?

「祭司團?唉~~別說了,就是因為連主祭司都給病了才叫人棘手啊!不過也好在啦!聽說首都那已經打算要調派一群祭司團過來,好像連大祭司都會來的樣子,日夜兼程大概一個星期左右便會到,所以上頭的有令,要咱們嚴加控管,起碼讓這病情別再擴散了……」

白咰點點頭,奈斯米的城主向來有遠見,這種危機倒也處理得當。

「好了!不說了,你們三個趕快把這表填一填去那排隊吧!晚了,大夫們收了,沒得看了的話我可沒法放你們進城喔!快去吧……喔!先生小姐,不好意思打擾一下,如果你們要進城的話,請在這裡填妥資料,然後……」說著說著便看到另一組人馬駕著馬車而來,那人也就立刻招呼去了。

這樣啊!原來是疾病問題啊!白咰聳聳肩,回頭正打算把那資料給填一填,卻在此時聽到「砰」的一聲聲響,一個大夫就這樣硬生生的從椅子上跌了下來,把旁邊的人給嚇了好大一跳。

那守城的人一看,倒也不慌不忙的跑到那大夫身邊,「沒事沒事!大夫太累了,不好意思喔!麻煩這一排的人分散到隔壁去排隊好嗎?」扶起了大夫看了看,這事情見怪不怪了,這幾天一個大夫都當十個用,早就有好幾個給累的垮下了。

守城的人非常老練的用手指揮著把人群給分散,自己扶著大夫往裡頭的休息室去,而一看到自己的隊伍瞬間又增加了好多人,剩餘的大夫不覺臉都白了,萬般無奈但又不能說什麼,只能哀怨的繼續看著。

看著那冗長的隊伍,白咰也不覺皺眉,再這樣下去,等到他們進城,人家店家都關了,眼看城門都關了,這隊伍卻還長的跟什麼似的,擺明了沒有四五個小時根本不可能看得完,他實在是很不想等那麼久。

白咰招來剛剛那位守門的,在他耳邊嘰哩咕嚕的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又交給了那守門的一樣東西,卻見那守門的一臉驚慌的跑了進城,不見人影去。

「白大哥,你跟那守門的說了些什麼?」雲蕭忍不住的發問,怎麼講沒兩句就見到那守門的慌慌張張的跑了。

「嘿嘿!這叫社會資本,懂嗎?學著點用啊!雲蕭。」白咰噗哧的笑了兩聲,人嘛!總會有需要「互相幫助」的時候,這種社會資本不懂得好好利用怎行?

雲蕭歪過頭,有點聽不懂的看著白咰,但他馬上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只見那個守門的從城門內跑了過來,後頭還跟著個約莫三四十歲的中年人,看到白咰就跟看到神一樣,激動萬分的就要跪下膜拜。

要不是白咰一個眼尖衝過去拉住他,示意他不要聲張,恐怕早就引來了一堆人的注目。

拉過了那位中年人,白咰低頭在一旁對他嘰哩咕嚕的說了幾句,又往雲蕭和馮亦這邊指了指。只見那中年人頭一直點一直點,轉頭向著那守門的交代了兩句,又跟白咰拉了拉手,不知道說些什麼。

白咰跟他寒暄了幾句,轉頭看了看在一旁排著長長隊伍的人,然後再用手指了指那排隊裡頭的幾個人,那中年男子竟感激的看著白咰,幾乎就要痛哭流涕了,對著那守門的交代了幾聲,又跟白咰說了幾句,便匆匆忙忙的走了。

「行了!可以了,我們進城吧!」白咰笑咪咪回到兩人身邊,拿起自己的行李,是嘛!這樣解決不是快多了嘛!

眼看那一排排的人除了幾個給叫了留下外,其他的突然給宣布全都能進城了,這實在不難猜想是怎麼一回事。

想來是白咰用能見指出了幾個有問題的,讓這裡的診斷快速的結束了,至於肯放心讓白咰這樣下去做,並且還能讓白咰下達命令的這人……身分恐怕不怎麼低就是。

聳聳肩,馮亦和雲蕭拿起了自己的行李,怎麼樣都行,先找一頓吃的,填飽肚子正經。

三人就這樣進了城,找了家餐館吃了頓好的,酒足飯飽一番後,白咰便說要帶著他們回自己的家休息先。

很平凡,真的,若要對白咰的家下個定論,就叫做「平凡」二字,那是個很普通很小型的住家型宅邸,說大不大,但獨棟獨院倒也有一定的格局,座落在一個巷子底口,離大路上是有那麼點距離,遠離了喧囂的地方,但卻也遠不到哪去,只是因為四周皆無住家,再加上久未有人走動,鐵門上結了些許蛛網,前院的雜草生得有些高,還真顯得有點荒蕪。

「哇哇哇哇……還真是好一陣子沒回來耶!」白咰探探頭往裡邊看了看,太久沒回來了,如今站在家門前,還真有點興奮說。

他伸了伸懶腰,深吸了一口氣,邊開門邊回頭對著兩人笑道:「區區寒捨,就請兩位暫時委屈一下吧!」拉開了門,做了個「請」的手勢,就像是一個管家在開門一般。

雲蕭和馮亦笑了聲,走了進去,只不過腳才踏進去前院一步,馮亦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停下了腳步,伸出手拉了一下雲蕭。

「怎麼了?」白咰走到兩人前面,幹嘛突然停下。

「老頭……」馮亦瞇起眼打量著屋裡,「你的屋裡……還有其他人在嗎?」

「啊?」白咰不明白的叫了一聲,還來不及轉身,一個撞門聲立刻響起。

馮亦下意識的直接擋到雲蕭的前方,只見一道紅色的影子衝破大門而出,就這樣直直的往三人的方向竄了過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39:14

第一章 ~狐狸魅彤~
那道紅影往三人的方向直奔而來馮亦抓著雲蕭往後倒退了兩三步,只是那紅影的目標好似不是他們向上一個跳躍後就往白咰的身上撲去。

白咰被這突來的衝力給撲倒在地,碰的一聲跟地板來了個火辣辣的接觸也好在他身後是草地,不然這樣倒下去頭沒撞破也得撞暈。

正想掙扎著爬起身,一隻手卻掐住他的脖子把他硬生生的壓回地上「讓我逮到你了吧!你再跑嘛!再跑嘛!我看你還能往哪跑!」一個趾高氣揚的聲音冷哼著傳來,卻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白咰一愣,本還想掙扎的身子倒是不動了,苦笑了聲,「不逃不逃,我說魅彤啊~~就算見到我妳很感動,但也不用這麼迫不及待吧!」忍不住的揶揄起那女子,卻在話剛說完時乾咳了兩聲。

那女子張嘴本來想再說些什麼,卻在聽到白咰的乾咳後彷彿見鬼了一般,突然給鬆了手,一對眼睛睜得大大的猛看著白咰。

完了!白咰忙摀起嘴,暗地裡吐了舌,看著女子一臉陰沉的模樣,深吸了一口氣,手才剛想要把耳朵給摀起來,卻已經晚了一步。

一個高分貝的聲音剎時劃過耳膜,震的白咰的頭是嗡嗡的響。

「你、竟、然、召、喚、金、鷲!」

那女子的聲音奇尖無比,讓馮亦都不覺的皺起了眉頭,而那語調聽起來比剛才夾雜了更大的怒意,就像對於白咰召喚金鷲這件事情相當的氣憤一般。

「說!你是不是召喚了金鷲!?」魅彤一把揪過白咰的衣領。

「這個……那個……情勢所逼嘛!」白咰笑著攤攤手,示意鎮定鎮定。

「情勢所逼?我逼你去死!你知不知道召喚金鷲會耗掉你一千年的修行?你知不知道金鷲一次會吃掉你八成以上的免疫力?你是健康活膩了,想病想瘋了嗎?」魅彤氣的破口大罵,紅色的頭髮在憤怒下簡直都快豎起來了。

白咰給了她一個「太誇張」的表情,從草地上坐起身,揮了揮手,「沒那麼嚴重啦!」講得好像他會掛點似的,太誇張了,他人不是還好好的在這嗎?

「沒那麼嚴重?」她想掐死他,「是啊是啊!不知道是誰,上一次召喚金鷲以後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個月動彈不得喔!」魅彤不屑的冷笑了聲。

「那是巧合,剛好遇上流行性大感冒嘛!所以我才會在床上躺了三個月……」白咰辯駁,想到那一次就衰,雖然他也不是第一次召喚金鷲,不過偏偏就那麼巧,好死不死在召喚金鷲後,他免疫力最低的時候遇上了全鎮流行性病疫,害得他在床上躺了三個月,這段期間的吃喝飲食全都靠魅彤打理,千百萬年來頭一次嘗到快掛點的滋味,也在病好了以後,被魅彤下了道「不准再召喚金鷲」的禁令。

「況且這一次我有跟金鷲殺價,不信妳量,他只吃了我五成的免疫力而已……」信誓旦旦的伸出手,卻讓魅彤給了記大白眼,使得白咰也只能乖乖的縮回手,不敢多說一句,唉唉~~魅彤這模樣還真的挺嚇人的說。

魅彤上上下下打量了白咰一眼,確定他真如自己所說的沒什麼大礙後,從腰際邊掏出了一顆丹藥遞過去,「吃下去。」

那丹藥看起來黑黑醜醜的,擺明了很難下嚥的樣子,惹得白咰眉頭都皺起來了。

「狐靈丹?拜託~~魅彤,沒那麼嚴重吧!居然要我吃狐靈丹?」白咰打著哈哈,有點倒退,他不要吃,那個狐靈丹……很苦耶!

「叫你吃就吃,你囉唆個什麼勁。」魅彤一把抓過白咰的衣領,不管白咰掙扎與否,就把狐靈丹猛塞到白咰的嘴裡,再把他的嘴給闔起來,一副「你要敢吐出來,我就打死你」的表情。

做噁的味道在嘴裡頭散開,偏偏魅彤瞪他瞪的死緊,惹得白咰想吐又不能吐,只能苦著一張臉把那丹藥給猛灌下肚。

看著白咰好不容易把丹藥給嚥了下去,魅彤才放心的鬆開手,一個咒語一喚,遞過了一杯水給白咰,「哪!水……」

一看到魅彤鬆開了手,白咰乾嘔著,忙接過水咕嚕咕嚕的猛灌,急著要把那股味道沖淡。

「你啊!就算你真的跟蟑螂一樣打不死,也不要隨便惡搞自己好不好?要知道我可沒有那麼多時間回來照顧你,五成的免疫力,五成,你知不知道現在奈斯米大城在流行瘟疫啊?不先給你灌個狐靈丹,等會又要我照顧你,豈不累死我?」魅彤不住的在一旁碎碎念,想到當初照顧白咰的那幾個月,開玩笑,她才不要再體驗一次,又不是吃飽撐著沒事幹。

她正想再繼續說些什麼,眼睛一轉,這才發現到,空蕩的四周裡可不只他們兩個人來著。

「耶?他們是誰?」魅彤看著馮亦擋在雲蕭面前退的老遠,剛剛沒注意到,啥?原來還有其他人在喔!

「他們……咳咳……他們是我帶回來的人……咳咳……」白咰難受的打著自己的胸口,喝水喝太急,一時給嗆到了。

白咰順了兩口氣,好不容易呼吸順暢了,這才朝兩人揮揮手道:「馮亦、雲蕭,你們過來,我跟你們介紹一下……魅彤,他呢,是馮亦,雷克雅家族禦部的總領,而他,是雲蕭,嗯……算是雷克雅本家的兒子之一吧!馮亦、雲蕭,她呢,是我的女兒,魅彤……」

「女兒?」

「啥?雷克雅!」

三人不覺驚聲齊呼,魅彤則是首當其衝,一聽到雷克雅的名字又看了雲蕭一眼,立刻火辣辣的回頭,又是一把揪過白咰的衣領,劈頭就是一句讓人摸不著頭緒的怒罵,「爸!你太過分了!」

雲蕭兩人正想著白咰哪有女兒之時,魅彤這一句話可還真讓他們全都愣住了,過分?過分什麼?

白咰更是莫名其妙,過分?怎麼,他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嗎?

只見魅彤指著白咰,生氣的說道:「我只當你好玩,喜歡到處遊走閒晃,三不五時給我撿個什麼拉哩拉雜的回來也就算了,可這次你太過分了吧!居然把人家的兒子給拐跑了,就算人家長得好看也不可以這樣好嗎?更過分的是你哪家不拐,偏偏拐雷克雅家族的人,我拜託你,這要讓我師母知道你拐了她外甥,我還要活嗎?」

然後一個轉頭看著雲蕭,只聽得她笑得好溫柔的說道:「那個啊……我不知道你是兆緯少爺還是連少爺,不過啊~~姊姊告訴你喔!這個人是成天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社會的米蟲、國家的敗類,他跟你說的話呢,十句有十一句是騙你的,所以你千萬不要被他騙了,聽姊姊的話,乖乖回家去,不要讓你家裡的人擔心喔……」好聲好氣的勸說著,只望有人早日回頭,省得落入了「壞人」的圈套裡。

……僵硬,呆滯,外加有人石化中。

時間沉靜了兩秒,噗哧一聲,一個人先行爆笑了出聲。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絕,絕,老頭,你女兒真夠絕……」馮亦抱著肚子大笑,天!好一個想像力豐富的小姐,居然能想到如此誇張的地步,實在佩服佩服,還有她剛剛罵白咰什麼來著?社會的米蟲、國家的敗類,哇哈哈哈,形容得還真是貼切啊!

「魅彤……」白咰尷尬的吼了一聲,「雲蕭是連的堂弟,雷克雅本家的養子,他跟著我出來是來找救命的方法的,妳不要亂說話好不好?」受不了的一口氣說完,乖乖,竟把他說得跟採花大盜沒什麼兩樣,她是哪隻眼睛曾經看他在外面風流過了?想哪去了真是。

雲蕭苦笑的抓抓臉,怎麼會想到那裡去呢?還真是令他無話可說。

「重新跟你們介紹一次……」白咰從草地上站起了身,這也不知道魅彤是聽到雷克雅太過震驚,還是沒什麼專心在聽白咰說的話,不過估計魅彤應該只聽到「雷克雅家的兒子」幾個字就亂下定論了,這要不解釋清楚他豈不冤死,「聽清楚了,雲蕭,他是雷克雅本家目前收的唯一養子,實際上也是連的堂弟。馮亦,雷克雅家族禦部的總領,也是雲蕭的終身契約保護者。魅彤,九尾妖狐,我的『養女』之一,不是親生的……」

白咰比手劃腳的說著,這一次可說的真夠清楚了。

喔~~的一聲,三人同時發了個瞭然於心的長嘆,看來白咰的話還真是把所有人想問的全都說出來了。

魅彤一聽到自己誤會了,倒也不好意思,上前一步向兩人拱手道歉,「兩位,不好意思,多有得罪,還請見諒。想來這一路上,家父應該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吧?我代替家父在此跟兩位先道聲謝了。」

魅彤微微欠身向兩人道了歉,偶一抬頭,雲蕭兩人這才發現,魅彤有雙不屬於人的眸子,紅色的瞳孔,酒紅的髮絲,像狐一般漂亮的眼眶,勾勒出非常有神的目光,她或者不像弦月那樣讓人抓一把心疼,可那份靈動的氣息卻是獨特的,那是屬於獵食者特有的韻味,邪,但不俗,魅,但不豔。

「魅彤啊~~妳這樣說好像我一天到晚在給人添麻煩似的……」白咰小聲的抗議,奇怪!他明明養了這麼多個兒子、女兒,只是這些兒子、女兒,怎麼沒一個心向著他的?個個胳臂向外彎,沒良心到極點。

「呦!不是嗎?向來只有你添人家麻煩的份,若有人添你麻煩,也一定是你自找的……」魅彤睨了白咰一眼,插著腰,頗神氣的笑著,「好了,不同你鬧了,狐靈丹吃了還得要一兩個時辰的調適時間,我們先進屋,省得你在外頭染上了風寒,又得浪費我一顆丹藥了,走,進屋再說吧!」

魅彤邊說邊用手指了指屋內,正想要轉身走進屋裡,卻又想到什麼一般,手一拍,「啊!差點忘了……」

她笑咪咪的走到雲蕭、馮亦面前,輕輕的道了聲「不好意思」,右手往兩人眼上一抹,只這一眨一閉眼間,卻是兩番不同的景色。

整齊的花園,一塵不染的鐵門,修剪整齊的花草,屋子還是剛剛的屋子,大是沒有變大,但卻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就像從廢墟突然成了住家一樣,乾淨、整齊,有人住的味道在。

「哇!魅彤,就知道妳最好了,把這打掃的真乾淨啊!」白咰欣喜的看著四周,有什麼會比在外遊蕩一圈回來後還能看到如此整潔的屋子還要更高興的?魅彤果然是他最乖的女兒啊!居然把這裡整理得這麼乾淨。

魅彤沒啥好氣的瞪了白咰一眼,咬牙切齒的忿忿說著,「我能不把這打掃乾淨嗎?這房子的持有稅可是我在繳的耶!」

這裡美其名叫做白咰的家,但不論在管理還是協調方面,通通都是由魅彤來負責,不然像白咰這樣三天兩頭老是往外跑,每出去一次就是個十幾二十幾年的,這屋子要出了什麼狀況也通通沒人知。

為了避免白咰回來後沒地方可去,魅彤只好三不五時的過來幫這屋子繳繳稅,打理打理一些瑣事,偶而在這住個幾天,看能不能碰到白咰,有點潔癖的她也只好任勞任怨的把屋子給掃了掃。

「哈、哈,走走,我們進屋,進屋說去……」白咰在背後做了個鬼臉,無話可說的笑著打哈哈,催促著所有人趕快進屋,呵呵,再待下去難保他不會再被魅彤損的更嚴重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39:39

第二章 ~幽靈圖~
九尾妖狐,簡單來說,就是狐妖。

狐分兩種,一是天生妖怪,一則是後天成精。天生妖怪者,其父母多半都是妖怪;後天成精者,乃借地靈、山靈或其他附有仙氣、靈氣的東西誤打誤撞而成。

狐依尾數多寡分為九等,最高等乃為九尾妖狐,其中九尾妖狐依色再分九等,雜、黃、棕、青、灰、紅、白、黑、銀。

前五色者或者難以區分個高下,因為其變化過程非常快速,有時候甚至褪毛的速度還不及修練的速度,但後四色者不同,此四色乃為狐妖統帥之大宗。

古雲,「百年紅狐,千年白狐,萬年玄狐,玄狐之上統稱天狐。天狐者,普色為銀,變化萬千,道行高深,難以統測,唯世上成此狐者甚少,後世多以白為銀,此為誤解之甚,銀為銀,白為白,豈可混為一談,唯九尾銀狐乃狐妖之首。」

只是話雖如此說,但世上真有九尾銀狐與否實在難以辨認,有人見過紅狐、白狐、玄狐,但就是沒人見過銀狐,再加上銀狐本來就可以變色萬千,所以所謂的銀狐跟白狐的界線便又開始模糊不定了起來,到現在為止,人還是習慣性的把白狐喚做銀狐,而最高等的天狐乃為玄狐。

魅彤是天生成妖者,甫一出生便幻化成精,為九尾拖曳高等妖狐,百年修練成就九尾紅狐是也。

「可我記得,魅彤啊~~妳不是早該在一星期前就修滿千年了嗎,怎麼還這麼一身紅不啦嘰的模樣?該不會妳沒避過最後一次雷劫,給上頭劈個正著吧!」白咰訕訕然的一笑。

妖怪成精後要再上一階是非常麻煩的事,尤其是這種有生命依憑物質的妖怪(就是指原型是有生命型態的妖怪),牠們不像人類,可以用考試測定來分別能力的大小,妖怪修練到某一階段後,還想要再上一階的唯一方式,就是避雷劫。

而九尾狐從紅狐開始就要承受相當量的雷劫,百年一雷,避之十次者可成千年白狐,避之百次者則為萬年玄狐,玄狐之上據說是不怕雷劫的。

避得過,就升等成功,避不過,每被雷劈中一次就會少掉一成修為,而魅彤已經避過了九次雷劫,再避一次就能成為白狐,一星期前是她千年修滿之日,也是最後一次雷劫之時,避了那次,理該褪成白狐才是。

「哼哼!你以為我是你嗎?」魅彤不屑的冷笑,「雷劫我避了,白狐也早升等了,不過我討厭那一身白的模樣,活像弔喪宴似的,幹嘛!又不是我家死人了,就算我修滿玄狐道,我還是喜歡一身紅,喜氣,也好看多了……」

其實眾所不知,修到白狐道大概就可以變化自如了,愛要什麼顏色就要什麼顏色,只不過白和玄是一種公開的實力表徵,讓人看一眼就明白的實力,為了方便,大部分能修到白狐和玄狐道的的確也都是以白色、黑色為主,像魅彤這樣還是堅持紅色的可說是沒有。

「是喔!那妳怎麼會在這裡?」白咰偏頭,妖狐升等,這對狐族是何等高興的大事,通常會連慶十天十夜,好好徹夜狂歡一番的,照道理說,魅彤這主角實在不應該出現在這。

白咰不說還好,一說到這,魅彤就一肚子火,「問你啊!」恨恨的瞪著他,好啊!哪壺不開提哪壺,他真是有夠欠罵。

「問我?關我什麼事?」白咰指著自己,困惑的叫了一聲,關他什麼事啊?他什麼都沒做啊?

「你還說不關你的事,你啊你啊,我問你,你是不是解開了罧結界?你怎麼可以未經同意就擅自解開罧結界?你可知道你這一解,害我家主子急得跟什麼似的,急得連我的慶祝會都給提前結束,派我過來看看你在搞什麼鬼來著……」魅彤沒好氣的說著,這本來該是氣憤的一件事,卻給她說得好像沒什麼大礙一般,只是多了點無可奈何的感覺而已。

可白咰並沒有察覺魅彤語氣中的不對勁,一聽到魅彤這麼說,只道真的是因為自己導致她不得不出谷找他,心下不免有點內疚,正想開口道歉之時,誰知雲蕭倒搶先開口了。

雲蕭以充滿著疑惑的眼神看著魅彤,抬頭有點不解的叫了聲,「幽靈圖?」

突兀的一句話說了出口,但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麼。

「咦?」剎時聽到這三個字,魅彤訝異的看著雲蕭,顯然對於雲蕭說出口的這三個字大感意外。腦子一轉,忽地,眼睛瞇成了一條線,「你是能聽者?」

魅彤玩味的看著雲蕭,她剛剛什麼也沒說,只在心上唸了唸,若不是能聽者,是不會知道她在想些什麼的。

雲蕭不好意思的垂下眼,偶而他會這樣,對於是心聲還是說話聲判斷錯誤。

當雲蕭正想點頭之時,白咰卻搶先說道:「幽靈圖?幽靈圖怎麼了嗎?」

白咰忍不住急著問,心中卻有種不好的預感四處竄升,幽靈圖,老實說他實在是不怎麼想聽到這三個字來著。

魅彤深吸了一口氣,「好啦!老實說吧!其實我這次出谷有兩個目的,一呢就是找到你,問你為什麼要解開罧結界,二呢就是尋回幽靈圖……爸,你也知道嘛,這幽靈圖是我們狐谷鎮壓的邪物之一,古有傳言,『幽靈現世,魅禍誘瘟,天災人禍,死傷無數』,這圖邪啊~~毀不得,動不得,只能由咱們狐谷鎮壓著,可說鎮壓,我們狐谷也拿這圖沒多大能耐,它真要想走,我們也攔不住,這圖宛若活物,總是不時的鬧失蹤,每一失蹤就能耳聞人間又有何處起了什麼天災人禍的,你知道的,這圖,如今又失蹤了,主子們只好下令,要白狐以上的九尾全都外出尋圖,看看能否在圖起作用以前給收了先……」

魅彤嘆了嘆氣,唉~~好不容易升等,卻碰上這等苦差事,運氣還真是不好。

「等等,魅彤,妳不會要告訴我,這奈斯米的瘟疫是幽靈圖的傑作吧?」白咰皺眉,不會吧!那樣事情會變得非常棘手耶!

魅彤嘟嘟嘴,「我也不想說是啊!」手一揮,一個卷軸出現在手上,「這是前些日子,我在奈斯米某處發現的,你瞧喔……」語罷,便開始攤開卷軸。

那卷軸非常長,而在那上頭的畫卻不禁叫人毛骨悚然的,有火山爆發、洪水氾濫、蝗蟲過境、戰爭廝殺,舉凡想得到的天災人禍,全都詳畫在了上頭,甚至還有著一些看不懂的圖畫,但就算看不懂也知道那不會是什麼好東西,泛黃的紙張,油墨的勾勒,竟讓人有種天下災禍盡出於此的感覺,看得雲蕭和馮亦汗毛都豎起來了。

「仔細看這,有沒有發現有何不同?」魅彤將畫捲到某一處,放在桌上讓他們看清楚。

只看得本是畫滿了圖畫的地方,卻在左下角處明顯的空白了一塊,就像是……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從畫裡頭跑出來一般!

「疾病!」白咰大叫了一聲,天災人禍、山洪水患、火燒雪落,唯獨落了疾病,天啊!怎會是這個跑了出來。

魅彤又是一個重重的嘆氣,「對!疾病,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幽靈圖騰一旦作用,誰也沒那份能力阻擋,好在只跑了疾病一個,就讓我給找著了,現下也只能等疾病的效用發揮完畢,而我,便是奉命在這等著幽靈圖騰作用完畢好讓它回歸幽靈圖的,這下你們知道我為什麼會在這了吧!」其實也真的只能算是巧合,等幽靈圖騰作用完畢才是她的主要目的,她從沒有想過會在這裡遇到白咰。

白咰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既然是幽靈圖,那麼他也無可奈何,只是這一次奈斯米恐怕得死上不少人了。

「所以,等妳回收完了疾病就會回狐谷囉?」白咰拿起了杯子喝了口水。

魅彤點點頭,一手撐著下顎,一手不住的在空中畫著圈子,「是啊!雖然幽靈圖在狐族身邊最是安分,但我畢竟只是個剛升道的白狐,等到疾病回收後,我就得趕快趕回狐谷去,把幽靈圖重新歸位,省得因為我控制不力又讓圖騰給為非作歹去了……」

雖然這圖騰似乎並不是非常喜歡在人間逞惡,但它們只要一出現,實在危害太多,還是能鎮就鎮吧!

「圖這事就是這樣了,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在這等了,但在那之前我可還有另一個目的來著,說,你怎麼會把罧結界給解開了?」魅彤話鋒一轉,板起了臉,瞪著白咰。她魅彤做事可是說一是一,該給她交代的,她一個子也不會忘。

「這個說來話長啊……」白咰嘆然,這個故事那麼長,要他從何說起呢?

魅彤眼睛一亮,「一個故事是嗎?沒關係,我有的是時間,你慢慢講來……」

故事故事耶!她從小就最喜歡聽白咰說故事了,每個人,每種遭遇,不同的時間,不同的交錯,短短的時日,精彩的故事,她在白咰的故事裡長大,最喜歡聽白咰說每一個故事給她聽。

夜剛來,時間還有很多,白咰口沫橫飛的說著,從雲蕭的身體異變,決定帶他上白玉山找冰淚結晶開始,到擊退風醞若、巧遇弦月、遇上狼族、搭救小雪、登白玉山、弦月死亡、霞冰發瘋,到他解開罧結界後為何召喚金鷲等等,偶而叫魅彤搭搭雲蕭的脈象,讓她知道一切因由,其中若有自己沒看到的,便是由馮亦和雲蕭補充,聽得魅彤是一愣一愣的。

或者是性情使然的關係,魅彤早在聽到一半就已經哭的稀裡嘩啦的,氣憤之處忍不住罵個兩句,難過之餘也為他人掬一把同情淚,她向來不做作自己的感受姿態,哭就是哭,笑就是笑,這是她的為人處事態度。

「所以也就是說,現在雲蕭得要找到『水』就是了?」魅彤吸了吸淚水,她本就不討厭雲蕭、馮亦,整個故事聽到完,更是對兩人好感倍增,倒也學著白咰往自己的腦袋瓜裡搜著,看有沒有什麼救人的線索來著。

眾人點點頭,不過這所謂的找到「水」是什麼意思,老實說,他們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所有人低下頭思考,太玄的話實在很難叫人參透。

「這樣啊!那爸,難不成連你都沒有半點的頭緒嗎?」魅彤忍不住的發問,這世上已經鮮少有白咰不知道的事,如果連他都不知道,那知道的人恐怕就少了。

白咰苦笑不語,要說沒有頭緒,其實也不是真沒有,他在說明事情的時候刻意跳過了任何和第五族有關的資訊不言,並不斷的下暗示,讓所有人都以為是雲蕭運氣好,遇上了個奇人救了他而已。

但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自己,白咰不願承認,但清楚明白的知道,這雲蕭跟她們的關係恐怕不是他所能想像的一般簡簡單單,只怕所謂的「水」,指的應該就是另外一人的居所地了。

只是說到底,千百萬年前他都不知道她們的居所地在哪了,千百萬年後他又怎麼可能會知道?更何況他早就已經將這個世界給逛遍了,若真那麼好找,他早就把第五族的居所地全給找著了,可別說個影了,連個「相似」的地方他都沒有發現過,他只是個人類,很普通、活了很久的人類,能耐再大也是有限。

人類啊……眼睛一瞇,白咰突然想起了一些人,腦中閃過了一幕幕的殘像。

妖怪、惡魔、天使,千百萬年和他同一群的生物,如果是他們……會不會有知道的可能呢?如果是他們,會不會有些什麼線索呢?尤其是……眼睛不由得瞄向魅彤。

「看我幹嘛?我臉上有些什麼嗎?」魅彤縮了縮脖子,做啥突然猛叮著她瞧?

「魅彤,我問妳,妳家主上……現在在嗎?」白咰試探性的問出口。

九尾狐一般而言沒有統一的掌管分法,牠們是領域制的,每塊地方各有各的不同,是打散了並分區群落的。但不是隨隨便便的狐狸湊成兩三隻都能叫一群的,還是有些規定,一個群落,至少一定要有一隻玄狐為首管制。

每一隻玄狐相當於一個家族族長,玄狐底下所管白、紅二狐越多,自然信服力也越高,這跟人類的社會有點相似,大大小小分裂幾國,有國土、國家、眾臣等等,國王能力越高,國家手下越多,自然領土也越大。

在人類,管這種族群領袖叫王、皇帝、總統、國王等等的,但在狐狸們,牠們管自己的老大叫「主子」。

基本上,現有的玄狐總數全部也才不過六隻,有的主子不管事,喜歡到處遊玩,有的主子則是以族群興亡為己任,乖乖的待在狐谷為狐狸們服務,但不論主子們是什麼德行,只要狐谷一有事,牠們還是會全力支援,甚至回谷商討。

在外界看來,這六隻玄狐相當於九尾狐的「王」,但只有狐狸們知道,並不是這樣的。

百年紅、千年白、萬年黑,玄狐以上天狐道,所有玄狐俯首稱臣的對象,唯一有資格讓牠們稱做「王」的,便是世上僅一的九尾銀狐。

九尾銀狐,九尾銀狐,那是只有紅狐以上才被允許知道的存在,孤冷清傲、與世隔絕,身居狐谷卻不為人知,時而現身,時而消失,來去自如,沒人管得著牠,牠的命令無人敢不聽,牠的指令玄狐們通通只有乖乖照辦,狐狸們只知道有這樣的一號人物存在,但卻是鮮少有人真正見過,而在狐狸群裡,見過牠面的也只有玄狐主子們和魅彤。

至於魅彤為什麼能見上牠一面,那只能說她運氣太好,因為她是白咰的養女,因為白咰跟九尾銀狐似乎是忘年之交。

說來這故事倒也常見,她的父母慘死在人類的毒手之下,她在千鈞一髮的時刻給白咰救了出來,悉心照料、收為養女、教之妖法,她不知道白咰怎樣辦到的,但她修練的速度和功力比起一般妖狐明顯快了許多,爾後她才發現,其實不止是她,幾乎所有跟過白咰的養子養女們,全都能在很快的期間內達到一定的水準修為,包括凱凱拉和奇因斯也是。

她僅僅跟白咰相處了五十年,卻已修成紅狐道,她本想著就這樣跟著白咰,誰知白咰卻不要她,似乎也不是只有她,白咰的養子養女們,沒一個能跟著他超過二十年的,她算是跟白咰最久的了。

白咰總在他們有一定程度後,便安排著所有人到該去的地方,那是一個最適合自己生存的地方,也是最合於自己的歸處,哭、鬧、死賴活賴都想賴著白咰,這是她最常看的戲碼,但白咰唯有這一點似乎永不妥協,總要到多年以後,他們才會一一發現到,原來那裡才是他們的家,原來那時父親的安排是如此的深遠。

她也是這樣的,白咰將她送回狐谷,那時她還小,很多事情都不是很明瞭,對於白咰不要她,甚至要把她送人感到非常的氣憤,但卻在見到九尾銀狐的那一剎那完全止聲。

折服,就是折服,她年紀小,但妖力卻夠,對於站在眼前的人她卻只有完全的折服,崇拜、服從、順服,就是這麼乾脆,就是這麼容易,不用兩秒,她早已完完全全被九尾銀狐給收服,只求能在牠身邊一生一世的服侍。

她是從那時開始知道九尾銀狐的存在的,也是在那時知道白咰跟九尾銀狐的關係非淺,後來她給那人安排到主子底下服侍,在那裡她有朋友、有家、有歡樂,對於主子她也一樣的敬崇,而到現在,或許是白咰特別交代的關係,她還是會偶而見上幾次九尾銀狐,對於這份特別,她的確感到非常殊榮,這也使得她成為最熟悉銀狐現在人在何處的人之一,而「主上」便是對九尾銀狐的敬稱。

「主上嗎?在啊!這道尋回幽靈圖的命令就是牠所發出,怎麼了嗎?」

「沒!我在想,或許妳家主上會知道也不一定吧……」白咰抿抿唇,小小聲的唸道,如果是牠,或者應該會知道,畢竟比起他們,牠跟第五族的人關係又更近,也許牠會有什麼線索也說不定。

「真的嗎?」這次換成馮亦睜大了眼,事到如今,任何一點點可能的小線索他都不會放過,只要有一點希望,那麼就勢必要做。

白咰說道:「有可能。這樣吧!魅彤,妳何時會回去狐谷,我們幾個跟著妳一塊走好了……」既然牠在,那就直接問牠去,狐谷非常人能進之地,就算是他,也得靠魅彤引路。

如果是別人,或許魅彤並不會答應,但因為白咰本來就跟狐妖交情甚好,兩者相互往來倒也不少,偶而白咰也會跟她回狐谷坐坐,隨手還會帶幾個小客人,這點大家也都習慣。

所以當白咰這般說時,魅彤也沒覺得什麼不妥,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你要跟我回去喔?嗯~~好是好啦!可是爸你也知道,我有要事在身,得等幽靈圖回收完才能回去狐谷喔!」

醜話說在前,幽靈圖回收圖騰必須在圖騰所在位址五十公裡以內,若非如此,她也不用一直待在奈斯米大城了。

「那幽靈圖的回收還要多久的時間?」白咰歪頭,一般幽靈圖的圖騰現化時間並不長,不超過兩個月,圖騰一定會自動歸位。

「不知道啊!不過若以最慢估計,大概也還要五十天吧!除非……」魅彤眼珠子轉了轉,欲言又止的在那邊玩了玩自己的手指。

「除非什麼?」馮亦忙問,這一次他可小心了,能做的事情絕不拖,務求在最快的時間內把方法找到。

「除非我們主動出擊,來場獵捕幽靈……」魅彤眨眨眼,手指晃過眼前,呵呵的笑著,模樣實在好不奸險。

唉~~可憐的雲蕭和馮亦似乎給忘了最重要的一點,這魅彤呢~~可是由白咰一手養大的養女啊!論玩耍,只怕魅彤是比白咰更精湛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40:25

第三章 ~緝捕幽靈~
抓幽靈疾病的唯一方法──「觸」!

幽靈疾病幽靈圖騰之一,最喜歡的是體弱之人最愛之處是人多之所,但最討厭的就是狐妖的味道最恨的就是讓狐妖給摸到,正確來說是討厭身上沾了狐妖的味。

一旦疾病染上了狐的味,它們會厭惡、會憎恨、會討厭覺得自己好像碰了什麼不該碰的東西一般,在這個情況下,它們便會無心作惡,只想著趕快回歸本位去,這也是為什麼幽靈圖向來由狐妖保管的原因之一,畢竟在這滿是狐的情況下,幽靈圖要出來作惡的機率就會大減。

「來,一人一個,好好保管喔!丟了,我可沒囉……」魅彤往桌上一攤手,三顆小珠子就這樣給滾了出來。

三人從桌上拾起了那滾動的小珠,一股清淡的香味直衝腦門而來,那味道雖淡,但卻醒腦提神,好似讓人精神都來了一般,有種一掃陰霾的感覺,正是狐妖的寶物之一──狐幽香。

修了幾百幾千年的道行,妖狐們自然不可能會是一身騷味,相反的,越是道行高深的狐兒,香味越是好聞,而那種香氣又好比現代高級精油,總帶有讓人增加免疫力或精神調劑的功能在,套句現在的術語來說,就叫香精療法。

而人只要心情好,自然免疫力就會高漲,免疫力一高,疾病要入侵就不容易,所以幽靈疾病討厭妖狐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光是牠們身上的香氣就足以讓疾病嗆死了,更別論讓狐兒摸到後,那幽香會在身上徘徊流連,也難怪會厭惡到想回去了。

而狐幽香便是由道行高深的狐妖身上才能凝萃出來的晶體產物,一般而言,狐狸們是不會特別去調製這玩意的,因為凝一顆狐幽香得耗上三百年的時間,必須時時刻刻把這晶體放在胸口讓它聚香,稍有離體,便是前功盡棄。

對狐狸們而言,這不僅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也是一件沒有必要的事,因為牠們身上就算沒這晶體,還是會不斷有香氣傳出,實在不用多此一舉。

會做這種事情的狐狸多半都是為了將這香送人,只有外族的人才會欣喜開心的接受這禮物,這可以說是送人的最佳禮品,既獨一無二又貴重萬分,重點是,不用花多少心思就能博得對方好感,實在是很符合狐狸們的作風。

而魅彤早在成紅狐的那一刻便開始凝聚這狐幽香,不外乎就是想要送給白咰做禮物,前兩次因為一些關係忘了拿,習慣成自然,久了居然凝了三顆狐幽香,也偏這麼巧,這一次正想拿來送白咰,卻遇上了馮亦和雲蕭,她本就沒什麼特別的人要送這玩意,乾脆也就給了他們倆。

「方法很簡單,只要看到幽靈的影子就給砸過去,砸中了,幽靈自然會想跑回圖裡去,如何,夠簡單吧!」魅彤兩三句話隨便交代,聽起來還真是挺有趣的。

「是很簡單,可問題是,我們看得見那幽靈嗎?」雲蕭好笑的說著,瞧魅彤把這事講得如此簡單明瞭,真有那麼容易嗎?

「這個嘛……」魅彤瞇起眼,她發現,這個雲蕭真的很會點出重點,從剛剛的談吐和一些小小的觀察,他總是可以很厲害的把一些最重要的部分重新歸納,然後再提出一個問題來,不知道是因為他是能聽者的關係呢,還是其他因素來著。

「關於幽靈的部分,說真的,我也很難跟你們說,該怎麼說呢,如果這個幽靈附在一些人或動物身上,或許你們就可以觀察得出來,只要稍微看看有沒有人在走過你身邊或附近時立刻掉頭就跑的,那個十之八九大概就是了,比較麻煩的是如果這幽靈沒附在實體身上時,我跟爸還好,咱們妖狐本來就透視陰陽兩界,看得到幽靈是家常便飯,爸是能見者,這個也不用擔心,重點就在你們兩個……」魅彤苦惱的嘟起嘴,這看靈體的本事可不是說會就會的,那是天生遺傳本質,可不是後天說能學就學的。

「所以啊~~我們得分組才行……馮亦,你跟爸一組,我跟雲蕭一組,咱們分頭找,分邊行事……」魅彤頭頭是道的邊揮手邊說。

她會這樣分其實是有目的的,馮亦的行動力較強,白咰的攻擊力較弱,讓馮亦跟著白咰行動的話,起碼還能補些不足,而自己行動力高,讓雲蕭跟著,至少也能平衡一下。

倒是馮亦一聽到這話,可有些擰起眉頭了,「一定……要這樣分嗎?」如果要這樣分,就代表他無法在雲蕭身邊,無法在雲蕭身邊就表示他沒法保護他,萬一……萬一這期間真要出了什麼事,來不及趕到,那豈不讓他後悔莫及?

「你放心……」魅彤莞爾一笑,她知道他的憂心,但是總不能把這兩人分在一起啊!他們沒一個看得到幽靈的,分在一起有分等於沒分,「連奇因斯呢~~都也算是我的徒弟了,相信要擊退敵人,我應該不會差到哪裡去,況且雲蕭若是跟我一起行動的話,可以保證疾病絕對纏不上他,畢竟我身上的香可比你們的濃厚太多了,還是你打算要讓雲蕭跟我爸在一起?」

魅彤聳聳肩,擺了個「我無所謂」的臉孔,在這裡頭最爛的分法就是把雲蕭跟白咰分在一起,攻擊力弱也就算了,最怕的就是白咰捅出個什麼婁子來拖累了雲蕭,那可就吃力不討好了。

「甭想!」馮亦一聽立刻搖頭,想來他也知道這事的不可行性。

看馮亦答的如此乾脆,白咰是差點沒氣暈過去。

「喂!你們兩個,對我有點信心好嗎?」白咰氣呼呼的瞪著兩人,這兩人一搭一唱,明著「討論」,實則暗貶,還真當他聽不出來嗎?

「否認嗎?」魅彤驕傲的挑挑眉,大有「我有說錯話嗎?有嗎?」的威脅意味在。

「……沒有……」白咰哀怨的低下頭,那模樣還真像個受盡委屈的小媳婦,只差沒打個舞台燈,然後再咬條手帕而已。

「沒有就好……」魅彤得意的露出個笑容,「那我們就這樣定了,爸,你跟馮亦就負責東、北兩邊,我跟雲蕭就負責西、南兩邊,記住,盡可能往人多混亂的地方去找,尤其是醫院、市集、鬧街、貧民窟,我先說了,幽靈圖騰並不好抓,弄不好還是會徒勞無功的,這點你們最好要有心理準備喔!」

魅彤叨叨細語的唸著,又拿出了奈斯米大城的地圖,將幽靈圖騰的可能出沒地、喜好、特性等等一一交代給他們知道。

三人仔仔細細地聽著,反正他們勢必要等到魅彤回收完幽靈圖騰才能走,在這段期間內找點事情來做做也無不可。

夜,很靜,沒有人聲,只有蟲鳴。

當沒有目睹之時,一切都可以講得很簡單、很輕鬆,但當真正目睹時,他們便會發現,這,並不是一個遊戲,而是一場戰爭,一場與無形的敵人作戰的戰爭。

只有當活生生的死亡擺在面前時,他們才會知道,自己的輕忽兒戲是多麼的不該。

風聲帶過了夜晚的嬉笑聲,捲過了森林,穿越了湖泊,爬上了高山,清晰的,傳到了一人的耳裡。

冰裡的影像一幕幕的放映,「她」半躺在橋上看著那景。

幽靈圖……嗎?她瞇起了眼,玩味的看了看,半晌才道:「巧,對吧!」

巧!居然會遇上幽靈圖騰,簡直就像是刻意來給他個測試一般,看看他是否會濫用「雪」的力量,真的巧!

她盯著冰裡的人影許久。你……會怎麼做呢?當你看到那一幕幕的慘像以後,你會怎麼做呢?是延續?還是終止?

一念之間,一念之差,有的時候,先死一群人會是一件好事,你,又是否能看得透這其中的奧妙呢?

「難!」輕輕地搖搖頭,她想,難!只有雪的力量,對他而言,太難判斷。

甫一揮手,影像消失,潔白的冰裡透著一絲的涼意。

她抬眼望向星空,或許,不用看,她也知道結論會是什麼。

幽靈圖,千百萬年前由爍樂一族親手創造出來的事物之一,融會世上所有災難邪惡,曾被世人譽為十大邪物之一,因為不論何種圖騰現世,都必將死傷無數。

後人道幽靈現世的意義為「殺」,但只有爍樂知道,幽靈現世的真正意義,是「救」。

不是沒有看過屍體,但死得太難看的屍體,是難以入目的。

不是沒有聞過臭味,但發爛腐屍的味道,是非常刺鼻的。

曾經有人說過,最難看的屍體,是死在流行病下的屍體,發爛、腐臭、爛瘡、流膿,你很難想像一個人身上怎麼可以長那麼多的東西,發腫、發泡、起斑,身體可以爛了一處又一處,湯湯水水的,有時都分不出是血還是膿水,蛆、蒼蠅吃的高興,越酸越臭越多蟲子,挖空的眼眶裡養了蟲,順著垂吊的神經連接的眼球還是滿滿的蟲;這顆眼睛在空中晃動,另一隻眼睛卻還是不斷的眨動;嘴上啃著骨頭,手上別人啃你的肉……很多平常看不到的東西,在那裡,你根本就分不出誰是死人,誰是活人。

活著的人在等死,死去的人在等埋,這就是疾病,一排一排的屍體,一排一排的病人,層層相疊的活人死人活人死人,直讓人有種想嘔吐的反胃感。

雲蕭臉色整個白了下來,這種場面已經夠刺激了,偏偏他還是個能聽者,那一聲聲幾乎是人間煉獄的聲音卻還不斷的傳到他的腦子裡。

「癢!好癢!癢死我了,誰來幫我抓抓癢,癢癢癢癢……」

「痛啊!別再吃了,已經沒肉了……」

「我快死了吧!唉~~」

「嗚嗚嗚嗚……好痛啊!救救我啊!救救我啊!」

「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

別過頭,咬著牙,雲蕭只能在心裡狂喊著要他們全都住口!不要再說了!

魅彤一把拉過雲蕭,跑,再跑,再跑,直到雲蕭跑得氣喘如牛,直到他們完全跑離了那個貧民窟為止。

「抱歉!竟忘了你是能聽者……」魅彤倚著牆,用手將散亂在前額的頭髮一致的往後梳,相當抱歉地說著。

「不……呼呼……該抱歉的……呼呵……是我……才對……」雲蕭用手抵著牆,喘著氣的說道,幸好魅彤帶他跑了一段路,讓他把腦子給冷靜了下來,不然突然接觸到那種場面還真叫人吃不消。

「怎樣?還回得去嗎?」休息了片刻,魅彤這才偏過頭問著。

雲蕭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適才是他完全沒有預料到會有這樣的景象,視覺加上聽覺,雙重的衝擊讓他的確有點承受不住,跑了一段路,整理了一下心境,雖然還有點難以調適,但應該不會再像剛剛那樣了。

「那走吧!」魅彤指了指來時的方向,向前走去。

重新回到貧民窟的現場,那番景象還是讓人有點不忍側目,只是雲蕭多多少少有了點心理準備,總比突然接受這衝擊來的好太多了。

「四處看看吧!別離我太遠……」魅彤拍了拍雲蕭的肩後,轉身開始找尋線索,打算分散開來四處看看。

雲蕭躊躇了半秒,終究還是跟著到處打探,只不過不比魅彤那樣的快速,他到底還是第一次接觸到這樣的場面,說不卻步是不可能的。

不能說雲蕭沒膽,只能說這就是人類和妖怪的不同。

像魅彤這種肉食性動物的妖怪多半都會有過一種時期,就是「獵殺同類」。

這沒有什麼好奇怪,既然牠們的本體是動物依歸,那行為自然會跟動物有著些許的相似。

動物不比人類,牠們沒有太多的道德、法律、規範。強者為王,很多動物會有獵殺同伴的習性,或者為了社會地位,或者為了食物,或者為了地盤,或者……只是為了好玩,都有,而這,這就是動物跟人的區別。

但人類不一樣,太多情感、太多思考、太多囉哩囉唆的規範,一切的種種讓人很少會主動殺人,也讓人對同伴有了太多的惻隱之心和想像力,所以當人看到一群人死在自己的眼前,還是以這種無助無依的方式死去,只怕大多數的人同情之餘都會卻步。

雲蕭一步一腳印的走過許多人面前,魅彤說過,疾病討厭狐幽香,在進到此區前她便已先看過,確定疾病不以虛體的方式存在,所以若疾病在此區,一定是附在某人身上,只要他隨便走走看看,看看是否有人看了他就跑的,那大概就是疾病了。

只是眼見他經過的許多人別說起來逃跑了,只怕連站起來的腳都不見了,這到底是什麼疾病?怎會把人搞得這麼慘?

過濃的腥味不斷傳來,自出雷克雅以來,頭一次能聞到的味道卻是這種嗆鼻的屍臭味,讓雲蕭也不覺扭頭一轉,以手摀住口鼻,寧可不聞。

只是這頭一轉,卻正巧瞄到了一個巷子口,那巷子不深,離這條大巷不過十來尺的長度,橫躺滿了死人、活人的景象也是跟這裡沒什麼差別,但是在那巷子底處,卻有個六七歲的小男孩蹲坐在那,往巷子外瞧,毫無焦點的眼神只是往外瞧,緩緩的,一閉眼,再緩緩的,一張眼,竟還是個活人來著。

雲蕭不忍的走了過去,瑟縮在角落的小小身子並沒有多大的動靜,只是這樣倚牆躺著,不哭不鬧,沒有思考,沒有思想,空空蕩蕩的眼神,即便離他這麼近,卻是完全沒有任何的心聲傳來,心如死水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吧!看得人的心不覺都揪了起來。

「小弟弟,怎麼躺在這呢?爸爸媽媽呢?」雲蕭低下身,偏過頭輕柔的問著,但小男孩並沒有回答他。

雲蕭一連又問了好幾個問題,但小男孩卻還是沒正眼瞧過他一眼,他頓時陷入一陣苦惱中。

想幫他,又不知道從何幫起,不幫他,放這麼一個小孩在這又於心不忍,剎時之間還真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如……去問問魅彤好了!雖然不見得有多大幫助,但總是好過他自己一個人在這跟小男孩乾瞪眼。

雲蕭心下一打定主意,轉身就要往前走去,誰知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竊笑聲。

「大哥哥,你不能走喔……」

同時,他腳下突然被什麼東西給箝制住了一般,猛一低頭,那個小男孩的頭就在自己的下方,身子平躺在地,一手卻緊緊的抓住自己的腳,抬起頭,四目相對,咧著嘴,那張臉竟是笑得如此猙獰。

「吼!」

笑臉過後是一個張嘴吼叫,一剎那的改變,小男孩登時就要往雲蕭的腳踝咬去,然而嘴到腳邊兩三步,卻突然鬆開手,猛一彈跳立刻向後退了兩尺遠,而也在此時,一個「搭啷!搭、搭、搭」的碰地彈跳聲響起,卻是狐幽香打到地面後彈起的聲音。

「可惡!沒打到!」雲蕭看著小男孩的彈跳,突兀的冒出了聲咒罵,不免趕緊彎下身來要拾起那顆狐幽香。

他又不是瞎子來著,在這滿是屍體、病人的環境下,有一個小男孩還好端端的坐在眼前,身上沒傷沒疤沒爛瘡的,白癡也猜得到這小男孩一定大有問題。

所以早在走到這巷子前他就已經有了些許心理準備,手上緊握著那顆狐幽香,備好了一切的警備姿態,只是他沒有想到這疾病竟是這樣敏捷,在這麼短的距離下居然還有辦法逃開他的攻擊。

「喀~~」小男孩猛一彈跳落地,四肢彎曲的跪爬在地,轉身面對雲蕭,磨著牙發出了陣陣的嘶吼聲。

「乖乖的給我回去!」雲蕭一撿起那顆狐幽香,二話不說就往那小男孩身上丟去。

他雖丟的準確,但那小男孩的動作卻是比他更快,四肢一蹬,完全不像人一般,竟向上跳躍了兩三公尺,在雲蕭的上頭轉了個圈後飛身到雲蕭身後。

雲蕭立刻回身,卻見那小男孩剛落地,朝雲蕭瞪了一眼,登時就往巷子外跑去。

眼看那疾病就要跑出巷子口,雲蕭大急,一心只想著絕對不能讓這疾病跑了出去,絕對不能再讓它出去害人,阻止它,一定要阻止它!

一瞬間的意識抽空,雲蕭黑色的髮絲在頃刻整個轉白,瞳孔由黑轉銀,高漲滿盈的元素在體內波動翻騰,讓周圍的溫度在下一刻狂降,空間的異樣感,整個時間彷彿頓住一般,完全動彈不得。

身後的那股氣焰突然衝了過來,竟是讓疾病頓時停下了腳步,立刻回頭,不敢相信的簡直要把眼珠子給眨了出來。

雲蕭攤開手朝那疾病的方向而去,冰冷的語調,完全陌生的語氣脫口而出,「回……」

「雲蕭!」

魅彤在此時趕到,幾乎是同時,雲蕭的髮色由白轉黑,瞳孔由銀回黑,元素驟止,溫度回升,時間轉動,一抹即逝,瞬間恢復,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疾病愣了半秒,下一刻,立刻衝出巷子外。

「想跑!『狐炎箭!』」魅彤還來不及把所有影像給收到腦裡去,一個小東西就這樣從她身邊溜出,那速度之快,根本就不是人類會有的速度。

「疾!」

一個搭弓,一個滿弦,一聲大喝,牽引紅色絲線的箭破空劃去,準確的穿過了小男孩的身體,但卻還是晚了一步,一個白影早在狐炎箭射出的同時,跳出了小男孩的身體,消逝的無影無蹤,只留下一個中了箭的可憐小孩不支倒地。

「該死!居然又給溜了!」看著那抹白影,魅彤不覺生氣的踢著地,正好雲蕭也從巷子口跑了出來。

「沒抓到?」雲蕭氣喘吁吁的看著魅彤那氣憤的模樣,倒也猜出了個結果。

魅彤不甘心的點點頭,真會跑!都已經這麼近了,居然還是抓不到。

雲蕭不免有點喪氣,視線一轉,正好看到那名倒地的小男孩。

「妳……妳不會殺了他吧?」眼看一把紅色的箭插穿過小男孩的身體,雲蕭臉色又是一陣青白。

「我沒有……」魅彤沒啥好氣的手一收,那箭就這樣憑空消失了,「狐炎箭是妖狐拿來獵殺虛體用的,對人類是無害的,這小孩,早在我動手之前就已經死了吧……」

看著那小孩動也不動的躺在冰冷的地上,不管是誰,死了,就什麼都不是了。

沉吟了半晌,魅彤這才對雲蕭安慰的說道:「走吧!這疾病應該已經不在這了,咱們往下處去,想點好的,至少照過面了,多少有點心得了吧!」

雲蕭點點頭,魅彤跟著往前走去,但看著這路上的慘樣,總讓他有點憤慨,若有可能,實在應該越早抓到疾病越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40:47

第四章 ~疾病回歸~
「我拜託你們兩位,才一天而已,用不著臉這麼臭吧!」魅彤受不了的看著雲蕭和馮亦坐在桌子邊,垂著頭,喪著氣,滿臉布滿黑線的模樣,這也太誇張了點吧!

「唉呀!魅彤,別理他們啦!給他們點調適心理的時間嘛!」白咰不在乎的拿起杯子啜了一口,他跟馮亦今天從醫院走到各個小巷,能看的差不多都看完了,也難怪馮亦心情會不怎麼好。

算是失算吧!魅彤是妖,本就對人較為寡情,對於這種事情她從沒覺得有什麼了不起,而自己則是因為活了太久,能看的早就全都看過了,戰爭、疾病……人能有什麼樣的死相,大致上他都已經瞭解了,奈斯米這場瘟疫對他而言可說算是小兒科而已。

可雲蕭和馮亦就不一樣了,別說雲蕭沒接觸過太多死人了,就拿馮亦這個需要一天到晚動刀動槍、打打殺殺的人來說,也無法一下子接受這麼多的死人在眼前,更何況這裡面多半都是平常的老百姓,跟什麼逞兇惡徒絕對扯不上關係,但他們的死相卻是一個比一個慘,這不免叫人大嘆不公,更別論四人忙了一天,卻是在雲蕭那次之後,居然連疾病的影都沒看到了。

「我早說過這會是場不好打的戰爭了……」魅彤向後一癱,靠上椅背,她不懂,身為妖怪的她自然很難理解,為什麼雲蕭和馮亦的失落會這麼大。

那是一種愧疚的感覺,跟是不是自己的責任沒有關係,現在整個城只有他們四人能夠早日解決這場疾病,卻是在對上這難纏的對手後無力可施,只能說他們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在,好似別人看他們的眼光都在抱怨他們為什麼不早點把疾病抓起來一般,明知道是自己想得太多,但人就是這樣,總會拚命的往死胡同裡鑽。

「好了啦!你們兩個,來!吃麵啦!」白咰各遞了一碗麵到兩人面前,他知道那種感覺,記得他第一次見到的時候也跟他們一樣,悶悶不樂的以為是自己的錯,但現在……唉~~早就已經免疫了。

雲蕭望著眼前熱騰騰的麵條,卻是怎麼也無心下肚,放下了筷子,「我吃不下,先去睡了,明早再來叫我行動吧!」他搖搖頭拉開了椅子,起身往房內走去,心情難過,再怎樣好吃的食物放在眼前也不想動它,只想悶頭就睡。

「我也累了,先去休息……」馮亦看著那碗麵,無心的攪動後終究還是放下了筷子,隨著雲蕭的腳步,也進了自己的房裡歇息。

「浪費!浪費!虧我還特地買這麼多耶……」白咰嘴上說浪費,行動卻是跟嘴上不一致,只見他把雲蕭和馮亦的麵碗拿到自己面前,噹噹噹噹的用湯匙撥弄著麵條往自己的碗裡倒,「簌~~嗯嗯,不叉偶叉(不吃我吃),簌~~喔~~好叉好叉(好吃好吃),簌……」

白咰亂沒形象的一口接著一口吃著,還不時的發出個垂涎的聲音出來,說真的,還真是非常難看。

魅彤倒也不怎麼理會白咰難看的吃相,只在兩人各自進房後,目光卻是緊緊的瞅著雲蕭的房間。

「爸……」好一會,魅彤才開口,目光還停留在雲蕭的房門上,說話的語氣卻有點凝重,「爸,我覺得……雲蕭好像怪怪的……」

雖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間,但她並非沒有看到,白色的四周,凝滯不前的空氣,雖然只有那樣短短的一眼,但她卻怎麼也不認為自己看錯了,只是若要她說出個所以然來,她也不知道要怎樣去形容它。

「壞?走漾壞?(怪?怎樣怪?)」白咰埋頭猛吃,嘴裡邊嚼著東西,邊含糊不清的說著。

魅彤瞪了他一眼,「嘴巴有東西先吃下去啦!難看死了!」回頭又看了看雲蕭的房門,喃喃自語的道:「就是因為不知道怎樣形容,所以才覺得怪啊!」

「啥?妳剛剛說什麼?」白咰一大口的把嘴裡的麵條吸下肚,這才滿足的看著魅彤,顯然剛剛都沒有專心在聽魅彤說話。

魅彤氣結,眼看白咰準備把馮亦那碗也往自己的碗裡倒,她一個伸手,就把那碗麵給拿走,「吃吃吃吃吃,你豬啊你!一天到晚吃!兩碗了!再下去就是三碗了,你肚子有那麼餓嗎?」

魅彤沒好氣的瞪著白咰,虧她這麼認真的跟他說話,他居然當作耳邊風,只顧著吃麵,真是氣死她了。

「我餓啊!今天跑了一整天都沒吃到什麼東西,我又不是你們妖怪,反正他們倆不吃,妳也不吃,那我就不客氣的接收了,好了啦!給我啦!不然等麵糊掉了很難吃耶!」白咰搶過那碗麵,也不管魅彤氣的要拍桌子了,一個勁的就是往自己碗裡倒,然後埋頭苦吃去。

「算了!我不跟你說!」魅彤放棄的揮揮手,伸了伸懶腰,「我去睡了,晚點你自己收吧!」語罷便往自己的房內走去。

徒留下白咰在那偌大的客廳裡猛扒著那碗麵,等到麵吃完了,他才滿足的噓了一口氣,撫了撫發脹的肚子,這才想起,對了!魅彤剛剛是打算跟他說什麼來著啊?應該不是什麼了不起的重要大事吧?

哈~~哈~~白咰懶懶的打了個哈欠,吃飽了就想睡,索性也懶得收拾了,拍著肚子往自己的房裡去。

疾病籠罩著黑夜,在今晚,奈斯米大城,似乎會有場小小的騷動。

今夜,他喝了個醉。

父親剛剛過世,今日又被老闆解雇,沒了工作,回家又有個母夜叉在等著他,想到往後沒錢領的日子,想到老婆那破口大罵的模樣,想到那一堆繁繁瑣瑣的事情,他就一肚子煩悶,所以他到酒館買醉。

「酒!酒!老闆!給我酒!」他叫著,喝得醉醺醺的,好似把所有的煩惱都丟了,酒精醺的他猶如上了天堂,爽!

「客官,您醉了,別再喝了。」酒館的老闆好心的勸著他,搖搖頭,連夜開張,來的是這種客人也是讓他挺煩惱的。

「胡說!誰醉了!我沒醉!沒醉!拿酒來,酒,拿酒來……嗝……」他呵呵笑著,打了個酒嗝,滿嘴的酒氣,天在轉,地在轉,他也跟著轉。

「客官……」老闆扳下了他拿著空杯子的手,「您真的醉了,趁著現在夜還沒有黑,您趕快回去吧!小店要打烊了。」最後一個招呼的客人,他已經多等了他一個多小時了。

「打烊?老闆……嗝……現在夜……嗝……才開始啊……嗝嗝,你這做生意的……嗝……哪能這麼早打烊來著……」他擠眉弄眼的用手指在老闆眼前揮了揮,示意著老闆,「這樣不對喔!這怎麼會是做生意的態度呢!」

「唉……」老闆嘆了口氣,誰人不知奈斯米大城現在流行瘟疫來著?為了遏止這場病疫,城主只好下令要店家們能不營業就不營業,就算營業也不能超過夜間七時,也央求城民沒事少外出走動,惹得他們這群小店關的關,倒的倒,這是整個奈斯米大城都知道的事,如今這客官居然問他為什麼,顯然是醉到已經昏頭了。

看看店內的時鐘正指著八的位置,不成,他已經拖的太晚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老闆挽起了袖子,將這位客人拖到門口,上了店家的門鎖,「客人,小店已經關門,您還是也早些回去吧!」語罷也不管他站不站得穩,就這樣直接跑走了。

「嗝……什麼嘛!嗝……哪有這樣服務客人的……嗝嗝……老子還沒喝夠耶……嗝……我去你媽的……」他倚著店門口,打著嗝,揮舞著手不斷的咒罵,轉身扶著牆,晃晃搖搖的開始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三月裡來桃花紅……嗝……杏花白……嗝……水仙花兒開……嗝……」只聽得他搖頭晃腦的邊唱著歌邊走路,再走沒多久,突然一陣反胃上來,他摀住嘴,衝到一旁的樹下大吐特吐一番。

「噁~~嘔~~」吐出了一堆穢物,用手擦了擦嘴,此時一陣涼風徐徐吹來,腦子頓時醒了一半,這才發現他竟在不知不覺中走到了一個荒涼的公園裡。

「嚇!我……我怎會走到這來?」望著這公園,他也不免有點懼怕,夜晚的公園靜悄悄的,總是添上了一種恐懼的意味。

「唔~~」他發毛的搓了搓自己的臂膀,一咬牙,打算快速的衝回家去,邁開了步伐,正打算趕緊回家時,後頭的草叢裡卻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草動聲。

什麼東西?偏過頭看著那草不自然的扭動著,他好奇。

人說借酒壯膽,他酒意未退,渾身燥熱,竟是膽大的走了過去。

掀開了草叢,只見一團團黑黑的物體在那邊扭動著身子,定眼一看,卻是一群狗在那邊爭著食物吃。

「去!原來是野狗來著!」好笑的自嘲了一番,什麼嘛!就知道這世上沒有鬼,瞧他剛剛還自己嚇自己呢!

嘟著嘴看著那群狗吃的津津有味,嘖嘖的聲響不斷的在空中響起,他不免起了點興趣,究竟是什麼東西竟讓那些狗啃得如此高興?

他抿著嘴,伸長脖子往內探,想要一窺虛實,惡作劇的烏雲總會在這時散去,漆黑的夜總是在此時露出一絲清晰,這不看還好,一看簡直要人大叫,那群狗撕扯的哪是什麼垃圾來著,而是一個人啊!

十幾條狗爭先恐後的搶著那人身上的肉,只見一條狗咬住咽喉處,猛一拉扯,那個頭就這樣滾滾滾滾到他的面前來,血肉模糊的臉正對著他,舌頭居然還拉得老長,鼻子早就跟臉部半分了開,在空中晃來晃去。

「我的媽呀!」他嚇得大叫了一聲,跌坐在地上,不住的用手抓著泥地想要往後退。

「嗚……」

狗兒們聽到了他的叫聲,莫不同時抬頭往這方向看來,卻在那一點點的空隙之下,他看到了更多屍體躺在那些狗的身後,竟是沒一個死相完整的。

而更詭異的是,居然有個小女孩從那狗堆裡頭現身,滿嘴的血腥,凸的圓大的瞳孔,慢慢的,就這樣,慢慢的「爬」到他身邊。

他喘著氣,想叫卻叫不出聲,冷汗不停的流著,不停的流,手指裡面卡進了大量的泥土,但他卻還是拚命的撥著土想後退。

那女孩一直前進,一直前進,她的嘴裂到了耳邊,整排的牙齒、牙齦在月光下格外的閃耀駭人,伸出的舌頭慢慢的舔了舔上唇,那模樣把他嚇得屎尿齊流,淚水鼻涕早就布滿了整張臉。

「不……不要過來……不要……」

他拚命的搖著頭往後退,那女孩也拚命的往前進,終於一個伸手,她直接抓住了他的腳!

「啊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

他再也顧不得一切的放聲大叫,只是那個女孩卻是扯出了個大大的笑容,然後一低頭就要張口咬去。

完了!死了!他雙手握拳擋在面前,雙眼一閉,準備接受這一咬。

但一秒過去,兩秒過去,除了那冰涼的觸感以外,他竟是完全沒有體會到任何疼痛,他努力的扒開一眼的視線,這才看到那女孩停在自己的跟前,嘴還張的大大的,只是那眼睛卻是直直往右邊的上方猛盯著。

他顫抖著往右方的樹上看去,那一瞬間,他以為他看到了鬼,又以為他看到了神。

白色的長髮在空氣中飛揚飄蕩著,銀色的瞳眸透著冰涼的寒意,冷酷的臉龐配上一張姣好的容顏,那身白衣長袂飄蕩樹間,站在樹上的人竟是讓整個空間彷彿頓住一般,動彈不得。

只見那人縱身一跳,從那高聳的樹上落下,輕盈的點地,卻不帶任何表情,那每一分力道都抓到了最棒的角度,看得讓人癡,也讓人懼。

那人看了那女孩一眼,只一眼,那女孩便瞬間鬆手倒退,怒瞪著那人,嘴裡不斷的發出「呲~~呲~~」的怪異吼叫聲,聽的他是雞皮疙瘩都爬了起來。

那人還是面無表情,那眼神,還是冰冷無情,緩緩的,只是緩緩的,在月光下伸出了那白皙的手,攤開了手掌。

他屏住呼吸,睜大著眼,怕漏了每一幕。

只聽得那人以無起伏的語調開口說話,卻只是冷淡的道了一聲,「回來,疾病。」

回來,疾病。

那一聲,清晰的傳到他耳裡,那冰冷,讓他瞬間起了個冷顫,只看那小女孩突然倒下不動,然後身邊一抹白影竄出,直直的就往那人手掌上奔去、落下,形成一團白白的霧狀體在那人手上停留著。

看著那團白霧,那人合掌將白霧握之其間,平淡無感情的看了他一眼,縱身一躍,消失在他的眼前,空蕩的公園裡剎時又安靜了下來,只留下他一人張著嘴,無法消化的看著這一幕,和一股隨後傳來的淡淡香味。

然後,遙遠的彼方,那冰凍三尺的寒谷裡,有人瞇起了眼,不明就裡的搖了搖頭。

從這一夜開始,奈斯米大城的疾病彷彿在一夜之間消失了一般,瞬間得到了控制,街頭上,不再有人因為這場莫名的疾病而死亡,醫院裡也不再接到任何通報的病例,甚至一些發病的人全都不藥而癒,整個城市為這突來的奇蹟幾乎陷入了狂歡。

於是,在這場場的狂歡裡,開始有了一些謠傳出來,有人道是神仙降臨了這個奇蹟,帶走了瘟疫,有人言是高人出現,救了所有人,還有人說是聖人轉世,讓病人不藥而癒。

謠言越滾越大,傳聞也越來越多,但不管是哪一個說法,總有幾點不變──有個人,帶走了疾病。

而那個人有著一頭白色的長髮,一雙銀色的瞳眸,冷酷的眼神,俊俏的容顏和一股難以言喻的淡香。

是他,帶走了疾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41:09

第五章 ~火燒黃甫林~
「呀!怎麼可能!」

一早天未亮,就聽到魅彤破天荒的驚叫聲,還真是把所有人都給叫了起來。

「魅彤!七早八早妳叫魂喔!」白咰不高興的揉揉眼,他昨天吃的飽,睡得正香,這一叫還真把他的睡意都給叫跑了。

「又是發生什麼大事了?」馮亦也沒啥好氣的打開門,這對養父女是怎麼回事?怎麼老是喜歡來個清晨大叫,記得上一次在白玉山上也是這樣給白咰叫醒的。

雲蕭則是轉著脖子,從房裡打著哈欠走出來,魅彤這一叫還真夠響亮的,傳到他心裡也把他給嚇醒了,用雙手按摩著自己的頸部,昨晚睡得真不好,脖子又酸又痛的,唔~~該不是落枕了吧?

也不管三人說了些什麼,魅彤一個勁衝到白咰面前遞過了那卷幽靈圖,「爸!你看!」她難掩興奮的說著,伸出手就把那卷軸擺到白咰面前。

白咰人還在昏昏沉沉當中,靠著門檻,打著哈欠,喔了一聲,將視線順著魅彤手指的方向看去,模模糊糊的影像在眼前攤開,他看著,想再看清楚些,然後,慢慢的,一雙眼睛突然睜的跟銅鈴一樣大,倏地眨了眨眼,站直了身。

「啊!」白咰看著那圖也忍不住驚呼一聲,惹得雲蕭和馮亦兩人也不覺走了過去。

這一探頭,果然令兩人睜大了眼,只見那原本該是空白的圖畫上頭,如今卻給填的滿滿的,卻是一個怪異的生物,撐著一把傘,往外頭凝望,那寒酸怪異的模樣,說是瘟神還真是非常貼切。

「這……這就是疾病嗎?」雲蕭瞪大著眼看著那圖。

魅彤點點頭。

「那這不就是代表……」

既然他們看到了這圖,既然這整片空白已經給填滿了,那是不是就是代表這圖騰已經回歸了幽靈圖?是不是就代表奈斯米大城已經遠離了疾病的威脅?是不是就代表不會再有昨天那種慘不忍睹的景象發生?

「雖然我也很訝異,不過照這樣看來,我們倒是可以準備出發前去狐谷了!」魅彤用手指打了個聲響,開心的宣布,雖然她不知道怎麼回事,不過這個結果她樂見其成,或許是疾病不想被他們追了,所以決定自己跑回來也不一定。

「真的嗎?那太好了,我們今天就把東西備一備好出發!」馮亦興奮的說著,他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這麼快就能去狐谷。

「對,你們可以準備準備,我們在此再休息個兩天,把一些東西備齊便出發……」

狐谷離這裡並不近,可說是有好一段距離來著,甚至還得遠渡重洋到南邊堪撒麗王國的邊界內,白咰他們皆是肉身之軀,不把一些東西備齊,只怕路上會行動不方便。

這一次,馮亦可學聰明了,「那好,雲蕭,走,我們買馬去,補一些日常用品,順便再發個信給雷克雅家,報備一下……」他可不要再來個雙腳萬能走遍天下,天曉得他們能有多少時間,總之能快就快,順便也捎個信讓少爺小姐們知道他們的近況,讓他們寬寬心。

雲蕭點點頭,他是該寫個信回去問候問候,離開雷克雅家的時間說長不長,倒也過了半年,這半年發生了很多事情,也有了很多體悟,若有可能,他,還想活著,想活著到處走走看看。

「我跟你們去!」魅彤俏皮的靠了上來,這一次回來都沒有什麼機會出去晃晃,她也悶了好一段日子了,跟著他們出去走走晃晃,打發時間也好。

他是不是漏了什麼?白咰偏過頭看著離去的三人,他總覺得他好像漏了什麼,但又不知道那是什麼?

他低頭看了看那張圖,這種怪異的情況……就跟那一天在白玉山上醒來的早晨幾乎一模一樣──那時驚呼於兩山景致的維持,但卻完全說不出個因由來,而現在,驚呼於圖騰的回歸,但卻完全不知道它為何會回歸。

有共通點嗎?他思考,拚命的想著,想抓出這兩件事情的共通點,但不論他怎麼想怎麼想就是抓不出來,恍惚之中似乎有著很多相似的地方,但卻又都不像是會影響一切的理由。

終於,他投降了,苦笑的把卷軸給收起,他,還是抓不到那個共通點。

狐谷的所在位置非常特別,它特別是因為它夠偏僻,剛好位處在堪撒麗王國最北角的一處遠洋孤島──半扇島上。

半扇島,島如其名,從高空往下看去,會發現整個島嶼呈現一個半片扇形的形狀,而另外一半恍若隱入海中一般,完全看不到,因此叫它半扇島。

半扇島上並沒有人類居住,因為它不適合。

首先,除卻一年多雨以外,半扇島上並沒有任何的河流流域通過,這對人們而言是一個很大的考驗,沒有淡水,就不能活命,所以會住在半扇島的人就少。

再者,半扇島不適合耕種,不是土地不適合,而是因為它是一座山島,全島幾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土地全都是山脈,在山脈上種田是非常不利的一件事,不僅付出的勞力必須比其他土地多,回收率卻不見得比其他的好到哪裡去,沒有稻米就沒有糧食,沒有糧食,人們在這裡居住的意願就更少了。

最後,半扇島的交通非常非常不方便,不僅往來大城之間全都要靠船隻駁渡,環島四周還都是暗礁地形,往往叫人有命出,沒命歸,久了,這島自然沒人願意居住。

不過,人類不喜歡住,不代表妖怪們不喜歡。

半扇島對於妖怪而言,可以說是個天堂之所。

論吃,牠們妖怪本屬自然,這半扇島渾然天成,沒有受到任何人類的迫害,該有的自然生物全都在這島上保留了下來,光是這自然的氣息就已經充得牠們飽飽的,根本就不擔心吃的問題。

論交通,牠們妖怪會飛會爬會游,小小的暗礁流域對牠們而言絕不成問題。再加上「人煙罕至」這個優點,半扇島幾乎成了所有妖怪口中的天堂。

只可惜,這島已經有了最大宗的妖怪居住,不知道牠們是何時占據這島的,但好像從知道有這樣一座島嶼存在以來,九尾妖狐一族就已經居住在這了。

雖然可惜,但是妖怪們倒也不敢惹上這一族,畢竟九尾妖狐是公認最具實力的代表性妖怪,大伙也只好摸摸鼻子走人。

可說到底,這塊大餅的誘惑力實在不小,雖然妖怪們對於半扇島有點卻步,但對於半扇島周圍的海域可還非常的有興趣,反正妖狐們也不可能會用到這片海域,於是乎,就有一些海上妖怪開始試著往半扇島周圍群聚。

到如今,半扇島本島還是只有九尾妖狐一族的存在,但是半扇島的周圍卻多了不少海域妖怪,其中最為常見的大概就是人魚了。

雖然奈斯米大城號稱海港都市,但偏偏那麼巧,由南而上的南洋暗潮剛好和半扇島完全反方向,對於很多商家而言,這南洋暗潮是個非常好的助力,可以加速船隻的航行速度,但若是這船想往半扇島航去的話,那這南洋暗潮恐怕就是一大障礙物了,所以他們沒有辦法從奈斯米大城出海。

要避開南洋暗潮就必須要往奈斯米東北角行走,穿過一座森林,到達位在西北角的一處小漁港,只有從那出海,才能使船隻不受南洋暗潮的影響而偏離航道。

這要多繞一段遠路才能出海已經夠叫人心情鬱悶了,如果偏偏又在這時還給告知了沒馬騎,一切又得靠雙腳時,那心情可真會跌到谷底。

「呵呵,這一次可不是我害的吧!」白咰聳聳肩,有些幸災樂禍的笑了笑。

馮亦給了白咰一個大白眼,無奈的馱起了行李,唉~~人家說的好,人在衰時,還真的做什麼都流年不利。

本想著上街買馬,好讓這次行程能快些,誰知一場大病死的可不止是人類,還有眾多的家畜家禽,一時之間,馬商卻步,一些培育的牧場早在疾病爆發沒多久後就紛紛把馬匹外移,要等到確定疾病已受控制後再把馬匹給運回來,據說沒有一個月,也要半個月。

他們哪有那種時間陪他們慢慢耗來著!實在是不得已,只好再度靠人類的原始本能──雙腳來走遍天下。

也好在這一次只要走上五六天就能到達那漁港準備出海,不然他還真會嘔死。

他們的路徑行程大約是這樣的:從離開奈斯米大城開始往東北走,大約兩天的路程會到達一座森林,也就是俗稱的黃甫林,然後再繼續往前走。

穿越黃甫林則是大約需要三天的時間,一旦過了黃甫林,再步行半天的路程就可到達那漁港,順利顧船出海的話,大致上再十天左右就能到達狐谷。

也就是說,若沒有任何意外的誤差,原則上他們大概一個月內就可以到達狐谷,當然,前提是沒有任何「意外」的情況之下。

馮亦看著冒著黑煙的天空,聞著空氣中濃厚的焦味,老實說,他實在是無言以對。

在黃甫林裡走了一天的路,正好夜晚突然下了點小雨,於是四人便躲進一個山洞避雨,雨勢不大,但卻雷聲大作,一夜雷電交加作用下,結果就是火燒黃甫林。

黃甫林之所以叫黃甫林,是因為它的正中央剛好有一條黃甫江流域穿過,正好切割整座森林成兩半,恰恰成了一個天然的分水嶺。

黃甫江流,寬深湍急,綿延百裡,本該連過江都會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但大自然就是這點非常奇妙。

黃甫林正中央有個泊船湖,這湖有個優點,入口小,出口窄,中間寬大成肚狀。黃甫江流流竄過,天然湖泊自天成,頭小尾窄中間深,湖面平靜無波瀾。

所以,人們給了它一個「泊船湖」的名字,因為不管是誰,想過黃甫江就得從這湖撐船而過,這一點雲蕭他們也知道,所以一路走來,就是往泊船湖的方向而行,只是沒想到這到尾了,湖的另一頭竟給火燒森林起來,弄得他們只能在對岸欷歔長嘆,不得過湖。

「爸……」魅彤叫了一聲,從高高的樹上跳下來,「我剛看了一下,這火,恐怕還有得燒喔!」

魅彤皺了皺眉,現在只見一處傳來茂密的黑煙,但是這附近除了泊船湖以外根本沒水,再加上起火的那頭多是茂密的古松植物,這一燒下去,應該會蠻浩大的。

「看來又動彈不得了……」白咰看著那濃密的黑煙,攤攤手向草堆裡倒去,看那濃煙的程度,恐怕不是燒個一兩天就能燒完的,也只好繼續在這裡紮營了。

魅彤興致盎然的走到馮亦面前,用手肘撞了撞他,「喂!臉不要那麼難看啦!怎樣?要不要跟我來場比賽?」摩拳擦掌的有些興奮,最近安逸太過了,剛剛上樹看到那場火勢,讓她腦子裡不由得起了活動的念頭。

「幹嘛?妳想打架啊?」馮亦沒啥好氣的說著,知道又得在這待上個幾天,他的心情就非常不好,非常時期,他實在很討厭耗時間。

「雖然我也很樂意奉陪打架,不過現在我還是想做點別的……」魅彤笑呵呵的說道:「馮亦啊~~我問你,你知不知道什麼叫做『空巷』?」

「空巷?」馮亦疑惑的叫了聲,雲蕭也忍不住的歪過頭傾聽,空巷?那是什麼,一個巷子的名稱嗎?

見兩人都被引起了興趣,魅彤忍不住清了清喉嚨,開始解說,「我問你們喔!如果今天這裡有一場火災正在蔓延,你們想要怎樣撲滅它……」

「怎麼撲滅?用水澆啊!」馮亦嘀咕,這有什麼好問的,自古水剋火,滅火的不二法門當然是用水。

「除了用水呢?」魅彤再試探性的一問。

知道魅彤在指這種森林大火型的火勢,馮亦低下頭去思考,用風?搖搖頭,那只有在小火的時候才行,用土蓋?也是只有小火才行,這想來想去,好像沒什麼其他方法可言。

雲蕭也歪頭想著,水是最快速、最有效率的滅火方法,其他的方法,好似在對付這種森林大火時都沒有用。

見兩人不語,魅彤嘖嘖的伸出手指晃了晃,「呵呵,給個提示,思考方式改一下,不要想該怎麼滅,想想,要怎樣才能讓它『燒不起來』……」

燒不起來?雲蕭狐疑,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場足以蔓延廣闊的森林大火,以森林大火而言,要讓火勢蔓延得開來的條件是……

「啊!我知道了,移物!把所有能起火的東西全給移走……」雲蕭用力一拍手,他想到了!

是了,火會蔓延主要是順著能燒的東西而起火,只要把能燒的東西全給移走,火自然燒不了多久。

聽著雲蕭的解說,馮亦也不覺恍然大悟,「所以,妳的意思是……」

魅彤笑了笑,撿起了一根小樹枝,在地上開始畫起了示意圖。

「你看喔!我們的位置在這……」魅彤在地上畫了個圓代表湖,在湖的一端打了個叉叉,代表他們的所在位址,然後用樹枝指著湖的另一邊,「而我剛剛上樹觀察的結果,這火的位置範圍大致上在這……」

她在湖的另一端畫上了個不大不小的圓形,代表整個火勢的占有範圍,「然後,如果我估算的夠正確,這火,在一天以後應該會燒成這樣……」

只見魅彤在那圓形的外圍又畫了一個更大的圓形,把那小圓包覆在內,以這大圓代表一天後的火勢,再用樹枝指了指此大圓的最外圍周處,並往外畫了個箭頭。

「看喔!如果這火繼續燒,往外延伸一天以後就會燒出黃甫林,出了黃甫林就是道路,既已成道路,要燒起來自然不易,所以這邊就不用擔心……」

她在這個箭頭上打了個叉叉,又指了指最靠近湖這邊的那一個大圓,往內拉出個箭頭向湖面,「這火若再往內延伸的話,終究會碰上泊船湖,自古水剋火,泊船湖邊,火也無法再前進半分……」

她又在這箭頭上打個叉叉,將這兩個箭頭拉出了條冗長的直線路徑,「換句話說,若論長度,不管是往外往內,最終火勢一定會在短期內得到控制,但,重點不在長度,重點是在寬度……」

魅彤在這條線上打了個大叉以後,又指了指左右兩邊最外圍的大圓,「寬度以外無限寬廣的森林,我想,這火若真要燒,最危險的就是往旁邊燒去……」

雲蕭跟馮亦贊同的點點頭,的確,不管這火多會燒,一旦沒樹燒或遇上水,那根本就起不了作用,麻煩的就是這火往旁邊的無限延伸。

「所以囉……」魅彤拿起了樹枝,在這最外圍寬度的兩點切點上分別劃過了一條垂直切線,又分別在這切線的左右外方五公分處畫了一條平行線,如此就在這大圓的外圍處成了兩條長形通道,直直的通往湖邊。

她抬起頭,俏皮的看向馮亦,得意洋洋的宣布解說結果,「馮亦,如果你跟我兩個可以在一天以內把這兩條通道的樹木全都給剷平移除,製造出兩條空巷,你說,當這火在燒了一天以後來到此處,會有什麼樣的結果?這樣,算不算在一天以內讓大火得到了控制呢?」

若以現代的看法來看,魅彤便是運用了防火巷的原理來做,這方法雖然古老,但到現在,還是有很多國家在森林大火時採用如此的策略施行。

一個是風系的B段術師,一個是修練千年的九尾白狐,要這兩人在一天以內製造出兩條空巷當然不會是多困難的事情,既可以滅火,又可以把等待的時間拉短,何樂而不為呢?

「那妳想怎麼比?」馮亦挑眉,興致可來了,從雷克雅家出發以後就沒有好好的痛快打上一架,再加上很多事情卡在一起,每每惹得他心情鬱悶,如今找到了個發洩的管道,剛好把連日來的不爽快一起給發洩出來。

「簡單!」魅彤起身用手指了指對面遠方的一棵大樹,「看到那樹沒有?就上面正有猴兒在爬的那棵,從那棵樹算起往外延伸百公尺內的樹全都交由你剷平移除,直線剷平直穿黃甫林口,而我則是負責另外一邊,看誰先剷到林子外,誰就算贏,如何?」

「沒問題!」馮亦難得露出了個笑容,動了動關節,好!好!總算有他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那好喔……預備……走!」魅彤一聲令下,兩人當下分散奔去。

只看得馮亦先是蹬了兩三步,縱身跳上一樹,站在樹枝上,右手一畫,樹枝應聲落地,踩著那枝,召喚風吹,竟是在落地之時穩當的踩在湖面上,右手撥前而起,更大的風在湖面捲起陣陣水花,馮亦微微後傾,竟是這樣踩著樹枝,順著那風給推了出去。

借風使力,馮亦雖身為B段術師,但有些東西還是得上了高段才會使,就好比馮亦會飄浮術,但卻使不出飛翔術一般,所以他無法飛越湖泊,但要過湖也不一定要飛,用這種乘風破浪的方式他一樣能過湖。

而另外一邊的魅彤可就輕鬆多了,九尾白狐雖不會飛,但體態輕盈,身若無物,只看得她跑向湖面不做停歇,在湖面上點出細微漣漪,以蜻蜓點水之姿輕鬆過湖而去。

「喂!兩位!記得要回來吃宵夜啊!」雲蕭好笑的在湖邊大喊,一大早就這麼精力旺盛,只怕這兩人沒到深夜是不會回來囉!

聽著旁邊的森林突然傳來轟隆隆的倒塌聲,顯然這兩人連一刻都沒遲疑就開始行動了,至於白咰呢?早在魅彤在那邊嘰嘰呱呱畫圖解說時就已經睡死了,這連聲的大樹倒塌聲都沒能吵醒他。

雲蕭聳聳肩,反正也沒事做,不如就坐著休息一會等他們也好,順手在附近找了一棵大樹倚著躺下,準備效法白咰,乖乖的夢他的周公去也。

雲,一絲絲的掛在天空,風,輕輕的吹過臉頰,漫起的塵土在對岸狂捲而起,在看不到的地方,總是會有一些事情等著發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41:33

第六章 ~野火方滅,雪動又生~
「呼~~哈~~」白咰伸了個懶腰,一大早起床就睡回籠覺,這一覺還睡得真是舒服。

「睡的真好啊~~咦?咦?人呢?怎麼人全都不見啦?」白咰訝異的看著四周,這才發現,空蕩的四周哪還有魅彤、雲蕭和馮亦的影子,除了行李以外,三人通通跑得不見人影。

「挖勒!搞什麼去啊?」白咰小聲的抗議,什麼嘛!要外出也得跟他說一聲啊!犯不著跑的一個人影都不剩吧!

正想著這三人會跑哪去之時,遙遠的彼方傳來陣陣巨響,惹得白咰不由抬頭觀看。

只聽得「塌~~」的一聲,一棵樹倒下,又再「塌~~」的一聲,又是一棵樹倒下,然後連續的坍塌聲刺耳的傳來,只看得兩方之處已禿了好一塊長條之地。

「啊!難不成……跑去挖空巷去啦?」白咰恍然的看著那光禿的一片,了不起了不起,居然還能夠想到這個方法啊!

好吧!白咰聳聳肩的起身,他們精力旺盛的挖空巷,那他就為自己準備吃的來祭五臟廟。

他打開行李正想看看有什麼東西可以下肚之時,卻也不免懷疑的自問,「挖就挖,幹嘛連雲蕭也一塊帶走?他能幫上什麼忙不成嗎?」不滿的抱怨了聲,這空空的林子裡就這樣放他一人在這,習慣了這些日子有人相陪,沒人說話還真有點怪悶的說。

白咰並沒有發現,這廂林子塵煙飛天,離他不遠的樹上卻有人冷眼相看,冰寒的銀瞳直盯著那竄升的火苗,那雙眼神……不大像人。

馮亦用衣角擦了擦臉上的汗水,之前砍樹還挺好砍的,因為離湖邊越近,那樹多半不是什麼參天古樹,根土鬆軟易拔,所以他的動作很快,沒兩下子就把那些樹給砍完了,將那些樹劈成了些許小塊,並召喚了狂風將那些樹給捲走,把空巷給造了出來。

但越往內走,離湖越遠,這樹就漸漸難砍了起來,不僅厚實還高聳入天,別說要砍不容易了,現在剛好離那火苗處不遠,感受著陣陣高溫從另一方傳來,夏天本就已經夠熱了,這般運動後吹來的又都是熱風,也難怪馮亦揮汗如雨了。

馮亦收起了劍,望了望那些濃密的大樹打量著,總之,先把這些樹給砍下來再說。

他左手一放,握緊拳後再鬆開,一條黑色的長鞭就這樣具現在他手上,卻是跟平常現化出來的那條銀鞭完全不同,不僅色澤方面有差,這鞭還非常長,黑色的長線由手邊畫下,剩餘的部分甫落在地,只怕沒有五尺也有四尺,這麼長的鞭子,使起來的面積範圍一定非常廣泛,但相對的,也一定非常難使。

若再細細看來,會發現這鞭不只冗長難使,形狀還非常怪異。

理論上而言,一般鞭子多是呈現長圓柱狀,若把鞭子給橫切下去,大部分都會出現一個很完整的圓形,當然,也有些改良式的鞭子,會在上頭多了些釘牙或攻擊性的物質,但基本上,一條鞭子只要有空處,在那處也多還是呈現圓柱,也就是說不論怎麼變,一條鞭子的「基本型」是不會變的。

可馮亦的鞭子卻不一樣,它的上頭並沒有什麼附加的攻擊性物質,相反的,是非常普通的鞭子型態,就這樣光光滑滑的一條垂下,只有一點非常不同,那就是這條鞭子的基本型卻是一個左寬右細的水滴柱型,兩相比較下還會發現,那較細的右頂端整片比起其他部分都來的黝黑、發亮,看起來……看起來就像是一面磨得發亮的黑色長刀!

實際上,它確實就是一把長刀沒錯,馮亦左手一個甩動,將那鞭子給甩開。

他能具現出來的長鞭有兩種,一種是平常看到的那條青白鞭,使喚容易,攻擊力強大,可以將自己的力量發揮十成十,是他最常使用的一條長鞭,而另一條,便是這一條黑鞭,全長五尺四,甫一揮鞭,殺傷範圍非常廣泛,單邊黑鐮綿延到底,削鐵如泥是它最大的優點,但也有個很致命的缺點,就是很難使用。

不難想像,一條全長五尺四的鞭子,光是將它甩出去可能就得費上好大一番力氣,而為了把它甩開,這動作的幅度必須比平常都大,更不論一收一放之間的時間差會被拉的多長。

高手過招,太多的空隙是很要命的,所以這條鞭子絕對不適合拿來做一對一的單挑使用。

馮亦也非常清楚瞭解這一點,所以他並不常具現這條鞭子,通常,只有在人數真的太多,他實在沒辦法應付之時才會出現這條鞭子,估計鞭子一出,至少可以先降低敵人八成以上的人數。

而為了讓這鞭出現時的殺傷力能夠達到最大,馮亦是刻意將這鞭設計成水滴狀,尖柱那方更是灌注了大量的風力,非讓此鞭所揮之處必被削成兩半不可。

如今雖是無敵人之處,但拿它來砍除這一大片的樹林,實在是再好不過的方式。

馮亦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從體內開始導引大量的風往鞭子上匯聚,慢慢的,慢慢的縮緊了握鞭的手。然後,睜眼屏息,縱身一跳,旋身一轉,「黑風鐮刀!」

一個喝聲令下,一瞬間帶過的黑線大弧度的畫出,只這一揮,轉身輕輕落地,鞭子在那力道之下畫圓翩落,隨之靜默,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

時間,頓住了,三秒的沉寂換來的是一連串的崩塌聲,只看五尺以內所有樹木紛紛坍塌,五尺邊緣僥倖擦身而過者,擦得多的一樣難承重量的塌陷倒地,擦得少的整個樹木微微傾斜,剎時林中眾鳥振翅高飛,穿林而出,景象好不壯觀。

卻在此時,馮亦又來了個連身翻轉,帶動著黑鞭不斷的舞動,只聽得黑鞭聲啪啪啪啪啪的往前響起,那一番動作之後收尾,碰碰碰碰的聲音在後頭響起,回頭一看,卻是每一棵樹給切上了好幾份不等。

還不錯!馮亦滿意的看著那散落的樹幹塊,照這樣下去應該可以把速度加快吧!

帶上了一陣風將那滿地的狼籍給捲到一邊去,馮亦往前衝進了林子裡繼續如法炮製的伐樹,嗯嗯~~說真的,他很好奇,他這邊用這種方法解決,卻不知道魅彤那邊用的是何種方法來著呢?

再來看看魅彤這一邊,這嚴格說來,魅彤的方法其實比馮亦來的更恐怖。

馮亦的砍伐或許很壯觀,但講到底,也只是「砍」而已,大面積的砍伐外加快速行動罷了。

可魅彤的不同,魅彤的是「毀」,而且是非常徹底的毀掉!

紅狐的時候她的專長是「火」,初升白狐,她多了一個操縱自然系的專長,也就是「雷」。

魅彤的手可以放出接近落雷等級的高壓雷,所以不論是多麼粗大的樹,只要讓她的手一碰到,登時就是劈裡啪啦整片爆裂焦黑,從根頭黑到樹梢,完全的四分五裂,絲毫沒有再生的可能。

樹一焦黑,那就相當於一坨黑土,風一吹,型態具毀,她根本不用作多少動作,只要跑進森林裡,邊跑邊碰樹就可。

「呵呵……」魅彤悠哉的用手輕輕拂過每一棵樹,只聽劈裡啪啦、劈裡啪啦的聲音大作,縱是再厚實的大樹也經不起魅彤的這一劈。

「我應該會比較快吧!」魅彤手抵著下顎笑了笑,探了探頭看看另外一邊,有些刻意的放慢了腳步,緩緩的走近森林裡,繼續那空巷的挖掘工作。

兩邊兩個人,對於這項空巷的挖掘工作是越做越有心得,越做越快速,只看樹木紛紛應聲倒下,他們卻仍是埋頭苦挖,完全沒有發現到他們的舉動會對這裡的森林生物造成多大的傷害。

一隻小兔子狼狽的左閃右閃,閃著那些掉落的木頭,每走一步都是戰戰兢兢。

然後,在一番的閃躲下,牠非常不巧的走到了馮亦正在砍伐的大林範圍內,眼看一個不慎就要被馮亦弄的那些木頭給砸死了,小兔子大聲的吱了一聲,發著抖,閉上了眼睛完全不敢看。

一人騰空,腳步一旋,托起兔子的身子往一邊靠去,牠被摟在懷裡溫柔的輕輕撫摸,感受到了一陣體溫。

「乖!乖!別怕喔!沒事的!」那聲音溫柔的安慰著牠。

顫抖著睜開了雙眼,兔子在那人懷裡發抖。那人有著一雙銀瞳、一頭白髮,還有完全不著表情的容顏,但牠知道,他,不害牠。

牠看著那人深邃的眼光望向前面,突然之間,牠含幽帶怨的看向那人,不知道為什麼,牠就是認為,他知道,知道牠的感受。

那人一愣,低頭看了看牠,扯了一個微微的淡笑,「嗯~~我知道,我知道,錯,不在你們……」他安慰的撫摸著牠。

牠又「吱~~」的叫了一聲,往那溫暖的懷裡蹭去,好多好多的委屈讓牠抖著抽泣。

牠們,其實知道的。

知道會有這場森林大火的發生,知道今時今日會有一場蔓延大火的狂燒,這是自然界的法則,也是大自然的奧秘,而牠們,就是有這種預測的能力。

然後,火災如預期的發生了,牠們也如預期的開始逃命了,往火災的外圍拚命的逃,原本估計好的,在這火災蔓延到自家門前以前,牠們應該是可以完完全全的逃離這場火災的,但誰知中途卻殺出了兩個壞蛋!

只見這兩個壞蛋一路破壞樹木過來,力量之強大讓所有逃避火災的動物通通卻步了,牠們不敢過去,前有壞人,後有大火,牠們竟是被困其中,完完全全動彈不得,只能看要被燒死還是被打死!

牠不知道為什麼他們要這麼做,牠只知道,牠不甘心。

為什麼?牠發著抖,明明牠們沒有做錯事啊!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過分的對待牠們?牠們只是想逃出去而已啊?為什麼不肯讓牠們逃?牠們什麼都沒有做不是嗎?為什麼要這樣斷了牠們的後路?

這的確是馮亦和魅彤完全沒有料到的一點,他們並不知道,在他們大肆挖掘空巷的同時,也同時斷了森林生物的後路。

就好像知道那兔子的不甘一般,撫著兔子發抖的身體,那人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望向另外一邊,「魅彤啊魅彤,虧妳還是九尾妖狐啊!這等違反自然的事情妳怎麼沒有想到呢?」

他瞇起眼,溫柔的撫著小兔子,「乖!別怕喔!不要緊的,我會幫你們的,放心吧!不要緊的……」輕輕的將小兔子放到了地面上,又安慰的摸了摸牠的頭。

他站穩了身子,看向前方,凝神,再凝,眸子上,不知何時,結了一層冰霜。舉高了手在眼前停滯,只看得那手開始變白,一層一層,就像上了色素一樣,變得更白,更白。

他緩緩的伸出了手,那份白皙比若皓皓白雪,卻是更添一股魔力,總叫人望之卻步,但卻又不得不凝神對望。

只看得他手向前一揮,一道白色打出,「一,是維持……」再一回揮,又是一道白色奔去,「二,是滯留……」,往前一揮手,一畫圓再收,攤開的手在嘴前,向前吹了一口氣,「三,是延續……」最後一道白色在空間中散開。

空氣中瀰漫著一種沁涼的感受,只是這種感受只有短短的一瞬間,回頭望去,那一邊的火還是燒的正旺,兩邊的空巷還是不停的挖掘著,一切的一切還是和前一刻一樣,根本就沒有任何改變。

但那小兔子卻在他收手以後,蹦了個兩三步來到他的腳下,用頭蹭了蹭他,表示感謝,動物就是動物,感覺果然比人類敏銳多了。

那人抱起了小兔子,輕輕的撫摸,道了聲,「放心,沒事的,會沒事的,一切,會回到之前的……」微微的笑了笑,抱起那小兔子,一個轉身,就這樣消失在空空蕩蕩的後方。

白咰猛一起身,瞪大著眼往森林那頭望去,他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波動從森林裡頭傳來!

瞇起眼,不是馮亦,也不是魅彤,而是其他人,這股波動是來自其他人,但為什麼?為什麼這股波動只有短短的幾秒?如此強大的波動收放卻只是短短的一瞬間?

不大對!白咰雙手環胸的看著那還漫起煙霧的森林,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座森林有古怪,但他卻說不上來它有哪些古怪。

白咰神色凝重的直直盯著那座森林,凝神,再凝神,慢慢的,企圖把所有的元素導引到視覺的開發,他……想用他的雙眼看看……

「白大哥?」

一聲疑惑輕輕的喚了句,把白咰的整個思緒給拉了回來,也讓白咰在慌亂之中收了自己的視線。

「在看些什麼?」雲蕭微微的笑著,走到白咰面前。

「沒!沒什麼!」白咰慌張的揮揮手,甫一低頭,這才發現雲蕭的手上有著一團白白的東西,仔細看來卻是……

「耶!兔子?上哪抓來的?」只見那兔子依偎在雲蕭懷裡,小小的身體半躺在雲蕭手臂上,那模樣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惹得白咰忍不住伸出手去摸摸牠。

「不知道,一睡醒就見牠躺我身上,死賴著不肯走,呵……」雲蕭寵溺的看著懷裡的兔子,怎會有這麼不怕生的一隻兔子呢?就這樣往他懷裡蹭,也不怕自己把牠烤來吃了。

「睡?你剛剛在這附近睡覺嗎?」白咰一聽到雲蕭這樣說,不免覺得奇怪,他打一醒來就沒看到雲蕭的影子,那他剛剛是在哪睡覺的?

「白大哥,你的問題好怪啊!我不就是在那邊大樹下睡覺嗎?只不過晚點醒罷了!」雲蕭呵呵的笑著,顯然對白咰的問題相當不以為意。

白咰轉頭往雲蕭示意的大樹方向望去,那樹離他這裡並不遠,只要一睜眼,他不應該沒看到。

「不!不對!」白咰猛搖頭,「我剛剛明明沒看到有人在那棵樹下的……」怪!怪!怪!真的太怪異了!

「啊?」雲蕭不明就裡的叫了聲,「可我剛剛真的睡那啊!」微微的偏過頭,他才剛醒,從剛剛到現在又沒有動過,當然是睡在那棵樹下啊!

「會不會是因為我衣服的顏色,所以白大哥一時沒看清呢?」雲蕭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物,他今天穿的是略偏深色系的服裝,或許這樣倚著大樹正好成了保護色的作用吧!

白咰低頭看了看雲蕭的服裝,又看了看那棵大樹,抓抓臉的道了聲,「是這樣嗎?」會不會有可能他睡糊塗了,一時之間眼睛模糊所以看花了?嗯!有可能!畢竟他也沒有真的走過去一探究竟,只是大略的瞄了一下而已。

「應該是這樣吧!」雲蕭笑了笑,下了個肯定的語氣,想來白咰應該是一時不察,所以給看花了吧!畢竟他是真的很確定自己才剛醒來嘛!

白咰聳聳肩,就當是這樣吧!不然呢?追究這種問題好像也有點無意義吧!

白咰偏過頭,壞心的看了看雲蕭手上的兔子,「怎樣?晚上想不想加菜啊?我看紅燒兔子頭應該不錯喔!」輕輕的捏了捏那隻兔子肥嘟嘟的臉頰,想到那美妙的香味,倏~~口水已經快要流下來囉!

那兔子就像聽到白咰的不懷好意一般,一個轉頭就狠狠的往白咰手上咬去。

誰說兔子溫馴沒脾氣的?兔子咬人可是很痛的,想想,兩顆大門牙就這樣給你啃下去耶!那疼痛只怕會讓人哇哇大叫。

「啊!牠咬我!」白咰只感到手上一陣劇痛傳來,登時收回了手,卻已是來不及了,兩個清晰的齒印在手指上清楚浮現,開始冒出點點鮮血。

小兔崽子咬了人還很大牌,高傲的別過頭去,一副「你活該!誰叫你敢打我主意!」的欠扁模樣。

白咰瞪大眼,「挖勒!你個小小兔崽子也敢跟我這麼囂張?雲蕭!決定了!晚上我要吃三杯兔,我要親手宰了這隻兔崽子!」

白咰嘔氣的跟那兔子大眼瞪小眼,咬著牙,威脅般的往自己的脖子上做了個「殺」的手勢,擺明了對那隻兔子恐嚇要殺了牠。

只看得那兔子眼睛一轉,瞄了白咰一眼,然後又是一個轉頭,很明顯,牠在罵他「幼稚」,看得雲蕭簡直快爆笑出聲來,乖乖個隆冬,這兔子還真有靈性啊!

居然……居然被一隻兔子嘲笑!白咰氣得火冒三丈,「你有種!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我跟你姓!」

白咰怒氣沖沖的捲起自己的袖子就要往雲蕭懷裡抓去,只是他好像忘了,他姓白,這白兔的開頭第一個字,也叫白。

那白兔又睨了他一眼,站起了身,用力一蹬,就這樣從雲蕭的懷裡跳落地上。

「你往哪跑!」

白咰轉轉關節,一個前撲就要往那兔子身上壓去,只可惜到了陸地可是兔兒的天下,只看那兔子蹬了兩三步,輕輕鬆鬆的就躲過白咰的攻擊,讓白咰去跌了個狗吃屎後,一個發步便向前跑去。

這兔子身為被獵者,逃跑的速度向來是一等一的快,沒一會兒,便已經快要看不到牠的身影了。

只是,就在那身影即將隱沒在林子裡的同時,不知是錯覺與否,那隻兔子竟停下了腳步,小小的身體撐的高高的,短短的前肢掛在前方,肥肥的小頭就這樣輕輕的回過頭來感激的看了雲蕭一眼,那眼神,像在感謝,也像在道別。

雲蕭一愣,他不知道這隻兔子是否正在向他道別,但只是很下意識的朝那隻兔子笑了笑,點個頭,在心裡道了聲祝福,「但願你能……一路順風。」那隻兔子便又轉頭跑去,消失在林子裡。

「可惡!你給我回來!」白咰好不容易再從地上給爬了起來,可兔子卻早已溜得不見兔影,讓他還真忿聲大罵。

「拜託喔!爸!跟個兔子你也可以這麼認真喔!」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好笑的女聲,魅彤和馮亦兩人不知道何時已經站在他們的身後。

從剛剛到現在都將這一幕收到眼底,魅彤不免對白咰的行為有些嘆息,天啊!這就是人家口中的賢者嗎?見過天底下哪個賢者會跟兔子計較的。

「牠咬我!」白咰忿忿的抗議,伸出還在冒血的手指讓大伙看清楚,不公平!他才是受害者耶!

「還不是你先說要吃牠,牠才咬你的!只咬你一口算便宜你了,若是我,搞不好會咬掉你一條手臂,看看誰吃誰來著,唉呀!什麼臉啊!不過就是兩滴血而已嘛!有什麼好了不起的!」魅彤回諷的笑罵,再溫馴的動物都是有脾氣的,聽到對方又是煮又是烤的,哪個動物不會將對方反咬一口先的。

「可是……」

「好了啦!別可是了!」魅彤揮揮手,「東西收一收啦!空巷我跟馮亦已經挖好了,可也不知道這空巷能夠撐多久,我看啊~~我們連夜稍微趕點路好了,趁著這火勢還沒燒到底時早點出森林,以免到時發生什麼意外……」魅彤邊說邊收拾著行李,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這麼急躁,明明空巷應該是萬無一失的才對,但她就是覺得應該要早點離開這森林,越早越好。

「好是好……」雲蕭蹲下身開始幫魅彤收拾,「可你們要不要休息一下再出發?也累了一天了,不如休息一晚,明天再走豈不更好?」

「我是無所謂喔!不過凡事都有意外嘛!我怕這火要是真太旺,空巷會作用不及,到時只怕就真得困在這等火燒完了,當然啦!我們都累了一天了,要休息也是可以啦!」魅彤眨眨眼,明著說休息,擺明了卻是暗示馮亦,順便帶點挑釁的意味。

馮亦沒好氣的瞪了魅彤一眼,輸給魅彤這件事讓他心情還真有點不快,「我又不是老頭,講話不用拐著彎損人來著,在禦部時,咱們常常一訓練就是好幾天沒得睡,今天不過才動了一天而已,怕什麼,走!雲蕭,把行李收收,我們稍微趕點路……」

馮亦賭氣的開始收拾行李,對他而言其實真的沒差,因為白咰跟雲蕭兩人腳步慢,陪他們「趕路」其實也相當於「休息」,倒是魅彤好似真把他給瞧扁了,不過也就輸了她這一回而已,下一回他鐵定扳回來。

魅彤呵呵的笑著,骨溜溜的眼睛閃過一絲狡猾的意味,真不愧是千年妖狐,這樣拐著彎都能達到自己的目的,雲蕭無言以對的開始收行李。

四人就這樣開始趕路走出黃甫林,不比魅彤和馮亦,白咰跟雲蕭可是沒那份又飛又跳的本事,這步伐路程自然慢了許多,也好在空巷真的發揮出了它的效用,真把火勢給控制在前後的範圍中,只看得火勢再燒了一天半以後,便慢慢的漸趨熄滅。

四人也在兩天以內就出了黃甫林,出了黃甫林後再往北走個半天就能到達小漁港,雲蕭等人也沒多做什麼停歇,直接趕路到那漁港,為了方便使用,便直接向船家買了艘船就出海了,一直到他們隱沒在海的另一端為止。

然而,在那不遠的黃甫林裡,空間,開始產生異變,時間,開始緩緩的流動,有個聲音在那林內細細低迴……

一,是維持……

維持既有的現狀,維持那被破壞的樹木的現狀,那一聲維持,兩邊的空巷再度重現茂林,不是被砍得破碎的樹幹,也沒有被劈成爛泥的大樹,一花一草一樹同時出現,空巷完全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之前一模一樣的景色,甚至連這幾天被火燒過的範圍也一一的回復原本的樣貌。

二,是滯留……

滯留火災,滯留大火,在那一句滯留下,原本快要熄滅的小小火苗突然消失,但卻在之前的起火點突然狂燒,漫天大火的黑煙捲上天。

野火,燒不盡。

三,是延續……

萬物回歸,時間流走,停頓的空間開始運作,該有的自然從這一刻起有著它該有的命運,火,開始往外燒,燒過了空巷,燒過了整座黃甫林。泊船湖兩岸,兩番不同景色,那是它該有的未來,那是它所應得的東西。

或者延續,或者重新開始,他的舉動,或者正確,或者錯誤。

火燒黃甫,延燒七日,七日之後再一月,耶克魯王國爆發了一場空前浩劫,一場莫名的疾病狂升蔓延整個國內,殺傷力之強大,得病者在一日之內必死無疑,傳播力之快速,十日之中遍布全國,短短一月,初步估計耶克魯死亡人數三百萬人,且持續攀升中,而在這之中首當其衝者,臨海大都──奈斯米大城。

三日之內──滅城,無一人畜生還。

寒冰三尺之下有人笑,終止是能力,但終止真的對嗎?

幽靈疾病甫現世,如果人們夠聰明就會發現,幽靈疾病只有當更大的災害疾病即將現世時才會出現,它降低了所有人口數目,也同時降低了疾病的接觸率,唯有如此,當真正的疾病入侵時才會因為過低的密度而無法蔓延,唯有如此,真正的疾病才能在一瞬間得到控制,否則便只能落得滅城滅國的下場。

那就是救,為了救更多的人,只有先死部分的人,這,才是幽靈圖的真正含意。

雪花片片漫天飛舞,在白玉山上,是維持;在奈斯米大城,是終止;在黃甫森林,是延續。

順應未來,不變結果,維持永恆,掌管延續。

提前?抑或延長?維持?抑或終止?保留?還是隔離?雪的力量啊!隻字片語難以形容,唯有給她五個字──時間,管理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42:13

第七章 ~暗渦人魚~
狐谷半扇島上唯一的妖怪居住地。

人魚,半扇島外圍暗礁海域最大多數的妖怪。

人魚者人身魚尾,耳為鰭狀指間生蹼,臂上有鱗生性愛處暗礁地帶,夜出晝伏晚上曬月光,白天則多在海域之中遊蕩,容貌比若雪女、妖狐差之一截,不擅人語,天生啞巴,不懂歌唱,只會咿咿嗚嗚的叫,既不能吃,也不能煮,更別論有什麼長生不死的藥用效果在,天性愛玩,深海游居,偏偏人魚玩耍之時會在領域內打出一個強有力的海上漩渦,捲之其中毀船溺人,勾破漁網,放走魚群,讓人類是又氣又煩,可說是沒有用處又愛找麻煩的妖怪。

要知道,舉凡牽扯到利益問題的事情,人類只怕是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人魚對於漁民們是一個非常大的威脅存在,不僅威脅到他們的經濟來源,更脅迫到他們的生命安全。

用網捕牠,人魚不怕,因為像人的牠們可以輕而易舉弄破漁網;用餌誘釣,人魚也聰明,叼了餌可卻不上當;用毒藥毒殺,這方法不錯,只是也累的附近海域生物大量死亡,完全不能食用,讓漁民們損失慘重,最後漁民們實在火了,改用標槍獵殺。

乘著船,站在甲板上,長長的標槍對準海裡,用力往下穿刺,只見大量鮮血同時噴出,染紅海面,人魚死前慘叫哀嚎,扭動著身體拍動水花,拿起標槍一看,一隻人魚就這樣活生生的插在標槍上掙扎,痛苦哀嚎而後逝去。

這方法的確殘忍無比,可是卻相當有效,一時之間,漁民紛紛倣效,拿起標槍猛叉人魚。

人魚本來就不是一般的魚類,牠們是百年一胎,一胎一子的妖怪,其數目原本就不如魚類那樣多產多子,這般獵殺竟讓人魚幾乎走向滅絕之地。

舉凡生物存在,都有其一定的生態角色,人魚也一樣,眾所不知,人魚其實有種呼應滿月漲潮的力量在。

在滿月之時,人魚們會紛紛爬上海礁,齊聲對天長鳴,海水受滿月吸引,本就會漲潮,人魚的呼叫具有增加吸引力的作用,讓很多原本應該在漲潮之後不到的滿潮線在呼叫聲下達到,很多生物,要在水衝到一定的巖岸處時,牠們才能攀爬上岸,生殖、繁衍,甚至是等待回歸大海都得靠潮汐退湧,如今人魚大減,力量不足,這使得許多海域在一時之間居然無法達到滿潮。

潮不滿,眾多上岸生物回不了大海,只能被烤死在海岸邊,這番連動效應不只讓生物叫苦連天,甚至也牽扯到了妖怪身上,於是為保護人魚的殘存,九尾妖狐便下令同族將殘存人魚帶來半扇島,讓出半扇島周圍所有海域給人魚生存,使人魚數目得以保存下來。

這也是為什麼半扇島沒什麼人類接近的原因之一,因為人魚憎恨人類,所以只要人類一接近,便會發動漩渦攻擊,將過往船隻捲入其中,偏偏半扇島處多暗礁,魚叉在此難以使用,時間一久,人類索性也就不再往這半扇島上來,可以說是在方便之餘,順便替狐谷造就了個清幽的環境。

所以一直到現在,人魚們還是居住在半扇島周圍的海域,而只要有人類過往,便會發動攻擊,但若是人類身邊還跟了個妖狐在,人魚們便會畢恭畢敬的安分守己,不玩耍,不搗亂,讓海面風平浪靜,甚至會在下方推動船隻的行進,幫忙避過暗礁,而人幾乎可以連劃船都不用,就這樣坐在船內享受乘風破浪的快感,就像現在有人正舒適的躺在那邊是一樣的……

「呼!爽!不管來幾次,果然這種感覺有夠讚的!」白咰坐在躺椅上,蹺著二郎腿,享受著月光的洗滌,相當愜意的說著,也不管旁邊兩人正哀怨的換著濕淋淋的衣服。

「看我幹嘛?是你們自己不穿蓑衣不打傘的,我有提醒過你們耶!」白咰趾高氣揚的說著,進到海域第四天,他們來到了人魚的領域範圍內,不用說,人魚一看到魅彤,幾乎是乖乖的幫忙馱船行進。

人魚本是游泳高手,再加上人數又多,這一推一進的快速竟是讓整艘小船猶如在海上飛奔一般,快得直讓人大呼過癮,乘風破浪的刺激本來就是很多男孩子都喜歡的,雲蕭跟馮亦自然也不例外,有此機會當然不會放過,登時坐在船頭享受那份快感。

白咰和魅彤倒好,來了好幾次,有了不少經驗,魅彤在知道進了人魚的領域後,很乾脆的就直接跑進了船艙裡休息,而白咰則是也跟著跑到船頭,但卻快手快腳的穿上了蓑衣,打起了傘。

可憐雲蕭和馮亦壓根也不知道在船內為什麼還要用雨具,等到兩人發現是怎麼一回事時已經來不及了,一個大大的水花濺起,往兩人身上直直噴落,當場把兩人給澆成落湯雞,然後又是啪啦啪啦的水花拚命濺起,是很過癮沒錯,不過也叫兩人淋了一身濕,只能在這夜晚時分,人魚停歇之時,哀怨的將濕了一天的衣服給換下。

「麻煩你,下次再有這種狀況,提醒一下會死嗎?」馮亦沒啥好氣的將衣服換上,順便丟了條乾毛巾給雲蕭,讓雲蕭把自己的頭髮弄乾。

「算了啦!馮亦,是我們自己先說不要的……」雲蕭邊擦著頭髮邊說,雖然淋了一身濕,不過這感覺真棒,連他都忍不住心跳加速了。

「喂!換完了沒有,我要出去囉?」魅彤在船艙內叫著,待在艙裡快要一個下午了,有點氣悶,想要出來透透氣。

兩人一聽魅彤要出來了,趕忙把衣服脫下,換上乾的,在套好上衣的同時,魅彤也等不及的跑了出來。

「嗯~~舒服!」魅彤朝天大吸了一口氣,神清氣爽的涼風讓她的腦子有種被洗乾淨的感覺,果然空氣還是自家附近的最好,抬頭仰望著天空,一輪大大的月亮高高掛上,「咦?今兒個……是滿月嗎?」

她瞧著那輪又圓又亮的明月,掐指一算時日,今日,果然是滿月。

「喔!滿月啊!」白咰一聽,眼一瞇,顯然相當有興致。

「滿月又怎麼樣了嗎?」不知道人魚的習性,馮亦不解的看向兩人,怎麼他們一聽到滿月,好似突然高興了起來,對他而言,他可是有點不喜歡月亮,因為太多的事情都是發生在月亮高掛的夜晚,讓他難以磨滅,譬如說……六年前的那場無情叛變……又譬如說一個月前白玉山的雪花片片……雪花片片……弦月……唉~~總是想到……會有點心痛……

並沒有察覺到馮亦瞬間的走神,魅彤笑呵呵的走到船頭,「滿月喔!等會有好看的,要不要來看?」

她朝馮亦和雲蕭揮揮手,要他們到這來。難得啊!居然會遇上滿月,要知道雖然妖狐離人魚很近,不過到底還是陸上動物,鮮少到海上來,就算有,用點妖法踏點水,多半沒兩下子就過海了,像這樣慢慢的乘著船的作風根本跟牠們搭不上邊,自然而然也就漏看人魚許多習性了。

好看的?雲蕭、馮亦兩人對看了一眼,好奇的走到了船頭,向前望去,只見兩三隻人魚懶懶的趴坐在突出的礁巖上頭曬著月光,跟剛剛的景象也沒什麼不同,哪有什麼可看的景色出現?

「不是一樣嗎?」馮亦皺眉,這景色他從剛剛看到現在,也沒什麼多大的改變,能有什麼好看的。

「噓!你看下去不就知道了嘛!」魅彤將手指放在嘴邊,眨了眨眼,要他們兩個等著看。

一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過去了,三個小時,四個小時,到了第五個小時,就在馮亦已經受不了,準備拉著雲蕭進船艙之時,魅彤興奮的直直把兩人給抓住,「出來了!出來了!快看!」

雲蕭和馮亦兩人同時轉頭回看,原本平靜無波的海面突然泛起了陣陣漣漪,安安穩穩的小船也因為這斷斷續續的水波開始搖搖晃晃起來,然後,一隻、兩隻、三隻、十隻、百隻甚至千隻的人魚一個個的從海裡游出,嘩啦啦的水聲同時響起,剎時之間所有的暗礁上全擠滿了人魚,擠不上的便在海裡露出個頭,短短瞬間,整個海域竟是給人魚填的滿滿的,包圍著他們的小船,前前後後、左右兩邊,卻是沒有一處不是沒有人魚的!

「這是怎麼回事?」望著突然出現的人魚,馮亦震驚,警戒線一張,一揮手就開始準備要將黑鞭給現化出來。

「嘿!別這樣!馮亦,牠們沒惡意的!」魅彤趕忙著搶先阻止,壓下馮亦的手要他不要衝動,省得嚇跑了人魚們。

「可是……」馮亦臉色不好看的擰起眉,對於這突然出現的人魚怎能要他不要慌張?

魅彤搖搖頭,微微的笑了笑,「你看……」

魅彤將頭微微的向旁邊一偏,眼光不住的瞄向那群人魚,只見得礁巖上的人魚們緩緩的抬頭,看著那月亮,雙手抵在喉嚨前,偏過頭,張開嘴,第一聲嚎叫,劃過天際。

天邊響起一陣鳴聲,那嚎鳴高聲宏亮,竟讓雲蕭能有「聽到」的感覺,那音在耳邊繞,一聲嚎叫,兩聲嚎叫,三聲、四聲,當所有人魚齊聲嚎叫的同時,竟有如響徹雲霄的擂鼓大鳴,此起彼落,緩緩疊起,一聲比一聲大,一聲比一聲響。

同刻此時,海水波動,陡升浪潮一波高上一波,船在浪潮間處起伏降落,好比坐上了雲霄飛車一般刺激,人魚隨著浪潮若隱若現,只在最高點的浪潮處,同時一聲大嚎齊聲喊出,那聲音震耳欲聾,讓雲蕭、馮亦立刻摀起了耳朵,然後啪啪啪啪的水聲立刻響起,所有人魚跳出水面,空中一翻身後齊聲跳入海裡,千條魚尾海中翻落,拍打著海面濺起水花,宛若藝術品呈現的那一刻,壯觀的叫人結舌。

「讚!讚!」白咰拍著手,鼓著掌,雖然人魚並沒有多少利益價值,但這種生態界的特殊習性只怕是再貴的經濟價值也買不到的。

雲蕭張大著嘴完全不知該說些什麼,那千條人魚落海的瞬間,他頭一次體會到,原來只是單單的嘶鳴也能如此震撼人心,原來只有短短的一刻也可以如此壯觀,有魄力到完全令人說不出話來。

「棒吧!」魅彤瞇起眼驕傲的看著那群人魚,人魚們已經開始三三兩兩的沉落,有些入海,有些仍在礁上曬月,改變的只有附近的浪潮,隱約之間,船的高度似乎上升了點。

雲蕭和馮亦不住的點點頭,這真的好看,澎湃大海醞釀的那股氣勢,壯大的讓人結舌。

「就知道你們會喜歡……」魅彤心滿意足的噓了口氣,果然,不管是誰,看到那番景象應該沒有不被震撼的。

她喜孜孜的拉著兩人到船邊坐下,今晚夜色不錯,若能跟好友徹夜長談將會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

她對他們的故事很有興趣,他們對她和白咰的故事也很有興趣,他們和她之間,或許沒有半點愛情成分,或許稱不上是兒女私情,但友情,已足以令人珍惜。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42:37

第八章 ~銀髮天狐~
普普通通,這就是狐谷給雲蕭的第一印象。

在海上給人魚又馱了兩天的航程,他們總算踏上了半扇島。

一上岸,魅彤便帶著三人往左手邊的一個小山洞走去,四人在洞裡約莫走了半個時辰,突然感到眼前一陣亮光,刺眼的使他們遮住視線,一出洞,便是狐谷的境地。

要說美,那其實並不是多美,說難看,它也不會很難看,若要形容狐谷,那真的只能用「普通」兩個字來形容。

後有山,前有水,旁有房捨,間有巷路,寧靜、安詳,非常非常普普通通的村落模樣。

若真要說差別,大概只在於經過的男女老少全都是妖狐,少了那份農村該有的純樸氣息,多了相當濃厚的高貴氣味在。

訝異?或許吧!

畢竟他們的所在地可說是最強妖怪的居地,只是這番樸實的景象比若雪女卻是差了一倍有餘。

「魅彤……」一聲耳熟的叫喚從身旁傳來,黑色的長髮直瀉至地,黑衣黑袍卻是更襯出來人一身的高貴非凡。

「主子……」魅彤一看到來人,立刻恭敬的曲腿半跪,垂下頭,絲毫不敢有些不尊。

那黑衣人笑了笑,「這次倒是很快啊!記得當初聽聞妳已捕獲幽靈圖時,我還真嚇了好一跳呢!不錯!魅彤,這次妳可算立了個大功了……」溫柔的把魅彤扶起,對著魅彤身後的白咰一笑,「怎麼?智之賢者今日如此有空啊?竟大駕光臨我們狐谷,是不是已經想出了上次那盤棋的活路啊?啊耶?在你旁邊的這兩位是……」頭一偏,這才發現白咰可不是隻身前來,在他身後明顯的有兩個人類站立,原來,還帶了兩個小客人。

白咰用手搓過人中,挑挑眉,給了來人一個白眼,「我說若玄你別得意!我呢……今天就是專程來跟你討教那盤棋來著,把棋擺好等著我殺過去好了!至於他們倆呢,是我帶回來的客人,就麻煩你也給準備個房間用用,我呢,得先帶他們倆去見另外一人……」意有所指的暗示了聲。

若玄瞇了瞇眼,輕輕的喔了一聲,便也不再多說什麼,「那我就把棋備好等著你便是……魅彤,走吧!先把幽靈圖回歸去……」微微的點頭朝白咰示意。

以六大玄狐來說,若玄是屬於三不管事型的:多餘的閒事,不管;不是自己門下的事,不管;不是命令的事,不管。

總之一句話,白咰的事情,若玄不插手,他想帶什麼人去見誰,若玄也不會過問,剛剛的見面只是隨口的寒暄,若玄壓根也沒什麼特別的興趣想知道他們是誰。

而大概也是熟知若玄的這種個性,所以白咰也沒有多說什麼,反正說了好似等於沒說,那倒不如不要說,也省得他浪費一番口水解釋。

「往這走吧……」白咰朝旁邊的小路點頭示意,這裡一切自給自足,他已經來慣了,妖狐們對他也習慣了,講難聽一點,該走哪條路,會通到哪些地方,或許,白咰搞不好還比那些妖狐們更清楚也不一定。

「白大哥,你到底要帶我們去見誰啊?」走了好一段路,穿過了不少地方,雲蕭終於忍不住的發問,剛剛聽到魅彤叫那人作「主子」,他一直以為白咰要帶他們來找的人是魅彤的主子,誰知兩人只是擦肩而過,這讓他也不免疑惑,當初聽得白咰問魅彤的主上在不在時,他便以為他們要問的人是魅彤家的主子,難不成他搞錯了,莫非……所謂的主子跟主上是不同的人?

要知道,在雲蕭的妖狐知識觀念裡是沒有白、銀狐之分的,他只道魅彤是白狐,能被魅彤稱作主子的唯有玄狐,玄狐之上應該就沒有其他更高階的存在才對,自然他不會想到白咰要他們去見的會是銀狐來著。

「我要帶你們去見的這個人……非常特別……」白咰停下腳步,神色凝重的看著兩人,「我先說,不管這人會不會給我們答案,也不管事後的將來你們會身處何方,我都希望你們先答應我一件事,不管對象是誰,請向我保證,絕口不提此人身分,畢竟他也算是妖狐的秘密之一,不管對誰,希望你們都能三緘其口,可以嗎?」

「什麼人要這麼神秘啊?」馮亦縮縮脖子,看白咰認真的跟什麼似的,他還是頭一次看到白咰這麼沉重的臉色呢!

「就是因為特別,所以神秘啊!記住喔!你們絕對絕對不能說出去,知道嗎?」白咰再三的反覆叮嚀交代,並不是每一個殘留下來的人都跟他一樣,可以朗朗的接受這一切的事實改變,在他們那一群裡,也有人……是跟他完全相反的,千百萬年孤獨一世,封閉自我行屍走肉,死去的人不知身處何方,活著的人卻是一直在等,到現在為止,還是那樣……孤獨千百萬年,孤獨生生世世。

曾經,他聽過一個故事,一個妖怪跟妖怪的故事。

銀髮的,最高貴的九尾銀狐,愛上了一個黑髮的,最下等的蛇猿雜合妖怪。

最後,那個黑髮的妖怪被蛇猿兩族所分屍。瘋狂之餘,那狐妖下令滅了蛇猿兩族。

但不論滅了誰,逝去的,終究不能再回來,那妖狐,悲痛欲絕,幾度斷腸。

誰,比較悲傷?

死去的人在奈何橋畔哭泣,活著的人在現世無以自處。

舉目無語問蒼天,究竟誰,是比較悲傷的那個?

當雲蕭看到牠第一眼的一剎那,他便知道,那個故事裡的主角只能是牠。

銀色的髮絲拖曳至地,銀色的瞳眸淡淡的哀愁,細長的手指白皙的肌膚,毛絨的狐耳和垂下的狐尾,去了溫柔嬌媚,卻多了一分蠱惑,少了纖細柔美,卻多了幾分飄逸脫俗,雖為男子,比若女子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卻跟女子又大有不同,若之前的霜雪是女子中的極品,那這位大概可以堪稱男人中的絕品,只能說世上應再無此脫塵絕俗之一人,也只能嘆上天把最好的都給了牠。

唯有不相稱者卻是那份眼神,總是飄忽不定無一焦點,總是愁緒滿身無一笑容,歷經千百萬年卻無法磨滅,所以當他看到牠的那一剎那他便知道,那個女孩說的故事,那個妖狐和妖怪的故事,只能是牠。

一座橋邊有一亭,一座亭裡獨一狐,前方的小水低流而過,而牠,只是坐在亭子邊,細細的,無語的看那流水而過,他們在橋的那頭,靜靜的看著牠。

「雲蕭、馮亦,不好意思喔,牠不怎麼喜歡跟其他人說話,你們在這等我先,待我去幫你們問一問,看牠可有頭緒與否……」白咰朝兩人歉意的說著,比了比手勢要他們兩人在此停歇,便徑自的往小橋走去,雲蕭和馮亦也只能在橋的另一邊慢慢的等著。

白咰走過了橋,站在那亭邊,直直的看著牠。

「很久不見,白咰。」時間,並沒有沉寂太久,牠知道有人來,收斂起牠的心神,回身看著白咰,微微上揚著嘴角,那只是一個幾乎無笑的笑容。

「很久不見啊!銀!我們大約幾年沒見啦?」見對方回應了,白咰給了牠一個大大的笑容,走到亭子裡面,和銀相對而坐。

「幾年沒見重要嗎?你活著,我也活著,年份,對我們並沒有多大的意義不是嗎?」牠淡淡的笑了笑,調整了坐姿和白咰相對,時間,好久好久,總是讓人好麻好麻,但為何如此的麻痺卻總麻不了那一吋吋的相思。

「或許吧!」白咰偏過頭,他從不安慰牠,也從不勸過牠什麼,對於他們這群殘存的人而言,每個人都有每個人存活下來的理由,牠有,而他,也有。

「說吧!來找我,有什麼事?」銀偏頭,長長的髮線一飄而過,一手拂過袖擺伸手取壺,親自為白咰沏上一壺好茶遞上前。

「沒事就不能過來看看你嗎?」白咰聞著那茶香,忍不住的伸出手拿起小杯,聞一回,啜一口,享受著那在嘴裡散開的甘甜。

銀還是淡淡的笑了笑,「沒事你是不會過來看我的,不是嗎?」

在他們裡面,牠最羨慕的便是白咰,雖然牠不知道白咰殘存的執念是什麼,但他卻總是活得怡然自得,活得出自己的生活,不像牠,日日夜夜,只願求取夢中一會,也日日夜夜,永生愧疚。

白咰喝過了茶,滿足的噓了一口氣,低頭玩弄著那個杯子,似乎……有點難以啟齒的感覺在。

「銀……」好半晌,白咰才下定決心抬頭,「如果……如果我想問你,世界上最純水的起源處,你……會願意告訴我嗎?」

「世界上最純的水?」銀疑惑的緩緩道了聲,當今世上靈動最高的水便是凰露水,就某方面來說,那也算是世上最純的水,眾所皆知凰露水的起源處便是在喀裡底斯山脈附近,這種基本知識,牠不認為白咰會不知道。

「我……我指的不是現在的水……」知道銀想到的是凰露水,白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有些吞吞吐吐不敢說的低聲道:「那個……我……我指的是千百萬年前,最純原水的起源地……」

千百萬年前純原水的起源地?銀愕然,「難不成,你要問的是……源谷?」牠眨眨眼,有些訝異的看著白咰。

白咰囁嚅的點點頭,眼睛不住的往銀身上瞄。

「你認為……」銀垮下了雙肩向後倚躺,沉靜了半秒,冷著臉一個字一個字清楚的道:「就算我知道好了,可你認為,我有可能會告訴你嗎……」

銀笑了笑,牠是知道源谷的所在位址沒錯,但憑什麼牠得告訴他,就算告訴了他又有何用?在「那次事件」以後,連跟她們最親的自己都不能進入那禁地之所了,連確認她們的生生死死都做不到了,告訴了他,他就能進去嗎?

「但你知道,對吧……」白咰吶吶的問。

「……我知道,但,如果這是你想問的,那你大概不會有答案了。」銀微微的搖搖頭,牠不會說的,就算知道,牠也……不會說的。

所以牠是知道的,白咰抿抿唇,只是牠不願意說而已。

那他該怎麼辦?白咰抵著唇側身思考,他不是沒想過銀會不肯透露,畢竟她們和牠之間的關係如此特殊,再加上千百萬年前那件事情使然,銀會不願意說也是非常自然的一件事。

只是若銀不肯說,他們便無法找到「水」,找不到「水」,他們就無法救雲蕭,無法救雲蕭,那就相當於對「她」的……

「她」!猛的腦中突然閃過一個人影,白咰頓了半晌,若有所思的輕輕說,「銀……如果我說,我……我遇到了『她們』,你,會怎樣?」

遇到了「她們」?銀眨了眨眼,有點會意不過的看著白咰,所謂的她們是指……

「不可能……」銀搖搖頭,知道白咰口中的她們指的是誰後立刻加以否認,苦笑的道:「你該知道,白咰,自創世以來,她們便以……」垂下頭不語,後面的話卡在喉嚨裡,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

一千一百萬年前,人們口中俗稱的創世紀元,代表著天地重新開創之時,但也同時表示那是一次的世界滅絕。

以世紀跟世紀的更替而言,那一次的創世滅世並不算大,因為它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災害發生,也沒有太多的生物消失,以「滅絕」的條件而言,它似乎稱不上是一個世紀的交替。

但人們還是把它稱做創世紀元,主要原因有二。

一,便是太古生物的消失。

就好像真的遇上了大滅絕一般,很多的太古生物在一夕之間居然全部死亡,完全不著痕跡,只留下了現存的這些物種。

二,是人類力量的改變。

據說,在創世紀元以前,人類是沒有什麼太多的力量的,至少不會魔法、法術等等的能力,但創世紀元以後,很神奇的,開始有不少人有了所謂的超自然力量,人類,開始有了能和妖、魔、仙抗衡的相當能力,很多探索便開始發生,探索一起,四界的交流就開始混雜起來,有了交流,很多的亞人也開始產生,亞人產生,遺傳的變異便開始不斷外加,然後演變到現在這種混雜的融合局面,可以說是人類一個裡程碑的改變,也造就現在物種生物的多樣性。

於是乎,因為以上兩種理由,人們很自然的把那千百萬年前的滅世稱做創世紀元,代表著一個新興時代的開始。

人們對於創世滅世的探討意願其實不高,因為對他們而言,這實在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既沒有「死」,對「人」也沒有帶來什麼損害,甚至也沒什麼大規模的破壞發生,他們就如同自然演化的腳步一般,一步一腳印的走到今天,而只有他們這群殘存的生物才知道,創世紀元究竟是怎樣發生?為了什麼而發生?發生以後……又有了哪些重大的改變。

「我知道……銀……」白咰嘆了口氣,「可是,創世之後,你曾經確認過她們的死活嗎?每一個……每一個的死活,難道你不認為,若沒有她們,我們就不可能活到現在……」

若要問他們這群殘存的生物有什麼樣的共同特性,他只能說,他們全都跟她們有過約定,或者是契約,或者是交情,或者是脅迫,都有,但可以這樣說,因為那份約定,所以他們賴以存活至今,因為那份約定,他們……死不了。

是啊!不是不能死,而是死不了,他們和她們層層的瓜葛,只要那份約定在,不管今日何日,今時何時,他們便是怎樣也死不了,只有待那份契約實現之時,他們,才會重回輪迴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銀疑惑的盯著他,牠不懂白咰的意思。

「你知道嗎?銀,我……遇到了『她』……」白咰緩緩的抬頭,開始跟銀訴說著他所遇到的虛體,那個虛體遺留給他的交代,他和那個虛體的每一句對話。

只見銀原本平靜無波瀾的雙眼剎時睜的大大的,再聽到那個虛體表明身分之時,竟是激動的站起身來,「不可能!白咰!你不要騙我……」

「騙你?或許吧!那這個你又怎麼解釋?」於是白咰便開始說起白玉山上的一切,罧結界的開啟,他為什麼召喚金鷲的因由,還有便是……雲蕭遇到的那名女子所交代的話,全都一一的告訴銀。

「喂!雲蕭,你聽得到他們在說什麼?」馮亦好奇的偏過頭,不知道白咰在跟那人講些什麼來著,比手劃腳的,總覺得他們講得挺激動的。

「沒聽到,大概那亭子周圍有些什麼吧!」雲蕭不以為意的聳聳肩,距離不遠,但他卻絲毫沒聽到兩人的對話,連白咰的聲音都聽不到,大概是那周圍有些什麼阻隔的結界在,所以讓他的能聽也不能發揮作用吧!反正他也無意探人隱私,又不是他自願愛當能聽者的。

只看得兩人似乎越講越激動,在那銀髮之人站起來後,又再看得白咰叨叨絮絮指著這裡不知說些什麼,那人竟是一個旋身後消失,再度出現的地點卻是在雲蕭面前,無聲無息,毫無預警的直盯著他看。

那真的太過突然,太過讓人措手不及,愣的兩人是完全不知如何反應,連馮亦都瞬間呆滯,就在他好不容易反應過來想把雲蕭拉過來之時,一隻手卻比他更快,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站在一旁的白咰,拍了拍他的肩膀,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動。

「相信了嗎?」白咰出聲。

銀沉吟了半晌,轉過頭看著白咰,卻是難掩聲音裡頭的激動,「我……還是不大相信,但,我自有確認的方法,你……不就是要找源谷嗎!走吧!我帶你們去……」

「去?現在嗎?」這次換成白咰訝異,低呼了一聲,不會吧!現在就要去?

「並不遠啊……」銀笑了笑,「因為……源谷的所在地,就在那裡……」指了指前方的涼亭處──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為了守護源谷,牠不惜把狐谷遷居至此,為了保護這裡不被自然所移動,牠只能絞盡腦汁常駐於此,牠唯一的遺憾是牠僅找到源谷的所在地,唯一能做的是,千百萬年守於此。

「傻瓜……」那絕美的人兒俯在冰上低罵,話中卻有藏不住疼惜的難過意味,沒有想到透過冰鏡會見到牠,難得一向冰心似雪的她也忍不住有些激動。

何必呢?她輕輕搖搖頭,竟然把整個狐谷移居至此,竟為了守護源谷而造就出這一番環境,她們……並不是希望看到牠這樣而如此做的。

「再等一會吧……」她柔柔的抬頭看天,就再等一會吧!總有一日,有朝一日,他們會再相見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43:13

第九章 ~源谷再現~
銀帶著他們走到涼亭處,朝著桌子用手一晃,只聽轟隆隆的聲音響起,桌子竟是開始往下縮去,半晌,露出了一條黑暗的通道。

銀右手打了個聲響,一團小小巴掌大的火焰頓時產生,浮在銀的掌上,青黃色的冷光在空中浮現,銀半跪著身子跪到洞口邊,朝洞口緩緩的向下一揮,只見那火焰慢慢的先行下降,把下方的路線照的通明。

「下去吧!」銀一手撐地,畫了個弧度向下一跳,那洞並不深,只約莫兩尺上下的高度而已,就算是不用任何東西,跳下去也不會有什麼大礙。

白咰看了那洞一眼,縱身跳下,雲蕭跟馮亦也隨著跳下。

下了那洞,一股冰涼的濕氣立刻傳了過來,讓人有了些許的寒意,若再仔細一看便會發現,這洞下的世界卻是綿延廣闊,幾乎寬不見底,若不是那一盞青燈在前方照亮,只怕也是黑不見指的。

銀不語的在前方帶路,三人也跟著牠而前。

好熟,真的好熟!雲蕭邊踏著這一吋吋的軟土,一邊卻忍不住的在心裡質疑。

為什麼這地方……這地方會如此眼熟?他很確定自己應該是第一次到這裡來,可為什麼?為什麼這每一次的前進都讓他有……熟悉的意味在?都讓他有種……心口酸酸的感覺在?

搖搖頭試著甩卻一身的疑惑,一定是他想多了,大概是把這裡跟某些地方重疊了的後果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地方倒是跟一個地方很像,雲蕭歪頭,就是與那日在白玉山之時所到的那個奇幻峽谷很像,一樣是要走過許許多多的曲路,一樣是……在眼前突然出現的一道阻隔!

阻隔?雲蕭愕然的看著眼前的景象,一道透明的流動水簾在所有人面前呈現,那水波緩緩的流動,從上而下隱入地裡,卻是不見任何流水外漏,就好像一面玻璃一般,而玻璃內的水正在不住的流動一樣。

光是這樣就已經夠叫人訝異了,可更吸引人目光的或許不是那水牆,而是水牆後還有另外一片天地在。

那水,透明如鏡,沒有呈現出所有人的身影,卻在那水後面清楚的看到另一片的天地,只是那片天地依舊荒涼,一處一處凹陷的地方光禿禿的呈現在所有人眼前,那景色,說真的,並不好看。

「銀,你……不要告訴我那會是源谷?」白咰有些板起臉,就算銀不想帶他們來也不要唬弄他們,他雖沒有來過源谷,但也曾經去過第五族其中一人的居住地,只道是人間仙境,如畫世界,虛幻縹緲,根本不是世上任何一處所能比擬的,若要告訴他此處會是第五族之人的居住地,打死他都不會相信。

「這是源谷……」銀走到那扇水簾前,有些恍神的伸手摸著那水,「只是……沒了主人的源谷,不論多少年,只能荒涼依舊……」

牠已來過這裡多少次了?十次?百次?千次?還是萬次?只是不論來了多少次,牠只會更加的傷心難過,源谷當年的輝煌光景,源谷當年的景山詩畫,牠曾經也一一見過,如今一變,千百萬年卻是怎樣也變不回前景。

銀恍神的穿過那道水簾,然後再出現處卻還是在眾人眼前,看的雲蕭等人訝異非凡。

牠苦笑地看著他們,「果然……沒變……」不論牠試過多少次,結論都是一樣的,除了她們以外,沒有主人的允許,不論是誰,都不准進入源谷,就算是自己的親人也一樣。

銀抬起頭看著三人,壓抑著難過的指了指那扇水簾,「白咰,源谷就在你們的前方,但也如你所見,不論是誰,都無法穿過這道水簾,不信的話,你們要不要試試?」從哪裡進,就從哪裡出,牠很明白自己是往前走的,只是誰知一步走出,卻仍會是在原地,這就是源谷的守護大門,一道強而有力的結界鎖。

白咰狐疑的看了看銀,走了進去試試,果然,是在原地而出,換成馮亦,也是一樣,然後到了雲蕭。

原以為雲蕭說不定真的能進入狐谷,銀一時之間還抱滿了期待,只是牠失望了,雲蕭也跟一般人無異,在那水簾的內裡兜了一圈以後出來,也是不能進入,試了好幾次皆是如此。

果然……看著雲蕭走出,銀有點失望,也有點鬆一口氣,回頭看看白咰,「我說了,或許,你們要找的地方並不是這,而是喀裡底斯山脈吧!」

牠早跟白咰說了不可能,牠想,該是白咰認錯了人,畢竟白咰從未見過其他人,除了自己能一眼辨識出她們以外,大概不會再有其他人能一眼就看出她們是誰了。

「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馮亦糊裡糊塗的看著兩人。

雲蕭也是一副聽不懂的模樣,很奇怪,跟白咰一樣,他的能聽範圍對眼前的人也是無效,只能聽很普通的對話,完全聽不到這兩人心中的聲音,加之以他們也完全沒跟自己兩人解釋其他事情,只是一句「跟他走」,他和馮亦就這樣跟上了,弄得他們不糊塗都不行。

白咰為難的抓抓頭,難不成真是他搞錯了?他見到的不是第五族的人?雲蕭見到的也不是那一族的人之一?到的地方也不是第五族之人的居所之一?這並非沒有可能,或許他真的搞錯了吧!

「沒什麼,只是白咰搞錯了地方而已……」銀淡淡的回著馮亦,「走吧!上去吧……」

牠有一點點的失望,也有一點點的不高興,畢竟若不是白咰跟牠說了那些話,牠是不會把源谷的所在地給透露出去的,其實也無所差別,不管結果如何,不管知道的人有誰,牠都會盡牠之力死守於此的。

知道銀有點動怒了,白咰也不好意思說些什麼,試也試過了,第五族的居地不比他人,看似簡單但卻強大無比,進得去就是進得去,進不去,任你用破了方法也是無法前進半分,這點銀也很清楚,否則千百萬年來牠便不會只是「守」著不動,早就讓牠闖進去看看了。

銀邁開步伐向前走去,白咰在牠身後吐吐舌也跟著向前,做了個手勢暗示雲蕭、馮亦兩人跟上。

「搞什麼鬼啊?」馮亦莫名其妙的皺眉,但也只能加緊步伐跟上。

雲蕭聳聳肩,他也不知道這兩人到底在幹嘛,看著前方三人離去的身影,正打算跟著三人上去之時,胸前突然感到一陣燥熱,一陣白光從胸前閃出,意識整個掏空一剎那。

那是一瞬間發生的事,從身後翻湧過來的力量當場讓三人回了頭,然後完全傻眼。

所有色素皆歸白,白色的髮線在空氣中慢慢的飄蕩,銀色的瞳孔在微光中具現,就連那原本一身咖啡色的服裝也在不知何時轉換成白色,一抹白色站在眼前,是那麼的熟悉,又那麼的陌生。

「雲……」馮亦還有點反應不過來,恍惚的叫了一聲,向前一步,雲蕭?是他嗎?他怎會變成這個樣子?

只是雲蕭的動作卻是比他更快,在所有人的一眼之後,他毫不猶豫的轉身進入水簾裡,只是這一次,他卻再也沒有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而是在……鏡的另一邊出現。

「等等,雲蕭!」察覺到雲蕭的不對勁時已經來不及了,馮亦衝上前想進入水簾裡,但這次他居然連進入水簾裡都沒有辦法,那水簾瞬間變質,竟是在雲蕭進入後瞬間突然硬化,結結實實的一面鏡子擋在他們之間,只有一點不變,就是他們還是可以看到鏡後的世界。

銀跟白咰好不容易有點回神過來,立刻也跟著衝到前方想看清怎麼回事,然後,令他們更驚訝的事情發生了。

雲蕭站在那鏡後,一動也不動,他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卻是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當他踏上鏡後世界的那一剎那,以雲蕭腳下為起點的藍色開始整個往外擴散,就像是瞬間大地回春的那種感覺,只見那股藍色所經之處竟是兩番完全不同的景色。

除了水之外還是水,池塘、流水、湖泊、小溪,那一處處的空虛在頃刻間被填滿,大量的水不知從何而來,流動的水域,不動的區域,一處處,每一處都是一個美不勝收的藝術品!那是一個純粹用水去搭建起來的世界,所以自古以來便是號稱……

「源谷……」銀顫抖的吶吶低喊出聲,不敢相信的緊壓著那已變實質的水鏡,是源谷!沒錯!是源谷,千百萬年前消失,只能在牠腦海裡存在的一個世界,如今,竟然重現了。

白咰和馮亦睜大著眼不知作何反應,一來事情實在發生得太快,腦子根本就來不及跟上這一連串的改變,二來眼前景色真的太美,完全的令人走神,完全的令人恍惚的一刻。

但他們的恍惚並沒有多久,因為只見雲蕭在那裡佇立了沒多久,便開始向前走去。

「等……等等,雲蕭,你要去哪啊?」馮亦猛拍著那扇水鏡,發出了咚咚咚的聲響,等一下,他現在是要去哪裡?馮亦這下總算有點發覺事情的不對了,急得只想叫雲蕭先停下來。

只是雲蕭就像是完全沒有聽到馮亦的聲音一樣,還是緩緩的向前走去,惹得馮亦是越拍越急,越拍越大聲。不能再走了,再走下去,就要走出這面水鏡的視線範圍了。

心下突然起了一陣莫名的不安感,就在雲蕭真要走出這個視線之時,馮亦終於按捺不住了,一個向後退,手上開始聚風。

「黑風……嗚……」馮亦正想將鞭子給具現出來的同時,一個嗆鼻的香味突然灑到自己的跟前,惹得他頭一昏,站不穩,咚的一聲,向前倒下,昏死了過去。

「呼~~好險好險……」白咰驚魂未定的吐吐舌,一手拍拍胸口,另一手上卻還殘留有淡淡的白色粉末,顯然下藥的人正是白咰來著。

他相當抱歉的看著倒在地上的馮亦,對不起啊!馮亦,雖然這方法有些無禮,不過若真讓你把武器具現出來攻擊,只怕到時他跟銀兩人恐怕會打起來,為了避免傷亡發生,只能先用這個方法了。

倒是另外一邊……白咰瞇著眼看著眼前的這種狀況,只見銀還在那水鏡前發著呆,而雲蕭也在不知何時已不見蹤影。

太陽穴隱隱的犯疼起來,白咰突然覺得,他似乎踩進了一個不該蹚的混水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43:48

第十章 ~水漪~
雲蕭其實並非完全沒有意識在。

該怎麼說,他知道自己穿過了那道水簾,知道腳下的土地開始產生異變也知道馮亦在那水簾後不斷的叫他,但他卻是不做任何回應。

他就像在作夢一樣看著一個很像自己但又不像自己的人在那裡走著,不知道走了多久也像夢一樣,在一個地方大夢初醒。

「這裡……是哪裡?」有些茫然的看著眼前的景致他好像走了好一段路,過了好多的地方,然後再……

「哇哇!我怎會變成這樣?」一個低頭,卻看到自己的衣服不知在何時之間竟全部轉白,垂在兩旁的及腰髮絲也是一吋吋的白髮,猛的把自己後頭的頭髮往前拉,更是當場令他抽了一口氣。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驚訝於自己的轉變,雲蕭震驚不已,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時,眼睛一瞄,正好瞄到正前方的一處瀑布,那瀑布涓涓細水由下至上緩緩奔去,慢慢的水流,慢慢的逆流,姑且不論這瀑布的怪異,但它的緩慢正好映照成一個模模糊糊的鏡面,讓雲蕭有機會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

那是……我嗎?雲蕭偏過頭小心翼翼的看著那面鏡,有些不敢相信的走了向前,白色的長髮,銀色的眼瞳,白色的服飾,這種一身白的模樣,真的是自己嗎?

總不會水後還有他人吧?他狐疑的伸出了手往水內探去,卻在劃過水流的一剎那,瀑布整個往兩旁分開,伸出的手好似給什麼東西拉住一般,抬眼還來不及看清,一抹藍色卻已先在眼前劃開。

飄蕩的藍絲在空中畫了個漂亮的圓弧,他的手上搭的是另一隻纖細的手腕,從瀑布而降的擁過他,只在他的身後輕輕道了一句,「妳,總算來了……」

天藍色髮線在空中散開,柔順的就像是一條條的絹帶,雲蕭突然有種恍恍惚惚的感覺在腦子裡響起:

「司『預測』,管『治癒』,外在思控吾言『順』,髮天藍,瞳靛藍,蔚藍海洋為表徵,表復原,裡扭轉,鑒往知來為主體,吾喚水之爍樂為……『水漪』……」

鑒往知來為主體,吾喚……水之爍樂為……「水漪」!

現在是什麼情況?

雲蕭呆化中,如果今天你在某個地方走著走著,突然沒事碰了一個瀑布,然後從瀑布裡跳出一個女孩就是給你一個擁抱,相信沒有人不會因此而石化的吧!

「那個……姑娘,妳……是不是認錯人了?」雲蕭僵硬的不知該將手往哪擺,雖然被一個女孩子抱的感覺很不錯,但也會叫人不知所措的。

他正想著這個女孩是不是認錯人之時,那女孩卻在聽到他的聲音以後突然朝他一推,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你,是誰?」板起了臉孔疑惑的發問,顯然她真的認錯人了。

雲蕭被這一推,向後踉蹌了兩步,原來還真是認錯人了,苦笑著正想解釋些什麼,卻在抬頭對上那一張容顏後幾乎無言。

一樣!

一樣的美感,在他眼前的這個女孩竟有著跟之前女孩一樣的美感。

雲蕭不敢相信的睜大眼,他曾經以為那個洞窟裡的女孩會是世上最美麗的女子,但眼前的女孩卻絲毫不遜於她。

天藍色近乎透明的髮絲,深邃靛藍的眼瞳,柔細水嫩的肌膚,水波流轉的雙眼,她絕對不輸於之前的那位女孩,但卻也絕對比不上那位女孩。

那是一種近乎極端的美麗,她像雪,而眼前的女子卻像……水,柔順但卻多變的水,她們美在不同的地方,但都在不同的地方讓人讚嘆,一樣的美感,但卻不同的呈現方向,大概沒有男人看到她們會不發呆的吧!

雲蕭並沒有發現,當他正打量著眼前的女子之時,水漪卻也在此時從頭到尾的將他打量了一遍,那個打量不是普通的打量,而是把雲蕭這一生的從頭到尾全都給快速的瀏覽一遍,對於雲蕭的真實身分是誰,見過了些什麼人,還有為了什麼而到這裡,一切幾乎是在一瞬間全都弄得清清楚楚的。

只不過在弄清楚以後,她卻難掩落寞之情,除非主人允許,否則能進爍樂一族居住地者向來只有她的姊姊妹妹們,並沒有設想過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只憑著那份氣息把雲蕭給認錯也是當然的,只是藉著雲蕭的記憶,她知道了許許多多的事情,知道了不少關乎切身的情報,幾乎是在瞬間,也瞭解了……她下一步該怎麼做。

收起了驚慌的臉孔,換上了一張微微的淡笑,她不似霜雪那樣面無表情,比起霜雪,水漪顯然多具了那一份人情味在。

她走到雲蕭面前,近看那份容顏,更是美的叫人屏息。

「你和雪,照過面了?」水漪看了看雲蕭的那一頭白髮和銀瞳,看來雪的力量他已找回,只是顯然……他並不會控制。

「雪?」雲蕭喃喃的唸著,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覺得眼前的人給他一種熟悉感,一種讓他毫不陌生的熟悉感。

「霜雪,我的妹妹,和我一樣感覺的女子……」水漪笑了笑,所謂一笑傾城,再笑傾國,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雲蕭微微的點點頭,原來她們是姊妹,怪不得,怪不得這麼像。

霜雪霜雪,雲蕭在心裡反反覆覆的唸著,原來那個女孩子叫做霜雪啊!該怎麼說呢,很適合,真的是跟她形象很配的一個名字,也是……很讓人懷念的一個名字。

懷念?怪怪!他為什麼會懷念?

那麼她呢?雲蕭搖搖頭,正好把視線落回水漪身上,有些好奇的看著她,他又該怎麼稱呼她呢?霜雪的姊姊,又會是叫什麼呢?

雲蕭正想發問之時,水漪卻早了他一步,柔柔的伸出了手,拂過了他左額前的頭髮,那舉動輕柔似水,卻帶了點淡淡的不捨,「你,似乎,把自己搞得很糟啊!」

看不到、聽不到、觸不到,所有感覺官能一半以上全部壞死,剩餘的一半全有障礙,若是普通人早就該死了,顯然那份血統的血液還是發揮了點作用。

雲蕭一怔,「為什麼……為什麼妳們總是好似什麼都知道一般……」雖然這並不是什麼值得隱藏的秘密,但為什麼?為什麼經由她們口中說出來卻總是讓自己有著一分心酸的感覺在,有點不甘,有點疑惑,也有點哽咽,那種感覺就好像……好像讓一個最親的人知道自己快死的那種自憐。

水漪不語的笑了笑,左手握拳再開,隨著那開掌之際輕輕的晃過雲蕭的左眼。

從單眼的視線突然變成雙眼的視線,從接收一份的光芒到突然接受兩份光芒,雲蕭只感到左眼一陣刺痛,惹得他不得不瞇起眼。

他緊皺著眉頭轉過頭去,卻沒有發現在他眼前的水漪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一道藍光揮入他的體內,他只道什麼東西突然在體內化開,剎時間……他的眼睛不疼了,他的耳邊突然傳來潺潺的流水聲,他的撫觸開始有了那一分分的碰觸感,他甚至可以清楚的感受到衣服磨擦過身體的那種存在感。

這……這是怎麼回事?雲蕭不敢相信的眨眨眼,他,看得到!

跟之前單眼視覺完全不同的感覺,那瞬間豁然開朗的視線範圍,那收入眼裡的每分每景,那之前看不到的視線全都看到了。

側耳傾聽,那源谷四周小水溪流嘩啦啦的流過,再用力的握握拳,那種指甲陷入肉裡的感覺如此實實在在,讓他幾乎暈眩。

「這,這是夢嗎?」腿,有些軟了下來,雲蕭不敢相信的跌坐在地上,對自己又掐又捏的,情緒可說是非常激動。

他猛的想到什麼一般,立刻搭上自己的內脈,一是訝異體內的水素居然也跟雪素一樣是高漲動態,二則是訝異他所有的元素居然全都超過了反應閾值,雖然不如雪和水那樣的高漲,但卻是的的確確處在反應閾值上沒錯!

處在……反應閾值上?這是否表示他已經好了?是否表示他已經「活」了?

「我好了?我好了嗎?」雲蕭不敢相信的又把了把自己的內脈,刺激太大,一時之間竟讓他無法反應過來,他不知道現在該用什麼感覺來面對,大笑三聲?還是繞著這狂跑一圈大叫?太久沒有這麼容易就狂喜狂怒,剎時間,居然無法掌控那種情緒的宣洩。

只是他的狂喜還沒來得及找到出口,水漪卻已站在他前方,輕輕的搖搖頭,「對不起,我,只能幫你這麼多了……」

「什麼意思?」好似有種冷水突然從頭上澆下,雲蕭抬起頭凝望著她,她的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他這樣還不算好了嗎?

「我想,你應該曾經發現過,你的狀態跟其他的人不一樣吧!」水漪歉然的雙手握前,「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過,但你的體內元素是呈現動態的,這點你知不知道?」

動態?啊!雲蕭恍然,是了!他的父親的確曾經跟他說過,他的狀態跟其他人不一樣,別人的是靜態平衡,而他,是動態平衡。

猛然之間忽然瞭解了水漪想說的話,是的!他的父親曾經說過,他的體內,是動態平衡。

這是所有人類都知道的一件事情,不論是誰,想要活下去,想要活得健康,一定要維持體內元素的「平衡」。

簡單來說,就是各個元素的比例要維持一定。

但這個比例值並不是一定的固定值,而是有上下限的範圍值,其中,主性質元素對其他六素容忍範圍比例比較大,藉以作為不斷提升能力之用,而其他附屬六素之間互相的容忍力則是會比較狹隘。

若拿馮亦來做個簡單的數字比例好了,馮亦是風系為主的術師,所以體內元素最高的一定是風,其他木、火、土、金、水等等的就是維持在一定的比例範圍下。

然後,把容忍範圍的概念加上去看,馮亦的風素對雪元素的平衡範圍是二十到兩萬,這也就是說,馮亦的雪素如果維持在二十左右的話,那麼馮亦風素的力量最多大概就是到兩萬,最少則是一定要二十,如果風素的力量超過兩萬,雪素的力量就必須相對提高,只要把比例維持在二十到兩萬之間,那麼風素的力量就可以往兩萬以上增加。

又好比馮亦的風素對火素的平衡範圍是一千到兩萬,這也就是說,火素在一千左右的話,馮亦的風素力量就可以從一千提到兩萬不等,最高的修練值是兩萬,若想超過兩萬,勢必要把火素再往上加來維持比例。

所以如果就馮亦想要修到兩萬的風素來看的話,他體內的雪素至少要二十,火素至少則需要一千,這就是所謂的平衡範圍。

六素對主素的平衡範圍每個都不同,相似性質越高者,自然元素所需比例就越大。

在一個人的體內,主素對於其他六素的容忍性可說是非常高的,但相對的,六素之間的平衡範圍就顯得有點狹隘,一般來說,非主素的六素間平衡範圍大致上互相都不超過一千上下。

一般而言,就每個人的各個元素的基本量質來看的話(就是指一個人一出生後每個元素的量質),事實上有很多人一輩子都沒法修到主素的最高量點,但還是會有人做到,有些人就是很厲害,可以衝破基本量質的範圍,再往上精修。

舉凡往上精修者都會非常注意一點,那就是體內平衡的狀態,不管是誰都知道,元素和元素之間都有一定的拮抗比例,若是不遵守這種拮抗比例而自顧亂修的話,就會導致元素「失衡」,體內元素一旦失衡,就相當於打破體內平衡,到時此人要不就走火入魔,要不就發瘋而死,是一件非常致命的事情。

普通人來說,體內都是以靜態平衡的方式呈現,所以容忍的範圍非常高,可是雲蕭不一樣。

雲蕭的體內是以動態平衡的方式呈現,他的父親也曾經跟他說過,他沒有主素可言,因為他的每一個元素和元素之間的容忍範圍非常狹隘,幾乎只有一到十的比例容忍度,非常非常的狹小。

所以他的父親也交代過他,他不能專修一種元素,因為那樣很快就會打破他的體內平衡,若想要精進自己的功力,他只能七素齊修,是好處也是壞處。

水漪輕輕的把手擺在前方,「除了動態平衡這點外,你的體內還有個很重要的問題,雪的力量高漲,如今水的勢力也互相呼應,雪水本一家,相乘相加,以狀態而言,你已經太過偏向於水的取向,萬物本相生相剋,取偏於一,都會自取滅亡,所幸雪本『維持』,你的體內還能有將近一年的空檔時間在,在這段期間內,若你要活下去,我建議你最好先去找『土』……」

自古土剋水,要壓制水和雪的力量,只能用土。

雲蕭傻愣愣的看著水漪,他相信,有一些人說話你就是會不由得相信,就好像人家在對你宣傳一個真理一樣,他就是只能相信。

一年,他只有一年的時間再去找「土」,雲蕭恍惚,他的腦子裡現在有千百個疑問,姑且不論自己的身體狀況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所謂的「土」是什麼?要在哪裡找?還有一個,一個一直卡在他心裡最大最大的疑問。

「妳們……到底是誰?」雲蕭喃喃的唸著,她們究竟是誰?為什麼他會這樣遇到一個又一個?為什麼他的身體會一再又一再地改變?為什麼她們對他又……這麼清楚?

她們……到底是誰?

「我們是誰,或許說了你也不知道……」水漪笑了笑,一千一百萬年不是嗎?她們早就從人們口中消失很久了,只怕今日說出「爍樂一族」,知者僅剩那寥寥數人吧!她又接著道:「但我可以跟你說,像我這樣的人,有一群,而這一群,或許,你以後……都會遇到吧!」

只怕不管他願不願意,不管他要不要,他這一生的行程便已注定,差的,只是那最後兩種結果的偏向而已。

「那是什麼意思?」意思是他想要活下去,就得一一的找出她們那一群人?是否她們掌控著他所存活的要素?他不懂,真的不懂。

「不急,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在那之前,我還是先教你力量掌控吧!總不能讓你一直這樣子。」水漪微微的笑了笑,在她們之中大概就屬霜雪最沉默寡言了,只怕她什麼都沒管,就幫雲蕭把該給的給他而已,連些教導也沒有,雖然只要待他一走出源谷就會回復原本的模樣,但現在他體內多了水,只怕同時相衝會難以控制,她還是多少教他一些力量的使用方法好了。

她沒提,雲蕭還沒有反應過來,她這一提雲蕭才想到,他還是這副怪裡怪氣的模樣來著,不管怎樣,得想個辦法恢復先,省得到時出去嚇死一群人。

「那就煩勞姑娘了。」雲蕭不好意思的說著,想來他們兩人也是第一次見面,她卻這樣一再地幫忙自己,跟上次那個女孩一樣,真是一群不可多得的好人,善良的好比天使一樣。

雲蕭感激的看著水漪,只有在爾後的日子裡,他才會發現,是!她們是天使,但同時也是惡魔,世界上,永遠不會有人比她們更加慈悲,但也更加殘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44:41

第十一章 ~力量掌控~
其實力量掌控說難不難說簡單也要有點技巧,訣竅就在得先為自己的力量做一個阻隔的假想。

「假想?」雲蕭提高了聲音叫了聲。

「對!」水漪點點頭「你去想像,想像有一塊阻隔板牓或者一扇窗,一扇門什麼都好,但就是要去想像想像出一個可以收納強大力量的空間,想像在這個空間之下所有的力量都不能外洩,想像體內的元素都在那裡頭打轉,試試看……」水漪用手比了比雲蕭的眼睛,要他試著將這東西冥想看看。

雲蕭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他要想的是一個盒子,一個可以開開關關的盒子,一個可以收納東西的盒子。

用力的想,努力的想,拚命的想,他雖然很想想像出一個盒子,但卻有點困難,閉上眼後一片漆黑,不論心裡怎麼想著「盒子盒子盒子」,視線所及總是烏烏黑黑,試了再多次都是一樣的結果。

「不行……」雲蕭睜開眼,有點頹喪,「我怎麼看都是一片漆黑。」

這太困難,也太抽象了。

水漪微微的眨眨眼,走到雲蕭面前,輕輕的執起雲蕭的手,「放輕鬆,我幫你,先把眼睛閉起來……」

她的話像有魔力一般,讓雲蕭有些昏昏沉沉,不覺的閉上了眼。

「你現在看到的是否是一片黑暗?」

雲蕭點點頭。

「很黑很黑嗎?」

雲蕭點點頭。

「有多黑?」

「……看……完全看不到……」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也見不到任何光芒的黑暗,這種黑暗讓雲蕭忍不住緊閉著眼擰起眉頭。

「那麼,你開始向前走去,直直的走,不停的走,看到了沒有,在你的前方正有著一點點的光亮……」

雲蕭搖頭晃腦的有點恍惚,彷彿之間他好像真的在走一條道路一樣,一直走一直走,直到他的前方真的有了一點點的光亮,臉上畫出了一抹微笑點點頭。

「現在,朝那光亮走去,你會發現這光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雲蕭瞇起了眼,越閉越緊,越閉越緊,好似他真的走到了很亮的地方,刺得他的眼睛睜不開一般。

「然後,在你眼前出現了一個東西,告訴我,那是什麼?」

「……盒子,一個小小的盒子……」

「那個盒子長的怎樣?什麼顏色?什麼材質?形容一下……」

「……那是一個紅杉色的盒子,木雕的花紋,左右兩旁有個小小的金把鎖,上方的蓋子是一個拱圓,下方的盒子是一個長方體……」雲蕭滔滔不絕的說著,那模樣就像是他真的看到了一個盒子。

水漪笑了笑,「很好!現在,慢慢的打開盒子,告訴我,你在裡頭看到了什麼?」

雲蕭的頭偏了偏,眼睛瞇了瞇,「呵呵……光,我看到了光,一、二、三、四、五、六,有六個顏色的光芒在那裡頭撞來撞去的……」

「是嗎?那麼你現在再找找看,是不是有一道白光在你的附近跑來跑去,不在盒子裡?」

雲蕭轉轉頭,突然喜道:「有啦!有啦!是有一道白光在我身邊跑來跑去的,哇!它動作好快好快啊!」

「好!現在,照我說的做,仔細看,很仔細的看,眼睛順著那道白光跑,努力的順著那道白光跑,專心的看它的方向,不要移開視線,就這樣跟著它跑,再跑,再跑……就是現在,抓住它,把它往盒裡塞!」水漪握緊了他的手,一聲令下的說著。

只看雲蕭的眼珠子本來轉個不停,卻在這同聲一握下突然頓住,猛然一睜開眼,竟是滿身大汗,喘氣連連,好似他真的做了很激烈的運動一般。

「瞧!這不就好了?」水漪鬆開了手,笑咪咪的看著雲蕭。

雲蕭好不容易靜下心來,深吸了一口氣,低頭一看,卻發現自己的衣服不知在何時已恢復成深咖啡色的模樣,拉過一撮長髮,烏黑的頭髮取代了之前的那份白皙,顯然是已經恢復成原樣了。

雲蕭有點鬆了一口氣,好險,好險真的恢復過來了,不然要真叫他那副模樣出去,只怕十個有九個會暈死。

「現在就放鬆也太早了點吧?趁著那份感覺還沒有消失以前,再把眼睛閉起來,這一次,試著打開那個盒子,從裡頭抓出一個藍色的光來……」水漪用手比了比他的胸口,要他按照自己的話做做看。

雲蕭雖然疑惑,但還是照著水漪的吩咐去做,剛剛的那份感覺還沒有消失,這一次,他很快就找到了那盒子,打開盒子,把那條藍色的光抓出盒外。

「睜開眼睛看看……」水漪的話在他耳邊響起。

雲蕭緩緩的睜開眼簾,低頭一看,不免驚呼了一聲,是!這一次他不是一身白,而是一身藍,深淺有分的藍色服裝,天藍色般的藍髮,看得他的眼睛差點沒凸出來。

「不錯!你領悟力真高,一下子就抓到要點了……」水漪滿意的看了看雲蕭現在的模樣,真不愧是「她」的兒子,果然那份血液的記憶讓他輕而易舉的掌握了重點。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雲蕭自己也給她搞得糊裡糊塗的,他是一點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而她則是好像非常清楚他會變成這樣一般。

水漪聳聳肩,「這叫力量冥想,剛剛的冥想是『收納』,而這個冥想則是『取用』,記住了……現在可能還抓不到那種感覺,久了,多訓練幾次,你就會抓到那種感覺了,唯有透過這個冥想,你才能夠自由的收放元素的力量,只是現在能供你使用的也只有雪跟水兩種元素而已……」

「妳的意思是說,不管是取用還是收納,全都得靠這種冥想的方式?」雲蕭側頭,試著從水漪的話裡面抓出重點來,雖然他不知道這種取用有什麼作用,不過要是每次都得花上好一段時間才能收納的話,那可就有點麻煩了,為防嚇死人,最好還是先練一練這種本事好了。

雲蕭收斂起心神,把這份力量又收納回體內,登時又恢復成原來的模樣。

水漪瞇起眼看著他,現在的他還沒有發現這種「取用」有多大的能力,但未來的他一定會發現,發現到這股能力的無窮盡,若是到那時,他,又會怎麼做呢?他,又會有怎樣的反應呢?

「總之你記住,不要取用到其他元素的力量,那力量還沒得以控制,強迫攀升,只會加速你自己的毀滅而已,還有,不管你取用的是水還是雪的力量,記住,力量,不濫用……」

「好熟的一句話……」雲蕭笑著偏頭,「記得霜雪姑娘也是這麼跟我說的,為什麼妳們都會這樣交代我呢?」

雲蕭會這樣想也再自然不過,因為他還沒有發現,沒有發現到這股力量到底能做什麼,他只假設,或許自己能取用這份力量,但相信那也不會是多了不起的力量。

「你會知道我們為什麼都這樣交代的,一定會的……」水漪玩味的看向他,水的力量,除了治癒以外,還有一項──預測。

他將會去學著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樣是正確,什麼樣又是錯誤,當做與不做在心中掙扎時,他會有什麼反應?當他發現一切都可以掌握在他手上時,他又會選擇哪一邊呢?

雲蕭喔了一聲,他好像老是遇到一些很玄的人,這群人講話,好像老是讓他聽不懂。

「如果你想出去的話,往前直走,穿過那道水牆便可以出去了。」水漪指了指前方,「記住,出去以後,你只有一年的時間,務必在這一年的時間以內找到土,至於土的所在位置,我想,白咰和銀會有點頭緒的……」

就算完全沒有頭緒也無所謂,只怕他的一生已注定要被她們所吸引,不管走到哪裡,冥冥之中總會把他牽引到最適合的地方。

雲蕭點點頭,正想要就此告別時,水漪卻猶豫了一下,偏過頭似乎在思考些什麼。

「你,是否,可以幫我帶幾句話呢?」她抬頭,透過雲蕭的片段記憶,她竟看到了一個最回憶的人,也稍微知道了一點點現在的源谷所在地。

「嗯!妳想帶話給誰?如果我認識此人的話……」雲蕭爽快的答應,人家都這麼好心好意的幫他了,若有舉手之勞,他當然會答應。

「我想請你幫我帶話給銀,就是領你們進來的那一個人……」

「啊!你們認識啊?」

水漪不語的笑了笑,他們當然認識,因為……牠是她們在這世界上一直一直在守護的一人,也是她們爍樂一族唯一的「親弟弟」。

「我想請你幫我告訴牠,請你跟牠說,『現在不行,但總有一天,我們一定會回來,請牠放心,請牠不要難過,也請牠不要再來源谷了……』」她現在的力量還未歸溯,虛弱如她無法踏出源谷一步,也無法讓源谷參雜太多混亂的氣流,源谷就好比她的分身,在最後的時刻到來以前,她將只能一直守在這裡。

雲蕭在心裡默唸著,將水漪的話牢牢的記在心裡。

「我知道了,我會將妳的話一字不漏的轉給牠知道的。」他不知道為什麼她不肯親自交代,或許有什麼難言的苦衷也不一定吧!

「去吧!」水漪報以一個淡淡的微笑。

雲蕭拱手跟她行了個禮,便往外頭跑去。

水漪看著雲蕭消失的身影,就像是跟著他的行動一般,只見雲蕭一出水簾後,她手輕輕一揮,那水簾竟是變得不再透明,深藍色的水簾堅硬無比,卻是怎樣也無法看透裡面的狀況。

水簾外面,對於雲蕭的出現,顯然白咰和銀都非常訝異,走上前又是拉拉扯扯,又是詢問問題的,讓雲蕭的話差點都搭不上來。

就像是在看著他們的對話一般,水漪的笑容越掛越深邃,越掛越深邃,到最後竟是陡然一變,完全沒了之前跟雲蕭說話的親切感,留下的只是一種讓人打顫的陰寒笑容。

「是雪嗎?」她臉不轉,頭不回的突然冒出這句話來。

水漪緩緩的笑著回頭,半前半後的髮絲隨著轉身飄蕩,身後的瀑布在那句話之後開始透明、透明,呈現一面鏡子般的光滑,然後一個影像突然出現,卻是在冰雪幽谷裡的霜雪,站在瀑布的正中央,身後的景色還是一般冰冰冷冷。

「噁心!」霜雪有些嫌惡的看了看水漪,一看到她,劈頭就是一句咒罵,她討厭死了水漪那種噁心的笑容,奸險的簡直讓她反胃想吐。

「嘖!」水漪不屑的啐了一聲,「妳可還真沒變,話講兩三字,一樣的簡單明瞭。」千百萬年的頭一次相見居然是一句噁心,呵呵,還真是有霜雪的作風。

「為什麼?」霜雪寒著臉看著水漪,許久才緩緩的吐出這三個字。

「什麼為什麼?」水漪裝傻的發問。

霜雪無語的睨了她一眼,別人或許還不懂霜雪在問什麼,但若是這女人的話就免了,她可不認為她會不知道自己在問些什麼。

水漪眼珠子轉了轉,她當然非常清楚她想問什麼,霜雪想問的不過就是她為什麼要教雲蕭怎樣控制力量罷了。

「緊張什麼,我不過教他如何收納力量罷了,怎麼取用,只怕還得需要一段磨練的時間呢!」水漪就近找了個「水固石」坐下,撥弄著自己的頭髮,收斂起原本的那份笑容。

現在的水漪身上竟是再也找不到任何的溫柔,只有那種奸詐狡猾的狠辣。

「……」霜雪無表情的站在那裡。

「我知道妳想說什麼……」水漪比了個明瞭的手勢,「別擔心,他要有自覺還沒有那麼快,只怕到時還得由我們兩個控管一下……」

力量不足,尚還無法完全自理,至少要等得到多一點力量的時候他才會有所察覺,所以她才會告訴他要怎樣使用力量,給他方便,也給自己方便嘛!

霜雪恍然大悟的看著水漪,她身為爍樂,稍加推測,自然知道水漪為什麼要這樣做。

「奸險!」一旦知道了水漪的用意,霜雪實在有點受不了的又罵了一句,這女人真夠險惡的,論鐵石心腸,自己搞不好還沒她來得惡毒。

「呵呵,請妳說我善變好嗎?」水漪笑呵呵的傾身半躺在水石上,善變本是水的本質之一,她不過是設法將這份適性發揮的淋漓盡致罷了,哪談得上什麼奸險不奸險的。

「妳說,霜雪,『她』,這算試探我們呢,還是真打算幫我們來著?」水漪意有所指的又問了問,她實在有點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樣做,難道一千一百萬年的遊蕩光陰,讓她迷失了自己嗎?

「不知!」霜雪煩悶的別過頭,她沒有心情去揣測「她」的心思,也不想去揣測。

「我說,她是在試探我們……」水漪拉過自己的一段長髮在那邊玩弄著,「只不過,她似乎試錯方向了……」

考驗她?還是試探她?「她」想試試看她們會不會因此而有一點心軟嗎?會有一點點因此而改變嗎?會嗎?她們會因此而改變嗎?

「想什麼?」霜雪偏頭,正確來說應該是問她正打什麼主意來著。

「想看好戲……」水漪親吻著自己的秀髮,她們什麼都不會變,結果是什麼,就會是什麼,若有變動的可能,也將不會是由她們來改變,而是由雲蕭自己來變。

「令人期待,不是嗎?雪。」水漪瞇起眼爬起了身,他會想要怎麼做?一念之間,一瞬之差,不同的結果,不同的後果,他,會選擇哪一條路?什麼樣的結果又在前頭等著他?

「確實!」霜雪這次倒是不避諱的點點頭,她確實也很期待,期待接下來他會怎麼做,期待接下來他會往哪走。

「呵呵……」水漪笑著將手往前一揮,一面水質的大鏡子立刻呈現在她眼前,模模糊糊的影像映照出雲蕭的身影,跟霜雪一樣,她也透過這面水鏡來觀察雲蕭的一舉一動。

「難得我們會有共識之時,不如,今夜就來個徹夜長談吧!」水漪曲起一腳環抱著,千百萬年未見面,就算只能見到一人,也總算是見到了,今夜,就且讓她們姊妹倆談談天,說說地吧!

「不反對……」霜雪瞇起眼,她們都是一群睡了太久的人,今朝有時今朝見,明日無緣……便在夢中會吧!

時間,緩緩的流逝過,有句提醒在空中徐徐遊蕩──期限,是一年,請在一年以內找到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45:24

第一章 ~疑雲重重~

其實,雲蕭進去源谷的時間並沒有多長,嚴格來說大約也只有三四個小時左右而已。在這段期間內,為了怕馮亦醒來後添亂,白咰特地又上去上頭跟若玄商議,請他先把馮亦帶到客居去,並拜託了魅彤來照顧馮亦。白咰末了要離去時還特地加重了點藥效,讓馮亦暫時沒那麼容易醒來。
而銀則是傻愣愣地就這樣坐在源谷前發呆,怎麼也不肯離去,一直到雲蕭再度出現在兩人眼前,一直到……身後的那道水簾完全的不透明,隔絕兩地的障礙,像種宣示,又像警告,警告著不可侵犯的一切。

雲蕭也不知道為什麼,但當兩人圍上來的那一刻,他第一件事便是把那女子的話轉告給銀,只看得銀的臉色越發難看,原是透白的膚色更是抹上了一股慘白,哀淒的眼神不由得看向那不再透明的水簾,恍惚之中竟是吐出一種難掩的苦楚。

也在此時,整個洞窟忽然像是受到什麼刺激一般,開始劇烈地晃動起來,四周山壁的落石紛紛往下坍塌,讓三人幾乎是來不及思考地就先往外跑。

劇動不過幾分鐘,一陣轟隆聲從背後響起,竟是將後方的路埋了有三四尺之長,密密實實,幾不透風,很顯然,要再接近源谷已非可能之事。

劇動停晃,三人面面相覷,對於這樣的變化顯然有點不知所措。

許久以後,銀才走向前,望著那厚重的落石,無奈,也辛酸,「為什麼?不過就一面……真有那麼難嗎?」牠垂下眼低語,那種孤立無援的背影透著孤單,竟像極有個千斤的重擔壓在牠的肩頭一般,讓看的人都不住地抓一把冷汗。

他……會有瞭解這群人的一天嗎?突然之間,雲蕭有些沉默,他有一種直覺,一種他們和他不一樣的直覺。

這洞裡的女子,霜雪,銀,甚至是……白咰,他不知怎樣地就是知道,他們……和他,和馮亦都不一樣。

模模糊糊的殘像在眼前畫開,好幾個層層相疊的人影,玄上加玄,不可思議地就是這樣篤定,他有種將會遇到很多人的預感,有種希望瞭解他們每一人的預感,但,會有這樣的一天嗎?而那些瞭解,對他而言……又很重要嗎?

瞇了眼,皺皺眉,最近的他……似乎變得有點不大像自己了。很多事情想不透,很多事情很想理出個頭緒,但總是抓不到那份重點,尤其是在……那兩個女子身上更是如此。

這真的很奇妙,雲蕭知道自己對這兩個女子有很多的疑問,也知道或許該問問白咰或者銀,也許他們會有頭緒或者能幫他解釋些什麼等等的,想問的問題跟山一樣多,但有趣的是,他就是不想問出口!

他就像是處在一種極端矛盾的心情裡,疑問很多,但只要一涉及那兩人,卻是怎樣也開不了口,更甚者,理不出個所以然來解釋,讓聽的人比他更不明白。

雲蕭並不知道,這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而是一個共通的鐵則,就像是很多生物會刻意去迴避自己的天敵一般。

「爍樂」這個代名詞本身就有一種語言的束縛力量在,她們的名字是禁忌,她們的稱呼就是一種契約,她們或許會給見過她們的人很多的疑點,但是你並不會想去探討那種是非。就像生物不會刻意去挑戰獵食者的權威是一樣的道理,那是一種下意識的絕對服從──能不惹的,絕不沾上。

所以雲蕭的談話裡總是模模糊糊的,似真似假讓人很難判斷,也讓白咰縱有很多推斷也會刻意迴避。畢竟不管白咰再厲害,終究也只是一種「生物」,能逃脫這種潛意識下的舉動的大概也只有爍樂自己本身了。

只是就算有下意識的迴避,總是免不了非得要一探虛實的時候。

白咰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雲蕭看,他無法不去猜測,幾乎已經是可以肯定雲蕭是見到了那一族的人,也跟她們有了一段實質的交流,他不禁想問,這雲蕭究竟和她們是什麼關係,是親?還是不親?有關?又還是無關?

明明套得出個解釋,但卻又怎麼想怎麼不可能,不論是依她們的性子也好,依她們的個性也好,自己總是把那最有可能的結論給打回心裡去,輕碰著嘴,微微皺眉,或許,他是該跟銀討論一下才是。

「一直待在這總是不好說話,銀、雲蕭,我們上去說話去。」向來不是個喜歡把自己陷入思考情緒的人,一旦決定了,白咰也不囉唆地就要行動,活了那麼久已經夠麻煩的了,若每件事還得讓他悶在心裡,豈不要了他的命。

白咰想轉身吆喝著兩人一塊上去,但銀卻只是呆在那落石前,怎樣也不肯動,顯然是陷在自己的情緒裡了。

看著銀這般德行,白咰也不免嘆氣,幹嘛呢!老把自己搞成這樣會很快活嗎?

悄聲地走到雲蕭身邊,白咰有些歉然地道了聲,「就讓牠在這裡靜一靜吧!雲蕭,這洞裡涼,不如你先上去好了,上去後出了這亭往外走,見著個小徑右彎拐去,可以看到一棟大屋,魅彤就在那裡,我一時情急,給馮亦下了點藥鎮定鎮定,你不妨先上去看看他如何?」順便用眼神看了看銀,示意自己會在這裡陪牠一下,畢竟他實在不能放這樣的銀一個人在這。

雲蕭深吸了一口氣,他本就是個很懂得察言觀色的人,加之現在所有的感覺全都回來了,整個敏銳性又是更佳的提高,雖然還是有點適應不良,不過白咰的心思轉個彎大概就能猜個八分了。

「那我就先上去了……」偏過頭,雲蕭瞭然地往來時的方向走回。


涼呼呼的小徑裡有著濃厚濕潤的水意,若是一般人走著總會忍不住打起哆嗦,只是對現在的雲蕭而言卻是無比的興奮,只因這是他六年以來頭一次感受到的觸覺。

微微的涼風帶著水氣,打在臉上、髮上,是那樣的冰涼,那樣的快意,沿著髮梢滴下的水珠一滴滴的擾動著觸覺和感官,明明洞裡涼的讓人發抖,但雲蕭卻高興的身體發燙,沒辦法,他實在是完全沒有想過自己會有恢復的一天啊!

要知道很多事情在發生的那一刻是無法做出太多反應的,只有在事後沉澱情緒時,才會將那份情緒宣洩出來。這種喜悅只怕是雲蕭自己也完全沒有料想到的,只巴不得乾脆來個大聲吶喊,公告全世界他已經好了而已。

朝著回去的方向走著,一個小小的光芒從上頭洞口處打了下來,在地板上形成了個不大不小的光圈,雲蕭加快了腳步跑到那光底下。

洞口下,雲蕭抬頭打量,吸口氣,伸長雙手,蹬腳一跳,雙手便勾住了邊緣,只可惜力道不足,勾是勾到了,卻不夠反彈的力量能跳上去,一時之間人給吊在空中晃啊晃的,有些可笑。

眼看是上不去了,雲蕭正想著鬆手再試一次之時,一個力道卻在他快鬆手之際拉住了他。

「我幫你,上來吧!」只聽得魅彤優雅的聲音傳來,拉著雲蕭的手幫著出點力好讓他上來。

雲蕭一愣,見來者是魅彤,不覺也笑開了眼,加把勁鑽出了洞口。

「就你一個嗎?」拉起了雲蕭,魅彤不覺伸頭往洞裡探,怎麼就見他一個?爹和主上呢?

「他們有話要談,白大哥要我上來看看馮亦先。」雲蕭不以為意地說著,輕輕鬆鬆地把魅彤想跳下去看看兩人的念頭給打了消,看來雲蕭回復了全數的感覺,連往日那些敏捷的應變也全都回了來。

魅彤眨眨眼,歪過頭,有些興味繚繞的看著他,「雲蕭,你……是不是有點不一樣了?」心裡頭有種異樣的感覺正在散開,眼前的男子她很熟悉,但卻又有點陌生,那樣的有生氣,那樣的自然,若真要說,現在的雲蕭給她一種和以往不一樣的感覺,但還真說不上來是哪些不一樣。

「妳真的很敏銳,魅彤。」雲蕭一愣,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頭,魅彤會這樣覺得當然不無道理。之前的他雖然在生活上沒什麼大礙,但很多感覺、很多情緒都是自己去「裝」出來的。

他會去模擬出每種情況下自己該有的正常反應,試著把那份情緒表現出來,之所以會這麼做是因為不想要讓馮亦擔太多心,他會儘量把自己扮的很像很像「一般人」,讓周圍的人不要多耗心思去思考他的狀況,可算是他非常貼心的舉動之一。

這玩意,他是扮得挺成功的,雖然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不協調在,雖然還是偶而難以將每種表現都抓得相當得當,但總括來說算是不錯了。

而今,所有的感覺全數在一瞬間回了來,自然他也不用再假裝些什麼,幾個月的習慣給卸了下,回到真正「一個人」該有的反應表現,當然會有所不同,雖然他之前的確做的不錯,只是魅彤可是動物,這份直覺算是天生的,那些差別的確不大,但要抓出卻也不難。

「很明顯嗎?」雲蕭聳聳肩,看了看自己,他以為自己之前弄得挺成功的說,只道這種轉換應該只有自己看得出來才對呢!

魅彤抵著下唇,「對我而言,挺明顯的。」一個偏頭,卻見雲蕭兩個眼睛的視焦幾乎是同時跟著轉動的,突然之間有些睜大眼,指著雲蕭,訝異的有些說不出話,「雲蕭,你……你的眼睛……」

跟雲蕭相處了這些日子,她知道雲蕭的左眼是看不見的,焦距自然無法跟著右眼那樣動,可現今雲蕭的眼裡哪還有半點失明的樣子,亮的跟普通人一樣,要魅彤不驚呼也難。

「邊走邊說吧!」雲蕭笑著走向前,雖然還有很多事情要擔心,但現在這樣就好。暖暖的陽光烤在臉上,有種肩上的擔子輕了一半的感慨,從來沒有想過還有走到如今的一天。是啊!現在這樣就好,至少他真的看到了一種名為「希望」的曙光,至少他有了一份追求存活的勇氣,至少,他真的賭對了。

心裡泛起了一絲絲的驕傲感,他有那種預感,可以的,不管未來是如何,不管前方有著怎樣的障礙,他是可以活下去的,走到了這一步,往後的日子該是越來越好走了。

魅彤有些著迷,從雲蕭的身上,她看到一種企圖心,一種強烈生存的企圖心,這是她之前怎樣也沒看過的。

以前的雲蕭,飄渺、虛幻,雖是聰明絕頂但卻有種易消失的特質,就好像沒了那種該有的存活自信一般,薄弱的讓人抓一把心疼。可現在的雲蕭不一樣,他還是有著那份飄渺的氣息,只是多了一份自信,一種可以克服天下萬物的自信,那種強烈的企圖心就讓他整個人的感覺完全改了。

魅彤本是沒什麼跟人接觸的狐妖,她最欣賞的男子不外乎就是白咰、主子和主上,只是白咰閒散,銀過於高貴,而若玄又不怎麼管事,再加上長年於深山修練,魅彤可以說是完全沒跟什麼外界男子接觸過。

再者,九尾狐雖然人數不多,但卻是屬於長壽的一族,活個幾千幾萬年是常事,魅彤只活了一千歲,以妖狐而言,實在是相當相當年輕。若拿來跟人類比較,她充其量不過跟雲蕭、馮亦同齡而已,可偏偏在這狐谷裡數得出跟她同齡的大概不超過五位,要麼就是太老,要麼就是太年輕,怎樣也勾不起魅彤的興趣。

換句簡單點的來說,雲蕭和馮亦兩人可以說是她接觸的所有「生物」裡,跟她算是稱得上「同年齡」的「異性」了。

因為認識的時間不長,再加上事情一波一波地忙著,魅彤從沒怎麼去好好的欣賞過兩人,如今有空,卻見得雲蕭的改變,讓魅彤失神之餘不覺有點心跳加快,眼前的男子不僅吸引人,還更有那份獨特的魅力在,甚者,加了那份自信和狂妄,更讓人臉紅不已了。

「怎麼了?」見魅彤有些呆愣,雲蕭回身向前湊了一步。九尾妖狐屬於較高段的狐妖,一般心聲本來就較為小聲些,加以雲蕭現在整個心思全都放在自己的康復上,分神去感受其他感官,一時之間竟是聽不清楚魅彤在想些什麼,見著魅彤不語地站著,有些好奇地走了過去。

「啊!」突然在眼前放大的臉讓魅彤嚇了好大一跳,整個思緒猛一拉回,忍不住叫了一聲,向後踉蹌倒退了兩步,一個不穩勾到腳,眼看就要跌了下去。

「喂喂喂!小心點啊!」雲蕭眼快地一把拉回魅彤往自己身邊帶,省得他爬上了洞,她卻給掉下了洞,那可就好笑了。

魅彤順著雲蕭的力道往前走了幾步,幾乎快要跌進雲蕭的懷裡,倚肩靠著雲蕭,兩人的姿勢不到曖昧,但夠叫人心跳的了。

雖然僅僅是一個下意識的舉動,雖然及時穩住了腳,但卻足以讓魅彤整張臉紅了起來,她到底也是個女孩子,這麼過份接觸一個異性可是頭一次。

好丟……丟臉啊!

「我……我帶你去找馮亦先……」魅彤把頭壓得老低,臉早就已經紅到耳根子去了,慌亂之中站穩了身子,尷尬地推開雲蕭,匆匆地往前走去,也不管雲蕭有沒有跟上,只想著趕快逃脫這種困窘,倒是真顯得有點落荒而逃了。

他是會吃人的猛獸嗎?怎麼魅彤逃成這副德行,雲蕭又氣又好笑地看著魅彤的狼狽樣,回頭又看了看那個洞,嘆了口氣後緊追上去。

魅彤跑得很快,幾乎是把雲蕭遠遠的甩在後頭。也好在白咰有告知雲蕭一些路徑,就算沒有魅彤帶路,這路倒也不難找。拐了個右彎,順著小徑再跑了一段路,果然見著一個大屋,而也不用雲蕭猜是不是這棟大屋,因為他早已看到了若玄和魅彤站在屋子門外說話,只是距離略遠,有點聽不怎麼到。

他正想走近些聽清楚點,卻見魅彤臉色突然一沉,竟是變得有點急躁了起來。

「真的嗎?主子,這事沒錯嗎?」

若玄點點頭。

「不行,這不成,我得回去一趟看看!」魅彤心急的一個轉身,正好看到雲蕭迎面走來,她趕忙走了上前道:「雲蕭,馮亦就在主屋裡頭,主子會帶你過去,我有事,先走一步了。」語罷,也沒多做什麼解釋,一縷紅煙劃過,卻是往天空直直地飛去不見了,看得雲蕭是完全摸不著頭緒。

雲蕭呆呆地看著天空,有些反應不過來,身後卻突然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下意識的偏頭一看,卻看得一個小童站在他的腳邊,笑咪咪地看著他,胖乎乎的臉上還掛著兩個小酒窩,簡直就像個洋娃娃似的,讓人一看就想戳戳他的臉頰。

「小哥,這裡這裡,請這邊走,主子吩咐了我,要我帶你去找你的同伴。」

小男童揮著手,笑呵呵地看著雲蕭,一蹦一跳地在前方引路,那模樣可愛得讓雲蕭都笑了出來,心裡頭雖然有點擔心魅彤,但終究還是跟著小男童一塊進了主屋。

微風輕吹,緩緩地打了個圈,此時的雲蕭怎樣也沒有料到,看魅彤好著出去,卻是那樣給抬了回來,人類,曾幾何時才學會給上一點點的仁慈呢?

千年修練九尾狐,傳聞白狐以上之血肉身軀任何一處都具抵制萬物百病的療效。但是,不是亂取,也有個附加條件在,不論取之何處,一切的一切都必須要以「活物」為前提。

也就是說,要眼睛,那就活生生的把眼珠子挖出來;要手指,那就拿個菜刀一根根的剁;要內臟,那就剖開肚子往裡頭挖。

而在取的過程一定要遵守一件事──絕對不能讓妖狐斷氣。

因為一旦斷氣,之後再取下的任何部位都將只是一個屍塊,沒有任何用處,也沒有任何的療效,所以要邊取邊救,誰能讓妖狐撐著一口氣時取的最多,誰就能得到最多寶藥。

然後,最後一口氣,當妖狐已經快要撐不下去的最後一口氣,一定是取用一個地方──頸椎以下第二脊椎骨,起死回生、延年益壽、功力倍增、青春永駐……那是妖狐全身上下最值錢的地方,當然,也是妖狐最要命的地方。

天空白雲輕飄飄,歷史,是會重演的,有些東西,千百萬年,似乎永遠不會改變,也永遠不介意發生。


「冷靜點了嗎?」坐在涼亭裡,好不容易把銀給勸了上來,白咰遞過了一杯茶水給銀。

銀深吸了一口氣,搖搖頭,雖然鎮定下自己的心神,但手卻還是不住的發抖,只怕現在拿杯水都會給打翻吧!

白咰嘆了一口氣,坐到了銀的對面,雖然明知這時機不對,但他還是問出了口,「還好吧!銀,可以跟我談談嗎?」

「現在?」

「嗯!」

「……想談什麼?」

「雲蕭……」

「……什麼意思?」銀抬頭,眼裡有些不解。

「覺不覺得……」白咰雙手抱胸的向椅背躺,「雲蕭是她們的後人之一?」緩緩地把話說出口,這件事情已經困惑他很久了,如今一事,更是加深了那份可能性,他自然會往那些地方想去。

「你是說……」銀恍然大悟,隨即立刻接口,「不可能。」

「這麼肯定?」白咰狐疑,連他都不禁懷疑了,難道銀都沒有那樣的疑慮嗎?

「……白咰,你知道什麼叫絕情寡義,無情無感嗎?在我所認識的爍樂裡面,每一個都是這樣的,她們不會愛人也不懂得愛人,不受拘束也沒人可以束縛,沒有規範更沒有所謂的人世道理。跳脫輪迴,不生不死,她們不可能談情愛,更不可能在世上遺留後代……」

「覺得我的說法太過武斷嗎?或許吧!那麼就姑且不論爍樂的個性好了。白咰,假設吧!假設今天尚有爍樂在世,你認為,她們可會放任世界行進到如此偏軌的地步?又可會不修正任何偏頗的斷層?一千一百萬年,白咰,不是十年二十年,如果爍樂真的在世的話,哪怕只有一位,她也會喚醒其他人,絕不可能耗費千百萬年光陰什麼都不做的,而我,也不會在這裡守了一千一百萬年了……」

牠嘆,一個是個性,一個是責任,不論從哪一個觀點來看,如果爍樂在世,都不會放任世界變成這樣。從牠開始守在這裡,從這個世界開始異變的那一天起,牠便已經知道,爍樂,或許將不再回到這個世界上。

這點白咰也知道,這也是為什麼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他認為雲蕭可能是爍樂一族的後人,但是這也勢必表示爍樂尚還存在於世。一位,只要一位就好,只要有一位爍樂存在於世,基本上而論,她就絕對不可能會讓其他人陷入沉睡。

沒有什麼時間對不對的問題,一千一百萬年,就算是死人也該要復活了。

但是沒有,並沒有,如果爍樂現世,那麼這個世界就不會運行到此。已經偏得很遠了,這個世界,跟他們以往的那個世界,已經偏離得太遠太遠了。

「可是,那又怎樣解釋雲蕭能進源谷這件事?你也看到了,就連你都沒法進去的源谷,雲蕭卻能給進了去?還有,六年前的還魂波動,如果不是爍樂,一個人類,怎有辦法唱得動那首還魂之歌?」這便是困惑他最大的地方,第五族居所禁地,沒有第五族人允許,除非是第五族本身,否則諒誰都應無法進入,可雲蕭卻進去了。再者還魂術的施展,如果不是爍樂,試問當今天下還有誰能獨力完成那首歌?

銀沉默了,閉上眼靜靜地思考,良久以後,牠睜開眼,看著白咰,眼裡還是有著一點點的掙扎,但牠終究還是開口了,只是那個開口,卻是更加地否定,「如果是這樣,那就更不可能了。」

「耶?」白咰迷惑,他給銀的話弄混了,如果真是這樣,不是代表雲蕭更有可能嗎?怎會更不可能呢?

「白咰,我記得你說過,因為還魂術的關係,所以才導致雲蕭的身體異變是吧?」

白咰點點頭。

「那,如果雲蕭是爍樂之子的話,這就不可能了。」銀幽幽地看向遠方。

白咰越聽越糊塗,皺著眉頭看著銀。

銀收起了眼神,忽地突然冒出了一句,「白咰,還記得還魂歌怎麼唱嗎?」

「……打死忘不了。」白咰咬著牙,緩緩地說出口。還魂歌真正記載過成功的案例有兩次,全是由他們──由這群殘存的四界人所吟唱。而自己負責的,自然是屬於人類的招魂歌,那種痛楚,那種麻煩,要他忘,他還真忘不了。

「那麼,你又知不知道,還魂歌,實際上也是由爍樂自己親手創造出來的東西之一呢?」

「什麼!」白咰吃驚,「還魂歌不是銀你創造出的嗎?」突兀地睜大眼,當初就是銀拿著那一張一譜的曲調給他們幾人,所以他們才有辦法施展還魂術的,一直以為還魂術是銀獨創的法術,怎會料到竟是由爍樂所創。

銀瞇起眼,有些恍恍忽忽地道:「招魂歌、斷魂歌、引魂歌、還魂歌,一一施展一一而斷,四界之力四界之歌,可白咰,你知道嗎?還魂歌不是這樣唱的,不是的,你沒聽過,真正的還魂術,真正的……」耳邊響起那悠悠音符,彷彿遙遠的海岸彼方有人正在引喉而唱,幽遠、逸靜,令人失魂。

是啊!那樣的音色,那樣的曲調,那樣的氣勢,那樣的悲愁,只有牠才知道,真正的還魂歌,只有爍樂一族才唱得出來;真正的還魂歌,只有爍樂一族才能夠唱。

而自己,只是把那裡頭的精髓隨著自己的分析抓出來而已,所以才會有著那樣多的限制,因為不是爍樂,所以只能用各種「限制」才能達到那種「力量」。

「若是爍樂,那歌,就不是這樣唱,如果是爍樂,那歌,根本就不可能對雲蕭造成一絲一毫的傷害。」銀緩緩地說著,是!如果是爍樂,那歌,就不是這樣唱,如果是爍樂,那種施展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白咰面有難色地低下頭,的確,如果照銀所說的那樣,雲蕭是爍樂後人之機率的確降低不少,「可是那又怎樣解釋這一切?」

說到底,雲蕭還是獨自一人成功完成了還魂術,到底雲蕭還是進了源谷,這種種的一切,又該有怎樣的解釋才合理。

銀抵著下唇思考了半晌才道:「我猜想吧!或許,或許是因為界門交流的結果,可能在雲蕭的祖先裡有著仙、魔、妖的存在,使得雲蕭剛好擁有了四界血統,本身潛質就蘊有相當力量,陰錯陽差使用還魂術逼發的結果,僥倖的讓還魂術成功,並也讓他的體質改變。或者空無一物本來就是一種比較接近本質的概念,爍樂本是四種血液、四種本質之人,若雲蕭的體質再加上這種失效的概念,在相似度上面,他會變得比較接近爍樂也不一定,所以他才能夠進到源谷裡面,如果是這個解釋,你覺得有沒有可能呢?」

也不是沒有這種結果的可能!

白咰有些認同的點點頭,就目前看來,銀的這個推斷應該是最合理的。

可若真是如此,為何既醒的爍樂卻還是不肯出谷呢?白咰眼珠子一轉,又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正想要跟銀也來討論之時,卻見銀突然皺起眉頭,猛然站了起來。

「不好,白咰,魅彤的妖氣……斷了。」緊拉著扶手,擰起眉,銀神色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大字,突然感受到魅彤的妖氣在瞬間整個被切斷,是怎麼了?為什麼魅彤的整個妖氣會被切斷?

身子突地一顫,有些發寒,不好的預感在心裡頭漾開,該不會,魅彤她……出事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45:52

第二章 ~魅彤被擒~

遙遠的白霧裡有著小小的流水聲,滴滴答答地撒落著。
朦朧的視線在那霧水之中散開,有個東西踩著那一池池的水波而來。

「喀答!喀答!喀答!喀答!」

那是個蹄奔聲。

「喀答!匡~~喀答!匡~~」

那小聲的「匡~~」聲,隨著那蹄奔泛開在水面上,細細綿綿,無限延長。

側耳傾聽,馬蹄的聲音,漣漪的聲音。

睜眼,他看到一個藍色的殘像停在他的跟前。

殘像停了,可蹄聲未停,漣漪未停,他抬頭,不遠處,還有個黑影,正隨著踩來。


雲蕭緩緩地睜開眼簾,貼在臉頰上的手未曾動過。手,靠在桌上撐著,髮絲,沿著頭落下了幾根飄到了前方,眨眨眼,又眨眨眼,愣了半秒,驀地嗤笑了一聲,緩緩收回手,怪……怪夢一個!

居然做了一個夢,還是個莫名其妙的夢哩!

想到夢裡的那個情境,雲蕭不覺莞爾,不知怎麼的,就是覺得有些好笑。

「幹嘛笑成那副德行,怪噁心一把的。」前方不遠處傳來個氣虛的聲音,馮亦吃力地坐直了身,甩甩頭,試著把那沉重的昏暗感給甩掉。

「你醒啦!」雲蕭起身把椅子往床邊拉去坐下,不過就是看他睡得這麼死,自己也跟著打個盹而已,倒也巧,自己醒來,馮亦也醒了。

似乎腦子裡還沒有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馮亦有點呆呆地坐在床上,兩眼無神的拼命想抓個思考出來。明明記得……跟著白咰到了一個亭子,然後……然後就跟著下了一個洞,再來……再來就是到了一個水簾前,大伙一一試了試,接著要回去之時……

一瞬間,馮亦腦子裡飛快的轉過了幾個畫面,眼珠子睜得老大,把頭一撇看向雲蕭,正想張口,雲蕭卻快了他一步,伸出了手,笑咪咪地說著,「好啦好啦!我知道你要問什麼,眼珠子不要睜的那麼大,來,什麼話都不要問,先把把我的內脈。」

雲蕭打直了臂膀把手遞到馮亦面前,與其在這邊跟他囉囉嗦嗦解釋個半天,不如先讓他看結果。

馮亦有些不滿地伸出手,但卻還是照著雲蕭的話做。催動著內力搭上雲蕭的內脈,不用說,這一搭,大概把馮亦的腦袋都嚇傻了!

「真的假的!」馮亦驚呼了一聲,所有的不適感全數消失,緊抓著雲蕭的手,不敢相信的又把了一次,神情顯得相當亢奮。

「喂!我不是抹布,麻煩捏輕點行嗎?」

「喔!抱歉……等……等等,你……你有感覺!」他指著雲蕭,又是一陣低叫。

雲蕭挑挑眉,不語地微笑,比點頭還有說服力,算是給了馮亦一個肯定的回應。

「真的假的?我試試!這樣,這樣有沒有感覺?」馮亦興奮地說著,邊說邊擰起手背的一塊肉,用力一轉,雲蕭皺了皺眉頭。

「還有這樣?這樣有沒有感覺?」馮亦突然伸出手猛拉了一下雲蕭的頭髮。

突如其來無防備,惹得雲蕭是重心一歪,身子頓偏,狼狽地緩緩回正,撫著犯疼的頭皮摸摸,眉頭鎖得更深。

「還有還有,這樣會不會痛?」馮亦雙手伸出,拉住雲蕭的臉頰,興奮地用力往外一扯。

……火大了!

「馮、亦!」可以忍,但沒理由忍!雲蕭雙手掐住來人的脖子,咬牙切齒地縮緊手,「你要想死的話我可以幫你,用不著這樣惹我!」他作勢把手一捆,掐著來人晃著,這死人,他好了他不高興嗎?犯不著這樣戲弄他吧!

「抱歉抱歉,可你真的好了?」馮亦舉雙手投降地笑著,他高興,當然高興啊!只不過一下子太高興,總會有點難以適應外加有點懷疑嘛!

雲蕭給了馮亦一個大白眼,實在是不知該氣還是該笑。算了算了!起碼馮亦的表現還比自己興奮得多了。

聳聳肩,雲蕭不語地突然起身走到桌子邊。

馮亦呆在床上,正想著雲蕭怎又不說話之時,卻見他一個起身往桌邊走去,有些突兀,但又看雲蕭拿起了茶水往杯子倒,倒也馬上就知道怎樣一回事。自己剛剛念頭之下閃過了一絲渴意,想來雲蕭是好心地過去倒杯水給他喝了。

望著雲蕭斟茶的背影,馮亦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一般,悄悄地拉開了被,躡手躡腳地走下床,往雲蕭的左邊微微走去,突然比了個「三」的手勢在雲蕭左前方晃啊晃的。

「雲蕭,幾根手指頭?」

「……六根……」

六根?

「不是吧!雲蕭,再看看幾根?」

「……十、二、根!」咬牙。

嘎!十二?馮亦倒抽了口涼氣,把頭整個遞到雲蕭面前,「我說雲蕭,你現在看得到我長什麼樣子嗎?」用手指了指自己,哪個人一隻手能有十二根手指頭,這雲蕭該不會好了身體卻傻了腦子吧?

雲蕭深吸了一口氣,「兩個大餅臉、三個死魚眼、四個塌鼻子、五個大嘴巴外加一隻有十二根手指的手!馮亦!如果你還要繼續問這種白癡的問題,我不介意把你形容的更有特色些!」拉高了聲音罵完,語畢砰的一聲把倒滿水的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跳起的水花登時濺得馮亦滿臉都是。真是夠了!就算他沒恢復,他也可以看到有幾根手指頭好嗎?他是半瞎又不是全瞎!

馮亦狼狽地把臉上的水給抹掉,順便拉過一張椅子坐下,吐了吐舌。想抱怨,可實在是渴得受不了,拿起杯子,自己動手倒水,一飲而盡。

馮亦連連喝了兩杯茶水,這才總算有點順口氣來,神采奕奕地看著雲蕭,正想著要問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之時,誰知還沒開口,門,倒先給一腳踹開了。

「雲蕭!魅彤在你這裡嗎?」白咰急急忙忙地衝進屋內,他這模樣著實把兩人都嚇著了。

「魅彤?」兩人狐疑地相看了一眼,雲蕭隨後搖搖頭,「沒啊!她送我到屋外,說是有事要辦,自己就匆忙走了,也沒見她再來過啊!」想到魅彤走得匆忙的模樣,應該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辦吧!

白咰一聽,臉色微微發白,神色頓時複雜萬千,瞇著眼登時就跑出了屋外。

深覺白咰的神色實在怪異,兩人互相交換了個眼色,不覺起身跟著白咰出去,方一出門,便看到白咰站在前方的一處空地上,連考慮都沒有考慮,就從懷裡拿出了小圓牌,卻是召喚金鷲的精化獸牌。

兩人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還記得魅彤說過金鷲會有多耗費白咰的心力,心下閃過個不怎麼好的預感,想要衝上前先攔住白咰,卻是怎樣也沒白咰的動作快。

只看得那小牌被拋上了天,這才發現,原來白咰是趁著這一瞬的空檔結印念咒,那速度之快,咒語之複雜,連馮亦這種外行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而眼看著白咰結完印,金鷲的牌就要穩穩地拋回到白咰的手上之時,一個銀白色的小球卻在此時從前方不遠處打了過來,「匡啷」一聲,正中目標,當場把那牌給打飛出去,讓白咰漏接。

「不要胡來,白咰……」一個閃身,銀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站到了白咰面前,「這次再召喚,你還有力氣站著嗎?」牠睇眼而看,沒有人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連續召喚金鷲的,如果是「本主」的話還有可能,可偏偏白咰卻是金鷲的「寄主」,亂來也不是這樣亂法。

所謂的本主便是指精化獸牌原本的主人,亦即所謂的原擁有者。

要知道,精化獸牌是屬於薪火相傳的古聖物之一,也就是純靠血緣來定位的一種產物。一般來說,精化獸牌的力量掌屬範圍相當廣闊,只要是人,都會想弄個一兩塊獸牌來操縱操縱。不僅是在爭權奪霸,或在萬人景仰方面,精化獸牌都可說是提供了一個相當的捷徑。

只是這東西雖神奇,但卻只能受限於其本主使用。

這牌就像是會認人一般,曉得誰才是它的主人,曉得誰才是當代當世最適合擁有它的人,常人別說用了,只怕連見上一面都很困難。更甚者這些牌還挑得很,一旦偏離了本主「血親」的部分,就無法列在本主的候選之位裡。

這就是精化獸牌的認主意識,可以說是篩選非常嚴苛的一項規定。

好了!現在問題來了,如果精化獸牌是如此的「單脈相傳」,那麼試問,若是有朝一日本主的血脈消失的話怎麼辦?

這並非不可能之事,一千一百多萬年的時間,有打鬥、有紛爭、有戰爭、有疾病,有人可以延續下去,自然,就有人會隨之滅絕。

於是人們也發現了,其實還有一個方式可以成為精化獸牌擁有者,那就是成為精化獸牌的寄主。

寄主,很簡單的意思,就是拿東西出來換,或者以供養來作為使喚獸牌的條件之一。

這發現雖然讓人興奮,但很快的,人們便又失望了,只因為他們發現這個條件實在得付出太大了。

有一半條件是卡在必須拿近百年的修為作為耗損交換,而另外一半則是卡在還要拿身體的某些成分來換,越是難得的牌,自然索取的修為和成分也越高,這兩項是寄主召喚獸牌缺一不可的條件。

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別的不說好了,光是想到召喚一次獸牌就得把自己畢生的心血賠下去,那倒不如乾脆自己打拼還來得快一些。

所以想藉由契約關係來成為獸牌寄主的人自然全都打消了這種念頭,但對白咰而言可就不一樣了。

拿金鷲來說,每召喚一次金鷲將會耗損白咰一千年的修為,可是白咰並不介意,他所擁有的時間如此漫長,千年修為並不算什麼,沒什麼捨不捨得的說法可言。

對白咰而言,麻煩的並不是修為的喪失,真正麻煩的是金鷲會吃掉他八成免疫力這一事。

人生在世,有些東西可以不斷累加,可有些東西是怎麼增加都是有限的。一個人能有多少抗體,能適應多少環境,基本上是變不了多少的,雖然白咰的確死不了,但是病痛的折磨可不會因此而少。

白咰在白玉山上召喚金鷲時就已經用了五成的免疫力,如今尚未康復便又想召喚金鷲,只怕這一召喚,隨便來個風便會讓他連站也站不穩,屆時哪怕是一點小菌也可以讓他躺在床上半年不動,也難怪銀會阻止白咰了。

白咰面有難色地看著銀,拾起了掉落在一旁的獸牌,「可這是最快的方法。」

他知道,當然知道這次要是召喚金鷲,必得在床上躺個好半年才行,可魅彤好說歹說也跟了自己這麼多年,他總不能看她出事卻見死不救吧!

要知道狐谷一日,人間一月啊!就在他在這磨蹭之時,人間早已不知是幾日光陰過去了。

他又不會飛,若不利用金鷲,他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出谷去,更別提在這耗著的時間中,魅彤會有多慘了。

「銀,你不幫我,就別攔著我。」白咰輕聲地道,狐谷的規定他不是不清楚。

人類很厲害,真的很厲害,即使是面對著比自己強大的妖怪,他們還是可以發明出一套方法來牽制妖怪,尤其是那種他們很想要的妖怪。

想也知道,九尾妖狐如此「有用處」,人類當然不會放過這種大好機會,所以抓狐方法可說層出不窮、千變萬化,這其中,確有不少能捆死妖狐的方法在。

基本上,妖狐一旦落入人類手裡,大概就是難逃生天了。曾經銀也試著派人去營救受困的族人,只是困難重重,別說那一次沒救回人了,反而還倒賠了兩個同伴送死去。

為免狐狸損失慘重,從那時起狐谷就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舉凡落入人類手裡的狐兒最好都有個自覺,那就是同伴們並不會去救牠,能活著回來就是運氣,要死了也只能怨恨自己為何被抓。

這條規定下來,狐兒倒也個個拉高警覺,幸而狐本多詐,這警覺一高,人類倒也難再捉到狐狸。

只是魅彤倒楣,偏偏就真的給落在人類手裡。能在瞬間就把一個九尾白狐的妖氣切斷的道士,只怕這能力不容小覷,擺明了誰要出去救人,誰就等於送死。

偏生銀是不能干涉他界事務的,所以銀就算有能力救人但卻也不能動手。

這點白咰也清楚,所以他才會想召喚金鷲出來。

沒錯!或許一旦召喚了金鷲,他會沒力再動,但至少至少,他能讓馮亦去救,這就是白咰想的。

比起讓妖狐對付這種天敵,當然是讓人類去對付人類會好得多,況且馮亦的資歷不低,讓他出去才有機會把魅彤給搭救出來。

「停一下好嗎?兩位,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馮亦給兩人的氣氛弄得緊張兮兮的,可也不知道到底在緊張些什麼,只知道情況好像有點不妙,讓他也忍不住開口問。

「是啊!白大哥,發生什麼大事了?跟魅彤有什麼關係嗎?」雲蕭插個話,心裡卻也泛起不怎麼好的預感,總覺得有什麼討人厭的事情會發生一般。

白咰深吸了一口氣,垂下眼,神色裡卻不免帶著幾分懊惱,「雲蕭、馮亦,魅彤她……給人類抓走了!」

啥?給人類抓走了?兩人張大眼眨著,這下可好,所謂一波剛平一波又起,連喘口氣休息的機會都沒有,只怕,又是一場數不盡的禍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46:15

第三章 ~空切門~

如果要問為什麼魅彤會被人類所抓,那理由就是她到了人間界。
那如果再問為什麼魅彤要回到人間界,很簡單,因為有人要放火燒了白咰的房子,不,或者更正確一點的說法是,放火──燒了整個奈斯米大城。

放火燒城,這就是耶克魯王國在疾病蔓延開來以後的第一道禁令。

不是因為幽靈圖的關係,而是真正的疾病蔓延開來。

一場莫名的怪病從海上而來,那是一種高度的空氣傳染疾病,短短一月幾乎遍布整個耶克魯王國,沒有預兆,沒有潛伏,這種病從染病到病發只有一天的時間,而且整個發病過程可說是折磨連連。

首先,患者的身體會開始出現紅斑,紅斑一旦出現,基本上就等於宣告死亡。

因為這個紅斑會在四個小時以內遍布全身,從頭到腳指,從耳朵到眼白,只要你看得到的,全都會布上這種大大小小的紅斑,遠看會以為是什麼紅色的東西在那邊跳來跳去,不僅詭異,還很噁心。

接著,紅斑會開始發紅腫癢,那種癢不是普通的搔癢,而是那種很痛很痛的癢。會讓人拼命的抓、拼命的抓,巴不得把那一層皮給抓扯下來,甚至會想去撞牆或是拿火燙自己,看看能否藉著這種疼痛來逃避發癢的折磨,只是通通無效,不論怎樣抓都會嫌癢,不論怎樣痛都沒那發癢來的痛。

那是種很令人發狂的癢,只要是有紅斑的地方,一定是奇癢無比,很多人抓破了肉,連骨頭都看見了,卻還是不停的抓,挖掉了眼珠卻還是覺得癢,拉著那一條條的神經想要拉出些什麼,割掉了舌頭,手卻仍是不斷的往內掏,彷彿沒將整個舌頭拉出來就是不甘心。

有人受不了的拿刀子削掉自己那連著紅斑的皮,只可惜這紅斑卻像是有透性一般,不是只在皮上,它連到皮膚、肌肉,甚至是骨頭裡去。

什麼叫凌遲處死?在這裡,不用皇帝爺下令,人人都拿把刀在削自己的肉,一片一片,直到見骨,直到沒肉,還是不停的削,瘋狂、失智,完全的煉獄。

然後,熬過了這刻,會有著幾近半天的寧靜時間,可是病好了嗎?不,並不是,那只是紅斑正開始往體內擴散的證據。

整片紅斑開始延及內臟,所到之處所有紅斑開始成膿泡狀,那膿泡會在器官處生長,並開始漲大,無限制的漲大,直到整個患者的肚子、肺、腦、心等所有有內臟的地方全都給撐的像氣球一般大。

人要到了這個地步已經分不出來是人了,只能看到一團團肥胖的肉球在那裡蠕動,因為臉部的腫大,呼吸將變得非常困難,整個人會呈現青黑色的嚴重缺氧狀態。

最後,就在人快因為腫脹缺氧,窒息而死的時候,一個「啵!」的小小聲響會劃開天際,緊接著而來的就是一連串的啵啵啵啵聲。

內臟處的膿泡開始破裂,如同一個容器因為好幾個小球而漲大,又因為好幾個小球的破裂而萎縮一般。

只見患者隨著那一聲聲的聲響,身體開始有節奏的一處處萎縮下去,就好像為了印證水泡破裂的事實一般,從那一處處的破裂處會開始流出膿血。那膿血混著臟器組織緩緩流下,一個噁酸的臭味瞬間蔓延,那是發膿的水泡味。

而在這破裂的過程中,患者都是處於意識清醒狀態,一直到破到心臟、腦子的水泡為止,據說患者都不會斷氣。

如此折騰人的病痛,讓患者一旦知道自己患病,幾乎不是自殺就是央求他殺,誰都不要死得那麼難過,寧可一刀抹上脖子還乾脆點。

這病的確讓整個耶克魯陷入完全的恐慌狀態,病情擴散之快速,短短十天內就讓八個城鎮成為「死鎮」,而且全都是在奈斯米大城周邊不遠處的城鎮。

不得已,耶克魯國王下令封鎖連帶奈斯米在內周圍附近七十二個大小城鎮,並派出近十個C段以上的炎系術師,要他們在一天以內燒盡整個奈斯米大城和附近連帶的八個死鎮,其餘城鎮嚴格控管,不得有任何一隻生物逃脫於外。

其中,這七十二鎮裡還包括了耶克魯的首都──凱信大都在內,可以說半個耶克魯都已經陷入這場疾病裡。

在這裡,唯一還沒有擴散到的地方,就是以耶克魯境內西邊一處「枯山」為劃分點的山外城鎮,只因那高聳的枯山有人正鎮守其上,饒是疾病也不敢踏入她的疆土一毫一釐。

只是,保全了一半的疆土人民,卻是保不了另外一半,尤其是奈斯米大城。

就是那一道「燒了奈斯米」的禁令,讓魅彤不得不狂奔回來。

她太清楚白咰的家有多重要了,在那裡面有著世界上最獨一無二的資料,也有著太多太多珍貴的東西,而最重要的一點是,那是她的家。

對於魅彤而言,那裡有著太多她的回憶,是怎樣也讓她放不下的,要看它就這樣一把火給燒掉,對魅彤來說太殘忍,她無法看著自己的回憶被一把無情火燒光,所以匆匆忙忙的從狐谷趕了回來,為的,不外乎就是在這屋外布下強力的結界,好讓大火無法延燒到這棟屋子。

可魅彤的運氣實在是太差,風塵僕僕地趕了回來,也好不容易把結界給布上了,卻這麼好死不死的遇到了天敵,就這樣給人抓走,堪稱霉運當頭,衰到無人可比。

雖然很想痛罵魅彤,不過白咰現在是擔心較多,他當然知道魅彤的價值有多高,只怕耗在這裡的時間,魅彤已是被折磨的夠慘了,所以他才會想要召喚金鷲出來,不管如何一定要先離開狐谷,避免無謂的浪費時間。

而一聽到魅彤給人抓了,雲蕭和馮亦也不覺皺眉,九尾狐的價值他們在書上多有涉獵,別說白咰了,他們也很擔心魅彤的處境,尤其在聽到狐谷一時,人間三日時更是坐立難安。

「那,除了召喚金鷲以外,沒有其他方法能立刻回到人間嗎?」馮亦擰起眉,他大概知道白咰為什麼會這麼急著召喚金鷲了,這種時間差的不同在此時是很要命的。

「沒……」

「有!」白咰正欲說話,誰知銀卻搶先了一步回答,這個「有」字說的斬釘截鐵,讓白咰也不覺為之一愣,緩緩地回頭,只聽得銀一個字一個字清楚地說道:「我有辦法,不僅可以送你們出谷,還可以立刻到你們想去的任何地方,只不過,看你們有沒有本事過而已。來吧!跟我來吧!」

銀輕飄飄的身子微微回身一轉,頭也不回的轉而向來時方向走去,三人相看了一眼,立刻加緊腳步跟隨在後。


銀帶著他們回到的是剛剛的那個亭子,只不過不是往那亭子而去,倒是往旁邊的一塊空地處移動,離湖邊大約十來尺左右的距離時停了下來。

站在那個空地上,銀緩緩地攤開了左手,只看到一條絲線赫然乍現在銀的手上,絲線上頭有著好幾顆銀白色的小球卡在線上,多的幾乎占滿了銀的手掌,卻是剛剛拿來阻止白咰的小球。

只看得銀伸出右手勾起那條絲線往兩邊拉開,絲線小球登時被拉成了一個圓弧,每個小球看來是固定在絲線上的,小球和小球的距離幾乎是一定,攤開了手掌,就這樣讓絲線的兩頭在手上給拉了開。

銀看著那條絲線,也沒有多說些什麼,只是輕輕的將手掌收攏,拉住那兩頭的絲線。手掌,越縮越緊,妖氣,慢慢的凝聚在手上,然後整個手腕一轉一扯,剎時間整條絲線碎成段段,全部的銀球便像是失去了重心一般,立刻彈跳到地上。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那小球就像是有著分身術一般,一彈二分,二彈四分,每多跳一下,就多向湖邊前進一分,每多彈一下,就又多了一個小球出現,直到所有小球靜止散落四周為止,地上竟然有著百來顆小球,密密麻麻的直往湖邊。

更神奇的是這些小球不僅散的「平均」,還散的很有「規矩」,全都沒有散出五尺以外的寬度,全都散落的方方正正,前後左右距離一定,活像是用小球鋪起了一個到湖邊的通道一般。

「我能幫你們的,就這麼多,過得去,就過吧!」銀回身看著前方的三人,優雅地,緩緩地向外伸出了右手,很輕,但卻很清楚的說了三個字,「空切門。」

後方傳來一陣小騷動。第一顆小球抖動了一下向上跳起,只見在跳上的同時,第二顆小球也跟著往上一躍,然後跟著第三顆、第四顆、第五顆……所有的小球就像是接了命令一般,竟全都開始上上下下的跳動起來,直線升起,垂直降落,砸在同一個地方又往上跳,跳到同等高又往下砸,反反覆覆沒有終停。

眼見小球起升落下的時間個個不同,而不知是錯覺與否,在那個小球所搭建起來的通道裡好似突然有了很多扭曲一般,完全看不清楚小球閃過的長相,只看到模模糊糊的軌跡裡好像有著一點點不搭調的景色在,詭異,而且神秘。

耳邊突然傳來「嘶~~」的一聲,銀把自己的衣擺撕下了一塊,走到那些小球前,把衣角往那些小球內丟去。令人結舌的事情發生了,只看碰觸到小球的衣角在瞬間被割裂,散開飛去的碎片在通道內飛舞,卻是割的更碎更細,直到被攪散的碎絲散了一地為止,誰也沒想到這小球會是如此銳利無比。

可想而知,那球,絕對不是普通的小球。

那些球,銀叫它「銀剡」,它們可以切斷任何東西,不管是有形的,還是無形的,包括空間在內。

而空切門便是由八百八十四顆銀剡組成,利用銀剡的銳利,切割出八百八十四份空間,配合著銀剡升升落落的打動頻率來扭曲空間,是銀自己獨創的一門法術。

「在心裡想著地點的名稱,通過這球陣,自然就可以到你們想要到的地方去。」銀讓了一步後退,空切門是利用空間扭曲造就的一道大門,這道空間連到世界的任何一處,不論想去哪裡,都可以通過這扇門立刻到達。

站在不遠的地方,雲蕭仔仔細細地看著那些小球,剎時之間神情竟是顯得相當複雜。

他發現,雖然這些小球安排的非常巧妙,但倒是不難看出個端倪,只要再給他一點時間,他就可以算出那些時間差來,自己是如此,想來馮亦和白咰應該也看出來了。要抓出怎麼過不困難,但難的是要過去的技巧。

雲蕭有些喪氣地垮下肩膀,對馮亦來說,要過這通道或許還沒有什麼問題,身為風系B段術師,身手敏捷本來就是他的基本,想來這玩意估計沒能對他有什麼傷害,姑且不論白咰能不能過,但重點是自己一定過不了。

這就是雲蕭所喪氣的,雖然他也很想跟著過去幫忙,可是他也可以保證他不大可能安然無恙的通過那道門,換句簡單點的來說,就是他得被留在這裡乾等。

他懊惱,當然懊惱,同伴有難,見死不救實在不是他的個性。

不過,不甘心歸不甘心,什麼樣的狀況是最好的,雲蕭還不至於判斷不出來,他走到馮亦身邊,拍拍他的肩示意,「馮亦,我看,你就先跟著去幫白大哥吧!」

他知道馮亦和白咰現在就卡在自己這裡,畢竟若是自己不去,馮亦就不會去,馮亦不去,光靠白咰只會使難度增加,而若非得要等自己研究出個方法通過這門再一起去的話,只怕那時魅彤也早給人分了屍。

「那你怎麼辦?」馮亦一聽,臉一沉,他是雲蕭的保鏢,怎麼可以不在他身邊,放他孤身一人在這,這樣可以嗎?

「沒能怎麼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還能自己照顧自己,況且我也沒說不去,只不過你們兩個手腳快,要你們先去救,省得誤了時間,我雖沒你們俐落,但給我多點時間研究,弄不好我半途就殺過去了也不一定啊!」雲蕭輕鬆地聳肩,他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畢竟這裡的時間差如此不同,他也不希望因此而耽誤了救人的時間,打從看到這些小球開始,他就知道這是目前為止最快也最好的方法了。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啦!」雲蕭揮揮手,突然正色起容顏,嚴肅地對著馮亦道:「說真的,馮亦,我……可不想看到第二個弦月……」輕輕嘆一口氣,他已經不想再看到任何同伴死在他面前了,要知道,心,並不是完全不會痛的。

馮亦一凜,心中有些隱隱的抽痛起來,撇過頭,深吸了一口氣,思考了一下,「我知道了,我會沿路做記號,若你後來到了,就尋著那些記號找,若不,你就待這等我們回來吧!」頻頻地交代,雖然不放心,但比起跟他們出去找魅彤來說,或許雲蕭在這裡還比較安全些。

白咰有點感激地對雲蕭點點頭,到底雲蕭厲害,這事由雲蕭開口好過自己說,只道雲蕭的細心把什麼狀況都考慮進去了,這樣的決定的確是最好的。

站在空切門前,白咰道:「馮亦,我先過去,我們就約在奈斯米大城門口見,可別讓我等太久。」語畢,一個轉身,深吸了一口氣,看準了時機朝那小球縫裡鑽去。

行雲流水毫不停頓地在那密密麻麻的空間裡穿梭,這才發現,原來白咰的身手如此敏捷,來來回回的小球竟是沒一個擦過他的,簡直把時間點抓得分毫不差,看著白咰穿梭其間,終在最後一個閃身時消失,顯然已經過了這道門。

眼看白咰消失在通道裡,馮亦也沒多做耽擱,向前一步就要跟著白咰過去,只不過在走前還不忘回頭交代,「雲蕭,過不來就不要過來,在這待著等我們就好了,知道嗎?」

「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去啦!」雲蕭受不了地推了馮亦一把,他從沒發現原來馮亦這麼囉唆耶!

馮亦扁扁嘴,轉身而往那道門通過,聚精會神的閃避著那些球,最後也跟著白咰一樣,消失在那通道裡。

「介意我坐在此思考嗎?」目送著兩人離去,雲蕭轉身面對銀,恭恭敬敬的請示。

銀瞇起眼,似乎有點感興趣,「我以為,那是客套話。」牠以為,他只是說著好玩的,牠以為,他只打算要留在這裡等的,畢竟,誰都看得出他無法通過這道門。

「那是,但我想把它變成不是……」雲蕭笑咪咪地看著銀,要他枯坐在此等著他們回來,他寧願花時間去思考要怎樣去找他們,就算那個可能性很小,但試試又何妨?

「如果你堅持的話,請便……」銀偏頭,不再多話,身形一動,化做一縷銀煙往空中飄去,空蕩的空間裡,只留下雲蕭一人獨自思考。

並沒有發現到,當銀離去後沒多久,一道道的藍色慢慢爬上了雲蕭的身體。

藍色,慢慢地爬,人,緩緩地起身。

雲蕭來到那扇門前,眼神中卻帶有一點恍惚,冗長的頭髮已在瞬間變成了藍色,身上的服裝也在那時轉而偏藍,站在通道前,來來回回的銀白小球仍是不斷的跳動著。

他沒看那些小球,只是這樣恍恍惚惚地走著,走著,向前一步,踏入了通道。

第一顆小球砸落在他眼前,沒有碰到。

人,沒停,雲蕭又向前了一步。

搭的一聲,小球回彈,第二顆小球從他後方擦過,躲得驚險萬分。

然後,又向前了一步,來到了第三顆小球處,可是,他沒有轉彎。

明知道下一個時間差要往左前邊過去,明知道下一個空出的時間點要在左前方,可雲蕭卻沒有彎。

當第三顆小球從上而降,眼看著就要不偏不倚的往雲蕭腦門上打下去,心跳的讓人遮起眼不敢觀看時,卻在小球只差個指甲那般距離的一剎那,整個色素瞬間轉白!頭髮由藍變白,瞳色由藍變銀,白衣白服,完全徹底的變化。

此時,那些小球竟在雲蕭色素褪白的那一刻全都停住了,就好像有人下了個定身咒一樣,有的在空中,有的在地下,有的在上,有的在下,完完全全的靜止,沒有一個小球有任何的動作。

空間,還在扭曲,一種定格的扭曲,就像時間也在那視線下定住了一般。

看著那些停住的小球,雲蕭臉上泛起了一絲絲的笑容,只在那一點微笑後,他又讓藍色席捲上了他的身,並在那短短的交換瞬間,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快速的穿梭小球間,消失、不見,不留半分痕跡。

卡在空間中的小球在雲蕭消失不見以後又頓了半秒,然後開始搭搭搭搭的升跳、彈落、升跳、彈落,毫無一人的亭子裡,跳動的小球聲,聽起來,顯得格外諷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46:44

第四章 ~運籌帷幄~

「那個,兩位,拜託拜託你們『千萬千萬』不要告訴我,這幾天你們都是這樣找的?」雲蕭瞪大眼看著兩人的「搜尋方法」,只差沒把他的眼珠子給眨了出來而已。
好不容易人終於到了奈斯米大城的門口,才發現卻已經跟馮亦他們錯開了有三四天的光陰,花了近一天的時間找那些暗號,又花了近兩天的時間才找到馮亦他們,日子雖不長,但前前後後算一算也過了近一個星期。

雖然知道尋人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魅彤連妖氣都被切斷的情況下,但到底也不是什麼線索都沒有,一個星期多方打聽下來,白咰和馮亦發現魅彤最有可能被抓去的地方就是位在耶克魯的首都──凱信大都內。

凱信大都,耶克魯國境首都,占地兩百八十平方公裡,總人口數高達兩百多萬人,是耶克魯國內人口最密集繁華的地方。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住家,住家一多,相對之下搜尋的困難度也變高,想在這找人,無疑有點大海撈針。

「有什麼不對嗎?」兩人手上拿著狐幽香,疑惑地看著雲蕭。

奈斯米大城距離凱信大都並不遠,大約只有兩天的路程,白咰和馮亦在抵達奈斯米的兩天內,就已經推出抓走魅彤的人應該是住在凱信大都裡,花了兩天時間趕到凱信大都,馬不停蹄的就立刻展開搜尋。

白咰和馮亦的搜尋方法很簡單,因為他們有個很好的道具──狐幽香。

狐幽香有個特性,離正主兒越近,香味會越濃,而且還會帶點淡淡的光亮。

白咰和馮亦身上的狐幽香本是由魅彤親自結化下來的結晶,自然對魅彤的反應最是深刻。

這是一個很好的追蹤線索,就好比在魅彤身上裝了個收發器,而他們就拿著個天線到處找一樣。

只是整個珠子的感應範圍不算狹隘,所以白咰和馮亦也只能拿著狐幽香一家一家的比對,看看哪個地方對於狐幽香的反應最是強烈,雖然耗時但也不失為方法,說來兩人已經用這個方法在城裡搜尋了將近兩天的時間了。

見著兩人還一副很莫名其妙的眼神,雲蕭胃痛的想彎下腰去。

他就覺得奇怪,想起昨天問白咰他們有什麼方法可以搜尋魅彤時,白咰還跟自己把狐幽香的特性詳詳細細的解說了一遍,他當時就在想,如此好用的東西應該可以很快就找到魅彤,怎會讓他們花了兩天,卻只找到個「可能在中區」的線索?

如今一看才知道,天啊!他們沒找到是應該的,哪有人真這樣下去搜尋的?

「麻煩你們,先停一下手邊的動作好嗎?」看著兩人忙碌的在那邊試來試去,雲蕭總算受不了的喊停,真是不敢想像,如果今天他沒過來,他們是不是真打算用這種方法繼續搜尋下去。

馮亦、白咰兩人停下手,無辜地看著雲蕭,他們當然不認為自己的搜尋方法有什麼錯,因為這是唯一能用的方法啊!

深吸了一口氣,無奈地搖搖頭,雲蕭從懷裡拿出了張紙,攤開一看,卻是一張地圖來著。那是整個凱信大都中區的平面圖,他們三人手上各有一張,是給他們方便認路用的。

四處張望了一下,正巧不遠處有供人休息的桌椅,跑了過去找了個乾淨的石幾,雲蕭邊攤開那張地圖邊道:「馮亦,我記得我們住的旅社旁好像有個商家,麻煩你去幫我買買看,看看能不能弄一套測量工具來,至少得有個尺和圓規,還有筆和紙,紙多拿點,對了!順便拿個算盤來……」

雲蕭洋洋灑灑的說了一大堆,雖然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不過馮亦倒是聽話的一一記下,乖乖的買東西去。

「雲蕭,你要幹嘛?」看到雲蕭把自己的狐幽香拿出來把弄,白咰不免好奇的探頭。

「白大哥,我問你,這個狐幽香的感應範圍大概是多少?」雲蕭沒有回答,不過又丟了個問題給白咰。

白咰歪頭,「嘎?多少喔?嗯!大概……長寬各五十來公裡吧!」一個不算短的範圍,尤其是在這種人口密集的地方,這種擴大的範圍更是顯得搜尋困難。

「瞭解。」雲蕭點頭,用手在地圖上比了比大致的寬度和長度,細數了一下,不大不小,大概涵蓋了中區至少八個泉裡,將近五十條大大小小的街道。

「哪!給你!」等了半晌,馮亦從遠方跑了回來。這裡本來就離他們住的地方不遠,東西也都還不難找,要弄齊雲蕭的需求並不困難。

「謝啦!」雲蕭拿起筆,先是在地圖上做了幾個記號,自顧自的在那邊比對,搞得旁邊的兩人越看越糊塗。

過了半刻,只看得雲蕭笑咪咪的抬頭,「好了!來來,你們兩個過來……」招了招手叫兩人來看,只見雲蕭在這地圖上頭畫了幾個小圓點,每個圓心各拉兩直線交會成一個十字,就見他指著其中的一點道:「馮亦,你到這裡,裡魯街中心去,按著這條線所畫,正東南西北各走三十尺路,大概測一下,看看哪個方位的反應最強烈,再回來跟我報告……」然後又指了指附近另一條街的一點,「白大哥,麻煩你也一樣,請你到這,一樣,東南西北各測一下,看哪個位置的反應最強烈……」

兩人對看了一眼,聳聳肩,不知道雲蕭要幹嘛,只好跟著照做,朝雲蕭交代的方向測量去。

馮亦的速度倒是很快,去了沒多久就回來了,向雲蕭報告了一下概況,只看到雲蕭點點頭,立刻拿起直尺和圓規,在馮亦所報告的位置上量出了位置,並畫了個半圓。

接著是白咰,白咰也回來向雲蕭報告了位置,雲蕭瞭然的將記號再度標上,看了看地圖,似乎有點皺眉,又給了兩人全新的位置,要兩人再去測,如此反反覆覆個四五次以後,只看到整個地圖上有著不同的標線和半圓,有的打了叉,有的加重了點墨線,看得人是眼花撩亂。

雲蕭端詳了一下這張地圖,突然抬頭,「馮亦,你的地圖借一下……」

伸手拿過馮亦的地圖,雲蕭將幾個較重的墨線區域重新畫到新的圖上,然後開始在紙上寫下一堆堆的公式,並不停的在一旁撥弄著算盤。

「不會吧!」看著雲蕭埋頭苦算,看了看地圖,又看了看公式,這種熟悉的景象讓白咰忍不住驚呼,「三角定位,難不成你會?」總算知道雲蕭要搞些什麼,只不過當白咰知道時,當真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雲蕭。

「學過!會點皮毛。」雲蕭輕描淡寫地道了聲,手上的筆、圓規、直尺從未停過,聚精會神地繼續演算的工作。

所謂的三角定位,簡單來說,就是利用數理的原理去擬定方位的一個方式。

一般而言,是採用兩個人分別在兩個不同的角度測量方位,擬畫出重疊的區域,透過公式的計算把整個所在位置用一個小範圍的概念涵蓋,再利用第三個角度點的測量來縮小整個範圍,務必求得最小的精確點,是屬於統計學的一部分。

原理的確不難,但是操作過程卻是非常複雜,不僅角度要拿捏正確,圈畫的區域也要經過計算。要用多大的圓來涵蓋?整個長度要多長?計算點之間要有多少距離等等……這些種種的一切全都必須經過精確的計算而來。輕則數十,重則上百公式要用,不僅頭腦要清楚,整個思考回路也要非常清晰才有可能得到正確位置,稍有偏差,整個計算就相當於作廢。

就連在現代,這種定位多半也是透過衛星、電腦的演練才能得出正確方位來,像雲蕭這樣就憑著紙筆來算,自然顯得更加困難。

想也知道,白咰雖然有智之賢者的稱號,但是對於這種科學性的計算實在是沒轍,這種要死全部腦細胞的事情他才懶得去理。

馮亦就更不用說了,他最討厭那種轉來轉去的公式了,別說算了,他根本就看不懂雲蕭在幹啥。

「喂!你們學校連這都有教嗎?」見著雲蕭埋頭苦幹,白咰擦汗,用手撞了撞馮亦,小聲地問道。

看著雲蕭已經列出了十幾條公式,每個公式全都是一些演算的代號,又是指數又是代數,整個地圖在一瞬間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符號,一條一條的軌線不斷地層層往上相加,坐在石椅上的雲蕭卻仍不斷的算著,專注地完全不曾分神。

偶一偏頭,觸目所及的公式是一個比一個複雜,這邊函數隨那邊變,這個代數得由另一個公式來,看得白咰不僅頭昏還很結舌,夭壽!是哪個學校這麼虐待學生的,居然教這種東西,也虧雲蕭還能算得出來。

「你覺得有可能嗎?」馮亦苦笑,眼睛瞄向地上的一張紙,光那張紙上的計算就已經夠叫馮亦頭痛了,更別提那些大大小小的圓弧能給他什麼訊息了,盯著不斷演算的雲蕭,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在那邊跳,唔~~不行了!他頭暈。

而就在兩人都還沒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的同時,雲蕭卻停下了筆,細細打量那張亂七八糟的圖,淺淺地露出了微笑,拿起了地圖,往圖上彈了一下,發出了個「噹!」的聲響。

「搞定!」雲蕭滿足地看著自己的成果,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很好很好,搞定了。

「啊?」白咰一個張口,指著雲蕭,有些氣喘地快說不出話來,「你……你……你算完啦?」天!好……好快!他是神算三百嗎?

「算完啦!有什麼不對嗎?」怎麼?他算完了有什麼不對嗎?作什麼兩人都這樣張大著嘴看他?

「不!可你也太快了吧!」白咰趕忙將自己的下巴給扶正,忍不住在心裡暗罵,見鬼!實在是太恐怖了,這雲蕭是會速算不成嗎?

「會嗎?」雲蕭扁扁嘴,小聲地在嘴裡咕噥,「不會很快啊!如果能給我三個算盤,我應該可以更快吧……」輕輕地吐舌,他還不好意思跟兩人說,這個時間已經包含了複算過一遍的時間,他可是檢查過了才敢提交的。

「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來,你們過來看看……」他朝兩人招手示意,「哪!你們看,從你們剛剛測量的那幾點,我抓出了幾個比較有用的定點,在每一組的範圍裡都下去做了一遍推演,結果,你們知道是什麼嗎?」

「什麼?」

雲蕭笑了笑,指了指地圖上的一條街,「這裡、這裡、還有這裡,也就是連著這條街往下數的三條街,我敢說,抓魅彤的人就在這個範圍裡面……」他自信滿滿地挑挑眉,讓馮亦和白咰兩人也忍不住瞪大眼。

從原本的一個區域縮減成一個泉裡不到,從原來的五十條大街變成三條街的範圍,從本來可能要花上的三天五日到今日或許不用半天的時間,一支筆,幾張紙,幾個測量工具,前人的發明或許很偉大,但把這些運用自如的雲蕭更是讓人吃驚地說不出話來。

望著雲蕭,白咰不禁在心裡頭暗暗讚賞,這小鬼,總是很讓人出乎意料啊!


雲蕭三人站在一棟古色古香的大門前抬頭觀看,沒有耗費太多的時間,他們搜尋的很快,因為這三條街裡的建築物可以說是非常少,主要原因就是因為他們眼前這棟建築物占了一半面積的緣故。

望著橫貫整條街道的圍牆,這,正是耶克魯王國有名的家族──北納家族的所在地。

「確定在這?」馮亦擰眉,那個家徽他很清楚,在身為黯時的第一課,就是把所有國家的一些象徵家徽和比較出名的傭兵殺手團的錦幟給牢牢記住,主要目的有兩個,一來避免殺錯人,二來預防,萬一好死不死給人殺了之時,也要留點線索給同伴搜尋,整個要記的族徽、家徽大約上千個,是黯必須背得滾瓜爛熟的第一個任務,所以要馮亦認出這個家徽一點也不困難。

「八九不離十。」白咰憂喜參半地盯著大門,喜的是根據狐幽香的判斷,魅彤可以說是確定在這裡面,而憂的自然是他也知道這裡是哪裡,幾乎可以說是高興煩惱一瞬間。

雲蕭偏過頭看著兩人,眼神一下子從疑惑轉為瞭解,他本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但透過馮亦的思考,他倒也馬上知道這裡是哪了,抵著下唇不語地觀看。

北……納家族嗎……雲蕭陷入沉思中,他曾經在書上看過這個家族,那是在耶克魯境內,算是小有名氣的一個家族。之所以出名是因為北納家具有研發出強力結界的能力,這,又跟北納家的血統有點關係。

北納,在耶克魯方言中代表的意思就是「巫靈」。包括所謂的陰陽師、女巫、道士、靈媒甚至星象師、占星師、預言師等等,以現在的術語來說就是所謂的「靈能力者」。

整個家族幾乎全都是具有這種巫靈血統的人,要知道巫靈本就可使喚自然,所以北納家在結界製造方面也高於一般人等,而事實證明這種本事非常有價值,從各國紛飛而來的委託信件就可見一斑。

可幫的人多了,反過來說,得罪的人也就多。

不難想像,會找上北納家的多半是生命已經受到了威脅,想要尋求保障所以才會找上北納家。

換句話說,不管軍事也好,或是謀殺也行,北納家在某些人的角度觀點來說的確得罪了不少人。理所當然地,北納家也開始成了耶克魯暗殺名單上的頭號常客。

北納本來就不是歸屬戰鬥世家的一環,在打鬥方面不免略為遜色,實在是沒有能力勝過專業殺手,想要尋求協助,偏偏北納家開罪了太多耶克魯的名政治家,只能處處碰釘子,這使得北納家在耶克魯的地位頓時變得相當尷尬。

在此時,唯一肯對北納家伸出援手的就是權衡家。

權衡家,主掌耶克魯三分之一軍權的世家,世代為軍,剽悍聞名,實力堅強,不論對內還是對外都可說是講話非常有份量的一家。

於是在權衡家的幫助下,北納家才得以繼續在耶克魯生存,雖然有點難堪,但北納家還是用實力證明了他們的價值。

撇去附屬在權衡家的保護下不談,北納家的結界可以說是出了名的堅固,在五大國裡雖不到第一,但排個前三名倒是沒有困難。

「這下麻煩了!」白咰嘆氣,是了!他早該想到了,在耶克魯境內能抓九尾妖狐的,多半是北納家族的人跑不掉,也只有北納家才能一眼看出魅彤的真實身分,也只有北納家才會知道魅彤是怎樣的寶。

他信步走到北納家門口前佇立,跟其他顯要世家完全不同,北納家門口什麼都沒有,既沒有守衛也沒有官兵,可是,卻有著比那更有力的守護。

從懷裡拿出了一張紙,白咰伸直手,輕輕地,就這樣拿著紙輕輕地往自己面前劃過而已,只看到整張紙立刻起火燃燒,登時就燒成灰燼。那就是北納家的護城結界,對於任何未經許可進入的東西一律是焚燒殆盡。

北納家的結界向來是聞名的堅固,這一試,還真讓雲蕭和馮亦皆是面有難色。

白咰沉默不語,假設現在確定魅彤一定在裡面,那麼他就有兩個問題,一個,是結界問題;而另一個,就是北納家的問題。

想也知道,北納家抓了魅彤自然不可能會輕易放人,畢竟以魅彤的身價來說,這種東西可以說是可遇而不可求。再者,北納家雖不善武鬥,但俗話說的好,「老虎嘴上不拔毛」,那層層的防衛只怕也不是可以讓人進去撒野的。

到底是北納成員的居處地,以北納這種善創結界的高手來說,自然能把北納家保護的最好。

也就是說,如果他們今天真想要救出魅彤的話,那勢必只能來暗的,但偏偏對手是北納家的結界,雖說白咰是有辦法給他闖進去,但只怕也會消耗不少能量,就擔心到時人還沒救到,就給人逮了也說不定。

可說到底也不能不救,總不能叫他真眼睜睜看著魅彤去死。

「你想怎麼做?」馮亦走到白咰身邊,他聽過北納家的結界,也知道北納家的風評,他們不是可以隨便談條件的人,不用白咰說他也知道,想救魅彤只有一條路可走。

「你要幫我?」

「……我,不想看到第二個弦月……」馮亦淡淡地把話說完。對弦月,他始終有一份愧疚,可嘆自己沒能及時救她,或許這只是一種投射補償作用,但這一次,至少,他要把魅彤救出來。

白咰偏頭思考了半秒,輕道:「晚上行動。」這句話說的肯定,沒有猶豫也沒有假設,很明白的告訴了所有人他的決定。

馮亦聽得瞭然,可雲蕭卻說話了。

「慢!我說馮亦,你們……不會打算硬闖吧!」雲蕭皺眉,他能聽到馮亦的想法,可卻聽不到白咰的,但光聽他們之間的對話也明白,這兩人是真的打算硬闖進去了。

「除非你有其他路可選……」白咰聳肩,他也不想啊!可是現下除了這條路以外,根本沒有其他方法了,他也是逼不得已才下這決定的。

雲蕭不語地思考,他雖知道白咰的推論沒錯,但腦中還是不斷地轉著方法,而馮亦和白咰也不再多話,兩人有默契的開始打量起北納家的結界,試著想看看究竟要怎樣行動才正確,到底第一關就是北納家的結界,要進不了,後面的也全都不用說了。

其實最麻煩的也是這道結界,若能正大光明地進去,倒也省事得多,可惜那該是不可能的了。

三人各懷心思地做自己的事,好半刻,雲蕭就像想到什麼一般,突然出了聲。

「馮亦……」

「嗯?」

「我記得……黯部好像有不少於外的分派、分站對不?」

「嗯!」

「禦部也有嗎?」

「有。」

「那……有在耶克魯的嗎?」

馮亦回身,總算有點反應過來,點點頭,「是有。」

「在這附近?」

「……不遠。」馮亦偏過頭,好奇地看向雲蕭,他問這些想做什麼?

被雲蕭的問話引出了興趣,白咰不覺停下動作看著兩人。

腦中不停的想著北納家的特殊立場,雲蕭眼珠子轉了轉,眼神裡閃過了些異樣的光采,「馮亦,我聽安雅姐說過,雷克雅家族有種代表性的正式函文,那種函文的信紙格式非常特別,只有本家的人才允許動用那種函文紙,有這種東西嗎?」

「……是有沒錯……」馮亦側頭,那可以說是一種代表性的象徵,只有本家的人才允許動用的紙張,相當於以雷克雅家族名義所發出的正式函文一樣。

「這裡的分部有那種東西嗎?」

「有吧!」馮亦搔頭,為了以防萬一,各個據點都會備有一兩張,不過知道的人倒是很少。

「喔!那麼……請問,我有資格可以動用那些函文紙嗎……」雲蕭指著自己笑了笑,差點忘了,有的時候,身分、權力也可以是最好的武器。

「你的意思是……」馮亦恍然的看著雲蕭,感覺上似乎抓得出他想做些什麼。

雲蕭轉了轉手腕,笑咪咪地道:「權者懼權,權力,就要用權力來打,想進去北納家不一定得要用闖的,馮亦,請禦部傳函文紙過來,今晚,我就以雷克雅的名義正式發帖拜訪權衡家,至少正大光明的走進北納家。」

在耶克魯境內,唯一有資格使動北納家的就是權衡家,想跟權衡家打交道,就要有基本的勢力背景在。

雷克雅以政治起家,在軍事、政治、財經、法治等多方面囊括了漢高國半片國土,這使得他們不論走到哪,不論是去哪一個國家,為官者都會給他們三分尊重的薄面,政治面子之大,拿來跟權衡家打交道絕對綽綽有餘。

居……居然還可以這樣!

白咰張口,對於雲蕭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理出個頭緒,並找出得體的應對感到非常結舌──不是直接的登門拜訪,而是另找他人的間接壓制。

如果今天雲蕭是直接用雷克雅的名義拜訪北納,只怕人家還不見得會接受,但如果是以權衡家的名義來訪,不看僧面看佛面,最起碼,弄個正大光明的名義進門跟北納家談判絕對不難。

這已經不僅僅是只考慮到耶克魯的政治因素而已了,還算計出了整個北納家的弱點來加以應用,非常適當的把自己的權力發揮在最佳的一點上。

白咰眨眼,細細想來才發現,雲蕭的思考竟是如此縝密心細,僅在這麼短時間內,他居然可以考慮到這麼多。

門路很多沒錯,但雲蕭卻穩當的抓住那最好、最可用,卻耗力最少的門路。

懂得分析、懂得運用、善用謀略、使用計策,他是一個真正懂得使喚權力的人,也是一個懂得操弄別人勢力的人。

白咰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嗯!下一次,他還是不要多惹雲蕭好了,省得到時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喔!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47:16

第五章 ~談判~

事實證明,權力,果然是個非常好用的東西。
想來安雅等人也是知會過各國人士了,一聽到是雷克雅本家的人來訪,權衡家二話不說就立刻接見雲蕭等人,一口就答應了雲蕭的請求,只是礙於天色已晚,只能允諾明晨帶他們前往北納家拜訪。並把雲蕭幾個當做上賓來訪,並安排了他們在權衡家留宿一晚,讓雲蕭等人在過了風塵僕僕的幾個月後,頭一次有了個舒適的休息。

「你在寫些什麼?」雲蕭好奇的走到馮亦身邊,為了方便保護,在陌生的地方,他跟馮亦向來是共用一間房,好不容易把所有行李全都整理好了,卻看得馮亦正在書桌前埋頭苦寫著東西,惹得他不免走過去好奇的發問。

「這個嗎?」馮亦笑了笑,「沒什麼,不過是想請奇因斯幫我調一些東西來而已。」雖然事隔幾月,但是如今有空卻讓他突然想了起來,閒著也是閒著,不如請人幫個忙查查。

「喔~~」雲蕭偏頭,「怎麼,你想知道風醞若是不是雷克雅所培育的隱黯?」玩味地看著馮亦,他知道馮亦心裡在想些什麼,腦子裡突然勾勒出風醞若的舉動,看來這個人當真引起馮亦不少興趣了。

「你認為他是嗎?」馮亦停下筆,以手撐著下顎,十分有興趣地看著雲蕭,想到風醞若的一舉一動,他實在對他抱有莫大的疑問。

雲蕭聳聳肩,「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神,既沒有受過黯部的訓練,也沒見過什麼隱黯,也不過就見了他那麼一次,無從推斷起。」嘆了一口氣往床上躺去,對於風醞若,他的興趣確實不大,倒是比較擔心魅彤現在的處境。

馮亦眼看自己討了個沒趣,倒也不再說什麼,轉頭回去繼續寫著東西。

雲蕭攤在床上,軟軟的床圍著他,本是讓人沾到就想睡上一番的,只是心裡擔憂,怎樣也睡不著,只能睜大眼猛往天花板上看。

模糊之間,眼前突然冒出了一陣雲霧,柔柔白白的就像天空的雲,雲霧裡一匹藍色的殘像在眼前化開,模模糊糊的,但卻像極了一匹馬,只看馬頭凝望,卻在視野裡又多了一抹黑色……

雲蕭嚇得登時從床上跳了起來,突來的大動作也駭到了馮亦。

「嚇!你……你幹嘛啊?」馮亦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忙轉身回看,卻看到雲蕭像見鬼一般,僵直了身看著天花板,馮亦順著雲蕭的目光看去,可空空的一片,什麼也沒有。

「喂!雲蕭,你沒事吧!」馮亦擰了擰眉,拉開了椅子走到雲蕭身邊。

雲蕭揉了揉眼睛,有些懷疑地又看了看天花板,是他……看錯了嗎?

「唔……沒事!我眼花,有些看錯了……」他咕噥地在嘴裡小聲說著,「大概是最近夢多了的關係吧!」怪怪,怎麼又看到了?

天知道最近的他不知怎麼的,老會做一個怪夢──同一個夢,同樣的場景。

夢裡,總是有一團白霧,然後,在那朦朧裡會有一抹藍色,在那藍色身邊不遠處,總有著另一個黑色,就像剛剛那樣。

這夢,他已經夢到兩三次了,莫非今日一時恍神延續到現實,讓他眼花?

「你確定沒事?」馮亦狐疑地看著雲蕭,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雖然的確沒有什麼異狀可言,但還是忍不住發問。

「沒事沒事……」雲蕭不以為然地揮揮手,眨眨眼又看看天花板,確定自己的的確確只是眼花,「眼花而已,哪!你忙完了沒啊?要忙完了的話就跟我去找白大哥,我們幾個稍微討論一下明天的狀況。」

他剛剛在腦子裡試想了幾種狀況,這每一種狀況都將是有可能成為明天發生的事實,不論是什麼,最好他們可以先有一套方法應付準備,以免到時自亂陣腳。

馮亦贊同地點點頭,把桌上的東西收了收,便和雲蕭兩人走出了房門,喀的一聲將門拉上。

房間,在兩人離去後傳來了怪異的聲響。

那是一個極輕、極淺的奔跑聲,感覺很遙遠,但,又很近。

搭搭搭搭的聲音響起,誰也沒有發現,那個聲音,踩著步伐奔跑過窗外,然後,飛奔而去。


馬車喀拉喀拉地行駛而進,在權衡家的引導之下,雲蕭他們果然輕而易舉地就進入北納家內。

坐在富貴的廳堂上,說真的,對現在的他們而言要見到北納家長不難,真的不難,但麻煩的是……

「如此這般,如果此人正在貴府作客的話,還希望北納族長能替為引見一番。」一個戴著小眼鏡,穿著筆挺的男子口沫橫飛地說著。

一瞬間,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眼,但眼前男人眼裡那一抹而逝的心虛卻是如此明顯,只是到底都是在官場上打混的人,倒也馬上就又把面具戴上。

「領總管言重了……」男人虛偽的笑容在空中揚起,「但是你們所要找的人確確實實不在本府,在下實在無人可替為引見。」

果然……雲蕭嘆了一口氣,就知道會有這種狀況發生,明明心裡頭就已經承認了,結果嘴上卻還死鴨子嘴硬。

馮亦緊握著椅背,眼睛裡冒著超級不爽的火花。他從剛剛到現在,聽這些沒營養的對話已經整整聽了兩個小時了,講不到半點重點,尤其是那北納族長四兩撥千斤的態度,讓他怒意升到最高點。

本想藉著權衡家的勢力來打壓北納家,讓北納家知難而退,誰知北納家卻是如此打死不認帳,眼看馮亦和白咰快要被這一搭一唱的問話弄煩了,雲蕭心裡實在覺得這樣不行,念頭一轉,把心一橫,開口問道:「北納族長,恕我直言,您雖口口聲聲的說我朋友不在貴府,但根據我們的線索顯示,我朋友確實是在府上打擾,若不介意,還望族長行個方便,讓我們將她帶回可好?」

男人扯了扯嘴角,反駁地笑道:「失禮,雲蕭少爺,敢問您的線索為何?沒憑沒據直賴我們北納家,敢問當真以為我們北納好欺侮嗎?」微微抬頭看向雲蕭,話裡拐了個彎說,卻是明白的挑著要他們拿出證據來。

啊!就等這句話呢!

雲蕭拱手,「好說,既然北納族長執意如此,那雲蕭也不拐著彎說話……」

他從懷裡把狐幽香給拿了出來,攤在手上,只聞那香衝上腦門,小球閃著微微的亮光,看得北納族長臉色瞬時大變。

「北納家向以巫靈身分自居,相信我手上的東西北納族長不會不知道是什麼……」

「……」

還不承認!很好!再來一個。

「如果北納族長還是不願意承認,也可,那麼請族長答應在下一個不情之請,請北納族長帶我們參觀一下貴府的『影封牢』,若是再無線索,吾等就此做罷如何……」雲蕭清清喉嚨,挑高了音,話裡,卻是有兩種意思。

一個,是告訴對方自己已經知道了魅彤的所在位置,要他們不要再繼續強辯;另一個,卻是威脅的含意,清楚地告訴他們,沒把魅彤交出,自己等人不會做罷。

「你……你是能聽者?」這一次,北納族長臉色整個刷白了,影封牢是北納家的重要密牢,連北納家都很少人知道,可現下雲蕭卻把話如此挑明著講,除非雲蕭是能聽者,否則根本就不可能會知道這座密牢。

他臉色發青地看著雲蕭,如果他是能聽者,那麼……他剛剛在心裡頭想的話不就全都……

「是!非常抱歉,但是我的確知道的一清二楚……」就像是為了印證他的推論一般,雲蕭半瞇著眼接著開口。

然就在雲蕭話音甫落,北納族長立刻往自己的椅背上一打,剎時半個廳堂正上方突然打下一道結界。

這一打是雲蕭他們完全沒有料到的,一時反應不過來,竟是將四人團團地圍在結界裡。

「這是做什麼!」領總管一愣,面帶羞辱地大喝。也難怪他臉色難堪,這北納族長也實在太不給他面子了,讓他氣得直跳腳。

「不論如何,我們不會放人。」眼看結界扎穩的布下,北納族長把臉一寒,對著四人道。

他也真不愧為北納的一族之長,一判斷出雲蕭是能聽者就知道大勢已去,沒有耽擱的立刻把結界布下,讓雲蕭來不及判讀自己的心聲,這種瞬間的決策,若不是有果斷決心的人,當真是無法做到的。

「領總管,不好意思,尚請您委屈片刻,不才在下我自會放您出來……」北納族長把話說得客客氣氣,冷著臉掃過雲蕭等人,這話可有意思了,一個意思是他等一下就會過來放人,可另外一個意思是他只會放走領總管一人,言下之意也是個暗示,想來他自有辦法只把領總管一人運出這結界而不動到雲蕭等人。

「北納族長之意,算是承認我朋友在貴府打擾囉?」雲蕭沉穩地坐在椅子上,拿起了杯子喝口水潤喉後又放下,目光隨之轉往直視,以一種更冷更冰的語調說出了口。

北納族長打了個噤,此刻,他只覺得全身上下的寒毛登時豎了起來,竟是讓他有種想抹光腳丫子的衝動。

冷靜!冷靜!他在心裡面不斷地深吸了幾口氣,現下他們已經給困在結界裡,諒他們也沒有多少能耐,冷靜!冷靜啊!

又是深深地順了幾口氣,北納族長一個轉身,壯了膽子冷笑,「『是』又如何?九尾白狐乃稀世藥材,要吾等放人,沒那麼容易。」

清楚挑明著說,不再廢話,他展開步伐向前邁去,眼看著就要離開廳堂,可那腳還沒往前踏出一步,刺耳的聲音立刻從身後傳來──結界被打破的聲音就像拿刀劃開玻璃一樣,尖得讓人發毛。

他一個猛轉頭,只看到馮亦正半蹲在結界前,手上的長劍利得閃閃發耀,一條劍縫不協調的劃在結界上,那一縫從左上開到右下,直直一條,開得漂亮,也開得有力。

北納族長不敢置信地踉蹌倒退,結界因為破損,開始響起陣陣的摩擦聲,白劍一旋,劍鋒一轉,在馮亦再舉劍橫劈以後,啪的一聲,竟是完全消逝。

「早跟你說明了這群人就是欠揍!」馮亦冷冷地站起了身,給了雲蕭一個大白眼,從剛剛聽他們的對話聽到快吐血,若不是等著雲蕭的眼色下來,他早就上前拿劍架在那族長的脖子上了。

「這叫『尊重』,避免落人口舌……」雲蕭不以為意,緩緩地起身,他會這麼做,自然不是沒有理由。

雲蕭向來是個很懂得思考的人,所以他也知道,今天,他既以雷克雅的名義央求權衡家的幫忙,所有的行為就必須要符合「正當性」這個原則。

所謂的正當性不是光憑嘴巴說說就可以的,要讓人承認,要在事後讓人論起這件事沒有半點的偏頗,必須都要有一定的行為準則,這不僅是為了他們,也是為了雷克雅。

雖然這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但務必還是求能做到最好,以免去日後被人挖瘡疤的麻煩。

而證據,又不見得是每個人都懂得。比方說,拿個狐幽香出來,懂得,只有自己人和兇手。又比方說,拿個能聽的說法出來,相信的,又不見得會是每一人。顯然,這一切的種種,都無法在日後的評論裡有一定的正當性。

像這種事情,最好也最具有正當性的方法就是讓「證人」親眼看到「犯人」自己「認罪」,這,絕對比什麼證據都還有說服力。

所以雲蕭在昨天就特地警告過馮亦和白咰,如果沒有等到來人親口承認、沒有等到他的暗示,他們絕不能有所動作。

現在事實已經非常明顯,確確實實是北納家抓走了魅彤,而且還死不肯放人,讓領總管氣得幾乎是說不出話來。

人心到底是偏的,在沒有看到有力的證據以前,領總管也是不怎麼相信雲蕭他們的說法,畢竟跟權衡家有淵源的是北納家,跟權衡家有交情的也是北納家,胳膊總是不好向外彎,沒憑沒據當然會自己多加臆測,所以嘴上說幫忙,心裡可不這般想,反倒是把雲蕭他們認做「加害者」,北納家是「被害者」般對待。

而今立場一變,加害者和被害者的角色互相顛倒,徹徹底底的「名正言順」。

這,有個挺好的暗示,代表現在他們可以放手大膽地去做。

北納族長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眼神中有著些許的懼怕,北納家的結界有幾分力他向來清楚,想要強行破壞,除非有著媲美上段術師的實力才有可能,而眼前的小伙子年紀雖輕,但卻輕易的打破了結界,不用說明,他也知道他的實力絕非好惹。

「北納族長,我再一次請求您,請您將我的朋友還我,今日之事就當順水人情,絕不相逼。」雲蕭向前一步,連帶馮亦也跟著往前了一步。

這已經不叫遊說,而叫威脅了,只要是懂得判斷的人都知道,這時候最好的方式就是把他們要的交出來。

只可惜,饒是雲蕭千算萬算也會有失算之時,他本以為展現點權力和力量就能讓北納家知難而退,所以他才會要讓北納族長親口承認罪行,到底北納家還要在耶克魯存活,只要讓權衡家倒戈相向,他們自會有壓力在,這時的他再讓馮亦展現一點實力,告知他們不要做無謂的掙扎,省得惹人傷亡即可。

雲蕭的本意很簡單,魅彤雖然是種全身是寶的妖怪,但他也相信沒人會跟自己的命作對。名利富貴可以再賺,但權力,那是北納家惹不起的;命只有一條,力量,也不是北納家可以承受的。

所以他本以為在這兩種壓力下,北納族長就算再不甘心,也會識趣地把魅彤交出來才對。

可是,他就是算錯了這一點。

北納族長站在門口外,他神色雖是複雜,但出乎意外,卻是非常堅定,「我說了,無論如何,絕不放人!來人啊!給我圍起來!」

一聲大喝令下,從門口突然衝進來十多人,想來這北納家可也是有所準備了。

沒有想過北納族長會這麼執拗,饒是雲蕭,也被這道命令搞得莫名其妙,莫非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為了錢財,他竟可以連命都不要?這下糟了,沒想到竟是會往最壞的情況而去。

「北納族長,只為區區一隻妖狐,你打算賠上半數北納家嗎?」雲蕭退了一步,讓馮亦站到跟前,心裡雖焦急,卻仍是不動聲色地再次強調,雖然這裡對北納家很有利,但是他們這裡也有其他能耐。

「我知道跟你們打會損失很多……」北納族長睨了一眼馮亦,能強行破壞北納結界的,只怕沒有A,也有B吧!「但我也奉勸你們不要小看北納家,我是不會把妖狐交出去的,若你們執意如此,我將不惜跟你們作戰到底……」

只聽這個「底」字才剛說完,雲蕭、馮亦、白咰等三人居然已不在廳堂內。

北納族長不敢相信的眨眨眼,一瞬間情勢竟往莫名其妙的地方發展去,愣得所有人不知所以。

就在大家都還沒有反應過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之時,大門外卻傳來一聲冷哼。

「既然如此,那也就沒什麼話好說了。」馮亦獨自一人站在門外,交叉著雙手讓青鞭垂下,雙手一縮拉緊了鞭子,場面的確夠尷尬,但馮亦在說此話時,心中卻是不得不佩服起雲蕭來,只因為就連這種情況也給雲蕭料了進去。

想起昨日討論的情形,無可否認,在雲蕭的分析之下,他們大概也都認為北納家會在兩種壓力之下放人,畢竟拿整個北納家來換妖狐未免也顯得有點不值得。

就在他跟白咰兩人一致認為已經討論過所有的狀況時,雲蕭卻堅持還要多一種狀況,那就是「強行搶人」的狀況。

「這是一種最糟也最壞的狀況,但是並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如果真的不得已發生,我希望能以最短的時間做出反應,事先有套路總比什麼都沒有好,所以是有討論的必要。」

這也是為什麼在北納族長話還沒說完之時他們就已經有所動作,也是現今只有馮亦一個人站在這裡的原因。

當雲蕭確定北納族長心意已決之時,他便已知道再多說也無益,當下決定了下一步該要怎麼應對。

只在雲蕭那一個眼色之後,馮亦立刻把兩人帶離廳堂,按著之前的套路,雙方馬上分開行動,由白咰和雲蕭去找魅彤,而由馮亦來負責拖延多數人。

看似簡單的幾句話,但如果不是事先已經有了準備,那是絕對不可能這麼快有反應的。別的不論,光是要決定「分開行動」這一點就得要事先套好才行──到底是誰跟著誰行動,又到底要怎樣行動才是正確,這些若是沒有套路,根本無法立刻應變。

說真的,厲害!那真的太厲害!

不會武術,沒有魔法,但一個頭腦,幾種思考,萬種應變,所有的狀況全在他的一線思考間,所有的預測全都在他的算計中,一個字,強!

那是馮亦第一次有所體驗,原來武術不能決定絕對的強者,原來,真正的強悍可以這麼難纏。

他冒汗,總領的直覺告訴他,可以的話,他拒絕和這種人為敵。

或許有人會覺得誇張,但這是實話,如果真要他去和雲蕭為敵,他可能會帶上一個軍隊,甚者,半數以上的黯部好手,即便如此,他還是沒有百分百勝算的把握。

這就是雲蕭給他的感覺,一個打不得也碰不得的對手。

幸好他和他永遠不會是敵人。

馮亦淺淺地露出了微笑,握緊了鞭桿,收起分散的心神看向那群人,甩開了鞭子,「來吧!就讓我們來看看究竟是北納的結界強些,還是我的能耐大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47:41

第六章 ~絕塵三世了塵眼~

讓馮亦單獨行動,是為了拖延多數人的時間,讓自己和白咰一起行動,則是為了能找出魅彤的所在地。
雲蕭相當清楚要怎樣善用自己身邊的東西,他手上沒有太多的資料可尋,但也不到完全不知訊息的地步。

不用北納族長說,雲蕭也知道那個什麼影封牢的一定是那種只有少數人才能知道地方的大牢。

道理很簡單,沒人會把寶物放在陽光下,北納家族如此廣大,自然一定有幾個專門供應藏寶的地方。

魅彤既然貴為九尾妖狐,北納家又是巫靈之家,說魅彤對他們而言是個寶物實在一點也不為過,所以可想而知,魅彤一定是在某個北納專門藏東西的地方。

可是,這裡還有個問題,那就是魅彤是個「活物」。

是活物,就表示一定要有人看守,有人看守就表示這地方一定不止北納族長一人知道,再加上九尾狐的取樣條件,醫療、包紮、取材這些都不是一個人可以應付得來的事情,所有的器材、儀器以就地自取為便。

所以這個地方基本上一定會有兩個條件,一是隱密性,它不能太過隱密但也不能太過招搖,所以在囚禁處前,至少會有個地道機關設計通往,二就是要有一定的大小和規格存在。

換句話說,這個囚禁的地方不可能是在房內、廳堂、角落等等的密道,因為它不是只供一人進出,也不是那種只有一人知道的隱密之處,進出若是太過於不方便,並不是一件好事。

自然,還得要扣掉一些地洞、山洞等等的天然藏物處,因為天然的東西格局有限,很多東西的規格必須要由人手創造,尤其囚禁的是個活生生的生物之時,更是需要用到一些縝密計算出來的東西,包括建築在內,都不是天然的藏物處可以替代的。

再加上魅彤的屬性考量,以一個妖怪來說,北納家自然會想盡辦法阻止魅彤使用妖力,所以這個地牢附近一定要有結界足以封住魅彤的行動。

而就牽制魅彤這種高等妖怪的結界來論,這張結界必須要夠大,整個涵蓋範圍至少也要百平方公尺以上,所以它不可能是附屬在建築物之下的密道,因為障礙物太多,困妖結界是無法搭建的。

所以,把以上的推論全都整理出來,就可以得到兩個重要條件。

第一:這個囚禁的地方要有一定的隱密性,不能過於招搖,所以這個地方不大可能是視線所能看到的。

是建築物但卻不能在視線範圍內,那麼,就有一種極大的可能,即是這個建築物是往下建設而不是往上。

第二:這個地方附近要有一定的範圍空間才能搭建結界。

要隱密又要空間,所以雲蕭大膽推論,至少,上述包括結界範圍內該是北納家「人煙罕至」的地方。

不能太過招搖但又要建設龐大的結界,那麼,這種結界的建法只有一種可能性,就是結界一定是平貼地面設計,侷限往上的空間範圍不讓人發現,猶如一張大網罩下想要逃脫的獵物。

這點也正好可以論證建築物在地下的假說,因為只有這樣,才有足夠的隱密性和防衛性,把結界和地牢兩者的功用都發揮得最適當。

綜合以上所述,雲蕭便假設,這個囚禁魅彤的地方極有可能是在北納家外圍林地的地下某處。

最後,以地點來說,既要人煙罕至又要地方廣大,雲蕭只能想到兩種地方。

一個就是北納家的「禁區」,另一個就是所謂的荒涼之處。只有這兩種地方才能提供足夠的空間,也只有這兩種地方才具有足夠的隱密性和空間發展。

雲蕭邊跑邊將整個分析簡短的說給白咰知道,雖說昨晚有討論到這種狀況,但雲蕭畢竟也認為這種可能性太小,所以並沒有多加分析給馮亦和白咰聽,只在自己腦子裡兜了一下思考路線而已。

「難道這也是為什麼你要我倆一塊行動的原因?」白咰壓低著聲音問。他本就覺得奇怪,如果要以分開行動搜尋來說,應該是他跟雲蕭也拆開行動才能擴大範圍,可是雲蕭提的主意裡卻是他倆一塊行動,雖然好奇,但因為覺得會發生這個情況的可能性小,所以也沒有反對什麼,如今想來,莫非雲蕭在昨日就已經把這種狀況考慮進去了?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安排?

雲蕭放低音量點點頭,「因為我只有能聽沒有能見,所以看不到地下機關……」對雲蕭來說,要找到那個區域絕對不難,為了預防,早在進門前,雲蕭就已經溜了個空檔找了個下人問問,心中也多少有了些底譜。

但麻煩的就是找到那個區域以後的正確地下位置,到底是一個百來平方公尺的大地,要在這裡找一個出入口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這一點雲蕭昨晚就已經考慮到了,所以他才會說要兩人一塊行動,因為只有白咰的能見可以輕易的看清地下入口的正確位置。

探頭向四周張望了一下,雲蕭帶著白咰往北邊跑去,「我在進門的時候就已經問過了這裡的下人,北納家裡面好像沒有什麼了不得的禁區,只有幾個禁止進入的小屋子,既然如此,也只剩下『荒涼之地』這個可能性而已,北納家的荒涼之地似乎不少,我稍稍刺探整理了一下,唯一有可能的地方應該是在這裡……」

繞過一片小樹林,豁然之間呈現在前的是一片雜草原,大且空曠,整個空間頓時陽光普照,讓人眼睛也不由得一瞇。

「『梗結草』,又名『逆境草』,草可高半尺,只生在硬石、旱地、酸土等一些對一般植物傷害性非常大的地方……」望著那一大片的梗結草原,雲蕭忍不住喃喃低語,一個理所當然的荒地處,不能栽,不能種,亦不能有所建築,草高至膝遮蔽視線,人煙罕至視為必然,作為影封牢的地上據點實在最好不過。

白咰不語地走到那草前,延伸百尺的草原一眼望去果然非常壯觀。

蹲下了身子,白咰低頭看了看,半刻,緩緩地從懷裡拿出一小紙包,攤開那紙張,紙上,有著一些些的灰色粉末。他朝著那粉末往草堆輕吹了口氣,只看得灰色粉末登時順著氣流往內飛去。

那是「蛾鱗粉」,是從「巨蛾妖」身上抖落下來的粉末,也是帶有少量妖氣存量的粉末,它不具有任何的攻擊性,也沒有強烈到會引發防衛性,可說對於任何事物的刺激都是非常微小,拿來作為試探結界存在與否實在是最好的工具。

果然,順著蛾鱗粉的飛散,那草邊地下劃過一條灰線,只在那小小的一瞬間,整個草原抖動了一下,彷彿成了骨牌一般,由外往內,所有的梗結草就像是給人拉了線一般,順序的向後彎曲,而在那露出的半截草肚間,一條條的網線交錯,密密麻麻的像張大網鋪在整個草原上。

「漂亮!」雲蕭讚嘆,不愧是北納家,這張結界網不僅設計得漂亮,靈敏度還很高,僅僅只是蛾鱗粉這種小小的妖氣也能讓整張結界網進入戒備狀態,只怕妖氣再高點,大概就是啟動狀態了。

這種高度的靈敏性實在讓雲蕭佩服得很,別說是魅彤了,哪個妖怪要是給抓進了這結界裡,大概注定逃也逃不出。

只是可惜,這結界靈敏度高是高,但這種困妖結界的設計非常固定,衍生變化有限,方法很死,也就是說要解開結界不難,但得花點時間和技巧就是,這點雲蕭知道,白咰也清楚,所以幾乎是一瞬間,兩人相視瞭然一笑。

「你左我右,早點解決,早點去救魅彤。」白咰比了比手指,雖然很想現在就去找魅彤,但到底把魅彤救上來的話還是得經過這結界,如果分開行動,也不知道人救到後結界解開了沒,未免浪費時間,還是先解開這結界再來想辦法會比較妥當。

「瞭解!那白大哥記著留神看看哪有入口。」雲蕭點點頭,兩人隨即散開往草內兩邊而去。(註:因為是針對妖氣而專門設計的結界,所以對人類沒有影響。)

由於困妖結界的設定很死,所以解決方法也很死,簡單來說,解開結界的方法就是所謂的「拔樁」。

因為困妖結界是以「固定點」來製作的,每一部分都有個支撐點在,好幾個支撐點連綿成一個大網,所以反過來說,只要把所有支撐點找到後破壞,就可以毀壞結界。

這說到底白咰也是一個賢者,又有著仙人的美稱,要找這些支撐點,自然有他的一套方法在。

就看白咰緩緩地從懷裡拿出了個透明的東西,細細一看,卻是一個白水晶柱來著。晶柱不大,大約只有四五公分,雙頭尖柱,切割六面,無雲霧,無冰裂,陽光之下,透的彷彿漾出水一般,是非常頂級的水晶晶柱。而那晶柱上又用了一條紅絲線懸繫著,看起來更是為晶體添上了幾分神秘。

挑起了絲線,白咰讓晶柱順線垂吊在指間,集中精神,把力量匯聚到晶柱上,一點一點地緩緩移動,藉著晶柱的微微晃動找出結界支撐點的位置來。

跟現在的靈擺確實很類似,不同的是這是白咰專門針對困妖結界這種結界類型所研發出來的靈擺,透過水晶和力量相輔,對於結界內的支撐點有著一定的引力,用它來找支撐點,可靠性自然不在話下。

可也有個缺點,那就是靈擺的感應範圍很小。一定要在支撐點附近才能有所反應,要搜尋像這種百來平方公尺大的草地自然得費上一點功夫,可起碼不是無法可循。

反觀雲蕭,他既沒有靈擺也沒有什麼力量,理論上而言,他的尋找只能靠運氣,這找起來或許會比白咰還要費時費力,但到底他是雲蕭,雖然什麼都沒有,可就是有個頭腦。

雲蕭知道,像這種大型結界的建造一定得要算好支撐點的位置,避免結界的互咬和抵觸。

他也記得,困妖結界的衍生一定要以八角為邊才能作變化,也就是說得用點數學性的計算才能建造出這個結界,這,可剛好落到雲蕭的本行了。

靠著運氣先找到了幾個點,利用這幾個點在腦子裡稍微計算一下,不用多久,雲蕭很快的就整理出了幾種可能的衍生公式。

雖然麻煩,但雲蕭還是一個公式一個公式試驗,花了點時間,碰了幾次壁後,雲蕭可也找到了那真正的建造公式。

循著公式下去推論,果見一個個支撐點在公式之下露現,讓雲蕭在落後白咰的搜尋一大截後迅速趕上。

只看百來平方公尺的草原結界在短時間內竟是給兩人解了大半,速度之快實在是讓人不得不佩服兩人成事的迅速。

就在他們倆埋首於尋找樁點之時,突然之間,白咰像是看到了什麼一般,一雙眼盯著腳下的巖地默默不語,眼裡似乎思考些什麼,但更多的,卻是一種隱藏的……憤怒,很淡,讓人幾乎無法察覺的憤怒。

「雲蕭,過來過來。」頓了半秒,白咰深吸了口氣,招招手朝著雲蕭叫了叫。

雲蕭抬頭,看白咰招手示意,頓了一下就跑了過去,「怎麼了,白大哥?」

白咰沉吟了一會,挑著眉問出口,「我說雲蕭,你那還有多少結界沒解?」

雲蕭回頭看了草地一眼,用手點數著,「不多吧!我想大概……還有五分之一左右吧!」應該,再給他個十幾分鐘就能解決了。

白咰點頭,「我這也差不多,為節省時間,這樣吧!雲蕭,你腦子動得快,你先下去探探虛實,整理整理狀況,咱們先分開行動如何?」他用腳狠狠踹了一下旁邊的巖地,只聽到喀啦!一聲,整個巖地晃動起來,一個大洞赫然出現。

長長的樓梯往下直通,點點火把透著微微的亮光,向後綿延數尺,偶一放眼望去,竟是無法一窺究竟,果然是個有規格的密室。

「要我先下去嗎?」雲蕭探頭看了看下面,也對!先派一個人下去探探,要應變也比較有個底。

「反正剩下的也不多,避免下去還要浪費時間,沒問題吧!」白咰聳聳肩,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後那片梗結草原,不多,兩邊加起來大概只要再給他個一段時間就能弄好。

雲蕭點頭,走到那入口邊,「那我就先下去等了,白大哥你自己小心點……」一階一階的踩下階梯,漸漸地,消失在那一片漆黑裡。

看著雲蕭消失,白咰喀的一聲把門拉上,回身佇立在草地間,不走也不動,不再有任何的動作,凝神望著前方,就只是這樣,靜靜地等著。

片刻,從樹林裡的深處傳來樹葉的悉窣聲。人影的逼近,晃動著、叫囂著,林中鳥飛躍而起,四散天空,黑壓一片,只怕這人數沒有三四十,也有二三十。

忍不住,真的是忍不住啊!

偏過頭,用手指遮過自己的眼,他瞇著眼,撐著額頭,指間隙縫之間似乎還隱約透出微弱的視線。

「呵……真是……一群惹人生氣的人啊!不是嗎……」白咰嗤笑一聲,這笑裡藏的竟是一股很濃厚的殺味,讓聽的人把寒毛都豎了起來。

眼看著數十人影從樹林裡一一冒出,圍繞在他四周形成一個拱圓,他緩緩的放下手,異樣的光芒在眼睛裡閃耀著。

這一次,在他眼裡呈現的是一片嫣紅,用血、用肉、用殺戮搭建起來的嫣紅。

世上有雙眼,名喚了塵。

了塵眼,紅塵俗事了卻之眼,了自己的,也了他人的。

了塵之人,看他人眼所不能見,盲他人眼所可以視。

萬物紅塵如一物,單調的,令人發狂。


曾經,那雙眼,絕塵三世。

「好漂亮的眼……」那人讚嘆的低語,「只可惜……殺孽太重……」惋惜地搖頭,撇過眼,地上,是一片血淋,一片肉林,一片屍林。

「殺孽……」他笑了一聲,坐在巖石上披散著髮,「告訴我,殺孽,要怎樣分?」身上,很黏,可是什麼讓他黏,他,分不出來;地上,很亂,可是亂物的不同在哪,他,不知道。

那液體,和水一樣;那一塊塊散落,猶如地上的小石。

不是瞎,不是盲,只是在他眼裡,所有的東西,都一樣,都……一樣……

沒有分別,就沒有錯,沒有錯,就沒有罪惡感,沒有罪惡感,試問……殺孽,又是什麼?

「好問題……」那人笑開眼,「這問題,值得思考……」那人點點頭,「了塵之人,你,叫什麼名字?」

他曲起腿抱著,將頭慢慢地靠上,閉上眼,疲憊地緩緩吐出口,「白咰……」

時間,靜默。

紅塵俗事,過往雲煙,漫開的一日一日,他,疲累。

重重的眼皮拉了條線,突然之間很想問自己,是否,在自己的眼中,這一雙眼,也是一樣的?是否,在那雙了塵眼中,這眼,也跟地上的那些碎塊毫無兩樣?

舉起的右手無意識地靠近了眼眶。

「你……痛恨這雙眼嗎?」似乎知道他想做什麼,那人搶先一步拉住了他。

「恨?呵呵,不會啊!我只是想『親眼看看』所有人在爭的這雙眼而已……」他訕笑,恨?很有趣的名詞,這感覺,就叫做恨嗎?

那人搖搖頭,似乎有點不捨,「毀了它,很可惜……」

「對我而言,毫無差別。」他聳肩,一雙只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的眼睛,一雙了卻他人紅塵俗事的眼睛,若不在了,該是所有人……都會好過些吧!

「沒了這雙眼,你將看不到一切……」那人蹙眉。

「……你是個怪人,這雙眼,看得還不夠多嗎?」他笑,留著又如何?捨了又如何?看得到,看不到,對他而言,根本沒有分別。

「不夠!當然不夠!」那人輕輕柔柔地笑了,「分不出來的分別就沒有殺孽可言,什麼都沒看過的人,又怎來夠不夠之說?這雙眼,毀了它,真的太可惜……白咰啊白咰,就給你吧!待我死後,我,把我的雙眼給你,用我的眼,讓你看夠天下,用我的眼,讓你分出萬物之別,但屬於你的這一雙眼,請你留著,就請你,為了我,而留著……」那人如是說著,扶起他,帶走他。

在那人死前,他們倆攜手共度,可那人,是個活不長的人。

不久,他有了一雙眼,一雙能看盡天下、區別萬物的明亮雙眼,可第一眼所看,卻是那人被撕扯入肚的慘狀。

或許在他心裡,總有一個願望在。

兩雙眼,他有兩雙眼,一雙紅塵眼,一雙了塵眼。

他的紅塵,由那人給他,他的了塵,願由他……親自交付。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48:04

第七章 ~營救魅彤~

憤怒,是會讓人昏頭的。
雲蕭本以為是自己看錯,在跟白咰對話時,那極力壓制卻是滿滿的憤怒感,讓他曾一度以為自己多心。

但,此刻,站在這裡,他知道,那不是多心,而是因為白咰已經看到,看到那……讓人抓狂的憤怒。

他下來,是來打探虛實,是來觀看情況,是來探查敵情,是來等著白咰一塊行動的,但,有的時候,行動,會比思考還要快速。

印象裡的魅彤很愛笑。

笑得狐狐魅魅的,笑得眼睛會微微地瞇起來,笑得讓人失神,因為她是狐,狐狸,是妖魅的。

記憶中的魅彤很靈巧,也機靈。

蜻蜓點水湖水間,魅彤穿梭於上的姿態沒有多餘,詭計多端,總愛整整他們,讓白咰是又氣又好笑,因為她是狐,狐狸,是靈巧的,是奸詐的,但,也是細心的,心軟的。

如果他腦子裡的魅彤是這樣的人,那麼,現在在他眼前的人會是魅彤嗎?又可以是魅彤嗎?

一個生物,究竟可以被分成多少塊?

地上躺著一個熟悉的人,沒有繩子,沒有綑綁也不用擔心她會跑走,臉上有著兩塊布,一塊,橫過雙眼,一塊,拉過嘴間,只是那布,不是白的,而是紅的、濕的,從未乾過的,也是還在……淌血的。

那身紅衣紅服很搶眼,不是因為血液而搶眼,而是從那紅衣裡露出的皙白,沒有肉,沒有筋,只有亮晃晃的……白骨。

「好了好了!休息夠了,該繼續工作了!」啪啪兩聲在空中響起,一個女子對著所有人拍手吆喝,三三兩兩的人開始朝這走過來,男女皆有。

只聽得那為首的女子邊走邊喃喃地在心裡數著,「嗯,我想想,眼睛、舌頭有了,腳也處理完了,左手那邊嘛!手指、手筋、手肉差不多了,就差個骨頭沒拿而已……」

她走到魅彤身邊,掀起了那衣擺,一條手骨赫然出現,真真切切的手骨,上面似乎還黏有一些些的碎肉,看得旁邊那幾個人眉頭頻皺。

「骨頭還好處理,等會再剁就好了,進度已經稍微落後了,我看還是先處理右手吧!」那女子在心裡頭這樣想著,衣服一蓋,往右衣袖一拉,那血淋淋的手在微弱的火光裡出現,整片前臂上全都是血液,手指上頭的指甲顯然給拔了去,血肉模糊的指尖上還吊著一片片的肉片,而這一掀一揮之間竟是讓整個地牢泛起了血腥味,腥得好似拿了個鏽鐵含在嘴裡嚼,看得人也差不多都吐了。

「你們怎麼還沒習慣啊?」身後傳來少許嘔吐聲,女子冷不防的啐了一口,「算了算了!工作要緊,菲兒,把她弄醒,弄多點,讓她越醒越好。」女子轉頭交代了一番,回身去拿了把匕首。

那名喚做菲兒的女子微微欠了身,走到魅彤身邊蹲下,從懷裡掏出一個青色小瓶,打開瓶口在魅彤的鼻間晃了晃。

只看魅彤的身子抖動了一下,顯然那藥裡一定是什麼提神亢奮的東西。

剎時整個裂骨的疼痛直傳魅彤大腦,她反射性艱困地扭動著身體抗拒,身體明顯地想以昏厥代替清醒,可無奈卻是被人一再弄醒,腦子意識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身體發生了什麼事。

這,或許就是讓人最發狂的地方,拿狐狸身上的東西,絕對不是字面上的意思那麼簡單。

只因那定要連著狐狸的「活體」取下才有效,而且狐狸越清醒,藥效會越好。

想要手上的肉嗎?可以!那就得一塊一塊連著肉體削下;想要那指甲,行!那就只好拿個鉗子一片一片的拔。

不可能把手砍下後再去取肉,去拔指甲,不可以,也不能,所以費力,也費時。

而就算是同種藥材,總也有上下等之分。

就像靈芝、人參也會區分等級,同樣是雞肉,家雞比不過山雞,胸肉比不過腿肉一樣,從狐狸身上拿下的部分也有功效優劣之分,而最能把每一部分的功效發揮到極致的條件就是「意識」。

也就是說,狐狸只要越清醒,此刻所取用下來的部分越能發揮十成的功效,越是昏迷,整個藥材的效力就會大打折扣,甚至減半。

那是一種折磨,也是一種酷刑。

清楚地知道別人現在在對自己的身體做些什麼,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體被剁了哪些部分,不許昏迷,只能一次比一次還清醒,連大腦發出昏厥指令都毫無效用,所有痛覺神經全都動員,可她越痛,別人就越高興,她越痛,取下的部分就越有價值。

如果有力氣,她一定會先自絕,如果站得起來,她一定會去撞牆,如果……她還能有那份能耐。

「把她固定好,別讓她亂動……」那女子輕聲說道,手上的匕首雖短,但卻利得嚇人。

兩個男子走了上前,一個固定魅彤的頭,一個則是固定魅彤的身體,不用固定腳,因為,那一雙腳已經給斬了,也不用固定手,一隻只剩下白骨的手,能有什麼作用?

男子將魅彤的右手往旁邊的空處拉去,用手掌壓著關節處固定,而魅彤的身子微微一顫,開始掙扎起來,但更多的是發抖和抽搐,及無法抑止的顫動。

女子偏過頭,似乎還在思考些什麼,末了,有點喃喃地數道:「肉也夠多了,我看,省點時間,先拿點帶骨的好了……」接著轉過頭對著旁邊的人道:「菲兒,去,幫我拿點火來……」

菲兒點點頭,聽話地跑到一張桌前,拿起了個小碗,燃火後拿到那女子身邊。

女子將匕首放在火上烤,沒多久,那刀身的部分開始泛起點點腥紅,「菲兒,妳手上那醒神濃度的比例大約多少?」女子邊烤邊問。

「三七比。」

「太低,調成五五比去……」

五五比?那豈不是等於興奮劑了?難不成是要取大點的?所有人忍不住噤聲,甚至有些人已經有點瞇眼不忍看了。

菲兒默默地回頭去配濃度,再次走回來時,女子也已經將整個匕首烤得通紅。

「好了!開始吧!」女子轉了轉脖子,鬆鬆筋骨。

菲兒不語地走到魅彤身邊,去了眼睛、拔了舌頭、削了耳朵,唯一沒有喪失的就是嗅覺,因為要靠這讓她保持清醒。

菲兒將瓶口再度放到魅彤鼻前,才把塞子拿掉而已,整個味道頓時直衝腦門,感官細胞在此刻全部活化,讓魅彤幾乎跳了起來。

嗆!痛!

同時的思考傳給大腦,跟以往的濃度完全不同,跟以前的感受完全不同,她只感覺整個神經線被越拉越細,越拉越敏感,幾乎連旁人的呼吸擾動都感受到了,更別論那一擁而上的疼痛,讓她痛到想死,可偏偏刺鼻的味道還不斷嗆上,腦子裡的意識清楚得可怕。

「嗚……」她掙扎,她哀鳴,可男子卻毫不憐惜地加重了力道把她壓的死緊。

沒有心軟,沒有猶豫,所謂最毒婦人心,女子翻過了魅彤的手掌扣死,拿起了刀,很慢很慢,往那小指頭慢慢的施加壓力剁去。

不能快,要很慢很慢,因為要在最痛的那一點給剁下,拿下的,才是最好的。

燒焦的肉味在整個空氣裡蔓延,每深一分就是一陣滋滋聲,除了痛還是痛,藥效讓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肌肉正因熱度而萎縮,也知道這刀從表皮開始往內施壓,燒過肉、燒過神經、燒過所有的感覺,痛得她想暈死過去,痛得她全身打顫。

血液在噴,肉片焦糊,讓看的人全都牙齒發麻,把手往嘴裡咬,連手都咬出了印,即便如此,牙齒還是很麻。

噹的一聲,刀子撞了地,清脆的聲響在空氣中劃開,連帶那一節滾落的手指,還有那幾乎沒血可噴的血液,一併落地。

菲兒低頭走了過去,把那手指給拾了起來,往一個小罐子裡頭塞進保存好。

沒有多久,桌子上就多了五個小罐,而魅彤的整隻右手僅剩下一個手掌在蠕動,那種視覺,觸目驚心得令人駭怕。

完了嗎?不,並未。

只看那女子沒有半點的停歇,又令旁人換了一把匕首過來。

接過新的匕首,這一把匕首和上一把不同,刀身很細,就跟片柳葉一樣,細細長長,尖端鋒銳,實在是好一把銳器。

看到那一把利器,連壓制的男子都忍不住縮了脖子,因為他也很清楚這把利器要做什麼用。

不是拿來剁也不是拿來砍,刀鋒沿著手腕那條紫色的血管往上割,很長很細的開口從手掌開到手肘,割得很巧妙,所以還看得到青紫色的血管在空氣裡顫抖,只是那種跳動,彷彿是要迸開一般。

挑起那紫色細枝,橫置那把匕首,一點一滴,順著每條神經,挑斷!

啪答一聲,動脈的斷裂,血液的失控噴灑,她的身上血紅一片,但所有人的身上,也是一片血紅。

魅彤想搖頭,想後退,想縮起身子,痛覺惹得她幾度發狂,可是身體被人壓住,怎樣也動不了。

一個拉扯,一個使勁,那女子的技巧很好,整條血管被血淋淋的抽出,魅彤只覺整個人都給逼上了極限,竟是發了瘋似的掙扎起來。

一幕!雖只看到這一幕,但已經非常足夠了。

沒有想到魅彤還有那份力氣可以掙扎,男子們紛紛使力向前箝制,可卻也在此時,一個更猛的力道撞到身體裡,沒有防備的身體就這樣給彈飛了出去。

「碰!碰!碰!」的聲響接連傳出,連喊疼都來不及,只看到一道道藍光在眼前晃過,腦子裡突然傳來一陣麻癢,接下來意識完全空白,壓根也沒人知道怎麼一回事就通通給暈了過去。

而魅彤呢?魅彤也是什麼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身體一空,突然之間所有的重物全都不見,腦子裡只有閃過兩個字,痛!逃!

她蠕動著身體拼命地往前動,什麼念頭都沒有,什麼思考都不用,腦部神經只有一個命令──離開痛源。

只是這種爬行根本就是無意義的行動,反倒是惹得所有傷口在那些牽動下一一裂開淌血而已。

「魅彤!魅彤!是我!妳振作點!」雲蕭慌了,無法去細想究竟是怎麼回事,只是心急地衝上前想阻止她,可才剛接觸到魅彤的身體就惹得魅彤顫抖連連,整個動作移動得更是劇烈。

「不要!不要!不要再折磨我了!好痛!好痛!」魅彤恐懼的心聲直直地傳來,搖著頭,拼命地想抓出個逃亡的生機,拼命地想逃到沒有人的地方去。

「魅彤,不要這樣,是我,雲蕭,是我……」雲蕭手忙腳亂的把魅彤眼睛上的繃帶拿下,想讓她認出自己,卻在那繃帶解開的瞬間抽了口涼氣。

那……那哪還有所謂的眼睛可言呢!血肉模糊的兩個眼眶,殘缺破損的白色細絲,連眼皮都不見了,只有兩個完全的空洞存在,好像還看得到眼珠被硬生生挖出來的場景。

「天!他們到底對妳做了什麼?」雲蕭不敢置信地低叫,眼一瞥,這才發現在那衣裙之下的布料是如此的貼地,他顫顫的把那衣擺微微掀開,除了染滿血漬的羅裙以外根本什麼都沒有,一個轉頭,對上的卻是雙手的殘缺,一手手掌的不全還有幾乎半廢的臂膀。

由原本的憤怒轉為難過,雲蕭從來沒想過北納家居然會下如此狠手,狠到如此沒人道,看得他幾乎想掉下淚來。

魅彤還在那邊爬著,整個傷口在那些扯裂下又加深了一道。

「魅彤!不要動!冷靜點,不要動了……」雲蕭急著拉住魅彤,他不知道該怎樣做才對,這種狀況太過於震驚,太過於難以應變,看著魅彤這樣,他心如刀割,忍不住伸出手阻止魅彤,只是這一搭手一阻止,卻是讓魅彤更加劇烈的反抗。

「放過我!放過我!求求你們,放過我!」

「讓我死了!讓我死了吧!」

「還不夠嗎?拿了這麼多了?還不夠嗎?」

「好痛!好痛!真的好痛!」

「救我,誰可以救我?救救我!救我!」

魅彤心底的聲音狂聲呼救,分不清誰是誰,沒有誰可以分別,誰都是敵人,任何人,任何人,都是想要再繼續折磨她的人。

她顫抖,她想逃,身體在抽搐之中卻仍然不忘要逃離身邊的人,幾乎是在那無限的掙扎裡,喀搭一聲,那原是白骨的左手應聲斷成兩截。

「啊!!痛!!」

淒厲的叫聲在雲蕭心底響起,興奮劑的作用讓她連昏過去的資格都沒有。

「不要動了!不要動了!魅彤,妳會痛死的……」雲蕭不忍地阻止,把手搭在她肩上,想把魅彤抱起。

「不要!不要!放過我!放過我啊!」

魅彤死命的掙扎,所有感覺全都活化了,誰碰了她她不知道,但她只知道一件事,不要讓人碰她,不要讓人碰到她。

「不要這樣啊!魅彤……」沒有辦法壓制魅彤的行動,雲蕭只能一把抱過魅彤,死死的將她摟在懷裡,腦子裡只有個一想法,想救她,想救她!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救她,傷成這樣,還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救,可以救的……

這一次,從頭到尾全是藍光包圍,髮是藍色,瞳是藍色,很柔,很淡,又很亮的藍色,滿室的光芒,像個發光體,緊緊的圍著兩人。


強制再生術!

透過水鏡看著一切的水漪忍不住挑了眉,微微揚起了嘴角,呦!了不得,連她都沒法在常態下使出的術語,雲蕭居然可以使得出來!當真是連「她」的本事都一併發揮得淋漓盡致了。

望著水鏡裡的人兒開始恢復以往的面容,水漪不免沉默了。

「不開心?」霜雪偏過頭,若有似無地淡淡說了聲。

「不……」水漪搖搖頭,抬頭嘆然,「我只是在想,雪,總有一天吧!總有一天……他會被他這群朋友害死吧!」她輕輕地道,不免也無奈地搖搖頭,該怎麼做才好?救?他將會恨她;不救?她又會怨她,兩條路,到底,該往哪去才對?

「當真考倒我。」她突然失聲地笑了一聲,手指劃過嘴唇後以手托顎,相當玩味地看著鏡裡的人,看來,就算只待在這也不會顯得太無聊了,是吧!

見著水漪這般模樣,霜雪有點受不了地轉頭,她早說過,她不喜歡水漪的笑容,而且,相當討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48:30

第八章 ~疫馬魔~

滿室的光芒,照得地牢通亮無比。
雲蕭緊緊地擁著魅彤,希望她不要再傷害自己,所以緊緊地抱著她。沒有思考,也沒其他意思,他只有一個念頭,救!

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也沒有任何感覺自己有做什麼,直到滿室光芒漸漸黯淡下來,藍色緩緩地褪去,知覺慢慢的回復,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懷裡的人兒已不再掙扎,軟軟地癱在他身上,一動也不動,平順的鼻息傳來,顯然已昏昏沉睡。

「這……這是怎麼回事?」他輕輕地推開魅彤,卻也在看到魅彤那幾乎完好無缺的模樣時,著實嚇了好大一跳。

雲蕭瞪大著眼,有點不敢相信的看著魅彤,沒了之前那副慘相,腳在手也在,眼睛當然也在,唯一不相稱的要屬那衣服上的斑斑血跡和一身殘破不堪的衣裳。

難不成……是自己做的?雲蕭狐疑地打量著魅彤,下意識地伸出手搖搖她,想把她喚醒。那是個無意識的舉動,只是一種反射性的行為,誰知魅彤在這晃動下非但沒醒,反倒昏得更死,讓雲蕭頓覺不對,有點緊張了起來。

「魅……」雲蕭挪動了身子出聲,誰知名字才剛叫出口,一個猛然的暈眩感一擁而上,惹得他昏得想吐,壓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吸氣,想把那不適感給壓下去。

還沒來得及把所有的狀況給整理一遍,身後卻已先傳來一聲輕嚀,雲蕭有點喘氣地回頭,不知是錯覺與否,總覺得那一群人似有著甦醒的意味在,顧不得自己的暈眩,心裡頭只想著:不管如何,先把魅彤給帶出去再說。

雲蕭一手撐牆勉強地半站,一手則試著把魅彤給攙扶起來,吃力地半扶著魅彤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那一條通道不大,但給兩人並肩而過卻是綽綽有餘。

雲蕭扶著魅彤在那小徑裡走著,幽幽小徑透著一種酸味,土酸味。

順著濕氣從外面滴下的酸味,混進了滿室的血腥味,一時之間,那種怪異的味道直衝腦門,酸味、藥味、血味,混合著魅彤身上殘留的加倍刺激,這種味道讓人暈眩得想吐,雲蕭搖搖晃晃地快要站不住腳,只能靠著牆,慢慢地移動。

只是隨著腳步的移動,這種刺鼻的血味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有種越來越濃厚的感覺,嗆得雲蕭幾乎把胃酸哽到喉嚨裡,不適感更是倍增,好像所有力氣都使不上來一般。

強隱忍著反胃的感覺,咬牙拖著步伐前進,覺得自己已經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可是不知怎麼的卻始終看不到出口。

腥味,隨著步伐的前進越發濃厚,就在雲蕭真的有點撐不下去之時,突然感到肩上擔子一鬆,眼一眨,魅彤就這樣給人搶了過去。

「媽呀!雲蕭,你想嚇死我啊!」馮亦忍不住開口就是一個劈罵,他在出發以前就已經先在雲蕭身上弄了個追蹤的咒語,好讓雲蕭離開後,自己能快速的找到他的位置,好不容易解決完那一批煩人的傢伙,他可是馬不停蹄的就趕到這裡來了。

見來者是馮亦,雲蕭不免有點鬆了一口氣,離開了魅彤身上的刺激藥味,不適感竟是瞬間減輕了大半,倒是換成馮亦皺起了眉頭,只是為時已久,刺激也淡,沒有難受到那種令人受不了的地步。雲蕭也到此時才發現,其實自己離出口已經很近了,只差個樓梯沒上去而已。

「你沒事吧?」馮亦邊扛起魅彤邊問,順便示意雲蕭先上去再說。

以為馮亦在問自己剛剛的不適,雲蕭緩緩地搖搖頭,暗示自己沒有大礙,但心中也感到有點怪異,怎麼他覺得馮亦講話好像有點兜不大起來的感覺?

「沒事就好……」上上下下打量了雲蕭一番,確定雲蕭真的沒事,馮亦這才吁了一口氣,但卻忍不住給了雲蕭一個白眼,「差點沒給你嚇死,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上面那樣時心臟都給停了半拍,要嚇我也用不著這樣吧……」

總算知道哪裡怪了。

雲蕭不解的抬頭,「啊?馮亦?你在胡說些什麼啊?我怎麼都聽不懂……對了!白大哥呢?怎沒見他跟你下來?」探出頭到處看,現在才想到,應該是白咰先下來找他,怎會是馮亦先下來呢?

話一出,馮亦可納悶了,邊往前走邊問,「老頭?老頭不是跟你一塊走的嗎?」明明說好了他們兩個一塊走的,他才正想問雲蕭白咰跑哪去而已,怎麼他倒先問自己了?

「一塊走?不,不是啊!我是先下來探虛實的,白大哥不是在上頭破壞結界嗎?」

「那就奇了?難不成你要跟我說這德行是老頭一個人搞出來的嗎?」

一腳踏上了入口的草地,雲蕭這才知道為什麼越近出口,那血腥味反倒是越增濃厚,為什麼馮亦一看到他倆,會是先問自己有沒有事。

血,不多,但離洞口很近。

人,死得不多,但卻死得夠慘。

地上橫豎躺著七八人,零零落落,斷肢折腰,散得四處都是。

可以看得出來那是人,但也知道,那,不是一個全屍,而且,全部不是,七八人的屍體,幾乎沒有一個不是散開的。

「這是怎麼一回事?」見到這一幕的雲蕭卻也不免大吃一驚,這跟那次在奈斯米的衝擊不一樣,病死的人跟橫死的人是不能相提並論的,戰場跟醫院,同樣是面對死亡,但那種震撼絕對是不同的。

「馮亦,這是你做的嗎?」望著這滿地的血腥,連雲蕭也不免愕然,睜大著眼發問。

「哪有可能,我還當這裡頭有你們勒……」馮亦翻了翻眼,把魅彤放下,稍做休息。

他可是很遵守雲蕭的話,絕對沒去弄傷北納家的人來著,要不也不會拖了這麼久才找到他,就是因為雲蕭說過不能傷害北納家的人,所以打起來更是格外費力。

可誰知當自己風塵僕僕地解決了一邊,面對的卻是這種血腥的場景,若不是他先做起定位追蹤來觀看雲蕭的位置,只怕現在早嚇暈了,知道雲蕭不在這堆屍體的行列時,的確是讓他寬心不少。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副慘象究竟是誰造成的?還有就是白咰究竟又跑到哪裡去了?難不成……這裡的一切全是白咰弄出來的?

種種疑惑盤旋在馮亦心中,眼珠子無意識地轉了幾圈,視線剛好落在身邊的魅彤上,登時又是一個疑問產生。剛剛沒怎麼注意到,這為什麼魅彤看起來……是完好無缺的?不是說北納家不會放過魅彤這個寶嗎?那又怎會……沒有半點凌虐的痕跡?他還以為見到魅彤時起碼會是……

好幾個問題一下塞在馮亦的腦子裡,但還來不及思考,一陣陣的吆喝雜聲便從林中傳來。

兩人對望一眼,馮亦立刻抱起魅彤,「雲蕭,我們先走!」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可是……」雲蕭不安地看著滿地的血腥,心裡不免泛起一絲著急,這樣混亂的狀況,讓他很難不去猜測白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正有點不知所措之時,兩人的心裡卻同時傳來一個聲音。

「雲蕭,馮亦,你倆帶魅彤先走,我來擋他們,我們外頭見。」冷冷的,冰冰的,叫人竄起一股冷意的冰涼,好似換了一個人的語氣,但不是白咰的聲音卻又是誰的?

「白大哥?」

「老頭?」

兩人忍不住驚呼一聲,一是因為白咰的語調,那樣的冰涼,那樣的陌生,跟之前的那種玩笑樣完全不同,若不是太過熟悉的聲音,兩人還真怕是自己聽錯,而另一則是對白咰用的傳心術而訝異。

誰都知道,窺心術或者還沒那麼難,能力若上了六七左右,多半就能使了,但傳心術可不一樣,不管在哪一個派別裡,這傳心的本事可至少都得AA級以上的術師才用得出,更別提白咰的傳心不是廣用性的,而是狹隘性的,就只針對兩人的心裡傳話,這可又多上了一層,幾乎是到了只有頂尖的術師才懂用的,如今卻由白咰使了出來,這能不叫他們訝異嗎?

「還不快走!」不等兩人做出反應,白咰冷斥了一聲。

相互對看了一眼,馮亦扛起魅彤立刻就往前奔去,而雲蕭也不停歇地跟在他身後,隨即消失在林中。

白咰端坐在樹上看他們隱沒在林子裡,他還是他,不變的外表,不變的儀容,什麼都沒變,眼前的人,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是白咰。

可還是有一點變了──眼神。

只一點點的改變,只一點點的不同,但若現在看到他的人一定會這樣道:他,絕對不是白咰。

那眸子,閃耀異常。

那眼瞳,輪轉三世。

沒有殺氣、沒有怨氣,沒有恨意也沒有怒意,只知道,今日,應該是個腥味濃厚的日子。


扛著魅彤,馮亦來回地在林子裡穿梭,雲蕭也緊緊地跟在身後,只是這北納家地大面廣,再加上為了結界而創造的各種地形,一時之間,竟是叫人難分東西,不知該往哪邊走去才對。

「靠!又是死路!」馮亦忿忿咒罵了一聲,雖然沒在這裡跑多久,但已經遇過了三四個死胡同,真耗了他們不少時間。

雲蕭也微微地皺眉,走到馮亦身邊道:「兜回去吧!剛剛是左邊的岔路,這次回頭試試右邊的看看……」無奈地搖搖頭,這已經是他們第三次走回頭路了,雖說已經算是運氣不錯,但也實在讓人洩氣。

馮亦沒好氣地點點頭,而正當雲蕭回頭想跨出個一步的同時,一個力道卻拉住了他,讓他硬生生地向後退了兩三步。

「來不及了,雲蕭……」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馮亦不知何時已經擋在雲蕭的面前,順手將魅彤交給了雲蕭。

一切才剛準備就緒站穩,林子裡卻早已閃出了二三十人,團團的將兩人圍了起來。

「想走?哪裡走!」為首的來人大喝了一聲,怒氣沖沖地從人群中閃出,定眼一看,竟是北納家的大家長,「北納之家,何等禁地,可是你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嗎?」

他冷冷地哼了一聲,旁邊的侍從沉默地向前一步,個個是嚴陣以待,殺氣騰騰,跟之前在殿堂上圍住他們的人不一樣,看也知道,這是一群經過訓練的打手。

但,說是打手,也不過就是比之前廳堂那群好上那麼一點,雖可應付大多數的宵小之徒,但對上馮亦這種上段上級的術師來說,簡直是老鼠遇到貓,死路一條。這點別說馮亦清楚,連北納家家長都清楚得很。

這也是現在最讓雲蕭和馮亦不解的地方,他們不懂,真的不懂為什麼,為什麼北納家會頻做困獸之鬥?

講難聽一點,就算是現在北納家所有的打手一塊上好了,都不見得能打贏馮亦一個人,再加上之前馮亦有心退讓,更是顯出兩者之間的實力差距,那根本就是在間接告訴北納家長──不論今天來的是誰,都攔不了他馮亦。

這是一個事實,而且是有非常明顯結果的事實。

那,就非常奇怪了。

老鼠也會懂得避開貓,兔子再笨也不會刻意在獅子面前晃,但如今這隻兔子見了獅子,不閃不避也就算了,反倒還回去招上三五好友來挑釁獅子?笨蛋也知道,兔子再多也咬不下獅子一塊肉,天底下豈會有急著送死之人?

「北納族長,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今日我便把話挑明了講,在我跟前的馮亦是個擁有B段風系術師資格的人,他的實力也不容我分說,相信族長你也見識過,族長何必苦苦相逼,在這裡頭,誰不是人生父母養的?賠上了手下,又見得能擋得了我們的去路嗎?」雲蕭淡淡地把話說完,眼睛直直地看著北納族長,試著做最後的柔性勸說。

他真不明白,為了錢財,真值得賠上北納家這麼多人嗎?妖狐再神奇,也沒到真能讓死人復活的地步,沒了一口氣,就算事後弄到了狐狸又有什麼用?他被弄糊塗了,不知道為什麼北納族長非如此堅持不可。

北納族長神色複雜地看著雲蕭,只是那表情雖不甘,但卻是非常堅定,看得雲蕭直冒冷汗。因為他知道,那是一種堅定的眼神,一種不論誰說都不會改變的堅定眼神。

果不其然,只聽得那北納族長緩緩開口,「小子不必多說話,今日你等若想離開北納家,那就踩著老夫的屍體過去,否則放下狐妖,我們北納也不多所為難……」他毫不客氣地說道,手一揚,讓所有的人馬開始慢慢地向前逼近。

「雲蕭,回來,到後頭去……」馮亦臉一寒,朝雲蕭做了個手勢,示意要他後退,這次手裡頭具現的是能發揮他十成功力的青銀長鞭,眼看長鞭泛出陣陣綠光,顯然連馮亦也被激怒了,只怕這一打下去,多半是無人生還了。

知道自己再多說無益,雲蕭只能搖搖頭,扶著魅彤想往後邊退些,卻在向後退的同時,一個哀傷的聲音直穩的傳到他心裡。

「唉!錢財於我有何用?若不是為了羽兒,老夫又何嘗會做出如此殘忍之事……」

「咦?」雲蕭狐疑地低叫了一聲,抬頭看向北納族長,卻看北納族長一個撇頭,依舊沉默不語,顯然他自始至終都無意多做辯解。

雲蕭張口想問些什麼,但逼近的人馬讓他不得不先放下心中的疑慮。

馮亦收緊了鞭子跟這群人對峙,大有他們一接近到範圍內,登時就會大開殺戒的意味。

風吹草動現殺機,生死交關的當頭,所有人拉緊了警戒,一點大氣都不敢哼上一聲,深怕一個閃神,自己的腦袋就得搬家易主。

就在那群打手們正準備再踏出一步逼近,而馮亦也打算要開打之時,林中小鳥卻在此刻像是受了什麼驚嚇一般,集體竄飛出天,吵鬧的叫聲在林裡響起,那叫囂的聲音連這遙遠的當頭都聽得一清二楚。

「出來了!出來了!老爺,老爺,『疫馬魔物』出來了!」不知從哪來的一個家丁,連滾帶爬的從林裡頭滾出,雙膝一跪,顫抖著,指著林裡的方向大喊。

「你……你說什麼……」聽到了疫馬魔三個字,北納族長登時張大了眼,抓緊了那家丁,神情顯得相當激動。

所謂的疫馬魔物,套句字面上的翻譯,就是傳播瘟疫的惡魔,因外表似馬,所以又稱疫馬魔物。

要知道,在雲蕭這個年代裡,疾病的成因是很多樣性的,也是很複雜的。它不像現在,就單單是由病毒細菌傳染擴散那樣簡單,因為界門之間的交流,所以連帶很多「理所當然」的成因都變得更加變化多端,而疫馬魔物便是其中之一。

疫馬魔,那是畜養在魔界裡的一種馬匹。

這種馬很特別,牠是一種全身上下都是藍色的魔物,馬身之處則由黑色的刺青咒文雕砌著,沒有翅膀但卻可翱翔天際,性孤傲,多半離群獨居,唯一的特點,就是牠有著入水重生的習性。

千年一輪「隱山海嘯」肆虐之時,一排排的馬兒會佇立在雲朵間,昂首闊步雲端上,低頭俯瞰浪起海潮,睥睨得不可一世。

就在那海嘯高入山峰之時,匹匹馬兒頓失重心,由上而下直墜入海,剎時蹄聲嘶鳴在海中大起,擁擠的,浸水的,拍打著掙扎,痛苦得幾乎難以言語。

可就是在那痛苦翻騰之中,疫馬魔物會在海潮浪起間一一溺斃而死,再由那浪花濺起處,從海裡一一飛奔重生。而重生之馬,馬身之處會多浮現一個黑紋刺青,重生越多次者,刺青遍布全身,而那每一道刺青代表的就是一種疾病和程度的使喚。

從最低等的感冒到致死性的瘟疫,從血液的傳播到空氣的傳染,身上雕砌紋路越多的馬魔,散出來的疾病越是致命,感染力也越是快速,甚至有很多疾病是完全未知的,無從考究起的,簡單來說就相當於一個超級不定時的炸彈。

這,是一個非常糟糕的情況,誰都知道疾病蔓延有個很重要的特性,那就是「傳染」。

傳染要成立,基本一定要具備兩種成分,一種就是「感染源」,而另一種就是「被傳染源」。

不管是怎樣複雜的疾病,總是會有個最初的來源,透過這個來源,依照疾病的傳染方式,再慢慢的往外擴散出去。

也就是說,追根究底論起來,任何疾病的感染源一定都會有個同樣的起頭,譬如由同一人、同種生物或同個地區來源而起,然後再往外輻射狀擴散而去,這是一般流行疾病最常見的模式。

但疫馬魔物不同,因為牠自己本身就是個疾病,牠可以把接觸過的所有人都變成感染源,讓往外的擴散成了加倍成效的效果。

或者有人會問這有什麼差別,舉個例子來說明好了。

假設今日有場疾病準備傳染入一個地區,若是一般疾病的話,大體上便是由A先感染了疾病,然後A可能將疾病傳染給B、C,B、C患病後再去傳染給D、E、F、G等人,然後再依序傳染慢慢地擴散開來。

可如果今日這場疾病是由疫馬魔而來的話,那麼就不是這種模式了。

若是由疫馬魔而來的疾病,可能在A患病後傳染給B、C的同時,W、X這兩個牛馬不相干的人也跟著成了感染源,開始另一波的擴散。

也就是說,如果一般的疾病是以一個中心點為主的輻射擴散,疫馬魔的疾病效應就是以「多個」中心點為主的中心輻射擴散,而且是毫無相干的到處釋放感染源來擴散。

常人大概無法體會出這句話的含意,可這,有個非常恐怖的暗示,那就是……疫馬魔的疾病是無從控制起的!

通常,一般疾病控制,定是要先找出感染源。然後以感染源為圓心處,做一個所謂的環狀包圍,利用人畜進出控管、密度降低計算和治療防範措施等等,想辦法將整個疾病控制在這個環狀裡頭,讓疾病沒得蔓延開來,或者,就算蔓延開來,大不了,就是犧牲所有環狀區的人畜來達到控制這個疾病的目的。

這是一個非常典型但卻非常有效的疾病控制法,一直到現在,疾病的控制模式還是以這種控制法為主流,縱使多有變化也定是以此模式為主而衍變。

可疫馬魔物所帶來的疾病不一樣。差就差在,疫馬魔所帶來的疾病感染源是多到根本無從控制起的。

牠能在北邊引出個感染源擴散,然後在那遙遠的南邊又引出個感染源,又在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之時,跑往東西二處引發多個感染源。

這就是疫馬魔恐怖的地方,一般疾病入侵流行,了不起,有一兩個主感染源已算是非常多,但疫馬魔不一樣,牠就像是個活動的大型病毒,愛往哪就往哪,而每到一處就引發一個感染源來擴散,根本就無從防起,因為今日滅了一個,明日,或許又新起了三四個。

所以疫馬魔物所引發的疾病會有個共通點──快!

它可以在非常短的時間內遍布一整個國家的大街小巷,而且快到完全無法令人有所反應,快到等人們有反應之時多半已經死了大半。

要控制疫馬魔的擴散沒有其他方法,那就是要抓到疫馬魔。只有抓到疫馬魔,使疾病無法再爆開新的感染源,這場疾病才有撲滅的可能性。

抓疫馬魔,不僅是對疾病的擴散有所控制,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所謂的「治療」。

想當然爾,疫馬魔物重生越多次,能力自然越高,能力高,身上雕砌的黑紋就多,黑紋多,就代表疫馬魔物擁有的疾病效力越強,而若要形容何謂「效力」,簡單來說,就是「怪病」!

白話一點講,疾病效力越強,這病就越是罕見,不僅傳播率快速而且致死率奇高,無藥可醫,無法可救,多半染上了病的人定是死路一條。

不過倒也並非真到完全絕望的地步,所謂毒藥即是解藥,就像蛇毒再毒也毒不死蛇自己是一樣的道理。

染上了疫馬魔所帶來的疾病後還想要獲救的,最簡單、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把那帶病的疫馬魔抓到,搗碎其大腦,混合清水生吃下肚,保證藥到病除,完全不留病根。

只是魔物越高等,能力自然越高,要抓,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聽到了疫馬魔物的出現,北納族長抓著家丁猛晃,話裡藏不住的是無盡的顫抖。

「是真的!老爺,疫馬魔物就在前頭百來尺處,大少爺、二少爺已經行動了,可人手不足,現在正陷入一番苦戰中……」來人喘著氣,劈裡啪啦地一個勁急著說完,就怕沒把自己的來意給表明清楚。

「撤撤撤!愣在那幹什麼,還不快跟我走!」北納族長大喝了一聲,也不管那群保鏢們有沒有跟上,心急地先往林子裡頭奔去,壓根也不再管雲蕭等人。

眼看那群人先是一愣,而後紛紛跟著北納族長往林內跑,原本該是拼得你死我活的一刻,現在卻只剩下雲蕭他們愣在那裡,完全不知道怎麼一回事。

「這是怎麼一回事?」馮亦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空無一人的空地,再多的殺氣也在這一刻全消失無蹤。

「看來……他們是抓到疫馬魔了。」雲蕭歪頭,之前就有聽聞這場疾病可能由疫馬魔所引起,北納家被奉為巫靈世家,不難想像定是接收了捕抓疫馬魔的命令,只是……他沉默地低下頭,忍不住去思考些什麼。

「是嗎?那倒好……」馮亦出聲,正好打斷了雲蕭的思緒,「趁著他們沒空,我們快走!」他趕緊扛起了魅彤,用眼神示意著雲蕭快走,否則真等他們那群人回來開打,那可得費上功夫了。

馮亦在想些什麼,雲蕭自然清楚,想到北納族長那誓死也要得到魅彤的模樣,想到魅彤在地牢裡的慘樣,心下不由竄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不管如何,還是先離開再說。

馮亦扛著魅彤領先於前,雲蕭則是緊緊的跟隨在後。

兩人來來回回地在林子裡穿梭跑著,耳邊除了呼嘯而過的風聲外還夾雜了幾許吵雜的聲音,林中鳥類有一陣沒一陣的齊天飛去,吆喝的聲音漸漸多了起來,感覺得出,在林中的那一頭,正上演著一場人獸廝殺大戰。

「嘶──!」一陣淒厲的馬鳴聲破天響起,一陣叫好之聲幾乎同時而起。

同聲此刻,雲蕭的眼裡劃過一片空白。

一個黑影在他眼前突然出現,白光影裡佇立,高傲的,不可一世。

然後在那眨眼間,晃過的黑影從他身邊優雅地跑過,那搭搭搭搭的蹄聲由近而遠,那搭搭搭搭的蹄聲向前奔去,隱沒,消失。

「不對……」彷彿被雷給劈到了一般,雲蕭全身一震,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了腳步,不再跟著馮亦奔跑。

攤開手,手上好似還殘留著一點觸感,睜著眼,但卻是完全的迷茫,身邊殘留著熟悉的氣味,呼吸,似乎也變得沉重。

雲蕭站在那樹下,風吹得髮梢輕輕微盪,一手垂放,一手撐著自己的臉頰撫耳傾聽,只是那表情簡直就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一般,又像是發現了什麼一般。

「不……不對!不對不對……」雲蕭微微地顫抖,喃喃地唸著,搖著頭,感傷、震驚、疑惑、不解、瞭然,多種表情一擁而上,複雜得難以言喻。

「這樣是不對的,不可以的,不可以的……」雲蕭深吸了一口氣,這一次,不等馮亦回頭反應,他一個轉身就是往林內的方向跑去,那如同鬼魅的身影竟是快得讓人完全抓不著眼!

等馮亦發覺不對勁,想阻止時卻已來不及了,一個回身,雲蕭早在不知何時,消失在那片蒼鬱的樹海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49:05

第九章 ~雙疫馬~

那廂林子裡,煙霧瀰漫,攪起的塵土嗆得人難受,但縱使難受,那四面八方的人,卻是沒一個敢鬆手的。
「拉緊,給我拉緊,使力,別讓牠給跑了!」為首的老人指著中心大叫,這才發現,那眾多的家丁手上全都緊拉著一條條的繩索,麻繩編的,粗糙的,二三十條,同時從中心的一個點往外直拉。

「嘶──!」那聲發狂的鳴叫來自中心,掙扎著,嘶鳴著,散去的煙塵裡,浮現的是一匹叫人離不開眼的藍馬。

屏息,因為那匹藍馬的俊俏而屏息,一匹駿馬,是看一眼就知道的。

窒息,因為那匹藍馬的狼狽而窒息,一匹駿馬,不該是這樣被對待。

揚起的前蹄拼命地踢打,脖子上,四肢上,多多少少,幾十條的麻繩捆著、劃著,割開了那馬的身軀。

那本該隨風飄揚的鬃毛如今凌亂得猶如亂草,那本可騁馳藍天的四肢如今被一條條麻繩割的處處傷口,那睥睨群物的驕傲如今被人重重踩在腳下,眼裡,只留下無限的惶恐和……狼狽。

牠發怒,牠疼痛,牠掙扎,牠怨恨,擺脫不了那繩子的束縛,牠氣惱,但更多的,是恐懼。

「駒──!哼──!哼──!」一個長揚憤怒,那馬咬住了一條麻繩,頭一偏甩,只看得那麻繩拋了個弧度,一個重物從天空丟出,離開了麻繩。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隨著一個巨響響起,牠得意地甩甩頭,正慶幸自己擺脫了一人之時,那好不容易空了的麻繩卻在下一刻又給人向外拉了緊,疼得牠幾度不穩。

「駒──!」牠哀鳴一聲,忍不住快要跌下了地,努力地讓自己站穩,但身邊不知何時卻飛出更多的麻繩,一個一個套住牠的脖子,使勁的往四面八方拉。

「該死的畜生!你們給我拉緊了!」老人大罵了一聲,「給我上!」

一句令下,又是更多的繩子,又是更多的套牢,緊緊地捆著,幾乎勒得牠窒息。

「嘶──!」牠掙扎著,奮力地掙扎著,恐懼與絕望占據了牠的眼神,離死亡太近,近得……讓牠害怕。

搭的一聲在空中響起,「撲疵!」的一個聲音在耳邊劃開。

「嘶──!」一個高分貝的慘叫隨著那血液奔出,只看得一把飛箭狠狠地插入了馬身。

「嘶!嘶!嘶!」身體被利器插入的痛楚讓牠大聲地嘶叫,奮力地甩著頭,揚著蹄,想要甩卻那一身的疼痛。

「搭!搭!搭!搭!」又是幾個破空的長音劃過,四道光影筆直的奔去。

「駒嘶──!!」血液的噴灑,尖銳的慘叫聲震得大樹抖動了兩下,不知從哪來的一股力氣讓牠起了更大的掙扎,但那一處處的傷口卻恍若個大洞,抽空了牠所有的力量。

牠氣喘連連,渾身染血,狼狽不已,但不論多狼狽,多不堪,最高傲的馬,絕不屈服,也絕不……示弱倒下。

「好你個畜生!」眼看那馬明明就已只剩口氣,卻仍是不肯乖乖就擒,那老者氣得是牙癢癢的,大罵了一口後眼神又頓轉為陰冷。

只看得那老者從懷袖裡抽了個符咒出來,將那符咒貼在地上,嘴裡不知念了些什麼咒語,突然眼露青光,手往那符咒伸去。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就見那老者的手隱沒在那符咒裡,在裡頭不知摸著些什麼東西,好半晌後手一縮,緩緩的再度將手抽回,卻在快要見到手腕之時,從那符咒裡突然射出點點金光,刺眼得讓人瞇了眼,仔細一看,卻是一支閃著奇異金光的長箭。

「把弓給我!」老者伸手向旁邊的弓箭手討了弓,熟練地將箭搭在弦上,「老子就不信這你還能對付!」他忿忿地低罵了一聲,張弦,拉弓,一氣呵成的動作,來人老歸老,姿勢卻是半點也不含糊,滿弦的弓箭架在手上,箭身金光耀眼,讓那掙扎的馬也不覺看了一眼。

瘋狂!

只有兩個字形容,瘋狂。

那匆匆的一瞥讓那馬全身一陣戰慄,而後竟是前所未有的瘋狂掙扎,不管,也不顧這種掙扎所帶來的傷害,瘋得讓所有人幾乎駕馭不住。

看著那馬的舉動,那老者忍不住冷笑,「你個畜生倒是識貨,哼!就看你這次還能往哪逃……」拉穩了弓弦,站直了身,他雖已有年紀,但這等射箭的本領卻是無人能敵。

炯炯有神的目光在閃耀,那雙眼緊緊地盯著獵物,「去死吧!」老者大喝了一聲,隨著鬆手。

箭切開空氣的聲音,響徹天邊,快如閃電,眼看著那匹馬就該在那一箭之下給人射穿。

「住手!」從林子後方傳來了一聲大叫。

眾人還來不及回頭看,一個「噹!」的聲音響起,卻不知從哪冒出的一道「水柱」,竟是直直地,穩穩地把那長箭給彈開!

箭在空中轉了兩圈劃下,匡的一聲插入了土裡。

原本就已經有些支撐不住繩索的家丁們在這個突來的變故下瞬時走了神,這一閃失,讓那魔馬抓到了空隙,瘋狂地一一把人甩飛,只聽得空中響起砰砰砰砰的聲音,那一條條的繩索頓時像條軟絲,飄在空氣中,甩出好幾個弧度。

人,愣住了,完全無法去消化這一幕的發生,而馬,已經狂了、瘋了,不斷地嘶鳴叫跳,黑色的咒文在牠身上閃耀,一種讓人顫抖的恐懼竟讓所有人裹足不前,可在所有人軟腳的同時,卻有一個身影毫不猶豫地奔到了前方去。

「鎮靜下來!鎮靜下來!藍疫……」看得出來那人影很慌,但卻不懼,站在那匹狂馬面前,連訓練有素的馬師都會害怕那發狂的馬,但他卻不退,只是張著手,神色慌張地叫喚著。

馬,沒有理他,只是狂亂地嘶叫、揚蹄,漂浮的麻繩來回的抽動。那人不斷地勸阻,那馬不斷地威嚇,就在所有人全都篤定這馬已經完全失控的同時,遠方天邊傳來了另一聲嘶鳴。

「嘶──!」沉穩的,低沉的,厚重的聲音傳到每個人的耳裡,竟是宛若地獄的召喚,毛得讓人起寒。

「嘶!駒駒!」那藍馬聽得那聲回鳴,興奮地更加瘋狂,不斷地朝天嘶鳴揚蹄,身上的咒文也隨著更加耀眼。

同一時刻,一個翻湧的冰冷感從每個人背上竄起,不知道另一聲嘶鳴來自何處,但不知為何,所有人卻有默契地回頭往上看。

一抬眼,只看一匹黑馬佇立在半空中,揚起的鬃毛黑亮得恐怖,冷冷地掃過了所有的地上物一眼,長鳴一聲後揚起前蹄騰空踢打,陣陣黑霧竟是開始從牠身上散出,緩緩的下降、外擴,越發黑濃。

黑霧降下於樹,瞬間,枯萎、凋零,外擴於林,接觸到的生物,一陣痙攣而死。

那濃霧,就像死神的招待券,一片片,向著他們而來。

「不!不會的,不可能,不可能……」這一幕幕看在眼裡,老者睜大了眼,鐵青著臉,站不穩地跌坐在地上,不可能!不可能!怎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怎會……那麼巧?牠竟是……竟是……

「雙疫馬!」林子的另一頭,有人震撼地說出口,天空的黑暗吸引了他的目光,停下了手,站直了身,可身上的紅豔,卻多得嚇人。

望著那陣陣黑霧降下,他忍不住倒抽了口氣,「難不成……燕華絕後?」擰起了眉頭,頓了半秒,不再猶豫,立刻往那黑霧瀰漫處衝去。


霧,在降;馬,在鳴。

黑色的惡魔在空中展示牠的力量,藍色的惡魔在地上呼應叫好。

黑壓壓的煙霧再逼近,那霧很慢、很慢,但卻像千百哀嚎的地獄之手,所到之處,抓過每一種生物,吞噬、淹沒。

「住手!停下!黑疫……」小小的聲音朝天吼叫,但喚不回的是那已失智的理性。

人,傻了,也呆了,只能呆呆地望著天空。因為他們知道,他們犯下了什麼大錯,而這個錯,將會賠上整個王國,甚至,整個大陸,而最先賠上的,是他們的一條命。

藍色的馬在驕傲,在嘲笑,那一聲聲的嘶鳴跳躍似在鼓勵著黑色的馬,繼續,再繼續,瘋狂,更瘋狂。

那是種完全失控的情況,如果,沒人阻止的話,情況只會更糟,如果,再沒人阻止的話……

身邊突然傳來一陣涼涼的水氣,一種比牠更吸引人的藍色在牠眼前閃過,還來不及撇頭一看,就感到嘴上一陣刺痛,等牠有反應已經來不及了,一條繩子準確地落在牠嘴哩,繩子一拉縮,背上一重壓,一氣呵成的一連串動作,他,翻、身、上、馬。

「上去!」

這一次,繩子當韁繩,沒得看清誰在牠背上,韁繩已經驅使了牠下一步的動作,直覺地長鳴一聲,想向天飛奔,可穿身的傷口深得讓牠呼痛,還沒動,身體就快軟了下來。

來人沒有多所猶豫,只看他一手執繩,一手輕垂劃過馬身,同時再次喝令,「上去!」

沒去思考為什麼,只知道,痛楚在減輕,大腦在命令,反射比行動快,昂首一鳴,飛奔上天,兩馬對立其上,血液衝上腦門,興奮地更是令牠張狂,竟是隨著黑馬刺激而大聲叫囂,身上冒出了藍霧開始陣陣飄揚。

再笨的人也知道這是什麼狀況,所有人心裡無不大喊不妙,幾乎已經陷入了絕望狀態。

風在吹,馬在叫,黑霧、藍霧同時展現它的威力,就在所有人心想再也無法可救,閉上眼睛等死的同時,嘴裡居然有種鹹鹹苦苦的味道劃開,空氣裡,有著很重的濕氣,那種感覺就像是……就像來到了海邊一樣!

海邊?海邊?

怎麼可能!

睜大眼觀看,然,更叫他們吃驚的是呈現在眼前的景象,因為,在他們眼前的真的是一片大海,一望無際的大海,澎湃的大海,潮起洶湧的浪潮,而他們,居然就這樣「停」在半空中。

所有人震驚,就在尖叫要喊出的同時,這才發現,原本正叫囂的兩匹魔馬卻在不知何時驟然靜默,抬起頭望向前方。

那眼裡,寫滿了不可思議,不是因為這一片汪洋大海的出現,而是因為在牠們之間正排著一排排的藍色魔馬,幾百,不,應該說是上千,滿滿的,壓著整個天空,一排排的疫馬魔在那空中站立,個個低頭俯視底下波濤浪潮。

不止人,還有馬,在此刻全都愣住了,徹底的愣住,太多資訊充塞在腦子裡,一時之間,虛實真假叫人難以分辨。

滔滔浪潮湧天而起,黑夜大海的魔力,空間無形的沉默,靜,悄悄。

天邊落雷「ㄆㄧㄤˋ!」的打下,白色閃電無預警地刺入眼裡,剎時之間,所有馬匹頓時失重,一個個,一匹匹,往大海深淵裡墜!

藍色的星辰點綴入海,一道一道,在海中浮浮沉沉。

耳邊傳來悲戚嘶鳴,身邊的馬匹還在墜落,視覺、聽覺同一時刻擾動,記憶在呼喚,本能在驅使──接受它!接受眼前所有的一切!

「嘶!」天空中唯一的黑色馬長鳴了一聲,傾身而側,閉上眼,封鎖所有魔力,直穩地往大海裡頭墜下。

藍色的馬兒怔住,似乎還是有點反應不大過來,卻沒發現,一直在牠背上的人悄悄地俯下了身。

「你想跟牠錯過嗎?」耳邊突然傳來一聲的細語,輕輕縈繞,那句話,是提醒,也是……暗示。

「嘶~~」藍色的魔馬大夢初醒,仰天長啼一聲,雙目一閉,所有魔力一收,毫不猶豫地跟著往大海裡頭墜,連帶著牠馬背上的人,也跟著往那巨大的海嘯處而沉。

「啊!」隨著這幕而起,三三兩兩的家丁忍不住叫了一聲。

雖然這種情況怪異得讓人難以思考,雖然這裡的一切種種都很吸引人的目光,但他們的視線沒有辦法切換得太快,所以一切的落點幾乎都還是在那兩匹馬身上。

黑馬,很好分,因為眾多藍色裡,唯獨牠黑。

藍馬,也好分,因為所有藍色裡,唯獨一匹,背上還乘坐著一人。

那點點星空下怪事連連,抓不穩的視線很容易就在一堆亂象裡抓到了兩個最顯眼的焦點……不!或許,正確來說,是一個。

抓住所有人視線的是兩匹馬沒錯,但最終叫所有人移不開眼的卻是乘坐在馬上的那一人。

兩個字:顯眼。

看不到臉,看不到表情,所有的東西只能看到那人藍髮藍衣飄蕩在那堆藍色裡,一手持繩坐於馬上,其餘的幾乎都因距離的關係而看不清楚。

本該模糊的,本該不突兀的,本該隱沒在那群藍色裡的,但很奇怪,他就是那樣顯眼,在所有人睜眼的同時幾乎抓住了每一個人的目光。

所以,當他同著那馬墜入海裡的那一刻,驚呼的聲音同時叫出,但比不上的是那一聲「噗通」的聲響,清晰無比,跟著那馬一併沉沒在那大海中。

至此,已經沒有人的腦袋瓜子能再消化得了了,太多的變化在眼前同時展現,讓人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就算是以巫靈著稱的北納家,也只能在那「天空中」繼續呆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49:27

第十章 ~認主歸主~

還是一樣的絕色,不管是人還是景。
透明如水的長鏡,映照出的是兩匹魔馬的苦痛掙扎。

「了不起!真的了不起!」水漪的手指沿著臉頰劃到唇邊,微笑地半倚著石,帶點欣賞的意味點頭,只差沒拍拍手當作鼓勵而已。

「還不錯,他挺懂得該怎樣用的,不是嗎?雪……」又是一聲玩味的聲音徘徊,水漪輕笑,先是把空間遷移到現實海上,再讓時間洪流的歷史景象重現,實虛錯亂,亦真亦假間,讓雙疫馬誤以為是千年隱山海嘯肆虐,自動封閉所有魔力投海自盡,也同時鎮住了發狂的魔馬。

「……」霜雪不語地看著地面影像,大海本具魔性之力,萬物生剋自有理,而海洋,正是疫馬魔的「生」、「葬」之所。

要知道,並不是每一匹疫馬魔都能在海潮浪起間重生的,溺斃而死的馬總是比重生的多。

封閉所有魔力往下墜入海裡,海洋猶如一把鎖,緊緊的鎖住那封閉的魔力,只有超出以往的能力修為才能衝破那道鎖,也只有得到更進一步修為者才有資格從海潮裡重生。

生死關頭,能力極限,衝得過就是重生更強,衝不過就是死亡入海。

飛蛾會撲火,力量就是魔物的一切,為了得到更多的能力,死,也是值得,這就是疫馬魔的生態習性。

而隱山海嘯是引子,是個強而有力的死亡極限,只有隱山海嘯可以把疫馬魔逼到極限,唯有這樣才能衝破那層被海洋捆鎖的魔力。

霜雪抬起了頭微微看向水漪,那眼裡雖是毫無表情,但卻寫著一絲絲的煩厭。

是了!

隱山海嘯是個非常重要的引子,只有隱山海嘯可以逼出疫馬的力量。

歷史景象可以活生生塑於眾人眼前,可以欺騙疫馬魔,可以讓牠封閉魔力自我墜海,但終究,那不是隱山海嘯。

沒有引子就逼不出力量,沒有力量就沒有辦法衝破枷鎖,沒有衝破那層窒礙,疫馬魔就沒有辦法浪潮重生,無法重生那就只有一途──溺斃於海。

麻煩,那真的很麻煩。

如果今天是一般的疫馬魔也就算了,可是,今天入海而墜的是雙疫馬,真讓牠死了,事情就複雜了,而她,不喜歡多餘的麻煩。

「噗……」水漪忍不住笑了出口,「妳的臉色還真是不好看呢!雪……」厭惡得這麼明顯,這表情可還真不多見,害她憋笑憋得好辛苦。

「……」霜雪淡淡地瞥了水漪一眼,這一次,可真是用「瞪」的了。

「好、好,別生氣,別生氣……」水漪輕笑著揮手安撫,「安心,他既懂得及時阻止,自然知道雙疫馬若死會有怎樣的後果,瞧,他不是要行動了嗎……」指著水鏡裡頭浮浮沉沉的身影,才發現,深藍大海裡卻是隱藏不住那抹藍色。


雙疫馬跟一般的疫馬魔是不同的。

不!正確一點來說,應該是屬於不同的生物物種。

「姊妹種」,生態分類學上一個特別的名詞,形態類似、外觀類似、行為相近,同一「屬」門下卻歸屬不同「物種」,只因為這兩個種類之間沒有辦法產生所謂的正常生殖交流。

生殖,生物延續後代所必須之行為模式,唯有同一物種者才有生殖交流的資格,而唯有能產下具有延續後代能力的族群者才會被歸屬為同一物種。

疫馬魔和雙疫馬是姊妹種,不是同一物種。

儘管牠們的外表很像,儘管牠們一樣有著入海重生的習性,儘管牠們都是列屬「疫魔」的屬門裡,但牠們卻是不同種。

生殖隔離是一個原因,但若以惡魔的觀念來看,牠們還有個很大的不同點,那就是在疾病能力控管方面。

雙疫馬和疫馬魔有個非常大的差異點,亦即疾病的專屬性與否。

正常來說,雙疫馬的魔性屬階的確是比疫馬魔來得高階。分屬黑藍二疫,黑為主,藍為輔,雙重感染效力不說,光是藍疫就足以抵得上一匹重生百次的疫馬魔,更別提黑疫的魔力了,只怕那是疫馬魔再怎樣重生多次也無法達到的境界。

這是基本物種差別力,拿個比方來說的話,疫馬魔是小貓,而雙疫馬就是獵豹,這沒什麼好計較的,物種不同,本來能階就會不同。

可雙疫馬特別的地方不在於牠所擁有的疾病能力有多強、多厲害,而是牠還有另外一個特殊功能是疫馬魔所沒有的,那就是專屬治癒。

一般疫馬魔大抵上散布疾病後有兩個解決方法,能力低點的,人類自己就能應付,弄點藥藥草草咒語法術的就能治癒;能力高點的就有點麻煩了,發明不出什麼解藥的話就只好效法前頭說的,去抓出主肇事魔馬弄個腦汁來喝喝,這抓不抓得到馬是另外一回事,但簡單來說就是這兩種方法。

可雙疫馬就是這一點不一樣。

雙疫馬有個另外的名字──「共生馬」。

雙,是指兩匹,雙疫馬分屬黑疫、藍疫兩馬,可以散布兩種屬性完全不同的疾病,所以給了牠「雙」「疫」兩個合詞。

而共,有「同」的意思,即同樣、相同、一同、一起……所以「同」,也有「一」的含意在。

生,是死的相反。

沒錯!

雙疫亦稱共生,分者為雙,合者為一,雙是死,共是生,是疾病也是解藥。

想要從雙疫馬的疾病裡獲救,只有共生馬才做得到,而共生馬就是由藍疫和黑疫合為一體的魔馬,這就是雙疫的專屬性。

無法人造,無法替代,由雙疫馬散布出去的疾病只能由共生馬來解決,如果雙疫無法變成共生,這場疾病想要得到控制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死絕」。

讓能死的全死光,能感染的全感染光,就能控制住雙疫所帶來的疾病,以耶克魯的疾病來說,只怕得讓整個王國的人全死光了才有可能。

而這,還得是「滴水不漏」的防衛下的「最好狀況」,怕就怕這疾病一時外漏,到時恐怕就不是耶克魯一個國家的事情,沒賠掉半個世界的人口就該偷笑了。

所以雙疫馬絕不能死,不論是黑疫還是藍疫,死了誰都會是一場浩劫。

雲蕭用力地拉過一條在海裡飄蕩的繩子,試圖讓繩子緊緊抓住藍疫。

老實說,他從未聽過雙疫馬這個名詞,甚至到剛剛為止,他一直把牠當成一般的疫馬魔看待。

那是種一瞬間的靈感,在他見到黑疫的那一刻,「雙疫馬」三個大字登時在腦海裡浮現,不止如此,所有有關雙疫馬的資訊,包括生態、行為、特殊習性、魔力等等一切種種相關就像走馬燈一樣快速的放映過腦子裡。

很快,也很短,但所有的「資訊」一個不缺,一瞬間地瞭然。

所以他震驚,所以他訝異,毫不猶豫地跑回去阻止,可是情況卻已經往最糟糕的方向發展。

黑疫的現身、藍疫的瘋狂,兩匹魔馬同時展現魔力,帶來一波又一波死亡的訊息。

雲蕭腦子裡雖然異常的清晰,可要遊說發狂的馬已是很不容易的事,更何況一次還來兩匹。

巴望著牠們能自動收回魔力注定是不可能的事情了,爾今之際,唯有藉助外在的能力才能讓兩匹馬鎮定下來。

想到這裡,雲蕭的腦子裡頭第一個閃過的就是雙疫馬入海重生的鏡頭,因為疫馬魔重生特點之一便是封鎖自我魔力齊聲墜海,頓時,他也發現到這是值得一試的方法。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做到的,因為發生得太快,連自己都來不及消化重整這一連串的資訊,但他還是做到了,所有的一切步驟都照著他心所想的,上馬、飛天、重置、重現、海潮浪起、落雷劈下,那種虛實真假的錯亂幾乎險些讓他自己也分不清。

但,沒有時間去思考所有的一切,在海裡的雲蕭知道他要做的事情還沒完。

藍色的魔馬緊閉著眼在海水裡痛苦地掙扎,海水入肺嗆得牠不斷地拍打著四肢,近乎絕望地微微扭動著,緩緩地向下沉淪。

一雙手伸了過來緊緊地抓住一條飄蕩的繩子,這繩子套住的正是藍疫的脖子,雲蕭縮緊手,把那條繩子用力地往後拉扯,只看得那繩子捆緊了藍疫的脖子,並朝雲蕭的方向顛了一下。

溺斃的痛楚已經夠叫牠難受了,而此時雲蕭的舉動擺明就是雪上加霜,突然之間讓藍疫有點奮力地掙扎了起來。

可雲蕭見到如此卻也不鬆手,反倒是拉著繩子往自己的臂上繞,像嫌藍疫不夠痛苦一樣,繩子縮緊後拉,勒得那馬是連口氣都順不上來,可不知是錯覺與否,藍疫身上的黑色咒文在那一層痛苦下似乎變得更加耀眼。

不!不是錯覺,而是真的更加耀眼了,只看得一閃一閃的黑色波動在藍色的海洋裡閃爍,弔詭的令人害怕。

雲蕭縮緊手更加地勒緊藍疫,這就是他現在要做的,他,必須造出一個跟隱山海嘯同等力量的「死亡衝擊」。

為什麼只有在隱山海嘯出現之時,疫馬魔才會於此時墜海重生?道理簡單,因為那種逼迫的力道夠!

所謂「生死關頭,能力極限」,這「死」字,可不是那麼輕鬆的說法。

死得太輕鬆、死得不夠力、死得不夠長、死得不夠苦,是沒有辦法把潛能逼發出來的。

魔物本來就是生存在弱肉強食的環境下,在掙扎中求生存是牠們存活的條件,而越是拼命掙扎者,所抓的生機也越大,自然會把自己平時用不到的能力給一併激發出來。

疫馬魔也是這樣的,對牠們而言,在海洋中溺斃很苦,但不夠力,那種死法太過安逸,安逸到在潛意識裡起的掙扎根本不能激發半點潛力。

而隱山海嘯對牠們而言是種強大的壓力,海潮翻騰洶湧的拍打衝力就像好幾噸的重錘捶打著自己,只有在這種痛楚下牠們才會掙扎得更加奮力,也只有這種掙扎才能打破那層窒礙。

這是一種層層相扣的鎖,想要得到力量,只有以死相激,而要能激出力量,唯有把魔物逼到了痛苦的極限才有可能,隱山海嘯可以不是必須,但是那種同等質的「死亡極限壓力」卻是「必要」。

這點雲蕭很清楚,可到底他再厲害也沒法瞬間弄出個大海嘯出來,其實也不是沒辦法,而是他根本是處在一種體力透支的狀態下了。

利用強制再生術把魅彤給治好,在無水的環境下強硬具現水柱打飛神箭,讓藍疫身上的傷口瞬間回復,而後不止把整個空間大幅扭轉到海上,還得把歷史洪流殘像現化於前,這一個比一個還要精彩的法術光用聽的就覺得必定得耗上大幅度的力量。

再加上雲蕭自己對這種力量完全沒有自覺,從未試著去掌控駕馭這種能力過,這種大量強制性的消耗很快就讓雲蕭處於一種暫時虛脫的狀態,別說要弄出一個海嘯了,此時在水裡的雲蕭都已經漸漸感覺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他又不是魚來著,既沒有鰓可以幫助自己呼吸,連原本可作為保護的水素也在虛耗的情況下急速地下降,讓雲蕭幾乎在心中大喊不妙。

緊緊地縮著繩子,憋著氣,雲蕭的臉色已經慢慢的由白轉紫,不僅呼吸困難,連手上的繩子也開始漸漸的使不上力,衣服吸了水變得又沉又重,讓整個活動力又是大幅降低,施加在魔馬身上的壓力一減,藍疫的掙扎馬上降低,身上的黑斑頓時暗了不少。

這下雲蕭有點急了,拉起繩子,用力的往後一扯,試圖想讓藍疫再起掙扎,可用力太過,一時岔氣,整個海水頓往鼻腔內衝入,嗆得他忍不住咳起嗽來,但這一咳,海水倒流入口,硬生生地又是灌了他幾口海水。

這種溺水的痛苦讓雲蕭難受的急忙空出單手,死命的把自己的口鼻給摀住,一手還緊緊的抓住那條繩子,說什麼也不放手。

憋著氣,雲蕭使力緊緊地拉住繩子,套住藍疫的脖子勒得更緊更深,藍疫反射性地開始掙扎。

不夠!還不夠!這種壓力……還不夠!

微瞇著眼,雲蕭皺眉,大海裡的浮力大大地降低了繩子的律動,明明使了勁的拉扯,到藍疫脖子上時卻只成了一層小小的障礙。

這樣不行!這種距離……根本發揮不了作用!

雲蕭咬牙,心念一轉,順著繩子開始往藍疫的身邊游去。

可人才剛游到藍疫身邊,手才剛準備把繩子給勒得更緊,耳後突然傳來了「嘎~~嘎~~」的怪異聲響。

聽到這聲音,雲蕭本欲縮緊的手頓時停在海中,猛一回頭,卻見到不遠處的黑影在那頭載浮載沉,嘴裡不斷地發出溺斃的痛楚聲。

該死!他竟忘了還有個黑疫的存在!

雲蕭一頓,不免暗暗在心頭叫了聲苦,眼看著黑疫已經快要翻白眼了,他也顧不得太多,下定決心,單手一揮,只看得旁邊的海水突然像是有了生命一般,一條細長的水流直穩穩的打了出去,在黑疫的脖子上繞了兩三圈,緊緊地扣住後用力後拉。

這一拉一扯果然有效用,只見原本快要沉海的黑疫瞬間掙扎了起來,黑色的身軀也開始閃起異樣的光芒,彷彿等這一刻已經等很久了。

只是順了黑疫的意,卻害苦了雲蕭。

天知道他剛剛拿的可是用在他自身周圍保護的水元素啊!本來在大量消耗下就已經少得可憐,連弄在自己身邊別讓自己溺死都嫌不足了,偏偏他還不知死活的把它拿來現化成水鞭,這下可好,別說他開始呈現缺氧狀態,這大海沉重的海壓就已經快把他給壓垮了。

但沒時間去叫苦,微瞇著眼,雲蕭單手拉扯水鞭,企圖先把黑疫給逼到極限去,專注的他卻沒發現到,他另一隻空下的手可還緊緊的拉著束縛藍疫的繩子哪!

他的後退,他的游動,他的拉扯,所有的一舉一動牽動的不止是黑疫,也包括了藍疫在內,而他,離藍疫太近。

一般發狂的馬兒都沒人敢去接近了,就怕被那蹄給踢走了性命,更何況是一匹魔馬?

就算已經封鎖了所有魔力,就算已經有水的浮力作為緩衝力,但魔物到底還是魔物,那種力氣怎樣也比一般的馬來的大。

等到雲蕭發覺不對時已經來不及了,他跟藍疫之間的距離近的幾乎只剩下一個臂膀寬,只聽得藍疫難受地嘎叫了一聲,在海中掙扎的鐵蹄不偏不倚的往雲蕭的胸口踢去,讓雲蕭當場嘔出兩口血來。

這一岔氣可說是非同小可,因為雲蕭現在可是處於大海深處,這一踢不僅把胸腔裡稀薄的空氣給踢了出口,連帶那翻騰的海水也隨之大量的從嘴巴、鼻裡猛然灌入。

「嗚……」雲蕭反射性地彎身單手撐胸,才剛溢出口的一聲哀嚎卻被更多的海水灌入,剎時整個人天旋地轉,感官神經好似在一瞬間全給活化了起來,讓雲蕭痛苦得幾乎無法言語。

水中現化的水鞭開始有一陣沒一陣的漸漸消隱,雲蕭見狀趕忙收斂心神,企圖維持好水鞭的現化,但才剛一催動體內力量,喉嚨一股腥味上衝,哇的一聲,登時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一條條的血絲飄散在海中,圍繞在雲蕭的周圍,他再厲害也不代表可以毫無節制,他再怎樣有能耐也會有無力可為之時,這一次,雲蕭真覺沒力了。

海水嗆得他整個意識逐漸飄遠,雙手漸漸地放鬆,水化的鞭子漸漸消散,衣服吸了過多的水正往海中央拼命沉淪,大海厚重的水壓壓在胸口上,讓原本被踢斷的肋骨狠狠地插入了肺裡,身子一頓,大量的血液從嘴裡竄出。

人,往海裡中央深深墜入,意識模糊前的一刻,他只看到黑色的馬兒開始慢慢地停止掙扎,藍色的馬匹越趨漸小的擺動。

他不甘,他不願,他想動,想過去幫助牠們,但無奈千斤海水壓得他動彈不得。

他錯了嗎?不該這樣做嗎?阻止了雙疫的發狂卻幫不了牠們重生,累得牠們得在此淪葬,真的幫不了牠們了嗎?真的幫不了了嗎……

海上的身影離他越來越小,也越來越遠,越來越遠。他的身體好重,重得他完全無力動作,他的意識完全模糊,模糊的視線裡只看到海裡的魚兒緩緩地在他身邊游著,扭動著魚尾穿梭,穿梭……

對不起……救不了你們,對不起……求……牠們……拜託……幫……幫牠們……

人,終究無力支撐地閉上了眼,往海中沉淪而去。

混合著血腥的大海,在此刻,卻多帶了一股淡淡的幽香,悠悠傳遞。


海面上,風平浪靜,漂浮在半空中的北納成員誰都沒敢哼一聲大氣。

沒辦法,明明前一刻還有著山雨欲來的暴風雨之感,誰知當兩匹魔馬和那人墜海以後,整個海面上卻是立刻變得晴空朗朗,萬裡無雲。

這種變化之快讓所有人全傻了,一雙眼也不知該擺哪才對,只能死死地盯著腳下廣闊的大海,像是在等待,又像是無意識地發呆。

也不知道他們到底看了多久,但先注意到的是北納家的大少爺,輕輕地「咦?」了一聲,似乎像是看到了什麼一般眨了眨眼。

所有人好奇地順著大少爺的目光看去,原來在那平靜的海面上,有個小小的漩渦正打了起來。

似乎忘了自己現在是處在什麼樣的怪異狀況,眼看大少爺看的不過是個小小的漩渦,所有人不免覺得掃興,去~~漩渦嘛!不過就是個漩渦而已!這麼片大海裡有個小漩渦產生有什麼好稀奇的。

就在三三兩兩的人嫌自己的少爺有些大驚小怪,正想撇頭時,耳邊突然又響起其他人的驚呼聲。

「咦?」、「咦?」、「咦?」、「咦?」幾聲的驚嘆聲從不同的人嘴裡叫出,讓所有人也不覺好奇,重整目光落回海上,這一看,只差點沒把大家的眼珠子給凸了出來。

從原本的一個漩渦到兩個漩渦,三個、四個、十個百個,甚至到千個,剎時間,整個海域像是中邪了一般,到處都是一圈又一圈的漩渦,滿滿的,壓的整個海域都是!

然後,其中一個漩渦偶然的跟另外一個漩渦相碰,轟的一聲兩個水花相濺,沒有消失,反倒是融成一體,一個更大更快的漩渦在海中央成形,並不斷的向外擴張,吸收周圍的小漩渦融成一體。

千個漩渦剎時之間銳減,不一會就縮減成兩個巨大的漩渦,本以為這兩個漩渦會相撞後融為一體,誰知居然沒有,兩個漩渦就好像吃夠了一般,竟只是不斷的在同一點上快速的打轉。

「是暗渦人魚!」北納大少爺大呼了一聲,伸出手顫抖地指著那海面,在那海浪潮伏間,一個個的人魚頭浮出海面,果真是暗渦人魚沒錯。

只見海面上黑壓壓的人魚正團團地圍在那兩個漩渦的周圍,並用尾巴不斷的順拍著漩渦,千條魚尾在海中同向拍動漩渦,就像個繩子在抽著陀螺一樣,不僅讓整個漩渦的速度更上一層,還藉機控制了兩個漩渦,使它們不至於相撞,而在那深深漩渦底部拼命打轉掙扎的,除了雙疫魔馬外還能是什麼?

龐大的陣容,壯闊的氣勢,本性屬水,牠們或許造不出隱山海嘯,但是那千條魚尾造就的高速漩渦衝擊絕對不會比隱山海嘯來的遜色。

黑色的魔馬在那衝撞裡奮力的掙扎,藍色的魔馬也不甘示弱的奮起抵抗,大海的鎖頭作用開始失效,不堪負荷如此大量的力量,海裡傳出了滋滋滋滋的摩擦聲。黑色的馬瘋狂,藍色的馬附和,魔性的血液在呼喚,遇強則強,順應本質,打破窒礙,衝出封鎖!

「嘶──!」長鳴聲同時響起,兩個漩渦同時受到力量的吸引,噴出了個大大的浪花,浪花飛奔在空中濺起,像極了延伸的圓弧。

瞬間,遙相對望的兩個浪潮在空中打出了個糾纏,揚著蹄,一藍一黑的馬兒從浪花飛濺處奔出大海,並沿著那糾纏在重生出海的同時撞在一塊。

海面上發出了一個刺眼的黑色光芒,不知何時停下了動作的人魚剎時空中翻身入海,所有的人下意識地用手摀眼,完全無法直視這過於刺眼的光芒,直到黑色的光芒開始漸漸散去,眾人才緩緩地放下手睜眼,這一刻,所有人敢打賭,他們一輩子也忘不了這一刻。

只看到一匹駿逸的黑馬站在海空之中,深藍色的鬃毛隨風揚起,黑色的身軀黝黑得發亮,冷酷的眼神訴說著王者的氣息,脖子上雕砌著深藍色的咒文。一匹駿到讓人忍不住發抖的馬,讓所有人窒息、移不開眼,那是真正的雙疫馬,亦是世上僅存唯一一匹共生馬。

黑色的馬兒星眸半張,不知何時已經消失無蹤的人魚連帶著還給了海洋一分的平靜。

牠佇立在海上,低頭俯視著那陡聲浪起的海潮,緩緩地,緩緩地,鳴叫了一聲。

「嘶~~吼!!」那一聲低沉的鳴叫由小而大,由輕而重,只在那後面的大吼之中,前方大海就像是被人拿了個錘子重捶了一下,力道之猛竟是讓整個海中央瞬間呈現一個下凹,深至千尺,寬至百裡。

然後在那廣闊的水洞中,牠也看到在那千尺深度附近,有個身影正不斷的下沉、再下沉。

「嘶──!」揚起了前蹄向下俯衝,瞬間叼起了那沉得更深的身影,一個甩身,將他往自己的身軀上駝去後朝天飛奔,衝出海面而立的那一剎那,四面海潮八方湧來,只一瞬間,再度填平了那個大洞。

玄!

這太玄了!幾乎已經超越了所有人的思考範圍,愣得在場所有人張大口,完全做不出任何反應。

然,不待所有人做出反應,就在這一瞬間,空間開始產生扭曲,好似給人敲了一記悶棍一般,所有人眼睛一花,身體一軟,就這樣完全沒了意識。

等到他們再度睜眼甦醒之時,人,已經回到了北納家的後院林子裡頭,沒有海、沒有魔馬、沒有人魚,空空蕩蕩的一片空地裡什麼都沒有,除了些許點點打鬥過後的痕跡外什麼都沒有。

那是夢嗎?所有人恍惚。

應該……是夢吧!

如果不是夢,這種超乎常理的事情又怎麼可能發生呢?這種完全沒有邏輯的事情又怎麼能夠發生呢?傻愣愣地呆在原地裡望著天空,茫然之間又帶點細細品嘗的滋味回味著那場夢境。

游離的神智,說不清的夢幻,此時此刻,竟是沒有人發現到,在離他們不遠處的空地裡,有個濕透了的人正半躺在一棵樹下,緊閉著眼,白著臉靠著樹,一手無力地垂放在身邊,滴滴答答的水滴不斷的從身上流下,更夾雜著一點點的腥紅。

而在那人不遠處的地上,一個小小的圓牌靜靜的陪他躺著,那牌上刻畫的是一匹黑色的馬,而它,有著藍色的鬃毛與咒文,和最傲睨群雄的眼神。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49:50

景色,依舊。
如詩,亦如畫,不論景……抑或人。

「運氣真好。」輕輕柔柔的聲音細細吐出,迴盪在整個空間裡,似笑又非笑,讓人捉摸不定,揣測萬千──水的本性,有人恨極,可她,卻愛極。

「別玩。」看著那鏡裡頭的小雨不斷,看著那樹下的人一身濕淋,看著那點點腥紅成一小流蜿蜒過土地,霜雪有些冷冷地道了聲。別人不忍側目,她們倒是眨也不眨眼。

「玩?呵呵,得!我才沒那好本事玩他哪!」水漪無辜地訕笑,纖纖玉手在空中搧啊搧的,「我說妳該讚嘆他運氣好,若非他轉移的是北海域,就不會離狐谷太近;若非他身上有著魅彤的狐幽香,人魚也不見得會聽他的話;若非是人魚的幫助,只怕共生馬也無法重生。嘖嘖!瞧!他運氣可好了不是嗎?」

義正詞嚴地解釋,好似這一切的發生理所當然,跟她「完、全」沒半點關係。

「那妳手上又是什麼?」頭不轉,臉不回,霜雪淡淡地問。

甫一低頭,這才發現水漪右手的五根手指上纏繞著五條淡色的藍線,不知從何而來,一根根,一條條,纏在那纖細的手指上,垂吊著,似長又似短,每一條藍線透明地幾乎消散,若是不注意的話絕對看不出來。

「這個?人家無聊,在翻花繩嘛!」水漪不在意地輕笑,手腕動了動,拉扯了一下絲線,線在手腕間繞,垂在手背上卻有些縮了緊,總讓人有種奇異的感覺在心頭蕩漾。

「鬼扯!」霜雪受不了地瞪了水漪一眼,睜眼說瞎話啊她,都把他的力量給封起來了,還敢說沒玩?

哼!別人不知道,可她卻比誰都清楚,若不是水漪把「水」的「力量」給「拉」住了,雲蕭會沒力到無法弄出個海嘯來?會在海裡幾乎給溺死?會被藍疫給踢斷了肋骨無法自治?會昏迷到現在都沒醒?而這一切一切的最終罪魁禍首居然還好意思在那說只是在翻花繩?!真叫人翻白眼。

「唉呀!幹嘛這樣看人家!人家真的是幫忙!幫忙啦!」揚起了指頭在空中畫了幾個圈圈,水漪開玩笑地說著分不清楚真假的話,只是隱約之間,似乎把線拉得更緊了。

「收斂點。」霜雪薄斥,看著鏡裡頭的血液不減反增,看著雲蕭越漸蒼白的臉色,越漸淡薄的氣息,不用看她也知道水漪做了什麼,忍不住提醒,再玩下去就過火了,凡事要懂得收斂點。

「討厭!我是真的幫忙啊!真的啊!」這一次雖也是戲笑,但卻認真。轉過頭,水漪半瞇著眼看著水鏡,柔聲地道:「別擔心,不過是給他個機會,讓他有點自覺,若能讓他知道了最好,順便……也延點時間休息一下,不然,他已干涉得太多了。」

第一次是提早收回幽靈圖,第二次是提前馴服共生馬,現在雖還看不出來,但只怕雲蕭還不知道自己已經造就了多少偏頗。要知道,該死的沒死,會造成很多麻煩的。

霜雪微愣,對於水漪的這番話顯然有點意外。

「認真的?」霜雪有些明瞭地偏過頭,她還道水漪在搞什麼鬼,開這麼惡劣的玩笑,莫不真是認真的,所以她才會這麼做?

水漪不語地看著水鏡,似回答,又似不答。她輕輕地把弄著絲線微微晃動,眼看著水鏡裡馮亦從林子的另一邊焦急的出現,忍不住彈了個手指,對著鏡裡輕嘆,喃喃地低語,「早點發現吧!不然……會有報應的……」

水本柔情但也無情,可載舟亦可覆舟,力量是條兩頭蛇,以為退到了尾巴安全處,但驀一回頭,才發現那口毒牙已然逼近,躲不及,接下來的只是遍體鱗傷罷了。


「疼疼疼疼疼!馮亦,你輕點,輕點啦……」雲蕭躺在床上,亂沒形象地哀嚎著,以往沒感覺的時候痛都不會叫一聲,現在感覺回來了,倒是哀得好似在殺豬一樣,虧得他那張白白淨淨的臉,卻叫成那副德行,真是有夠不搭調的。

「疼?當然會疼!」馮亦冷笑,扳著手指開始算,「肋骨斷了三根,胸口開了個大洞,右手骨折,左腳斷腿,還有那些大大小小懶得數的擦傷。我說雲蕭,你有這自虐的癖好怎不早說,朋友一場,早說我可以早點幫你忙……」

他越數越火,反手吱吱喀喀地壓著關節,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粉想粉想」把拳頭往雲蕭臉上招呼過去。

「行!行!都說了是我的錯還不行嗎?好,好,我給你賠罪,賠罪,對不起,對不起,萬萬分對不起行了吧!」雲蕭邊陪笑邊縮著脖子頻往後退,這幾天光是給馮亦賠罪就已經不知道賠了多少次了,「對不起」三個字都快被他講爛了,只差沒給馮亦三跪九叩行大禮說不是了,只是很顯然……馮亦還是火大的很哪!

也莫怪馮亦會那麼生氣,聽說自己當時的模樣真的蠻慘的,別說血流得滿地把人給嚇得半死了,光馮亦把自己扶起來時,那手呈現的不自然扭曲就已經夠駭人的,更別提他中途還岔了氣,頻頻嘔血了。

雖然事後覺得馮亦的形容有點誇張,畢竟照馮亦這樣說,他只差沒把腸子腦子給順便拉出來,然後宣布斷氣而已。

可看看自己,外傷不少,多斷了幾根骨頭,脫了幾處關節,除此以外,好似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若要真像馮亦形容的這麼嚴重,哪還輪得到自己現在在這裡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跟馮亦鬥嘴?早該歸西去了不是嗎?只道馮亦亂了心神,倒是把他的傷勢誇大了。

雲蕭哪裡知道馮亦壓根沒誇大,若說馮亦是亂了心神被雲蕭給嚇到了,總不會連白咰也給嚇到了?

白咰早在馮亦來以前就先一步到了雲蕭附近,天知道雲蕭當時那模樣,連白咰都差點以為他掛定了,正想上前急救時,馮亦就來了,只是考慮自己現在的情況不宜出現,白咰也只好先閃了開,可想見雲蕭那時模樣的狼狽了。

不過好在,好在命是撿回來了,也只能說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微風徐吹,天邊雲層厚實飽滿,雖僅是十月秋中,可外頭大樹早已滿頭枯黃。隨著風,那葉,片片凋零,一片兩片,泛黃的葉片乘著風,吹落到陽台、散落在地上。

房間裡,悄然無聲。

馮亦熟稔地把那繃帶剪了又拆,偌大的空間裡,竟只剩下繃帶沙沙的摩擦聲。

「馮亦,白大哥還沒回來嗎?」望著窗外落葉片片,雲蕭不經意地問著,是有些轉移話題沒錯,但卻也真心想問。

馮亦搖頭,專心地幫雲蕭把繃帶給綁好,「沒!狐谷離這也有一段距離,就算是式神,要聯絡上也得要些時間。老頭說了,沒有半月恐怕也要十天吧!」

拉緊了繃帶打了個結,這才算是大功告成,馮亦又從旁邊拿起了藥罐子,用眼神示意了番,要雲蕭把左手給伸出來。雖說內傷已好得差不多,不過皮肉傷倒是不少,上點藥也總比放著不管好。雲蕭的右手給折了,這包紮換藥一事自然就落到了馮亦頭上。

無語地伸出了左手,雲蕭倒也不免嘆氣。

那一日,徹徹底底大鬧了北納家一場,好不容易把魅彤給救了出來,誰知魅彤竟陷入深深地沉睡中。

妖力正常、脈搏正常、身無外傷也沒內傷,理該早醒的魅彤卻是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饒是白咰也覺得莫名其妙,用盡了各種方法都沒法把魅彤叫醒,只能說或許妖怪和人類的構造不同,無法以人類的方式去理解便是。

在這種情況下,最好的狀況自然是趕快把魅彤送回狐谷,恐怕現在也只有若玄牠們才知道魅彤究竟是怎麼了。

而為了避免北納家對魅彤的再次傷害,商量了一下,他們便決定分開行動,由白咰帶著魅彤先行離開,想辦法先把魅彤的事情處理完,而雲蕭則是專心地把傷勢給養好先。

又免北納家對兩人不利,索性他們也不回權衡家了,只是匆匆地捎了封信道歉,再找了個分租的房子,租了間房就先暫住了下來。

有些危險,有些不妥,但卻已是考慮得極佳。既不回權衡家,也不往客棧住,只要他們兩個少出點門,估計北納家要找到他們也得費上一番功夫。

至於那些吃的、用的、抹的倒是不用擔心,因為離禦部的分部不算遠,畫幾個專屬的魔法傳送陣,可說要什麼有什麼,就算他們不出門也餓不死。(傳送陣發送範圍一定要在範圍一百公裡內,只能傳送無生命體。)

「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這傷也不知道還得多久才好,我說你該不會忘了一個基本問題,別忘了,我們可是連個線索都沒有哪……」馮亦忍不住沉下臉,有些懊惱地低語。

他不擔心魅彤,因為他看到魅彤時無傷也無痛的,自然以為魅彤沒受過什麼傷害,反倒先前聽到雲蕭對自己說他這樣還不算真正獲救,還得出發找個什麼「土」來著時,他整張臉幾乎沒給垮下來。

別說馮亦著急,一年,他們只有一年的時間。

想到白咰那種完全茫然的樣子,馮亦就很洩氣,原以為白咰起碼會有點頭緒的,誰知卻是沒有,別說沒有一點線索可尋了,就連該上哪去找人打聽,他都表明了不知道,也就是說,他們這次真的必須從零開始做起。

這叫馮亦不哀嚎才有鬼,要知道資料的尋線、收集、探索,哪一個不需要時間?以往還有個白玉山做線索時都得耗去近半年的時間了,現在完全沒頭緒,又會需要多少時間?

越想馮亦越覺煩悶,整個眉頭都快揪在一塊了。

「我沒忘,馮亦,別那種臉,想開些,至少在白大哥回來後,我們就能出發了不是嗎?」雲蕭若有所意地輕語,剎那之間卻是一個改變,紮好的髮束頃刻由黑轉藍,突兀地有如憑空冒出一般。

這種轉變如此突然,饒是馮亦,也不由一愣,呆了半晌後嗤笑出聲,「呵呵,雲蕭,雖說已見了幾次,不過說真的,每次見,我都覺得很神奇說。」

馮亦嘖嘖有聲地打量起雲蕭,不是他要說,瞧瞧,那模樣,那氣質,那感覺,說是變了一個人完全不為過。

「神奇?馮亦、馮大總領,我說你還當我真在玩變身遊戲來著啊?」雲蕭沒啥好氣地瞪了馮亦一眼,伸出了左手輕輕壓按在右手臂上。

雲蕭收斂起心神,深深吸了口氣,只見片刻之後,他左手掌上藍光緩緩浮現,溫和滿室的光彩讓被單都染上了一股藍豔,合該亮得傷眼,但卻又一點都不刺,那眼瞳裡滿是藍色,卻在瞬息之間深淺不一地變化。

一道光,百種色,雖僅藍光,毫不單調。

迷離萬千。

馮亦不禁在心裡讚嘆,很難想像一道光芒可以在一瞬間衍生出這麼多不同,不僅分割得細微,且次次分明、層層獨立,彷彿用色彩掐出了個漩渦一般,越看越深陷其中。

光芒,來得令人失神,也走得令人惋惜。

不消幾分鐘,藍色的光芒略漸偏暗,緩緩地消失在雲蕭手裡。許是呼應這種消失一般,紮好的髮束好似被黑色暈染一樣,由上而下逐漸地擴散,直至整個光芒完全消失,瞳眸轉回漆黑,整個變化才算回復。

光芒一散,雲蕭卻是禁不住雙肩一垮,左手像是頓失了重心一般垂壓在右手上,汗水不斷地由額頭上滴下,氣喘連連地如同做了什麼大運動一般,就連整張臉都瞬間變得毫無血色可言,白得有些嚇人。

馮亦熟稔地遞過了一條濕帕,看著雲蕭沒力到接過帕子就沒有動作,只是捏著那帕子頻喘氣,不免也勸道:「雲蕭,真要那麼累就別再做了,了不起多休息些日子而已,不差這些時日的。」

馮亦心裡頭有些不忍,他們是在三天前才發現到雲蕭這項能力的。

由於事出突然,白咰可說走得非常匆忙,只緊急做了個處理,確定雲蕭沒有太大的生命危險便走了,相對之下,因為沒有一一診斷,所以便忽略了許多小地方。

白咰的治療如此不全,偏生藍疫魔馬這一腳踢得極重,造成的內傷範圍廣大,一時之間根本無法痊癒,就像是只補了個最嚴重的洞,卻忘了其他的小洞正逐漸擴張的危機。

於是那些未治療的內傷開始發作了,那種恍若筋骨錯位般的痛楚痛得雲蕭幾乎昏厥過去。

馮亦雖是B段術師,但他的治療能力並不足以應付雲蕭的傷勢。看著雲蕭強忍著痛楚,馮亦是又急又擔憂,想找大夫嘛,怕暴露他們的行蹤,不找大夫嘛,自己又沒法可為,當真一把火在眉上燒,不知所措到極點。

眼看雲蕭半躺在床上,左手緊抓著胸口,痛到抬不起頭,馮亦是越發著急,就當他再也忍不住,打算直接去綁個大夫回來之時,雲蕭卻在此時有了個重大的改變。

天藍的髮,深藍的瞳,異樣的波動,在這空間輕柔地迴盪。雲蕭緊抓胸口的左手不知何時已改為反抵在胸前,眼睛一閉,心神一收,萬千的藍光頃刻而出,透過手掌隱沒於體內。

馮亦睜大眼,還有些來不及反應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耳邊登時傳來咚的一聲,黑色的髮絲在空中畫了個弧,無法支撐的雲蕭往床邊一栽就暈了過去。

他大驚,趕忙衝過去將雲蕭扶起,只見雲蕭臉色雖仍舊蒼白,但神情卻顯然緩和許多。馮亦疑惑之下,便為雲蕭切了脈,一探之下,發現原本傷重的內傷竟是已好了七七八八,不免讓人感到好奇。

雲蕭醒來後,對此狀況亦有些不明。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兩人索性開始研究起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們發現到,雲蕭體內的水素目前雖然稀薄了些,但量質卻依舊是非常精純的。

之前在海上乘船前往狐谷那段日子裡,白咰就有發現到,雲蕭體內的元素精純度可說高得嚇人。

所謂的元素精純度,就像是一種內涵物一樣。

若把人體內的元素看做一個天然晶球,其純度就是指內含其他元素的多寡程度,純度越高,元素越偏單一,發揮力自然也越大。

舉個例來說,同樣的水系魔法交由兩個人使,元素純度少點的,約莫只能使出魔法六七成的要義;元素純度高的,便能使個八九十分甚至更大,相當於決定了魔法發揮量的大小,說是魔法使喚力量很重要的一個因素,一點也不為過。

可萬物相對,有好處自然也有不便處,雖然元素純度的確可以使魔法發揮到最大,但也不是就真的這麼好,要知道,元素還有個所謂的絕對排斥力在。

簡單來說,元素是無法接受比自身還要低階的元素的入侵的。

所有人都知道,不論是練武還是練法,外在的輔助可以使功效事半功倍,一個擁有高度波動的能量物質有助於提升法術力量,也能加強自己的修為功力。

但這些不是胡亂可以用的,還是有所謂的基本限制在,也就是所使用物質的元素純度一定要比自身元素的純度高才行。

不難想像,如果吸取的元素是比自己本身的元素純度低的話,那用自己的就好了,幹嘛還要輔佐。

所以元素純度高的人練功效力好,速度快,但相對來說,能用的外在輔佐能量就少,必須找到元素純度高於自身的能量物質才能使用。

這種人不是沒有,嚴格上來說,應該人人都是,畢竟元素純度這種東西是天生的區別,人生而不同,每個人的元素純度自然或多或少有些不同。

雲蕭的特別不在於他的這項體質,而在於他體內的元素純度太高了。

以數字化的觀念來看,一般人的元素純度大抵是在三四十間,了不起能多到五十便已是非常精純,能純到五十以上的幾乎可以說是沒有,就連白咰自己來算,他的元素純度也不過五十三、四左右而已。

可雲蕭不一樣,他體內的元素純度直逼九成九,可說是幾近無雜質的狀態。

凰露水的水素純度也才七十五,就連冰淚結晶的雪素純度也不過八成三而已。

白咰結舌,這也難怪安雅的水靈置換療法會無法置換釋出、冰淚結晶會硬生生的被吐出了。如此之高的純度,他還真想不出除了那群人以外,誰還有辦法在雲蕭之上。

而一旦知道了這點,馮亦也不禁皺眉。所有人都知道,元素的純度高是好事,畢竟它的確可以將一個魔法的威力發揮到極致,但相對來說,它最麻煩的障礙也就是在「治療」方面所帶來的不便。

魔法的便利不只造就了許多超前的技術,更取代了許多以往的醫療技巧,尤其是較重的病痛傷害,幾乎可以說全改用元素的置換、洗鍊、替代等方法來進行治療。

要找到有此技術的人向來不是問題,但麻煩的問題在於,有沒有辦法在時間內找到適當的轉換能量。

那就好似一個不定時炸彈一樣,它會在你最脆弱的時候引爆。元素純度高的人就是有這一點的困擾,必要時確實會很要命。

但也並非真的慘到沒救的地步,若是好死不死,真沒法找到適當的轉換能量的話,還有個方法就是「自我治療」,亦即在不動用到元素的情況下,想辦法讓患者恢復到能使用魔法的地步,再由患者自己採用治癒魔法療傷,如此倒也不失為一自救的方法。

於是這也造成了一個有趣的現象,那就是舉凡元素純度較為偏高的人都較會選擇修研能派癒術方面的知識,務必求得能學會高階高段的治癒魔法。

畢竟命只有一條,要是真走到得自救的地步,總不好到時還弄出個「抱歉,我不會這種魔法」的說法吧!要真如此,那也真的只有兩個字可說:死好。

回頭來說雲蕭的狀況,由於過度濫用魔法的結果,所以導致雲蕭體內的水素呈現一種稀薄的狀態(實際原因是被水漪封住),但是那種純度即使只能用比較低階的治癒魔法,也可以有很高的成效。

望著雲蕭剛剛那模樣,馮亦不禁開始和他討論,問問他是否可以嘗試驅動元素看看。

馮亦會這樣問倒也不是沒有理由的,會魔法的人都知道,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學會魔法的。

在人的體內,除了生命閾值和反應閾值最廣為人知以外,另一個就是所謂的「基底線」。

基底線是在反應閾值之上的一條基礎線,它並非真的是一條線,而是個量化的數值。

這個數值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約莫是反應閾值的四倍大小左右,而一個人有沒有辦法使用魔法,就靠這條基底線來決定。

如同存活的條件必須七種元素能量都超過反應閾值一般,想要驅動元素的基本條件就是七種元素的能量數化後,至少都要超過這條基底線。(附註一下,反應閾值人人不同,所以每個人的基底線限值也不同。)

其實,嚴格來說,人們對基底線的認知幾乎是無,只知道有個數值是反應閾值的四倍,而想要使喚魔法,其基本就是七種元素能量都要超過這個數值。

基底線,那只是人們為了方便才有的一項稱呼,就好像人們給個向下的力量叫地心引力是一樣的道理。

是不是真的這麼準確沒有人敢說,但有能力學魔法的,其七素能量必超過基底線值;而學不會魔法的,若把他抓來測試一番定會發現,其體內至少有一元素量質無超過基底線。

在這個混亂的世界裡,能學習魔法的人很多,但沒能力學會魔法的人確也占了不少。可不論會不會魔法,人人都定有個概念在:想學魔法,體內元素必須全部都處於基底線之上才行。

所以不論是馮亦還是白咰,甚至是雲蕭本人,都不認為現在的自己可以使用魔法。

理由很簡單,因為雲蕭的體內除了雪和水兩種元素有超過基底線的能量以外,其他五種元素約莫只有反應閾值的兩倍數值。

這也是為什麼雲蕭在面對霜雪和水漪的交代時會覺得沒有必要的原因,因為他很清楚,就算他想使,恐怕也是使不出來。

面對馮亦提出的質疑,雲蕭原本也認為不可能,但心思一轉,腦子裡勾起了在北納家的一幕幕,記憶雖然有些模糊,但並非完全沒有印象可言。

於是他疑惑了,反正試試也不吃虧,了不起就是真使不出魔法就是。

雲蕭收斂起心神,攤開手掌,掐了個簡單的字訣,這是修習水素為主的入門之一,會在掌心創造出一個由水薄膜包圍成的小球體,是很簡單的元素驅使法。

兩人屏著氣息等了片刻,睜大眼猛看著手掌,就怕給漏了什麼沒看到,誰知等了許久,卻是毫無動靜可言,別說沒有出現個水球了,連個小小的吐泡泡都沒有。

反覆試了幾次皆是如此,雲蕭不免也略感失望,正打算放棄之時,馮亦卻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央求雲蕭再做一次,但這次要先轉變成剛剛那模樣再做。

這一次馮亦猜對了。

只見得一個小小的水球從雲蕭的手掌裡緩緩升起,那個水球比若一般認知的還要小,且跟一般人所形成的水薄膜球體不一樣,卻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水球」,滿滿的水波充斥其中蕩漾著,彷彿一掐破就會在瞬間染濕整個手掌一般。

雖然不明白原因,但兩個人對於這樣的結果顯然是相當興奮的。

於是乎兩人開始實驗了起來,他們發現以雲蕭目前的狀況,最多可以使到約八階左右的治癒術,八階以上元素不足無法使喚,但使出八階治癒卻可以相當於有十階的成果。

這對於雲蕭而言自然是好事,因為十階以上的治癒術對於內傷和骨折有一定的療效,雖只能使出八階的力量,但卻已足夠。

可事情也沒那麼簡單,以雲蕭現在的水素含量來說,要使八階的治癒法可說是非常勉強的一件事,整個魔法施到完,不僅水素會被掏空,連帶其他原本就不高的五種元素也會被耗的一乾二淨,幾乎是直逼反應閾值。身體裡面六個元素一下子降到最低點,也難怪雲蕭在使完魔法時會感到虛脫無力了。

「雲蕭,反正你的內傷也好得差不多了,不如就別再用『能療法』了,用個五六階治療術就好了好不好?」馮亦遞過一杯水,只要一恢復到可以使用的量質,雲蕭就馬上使出八階的能療法,三天用了六次,雖傷勢確實好了大半,但似乎是過於強求了點。

雲蕭接過水,一仰頭喝完它,又順了好幾口氣,雖還是有些氣虛,但至少沒剛才那麼死白,這才笑了笑道:「馮亦、馮大總領,你這話是在說笑,還是在裝傻啊?敢問那些八階之下的,你還有哪個沒用在我身上啊?」

雲蕭哭笑不得地調侃馮亦,只有八階以上的治療才會牽扯到元素的洗鍊、修補,至於八階以下是不用用到這層的,還用不著自己出手,馮亦就搶著先幫他治療完畢了,這叫他不用能療法還能用啥?

「可你也用不著這麼急啊!隔久點再用不好嗎?」馮亦咕噥,只要一恢復能限就又立刻拿來用,虛脫了又等恢復,恢復完又馬上用掉……他是希望雲蕭快點好沒錯,但並不需要這般急促,講白一點,橫豎都是得等著白咰回來才行動,實在不需趕成這樣。

「早些好也沒什麼不好啊!」雲蕭笑咪咪地道了聲,慢條斯理的從床邊拿起了一本書,卻是一本探討基底線概論的學術書。

人人都有好奇心,雲蕭自小就因為自身元素的問題而吃盡了苦頭。想想,哪個小孩不愛玩,可是他總得花上七倍的時間,才能有別人一倍的功效,學都嫌來不及了,哪還有時間去玩樂?

為了賭那一口氣,雲蕭開始觀看一些比較偏理論性的書籍,想看看有沒有什麼解決之道。

這種理論性的探討並不多,和那些魔法施展、技能研發等等的研究相比之下,最多的資料也都往往朝醫療上面用,只能說千百萬年來,能討論的好似就是那些。

在這些理論性的東西裡面,由於基底線關乎著魔法的使用,可說是一門熱門的討論,人們很有興趣知道為什麼元素能量沒超過基底線值就無法學習魔法?什麼樣的人其元素才會低於基底線?為了什麼?有什麼因由或是共通點?

統計、計算、假設、實驗、歸納、整理,有的說是遺傳關係,所以就有人開始往族譜的方向調查;又有人說是後天關係,所以又有一派往環境發展,各種推論紛紛出籠,但卻是沒一個能得到真正的論證的。

雲蕭這次由於自身的特例,開始對基底線產生了點興趣,躺在床上的日子太無聊,便叫馮亦託分部順便傳送幾本書來看看,三天以來也看了有七八本了。

「你又看書,什麼書?基底線概論?天!怎麼又是這種書?」馮亦好奇地偏頭,一看到那書名,立刻哇哇大叫。

老天!他最討厭這種學術性的論調書了,幹嘛呀!魔法能用就能用,不能用就不能用,做什麼要做那麼一堆探討?虧雲蕭還看得下去,什麼「基底線的奧秘」、「基底線的世界」、「基底線存在論」等等一大堆的,他一看到書名就想睡覺,現在還又弄了個「基底線概論」來,光看書名他就頭暈。

「是我看又不是你看,你叫那麼難聽做什麼?」雲蕭不在乎地聳肩,翻開到做了記號的那頁,不理會地就要開始看書。

「是是是!你看書,我冥想,有事就叫一聲,瞭嗎?」馮亦見自討了沒趣,倒也不囉唆,徑自走到一旁盤腿而坐,閉上眼開始冥想了起來。誰叫雲蕭只要一開始看書就會旁若無人,自己也只好冥想冥想來打發點時間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50:11

第二章 ~真實之鏡,風醞若~

房間裡,雲蕭看書,馮亦冥想,寂靜的空間裡,那一頁一頁的翻動聲竟是顯得特別明顯。
時間,流逝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雲蕭緩緩地抬起了頭,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冥想的馮亦。他偏頭,許是累了,深吸口氣闔上書,伸出了手倦倦地按壓著眼睛放鬆。

十月的秋天,微冷。

乾澀的風在外頭低聲呼喊,打著圈子,一圈一圈,不經意中轉進了室內,迴旋的空氣撩撥著髮梢,連帶著,吹起了一絲的冷意。

雲蕭縮著脖子打了個冷顫,睜開了眼看著前方微微晃盪的窗戶,縮著身子,下意識地將被子稍微拉了高。

風,還在靜靜地吹,吹落的髮些許鋪散在書上,讓雲蕭不覺跟著發起呆來。

這幾天,他看了很多關於基底線的探討書,絕大部分的描述都是以建構在一種「絕對的概念」為基,進而去探討各種可能的假設,再衍生出種種的討論來。

不是說錯,但這會讓他忍不住想問,如果、如果這個概念本身就是錯誤的呢?

一直以來,人們總以反應閾值的四倍作為基底線的數值,但,若是基底線的數值和反應閾值一點關係也沒有,而是和其他的息息相關呢?

撥開書籍上散落的長髮,有一點他向來很疑惑,為什麼……為什麼體內有一半元素處在基底線以下的他居然可以使出八階的能療法來?還有,為什麼他使出水系的能療法時,會連帶消耗到其他五種元素?

在翰岳書院學習的日子裡總說到,魔法元素的驅使是一種單一且獨立的事件,並不會牽扯到其他元素的消耗,而事實上,在他曾經使用過的魔法裡也確實如此,魔法的使喚只跟屬性元素有關,幾乎是扯不上非屬性元素。

這些他明明知道,也用過的,可又為何會有如今的差異在?

猛然之間,雲蕭突然想起了元素純度的問題,元素越純,雜素越少,使出的威力也越大,不同的純度會導致魔法的效力有所改變。

為什麼?

為什麼純度跟魔法的效力會有關連?為什麼雜素越多,使的魔法效力會越小?為什麼?

會不會是因為……在使喚主素時,雜素也扮演了一定的地位?

元素的純度、魔法的效力、能量的消耗、基底線的定義,種種的問題在腦子裡不斷地盤旋,讓他不覺陷入了沉思裡。

突然之間,雲蕭有種很異想天開的想法,如果……如果把之前的概念拿掉,如果……如果基底線值實際上是跟元素純度比息息相關,而因為魔法實際上使喚的範圍是整個元素體,所以連帶也必須連雜素的使喚一併考慮進去呢?

雲蕭忍不住低頭審視自己的手,有一點他是沒有告訴馮亦的。

隨著體力的恢復,他感覺到自己的水素正逐漸回到之前的水準,雖然薄弱,但他很明顯的感覺到,隨著他水素的恢復,使用能療法時,其他五素的消耗竟是大幅度的變少。

第一次使的時候,整個身子好像給掏空了一樣,累的他幾乎連抬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可這一次一次的能療法使下來,身體好了大半,連帶地使得體內的水素似乎正慢慢地恢復,只覺得這一次次的治療雖累,但倒也好得極快,微一探,才發現那雜素消耗元素的量質竟是變少了,只怕他的水素再高點,這種消耗就會更少,簡直像跟比例息息相關一樣。

那麼,如果實際上是這種主素的比例關係造就了基底線的假象的話呢?

因為元素的使喚裡包含著雜素,所以使用魔法時不僅會消耗到主素,還會連帶其他元素一塊消耗。如果這所謂的基底線其實只是雜素驅使的最低能量質,而這量質的消耗還會隨著主素的比例而大幅變化呢?

就像個關鍵負回饋一樣,一旦到了某種程度,整個消耗甚至有可能比之前所消耗的更少的話呢?

若真要如此,豈不代表那些使不出魔法的,其實是驅使雜素的能量不足,也就是說,對於那些只差點就可達基底線而能使出魔法的人來說,只要設法提升其元素的純度比例,讓驅動雜素的能量變低,那所有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

……哪有可能啊!

自嘲地搖搖頭,雲蕭輕輕地彈了一下書本,唉!他一定是看書看瘋了,才會有這種怪異的想法吧!

對雲蕭來說,這個想法只是一種靈光一閃,只是他並沒有想到過,這靈光一閃的想法在往後的日子裡,竟是引起了軒然大波,牽涉範圍之大,猶如滾滾長江水氾濫──一發,不可收拾。

微微地轉了轉脖子,大概也是胡思亂想夠了,雲蕭正欲翻開那書繼續閱讀下去,卻也在此時,窗邊突然響起了一陣啪斥啪斥的拍打聲,還來不及回神,一個黑影登時就從窗口衝了進來!

黑色的身影在房間裡盤旋打轉,定眼仔細一看,卻是一隻老鷹來著。

鷹?雲蕭大驚,怎會有隻鷹闖了進來?

盯著那在上空飛轉的影子,雲蕭正不知該作何反應之時,耳邊倒是先傳來了馮亦的喝令聲。

「下來!」不知何時已冥想完畢的馮亦,見到那隻老鷹倒也不訝異,只是緩緩地喝了一聲,那聲音渾厚恍若參了魔法一般,竟讓人有種抗拒不了的威嚴在。

而那鷹似也聽得懂馮亦的話一般,在空中又轉了兩圈,鳴叫了一聲後就停在馮亦面前的茶幾上。骨溜溜的大眼轉啊轉的,腳丫子向前踩了一步,又踩一步,剎時便是轟的一聲響起,竟是變成了三本小黑冊子,安安穩穩地疊好平躺在桌子上。

「什麼啊?」雲蕭瞪大著眼低呼,他還是頭一次看到這種魔法,很像是式神類的法術,但應該不是,因為他還沒見過哪個的「依憑」可以這麼「厚」的。

「闇部新發明,密件接收用的,可以乘載三磅內的非生命體……」馮亦邊說邊起身,拿起了桌上那三本書,走到了床頭就丟給雲蕭一本,「哪!給你,幫我個忙吧!」

「幫你?這幹嘛用的?啊!你想找風醞若的資料啊?」原還有些迷惑,一接觸到馮亦的心聲,雲蕭頓時恍然大悟,乖乖~~他還當馮亦是說笑來著呢,誰知他真有著手調查啊!

早就習慣了雲蕭的說話方式,馮亦倒也不訝異,點了點頭,抱著冊子在一旁坐下,邊翻動著冊子邊道:「隱黯的人向來難以培育,比起黯,人本來就少了點。我向奇因斯要了份整體的概要資料來,若風醞若真是隱黯的人,我想,應該會在上頭才是。」

雲蕭若有所思地聽著,隨手翻了一頁,只見上頭記載的是一個隱黯的所有資料,從身家背景、姓名、年齡、級別、特殊技能到執行任務的年、月、日、性質、成功與否等等,全都記載的清清楚楚,是非常詳細的一份資料。

一頁頁地翻動著,看著那些資料,雲蕭沒來由得突然一陣沉默,「馮亦,我問你,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這風醞若真是隱黯的人,你打算怎麼做?」

「這話什麼意思?」沒察覺雲蕭話裡的含意,馮亦沒抬頭,仍舊專心地查看那些資料。

雲蕭呼了一口氣,「我說馮亦,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不管是黯還是禦,一旦加入便不准退出,隱黯是黯培育的一種特殊人才,黯對於隱黯的規定尤是嚴苛,是這樣沒錯吧?」

「嗯嗯!是沒錯啊!有什麼問題嗎?」沒察覺到雲蕭語氣裡的不妥,馮亦仍舊是拿著本小冊子,一頁一頁地翻看著。

「那……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如果風醞若真的是隱黯,是什麼逼得風醞若非逃離黯不可嗎?」

馮亦停手,疑惑地看著雲蕭,「雲蕭,你到底想說什麼?」說了老半天也聽不懂,他是在暗示自己什麼嗎?

還聽不懂啊!雲蕭快翻白眼了,「我想說什麼?我想說什麼?我這樣說吧!馮亦,如果風醞若真的是隱黯,那他的離開無疑等於是一種背叛,身為闇部的總領之一,我倒想問你,若發現到背叛的人員,你會怎麼做?」

「你這不是廢話嗎?當然是把他……」馮亦順著接口,可話到嘴邊卻突然卡住,他總算知道雲蕭要問些什麼了。

雖然隻身在外,但他仍是禦部的總領,身為闇部總領之一,他自然有責必須帶回背叛的人回黯裁決,但這也表示他勢必踐踏風醞若對他的信任。

因為若不是信任,風醞若就不會告訴他真實的名字,而若非他告訴自己他的真名,他就可以不用承擔這種風險。非關是非,而是一種義氣問題。

瞭解了雲蕭的暗示,馮亦也不禁沉默了。本意只是單純想知道這個人,但倒是忽略了深層的結果了。

見馮亦不語,雲蕭深吸了一口氣,攤開了某頁,靜靜地將手邊的本子遞過去。

頓了半秒,馮亦睇了那本子一眼,似是考慮了一番,這才接過了那本子。只見得「風醞若」三個大字登時出現在紙張的上頭,在那下頭的畫像雖有些年輕,卻不是風醞若又能是誰呢?

心下有種說不出的感慨,是嗎?果然是啊……馮亦嘆氣,正想問問雲蕭這下該怎麼辦時,眼往下一瞄,不免瞄到了更下面的敘述。

「什麼!『真實之鏡』?風醞若竟是真實之鏡!」馮亦拉近本子,瞪大眼猛眨,差點沒從椅子上給摔了下來。

天!他想過風醞若是個人才,也想過風醞若可能是隱黯,但可萬萬沒想過,風醞若竟是有著「真實之鏡」號稱的隱黯。

「真實之鏡?」雲蕭疑惑地抬頭,那又是什麼意思?

馮亦唏噓了一口氣,坐回了椅子上,搔著頭解說道:「在闇部,任務的難易是由兩個成分組成的,即資料詳細度和任務困難度,每個成分再分九級,兩者組合就是所謂的任務分級,即從資料最詳細、最好完成的一一級,到毫無資料、困難重重的九九級。一般來說,只要是五字以上開頭的,便會開始派遣隱黯跟隨,以防任何萬一發生,而這其中又有三個隱黯,只有八開頭以上的任務,闇部才肯派之輔佐……」

馮亦低頭又看了一眼冊子,神色有些複雜,他低低地嘆道:「隱黯的身分向來是不公開的,我們只管這三人叫『智慧之尺』、『審判之秤』,還有就是……」

「真實之鏡,風醞若,是吧!」雲蕭淡淡地把話接完。

馮亦苦笑地點點頭,「傳言有聞,真實之鏡可以在三招以內定出敵我實力,五招以內決定誰勝誰負,他就宛如一面真實鏡,讓你藏不了也瞞不了……」

馮亦心裡不免暗暗佩服,難怪!難怪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分出自己的實力,難怪能在這麼幾招以內便決定好勝負,真實之鏡的實力,他馮亦算是領教過了。

「是做了什麼……讓他非離開不可……」馮亦心念一轉,忍不住再把目光下移。

一條條的記事欄裡顯示著任務的日期、執行時間、合作的對象,還有事件判斷成功與否的機率等等。只看得一條條滿滿的功績累累,近乎完美的成功機率,毫無記錄的懲處率,終在最後一欄裡劃下了句點。

那是專門記錄過失懲罰的一欄記錄。

時間是漢高國曆十六年,因由只寫著「S九五之八」,可判決卻寫著「殺無赦」三個大字,執行欄裡的是「未行,在逃」。

短短一行,不滿幾句,卻讓馮亦宛若被雷劈到一樣。

這個檔案馮亦太熟了,S九五──機密任務第九五號檔案,那個讓他連作夢都會夢到的回憶,亦即六年前叛變後的闇部大掃蕩。

六年前,因為那場叛變過於巨大,使得闇部痛下決心徹底查辦所有人,六個月的調查,賠上了幾乎一半以上的闇部人員──慘痛的教訓。

風醞若跟這個案子有關,讓馮亦的訝異不小,但真正讓馮亦覺得非常怪異的卻是後面的「之八」兩個字。

由於調查的牽扯過於廣大,但為了不冤枉人,所以闇部把整個調查的人等分成八種,也就是從嫌疑、參謀到共犯等等,每一個層級都是詳細調查,務求每個處置都要得當慎重。

而「之八」則是指「疑似」,是八個層級裡頭最輕且沒有任何處置的一種。

這是因為它表示的僅僅是一種「名單」,就好像是一個案子裡所到手的第一筆資料一樣,先將所有可能的犯罪對象做一份統整,再從這裡頭過濾真正的嫌犯,把有問題的再挑出來是一樣的道理。

而既是一種基本的名單,自然也不會有任何的懲處,真正的懲處是從之七的編類開始的。

如此回頭來看,也難怪馮亦會覺得怪異,哪時會聽過有人因為「疑似」就必須受到懲處的?有懲處也就算了,但懲處是「殺無赦」,那可就太無理了,更何況對象還是有著真實之鏡之稱的風醞若,怎麼想怎麼令人覺得不對。

「會不會是有什麼隱情在裡頭呢?」雲蕭不禁也思考地問著,憑他的機智,就算馮亦只不過在心裡頭兜了一下,他還是把狀況整理了七八分。

「或許,也不一定……」馮亦沉吟地應了句。

仔細想想,就憑風醞若是闇部的真實之鏡這一點,估計是走到哪人人搶著要,他的命搞不好還用不著他擔憂,自然有人會把最好的安排放在他身旁保護,若他真有心想背叛,倒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可是事實上並沒有。他非但沒有投靠他人,也沒有出賣闇部的行為,只是選了個山寨在裡頭做頭,倒像極了在躲著些什麼一般。馮亦思考,該怎麼說呢,這不是一條最差的退路,但卻是一步若為背叛者最不會走的棋,可風醞若卻做了,一避六年,他,究竟為何如此做?

面對這樣的結果,自己,又該怎麼做才對?是立時呈報?抑或暫且壓下?

伸出手指抵著下顎,馮亦沉默了半晌,似是有點為難,許久後才緩緩地道:「雲蕭,求你一件事,請你給個批准好不好……」

「嗯?」

「回程時,咱們能否拐個彎,讓我再上一趟白虎寨去?」馮亦偏過頭,臉色相當嚴肅地說著。

雲蕭一愣,沒想過馮亦會這樣問他,看著馮亦那認真的模樣,他忍不住嗤地笑出了聲,「我當是什麼事惹得你這麼嚴肅來著,不過就是拐個彎繞路而已,說什麼求不求啊批不批准的,你我什麼交情?要命!我沒給你板主人的臉,你倒是給我擺起保鏢的譜啦?嘖嘖!看來白大哥的訓練倒是不夠了……」

雲蕭笑著調侃馮亦,他知道馮亦總有個壞毛病,許是禦部訓練得太過徹底的結果,總讓馮亦會隔三差五地想起自己該有的身分行為,鬧是還會跟著自己鬧,不過就是許多事上總是多了些「請示」、「批准」的詞,聽得雲蕭怪彆扭的,揚言馮亦再拿保鏢的樣子,他就端出主人的款,看看到時不整死他才有鬼。

說來這雲蕭也聰明,他怕馮亦把自己的話當真,乖乖地什麼都肯做,反倒容易成了反效果,索性就跟白咰約定,把這罰事交給了白咰,而他就只管給一句:「一切聽從白大哥的話」。

這一招果然有用,馮亦連連吃了幾次悶虧,倒也記取了教訓,幾個月下來還記得,卻是剛剛一時急,倒又說錯了。

知道自己毛病又犯了,馮亦倒也不好意思,撓撓臉笑,有些不甘心地反擊著,「我說你也別一天到晚拿這事取笑我,到底是養了六年的習慣,哪那麼容易說改就改哪!還說把我當哥兒們呢,總讓老頭整得我七葷八素的,你也太不夠義氣了吧!」

提到這,馮亦倒也有許多牢騷,想想這幾個月被罰的經歷,越想越悶氣,越想是越沒天理,實在覺得自己吃虧,非要好好數落一下雲蕭不可。

馮亦不滿地張張嘴,正欲再開口說些什麼,可雲蕭就像是早料到一般,反倒是搶先了一步道:「行!不鬧你了!我說去一趟是沒問題,但馮亦你這樣做行嗎?不先呈報上去,萬一人要跑了怎辦?」

趕緊將話題給岔了開,雲蕭暗暗在心裡吐舌,開玩笑!這要讓馮亦真唸下去,只怕他今晚都不用睡了。

分散的注意力一下子給拉了回來,聽到雲蕭這麼問,馮亦也只能苦笑道:「能怎麼辦?跑了就跑了唄!不過風醞若若真想跑,我想在跟我們分開後就該走了,都快半年的事了,憑他的本事,只怕現在要抓他也抓不著了,若他本意就是不想跑,那不論我們何時回去,總是可遇得著他,想想,倒也不急著呈回就是……」

這就是他的主意,他決定暫且先把事情按下,待回去時再過去問個清楚。至於問清了以後該怎麼做,屆時再做打算吧!

雲蕭不在意的聳肩,「我無所謂,你自己心裡有底,到時拿得了主意就好……」心知肚明馮亦的話其實只是藉口,他倒也不想戳破,只是輕描淡寫地提醒著,要他自己好好思考一下,終究得有個最壞的打算才是。

知道雲蕭的好意,馮亦不免有點感激,想再說些什麼,門外卻在此時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馮亦,是我,開個門吧!」門後傳來一陣倦倦的疲憊聲,那聲音是如此地熟悉,除了白咰以外,又還能是誰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50:34

第三章 ~北納請求~

「老頭?怎麼這麼快?不是才說了至少也要十天半月的嗎?怎麼這……」馮亦起身走到了門口,邊說邊打開門,只是這門才剛開,話倒停住了,因為這門口外站的可不止白咰一人。
只見白咰身後至少三四個人分散地站著,仔細一看,居然是權衡家的族長,還有北納家族長。

呆了半秒愣了一下,馮亦手一揚,下一刻當場就要把門給甩上,要不是白咰眼明手快,搶先一步扣住了門緣,這下還真得吃閉門羹了。

「門外還有我耶!馮亦!你就這樣打算關門,會不會太過分了點啊!」狀似哀怨地把門給推開,白咰的話裡雖仍舊是開玩笑的成分居多,但不難聽出裡頭滿滿的疲憊感。

「你這是什麼意思?」馮亦瞪了白咰一眼,這話明著對白咰說,矛頭卻是指向白咰身後那幾人,身形閃了閃,擋在門口不讓人進入,下意識地集中魔法,大有警告他們別亂來的成分在。

幾個人面面相覷地看了看,僵在那裡正有些不知所措,然而一個聲音卻適時地從馮亦的身後響起。

「怎啦?馮亦,不是白大哥回來了嗎?做什麼待在外頭不肯進來呢?」雲蕭拄著拐杖一跛一跛地走來。這幾日用能療法,能好的傷勢其實也好的差不多了,就是骨頭還沒全癒合好,走起路來還真嫌不方便。

門縫其實開的不大,但要看清楚,似乎也不是那麼難,只是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外頭有誰,一個黑影就立時咚的一聲跪下。

「雲蕭少爺,小老兒千般錯、萬般錯,您要殺要剮我絕無怨言,只求您……求求您答應救救我的女兒,求求您,我給您磕頭,給您磕頭了……」幾個響頭就這樣磕得砰砰作響,老淚縱橫聲淚俱下,一聲一下地求著,很難想像,眼前的這位老者竟是那日跟他們在殿堂上僵持不下的北納族長。

「您……我……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等等……別……別磕了!別磕了!馮亦,快扶族長起來啊!」就算是雲蕭,對於這突來的情況也感到有些手足無措,只能揮著手要來人不要再磕,並忙著用眼神示意馮亦趕忙將人給扶起來。

看著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把人扶起來,看著權衡族長好聲地勸說,看著白咰一身凌亂的狼狽樣,馮亦忍不住在心裡頭咕噥,看來,今天晚上是得叫禦部多送點晚餐來。真是,他怎麼覺得最近的麻煩事老有處理不完的趨勢呢?


嚴格上來說,這事並不難猜。

北納家有三個兒子和一個小女兒,這小女兒在不久前想要到奈斯米大城去買點東西回來,可人到了城門口,才知道這奈斯米大城真是霉運當道,好不容易才走了一個疾病,又來了一個莫名的怪病,這病比若之前更兇更狠,不得已,城主只好下了封城的命令,而他那小女兒也只好摸著鼻子打道回府。

若只是這樣倒也就算了,可偏偏人就是倒楣了點!

無端端地,在她快到家之時給一隻不知哪來的山豬咬了一口,人前腳才剛進家門,後腳就發病了。

北納家族自這疾病爆發以來,便有不少人被徵調去協助勘查原因,因此一看就知道他這小女兒是感染到了這種怪病。

由於這病的發作速度很快,從發病到死亡,不過就是短短一兩天的光景。北納族長雖然慌張,但卻很果斷,當下便決定利用結界,讓女兒的身體進入假死狀態,停止一切活動機能來暫且延命。

但是這個結界並沒有辦法維持太久,最多也只能再撐上一到兩個月的時間,於是北納家自是急著想要抓到疫馬魔物來救人。

可偏偏這疫馬魔物是神出鬼沒到了極點,明明派出了很多人,明明設下了幾百個陷阱,卻是怎麼抓也抓不著,倒是在打探的過程裡,好死不死地遇上了魅彤。

抓魔物,或許北納家還沒什麼心得,但若論對付妖怪,北納家倒也可算是小有研究了。

抓到魅彤以後,雖然北納族長是急著想拿來先救女兒的命,但心思一轉,卻不免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他令人將魅彤關起來,竭盡所能的從魅彤身上取下每一塊肉,將之熬成湯骨後分送給家中成員,想看看是否能利用這種提高免疫的方式來降低疾病感染的可能性,而事實也證明,這種方法的確有它的效用在。

其實北納家長為人非常忠厚,知道了這味解救藥,倒也不吝嗇,命人連夜熬湯,分送給自己所有的下人、婢僕等。

而權衡家於他們有大恩大德,他早在第一時間內就把相當份量的湯藥差人送了過去,之後的製造幾乎也全都是往大夫、助理、醫院、神殿裡頭送,只是為了避免權力的壟斷,他不好公開,只能用些慰勞的名義,想辦法把這救命的玩意送到人家肚子裡去。

之所以這麼殘酷的對待魅彤,倒不是因為他貪好那些利益,只不過是想著在救自己的女兒前,看能不能連帶避免一些災禍罷了。

這眾多苦楚,自是後來北納族長跟白咰和權衡家說的。

那麼回頭來說說,這白咰又是怎樣跟這兩家人扯在一起的呢?

話說白咰在跟雲蕭他們分手後沒多久,銀便自動出現了,大概也是感受到了魅彤的妖力,所以跑來接應白咰的。只是魅彤的情況特殊,仍舊處於昏迷未醒狀態,於是銀便決定先將魅彤帶回狐谷再慢慢研究。

而北納家在雲蕭他們逃了以後,便轉而求取權衡家的幫助。總是自己交情甚好的世家,尤其在聽完因由後,權衡族長更是大受感動。於是在權衡家的情報之下,他們很快地就跟在城外不遠的白咰碰了頭,但卻已是晚了一步,終究是讓白咰把魅彤給先送走了。

「那麼,又為什麼要找我?」雲蕭偏頭,大致上的情形他都瞭解了,也總算知道了為什麼北納家那日是如此的堅持,打死也不肯放人的意念是哪來的。說不動容,那倒也是騙人的,天下父母心,哪個做爹的會忍心看著自己女兒香消玉殞的?

只是話說回來,這事好似跟他沒什麼關係才對啊?他一不是狐妖,二不是祭司,就算要找人救北納家的女兒,對象似乎也搞錯了吧!

這話一出,反倒是白咰先訝異了,「咦?怎麼?雲蕭,你不是已經跟雙疫訂立主從契約了嗎?」

疑惑地問出口,白咰會這樣以為不是沒有理由的。

要知道,要讓現化的生物恢復到獸牌的狀態是需要經過主人的許可的。而據可靠情報顯示,官燕華,也就是原雙疫馬的擁有人,卻不幸在一個多月前於海上病逝,且無任何子嗣留下。

他不知道沒有了主人的雙疫馬是怎樣被召喚出來的,也許是官燕華召喚後來不及收回,也許是其他種種刺激的因素,但失去了主人的生物是不可能獨自恢復到獸牌的模樣,除非有人願意跟牠訂立契約,作為牠的新主人。

而他發現到雲蕭時,自然也看到旁邊散落的獸牌,雖然不明白雲蕭是怎樣知道訂定之法的,但很顯然,這雙疫應該是重新認了雲蕭作新主人才是。

「一直忘記問你,雲蕭,你跟雙疫訂定的召喚代價是什麼?」白咰煞是認真地問著。

嚴格上來說,成了獸牌的寄主並不是什麼危險的事,重點是那種召喚後的代價。基本上,只要不是本主召喚,那種召喚後必須付出的代價可不是一般人能負荷得起的。

「訂定?契約?召喚?代價?白大哥,你到底在說些什麼,我怎麼一個字也聽不懂?」雲蕭糊塗了,迷茫地看向白咰,他還真不懂白咰要說什麼。

「不懂?」白咰皺眉,「怎會不懂呢?我問你,你不是成了雙疫的新主人,跟牠訂了主從契約嗎?」

這主從契約可是得雙方面都同意才有得訂約的,想當初他為了跟金鷲訂約,足足跟牠殺了三天的價碼,這才敲定以一千年的修為,八成的免疫力作為召喚一次的代價。

「契約?什麼契約?成了雙疫的主人?有嗎?我怎麼都不知道?」雲蕭單手抵著臉頰低叫,滿臉詫異地看著白咰。何時有這事發生,他怎麼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雙疫的獸牌是不是在你身上?」

「……白大哥指這個嗎?」雲蕭頓了半秒,緩緩地從衣服的口袋裡掏出了東西攤開,一個比巴掌還小的牌子赫然出現在雲蕭手裡,上頭刻畫著一匹黑色的駿馬,那宛若活物的英姿裡夾雜著一股淡淡的魔物氣息,邪得叫人畏懼。

看到雲蕭拿著那牌,白咰露出了個放心的微笑,「還說不是呢!呵呵,差點給你騙去……」

他還以為自己弄錯了,真是,嚇了他一跳。

「嗯?」

「非契約者勿碰啊!」白咰伸出手指點了點解釋,「不信啊?不信你別動,讓馮亦拿拿看。」用手肘撞了撞旁邊的人,示意要他配合一下。

馮亦不高興地扁扁嘴,雖然不想,但還是心不甘情不願地伸出手來,手才正準備碰到那牌子,一個反彈的力量頓時憑空而來。

那力量不大,但卻施得極為巧妙,不論馮亦施加了多少力固定,只要到那指尖碰觸的瞬間,都會給輕輕地彈開三四公分,簡直就像個無法抗拒的反射動作一樣,不論試了幾次皆是如此。

雲蕭訝異,把玩著手上的東西,莫非他真成了雙疫的主人了嗎?可他真的沒有任何印象啊!

「所以雲蕭,你仔細想想,到底你跟雙疫訂定的召喚代價是什麼?儀式又是什麼?」

所謂的儀式,就是指獸牌召喚的過程。

由於寄主不似本主可以無條件使喚獸牌,他們必須付出相當的代價才能使喚獸牌內的生物,而儀式便算是一種「給付」的過程。每種獸牌的儀式皆不同,而唯有透過儀式的給付,獸牌才會回應寄主的召喚。

嚴格來說,這種儀式的過程也可以算是一種考驗。因為若是無法做出正確的儀式,就算付得起代價,也不見得能召喚獸牌,再加上儀式的驅動多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以說是有一定水準的人才用得起的,這無疑便是在寄主的人選上就給了一條主觀的限制。

就拿白咰召喚金鷲來說,他必須在三秒內結完十道手印,每道手印的結耗就是他百年的修為,每個手印的能量必須精準地送到金鷲的獸牌裡,並在第三秒結束的同時,手握獸牌呼喚金鷲,這才能把金鷲召喚出來。

所以也別嫌他召喚的姿勢很「俗」,因為除了這種方法以外,他還真想不出有哪種方法可以把十道手印的能量在時間內送到獸牌裡,還得在第三秒的同時讓獸牌掉在手裡,才能呼喚金鷲,雖然他自己也覺得蠻丟臉的就是。

雲蕭撓了撓頭髮,偏過頭認真地想了半晌,許久後才有些為難地看著白咰道:「雖然白大哥你是這樣說,可老實說一句話,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是何時跟雙疫訂了什麼契約,更別提什麼儀式啊、召喚的了……」

他嘆了一口氣,搖搖頭,「況且,如果我要真成了雙疫的主人,也用不著你們說,我就會把共生給召喚出來,看能不能把這場疾病給遏止先了……」

一路走來,這場疾病帶來的景象也真夠慘不忍睹的了,雖說雙疫的穩定讓疾病已不再有更多的爆發,但已感染、傳染的擴散卻依舊持續著。傳言有聞,共生乃雙疫的唯一解藥,如果他有權能使喚共生的話,早就把共生召喚出來試試了,又何需他們幾個在此說呢!

低頭細細地看著手上的小圓牌,彎著手指觸碰著那栩栩如生的刻畫,雲蕭失神了,恍惚之間,有種叫人難言的感慨在。

是啊!如果他做得到的話,早就把共生先召喚出來了……

召喚啊……

「羅克西亞……」茫然裡已不知為何,他只是那般低喃地唸著,幾乎是嚼在嘴裡的輕言細語,有些輕,有些柔,有些叫人……聽不清。

剎時之間,黑藍色的光芒從雲蕭手裡散發出來,刺的所有人驚呼一聲後猛閉上了眼。

好不容易光散了,眾人揉了揉發疼的眼,卻在看清的那刻給嚇得張開嘴,睜大了眼,幾乎說不出話來。

雲蕭他們租的地方並不算大,但卻夠空,二十來坪客廳裡除了幾張椅子、一張桌子外,便再無其他東西,就算擠進了近十人,整個空間還是顯得非常空蕩。

但是,再怎樣大的空間,如果瞬間多出了一匹「馬」的話,可就顯得相當擁擠了。

藍色的鬃毛在空中飛揚飄蕩,黑色的軀體在眼前閃耀,身上的咒文透露出邪惡的訊息,那雙眼高傲但卻不驕傲,只是靜靜地俯瞰著所有人,孤獨又危險的王者。

從來不知道,原來那日生死相搏的,是這樣的一種生物。有那麼瞬間,所有人都呆了,魔物蠱惑的魅力在空間裡緩緩地散發,氤氳滿室的氣息,醉得讓人無法自拔。

醉的是人,醒的亦是人。

人在魔力的酒甕裡浮沉,已是醉得七葷八素、不知所以,卻不知那魔力散發者比他們更醉,醉在他們之間,醉在那人身上,醉在那熟悉又懷念的氣息裡。

而那人看著牠,醒著看著牠,用眼神,清晰地評量著。

時間,就這樣流逝著;空間,就這樣寂靜著,直至片刻後,一股飄然的聲音才悠悠響起。

「共生?」

牠愣住,點點頭。

「聽得懂我說話?」

再點點頭。

「那能說話嗎?」

搖搖頭。

是嗎?不能說話啊!

雲蕭沉默了,許久後忍不住輕拍了旁邊的人,「白大哥?白大哥?」他低喚,希望能喚回白咰的思緒。

「嗯?啊?喔!雲蕭……啊!!共生!」有些恍若初醒,白咰眨眨眼回過神,在確定自己眼前站的正是共生馬時,不禁大叫了一聲。

好似一桶冰塊由頭上倒下,讓所有人全醒了大半,猛抽了一口氣後退,所有人的表情皆截然不同,有震驚、有恐慌,自然也有人警戒萬分。

「天!你把共生召喚出來了?你怎麼召喚的?不,重點不在這,重點是你給了什麼代價?有沒有事?啊?」白咰緊張兮兮地看著雲蕭,生怕他是少了胳膊還是缺了腿。

眼見沒有外傷,白咰不喜,反倒更緊張了,因為這代表共生拿的可是看不到的東西,有的時候,看不到的反而更嚴重。

「喂!你到底從他身上拿了什麼代價?」白咰一邊審視著雲蕭,一邊惡狠狠地瞪著共生。這下慘了!萬一弄不好,他就準備給雲蕭陪葬吧!

共生不屑地睨了白咰一眼,本想撇開不理的,但猶豫了一下,搖搖頭。

「搖頭是什麼意思?」白咰沒好氣地反問,同時暗自凝神分了點力量出來繼續審看雲蕭。

還是搖搖頭。

「是不知道,還是你沒有?」心思全放在雲蕭身上,白咰又是隨口搭問了一句。

嗯~~看起來雲蕭似乎沒什麼大礙,氣流沒變,力量也還好,也沒什麼不對的情況。這就奇怪了,那到底共生拿了什麼啊?唔~~總不會拿了連自己都看不到的吧!靈魂?不!不對,就算是抽靈魂,用自己的眼睛還是看得到的,那就是運勢那些無形的囉?不!也不是,金鷲說過這些牠們無法吸收,那還能是什麼……白咰忍不住低頭思考。

搖頭,又點頭。

搖頭又點頭?白咰睇眼皺眉,「那是什麼意思?你不是跟雲蕭訂了主從契約嗎?不是已經認了雲蕭做你的新主人嗎?」

搖頭,再點頭。

那又是啥意思?根本就是溝通不良嘛!看著共生的回應,白咰是一個頭兩個大,真想一頭撞死算了。

「行了!我猜不出你的意思為何……」眼珠子轉了一下,白咰壓低著聲音對一旁的雲蕭提醒道:「反正召都召了,雲蕭,我看你不如趁著這個機會,賣個人情給北納家如何?」

由於寄主不似本主一樣可以無限召喚,所以多半現化出來的時間有限,不知道共生能待多久,這召喚一次要付什麼代價也不清楚,但既然召出來了,就代表代價也給了,橫豎都「付錢」了,乾脆好好地利用豈不甚好?就順水做個人情也是不錯的。

白咰的話講得不大聲,但卻像是故意讓人聽到一般,落在北納族長的耳裡,堪比救命的稻草。

只聽得砰的一聲,北納族長急忙地從椅子上跪下,壓低著頭苦聲哀求,只道救了他女兒,要他的命都可以,只求雲蕭發發慈悲,救救他女兒。

雲蕭揮著手低呼不敢,兩旁的人亂糟糟地趕忙想將人扶起,一聲一句安慰,小小的空間頓時顯得有些熱鬧。

激動的情緒仍在空間裡持續蔓延著,兒女總是心頭肉,誰會捨得錯過救命的根源呢!

只是話說回來,他又有這份能力嗎?雲蕭有些為難地看著北納族長,不是他想潑人冷水,畢竟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成了共生的主人,不知道共生願不願意聽他的話,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能力使喚共生,這麼多的不知道,他要怎樣答應人家?要怎樣跟人家拍著胸脯說好?

而就像是知道了雲蕭的疑惑一般,那馬兒順勢地挪動了,伸長了脖子向前一步,低下頭,輕輕地在雲蕭的手臂和膝蓋處點碰了一下。

雖是隔著繃帶,但雲蕭還是覺得有股暖流在他的身體裡竄流,那暖流流進了四肢百骸裡,好似正疏通著每一塊的瘀血,活絡著每一份的筋骨般,身體竟是有種說不出的舒暢,原本動一下都生疼的地方似乎也不再痛了。

不!不是似乎!而是真的不疼了!雲蕭訝異,伸出了手拉動了幾下,腳跺了跺地,發現除了一點點的微酸感外,竟是再無任何不適。

馬兒看起來很滿意自己的傑作,衝著雲蕭低鳴了一聲後,轉身走到窗邊,再回頭看著雲蕭,鳴了兩聲後點點頭,簡直就像是在示意雲蕭過來駕馭自己一般。

「要載我?」雲蕭饒有興味地看著。

點點頭。

「聽我的?」

再點點頭。

有趣!雲蕭瞇著眼,一時之間有種玩性大起的感覺,竟是自動地走到了共生的身邊,而馬兒倒也懂人性,一看到他走近,倒也不反抗,只是俯了下身,就這樣乖乖地讓雲蕭翻身上來。

白咰眼見機不可失,倒也不囉唆,對著雲蕭就道:「也好!雲蕭,我看你就帶著共生,我們在北納家的大門口見好了。」

也不是對白咰的提議有意見,只是馮亦還是輕輕地擰了擰眉,看著雲蕭,好像還想再說些什麼,可雲蕭只是衝著他笑了笑,比了個安心的手勢,又指了指自己身下的共生,帶著點抱歉的歉意。

這種暗示如此明顯,馮亦也只好作罷。反正魔物屬性跟妖怪屬性的精化獸牌戰鬥力都不差,這麼短的距離,應該也出不了什麼問題才是,況且雲蕭身上也有一些基本的保命用品,真要出事,撐到他來應該是沒有多大問題。這樣一想,似乎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好!那我們就北納家見吧……」雲蕭點頭,拍了拍馬頸示意一番。

只見得馬兒點了點頭,朝窗後退了幾步,輕鳴一聲後,小碎步向前跑去,初緩後急,在快要碰到窗簷的那一刻一躍而出,流暢的線型,漂亮的弧度,就這樣往夜晚的空中飛奔而去。

而眼看著人家都要回去救女兒的命了,哪還有繼續留在這裡的道理?只巴不得自己能生了雙翅膀,立刻回到自家門口去,北納族長於是登時起身,催著白咰和馮亦快些行動回去。

門,在一群人的簇擁催促下終究是關上了,前一刻的擁擠,這一刻的冷清。

房間裡無人,但卻迴盪著些許笑聲,緊繃的絲線好似在瞬間鬆了點。

秋季的晚風徐徐吹,今天晚上,月明星稀,看起來,是個適合創造故事的好日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50:55

第四章 ~小二的段子故事~

「小二我今天要說的故事,不說古今帝王事,不言江湖是非事;太遠的事情說不清,太近的事情沒得說;俠義人士處處有,古老傳聞不可考;不認識的你聽不懂,太有名的已說盡……」
「今日看倌您好福氣,小二故事新到手,給您來點特別的。且說隔壁李大嬸、對街藥鋪的張大夫、還有那貌美如花的王小姐,句句屬實,句句真!人人你認識,大家都熟悉。來來來,喝口茶、喘口氣,小二的故事要開始,您且聽我慢慢說……」

段子一 李家大嬸

「說到這李大嬸,你我是認識的,一口酥糖糕,弄的是家喻戶曉,眾人皆知。還記得城裡頭有個順口溜嗎?『沒吃李嬸的酥糖糕,你白來世間走一遭』,說的就是那李大嬸的糕啊~~甜的黏牙,酥的帶勁!當真是人間美味,上好極品,不曉得天天有多少人排著,就等著能吃上那一口,生意好的是天天都得提早收攤。」

「不過可惜啊~~可惜了李大嬸那糖罐舖,最近卻收了起來。這好端端地,怎地就把攤子收起來呢?」

「唉~~其實,也不為別的,相信在場的諸位看倌應該都還記得,前些個日子,城裡鬧了個很兇的瘟疫,李大嬸那兒啊媳啊,很不幸地就是給染上了。」

「想想李大嬸就這麼一個兒子,生意自然是無心做了。這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滋味就甭說了,活生生地看著兒子命斷黃泉路,誰人能不嚎啕大哭?誰人能不傷心斷腸?可人總是死了,再哭也是回不來的。怎麼說,日子還是得過下去,還好,還好李大嬸那兒還留了孫給她,為了這個孫,李大嬸也告訴自己非振作不可,而這事呢,就是發生在李大嬸那孫身上的……」

「這話說那日李大嬸為了處理兒和媳的後事,所以早早便出了門,臨走前還特地僱了個奶娘來給她看孫。喪事的處理是很複雜的,什麼棺啊日子啊錢財啊等等都是個麻煩事,李大嬸就這樣跑前跑後地忙著,等她忙完再回到家裡,都已是月亮高掛的入夜時分。」

「忙了一天,李大嬸是累了,這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李大嬸自己趕著要回家休息去,只是人還沒到家門口,卻老遠地就在街頭聽到了個嬰孩的啼哭,細細辨聽,竟是從自個家裡傳出來的。」

「這李大嬸納悶了,想孩子哭得這樣大聲,奶娘沒聽到嗎?怎地不哄哄孩子,就這樣放著他哭呢?難不成……是出了什麼事嗎?想到這,她心裡頭突然起了個不好的預感,腳下的步子也跟著快了起來,進了家門沒看到奶娘,她心更慌,登時急急忙忙跑到搖籃旁往裡一看。」

「這一看,哪還得了啊!只見小孩的臉上冒出點點紅斑,小手還在那拼命地抓著,好幾處都已抓出血了,擺明了就是發病的徵兆,莫怪乎不見奶娘的蹤影……」

「瞪大著眼看著小孩,此時的李大嬸只覺天旋地轉一陣暈眩,她萬萬沒有想到,喪子之痛未了,接下來還得送上她的孫子!莫非真是閻王無情,非要她李家絕後不可嗎?」

「李大嬸兩眼無神地看著天花板,也不曉得過了多久,忽地抱起了小孩往外頭衝去,咚的一聲朝天跪下,直呼呼地大聲叫罵:

『天啊!你長不長眼睛啊!我李大娘是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既沒做過虧心事,也沒殺人放火,丈夫死了、兒子走了也就算,連個這麼小的生命你都要奪走嗎?我是做了什麼壞事?為什麼你就非得要逼得我李家絕後不可,為什麼……』」

「『老天爺啊!你開開眼啊!這孩子才一歲!一歲啊!你瞧瞧,瞧啊!這麼小的孩子,什麼都不懂啊!求你放過他,老的賤命一條,你只管拿我的命去抵,我願意換,只求你放過我孫子,放過他,放過他啊……』

李大嬸就這樣抱著小孩低著頭,跪在門口朝天痛哭失聲起來,嗓子喊啞了,淚水哭乾了,頭也磕破了,可老天爺還是不理她,越哭是越絕望,越哭是越痛心。」

「看著手上的小孩哭聲依舊,小小的臉蛋已經開始腫脹起來,李大嬸知道第二期的發病徵兆就要開始了。眼見疾病的痛楚正折磨著她的孫子,李大嬸一時之間竟覺得心如死灰,只想著與其讓這孩子受盡折磨而死,不如摔死他還讓他好過些,想著想著,還真抬起了雙手,高舉著小孩,心一狠,一咬牙,登時就要把那一歲大的孫往地上摔去……」

「精彩的事情來了,就在這個時候,李大嬸突然感到眼前一陣狂風吹過,恍惚之間有個藍色的影子飛過了她的跟前,手上一輕,好似有什麼東西不見了!猛一抬頭,這手上哪還有小孩的影子來著啊!就只她那結了繭的手指在空中晃,依稀裡還可以透過手縫看著那朗朗月亮高掛上頭……李大嬸呆了,正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之時,一個聲音就這樣傳了過來。」

「『大娘您莫衝動,我有辦法救您的孩子……』那聲音不急不緩地送進了耳裡,輕韻優雅,猶如一杯清水下肚,聽得人是無比舒服。」

「李大嬸往聲音的來源瞧去,就見到黑暗裡一位身著藍衫的青年站在前方樹下,天藍的長髮在空中輕輕飄揚,藍色的眼瞳深邃如海,斯文的氣質襯托一身的儒雅,好似從畫裡頭走出來的仙人,是那般的瀟灑、飄逸,那樣的超凡、脫俗。而在那青年身邊還站著一匹黑色的馬,駿得優雅,傲得駭人,恍若只有神話裡才出現得了的神駒,睥睨著所有凡間俗物,高貴得猶如天邊星辰。」

「青年站在李大嬸前方不遠處,左手輕輕地撫著馬鬃,右手哄抱著小嬰兒,只看得青年向前一步,把嬰兒遞到馬頭前,問了句,『治得好嗎?』」

「那馬兒好似懂話一般,輕輕地點點頭,伸出了頭,朝那嬰兒點了一下。奇蹟發生了,有個藍色的煙霧緩緩地從嬰兒身上上升,就這樣飄啊飄啊,飄到了神駒身上後消失不見,而嬰兒在那煙霧散去後,竟是已經不再哭泣。」

「青年笑著走了過來,將孩子交回到李大嬸手上。李大嬸抱過孩子,顫抖著掀開那嬰兒布,這才發現孫子身上的紅斑不知何時竟是全消了!腫脹的身體也消下了許多,小小的嬰兒躺在自個兒懷裡,香甜的奶香取代了惡臭的爛膿味,吮著手指吸著,正睡得香甜安穩。」

「『大娘,您的孩子沒事了,好好顧孩子,別做傻事。這疾病,我想,應該很快就會過去了……』微微地點頭示意,青年隨後步行至大樹旁,一個翻身上馬,一人一馬登時就朝天飛去,徒留下那李大嬸在空地裡發著呆,完全反應不過來,只能在事後趕忙朝天拜謝,直道恩人之大恩大德,她李大嬸沒齒難忘,今世有緣必報,若無緣,來世做牛做馬也會還清……」

「得!這李大嬸的故事就先說到這,說出來還怕看倌您不相信,認為小二胡亂謅,別急、別急,小二的故事還沒完哪!且聽小二繼續說……」


段子二 張家大夫

「剛剛說到李大嬸的奇遇,看倌聽來也許不信,沒關係,小二我再給您說一段。這人,您也知道,就是那對街藥鋪專給人看病的張大夫……」

「說到這張大夫,當真是個古道熱腸的好大夫,瘟疫鬧得凶的那幾月,別說醫院裡滿滿病患不勝負荷,連神殿裡頭都快成了收容所。即便如此,大夫還是缺,祭司還是不夠,醫院、神殿處處爆滿。」

「人手不足已是一件麻煩事,偏偏好幾家私人大夫怕染病,索性就歇業不做,大門閉得死死的,也不管那些上門救助的患者,當真是印證了一句『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啊!」

「可張大夫不一樣,他真真是個好大夫,別的大夫都急著歇業休假,唯獨他就是不歇。不單不歇,還把看診的時間拉長,嫌屋裡頭人多雜悶,便命人在外搭個棚子直接看診,來者不拒,看病之人之多,往往是到了三更半夜還不得休息,這樣地為百姓服務著想,實在是讓人感動萬分……」

「喔!話題扯遠了,咱們回來。話說那日張大夫照著往常一般給人看病,不知不覺太陽已沉,天色已晚,看看時間也該是今日歇業之時,可偏偏後頭排著等看診的還有二十來人不等。」

「那些人啊,都是從中午就開始頂著太陽在排隊的,張大夫實在是不忍心要他們就此回去,明日再訪,只好按慣例地又加長了看診的時間。但由於從早看到晚,人也實在累了,肚子餓得生疼,張大夫又多看了五六人,實在是忍不住,想著還是歇息一會好了,反正人也剩的差不多了,不如就先停下吃個飯再繼續看診……」

「張大夫心下打定了主意,人才剛起身準備宣布休息一下,前方卻跑來一個男人,男人手裡還抱著個五六歲大的小孩,一看到張大夫,雙膝一跪,立刻求道:『大夫,張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們父子倆,救救我們父子倆……』」

「男人抱著孩子不斷地哀求著,旁邊的人皆忍不住好奇一望,只不過這一望,可讓所有人嚇得連忙散到四邊去。」

「只看得那小孩臉上指痕拉過,每一道都是血肉模糊,滴血連連,手上四肢微微腫脹,孩子儼然已是暈厥過去,只剩下輕微的呼吸證明他還活著。而男人的樣子也不好,頸部上頭那顯而易見的紅斑延伸到臉上,幾乎把整個臉給塞滿了,不用看診也知道,這父子倆定是被那瘟疫給感染了……」

「張大夫嘆了一口氣,這幾日自然不乏有染上這病的前來看診,明知道這病自己是無法處理的,但無論如何還是得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就算只是開幾帖藥,抹點膏藥止止痛也好,當下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作處理,要大夥讓個位出來,叫男人先把小孩放下來,他先把小孩的傷口給處理先。」

「大概也是好奇心,大夥離著大夫三四尺遠,圍了個圈子探頭看,不知不覺倒是交談起來,談的都是這場瘟疫的甘苦談,有悲傷也有憤怒。大夫治傷,大夥談天,誰也沒有發現到,身後不知何時竟多了一個人出來……」

「正當大家你一言我一句談得投機之時,前頭卻突然傳來張大夫的慘叫聲。原來那個小孩受不了藥性在傷口上發作,竟是疼得給驚醒了!這一醒也不知道發了什麼癲,竟是張嘴狠狠地往張大夫手上一口咬過,惹得張大夫是大呼救命。」

「小孩的父親眼看情況不對,趕忙伸手想將孩子抓開,可那小孩卻像鬼上身了一般,張嘴往自己的父親手上咬了一大口,趁著父親痛呼鬆手之餘,掙脫開後往人群衝去……」

「看著一個血肉模糊的小孩朝自己衝來,咧著牙一副咬人樣,有哪個人不會害怕的?大夥叫啊!跑啊!剎時之間亂成了一鍋粥。」

「孩子在人群裡衝啊!抓啊!慌亂之中竟是讓他抓到了一個袖擺,他抓著那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張嘴咬下。」

「一股鐵味在空氣中瀰漫,小孩狠狠地咬,而那人只是靜靜地讓他咬,沒有阻止也沒有怒叫。」

「黑色的馬匹緩緩地走了過來,那人反手為抱,將孩子送到了馬跟前,馬朝著孩子輕輕點了一下,只看得孩子的臉上神情舒緩,紅腫漸消,不知不覺間竟是鬆了口,眨著眼睛看著那人。」

「那人笑了笑,走到那父親面前將孩子放下,只道了句,『孩子還您了,前方有口湖,湖裡的水還請您且去喝上一口,這病,應該就可以痊癒了。』」

「如見李大嬸一般,那人在說完這句後便乘著馬朝天歸去。人人發愣,人人不知所以,只在事後談論時總會這樣形容:那是個有著一頭藍髮藍眼,駕馭著一匹黑色神駒的俊美青年……」

「張大夫的故事就且先說到這,到此,相信在座的諸位也該知道小二不是胡亂謅,在場應該有不少人已經聽過了這則傳聞,畢竟當日之事非一雙耳目所見,若還是不信也沒關係,小二我再跟您說個小八卦,這八卦便是那王家小姐的事……」


段子三 王家小姐

「各位看倌知道嗎?王老爺最近在找人,據說是在找王小姐的救命恩人,而找的人呢不是他人,正是前兩個故事裡那位藍髮的神秘青年。」

「原來這王小姐在日前也患上了這瘟疫,大家也知道,這瘟疫折騰人,發病時讓人痛苦連連不說,死後多半是面目全非,難看無比。」

「王小姐是咱們凱信出了名的大美女之一啊!女孩子家,總是不願自己連死都死得難看。當王小姐確定自己患病時,頓感人生灰暗無趣,便決定輕生自盡。她蹣跚著步伐,在夜晚的大街上走著,目的地是有著三大美景之稱的鏡水湖。」

「來到了湖邊,王小姐想起她花樣年華卻得在此逝去,終究是忍不住落下淚來,默默地在岸邊哭泣,直到身體的紅斑已開始透出陣陣的疼意,她知道,此時若再不走,等著她的只有更多的折磨,當下去了鞋,一步一腳印地想往湖邊走去……」

「就當王小姐含著淚,一心尋死走進湖裡的同時,耳邊卻傳來了一陣輕輕的窸窣聲。她停下腳步,往湖的另外一邊看去,這一望不免也令她癡了。」

「湖邊的夜景,有著一匹黑色的馬,而在牠身邊的還有一位青年。馬在湖上歇息,人在湖裡往遠方凝望,濕漉的藍色青絲飄蕩在湖面上,淺淺的湖水淹蓋雙足,湖光粼粼反射月影,天上星辰湖裡鏡影,點點光芒淅灑在濺起的水花上,如虛如幻的一刻,那種只有畫才能勾勒出來的一幕,而今卻活生生地呈現在眼前,怎能叫人不癡!怎能叫人不呆!」

「然後,那青年撫著馬鬃,似乎是對黑馬說了什麼,只看得那馬微微地向旁走了幾步,半瞇著星眸在湖上佇立。」

「不一會,奇妙的事情發生了。就見黑馬的身軀上似乎泛起了陣陣的藍光,藍光像是有生命一般從黑馬身上下降,隨著漣漪鋪散在鏡水湖面,夜間的湖水在那瞬間變得淡藍透明,配合著天上倒映的星辰相輝,好似成了一幅藍天的星光圖,美的近乎不可思議。」

「王小姐張眼無言,而此時青年似乎也發現了她的存在,牽過了馬,緩緩地向她走了過來,只在離個兩三步的距離停下,微微地作揖致意。」

「『姑娘,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姑娘能幫個忙。明日請姑娘將這個消息散出去,就道有染此怪病者,請往此湖舀水一飲,這病,自會不藥而癒……』青年說完這話後,便頭也不回地翻身上馬,朝天而去。」

「王小姐雖震驚,但在回神後,終究忍不住舀了一口湖水來喝,這一口下肚,只見身上紅斑隱退消失,當真是清水下肚,藥到病除。王小姐開心地連忙跑回家去,隔天立時將這救命的良方公諸於世,一時之間所有人都知道鏡水湖成了救命湖,但卻鮮少有人知道這箇中的一段因由。要知道啊,這鏡水湖……」

小二揮著手指,一臉了不起的模樣,正想繼續說下去,卻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罵聲。

「二毛!我說誰准你在那摸魚的!還不快來幫忙!」門後的老闆不高興地大吼一聲。

「來啦!就來啦!」給老闆的大嗓門震的差點沒從桌子上摔下,小二拍拍手,撣撣灰塵,掃興地應了老闆的叫喚一聲,只是臨走前還不忘做個收尾,「呵呵,好吧!各位看倌,小二的故事就且先說到這,至於信與不信,就任由客官們了……」

笑呵呵地說著,小二拎起抹布做事去。

這小二方一走,底下的看倌就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有人說他聽過李大嬸的感激,也有人說他親眼看到王大夫的故事,還有人說他也喝過那鏡水湖的水,真治好了那種怪病。

謠傳似滾雪球,越滾越誇大,各種版本紛紛出爐,各種故事樣樣都有,甚至連高層官員們都發告示想要尋找這位能人。

時間久了,傳聞多了,真真假假之間,人們給了那青年一個封號「醫聖」,只因他治好了連大祭司都治不好的怪病,只因傳說裡沒有他治不好的病。

而人們在論起醫聖時總會這樣形容:一頭藍髮,深邃藍瞳,黑色神駒,長伴左右。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51:24

第五章 ~斷層~

「搞什麼啊,雲蕭?為什麼你會比我們慢?咦咦?你是做了什麼,怎麼全身濕成這樣?」馮亦皺著眉頭看著緩緩從馬上跳下來的雲蕭,就看他黑色的長髮濕氣連連,沿著髮梢滴落著水滴,衣服袖口緊壓著身形,幾乎可以說是全身濕透的狀態。
雲蕭站穩了身子,苦笑了聲,回頭看了一眼共生,「別說了!馬沒上鞍,又沒韁繩,我又不是猴子,有尾巴能平衡來著,一時不穩,我摔到湖裡去,還擦破了皮,只好到附近跟人家借點藥,又找個地方抹過了才過來……」

雲蕭莫可奈何地聳聳肩,表明了他實在不是故意的,他也已經儘快地趕來了,不過就是多了一些事又耽擱了罷……

這北納族長倒也體貼,一聽到雲蕭摔到了湖裡去,走了過來,頓時就將身上的袍子遞給雲蕭。

十月的秋天是冷的,沾濕的衣服更是略顯冰涼,雲蕭只好道了聲謝後披上。

「我看我們也不要在此耽擱了,省得誤了小姐的救命時間,還請前輩帶路吧!」大概也是對自己的遲來感到了些許抱歉,雲蕭客氣地說了聲。

一聽到要救自己女兒的命,北納族長連忙慌聲應好,伸出了手在空中拍了兩下,那邊的下人也機靈地在第一時刻牽來了三匹馬和一副馬鞍。

「馬?」知道可能離目的地還有一段距離,白咰倒也不訝異還得依賴些交通工具,只是做啥用到馬?坐馬車不行嗎?他皺眉,眼光看向一旁的馬車,自然是坐馬車比較舒服啊!

知道白咰心裡所想的,那族長露出了個苦澀的笑容,歉然地說著,「抱歉,委屈各位一下,走的地方馬車不好行駛,還請各位暫且包容,以馬代步,至於雲蕭少爺你……」

他眼色一使,兩旁的下人慌忙把一副馬鞍遞上。只是在他們捧著那副馬鞍上前時,不知道是錯覺與否,雲蕭總覺得身後傳來了一聲低低的輕哼聲,似乎有點……不悅?

不悅?自然了!想牠本是傲視魔界,睥睨群雄的王者,這區區凡間俗物,豈是可以加諸於身的東西?

似乎是明白了共生的惱處,雲蕭他笑,朝著走近的下人搖了搖頭,揮手拒絕,「北納族長的好意,雲蕭心領了,只是共生本魔物,鞍不適合牠,無妨,就請北納族長帶路就是……」語方畢,就是一個翻身上馬,壓根也不再給其他人說話的機會。

「那就請隨老夫來吧!」北納族長不再多話,所有的心思全放在女兒身上。日盼夜盼,盼的,不就是這帖救命藥,曾經差點絕望過,而今,只望能挽回他女兒的一條命,其他的,再無所求。


一個龐大的結界,是壯觀的,也是華麗的,尤其是出自於北納家之手的結界,更顯得極為精細。

雲蕭等人站在結界前面,不免也忍不住讚嘆。

八十一棵桃、八十一方位、八十一條鍊、八十一結印,三天結界,墨鎖之鍊,裡之空間,無計光陰。

「會不會太誇張了!」白咰低叫,竟然動用到三天結界來呈現假死,這北納家也太大手筆了一點吧!而且還以桃樹為基而建?!桃樹啊~~嗯!等等,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印象中北納家的「那個」好像就是……

「各位,請!」來不及讓白咰的思考跑到那,北納族長就已經把入口開啟,做了個相邀的手勢。

幾人相看了一眼,快步地跟上前。

點點的光亮在空間裡緩緩飄揚,那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空間,八十一條鍊子在空中交錯,中間的部分搭起了一個空位,而空位處恰恰容下一人的身影。

青色的光芒在四周微微泛著,一身素白的服裝,橫躺在半空中,黝黑的長髮抓束胸前,略微稚嫩的外表安靜地於空中沉睡。女子看起來大約只有十五、六歲的年紀,但稚氣的眉宇間卻透露出一種沉穩的氣質,想來也是經過一番風浪的人。

而在那女子的手背上正浮現著點點紅斑,斑痕之擴大,從手背延至頸部,再往臉上爬升,可以說,真的不怎麼好看。

看到心愛的女兒變成這副模樣,沒有一個作父親的不會心疼,但幸好,幸好這種傷心就要劃上終止了。

「雲蕭少爺,求你幫忙了!」北納族長雙手作揖,九十度大鞠躬,只差沒給雲蕭來個三跪九叩膜拜一下。

「前輩不必如此,我來不就是為了這事嗎?」雲蕭將北納族長扶好,深吸了一口氣後,往女子身邊走近,黑色的共生似明瞭般地尾隨在他身後。

一人一馬站在女子身邊不到兩步的距離,雲蕭拍了拍共生的馬身道:「好了,回收吧!共生。」

共生低鳴了一聲,向前一步朝那女子探頭,微張的星眸細細審看,只見藍色青霧緩緩地從女子身上而起,再慢慢地鋪回共生身上的咒文裡,就像病毒被抽離了身體回到本體的那種感覺,一切的一切彷彿發生的理所當然。

雲蕭站在女子身邊,看過共生展現過兩次的回收,他倒也沒什麼好訝異的,眼看那藍色緩緩地鋪回共生身上,理應來說,那點點的紅斑在回收後也該瞬間消退才是,但誰知卻是……

看著女子,雲蕭眨眼,有點訝異。身邊的馬兒也忍不住發出了小小的嘶鳴聲,顯然對於這樣的情況不是很開心。這麼明顯的異狀表示,任誰都看得出其中有不對勁。

原本在看到藍色的青霧降到共生身上時,北納族長才放下一顆心,但心頭的擔子還沒卸下,就發現一人一馬的不對勁,不免也緊張地跑了過來,「怎麼了?怎麼了?是有什麼不對嗎?」趁機瞄了一眼女兒,就見女兒身上紅斑依舊,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不同的地方,惹得北納族長更是疑惑地看向他們。

雲蕭有點尷尬地看了看共生。大概也是有點慌了,只見共生焦躁地在四周踱了踱步,馬頭又朝著女子多點了好幾下,淡淡的藍霧緩緩升起回到牠身上,隨著馬的輕點,那霧光是越發淡薄,直到最後再也點不出任何的青光出現為止,可是女子身上的紅斑卻依然沒有任何消退的跡象。

最終,共生輕鳴了一聲,衝著雲蕭歉然地搖搖頭,擺明了一副「抱歉,我無能為力」的模樣。

到此,如果再看不出是怎麼一回事,那北納族長倒也白當了,別說是北納族長了,連白咰、馮亦都察覺了箇中的不對。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北納族長顫抖著聲音緩慢地喊出,不想接受,可是事實卻擺在眼前,他抓著胸口的衣服,心裡頭好像有個錘子重重地砸往胸口,疼得讓人站不穩腳。

「不可能!不可能!你是共生不是嗎?是唯一能創造這疾病解藥的共生不是嗎?為什麼會救不好?怎麼可能救不好?怎麼可以救不好!怎麼可以……」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聲音,那種似由山崖頂端跌下的絕望,悽慘地叫人不忍聽聞,「雲……雲蕭少爺,我……我知道您氣小老兒苛虐您的朋友,但……但老夫就這麼一個女兒啊!求您,求您大發慈悲,救救她,事後小老兒定跟您的朋友賠罪,要殺要剮我絕不會有半句怨言,求您啊……」

北納族長只道雲蕭還在氣魅彤一事,所以不肯要共生解救女兒,抓著雲蕭的手臂苦苦哀求,只要能救他女兒,他什麼都答應,也什麼都願意承受。

雲蕭也有些愣住了,在來北納家之前他就已經見識過共生展現的能力,也知道共生是真的把疾病收回,但人家沒好卻是不爭的事實,這能不叫他愣住嗎?

又把話說回來了,雙疫的疾病向來由共生治療,這是一種大家都知道的常識,那又是為什麼?為什麼眼前的共生馬卻無法治癒雙疫所帶來的疾病?明明之前的治療都沒問題不是嗎?為什麼就只單單對眼前的女子不行?

忍不住偏過頭思考,手指抵壓著唇,緊皺著眉,雲蕭看了看共生,又看了看北納家的小姐,腦子裡突然想到了之前北納族長說的話,片刻之間,竟是有了一些明瞭。

啊!難不成,難不成雙疫牠所帶來的疾病是……

「共生,我問你,雙疫所帶來的疾病可是人畜共通的傳染病?」盯著共生,雲蕭發問。

共生一怔,雖有些不明,但仍舊輕輕地點點頭。

「前輩,我記得您說過,令千金是在回家的途中,給隻山豬咬傷了才患病的,不知我有沒有記錯?」

北納族長抬頭,含淚輕點了點頭。

果然沒錯!

雲蕭苦笑,垮下了雙肩,搖了搖頭。這下可好了,他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還有為什麼共生的治療對眼前的女子無效了。

「前輩,您請起來吧!我可以告訴您,雲蕭並沒有要刁難前輩的意思,也無意讓前輩傷心難過,但令千金的病情況特殊,就算是解藥的共生也恐無力救之,不是我不願意救,怕只怕是這疾病已經『異化』的關係……」

「異化?」馮亦疑惑地道了聲,顯然有點不懂。

雲蕭點頭,目光瞥了女子一眼,「我這麼說好了,一般而言,物種之間的疾病是鮮少會有交流關係的。也就是天上飛的不感染地上爬的,海裡游的跟路上走的互不相通,大部分,可以這麼說,大部分物種間的疾病就是各管各的,互不相通。但,大部分不代表全部,疾病這種成因很複雜,事實上我們也知道,有很多疾病是可以在不同物種之間互相感染、傳播……」

「人畜共通傳染病就是用來形容這樣的疾病,他們可以在人類和動物之間互相感染交流,只要傳播的管道對,就算是家裡的牲畜患病,也有可能感染到自己身上,但人畜共通傳染病最可怕的地方不在於它能感染到不同的物種身上,而是在於疾病在不同物種間異化的能力……」

「異化,你可以說那是一種改變,或者……『突變』。簡單說,它可以讓疾病本身的性質改變,變得更兇、更狠,甚至是變成完全不同於原本的疾病。正所謂對症下藥才能藥到病除,試想,如果疾病已經變成了另外一種疾病,那麼,當感染到這種新疾病時,原本用來治療的藥效,又豈有可能會有所效用呢?」

雲蕭向前了一步,看著女子身上的片片紅斑,他嘆氣,「知道嗎?能導致疾病異化力最高的物種,不是人類也不是貓狗飛禽,而是豬。疾病一旦在豬的體內,那種異化能力便會異常增高,甚至有可能製造出比先前更強悍的疾病,若此時再由豬將異化的疾病感染到人身上的話……」

雲蕭無奈地搖搖頭,回頭歉道:「前輩,真的非雲蕭氣憤而不願出手相救,可當初感染了令千金的豬隻恐已將疾病異化,只怕就算共生傾盡全力,也是無力可為吧……」

末了雲蕭偏頭看了一眼共生,不知道是錯覺與否,共生也給了他一個苦澀的微笑,就像是在告訴他,沒錯!就算是自己,對於異化的疾病,牠也是無能為力一樣。

「怎會……怎會……」呆呆地聽完雲蕭的解說,北納族長頓感無力地跌坐到了地上。原以為好不容易找到了解救的方法,結果……結果居然會是這樣?這教他情何以堪?教他何地自處?

「羽兒羽兒,爹對不起妳,爹對不起妳啊……」北納族長爬到女兒的身邊,淚水終究忍不住滴滴滑落。

早知道、早知道他就該早一點取了那狐妖的脊椎給羽兒救命,早知道、早知道他就不要為了其他人好而耽擱了救命的時間。他這樣的婦人之仁,換來的又是什麼?死了別人又與他何干?他怎會傻到為了別人而賠上了羽兒的性命?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女兒,是他累的羽兒錯過了救命良藥。

「羽兒,爹對不起妳,爹對不起妳……」想到了過往種種,北納族長再也忍不住地趴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羽兒羽兒,他的心肝,他的寶啊!就這樣,被他給害死了。

一個老者在自己的面前為了兒女痛哭失聲,沒有人會鐵石心腸到完全不動容的。

雲蕭有些不忍,打他知道北納家的眾多苦衷後,便誠心的佩服著這位族長,不僅心地好也樂行善,想來凱信大都之所以患病者比其他地方都來得少,北納的幕後功勞實在功不可沒。

人家說救人一命總是勝造七級浮屠,雖然他無法苟同他們以那樣的方式對待魅彤,但嚴格來說,真要氣倒也是氣不起來。

真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同情。

如果北納族長自私一點,直接殺了魅彤取出脊椎,那麼他的女兒就能獲救,而凱信的眾多子民將會嘗到更多的生離死別,但他沒有。

可也諷刺地,就因為北納族長的慈悲,所以相對地,他必須賠上他的女兒。

莫非注定世事難兩全,好心真的不能有好報嗎?

雲蕭同情地看了那女子一眼。是不是,這個女孩,注定了必須香消玉殞於此呢?難道……難道就真的沒有什麼其他的方法可以救她了嗎?

「痛!」想到這裡,雲蕭頓時感到大腦一陣刺痛,他低叫了一聲,手忍不住撐住了頭,卻在手抵住頭的同時,腦海裡竟閃過了一個「八十」的數字!


「八十?唉呀!不會吧!那個女孩是斷層哪!」人在水鏡前躺著,水漪有些許驚訝地道。

透明的水鏡裡展現雲蕭的異狀,水漪並不驚訝雲蕭的疼痛,同樣地,也清楚那個數字出現後所代表的意義。

「喔!」低低淺淺地應了聲,許是這樣的結果也勾起了霜雪的一點興趣,抬頭,與之遙相對望。

「唉呀!妳那什麼眼神,好像在問我現在要怎麼辦似的!」水漪笑,笑得不在意,笑得很無辜,也笑得……很欠扁。

霜雪很想撇頭不看那礙眼的笑容,但也確實想知道她想怎麼做,兩相為難之下,頭是要轉不轉的,只能用眼神不善地瞪著她,擺明了兩個字:快說!

水漪又笑了,這一次,笑得很開心,顯然,捉弄如冰似雪的人兒亦是她無聊時的興致之一。

「能怎辦啊?能怎辦!斷層為大,也只好這樣辦啊!」

捉弄夠了,倒也不賣關子,水漪微笑地揚手,只在那一揮一收之間,手上藍色的絲線卻已然消失。

空間裡,好像有種箝制被解放了開般,讓人有種輕鬆的感覺在。

「好了!接下來的,你該知道怎麼辦吧!」她聳肩,伸出了手指輕拂水面地撥弄,人總會說,太過拘泥就沒意思了,生活,是需要點樂趣來培養的,不是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51:50

第六章 ~鬼哭針~

八十?
那是個什麼意思,他不知道。

為了什麼而突然出現在他的腦海裡,他也不清楚。

但思緒,似乎也不打算讓他考慮那麼多。

八十,是個數字,一閃而過的數字,一個讓人容易忽略的數字。

為什麼容易忽略?因為當一個人的腦海裡開始閃過了人體的全身脈絡圖時,八十這第一個閃過的數字,似乎便顯得遜色多了。

他失神了嗎?是的!他失神了。

那抹疼痛後,腦海裡出現了一個數字,而那個數字後,他卻好像被抽走了一部分的靈魂一般,只因為他發現,他的視野裡,正在「看」著一個「影像」。

影像是什麼?影像只有兩個人,一個,倒在地上,一個,跪在身邊。

有趣的是,他的身邊好像有個小旁白一樣,正在解說著這一幕幕的影像。

所以他也知道了一件事,倒著的,中了毒,很奇特很惡劣的毒,而跪著的,想救倒著的。

然後呢?

然後那跪著的從身上掏出了十多根長針,細細長長的銀長針,只吸了一口氣後,二十根針就要全往心口那扎下去!

他差點叫出來,天!那麼多針全往心上扎呀,這……這還要命嗎?

想轉頭,可是頭卻轉不了,想閉眼,可是眼睛卻睜得死大,無奈的他只得繼續看。

可他訝異了,因為就像看以慢動作分解的解說流程圖一般,他清楚地看到那個躺著的心臟透明圖,看到那周邊血管的收縮,看到那心臟規律的鼓動,看到那複雜的一切。

然後第一根針隔空下來,扎的是心邊的那條管子,針落的瞬間還多轉了個彎。

第二根針下來,扎的是右邊的那個突點,這次彎了個角度後又多刺了兩下,第三根下再彎、第四根下轉刺……一直到第二十根全部扎畢,每一根針的落點與技巧隨著那人的落下,全都清晰地在腦海裡浮現、解說。

他驚訝地發現,從外觀來看,那跪著的是將針全往倒著的心上扎,但實際上,那二十根針並不是真的扎在心口上,只是扎的很近,很近,近到離心只有一根針的距離,但卻沒有扎到心。

然後,他看到那個躺著的胸口開始冒出點點黑血,黑血順著每一根針緩緩地溢出,一滴一滴地往上聚集,一滴一滴地流出體外……

看著那個影像,隱約之間雲蕭突然有種感覺,若是用那人使的這個方法,或許,就可以救上那女子一命。

而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覺得,自己,可以做得到。

那個方法,那個人使的那種方法,若是自己,應該……做得到才對……

做得到嗎?那種技術、那種技巧,自己,真的做得到嗎?

剎時之間,影像丕變。

不知在何時,四周突然整個暗了下來。

憑空而來的一道白光打在他的跟前,白光裡,一個人影橫躺在前,紅色的斑影歷歷在目,卻不是北納家的女兒又是誰?

而他,站在女子的前方,他們就像剛剛那個影像裡的兩人一般,一躺一站。

空間裡,除了他們倆以外,看不到其他人。

四周裡,除了這裡白亮有光以外,其餘世界一片黑暗。

多麼鬼怪又奇妙的感覺啊!感覺就像是他們倆正取代了那影像的位置一樣。

取代嗎……

雲蕭瞇眼,真假虛實在眼前展現,就像那曾被回憶矇騙的雙疫馬般,意識,很清楚,行為,也沒錯,只是分不清楚誰是誰──錯的意識,對的舉動。

他偏頭,緩緩地向前,瞳,卻不知在何時已全褪藍,然而來到了那女子面前,這才猛然發現,自己身上並沒有任何的銀針。

沒有針?那要怎麼扎?他疑惑。

髮,隨著步伐緩緩地飄蕩至前,一絲絲,一縷縷。

扎……又一定只有針能嗎?他微笑。

揚起的手輕輕地穿過了髮間,藍色的絲在指間穿梭交錯,一個往外輕撥順拉,那絲,沿著手臂滑落而下。

手,離開了髮,但在那指間隙縫裡卻已多了幾縷藍線,平均的長度,就這樣,一條條,垂吊著,微盪著,很柔也很軟。

可太柔太軟是成不了針的。

雲蕭思考,看著那藍絲,慢慢地、慢慢地把手腕翻轉朝上。

而隨著那翻轉的過程,那線非但沒有曲彎下垂,反倒像是給固定了一樣,越來越直,越來越直,一直到雲蕭讓手掌翻面朝上,那手指間縫裡的線儼然成了一根根的細針,在指間整齊佇立。

一氣呵成的一連串動作,順暢到完全沒有多餘可言,以髮,替針。

眼眸裡,看到的是比剛才更清晰的人體脈絡,跳動的心臟,奔流的血液,顫動的血管,每一吋每一分,清楚無比。

腦海裡有個聲音在叫喊:行動!

他睜眼凝神,起手挑針,手起針落,當針穿透肉裡直達臟器的瞬間,意外的,竟沒有半點顫抖與懼怕的感覺在。針隨穴道轉,快!狠!準!每一針全都按照之前的影像而行動,每一針全都是驚險地叫人想尖叫。

而事實上,若白咰在場的話,他真的會尖叫。只因為雲蕭使的這個針法,他看過,那是在千百萬年前,某個人獨創的技術針法。

要知道,身體的毒素會由血液攜帶而流至全身,帶有毒或異物的血液比重會跟一般的血液不同。

而這個方法,就是利用血液的重量分布,配合銀針的導引、穴道的刺激和內力的吸引,以心臟這個循環中心為主,在它附近扎下數個「引管」。當血液因為置換而經過接觸到銀針時,含毒的血液便會被強迫分離出來,隨著針的牽導將含毒之血排出。

很神乎奇技的原理,但真的有人能做到這樣嗎?

有!就有!

在白咰的記憶裡就有一個人曾做到過,而那針,他叫它「鬼哭針」,意指閻王殿前拔河賽,就算是勾魂使鬼,也只能哭著鬆手放人。

在這魔法盛行的年代,元素能量幾乎包括了所有治療方面的疑難雜症,相對之下,一些以治療為主的古老技藝便容易沒落失傳。

內在能量的刺激取代了外在物力的刺激,魔法帶來的成效比針灸還有用,漸漸地,人們捨棄了這門技藝,連帶地也忘了,針灸,不是只能用於扎扎穴道的治療。

沒有人學習的技藝就沒有傳承,沒有傳承的技藝便會越來越簡陋,惡性循環之下,這世上懂得針灸的人已是寥寥無幾,更別論要使出太過高段的技巧,甚至是那種……連白咰都不會使的技巧。

鬼哭針,曾經遺失千百萬年,而今,卻在這裡展現它無窮的魅力。

血液,順著針緩緩地凝聚而出,紅斑隨著血液的流出漸漸消淡,最後一針落在心上膜口,硬是要把那殘留心間的廢血逼出。

手上的針已全數扎畢,可結束了嗎?並未!

雲蕭瞇眼審看,有些猶豫地看了看眼前的人,頓了半晌,下一刻,梳髮而動,一時之間手上又多了好幾十根的藍針,藍光一閃,毫不猶豫地就往體內各處的穴道扎去。

藍色的針在穴道上發出異樣的光彩,隨著光芒進入體內,體內的臟器在穴道的刺激之下漸轉紅潤,損傷的部分也在藍光的修補下開始復原。

非常徹底的治療,就算是共生,大概也只能做到把疾病逼出來的地步。只能說,遇上了雲蕭,北納家的女兒真也算好運了。

時間,似乎又過了許久。

柔順的睫毛輕微顫動,藍針在那一瞬間消失於空間裡,她緩緩地睜開眼簾而看,奇怪地,竟是不對眼前的景象有任何驚訝的感覺。

她不對這種怪異的景象有懼怕,不對四周的黑亮有質疑,更不對眼前的男子來場「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這裡又是哪裡?」那些必有質問,反倒是起身,站立,笑吟吟地衝著雲蕭就是一個行禮道謝,「小女子羽柔謝過公子的救命之恩。」擺明了一副她早知道會有這種事情發生的模樣。

若是別人,大概會對這種轉換有些反應不過來,但也不知是否是變化後的結果影響,對於這樣的轉變,雲蕭雖很意外,但顯然並不是很訝異,只是微微一怔後,有些明瞭地笑道:「羽柔小姐好本事,倒是一點也不意外會有這樣的情況出現。」

「公子過獎,羽柔不過是有了一點自知之明,所以並不怎麼訝異罷了。」她微笑點頭,笑容裡帶著幾許成熟的韻味,倒是和那稚氣的臉龐有點不相稱。

她,莫羽柔,北納宗家最小的女兒,亦是北納的占筮巫女之一。

所謂的占筮,包括占星、卜卦、紫微、塔羅諸多等等,專職負責的就是世人口中所謂的預測、天命、未來等等較為玄理的部分。他們熟知天命,能洞悉未來,並給予人們適當的警告,所以人們便給了這類人一個統稱──占筮師。

北納家被奉為巫靈世家,自然有著不少占筮師的存在,莫羽柔之特別不在於她是北納的占筮巫女,而在於能力,近乎毫無差錯的占筮能力使得她成為耶克魯裡首屈一指的占筮師,就連國王都得敬她三分。

而早在之前,莫羽柔便已算知自己將有此一劫。

打熟知占筮開始,她便曾用諸多方法為自己卜過無數次的卦象,而這劫數並非她命中注定該有之劫,只能說是突然出現的大劫。

可劫雖避不了,但倒也並非不能化解。

應劫後的沉睡裡,莫羽柔天天都會做同樣的兩個夢。

夢裡的影像總是模模糊糊,一個,是四周灰暗,只一處明亮的夢。

她在夢裡徘徊,夢中的黑暗令她無助,遠方天邊亮光閃過,她往亮處跑去,卻在光裡驚見自己正浮在空中,而身邊,有著一位男子站立。

那夢,總是到這裡就停了,雖然她並未清醒,可她卻很清楚,那就是「未來」,而那名男子想來便是掌握她生死存活的關鍵了。

所以她不訝異,當她張眼所見一切之時,她並不會太驚訝,因為這一切早在她的預知當中。

對占筮師來說,未來,絕對不是無端出現,夢,也並非毫無因由地可以亂做,如果第一場夢是預知,那麼第二場夢或許就是啟示了。

桃花樹下片片飛舞,銀白花束飄散大地,她和男子站在樹下,不似第一場夢的黑暗,那景色,那場所,是她最熟悉的,因為那是她發揮最擅長本事的場所,可也是個不輕易動用到的場所。

身為占筮師,命運這種東西是一種天理,而很顯然,天理希望她跟眼前的男子相逢,並暗示著,他救了她,所以,她必須以此回報他。

「公子……」莫羽柔微微欠身謝道:「救命之恩重如山,小女子自知難以回報此大恩。羽柔自幼觀星占筮無數,自認在此方面倒還有一定的信度可言。我見公子似乎為瑣事所困,若公子不介意,不如由小女子親自為公子占筮一番,為公子解惑可好?」

她是聰明的,命運既然暗示他倆必須在那熟悉處再見一次,想當然爾就是暗示她必須利用能力為他解惑了,既然如此,那就由她引領吧!

黑暗裡,空間被劃了一刀。

巨大的桃樹在空間的另一方驟然出現,桃花樹下花落片片,滿頭銀白抖落著香氣,樹下一席薄布一壺茶,布上花瓣細細飄零,真是韻味盎然的美景之地。

「公子,請。」莫羽柔做了個邀請的手勢相邀,從剛剛到現在,她完全沒有看到雲蕭的樣子,在她眼前雖是一片明亮,但就因為太過明亮,所以反倒完全看不清來人。影像是模糊的,只知道眼前有人,但卻是怎樣也看不清,也不知是離得太遠還是怎樣。

來人有些許頓愣,但最終還是應邀向前。

視線的進入,焦距的匯聚,黑色的髮絲飄過莫羽柔的眼前,由一個空間跨到另外一個空間裡,莫羽柔也在雲蕭之後尾隨跟進,白色的切口剎然癒合。而那黑暗的空間也在兩人消失後開始扭曲縮小、縮小、縮小,直到完全消失不見為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52:13

第七章 ~黑色桃花,僅世唯一~

只不過是多了個人而已,卻讓原本已看慣的景色更吸引人。
剛剛在那個空間裡見不到,而今來到這個光線充足適量的地方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飄逸的黑髮在身後紮了個束,簡單的衣服襯出另一份脫俗。落英繽紛滿天飛舞,雪花飄落鋪散在地,白色的桃花落在那人肩上輕拂飄過,混著桃香在空中緩緩飄散,人融在那片景裡,看得莫羽柔不禁微微出神,那是夢境裡渲染不出來的真實,亦是種無言的讚嘆。

不過讚嘆歸讚嘆,發愣歸發愣,該做什麼莫羽柔還是不會忘記。收斂起走神的心思,莫羽柔領著雲蕭來到那張茶幾前。

「公子,請。」她比了個手勢,自己也隨著跪坐到對面去。

既來之,則安之吧!雲蕭一頓,順應了她的邀請坐下。

樹下桃花香四溢,坐在樹下,人,彷彿都被香味包圍了。

兩人對席而坐,莫羽柔輕問,「還不知道公子想要問些什麼呢?」伸出了手拿起一旁地上的小壺,熱騰騰的茶順著壺進入杯子,遞到人跟前,茶香混著花香進入肺裡,讓人的心情很是放鬆。

雲蕭偏頭,拿起茶輕啜了一口,把玩著杯子思考了半晌,許久後才道:「我……在做一趟旅程,一趟有目標卻沒有目的地的旅程……」

深邃的眼悠然地望向前方,不是不在乎的,命是自己的,又怎會不在乎?一趟又一趟的旅程過往歷歷在目,這次,他又該往何處去?誰,又能給他一條路走呢?

還能有誰呢?雲蕭笑,深吸了一口氣,收回了眼神,「我的目的地中斷了,如果可以的話,就請妳告訴我,下一處我該往何處走才對?」好吧!既然沒有人能給,那麼,不妨就交給天來決定。

「可以。」莫羽柔點頭,薄布上突然出現了一個透明的盒子,盒子裡一張一張的牌堆積放好。莫羽柔將牌從盒子裡取出,奇怪的是,這每一張牌竟全都是空白無圖的,甚至連字都沒有,這樣一副牌要怎樣用來占卜,當真令人好奇至極。

「公子,還請你將手放於此牌之上,心裡專心地想著你想問的問題即可,剩下的,就交給羽柔處理吧!」莫羽柔將牌遞到雲蕭面前,指了指牌解釋。

雲蕭點頭,將右手放置到那疊牌上,閉上眼,心裡頭專心地想著想問的問題。桃花樹枝隨風搖曳,悉悉窣窣地拍打著,像在訴說著什麼一般。

莫羽柔瞇眼而看,這株桃花,是他們北納家的支柱,亦是她能占卜百分百的來由因緣。

由先祖傳承下來的桃樹,北納家自古的擎天支柱,她以精氣供它所需,而它則以「預測」回報給她。

她或許沒有了不起的天資,也或許沒有太過驚人的能力,但僅有供應精氣這點卻是非她不可。

而此地,是她的占筮之所,僅她有資格隨意進來的占筮之所。眼前的「藏牌」就是她跟桃樹的「溝通管道」,亦是莫羽柔最拿手也最精準的預測方法之一。

藏牌,那是莫羽柔自己給它取的名,它就像它字面的意思一樣──「藏」起來的預測。

表面上它無圖無字無意義,看起來就像一張張空白的牌組,但透過莫羽柔的力量就不一樣了。

整個占卜流程依分四段,亦即詢問、傳遞、現化、解說。

詢問,指的就是被占卜者想知道的問題,透過牌組的接觸,個人意識的傳遞,每個人的問題不一樣,每個人的解答亦不一樣,唯有透過牌組詢問,被占卜者的疑問才會準確地傳遞給桃。

而當桃樹知道了答案,它便會把所預測的結果「傳遞」到牌組裡,這也是為什麼莫羽柔的占筮一定要到這裡來,因為沒有桃的地方就無法傳遞「預測」,不能傳遞答案,那何來解答之說。

可說預測,其實也是一種意識傳遞,細看手裡的牌就會發現,它依舊是百張的空白。

接下來,便是莫羽柔的工作了。

利用力量的疏導、鋪灑,莫羽柔可以將桃的預測以肉眼能見之形「現化」在牌之內。或許是一首詩,或許是一段文字,或許是一個圖文,都有可能。而最後的「解說」,自然就是由莫羽柔來解釋這牌組上的意思。

嚴格上來說,跟一般的占卜沒有太大的差別,只不過將由問「天」改成了問「桃」,只是這一點卻是他人所不知道的。

桃花樹下風飄飄,莫羽柔拂髮抬頭,是錯覺嗎……總覺得,今天的風……似乎比平常更為狂猛,吹得桃樹吱呀亂響,恍惚之間,好像有點躁動的感覺在。

「羽柔姑娘,這樣可以了嗎?」雲蕭低低地喚了聲,連帶著,也拉回了羽柔的思緒。

羽柔回神,點頭一笑,「可以了。」

接過了牌組放在手上,將牌面倒翻朝上,手指壓在牌上由左而右一揮,一張一張的牌剎時攤開在眼前,張張部分相疊成了一個拱型,只是百來張的牌卻依舊是空白無圖,儼然一副無字天書的模樣。

這種情形很正常,因為她又還沒有將牌現化,自然是什麼東西也沒有。

莫羽柔凝神,力量開始一滴一滴地匯聚到手上,眼見已經差不多了,她攤手放在牌上方,正欲一一劃過牌面,將預測給現化出來時,卻在此刻,一陣狂風突然掃了過來。

「呀!」莫羽柔驚叫了一聲。

狂風大作,大樹搖曳,滿地雪花隨風亂舞,像個龍捲風一樣,吹得人睜不開眼,捲得就連瞇眼所見也全是白花圍繞。

這種狀況前所未有,莫羽柔根本就不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只能任風吹過,眼睛,被風吹得都睜不開了。

風吹花起,來得快,也走得快。風停了,花瓣片片從空降,一片兩片朵朵飛,黑色黑色還是黑。

黑色?黑色!怎麼可能!

莫羽柔猛的一抬頭,在看到的那瞬間完全說不出話來。

她的身後仍舊是一棵大樹,飽實結滿滿頭花海,只是那朵朵銀白在不知何時已全消失。

黑色,取代了一切。

無法去形容那種看到的震撼,黑亮的花海開在桃樹上,好似深海的黑珍珠在樹上閃閃發耀,一點一點亮得迷人。

若銀白是純潔,玄黑就是魅豔,白桃是溫柔,黑桃是誘惑,它曾經隱藏自我以白替黑,漫長歲月,銀白如輝。

在世人眼裡它終年開花,但只有在自己心裡,它知道,它已千萬年未曾盛開一回,可如今它開花了,此時此地開了屬於它自己的花,還了它原本該有的姿態。

黑色桃花,僅世唯一。

不知所以的雲蕭在心裡讚嘆真是好一場壯觀的占卜,知道所以的羽柔卻已完全呆滯,說不出話。然,這只是一小部分的變化,令人結舌的還在後面。

空白的牌組依舊穩躺在薄布上,一張一張的牌依舊是無圖無文。可突然之間,一張牌從牌裡彈了出來!

牌在地上轉了兩個圈子後驟止,黑色的光芒從牌裡散出,而從那光芒裡現身的竟是一位黑髮白衣的青年。青年不語地站立在他們倆之間,他的身體透明如斯,透過他還能隱約看到後面的景致,明明是個實物,但卻猶如一種殘像,讓人不知道該怎樣去形容他才對。

莫羽柔傻了,她占卜數萬次來從未出現過這樣的狀況,事情已經偏離了她所認知的軌道,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這邊莫羽柔震撼到思考打結不知所以,那邊的雲蕭還以為這是莫羽柔的占卜技巧,在心裡不斷地大肆鼓掌。就在兩人都還沒為眼前的狀況做出個適當的反應之時,天空突然刷的一聲產生了一個巨響,一個影子飄過眼前。

影子好像是個人,人由上而落,飄然點地,就當他正欲起身站穩,天空中又掉下兩個黑影,「碰!碰!」兩聲撞擊壓了下來,當下三個影子就這樣摔成一團。

「死老頭,你給我起來!重死了!起來!」

雲蕭還沒來得及將視線給對準看看來人是誰,就聽到個熟悉的叫罵聲,定眼一看才發現,剛剛摔下來的人不是誰,正是馮亦、白咰還有北納族長,三個人摔成了疊羅漢,而馮亦好死不死地就給他們兩個當肉墊壓在最下頭,莫怪乎他氣得咬牙切齒的。

見到了熟悉的面孔,別說雲蕭訝異,連莫羽柔都瞪大了眼,空間裡一下子多了這麼多人,一人一句話,簡直比菜市場還要吵。

「爹?!是你?你們怎麼進來的?」

「羽兒羽兒,是羽兒嗎?讓爹看看妳,妳好了嗎?康復了嗎?」

「哇哇哇哇……馮亦,你太過分了吧!居然從我臉上踩過……」

「雲蕭,你還好吧?有沒有受傷?有沒有事?」

「馮亦、白大哥……這、這……你們、你們怎麼全都來啦?」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若有屋子,大概早就把屋頂吵掀了。就在大夥沸沸揚揚地說話之時,一個聲音卻傳來了。

「白咰……」吵吵鬧鬧的人裡,看著忙碌的人在眼前徘徊,有人頷首而笑,呼喚輕聲地喊了出口。

誰?誰在叫他?

白咰應聲轉頭,在看到聲音的主人時不免也愣住了,那張臉,那個神情,那衣服,它是……

倒抽了兩口氣,白咰指著它結結巴巴地道:「你……你……你……你是桃……桃……桃花……」不、不會吧!桃花?是它嗎?

「是!好久不見了,白咰,想我嗎?」桃花笑咪咪地看著他,給了白咰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許久不見,虧得他還記得自己。

「喔!好久不見……不、不對!你、你怎麼會在這裡?」白咰喘著氣,不可思議地大叫,真、真的是它!夭壽!它怎麼會在這裡?

「呵!白咰,你這問題還真怪,這裡是我的『創始空間』,我不在這裡還有誰能在這裡?倒是你的個性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又打穿我的『天頂』而來,這有『門』你是不會好好走嗎?」無辜地聳聳肩,桃花指了指天上開的那個大洞。唉!也只有白咰每次見它都不走正門,又不是沒把進門的要件跟他說,真是,了塵族怎會出了這樣一個人啊!

「嘿嘿!你也知道我的腦袋記不住一堆開門要件嘛!從那邊來方便多了,大不了等會我幫你補好就是囉……喔不、不對!死桃花,你不要跟我裝傻,你明知道我要問你什麼,說!你為什麼可以現形在這?」

「怎麼?我現形了你不開心?」眨眨眼,桃花笑,唉呀呀!看來白咰可還真沒變。

「當然不是,你可知道你這一覺睡了多久嗎?唉~~你都不知道啊自從……豬、頭、桃!我嚴重警告你不准再岔開話題!說!」發覺自己又被岔開了話題,白咰氣呼呼地低罵了一聲。

「呵呵,你不也說了!我睡了太久,氣悶,所以便決定出來透透氣囉!」

「啊?真的假的啊?」白咰訝異,難道他已經可以自我現形出來了?不是吧!

「假的。」桃花毫不否認地丟下這句話,擺明了前面說的全是逗弄他來著。

「我……」知道自己被耍了,白咰氣結地瞪了青年一眼,不知已有好幾串髒話給塞回嘴裡去。該死!這爛桃花死桃花,千百萬年不見,個性還是一樣爛。

「呵呵呵呵……」看著白咰生氣的模樣,桃花似乎不以為意,他只是咯咯地笑了幾聲,隨著笑聲緩慢地移動步伐,走到了雲蕭面前,桃花偏頭打量,「你叫雲蕭,是嗎?」

他輕聲細語地問著,溫柔地似朵飄零花,讓人無法對他有任何的敵意產生。

雲蕭點點頭,回以青年一個善意的微笑。不知道為什麼,他打心底欣賞眼前的人,乾乾淨淨,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熏香拂面,給人一種放鬆的心情。若世上精靈皆有形,草木花精皆能視,那麼所謂的花精,應該就是這樣了吧!

可桃花是花精嗎?

你若問桃花這個問題,想來他還是只會笑著不答。

桃花,黑桃之精靈,北納之神樹,亦跟金鷲一樣同為最古老的生物群之一,他是桃精,也不是桃精。

一般花精之產生乃先有本體後有精靈,本體是精靈的依託,花精不能離本體遠去,所有的精、氣、神全都必須透過本體的供養來維持,所以本體若是死亡,花精亦會逝去,而本體的品質就決定了花精的優劣,相對的,本體周遭環境的好壞,對花精的影響便非常大。

可桃花不一樣,桃花是先有精而後有本體。

他本自成於天,取靈於地,穿梭自在,來去自如,本體對他而言就像是房子一樣,有了會很方便,如此而已。

桃花是精不是精,只是他並不排斥做桃精。

很多時候,很多事情,即便是親眼看到了,也只是看到一種假象。就像現在在他眼前的人一樣,桃花看人從不看表面,所以桃花亦知道,真正的他,是誰。

看著雲蕭,桃花臉上笑,「那麼雲蕭,我想告訴你,關於你未來的事情,很抱歉,我無法得知。若你依舊覺得無所適從、無處可尋,或許這表示著人界暫無你想求的答案。天界、魔界與妖界,不妨試著問問你自己,何處,可能會有你想要的答案?」

唉~~該說諷刺嗎?明明能力比他高,卻跑來問他,答嘛好像不對,不答也好像不是,就怕答了還得罪人,真是傷腦筋啊!

問他自己?他居然叫他問他自己?雲蕭怔然,桃花的話雖讓他感到有些疑惑,但更多的,卻像種烙印,在腦海裡揮之不散,久久徘徊。

是嗎?是這樣嗎?要他問問他自己,天界、魔界與妖界,究竟何處是他該走的下一個地方啊……

「魔界。」兩個字肯定地從嘴巴裡衝出,連雲蕭自己都嚇了一跳,魔界?怪怪,他怎麼會那麼肯定?

他知道的,不是嗎?桃花微微地扯了個笑容,正想再說些什麼,身體卻突然閃出了個淡光,竟是越發透明起來。

「你要走了?」一個箭步搶先上前,白咰急問。捨不得,他當然捨不得,桃花跟他乃是昔日摯友,他可知道,他們倆已有一千一百萬年未曾相見?猶記花前樹下舉杯暢談,人生知己難得重逢,片刻的言語實在不夠啊!

「我也想跟你多聊聊,可惜,你也知道的,這種世界我待不了太久。」桃花不在意地聳聳肩,世界的改變容不下牠們這群遺留的生物,大氣的混亂容易讓牠們氣弱神虛,滅世之初,很多同伴在不得已之餘,只能選擇變化型態以求依賴共存。而他,應該算是幸運的了,起碼還能自我創造個創始空間來選擇沉睡,免去了在人手裡丟來弄去使喚的日子。

若不是今日亙古力量呼喚傳遞,估計他將睡至另一次的滅世來臨,期待著下一次的世界有他容身之處,而不是像現在,即便在自己的創始空間裡,世界混亂的大氣也逼得自己快要窒息。

「唉~~真不知道下次見面是什麼時候?」白咰悠然嘆氣,桃花的難處他又怎會不懂,只是多少有點感慨罷了。

「也許……很快也不一定……」桃花喃喃地低語,饒有意味的眼神掃過了站在一旁的雲蕭,是的,這個世界不容他,至少,現在不容……

「保重了,白咰。」桃花交握著雙手站在他們前方,淡淡的身影薄得幾乎快要消散。

他點頭和白咰道別,最後的視線不經意地落到了白咰那雙漆黑分明的眼上,心下一緊,不免有了一絲嘆然。

是嗎……終究啊……

了塵之眼了三世,前世今生與來世,白咰啊白咰,為何能了結別人三世緣分的你,卻始終放不下那一世之緣呢?

桃花無奈地搖頭,最終還是無語地消失在那片白色大地裡,白桃花束隨風飄零,一切回歸往常,人,也隨著慢慢散開。

望著一一散去的人影,彼方遙遠的地底深處,有人忍不住輕聲愧語。

「雪,妳說,這是個怎樣亂得可以的世界呢?桃花、金鷲與雙疫,太古吐納,淨化大地,牠們全是世界之寶啊!可今世界竟是不容。魔法、亞種和傳承,亂七八糟互相雜混,人混亂了,生物也迷惑了。妳說,雪,這究竟是個怎樣的世界呢?」她嘆,雜得可以也亂得徹底,異常成正常,正常是異常,斷層疊生,層層相扣。

被逼得無處可去的遺世生物們,疑惑著,究竟何時可以再度歸來?沉睡了又如何?被踐踏了自尊又如何?朝朝暮暮千百萬年,牠們只期盼著,有那麼一天,屬於牠們的一片天,可以再度緊緊地擁抱住牠們,那麼或許一切的不甘,都將值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52:38

第八章 ~重回狐谷~

所有人,離開了桃花的世界。
北納族長感激的心情不在話下,直嚷著非要好好致謝,招待雲蕭他們一番,尤其是在對白咰說話時,心裡頭更是添上了尊敬。

沒辦法,桃花自古即為北納家的神木,說是已被奉為北納家的神一點也不為過。可北納雖供奉桃花,卻一次也沒見過真正的桃花,只知道它確實存在而已。

而今桃花以人之姿現形了,不僅如此,還跟白咰一副稱兄道弟樣,這相當於把白咰跟桃花的地位劃上了等號,要讓北納家不尊敬白咰也不行。

這邊北納族長對白咰越發恭敬,那邊的莫羽柔則是打心底對雲蕭好奇。說來說去,畢竟是雲蕭救了自己一命,女孩子家有誰敵得過「救命帥哥」四個大字的,她雖比一般少女成熟穩重,但一些綺麗的幻想總還是會有的,想想總是不犯罪嘛!

於是,當雲蕭他們重新從另一片林子裡出現,並決定好就此告辭之時,莫羽柔和北納族長兩人幾乎是同聲出口挽留,說什麼也要好好地招待他們一番。

正當幾個人熱熱鬧鬧地說得不可開交時,林子裡,參天的古樹上四目靜望。一個暗示,一個眼神,一黑一銀的身影登時從天空驟然飄下,點地,站立在幾人之間。

「誰……銀?若玄?」看到牠們,白咰先是訝異,隨後也忍不住驚訝一叫。

隨著白咰的叫喚,雲蕭和馮亦也看清了來人,睜大眼有點疑惑,對於這兩妖的出現確實也感到有些驚訝不已。

銀漠然地點點頭,飄移的眼光不禁掃了旁邊的莫羽柔父女一眼,這一眼是看得父女倆心下一跳、麻頭四起,差點沒腳軟,怎麼這眼神看起來……非常……有點……不善……

沒去理會莫羽柔父女的小動作,銀撇頭,頓了半秒,這才緩緩地開口道:「白咰,我是來跟你說一聲的,魅彤她……瘋了。」

「啊?」瘋?眨眨眼,所有人瞬間智障。瘋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瘋?有點無法消化銀的含意,雲蕭等人臉上皆是呈現一片茫然。

深吸了一口氣,若玄冷冷地諷笑,「喔!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套句你們人類的話,就叫獸性大發、人性泯滅、喪失記憶外加行為衰退,『不、過』就是這樣而已。」

咬著牙憤恨地嘲諷,牠向來不與世爭,淡如水,但再怎樣的漠然,也不代表可以任人欺侮自家的人,若玄雖較為閒散不管事,但對自己的手下成員倒還是很重視的。眼珠子死死地盯著莫羽柔父女,那種一副恨不得能拆了來人的模樣叫那兩人打了個冷噤,不用其他人解釋,自己也明白自己做了什麼好事。

「有那麼嚴重嗎?」馮亦縮了下脖子,有點不敢相信,不會吧!他明明記得魅彤身上沒傷沒痕的,哪來搞得那麼嚴重?

「有沒有那麼嚴重,你們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銀無表情地說著,一顆小珠子從懷裡探出,狠狠地往地面猛力一砸,小小的珠子當場碎裂,卻從四散的碎片裡射出一條條的光芒,搭出了一個不怎麼好看,但卻已足夠看清的銀幕。

銀幕上,顯現出的是一個凌亂的房間,倒下的桌椅與滿地的杯盤散落,而魅彤就這樣坐在地上。

她的頭髮散亂不堪,柔順的長髮成了一堆又一堆的亂草,她的臉上滿是污點,黑色的泥垢遮蔽了那原本美艷冠芳的容華,衣物的凌亂,身上的髒亂,如此不修邊幅的人,竟然會是那個有潔癖的魅彤?

光是看到這一幕,就已經夠叫雲蕭幾人眼珠子掉出了,可接下來魅彤的舉動更是叫人下巴差點沒落下來。

只看得魅彤坐在地上,一根手指擺在唇邊咬齧,一隻手玩弄著地上的小杯子,壓著杯子前前後後地在地上磨著,杯子和地板接觸發出了「滋~~滋~~」的磨擦聲,那聲音之尖銳,聽得人是怪不舒服的,可魅彤非但不以為意,反倒是繼續地玩弄著,嘴裡頭還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癡傻的模樣簡直就像個發育未成熟的小娃!

「叩!叩!」驀地敲門聲在背後響起,畫面裡一個狐妖推門而入。

牠的手上正捧著一個托盤,盤子上頭有著一碗白飯和數碟小菜,看起來就令人食指大動,忍不住想嘗嘗。可當魅彤一看到牠,卻立刻就跳了起來縮到牆角,眼睛驚恐地盯著來人,好似牠是什麼洪水猛獸一般。

來人嘆了一口氣,將半倒的桌子勾正後把飯菜放下。

「魅彤,過來吃飯好不好?」

魅彤大力地搖搖頭,縮著身子拉著衣服,不斷地往牆角退去。

「別這樣,多少吃一點,妳應該也很餓了不是嗎?」那人好聲好氣地勸著,移動著步伐就要過去攙扶魅彤。

「不要!不要!你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魅彤大叫,揮著手趕著,害怕恐慌的情緒完全表露無遺,身體不斷地往牆角縮,要是有個洞開在那,估計她一定會鑽進去先。

「不成!魅彤,妳一定得吃掉它,不然妳會沒有體力的。」來人似乎是鐵了心,一個箭步搶先上前,就要把魅彤給扶起來。

「不要!不要碰我!不要折磨我!走開!走開啊!」魅彤掙扎著大吼,幾乎是在同一時刻,當來人碰到她的那一瞬間,法術凝聚,毫不猶豫地往來人打去。

重重的身子朝外飛彈,撞倒了桌子,也讓桌上的飯菜跟著散落了一地。桌子做了緩衝,所以並沒讓牠摔落在地,只是略有些站不穩而已,正想要穩正身子,一股漫天的殺氣卻從前方傳了過來。

「殺!我要殺……殺了你!殺了你!」魅彤咬牙切齒地唸著,她的眼睛布滿了血絲,紅色的頭髮在空中微微上揚,周圍一圈又一圈的能量不斷地凝聚,九尾白狐的妖力可不是胡亂蓋的,強大的壓力把整個耳膜壓的是轟轟作響。

動物懼強者,更何況是牠們這群奉力量為圭臬的妖怪!牠本是才修有八百道行的紅狐而已,如此濃厚的殺意竟是嚇得牠連滾帶爬地奪門而出。

眼看著那人給嚇得跑了出去,魅彤也沒去追,只是咬了咬下唇,伸著脖子望向門外打探,來回游移的眼神最後落到了地上濺灑的飯菜上。

終究,她移動著爬到了飯菜前,伸出了手把那髒污的飯菜一團一團的挖起往嘴裡送。她狼吞虎嚥地在地上啃舔著飯菜,時笑時哭,打著拍子哼著歌,瘋瘋癲癲的樣子完全無法讓人相信這竟然會是那靈氣萬千的魅彤。

「我並不知道魅彤是受了什麼刺激才變成這樣的……」隨著銀的聲音響起,影像就到此為止消失不見,「我只能說,過大的刺激把魅彤的記憶撕裂成了兩半,連帶著行為也被剖成了兩半,一個似乎是幼時未精化前,另一個大概就是到承受刺激時吧,只要有人一接近她,她便立刻採取攻擊……」

說到這,銀自己其實也非常疑惑。由魅彤的話和行為裡推斷,很顯然,魅彤的異常一定是因為受到了強大的苛虐所造成的精神偏差,可偏偏從外表來看,魅彤似乎並沒有受到什麼重大刺激,甚至可以說是沒有半點虐待的痕跡存在,但魅彤的精神錯亂是事實,這讓牠不禁也感困惑,莫非這北納家是在精神上而非肉體給予魅彤重擊嗎?

銀哪裡知道魅彤的傷勢早先一步被雲蕭給處理的乾乾淨淨了,只是連雲蕭自己都沒有料到,就算回復了傷勢,但那份恐懼的記憶深植魅彤的心裡,端的是已經把她給逼瘋了。

說不出話來,真的,沒有人看到這一幕還能保持鎮靜,平靜的說話。對他們來說,魅彤是伙伴,也是親人,誰看到自己的親人伙伴變成這樣時會毫不動容的?

「怎麼會變成這樣?」白咰青著臉低語,魅彤算是他眾多養兒女裡面很得他歡心的一個,如今竟變成這樣,的確叫他也有點不知所措。

而雲蕭的臉色也不好看,因為他很清楚造成魅彤行為錯亂的原因是什麼,心裡頭很悶,也不知道打哪來的無力感,心下有種難過的感覺,掐得他有點疼,卻又有點不清楚自己在無力些什麼。

「怎麼會變成這樣或許已經不重要……」銀的聲音在空氣裡淡淡地響起,一瞬間拉回了所有人的思緒,「白咰,由於時間緊急,我是來跟你說一聲的,我想,我們可能會對魅彤進行記憶重建……」

「記憶重建!為什麼!有那種必要嗎?」白咰愣了半秒後驚叫。他從沒有想過銀居然會打算對魅彤進行記憶重建,就算魅彤的情況真的很糟糕好了,但也不過就是才幾天光陰的事情,別說幾天看不出個什麼端倪,這麼短的時間裡,牠們便已決定了要重建魅彤的記憶,會不會太過草率了點?

知道了白咰心中的疑惑,銀與若玄相看了一眼,輕輕地嘆道:「白咰,我們不知道這樣的魅彤會持續多久,也許明天她會好,也許一輩子她都不會好,只能這樣瘋瘋癲癲地過……」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銀,才幾天而已不是嗎?為什麼要這麼倉促,給魅彤多一點時間不行嗎?」白咰著急的揮揮手。記憶重建是一種利用殘存在狐妖身上的非生命物記憶來重建自身記憶的一項法術。

由於九尾妖狐妖力龐大,任何東西只要接觸到了肉身都會沾染上一點妖氣,妖氣的過渡會使得這些貼身衣物跟狐妖產生同步化概念,連帶著便保留了那段時間的意念。而記憶重建,便是利用這些貼身非生命體殘存的意念來進行。

可行是可行,但這種記憶重建卻是非常傷精神的一件事,因為它必須先把舊有的記憶給打碎,然後抽出非生命體的殘留記憶,重新植入到腦海裡。

姑且不論打碎的記憶是難以恢復的,在這裡,還衍生出了一個比較嚴重的問題,那就是殘存在非生命體的記憶幾乎都是片段零星的。

不難想像,貼身的東西總是會有更換的時候,沒有人會一生只穿那麼一套衣物,也沒有女孩子會所有場合都用同樣的一根髮簪。非生命體給予的記憶裂痕若能互補那還好,補不了,小處可以無關緊要,可大處,卻也非常要命。再加上非生命體的記憶多半是無意識給予,妖力非專程的輸入,導致承載量有限,兩相影響下,斷裂處非常多,相對之下更是提高了那種記憶裂痕的危險性。

所以對記憶重建這法術來說,一個良好的引物必須要符合三種條件,「非生命體」、「隨時隨身攜帶」、「妖力分割過渡」。

可別說要隨身隨時攜帶有點困難了,又有哪個狐妖會有事沒事把妖力分割到衣服或其他非生命體上面的?再加上對於同一件事情,其記憶內生與外植的絕不重疊性,這個斷點拿捏便是錯過一分都不行,所以非到萬萬不可,基本上是沒人會去用這種法術來重建記憶的。

「白咰,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如果可以的話,我們也不想動用到這東西,畢竟記憶裂痕會破到什麼地步我們也不知道,可就因為我們不知道必須要多少善後才能完成,所以才更急,因為魅彤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初升白狐,雨洗鉛華,白咰,不是我們急,而是魅彤的洗塵之禮尚未完成啊……」銀無奈地說著,並非牠急著幫魅彤記憶重建,實在是因為洗塵極限迫在眉梢,不得不行。

所謂妖狐升道,首避雷劫,雷劫一過,層級一升,妖狐們便會有個十天十夜的「洗塵宴」。

名義上是為升道的狂歡慶祝,可實際上它還扮演著一個很重要的角色,亦即所謂「淨化」。

簡單來說,就是有點類似許多動物的脫皮、換殼的行為,只是狐狸們換的不是皮或殼,牠們去掉的是舊有狐道時所沾染上的烏瘴之氣。

而「雨洗鉛華」就是初升白狐的狐狸所用來去除紅狐道的瘴氣時所使用的一門法術。它並不難使,也許咒語長了一點,也許東西複雜了一點,但大體上來說,都已經併入在紅狐道的日常修練裡,初升白狐的狐狸至少一定要用這法術才能洗淨紅狐時的俗瘴之氣。

這是因為狐妖的修練界線分的極為極端,體內的差異變化非常大,於是乎在紅狐道時所產生的瘴氣跟在白狐道時所產生的瘴氣便成了兩種完全互不相容的力量。所以如果初升的白狐未洗淨紅狐瘴氣,體內的瘴氣很快就會分化成兩半,兩股力量在體內互相廝殺,狐狸想不死都很難。

由於魅彤升到白狐道時適逢幽靈圖外出,以人間來算,幽靈圖的具現不會超過兩個月,而魅彤的洗塵宴整個用到完至少要十個月(狐谷一日人間一月),再加上初升白狐,瘴氣的累積至少還有三個月的緩衝,很顯然,就算是等魅彤抓到了幽靈圖後回來再洗塵都還來得及。(附註一、二)

只可惜世事多變,誰都無法料到魅彤竟會被北納所抓,更沒有人會想到魅彤會變成這副德行。

以魅彤現在的狀況,別說要正常的使出個術會很困難了,更何況是要她獨自完成白狐道的雨洗鉛華,那可以說是更不可能的事。

魅彤這種樣子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會好,可偏偏三月之期已迫在眉梢,白狐瘴氣已是開始叢生體內,再這樣下去,魅彤只有死路一條。所以銀牠們才會決定重建魅彤記憶,至少必須要讓魅彤有足夠的能力,能夠安全地度過這個危機先。

聽完銀和若玄的解說,白咰倒也沉默了。的確,如果按照銀牠們的說法,自然是越早幫魅彤進行記憶重建越好,畢竟誰都沒有辦法保證這記憶裂痕不會斷到有關雨洗鉛華的施展部分,早點重建,早點發現。依照銀跟若玄的修為,倒也是可以讓魅彤快點重新學會它,好平安度過這劫。

可術可以重建,但有些東西卻是再也回不來啊!

打散的記憶難補回,記憶裂痕的破洞又不知道有多少,那種回憶的牽動,情感的觸動,過往的喜怒哀樂,都有可能會成為無法完全挽回的東西,就這樣快速的決定,對嗎?

也許魅彤明天就會恢復,也許魅彤只是太激動,再過個幾天就會正常,這,也並非完全沒有可能的事不是嗎?

「真的非做不可嗎?」白咰有些垮下了臉,難道就都沒有一點轉圜的餘地了嗎?

「現在不做恐會來不及……」銀有些抱歉地說著,「別說我著急,因為我們還必須扣掉魅彤現在身上所有的憑藉,只怕這裂痕還不是我們能估計得到的大也不一定。」

重建記憶必須以魅彤身上的非生命體來做憑藉引導,這份記憶自然也包括了把魅彤逼到如此地步的回憶,如果不把這份記憶扣掉,就算重建了記憶,魅彤也只會更加瘋癲而已。

抽取記憶重新植入本來就是一種非常理的法術,能從非生命體裡抽出已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銀雖力量龐大,但可還沒有那份力量能夠分出要與不要的記憶。只能說,要,就是所有非生命體時間記錄內的記憶全部植入;不要,就是全部捨棄,如果別的補替有承載到那段時期的記憶就可以遞補,沒有,就是徹底消失忘記。

銀的話給了白咰一個不小的衝擊,他的確並沒有考慮到還要扣掉一層記憶這件事。因為在他的印象中,魅彤倒也是有幾件幾乎愛不離手的飾品,離開的時間有,但總是不多也較為連貫。他本想著用那些應該足以重建魅彤的記憶,至少可以讓記憶裂痕減到最低,也許還可以爭取多一點的時間,看看魅彤會不會搶先醒來。但如果必須要扣掉這些東西來重建記憶的話,那可就相當不妙了,這個裂痕只怕破裂的程度非常大,牽扯廣大,弄不好雨洗鉛華的施展得一切從頭開始教起也不一定。

白咰閉眼沉默,他現在知道為什麼銀會這麼急了,與其說重建魅彤記憶,倒不如說是讓魅彤恢復正常理智,就算是重新學習,也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幫她度過這一劫。

答案已是非常明顯,白咰苦笑,還有什麼東西會比得上命更重要的?死了,就什麼都不是了。

「請問,是不是一定要衣物或者是飾品那些東西才可以重建記憶?」一直在旁邊默默地聽著幾人的對話,雲蕭忍不住提問,他雖不懂記憶重建是怎樣的過程,但從對話裡倒也是多多少少能猜出。

若玄看了雲蕭一眼,搖頭答道:「不是的,原則上只要是魅彤有接觸過的非生命體都會將那段接觸的記憶保留,像是房子、椅子、桌子甚至是書都可以,只是這些東西的接觸多半是一段一段的,妖力過渡自然不如衣物和飾品這種貼身的東西好,相對承載記憶的印象也比這些貼身的東西弱些……」

「也就是說並非是只有衣物飾品能用,只不過是因為這些物品的妖力過渡較多,所以連帶承載記憶也比較多嗎?那麼請問,如果是專程把妖力輸入到非生命體裡,會不會也含有那時期的記憶?會不會比起那些下意識過渡妖力後的物品還要好用些?」

有些疑惑雲蕭怎會問這種問題,但銀還是默默地點點頭,算是給了他一個確切的答案。

「太好了!那麼這個東西應該可以幫上不少忙吧!」雲蕭興沖沖地從懷袖裡掏出個東西,定眼一看,竟然是……

「狐幽香!對了!我怎麼沒想到,還有狐幽香可以用哪!」白咰一拍手,是啊!他怎麼給忘了,三百年來片刻不離身,妖力專程分割輸入,三顆狐幽香,千年的記憶歷歷在目,說到重建記憶,還有什麼東西會比狐幽香更適合拿來做憑藉的?

而且三顆狐幽香是在尋找幽靈圖時離開魅彤的,因為不在魅彤身邊,所以自然也不含有魅彤被苛虐的記憶,就算恢復記憶,也不會因此而再度瘋癲。

白咰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感激過幽靈圖的出走,因為若不是幽靈圖出走,魅彤就不會想要緝捕它;若不是緝捕所需要,魅彤也不會拿出狐幽香;若沒有將狐幽香分給了眾人,只怕這份記憶到頭來還是用不得。

沒有想到還有這一樣東西可以用,看到狐幽香,連若玄都稍加地感到興奮起來,本是憂愁滿懷的心情剎時有種撥雲見日的感覺。

銀接過了三顆狐幽香,閉上眼用神識微微向內探,片刻以後再睜眼,卻是靜靜地將狐幽香交還給三人,「狐妖送東西,有去無回返,若方便的話,可能得請你們走一趟狐谷,這東西須得要由你們親手奉還才行。」

「既然如此,那你們上來吧!」若玄話剛落,一陣煙霧剎時竄起。

煙霧裡,黑色的影子慢慢現形,待煙霧盡散後,只看得一隻巨大的黑色狐狸跪趴在前方,九條長尾拖曳地面,那種妖力的壓迫讓莫羽柔父女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只怕牠一個爪子揮過來,自己的腦袋就準備搬家。

似乎對莫羽柔父女的反應感到相當可笑,若玄睇了兩人一眼,轉頭向雲蕭他們道:「魅彤是我的下屬,不論如何我不能看她送命,緊要時刻,就由我送你們一程吧!」牠閉眼將頭往前靠,等著三人翻身而上。

心上懸著魅彤的情況,眾人倒也不囉唆,轉身就向莫羽柔父女辭行。

知道此事也算是因自己而起,北納族長倒也不再多說什麼,只能歉然地跟幾個人連聲抱歉道別,揚言日後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請儘管開口,北納家定當全力相助,在所不辭。

就這樣短短的寒暄了幾句,翻上若玄的背,兩妖三人揚天而去。

這一次回到狐谷,為的,還是魅彤。


附註一:

其實洗塵宴跟雪女的迎族禮一樣,包含了很多部分,但最重要的就是其中的某一部分,在這裡就不詳說它的特點了。而雨洗鉛華約占洗塵宴一整天的時間,一般來說也都是排在第三天的行程裡。銀跟若玄當初想的是:就算幽靈圖真耗盡了兩個月才回收,了不起就是先跳到第三部分開始,先讓魅彤施術,再來慶祝其他環節。

附註二:

把時間順序整理一下,一般狐狸避雷劫是不准在狐谷避的。魅彤最後的雷劫是在人間所避,避完雷劫回到狐谷,知道幽靈圖外出,所以又再回到人間調查,前後以人間日子來算大約是一個禮拜左右。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53:07

第九章 ~再見,魅彤~

近半天的飛翔,對狐谷來說僅僅是眨眼幾分鐘的光陰,但雖不過是短短的幾分鐘,倒也是已叫狐谷的眾妖大喊吃不消。
大門外,一片的凌亂不堪。

落葉碎石飛散滿地,幾個白髮的男女坐在地上頻喘氣。在他們身後的是一個屋子,緊閉的門戶正有著奇異的閃光閃爍著。而在那裡頭正不斷地傳來淒厲的嘶叫聲,叫聲裡混著嘶吼與撞擊,一次比一次大聲,一次比一次激烈,打擊在那大門上,讓那些閃光也跟著一陣陣地收縮。

「怎麼回事?」若玄皺眉,一個衝上前忙詢問觀看,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全弄得這麼狼狽?

一個男子屈著腿,雙手後壓在地上,側著頭緊靠著肩膀猛喘氣,汗水不斷地從牠臉頰上滑落,又順了好幾口氣,總算是讓呼吸穩定了些,這才解釋道:「主子,你走後沒多久,魅彤就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衝出自己的房子就是四處攻擊,招式是一個比一個還狠,當真是打算要我們的命。不得已,我們幾個只好合力把魅彤給逼回屋裡,下了道結界將她給鎖上,讓她暫時無法離開……」

牠苦笑,想到魅彤那種不要命的打法,心裡也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牠們雖都修練了幾千幾百年,但自升上白狐以來就不曾有太多實戰發生,了不起就是互相打打架這樣而已,還沒弄到得生死相搏的地步。

然今日魅彤以死相逼,招招出手狠辣至極,牠們又不能真出手傷她,只能邊躲邊閃,趁勢攻擊,合了好幾個同伴的力量才把魅彤給逼回屋裡去,為免場面再度失控,只好下了道結界,把她給暫時鎖在裡頭。

屋子裡,獸性的嘶吼聲頻頻傳來,夾著恐懼與憤怒,像是有人在裡頭行著酷刑,又像是有人在裡頭進行著生死大戰。

「她獸化了?」若玄聽著那聲音,眉頭緊皺,裡頭的聲音完全聽不出一點理智在,有的只是本能和自衛,聲音混著妖力撞擊,每一次的嘶吼都是一種攻擊。

「如果不是獸化,我們也不至於弄成這樣。」另一旁的女子無奈地搖頭,牠們都算是走在力量前端的一群,就算是互相較勁,顧及同伴情誼也會留下三分情,直至今日才發現,原來當一個有力量者完全失控會是這麼難纏。望著自己滿是傷痕的雙手,嘖!好樣的,當真是讓人學了一次乖。

碰!碰!碰!的撞擊聲還在不斷地從身後傳來,幾個人皺著眉頭看著。屋子裡碰撞的聲音越來越大,內在妖力、外在束縛兩相交織,整個房子被妖力的混亂扭曲的吱呀亂響,大有隨時都會倒塌的樣子在。

「這樣下去不行,她若完全獸化就沒救了……」銀冷下眼,細長的手指上不知何時夾著數來顆的銀剡,每顆銀剡間以銀絲相連,把銀剡的位置給固定開來。拉起的銀剡在眼前垂放,視線在絲線下分隔了開,「若玄,把門衝開。」

銀說這話時原是說得極淡,站立的姿勢也是極為沉靜,原本大家都以為牠會說完話才行動的。

但卻沒料到,牠說到「把」字時手腕已微沉,「門」字時人竟已然不在原地!那「衝」字才出口,牠已優雅地站到了魅彤的身後,「開」字剛入耳,牠卻已拉線將魅彤層層捆好!

形如鬼魅的身影在空中交錯,然後這才發現到,當「若玄」兩字出口時,那門早已被瞬間衝破,剩下的那四個字根本就是無須出口的四字。

天衣無縫的完美配合,難以估計的巨大實力,短短的一瞬間,卻顯示出完全的差別。

白狐們哂然,牠們用盡了力氣才創下的控制結界卻在彈指間便輕易毀壞!窮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逼回去的魅彤兩三下就給簡單地捆了起來!雖說早知實力本就是相差甚遠,但如今一個顯手小露,卻看得眾人更是崇拜牠們的主子和主上了,只道修為真是有差,實在也非自己可以比擬的。

又是一指一彈之間,耳邊突然響起了「碰!」的聲響,卻是魅彤倒地不起的聲音,連個哀聲都沒有就給擊昏在地,那力道拿捏的真是不多也不少。

「我們過去吧!」白咰低語,領著雲蕭和馮亦往內而去。

近看魅彤,才知道那種瘋狂有多強烈。

姣好的面容上是一塊又一塊的塵土,柔順的長髮而今卻猶如撕扯過的稻草,凌亂且雜,那曾是魅彤最愛的紅色羅緞早已裂成條狀,露出的肌膚滿滿的佈著血痕與傷口,指甲已裂,唇已咬破,臉頰上似乎還有著些許未乾的淚痕,即便是暈厥,那表情寫滿的除了恐懼還是恐懼,再無其他。

好似有根刺狠狠地扎到了心坎裡,看得雲蕭好心疼。

對他來說,魅彤是伙伴,也是個值得人愛的好女孩,他喜歡魅彤就像喜歡弦月一樣,是同伴也是親人,打從心底的喜歡著。對於對他好的人,他向來都是真心真意的回報,毫不吝嗇。只是現在有點變了,對魅彤,似乎不一樣,總覺得心裡頭多了點什麼在,一種讓人不易察覺的感覺在。

「不好,理智幾乎全沒了,只剩本能而已,這下不立刻重建也不行了……」伸出的手在魅彤額前測量感受,銀青著臉,沉重地說著,本還想著看能不能再給魅彤一點緩衝的時間的,誰知這記憶給魅彤的衝擊過大,竟把魅彤逼到只剩下本能,這下沒時間了,必須馬上幫魅彤重建記憶,讓她恢復理智才行。

「若玄,把魅彤扶到椅子上去。」銀起身命令著,說話的同時右手一揮灑,整個大門砰然緊閉,小小的房間裡,就只剩下他們幾個人。

走到了魅彤的身後,銀接手了若玄的工作,輕輕地把雙手放在魅彤肩膀上按著,對著雲蕭等人道:「我現在就要幫魅彤把舊有的記憶給打散,記憶一散,魅彤就會宛若一個空殼,此段時期對於外界的刺激極為敏感,為了避免記憶混亂,請你們暫時不要出聲,不論看到什麼都請保持沉默……」

牠語重心長地交代,雖然狐幽香是一種專程的妖力輸入沒錯,但到底它並不是用來承載記憶的東西,就連銀都沒有把握可以沒有絲毫的誤差在,外界的一點刺激很容易使得這種誤差加大,而誤差只要一大,就容易使得部分記憶模糊,雖說那種模糊應該不會影響到學習記憶的部分,但還是注意點的好。

幾個人賣力地點點頭,下意識的咬緊了牙,還真有怕一出聲就壞了事的感覺。

銀一手撐住魅彤的背,另一手則反手為托的抵壓在魅彤的頸子上。

九尾銀狐的手指優美如玉,潤白修長,沿著頸子慢慢地向上滑移至後腦輕輕抵托。

牠的動作柔得如同軟玉拂過,絲毫沒有令人不悅的感覺在,牠的表情淡漠如常,所以讓人毫無防備。

他們甚至沒有感受到任何的法術波動、任何牠已經開始施法的預警前兆,或者是任何異樣的光芒,然只在那指尖接觸到頭皮的下一刻,魅彤竟是猛然睜眼向後仰頭,朝天嗆出了一口鮮血後,栽頭又閉眼暈了過去!

這口血來得太過突然也太過措手不及,看得雲蕭三個人幾乎是同時倒抽了一口氣,又在銀的眼色下即時地摀住了自己的嘴巴,避免驚呼聲從嘴裡頭溢出。

銀鬆開了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若玄過來。只見得若玄走來,接手了銀的支撐,並透過了妖氣的傳遞,將魅彤身上的傷口給處理了先。

這邊的若玄處理著魅彤的傷勢,那邊的銀卻已側了個身來到魅彤跟前,並向白咰揮了揮手要他過來。

白咰往前來到魅彤身邊,銀伸出手跟他要了狐幽香,將香球擺在左手掌上,右手下疊相托後移到魅彤的額頭上方,停了幾秒後又把狐幽香交還給白咰,很顯然,牠是在教白咰要怎樣做。

白咰瞭然地點點頭,接過狐幽香,按著銀的動作再做了一遍,手就在魅彤的額頭上方十來公分的地方停住不動,而銀的手就跟著這樣攤開在那顆狐幽香的上方四五公分處。

和其他妖怪施展法術時不同,銀的妖力是一種內斂式收放,幾乎讓人完全感覺不到妖氣使喚的存在,如果不是白咰的右手背下開始降下陣陣紅色光霧的話,還真的會讓人以為牠的姿勢是擺好看的。

紅色的光芒鑽入了魅彤的腦部裡隱沒,然後是馮亦手上的狐幽香,再來是雲蕭手上的狐幽香。

當最後一個閃光沒入了魅彤的腦子裡時,所有人屏息,視線全都改落到了魅彤身上,睜大著眼就怕給漏看了什麼。

「唔……」時間無言的過了好半晌,柔順的眼簾輕眨了兩下,低低地,她難受地嚶嚀了聲。重重的眼皮好不容易才拉開了條線,習慣性地將視線落到了離她最近的影像裡,眨了眨眼定焦,卻在看清了來人以後,忍不住瞇眼偏頭問了句,「你,是誰?」

魅彤疑惑,他是誰?為什麼會站在她身邊?為什麼要用那樣擔心的眼神看著她?

三個字,如雷轟頂。

「……妳……不記得我嗎?」

「我該認識你嗎?」魅彤微微地笑,這人好奇怪,她有見過他嗎?

「不會吧!不會吧!魅彤!妳不記得了嗎?那我是誰?我是誰?」一聽到魅彤出口就是這樣問,白咰驚叫地撥開眾人,鑽到了魅彤身邊,指著自己的鼻子猛發問,不會吧!不會吧!總不會真的什麼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吧!

「什麼記得不記得的?爸你發什麼瘋啊?對了!你怎麼會來,是來參加我的洗塵宴的嗎?」魅彤開心地一笑,好!好!總算他還有點良心,記得今日是她避滿雷劫升道之日,難得啊難得!她本還想著兩百年內絕對不會看到他的影子哩!

洗塵宴?難道說……

銀沉默了半晌,試探性地問道:「魅彤,還記得今日是什麼日子?」

「……回主上,今日應是狐谷的署夏日。」雖然有些疑惑主上怎麼會在這,又怎會問她這種怪怪的問題,但魅彤依舊恭敬地回著,只有這個日子她不會記錯,因為今日可是慶祝她滿雷升道的好日子。

署夏日?署夏日?白咰睜眼細算,那豈不就是魅彤避完雷劫後的隔一天,也就是他們跟魅彤相遇的一個禮拜前嗎?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咦?啊啊!我的衣服怎會變成這樣?還有我的頭髮……」魅彤疑惑地發問,正想問清有什麼不對時,卻也在此時發覺了一點不對勁,她的衣服有多處已裂成條狀,頭髮也亂七八糟猶如稻草,嚇得她是花容失色,趕忙地衝到鏡子前,在看到自己那副鬼樣時,差點沒給暈了過去。

暗暗地跟若玄使了個眼色,銀比了比手勢要雲蕭等人出來,讓若玄去跟魅彤解釋,而自己則領著眾人來到了門外。


三人不語地跟著銀向前走著,門外的風呼呼吹過,狐谷的風總是夾雜著些許的淡香,讓人穩心定神不少。

「我想,應該是記憶誤差的關係,所以導致魅彤的記憶回流,畢竟狐幽香不是專程用來存載記憶的東西,會有誤差產生倒也不奇怪……」其實銀並不怎麼意外魅彤的記憶會回流,應該說,牠早就知道會有這種情況發生。

狐幽香是一種透過妖狐不間斷凝聚三百年妖力的產物,三百年一到,香球定型,自然就不需任何妖力的再度輸入。

不需要的東西以狐狸們的個性來說是不會浪費時間力氣去做的,既然不需要專程分割妖力,魅彤自然也不會在已成形的狐幽香裡浪費妖力。

先前用神識探究狐幽香的妖力輸入時間時銀就知道,雲蕭手上的那顆狐幽香應該是魅彤最新凝聚而成的,時間的斷點約莫在幾個月前,只是牠無法推出正確的時間來,但照這個情況看來,牠大概也可以猜到了,只怕這狐幽香成形的時間應該是在魅彤避完雷劫後沒多久的事情,沒了那分專程的妖力分割輸入,會有誤差產生倒也不意外了。

「也就是說……她……完全忘記我們了嗎?」幾個月前,他們連見都沒見過面吧!雲蕭怔然,心中突然有種淡淡的失落感。

是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雖然他們相識的時間不長,雖然忘了全部跟只記得那一點老實說並沒有多大的差別,可畢竟當「認識的人」總是比當「陌生人」來的親切些啊!而今一變,竟是連那份小小的相識都不復存在,難免叫人心裡一股酸。

「應該不至於……」銀搖搖頭,「雖然少了妖力的輸入,但終究狐幽香是一直放在魅彤身上的,多多少少也該受到了那份影響,只是因為有妖力輔佐的記憶比沒有輔佐的部分鮮明太多,加上斷點太近,所以才會導致魅彤的記憶很自然而然地停在較鮮明的那一點了吧!」

到底記憶是種很複雜的東西,有妖力輔佐跟沒妖力輔佐的重建會讓記憶鮮明度差很多。舉個例來說,就好像是夢裡的記憶跟現實的記憶是一樣的,同樣是記憶,可夢醒後的記憶卻較為微弱,相對現實卻是鮮明刻畫,種種感受也是差別甚遠。

「你是說她應該還記得我們囉?」馮亦忍不住插嘴,總是覺得喪失記憶的感覺就像是少了個好友一樣,心裡頭怪不是滋味的。

「應該!或許只是太模糊太薄弱,如果透過一點刺激,或許能讓她回憶起來也不一定吧……」

「譬如說……跟她打一架?拿個鍋鏟從後面打暈她?還是把她從樓梯上推下去,讓她腫幾個大包包?」不是聽說失憶的人都來這招嗎?應該挺有效的吧!

「馮亦!」雲蕭哭笑不得地低叫了一聲,都什麼時候了,虧他還有心情說笑,真是,給點悲傷的氣氛都不行啊!

雲蕭心裡頭雖然這樣想,但眼光倒是不由自主的瞄向銀,擺明了想問是否真的可以這樣做。

似乎是明白了雲蕭眼中的疑問,牠緩緩地回道:「或許,但我不建議這樣做,可真要說,風險也很小。」不否認也不承認,銀意有所指地暗示。

沒錯!也許透過一些刺激是可以讓魅彤回憶起來,但誰也沒法保證不會去扯到那份不該扯出的記憶。雖說散去的記憶沒那麼簡單可以回復,嚴格說來重植的記憶還是占優勢些,理應是不會有這樣的結論發生,可那風險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就是。

銀這話雖多繞了幾個彎,但卻也不難推出牠想說的。

沉默,還是沉默。

「算了算了!忘了就忘了吧!」雲蕭一攤手,聳聳肩,反正說到底,不過就是魅彤把他們兩個忘得乾淨徹底一點而已,仔細想想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最多就是再重新介紹認識起罷啦!又不是說這樣就當不成朋友了。

這麼乾脆?銀詫異,牠還以為他們會想試試看呢!畢竟這風險真的太小太小,充其量只是不到零罷了。

「不希望魅彤想起你們嗎?」牠挑眉。

「希望!怎麼不希望!」雲蕭笑,「不過前輩您也說了,『或許可以』,那也就是說也『或許不能』,既然不肯定,那就沒有必要多挨那一份風險。既是記憶模糊,就代表還有想得起來的一天,既然如此,順其自然就好……」

他是不想魅彤再多挨一份風險的,想得起來也好,想不起來也罷,只要他們兩個還記住,那份回憶就不會抹滅。

或許哪日魅彤想起了,他們便多了一個同伴回憶那段時光;或許魅彤一輩子想不起,那麼他們也會多一個聽眾來聽聽那段時光。緝捕幽靈圖的合作、火燒黃甫林的競賽、暗渦人魚的滿月拜潮……回憶忘了的確很可惜,但「分享」可以彌補這份缺失,既是這樣,又何需多求呢?

妳倒是有兩個很棒的朋友啊!魅彤。

銀瞇眼在心裡頭讚許,肯為她出生入死、絕地相救,也肯為她處處著想、多所體貼,人的一生當中能有幾個肯為自己這樣做的知己,夫復何求?

淺淺地露出個微笑,看著雲蕭和馮亦,這樣的兩人倒是讓銀忍不住想起了一個朋友,一個堪稱是千百萬年唯一一個差點跟牠平起平坐的朋友。

所謂妖狐升道,眾人皆以為是以銀色為頂,黑色為次,萬年玄狐過後即是九尾銀狐。

其實不是這樣的,事實上,黑跟銀之間還有一個升道存在,亦即「金狐道」。

金狐,那是舉凡修有十萬年以上的道行才有資格擁有的升道,而銀狐,則是百萬計數才有資格的擁有。

一般妖狐修練避雷升道,多半是只到萬年黑便已是再也上不去了,修為難以突破是一個理由,壽命不夠多半又是一個理由,但還有一個最可怕的理由,就是「九天玄雷」。

九天玄雷也是雷劫,不同的是它只會在妖狐修練的一生裡下劈兩次,一次是在玄狐道上轉成金狐道,另一次就是在金狐道轉成銀狐道時。

跟百年一次的驚天落雷不一樣,九天玄雷只能承受不能避,承受得過就是升遷入道,承受不了就是灰飛煙滅,連半點渣渣都不會剩下,是一種毫無第三種可能的二分法。

很殘忍也很過分,可前提是會修練到能讓九天玄雷劈下的妖狐還真可以說是根本沒有。

因為玄狐的壽命約莫只有六萬到八萬,如果修為不達到某種突破,那也就不用妄想可以看到九天玄雷下劈,在那之前早就壽終正寢了。

銀從來沒有看過有妖狐能以修練的方式升到金狐道,不論是創世前還是創世後,牠所知道的銀狐與金狐全都是承由血統而來(亦即父母皆已是金狐或銀狐),包括牠自己在內也是。可說是活了那麼久,也從來沒有看過傳說中的九天玄雷到底長什麼樣子,因為根本沒有妖狐做到過,就連這種說法是否為真也無從探討起。

但,一千一百萬年,不是十年二十年,山會爆、地會移、海水會倒灌,世事沒有絕對不可能,以前沒有人做到,不代表不會有特例。

只有那麼一次,只有那麼一次真有一隻妖狐真的做到過。

從最卑賤的山間野狐到九尾天狐,從最低下的九尾雜狐到最高限的九尾玄狐,甚至是突破了從來沒有妖狐突破的玄狐修為,不受壽命所限。

銀跟牠是好友也是知己,那也是銀自滅世以來第一次有的期待。

漫漫長世是一種孤獨,若把妖狐的每一狐道視為一個族群,銀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同伴相陪的時間了。

依舊孤獨,依舊自責,但不可否認,牠的出現讓銀有了一絲期待。

期待牠可以升道成功,期待著自己的身邊也有個同伴,至少是個更接近自己的同類,而銀也有信心,牠,做得到。

做到了嗎?

是的!不負銀的期望,牠,做到了。

九重天上九重雷,九天玄雷怒天劫,牠在落日峰上引天雷,不避不躲亦不藏,與其說是承受,不如說是完全的反擊!

引地之靈抗雷劫,七彩雷劈下,牠慢慢地轉變,蛻玄換金。

九天玄雷的威力甚至劈毀了整座落日峰,但牠承受了。

於是牠成了唯一一個以修練的方式達到金狐道的妖狐,也成了現今世界上唯一的一隻金狐。

然後牠和銀渡過了九十萬年歲月。歲月裡,牠以金狐的身分跟最崇高的九尾銀狐打成了平手,以金狐的實力直逼銀狐的道行,銀甚至篤信牠絕對可以升上銀狐道,因為九天玄雷下沒有僥倖,有的只是實力相搏,受得了金狐道,就絕對受得了銀狐道,而牠,早已具備了所有銀狐的條件,只差那最後一場天地雷劫。

再然後,日子到了。

望月峰上牠獨立,一如那日落日峰上,絕世超凡,不染塵俗,等的,是一種蛻變。

天地之間轟隆雷響,搖盪山峰震盪大地,牠引天雷,牠聚天雷,牠亦是不躲與不藏的承受,但牠卻未曾反擊。

沒有人料到,九天玄雷下劈的那一剎那,牠竟是收起了所有的妖力,承受了那毀天滅地的力量,灰飛煙滅!

直到現在銀仍舊不明白,為什麼牠要這樣做?究竟是什麼樣的念頭,讓牠願意在堪稱一生中最精彩的時刻放棄了一切而去?

爾後六百萬年的歲月裡,銀有過很多下屬和部下,但卻從來沒有過一個能像牠一樣的存在。

時間可以沖淡很多事情,但銀卻從未忘過牠,因為牠留給了銀一個永遠想不透的謎。猜不透,直至今日銀依舊猜不透,為什麼……牠會這樣做?

永遠記得那日望月峰上牠仰天而看凝望沉思,永遠記得九天玄雷劈下時看牠不做任何反抗直至煙灰散盡的震撼感,更記得那日自己耳邊淒厲的哭喊聲,因為那是牠今生唯一的……

「所以我說銀……銀!你在發什麼呆啊?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白咰不滿地伸出手推了銀一下,立刻就把銀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53:41

第十章 ~風道~

「抱歉,一時失神了,你剛剛說什麼來著?」收起了分散的思緒,銀負手問著。
與雲蕭二人相視對看了一眼,白咰道:「我想請你幫個忙……」

「喔?」

「嗯……基於一些理由,我們三個想到魔界去一趟,可因為時間不定,所以可不可以請你……」

「幫你開風道,是吧!」銀微笑地接著說。

風道,一條連接魔界、天界與妖界的三分巷道,也是一個僅有寥寥數人所知的正規巷道。

所謂百鬼夜行、惡魔現世、天使下臨,在滅世前,風道是唯一一條可以通往各界來往之間的巷道,也是唯一一個可以讓各界人來去自如的小徑。只是風道之開啟本屬不易之事,各界之間的交流也就顯得難以溝通。

可滅世後,界門裂縫叢生不缺,各界之間就算不藉風道亦可互通有無,這使得界門交流頻繁,也讓人逐漸地遺忘了風道的存在。

存在永遠不可能是沒有理由的。

這是只有白咰他們這群遺世的人才知道的一件事,那就是風道的存在並非只是一條道路那樣簡單而已,它還提供了一種「適應膜」的保護。

透過風道的行走,它會在生物的周遭形成一種看不到的薄膜,這種膜體可以將他界周圍的環境轉變成生物自己界門裡的環境,讓生物在不同界門裡可以來去自如。

這是界門裂縫裡所做不到的事情,所以透過界門裂縫而來的生物並無法在各界裡久待,時間一到還是得乖乖地回到各界去,否則就只有死路一條。

知道風道存在的人並不多,能開啟風道的人也不多,就連白咰他們也是在滅世後才知道原來有這樣的一條路在。而這一次,若不是時間未定,白咰也不會提出要開風道的要求,畢竟開啟風道的手續很麻煩,對於白咰來說,非到必要,他也不會想要去開風道。

「可以……」銀點頭,「就當是你們這麼幫魅彤的謝禮,不過你得幫我,就我一個可能拉不開風道……」

「這個自然……」白咰聳肩,轉頭對著雲蕭說,「雲蕭、馮亦,我跟銀就先去開風道了,好了再來叫你們吧!」

唉~~真命苦,其實這幾天最累最辛苦的就是他,可憐他卻連瞇個眼都不行,這「拖」忙完換下「拖」,趕場趕得跟個什麼似的,真是倒楣透頂。

知道自己幫不上忙,兩人也只能應聲好,白咰就這樣跟著銀去開風道去了。


有的時候,記憶是一種淡淡的縈繞,在心裡、在骨子裡,會忘,但不夠徹底。

她是不是忘了什麼?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很重要,但卻讓她忘記了?坐在椅子前,魅彤看著鏡子裡的影像,茫茫然地發著呆。

主子說她因為避雷劫太累,所以一回到狐谷就暫時性地回復了本能,茫然之中虛耗了將近兩天的時間,好不容易在主上的協助下,這才清醒了過來。

理所當然的說詞,沒有破綻的說法。魅彤細細地回憶,她只記得自己興高采烈地避完了雷劫,回到狐谷準備洗塵,之後就再也沒有印象了,彷彿一切的一切就好像是主子說的那樣沒錯。

是啊!明明該是這樣沒錯的,可又偏偏為何……她的心,竟是空蕩的好似缺了什麼?為什麼……她會覺得……好落寞好空虛?就好像……好像有什麼感覺硬生生地從身上被抽開了般。

主子說她多想,可真是這樣嗎?她當真……什麼都沒有忘嗎?當真嗎?

甩甩頭,魅彤放下了髮簪,她不開心,很不開心,可卻不知自己為何不開心。她只知道這煩悶的心情讓她很難受,可難受些什麼,似乎連自己……也不明白。

房間的四周,還有著一些些的凌亂,看著那房裡散落,魅彤隨意無心地整理著房間裡的物品。擺好了桌子,扶好了椅子,調正了字畫,收拾了茶杯放好,撿起了花瓶添水擺回,順便,開點小窗透透氣。

窗外陽光淅灑而入,魅彤閉眼,深深地朝外吸了一口氣,就這樣,暫時地,什麼都不想。

狐谷的空氣淡香飄揚,很是讓人放鬆心情來著,她伸伸懶腰搥搥肩,即便知道在那的只有看慣了的景色,也是會忍不住有種想趴在窗前休息欣賞的衝動在,然才一睜眼,卻在那一抹景色裡看到了兩道有些眼熟的人影。

魅彤偏頭遙望,咦?那兩個人不就是……剛剛在她房裡的那兩人嗎?他們在那做啥?

對了!想到這兩人,她倒是想起了白咰來,這爹爹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怎麼一會就不見人影了?她的洗塵宴就快要開始了耶!他這好不容易才肯出現的人又死哪了?

她偏頭看著樹下正說著話的兩人,嗯~~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知道父親跑哪去了呢?一拍手,也好,就問問看好了。

「兩位!不好意思請問一下……」魅彤朝著窗外喚了一聲,順便一撐手從窗外跳了出去,快步地來到兩人跟前,恭敬地欠身問著,「兩位,不好意思請問一下,不知道兩位可有看到我的父親沒?嗯!就是那個帶著你們來這的人?」

「……沒有,不過等一下白大哥會來這找我們,若不介意的話,不如一塊在這等他如何?」雲蕭微笑地說著,笑容裡卻泛著一絲絲的苦味,淡淡的,連雲蕭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苦。

「是嗎?嘖!是跑哪去了?沒多少時間了說,我看還是去找找好了……」魅彤自言自語的抱怨,又欠身道了聲謝,正轉身準備親自去找白咰時,她,卻遲疑了。

一瞬間,腦子裡似乎流過了什麼影像,模模糊糊的叫人看不清,酸酸甜甜地讓人難忘懷,讓她發愣,亦讓她裹足不前。

好熟的感覺,好熟的面容,就好像是……魅彤不自覺瞇眼,輕眨著眼簾回身,再細細地凝望著兩人,有些疑惑,有些不確定,可嘴反倒是先問了,「兩位,我們……認識嗎?」

她偏頭,為什麼?為什麼她竟會捨不得離開這裡?為什麼?為什麼她竟是覺得眼前的這兩人好熟悉,熟悉到讓她……無法忘懷呢?

雲蕭、馮亦怔然,相視地苦笑了一下,竟問他們認不認識她?呵!還真是個讓人難以回答的好問題啊!

一時之間兩人沉默不語,卻是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才算是正確。

氣氛一下子僵了起來,就在雲蕭和馮亦不知道該怎樣應對之時,遠方卻傳來了白咰的呼喚。

「好了!好了!可以了!雲蕭、馮亦,快!我們走吧!」氣喘吁吁地從遠方跑來,白咰的出現一下子就把注意力全都轉移了開。

「走?你們要走去哪裡?你不是要來參加我的洗塵宴的嗎?」瞪大著眼看著眼前的人,魅彤的心思全給拉到了白咰說要「走」的那幾個字眼上,怎麼?他不是特地來參加她的洗塵宴的?宴會都還沒開始,這會倒急著要走了?

「咦咦?魅彤,妳在啊!那正好,省得我還要去找妳跟妳道別。跟妳說一聲先,我跟他們要先走了,就這樣了,掰掰!」乾脆到無與倫比的乾脆,白咰理所當然地說著,還兼帶個揮了揮手說再見,壓根也沒把魅彤的話給聽進去。

「你,我……」魅彤氣結,差點沒被白咰的話給活活嗆死,瞪了白咰一眼後忍不住又嘆口氣,算了算了!反正自己也不是一天兩天知道白咰的這種個性了,若要是事事都跟他計較,自己早就給氣死了。

「真是,你到底是來幹啥的啊你!算了!也早知道你是沒那好耐性留著參加我的洗塵宴的,也罷,橫豎你們都要走了,我送你們一程路吧!」魅彤沒好氣地說了聲,用眼神示意白咰帶路,四個人就這樣隨白咰往北邊飛奔而去。


由於距離並不遠,所以他們並沒有跑很久,約莫不過就是三四分鐘,拐了個彎,來到一片野林外,銀就在那裡等著他們。

看到銀,魅彤很訝異,看到風道門大開,魅彤更訝異。

「風道?你們竟然開風道?爸,你們是要下魔界,還是上天界?」看著那黑色大漩渦,魅彤有些皺眉地說著。

她本以為白咰他們只是有要事要先回人間去,誰知竟是跑來開風道!他們竟是要往他界而去嗎?

「喔!下魔界去啊!」並沒有把魅彤的關心聽在耳裡,白咰老實地點頭回答。

聞言,魅彤的眉頭鎖得更深了,如果沒有準備待很久的打算,基本上,白咰是不會去開風道的,若是上天界也就算了,可是下魔界就……

「爸!你們很急著走嗎?」隱藏不住語氣的惶然,她擔憂,以白咰的能力也不知道能擋得了幾個惡魔說,「要不,能不能等我洗塵完,我陪你們一塊去會比較安全些。」放不下心,真的,有點放不下心哪!

這丫頭,原來是在擔心他啊!

白咰瞭然,走到魅彤身邊摸了摸她的頭,語帶輕鬆地道:「別擔心我,妳爹爹我總是活了那麼久的人了,這點小事還難不倒妳爹爹我的……」

他拍拍胸脯的保證,順便帶點歉然的抱歉。抱歉他們無法等她洗塵完再走,因為他們很急,真的很急。

「誰擔心你來著了?我是不好意思放你給人家添麻煩……」知道白咰自有他的決定,魅彤也不再多說,轉而笑罵了聲,這一別也不知道要何時才會見面,不趁機虧虧他那怎麼行!

「哪!雲蕭、馮亦,我跟你們說喔!你們只管努力地操勞他不要緊,反正我這爹爹欠運動,懶骨頭一把不動不行,他要跟你們說了什麼就當耳邊風,左耳聽聽右耳出出就好,千萬不要給他唬弄過去而虧了自己,知道嗎?」她笑著交代,並沒有發現到,自己的語氣裡少了太多的陌生,卻多了太多的熟悉。

「喂!喂!喂!太過分了吧!」白咰不滿地抱怨了聲,怎麼把他講得好像多會給人惹麻煩似的,他有這樣嗎?有嗎?

「這是事實,請不要否認……」魅彤低笑,「好了!你們也該走了,再不走,風道可就要關了。」接受到銀傳過來的暗示,魅彤收起了玩笑樣,依依不捨地看著三人。他們,是該走了。

也是,是該離開了。

三人整備好了衣服,再跟銀和魅彤說了聲再會和感激,便來到了風道前。

陰森森的冷風不斷地從黑色洞口裡吹了出來,黑暗裡,一條無邊無際的黑色道路向內延伸,道路的四周由一圈又一圈的捲風包圍著打轉,路在風內開,所以稱風道。

「走吧!上路了。」跨過了黑洞,白咰站在風道上招手,接過了雲蕭和馮亦。

三個人在風道口又向兩人點頭道再會,然後開始往內走去,邊走還不忘邊回頭揮手致意。

「再見……再見……再見喔……」看著幾人揮手,魅彤在洞口外亦用力地揮手喊著。

她揮手,她道別,一句句的再見不自主地從嘴裡說出,像跳了針的唱片,不停地重複、不停地重複……

心裡頭,有種莫名的情緒在猛然翻騰,不知道為什麼,她竟是……好想……好想哭……

三個人的影子在風道內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風道口也開始慢慢地扭曲變小,眼看著三人就要消失在她視線再也看不到的地方,眼看著那個洞口只剩下個頭那麼大,就要緊緊合閉不復開啟了,終於忍不住,她衝到了洞門口。

「爹!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三餐要記得正常吃,不行的事情就不要勉強……雲蕭,顧好你的身體,答應我,你一定一定要活下來!一定要!馮亦,爹爹和雲蕭就交給你了,你要保護好他們和自己,千萬千萬不要受傷,知道嗎……」魅彤哽咽地朝風道內大喊,一聲一句地交代,一聲一句地提點,終在風道合起的那一刻,淚,不聽使喚地流下了。

「魅彤……」銀輕輕地喚了聲,緩慢地走到了她的身邊。

「告訴我,主上……」眼睛,模糊了,聲音,也沙啞了,情緒在胸口裡翻騰,她想哭,真的……好想好想就這樣放聲大哭一場,「請你告訴我,主上,告訴我,說我並沒有忘記了什麼不該忘的事情,請你告訴我,說我沒有忘,請你告訴我,說我沒……忘……」

淚,不停地滑落、不停地落。誰,可以告訴她,她究竟……是忘了什麼?為什麼她的心……竟疼得像給人扯裂了一般,好難受,真的,好難受好難受。

「你騙我!你騙我!你怎麼可以騙我?為什麼?為什麼?這是為什麼……」

「告訴我,主上,為什麼牠會這樣做!為什麼?我不明白,不明白啊……」

「好!你可以負我於先,我亦可以負你於後……」

「只願來生你我倆再度相遇,這一次,換我來忘記你,換我來……忘……」

耳邊裡,如泣如訴的低喚言猶在耳,一瞬間,魅彤和她的影像完完全全地重疊!

瞪大著眼看,然後銀,瞭然了。

九天玄雷的漫山塵灰,望月峰底的滿池珠淚。

六百萬年前她在銀身邊哭著說要忘了牠,六百萬年後她亦在銀身邊哭著說要想起他。

前世的情,今生的債。

所以她愛上了他,所以她忘記了他。

承諾,確切地實現了,但快活了嗎?或許沒有人知道。

記憶可以忘,可有些東西嘗過了,哪怕只是一點點的觸動,就會像是刻在骨頭裡一樣,根深蒂固永遠忘不了。

而情,就是一種。

爾後的日子裡,魅彤變得很容易發呆。

明知道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可是卻是怎樣也記不得究竟是忘了什麼。

她拼命地想,拼命地想,可想不起來的事情終究是想不起來,她只能在記憶裡拼命地搜刮、尋找,有時想起了一點點的感覺,會會心地笑;有時想不起來太多,會莫名地哀愁失落。

那是情,由上輩子累積等待重逢的一份情。

那是債,由上輩子許願必須還清的一份債。

還了債,情依在,欠了情,又欠債,理不清的情,還不完的債,只道情債情債,何時能了?今生今世……又可否能有不再相欠的一日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54:06

第一章 ~魔界公爵~

風道內,狂風的壓力一圈一圈地籠罩著。
黑壓壓的道路上陰森冷風用力吹,如果不是點點狐火飄揚其間照明著道路的話,雲蕭他們只怕真會失足落入了那外圍的風圈內。

「小心走,真掉下去可會被絞爛喔!」白咰輕聲地提醒。

風道之風乃是純陰之冷風,若給不小心捲入了狂風中,別說是肉體了,就連靈魂都會給切得碎碎的,那可不是可以說笑的事。

馮亦聞言瞇眼,一個順步向外移走了兩三步,大有要雲蕭不要靠近的意味在。

「也不用那麼緊張啦!馮亦……」看到馮亦那模樣,白咰不免失笑了聲,「哪!仔細看那些火……」

白咰伸出手指了指兩旁的狐火,雲蕭、馮亦這才發現到,那些浮在半空中的狐火團上都繫了條細細的鐵鍊,鍊子從一團狐火的正中央連到另一團狐火的中央上,一段挨著一段,不斷地往前延伸。

「看到了沒?那是警戒線,注意點不要碰到,一旦碰到可是會吵死人的。線外頭是危險區,只要不刻意去跨,一般來說都是過不去的,就算不小心跌倒了也還有五六步的距離差在,趕快退回來就可,你們兩個留意一下就是……」白咰比手畫腳地解釋,揮了揮手要雲蕭、馮亦小心不要去碰到那玩意。

天知道那警示狐火線可是很吵的,一旦碰到了保證震到耳膜破裂,還記得上一次他不小心碰到後,那聲音之尖銳震得他差點沒耳聾,打死他都不想再聽到第二次。

雲蕭、馮亦兩人點點頭,在心裡暗自提醒了自己一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意識的關係,三個人的步子很明顯的往中央靠攏,也好在這條路夠寬,就算是三人並行,倒也不會擁擠到哪裡去。

漫漫的通道上三人緩緩地步行著,也不知何時起周圍的風聲開始變得有點小聲起來,下意識地抬頭一望,卻在遠方不遠處看見一個閃閃發亮的發光體,那明亮的光芒比任何一處都要刺眼,在這一片略顯漆黑的環境裡竟是顯得格外醒目。

「是中站,我們過去吧!」順著兩人的目光看去,白咰笑了笑說道,腳下的步子不免跟著快了起來,惹得雲蕭跟馮亦兩人不得不跟著跑了過去。

風聲,順著前進越來越小聲、越來越小聲,當三人踏上中站的那一刻,那風聲竟是呼地完全消失。

這種突來的突兀讓雲蕭跟馮亦都忍不住回了頭,仔細一看才發現到那捲著道路的風越接近中站就越為薄弱,到了中站口幾乎是完全的消失殆盡,簡直像有個無形的力量在抵制一般,弄得兩人是瞪大了眼,對於這種奇妙的狀況倒是感到非常的新鮮。

「別看啦!不過就是妖風道、魔風道、天風道的三冷風撞在一塊了,所以消耗掉了冷風罷了。」看著兩人一臉驚訝好奇的模樣,白咰笑了一聲,指了指中站左前和右前方的兩條道路解釋。

風道之路一共分為三條,即通往妖界的妖風道,直達魔界的魔風道和連接天界的天風道,三條道路合起來則統稱為風道

而每一個風道上都有著一股強大的冷風圍繞打轉著,三道冷風形勢相當,力量近同,當冷風們互撞之時,就恰恰在風道上形成了一個無風之地,也就是雲蕭他們現在所處的「中站」。

中站,與其說是個站,不如說是個小圓地。它佔地約莫十來尺,是整個風道內唯一的無風處,亦是整個風道內最光亮之處。它的正前三分之一圓周處是由妖界狐火照明,後右三分之一由魔界「點燈草」繞行,後左三分之一則是天界「明盞燈」排列。小小的空間共有著一百二十個照明設備環繞,若不是這些東西的亮度並非跟溫度成正比,或許早就將人給熱昏了。

中站的圓周就是由這些各界照明所圍繞,而每個界門的風道口就在這些照明設備的中央上,亦即中站的圓周上。若再細數下去便會發現每個風道口都是開在各界第二十到二十一個照明間,左右兩旁各二十個照明排列,一直往各界風道內的左右兩旁向前延伸進去,倒是相當的壁壘分明。

這樣的景,這樣的地,是雲蕭和馮亦兩人從來沒有看過的,就連古老的文書裡都沒有過此記載,自然弄得兩人是好奇的不得了。

風道的存在本來就是屬於少數人才知道的秘事,創世前知道的生物不多,創世後知道的生物就更少,自然顯得神秘萬分。

風道內,唯一不存在的就是通往人間界的風道。

這主要是因為妖界跟人界的居地多是重合難分割的,基本上可以說是跟妖界共用一個妖風道來著。

自古妖怪與人類雖不到完全的對立,但倒也沒友好到哪裡去,妖風道的開啟一來需利用相當的妖力來灌注,二來知道的妖怪本不多,三來人類裡知此者則更比妖怪鮮少。也不知道是刻意還是無心,幾番互動效應下,人界裡頭幾乎是沒人知道有這條妖風道的存在,自然也不知道有這樣一條正規且可以自由來去各界的道路了。

「可這又有何差別呢?界門裂縫到處都有,就算不用到風道也能跟各界互通有無,雖說這些裂縫生成點沒有固定,但真要找倒也不困難,為何我們非得走上風道不可?」走在魔風道上,馮亦有些疑惑地問出口。

或許正如白咰所說,風道之路乃是上古正規各界通往之路,但,那又如何?如今「捷徑」之多就算用不著風道他們照樣也可以通往他界,而且那些裂縫的送達點都很快,約莫幾分鐘就能從一個界門到另一界去,比起他們這樣慢慢走可是有效率多了,說真的,他實在是弄不懂為何非得來走上這風道不可。

白咰微笑,「馮亦,很多東西存在必然有它的理由在的,扭曲的東西往往有著它明顯的缺陷,人看不清可不代表它不存在,這一路走來,難道你都沒有發現有什麼樣的不同嗎……」

白咰說著,伸出了手指輕輕地指向一旁魔界的點燈草。

隨著白咰的目光而看去,點燈草適當的光芒正在魔風道上點點浮現,一點一滴,一步一點。隨著腳步的前進而走,朦朧裡的點燈草似乎也慢慢地有了點改變,彷彿中多了幾片枝葉,又多了幾處花蕊,多了些花紋,多了光軌……那種模樣比若中站裡的點燈草有著很明顯的不同,儼然是隨著他們的前進正慢慢地改變著。

「清楚多了,對吧!」白咰拍拍馮亦的肩笑咪咪地道:「馮亦,你知道昆蟲有所謂的複眼嗎?同樣是花,在人的眼裡跟在昆蟲的眼裡,那個成像可是相差了十萬又八千裡。同樣是樹,在你的眼裡是立體的,但在其他生物裡則可能是平面的。可知道在人界很多生物的眼裡,人類是種不存在於牠們世界的存在?看到的世界不一樣,看到的生物就可能有所不同,很多東西,若不是當界的生物是無法去看見體會的。每個界門的生物都有其發展出的適應器官,唯有用當界生物的器官去看去感受才能知道那份存在……」

白咰頓了頓,又笑語,「風道之存在的重點不在於它提供了一個通往各界的道路,而是在於它可以在異界生物的外圍形成一層膜體,這層膜體正是界門裂縫無法提供的,而唯有透過這層膜體,各界之人到異界去才能有異界之景的感受在……」說完又指了指路上的點燈草並看向了雲蕭,擺明了一副「對吧!你應該也認同我的話是吧!」的模樣在。

在白咰的想法裡,或許馮亦還不大能瞭解他在說什麼,但若是雲蕭,看了點燈草,又經過了他的解說,合該是明白了他的說詞才對,所以他才會徵求雲蕭的認同,只是……白咰這次似乎是猜錯了。

「啊?喔……」不似以往的反應,面對白咰投射過來的視線,雲蕭頓時愣了愣,有些狐疑地虛應了聲,轉頭看向那點點的點燈草,神色裡倒是出現了一絲絲的疑惑。

「可會差……很多嗎?」雲蕭偏過頭,忍不住在嘴裡有些嘀咕了起來。

沒錯!他是有些明白了白大哥所要指的意思,只是嘛……猶疑的目光不住地向一頭瞥去,老實說吧,這一路走來,他並不覺得點燈草有什麼了不起的變化在啊!從中站開始的每一株點燈草幾乎都長得一模一樣,清晰清楚又能見度高,這要說風道提供了一個適應界門的存在實在是很難令他相信,瞧著馮亦猛盯著點燈草打量的模樣,唔……是他……注意力太差了嗎?

沒有察覺到雲蕭神色裡的不對,白咰見雲蕭沒什麼認同他的話,以為是自己的解釋不夠,沉吟了半秒思考,如果連雲蕭都不懂,那就別指望馮亦可以瞭解得了了,他想了一下後拍手道:「這樣吧!雲蕭、馮亦,我問你們,在你們認知裡魔界的世界應該是個怎樣的外觀?」

「荒野!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大荒野。」腦子裡想起宗教歷史學上的那張魔界大觀圖,馮亦毫不猶豫地說出口,過於乾脆的說詞差點沒讓白咰給嗆死。

「哇靠!馮亦,你這訊息是哪來的啊你!」不是吧!這也差太多了吧!

「不是嗎?」馮亦理直氣壯地答著,絲毫不認為他有錯。

「……雲蕭,你呢?」

「唔……也差不多啦!根據歷史記載,魔界外觀總計三大平原、四大峽谷、五大高原,從高空看下幾乎每一片都是完全的無毛之地,可存生物可說是非常稀少,其中又簡分為魔物與惡魔兩種。魔物者,魔界之奇珍異獸生物百態之總稱,相當於人界的動植物。又魔物之上者統稱惡魔,他們是魔界的主宰,其力量詭異難以統歸,生性殘忍,崇拜力量。對於惡魔目前瞭解並不多,截至目前為止也從未在魔界發現過有任何國家領土的規格在,是以惡魔多半被視為獨來獨往居多的生物……」雲蕭回憶起宗教歷史學上的介紹,慢條斯理地答著。

「這就是你們所知道的魔界?」白咰一聽,不免有點啼笑皆非。他當然知道在人界腦海裡的魔界是跟現實魔界差別很大,只不過他沒想過會差別這樣大罷了。

有趣!這話明著沒問題,暗地裡卻指著惡魔「有可能」是群不懂得國家王國重要性的生物,只懂得各自為王,雖是擁有力量的一群,但卻宛若散沙般。

還沒有國家領土存在勒!呵呵,想到這白咰就忍不住嗤笑了聲,完了!這要給那四個魔頭知道了這等評價,他們會不會氣到把人界給去了一半先啊?

沒有發現到白咰眼裡的訕笑,雲蕭、馮亦兩人倒是很有默契地點了點頭,雖然空間裂縫生成不定,但根據很多人帶回來的訊息裡卻都是這樣的,幾乎每個人說法都是一樣,想來再有出入也出入不到哪裡去。

前方不遠處透出了陣陣的白光,看來是到了該到的地方了。

瞇了瞇眼,白咰清了清喉嚨,「那麼,就且請你們睜大眼觀看……」向前踏了一步將兩人推入了那光亮處,「歡迎兩位來到真魔界領土。」

刺眼的光芒緩緩地射入了眼簾,緩緩地將視線挪動,在雲蕭他們眼前展現的是一個和書上地圖幾乎有點不甚相干的景象。

風道的開口是在一個高聳的巖山上,由上往下望,雖不能覽全景,但確實可以目睹不少魔界景觀。

那是個一整片的平地,一望無際連至天邊,放眼望去的確稱不上富饒,但若硬要說成荒涼卻又差了太遠。

譬如說他們可以在左邊遙遠的前方隱約看到一座森林,也可以在右邊不遠處看到一條奔騰往前的河流,遠方的空地裡雖多沙礫走石組成,但卻不難發現有些地方倒還長著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不時還可以看到一些長相奇特的生物穿梭其間。那的確不如人界來得豐富多彩,但若說成不毛之地倒也誇張了太多。

光是這一景很顯然地就已經顛覆了人類口中那荒蕪魔界的景象,可最叫雲蕭、馮亦兩人訝異的卻不是此景,而是不遠處那正遮去了大半天空視線的巨大球體。

那個球體很大,幾乎佔了視線範圍內的所有天空,偏又緩緩地浮動在半空中,離地面有那麼好一段距離。而最詭異的莫過是那些密密麻麻的線條,交雜在球體的表面,隱約之間還可以看到內藏著很多種地形或者河脈,那種模樣活像是……活像是自成了一個世界一般!

只是世界的表面有大量的絲線裹繞,看得雲蕭兩人莫不張大了嘴,而還來不及對白咰詢問這是個什麼玩意,那魔界的地面上卻傳來了一陣轟隆隆的巨響。

只看得一陣黑色的霧體在魔界的地面上慢慢地移動著,所到之處黑煙瀰漫,所經之處屍橫遍野,而在那黑霧中心處很明顯的是一座巨大的堡邸,竟是跟著黑霧四處移動著。

「唉呀!是移動城啊!真難得。」白咰把手放在眉前,順著聲音看過去笑語。

移動城,惡魔貴族培養地帶,向以虛幻縹緲著名,亦有魔界鬼城之稱。

魔的美麗跟力量成正比,依照力量來分正好分為四等,亦即公爵、貴族、平民和下等魔。

在這四等人中以平民和下等魔最廣為人知,威脅性最小,他們或許有些力量頗為強大沒錯,但勉強來說還算是不難應付,大抵上人類的B段術師以上都能跟他們打個平手沒問題,但真的叫人害怕的卻不是這兩種惡魔,真正叫人聞風喪膽的是那些平民之上,稱為貴族的惡魔。

貴族惡魔,那是一群絕非平民惡魔所能比擬,堪稱力量極端強大的惡魔。他們手段殘忍,性格嗜血,沒有道德規範可以約束,亦沒有倫理常情可言,崇拜力量歸順強者。

在貴族裡頭最不爭氣的也相當於有著人類裡A段術師的力量,要找出能跟人界AAA級術師抗衡的貴族並不難,更別提貴族之上以唯我獨尊號稱的「公爵」了。

公爵,魔界惡魔的主宰,傳言有聞其力量詭異難辨,是貴族完全無法抵達的界線,身為最黑暗的產物,擁有最弔詭的力量,遊走兩性之間,是男亦是女。

惡魔的力量跟美貌是成正比的,也是一種令所有惡魔崇拜的表徵。而公爵的存在就是那樣,那是一種甘於墮落的芬芳,也是集誘惑於一身,讓任何所有惡魔都瘋狂追隨的力量。

這也是為什麼人類不敢太過覬覦魔界的關係,光是貴族的力量就已經很叫人吃不消畏懼了,更別論貴族之上還有個公爵,只怕那是人類怎樣也達不到的境界。

唯一值得叫人慶幸的是,根據人類的調查,惡魔貴族的數目似乎不是很多,想在魔界找到貴族並不容易,更別論是找到公爵惡魔這階級的了。可說是到目前為止,還沒聽過有哪個人真的看過公爵惡魔的。雖有傳聞公爵底下貴族無數,相當於一國之主,但魔界領土上卻從未有過任何屬於國家領土的架構出現過,再加上貴族稀少性考量,以致於是不是真有公爵惡魔這等的存在便成了無從考證起的對象,甚有傳聞公爵惡魔根本就是種子虛烏有的存在,只道目前惡魔最高階段便以貴族惡魔顯稱就是。

當然,以上全是人類根據「假象」推測出來的「假結果」,這種事若給惡魔知道了,只怕會笑掉人家大牙。別的不論,光就「貴族惡魔很稀少,少到可能只有兩位數以下」這件事就足以讓惡魔笑死在那裡了。

沒錯!貴族惡魔比起平民和下等魔人數是略微少了點,但光是移動城裡的貴族惡魔,沒有上千也有上百個,那可是全魔界最著名的貴族培養地帶,也可以說是所有貴族惡魔必待之所。

而移動城長期處在各種貴族惡魔的負面能源之下,其自身瘴氣更是濃厚萬分,所經之處可說是屍橫遍野,完全不留半點活口下來。

嘰嘰嘎嘎的聲音還在從地面上傳來,移動城在那魔界的領土上緩緩地奔馳著。

突然之間,天空劃過了一道閃電,白光過後轟隆一聲雷聲大作,震得人耳嗡嗡亂響,啪啪嘎嘎的怪異聲響在空中響起,十幾道的黑影竟是在那雷聲之後忽地從移動城裡竄出直往天空飛去!

黑漆漆的影子壓滿了整座天空,嘰哩喀啦的哀嚎聲在耳邊不停地徘徊,讓整個天空更是添上了一份魔界的魔力,若再仔細一看,那些個閃過的黑影竟是一匹匹的馬車在空中飛舞來著!

只看得車子的前頭由各種有形無形的魔物馱拉著,車輪之間的摩擦發出了古怪的音調,那車型雖各個不同,形狀頗怪,但卻像是有魔力般,讓人覺得華麗至極,離不開眼。

爭奇鬥豔的車子在空中展現,唯一算是有共通點的地方便是每台車的車身處都有著怪異的雕鍥刻文存在。若細心一點便可發現到,那些刻文並不若馬車那樣多變,卻是不多不少正好可以歸成四種。

雲蕭愕然,還來不及給這幕景象再下個評論,就看到那些散開的馬車在空中嘶鳴盤旋了一圈後卻是刷地往四個方向散了開。同樣的雕鍥即往同樣的方向去,而那些方向裡頭有一個的目標恰恰正是往他們眼前這個巨大的球體方向而來。

這種有規有矩的行進讓人不住地合理懷疑,莫非……還有著其他的球體在不成?!想到這,兩人登時順著其他馬車的方向看去。

果見左右兩方隱約還有個巨大球體在漂浮,雖然有點遠看不大清楚,但那些散去的馬車很明顯地正是往這兩個球體而去,若再按照馬車散去方向來定論,只怕眼前這視線的後方應該還有個球體在才對。

「不是吧!真這麼巧,遇上東之祭典?唉呀呀!可惜,看來是結束了,真是,早知道我就早點過來了……」沒有去理會旁邊暫時腦子智障化的的兩人,看著那些四散的馬車往四個方向飛去,白咰惋惜地扁嘴,好似錯過了什麼精彩的東西一般,哀嘆連連。

「怎麼?呆了?」見著兩人的嘴張張開開,一副說不出話來的窘樣,白咰忍不住竊笑起來,語氣裡免不了有點調侃的成分在。

確實是呆了沒錯!雲蕭、馮亦瞪大著眼完全說不出話來,這跟宗教學課本上的魔界大觀圖差得太多太多,別的不說,光就眼前這個球體就絕對沒給描繪在書上頭。

對了!球體!

雲蕭眨眨眼,突然之間有些回過了神,正想開口問問白咰眼前這巨大的球體究竟是什麼來著時,一個啪哧啪哧的聲音卻比他更快!

黑色的影子忽地閃過了眼前,一陣嘎嘎的怪叫聲由下方直嘯而上,連帶著吹起了一陣狂風,讓人不住地瞇了瞇眼。只待風一散,空出的視線也越變得清晰起來,才知道原來剛剛的黑影正是一輛馬車來著。

那車子浮在面前的空地上,側身面對著他們,通體漆黑,對開兩扇門,正前方由兩匹怪形怪狀的魔物馱拉,車身之處由浮雕的咒文刻畫,比若之前看到的馬車少了許多綴飾,但卻多了一分引誘,緩緩地停駐在半空中不動也不走,明明沒有半點攻擊性可言,但卻讓人心裡不覺泛起一股毛然。好像有種站在墮落道路上抉擇的感覺,明知踏上去會死,可偏又好想踏上去。

「呵呵,所以我就說薩羅斯的效率最好了……」看著那車子,白咰毫不猶豫,笑咪咪地向前走了過去,「我才剛到就知道派了車來接,嘖!這要換做其他那三個啊,肯定還得讓我在這大跳大叫一番才知道有人從風道來了。唉~~可說真的,我怎麼這麼倒楣啊!居然是輪到他守風道口時過來,老實說還真是不想過去……」

白咰忍不住在嘴裡頭碎碎唸,讚賞抱怨倒是兩相夾雜。沒辦法,公爵裡面他最最討厭見到的就是薩羅斯,每次看見他就是覺得渾身雞皮都給爬了起來,雖然其他那三個也沒好到哪裡去沒錯,但總是比見薩羅斯好多了。

不過討厭歸討厭,有車子給白咰坐他是絕對不會客氣的,走了過去一把拉開車門就是往裡頭坐去,這才發現到那兩人還在那空地裡睜大著眼茫然看。

「還愣在那做什麼?你們兩個,快過來吧!」白咰拍著椅子對兩人笑道,示意著兩人快些上車。

還能說什麼?還能說什麼?連白咰都進去了,沒道理他們兩個不跟上,兩人相看了一眼,跟著快手快腳地鑽進了馬車裡。


冰冷的涼風隨著行進不斷地從窗戶外送進,坐在馬車上朝外頭看去,這才發現他們正是往眼前那個巨大的球體行進而去。

那巨大的球體離他們並不遠,不一會車子就已經到了周表附近,只看得千條的絲線在球周緩緩地拉出了一個空白。

那線是一層又一層的交疊,所以也是一層又一層拉開,待線拉到了第三層時,飛馳的馬車毫不猶豫地往那空白處飛奔進入,一層層絲線隨著他們的前進開啟,也隨著他們的前進而再度壟閉,就像個千層的薄門正隨著馬車的到來開開合合一樣。

馬車的速度很快,雲蕭不知道他們到底過了幾層的絲線,但等到他們回神時,他們已經無法被那些絲線的奇妙所吸引了,只因為眼前的景致更是叫人離不開眼。

那到底算是什麼?與其說是別有洞天,或者,說是「另外一個世界」更為恰當些。

那是個跟剛剛所見到的魔界有點類似的地方,只是比若外表的魔界卻富饒了許多。它有山有草有森林,河流湖泊皆不缺,不時的有飛禽走獸穿梭其間,低頭望去還可以看到好幾棟建築華麗的屋子散落之間。

而其中,最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前方的那座參天古城。高聳林立直破雲頂,遮蔽了半片視線的遼闊遠大,栩栩如生的雕鍥浮刻讓城添上了一股詭異,妖豔的黑光圍繞在四周圍打轉,而那城堡高頂的四方正分出了數千條線絲鋪展於上空,這才發現到那一條條鋪在球體表面的絲線竟是從這裡而來,不斷地往球周的外表綿延出去。

「這到底是什麼啊!」看到此,雲蕭再也忍不住驚呼了出聲。他只道現在腦袋裡有上百個疑問在打轉著,巴不得能一次問出口弄個明白,卻又不知道該從何問起才能最切中核心。

「沒什麼好訝異的啊,你們不常嚷嚷著公爵惡魔不存在,惡魔們沒有國家領土規範的這一類說詞嗎?我現在可是好心地讓你們開開眼界哪!」

「……白大哥的意思是……」

「呵呵……公爵惡魔,惡魔主宰,四分魔界,各擁一方。世人有聞公爵惡魔魔力無窮,貴族之上,獨霸至尊,以一抵百尚有餘力,誇大嗎?不!可知公爵惡魔力量有多少?這裡,就是最好的見證。」白咰笑著說。

是!貴族之上,獨霸至尊,公爵惡魔並非傳聞的那樣子虛烏有,而是確確實實地存在著。

就分佈上來說,東為居是薩羅斯,西為首者凱拉安祺,南方統帥乃西亞,北據領地為冰月。簡單點來說,也就是世人口中的阿斯塔羅特、貝爾傑布布、貝爾和唯一的女性梅麗雅。

四大公爵瓜分魔界,各據領土坐擁一方,而每個球體便是由公爵用魔力建造出來的「世界」,不!更正確來說,應該是佔據「魔界」的每一塊地後,為了宣示獨有所特別割化出的一個天地處。

那是由公爵一手掌握創造的「世界」,切割魔界領土據為己用。領土越大者,佔有的魔界地越多,相對的「世界」也越大,而四大公爵就是唯一可以在魔界領土上任意瓜分這一切的主宰。

魔界的真實面向來都是這樣赤裸裸地擺在眼前的,人類之所以無法從惡魔口中得到真正的魔界模樣,一是因為看不到,二則是因為能說出口的全都是公爵底下貴族惡魔才有的力量。

千萬不要小看這短短的一句話,這就是人界對魔界最大的誤差來由。

要知道惡魔的語言是帶有魔性的,不論是聽說讀寫,它們全都夾雜著一種魔力在。而魔性之力最忌以弱搏強,若非有特殊的抵制咒語存在,任何惡魔一旦提及比自己較高等惡魔之事就很容易被魔性反噬,若是相差無幾倒也就算,若是相差甚遠,登時就會自爆而死。

一個惡魔,再怎樣強也是不及公爵的百分之一的。而唯有能在公爵麾下服侍的貴族們才有資格被賦予這種抵制言力的咒語加身,也只有那樣咒語的反消才能讓一個惡魔暢所欲言地談論。

再加上惡魔是種崇拜強者,至死方休的生物,他們依附強者亦迷戀強者。一旦成了公爵手下的專屬貴族,除非是其他同等的公爵或是擁有比公爵更強大的力量者,不然基本上是對其他人不屑一顧的。

綜合以上而論,也就是說有能力說出口的惡魔是不可能跟人類這種弱勢的族群扯上一點關係,否則人類也不會以為魔界就那麼小貓兩三隻的貴族惡魔在。而沒能力說出口的就算是知道人們錯了也沒那份膽敢出口矯正,再加上人類透過界門裂縫無法看到魔界真景這一層的限制,幾種交錯影響下就導致了惡魔無意澄清,人類只看假象的局面,久了也無怪乎會有那些可笑的說法出來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54:47

「照你的意思說,倒是我們的不該了?」

一聲冷冷輕蔑的聲音從外頭傳來,聽得人是心頭一跳,這才發現到馬車早已不知在何時停下了行駛,正靠著一塊空地歇息。

聽到那聲音,說話的人不覺頓了一下。

「說這什麼話,我這是誇獎!誇獎吧!」尷尬地笑了兩聲,白咰推開了車門,堆起了滿臉假笑下車走了過去,「薩羅斯,別來無恙,近來可好啊?」他笑著對眼前的男人打了聲招呼。

眼看著白咰下了車,雲蕭跟馮亦對看了一眼,不覺地也想跟著下去,可人才剛挪到車門口,腳都還沒踏出馬車,眼睛倒是已經先瞄到了和白咰正說話的那人。

一頭的黑髮直瀉及地,一身的黑服加襲於身,當視線隨著目光跟著轉到那人容貌上時,所有的動作戛然停止。

只一眼就好,竟是只這麼一眼卻叫兩人完全停住了動作,扶在車簷的手不動,高舉空中的腳怎樣也踏不下那塊地。

美麗可以有很多形容詞,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美艷動人、明亮可人全是,可若要兩人現下給個形容,那只有兩個字,「恐怖」。

那是美,但卻也美到讓人恐怖。

你無法去分辨那究竟是美麗的恐怖還是恐怖的美麗,只能說那感覺就像看著個無底洞一樣,吸引著,誘惑人,但卻又由心底泛起了莫大的恐慌。那種好似非要把人心的恐懼給瞬間掏出來的感覺,讓人渾身上下都起了雞皮疙瘩。

這就是薩羅斯,四分魔界之一的王者惡魔,也是在魔界裡素有最殘忍且最美麗的阿斯塔羅特公爵。

「好!當然好!」似乎沒有注意到雲蕭跟馮亦的呆愣,薩羅斯向前了一步,淺淺地勾出了一抹詭異的微笑,「可看到你,我更好,怎?終於決定好要跟我打約了嗎?」

黑色的袍子隨著步伐輕輕吹盪,頗有玩味的看著白咰,他還道是什麼氣味那樣吸引人,原來是白咰來著。也是,算一算那個日子也差不多快到了,難怪那股氣息是越發濃厚了。

白咰笑而不語地閃了個身,神色裡竟是閃過了一絲漠然,只在那閃過的瞬間,卻又立刻換回了那張嘻皮笑臉的模樣。

「愛說笑,我想我還沒有自虐的嗜好吧……」白咰吐舌揮揮手,開玩笑,他又不是有被虐狂,跟誰訂約都可以,就唯獨跟薩羅斯不行,誰不知道薩羅斯是以殘忍嗜虐著名,他可還沒興趣受虐來著。

「是嗎?那真是可惜了……」薩羅斯諷刺地低聲惋惜著,伸出的右手緩緩地往左邊的侍從髮上勾勒出一段頭髮,「可惜!我本以為可以再多個玩偶的說……」

他笑著將手上的髮絲扯了個弧度後落下。雲蕭等人這才發現那侍從並非惡魔,卻是個人類來著。而雖是一身精美華服加諸於身,但臉部卻是毫無表情,目光呆滯猶若無魂。

這些或許都不算什麼,最最叫人詭異也最明顯的莫過於那侍從身上的絲線,一絲絲,一條條從天而來,一絲絲,一條條連接在那侍從身上,拉起的弧度在空中微晃,那種絲線交錯的模樣簡直……簡直就像是個懸絲玩偶一般!

而當薩羅斯邊說著邊將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時,一陣惡寒登時由腳直衝某人腦頂。

「喂喂!收起你那妄想,別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看著那人類,白咰忍不住用手搓了搓臂膀,薩羅斯的目光讓他的雞皮疙瘩全都爬了出來,媽呀!怎麼這麼多年了,他這噁心的癖好還沒改過來啊!

「什麼嘛!也就是說只要不是薩羅斯就行囉?那和我訂如何啊?白咰……」還沒讓白咰再度開口,一個人影頓時從他的背後冒了出來,細長的手臂從背上繞過肩膀環扣在白咰胸前,詭異的聲音在耳朵邊縈繞,直讓人全身起疙瘩。

「啊!」沒想到還有人會突然出現在身後,白咰摀著耳朵驚叫了聲,反射性地甩開來人,定眼一看,卻是跟薩羅斯同為公爵惡魔之一的凱拉安祺,也是眾人口中的貝爾傑布布。

「笑話!你又能比薩羅斯好到哪裡去?跟你訂倒不如和我還實在些吧……」空白的空地裡突然閃出了一個人影,瞇著眼邊笑邊看向白咰,想到若是因此可以多個了塵族在手上讓他這樣那樣任他玩弄,貝爾,也就是西亞的笑容就越掛深邃起來。

「唉呀呀!這麼多人搶,看來白咰是沒我的份了,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委屈點囉!其實……就這兩個小傢伙我也是可以接受的……」四大公爵裡唯一以女性之姿現身的冰月,亦即世稱的梅麗雅不知在何時已出現在那輛馬車上。一手一個從背後抱過了馮亦和雲蕭,距離之近就差沒將整個人往兩人身上掛上去而已。

這突來的觸感嚇得雲蕭、馮亦兩人登時不穩,本來就已經半跨在馬車外的身子卻是狼狽地從馬車上給跌了下來,方一觸地便三步併做兩步,連連後退先。

小小的空間裡頓時多了好多人,意外的,這下,四大公爵可全到齊了。

「有沒有搞錯?我說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你們這群煞星全都出現了?」許是已經有些反應過來,眼看著雲蕭、馮亦瞪大著眼一臉不知所措樣,白咰邊罵邊走到兩人身旁去,攙起了兩人後又順手隨便拍了拍兩人的肩。

那動作雖是非常自然,但不知道是否是錯覺與否,在白咰扶起了自己之後,馮亦竟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在。好似有種壓迫的不適感全都消散了一般,那種感受有點輕又有點重,感覺上好像有又好像沒有,弄得馮亦自己也糊裡糊塗的,可瞄了一下身邊的雲蕭好似沒啥特別感覺的模樣,撓了撓臉站穩身子,唔~~或許……只是他的心理作用吧!

四大公爵笑而不語,只有他們知道,白咰剛剛那兩拍手絕非順便打著好玩的,那是一個足以對抗他們魔力反噬這兩人的禁制,也是擁有足以跟他們匹敵才能抵得了他們魔力反噬的力量。

「什麼煞星!哼哼!我說待會你就不要跪著求我們幫你……」凱拉安祺啐了聲,雙手交叉於胸前笑罵,鈴鈴鐺鐺的飾品隨著動作發出了個清脆的響聲,迴盪在偌大的空間裡,煞是悅耳動聽。

「啊?」茫然地叫了聲,白咰莫名其妙地看向凱拉安祺,怪怪,他怎麼覺得這話聽起來好像……

「銀先跟我們大致上說了聲……」看出白咰的疑惑,西亞輕笑了聲說出了答案,「不然你不會真以為我們全都是聚在薩羅斯這裡泡茶聊天來著吧?」

基本上,四大公爵雖不是互相敵對,但卻也稱不上是好到哪裡去,他們有共同的考量,也有各自的利益私心在。除了移動城的東之祭典貴族挑選外,若不是有干涉到「條款」之事,他們倒是鮮少會聚在一起的,更別提要他們無條件的幫忙了。

開玩笑!就算是跟白咰一樣同為遺世生物之一,想要四大公爵幫忙出點「小力」,哪怕只是要杯水解解渴,也是要黑紙紅字打契約才行的哪!想也知道,要惡魔做白工的事就不要妄想了,四大公爵身為惡魔之首,自然是把這份本事發揮得更是淋漓盡致。

當然,這些一切種種的前提全都是在「不牽扯到條款」的事項上,若是牽扯到了,就是倒貼到死他們還是得硬著頭皮做,否則也不會有今日的四公爵聚首了。

「站在外頭不好說話,進去會議廳裡頭再說吧!」不待西亞進一步的解釋,薩羅斯漠然地打斷了所有人的問話,只在話方落後一個甩袍轉身就往城堡裡頭過去。

在惡魔裡,階級的觀念是很重的,同樣身為公爵是不可能會對其他公爵有什麼「請」或「公爵」之類的稱呼敬語出現,唯我獨尊向來是惡魔的第一觀念。

而眼看著薩羅斯往門內走去,其餘的三位公爵也在一個輕笑後轉身,便這樣消失在空地裡,徒留下雲蕭等三人在那空地中。

「哇哇哇哇!沒禮貌!沒禮貌!哪有就這樣放著客人不管的?真是太過份了!太沒良心了!喂喂喂喂!你們幾個,有沒有在聽啊!等等啦!我要是真找不到會議廳怎麼辦啊……」誇張地用手揮著亂叫,白咰嘴裡雖說著不滿意的字句,眼睛倒是沒半點怒意在,顯然對於他們的態度完全的不以為意。

他笑著將雲蕭、馮亦半推半走的進入了城堡內,帶領兩人熟稔地在城堡裡走著,看來這些抱怨不過就是嘴上說著好玩的而已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55:13

跟他算什麼?我想,應該還不能算是朋友吧!
──梅麗雅

梅麗雅是四大公爵裡面唯一的女性。

雌雄二性的惡魔選擇以雌體常現是種很少見的事,可梅麗雅卻做了,據說,那是為了遵守一個約定。

外表,是魔族的象徵,力量,是魔族所崇拜迷戀的。

美艷惡毒的梅麗雅擁有超凡絕倫的實力、異常毒辣的手段,即便是女性,卻是無愧於當惡魔,所以她成了四公爵裡唯一以雌體模樣現身的一位。

不知道她的總喚她做梅麗雅──四大公爵的尊貴殊榮,而知道她的卻是習慣叫她,冰月──冰亞幻族的殘存末裔之一。

知道冰月名字的人不多,能叫冰月名字的也不多,因為,會反噬。

梅麗雅是「外名」,冰月是「內名」,而內名比外名的反噬力是萬比一。這光是外名就得要由抵制咒語才能不反噬了,更別論內名的威力,那也不知是有多少力量才有的反噬,除非是擁有足以相抗的力量,否則,難以匹敵。

所以冰月這名啊,是沒多少人能叫的。

很久很久以來,記不得是多久了,敢叫冰月名的一直只有那幾個,薩羅斯、西亞、凱拉安祺、銀、白咰和艾爾非司那討人厭天使長。

有什麼共通點嗎?

有的!他們,包括自己在內,全是遺世生物,全是和那第五族有過契約的一部份,也全是……各界的支撐者。

魔界是個很麻煩的地方,因為魔界的地形,太廣,且會回饋反贈魔力。所以妖界有銀,人界有白咰,天界有艾爾非司即可,可魔界,卻非得要四個才能支撐。

而她、薩羅斯、西亞、凱拉安祺,以血肉之契跟魔界大地訂約,先以自身魔力供養魔界平衡,再由大地回饋給予他們無盡魔力。

於是,他們很強。

魔界大地的反贈魔力,除了那群人外,沒人比得上。

比不上的力量就不能抵制反噬,不能抵制反噬就沒人敢叫,曾經認定了,除了那群人外,不會有人叫得動也不該有人叫得動。

但,那是曾經,不代表永遠。

也是曾經,有個惡魔,成了唯一的特例。

魔界,是個實力為家的表徵,公爵自傲比天高,對於挑釁的人,是不會留情的,對於敢來的挑戰,也是欣然接受的。

她很有度量的,真的,她可以大方的接受任何的挑戰。

「如果你贏得了我,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曾經,她對著一個紫髮黑眸的惡魔這樣說。

紫髮,那是下等魔的表徵,黑眸,那是貴族惡魔以上才有資格擁有的妖豔色系,很顯然,這個惡魔,是從下等魔一路升上貴族惡魔的。

這種惡魔,太少見了。

要知道惡魔的血統相當於力量,雖說並非絕對,但也差不多了。

只配當玩物的下等魔要轉成平民已是極為不可能之事,從平民轉成貴族又是種非常渺小的事,要轉成黑眸這種上等貨就連移動城都非常少見。而黑眸以上的貴族是沒有區分力量等級,因為那股力量能抗衡的,已是近無。

敢跟冰月下戰帖的惡魔不是沒有,但絕大多數,是黑髮黑眸的,這個惡魔,很特別──除了身分,還有力量。

敗在冰月手下的很多,但讓冰月贏得這麼費力的,他是頭一個。

冰月很訝異,因為如果不是魔界大地反贈魔力,單就自身魔力而言,這個惡魔,不比她差。

「哪!要不要在我手下做事?」看著躺在地上渾身是血的惡魔,她戳戳他。

「……」

「我很欣賞你耶!」她再戳戳他。

「……」

「別人求之不得的,你要不要啊?」繼續戳。

「……」

「我可以給你任何你想要的東西喔!」我戳,我戳,我戳戳戳戳戳。

「……妳可不可以不要再戳了?煩!」

「那你就答應人家嘛!」她可憐兮兮地說著,這要讓不知道的人看到了,還以為堂堂的公爵惡魔輸了這種仗哩!

他瞥了一眼,眼眸裡流轉的卻是那樣的無畏,「我,沒興趣當別人的狗。」淡淡地把話撇下,「要,就殺了我,不要,總有一天我會再來。」

他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絲毫不懼地看著,眼裡滿滿的,是挑釁,亦是自信。

「好!夠魄力!」沒有想到他會這樣說,冰月拍手大笑,「你有種!我就跟你玩那麼一回!」語罷反手一揚,瞬間咬斷了自己的手脈,只看得白色的冰血爆湧而出,染上了整塊大地,冰冷而又詭異。

「五分之一的世界!」冰月高傲地抬眉,高舉的手握成拳讓血液淅灑於地,「我給你我五分之一的世界,如果你可以,就成為第五公爵給我看!你大可以不屑地拒絕,但我可以保證,你這輩子將永無勝我的機會!」

「我不會拒絕的,但,也絕不說謝!」他站直了身,自傲的神情找不到半點的羞愧,好似冰月給的理所當然,而他也有資格接受一般。伸出了右手遞到嘴邊,張口咬斷了自己的手脈,紫色的血立刻灑了一地,融在那股白豔之中,交織成了一片白紫漩渦。

「有趣!」冰月哈哈大笑,「惡魔,我很有興趣知道你的名字,告訴我吧!」

「以薩謎爾,記好了,因為它將會是足以跟妳並駕齊驅的第五公爵。」

「你真狂!不過我喜歡。」冰月笑著劃下渡讓契約。

而她,也是第一個交出自己世界的公爵。

所以說,他們倆究竟算不算朋友?這個,實在不能定論。

只能說他很特別,在這漫漫長世,他曾經,是個非常特別的存在。

所以也很難得的,在今天,在凱拉安祺的提醒下,冰月,想起了他。

四個人多無聊,多一個會很有趣!

──貝爾

貝爾是個很沉穩很沉穩的公爵。

他從不太展頭露腳,也從不介意比別人不顯露,他向來只會靜靜地看,靜靜地做,然後,再靜靜地……奪。

所謂居高臨下算是非,冷眼笑看天下人。

無關其他,他就是喜歡在一旁看,在一旁等,看著一切是否真能照著他的目標走,等著目標做出他想要的結果,操控與控制,修正再掌握,也許最後,不排斥收取點小報酬。

結果,向來只是附加,過程,那才是貝爾渴求的。

他的目標向來明確,他的手段向來高明,而且確立了,就會不擇手段去做。

所以在他還只是西亞的時候,他可以以一界平民之身轉成了貴族惡魔進入移動城,也可以以貴族惡魔之軀成為奪謀魔界大地的四大公爵之一,魔力蛻變、鬥爭陰謀、機關算盡奪巧思,不論是對事還是對人,他,很喜歡那種控制住一切的快感,尤其,是在暗處獨自享受。

亂世出梟雄,盛世出狗熊。

西亞不討厭安逸的生活,但他不愛沒有變化的生活。

於是當西亞覺得很無聊很無聊的時候,當他眼前站了一個可以改變現狀的惡魔的時候,他就會想,或許……來點混亂,會很有趣。

落葉兩旁樹下飄,打量著站在自己跟前的惡魔,紫髮黑眸啊!倒還真是比自己還要少見了,西亞笑。

「你想要什麼?」

「……我,想成為第五公爵。」

「你認為你有那資格?」

「我不認為我沒資格。」

「倒是有志氣,問個問題,為何想成為第五公爵?」

「……沒有為何,只是想試試站在頂端的滋味……」

「好!」西亞扯了個大大的笑容,「你這個答案,我滿意!」手掌一翻,一把精緻的匕首現形,陰晦的光芒在手中不斷地閃耀,「這樣吧!就給你五分之一,如何?」

他挑弄著刀尖,銳利的刀鋒在他細長的指尖上劃開了好幾道痕跡,帶點紫紅的血液就這樣一滴一滴,一滴一滴地緩緩流下。

他一愣,「這是施捨?」瞇眼握拳,壓低了聲音問。打沒打,談沒談,就這樣毫不猶豫地給了他五分之一的世界,敢情是可憐他還是施捨他?

「對!是施捨!」西亞抬眉,「我就是『施捨』你五分之一的世界,怎?你不要?」

毫不避諱的譏諷,施捨兩個字從那唇裡緩緩地吐出,竟是讓人有種格外的憤怒在,刺耳!很刺很刺!

空氣裡,瀰漫著濃厚的火藥味。

「……不,我要……」思考了半晌,他深吸了一口氣,壓下滿腔的怒火,緩步地走到西亞身邊,「我就接受你的施捨,但這股氣,我定會討回。」

咬著牙憤恨地瞪著,黑色的瞳眸爆著紫色的血絲,看得出來,他非常非常不爽,但也非常非常忍耐。

「你真對我胃,惡魔……」西亞大笑,沒有人可以隨意踐踏他人自尊,更何況是他們這群自傲比天高的惡魔,但欲成大事不拘小節,如果連這點忍耐性都沒有,那這遊戲,也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四個人多無聊,多你一個,應該會很有趣,對吧!」西亞道,語罷手腕一轉一抬,青色的小刀往頸前用力一劃,頸脈的血液就這樣泉湧而出,血染四周。

「以薩謎爾……」他輕輕地說著,手裡不知何時也多了一把紫豔的匕首,毫不猶豫地往頸處一割,紫色的血液跟著爆出流竄,「記下了,我會讓你很有趣,有趣到你沒有時間喊無聊。」他冷笑。

第二個五分之一的世界,就這樣,到了他手上。

不久後,他確實是讓所有人過了一段挺難忘的日子,那種記憶鮮明到即便是時間過了這麼久,但冰月一提,西亞還是記起了他。

我愛做什麼就做,有誰管得著嗎?

──貝爾傑布布

貝爾傑布布是個讓人很捉摸不定的惡魔。

說他獨斷,可卻偏偏思考詳密,說他任性,可卻偏偏心思算盡。有的時候你會覺得他的思考很簡單,但有的時候你又會覺得他城府實在太過深沉。

他的表現、他的行動往往出人意料,他的心思、他的策劃往往讓人難以捉摸。他就像個充滿機關按鈕的大牆擋在你面前一樣,你可能選到無機關的安然度過,也有可能會選到十死不生的活地獄。

所以在移動城時薩羅斯就曾經這樣說過,他最不敢惹的是冰月,最不想為敵的是西亞,而最猜不透也最感威脅的卻是凱拉安祺。

專斷妄為,喜怒無常──這是評價。

高深莫測,陰險狡猾──這,也是評價。

當一個惡魔擁有兩極化的評價時,就表示了一件事,可以的話,最好,也最該,別碰也別惹。

向來都是這樣的,他想做什麼,就做。誰,都沒有資格約束他,不敢,也不能。

很少人,可以去摸透凱拉安祺的真正想法。

就好比現在,不會有人料到,也沒有人會想到,堂堂的公爵惡魔竟是願意封起所有魔界回饋魔力,接下了這場以自己世界為戰利品的挑戰道理一樣!

這種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讓自己敗於當下的作風,饒是冰月再大方,也絕無此冒險的意願在。

可凱拉安祺做了。

十天十夜,整整十天十夜不眠不休的纏鬥,從天上打到地下,從山前打到了山後,換來的只有兩個字。

「過癮!」凱拉安祺大笑,揚起的手在瞬間出現了一件暗色的長袍,一開一甩間,就這樣將那袍子給披上,轉身,面對來人。

「我輸了……」來人單腳屈躬坐在地上,許久後才苦澀地一笑。紫色的長髮散落於地,依稀間,還多了一股很濃的腥味在。

「輸得可甘願?」凱拉安祺走到他身邊問,身上的銀飾隨著步伐的前進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甘願……」他點頭,「所以,動手吧!」乾脆地閉上眼靠著膝。

沉默,凱拉安祺沉默,來人亦無欲多言。

時間,似乎又過了很久……

「理由。」

「?」

「給我個不甘願的理由。」

「……聽假話還聽真話?」

「有差嗎……」凱拉安祺挑眉,雙手自然地環於胸前,「假話。」

「假話是……我輸的心甘情願,所以動手吧!」

「……真話。」

「真話是,我輸的不甘不願……」他抬眼,「能做我對手的本不多,我的實戰經驗不足,會輸,無可厚非,但不甘,是事實。」

「很爛的理由……」凱拉安祺狂笑,伸出了手指抵在唇間,「不過,我可以接受!」

甩袍,劃過。當手掌舞動袍子劃過腰下的瞬間,「轟」的一聲突然響起,左膝上方頓時炸凹直見骨,暗褐的血液混著肉末噴灑,聽覺裡,還多了點重物落地的擾動聲。

「五分之一,我就讓你輸的心甘情願。」他狂妄地宣布,決定了!就是要讓這個惡魔輸得心服口服不可。

「以薩謎爾……」揚起了手往自己的膝上一炸,幾近斷骨的疼痛卻是讓他連眉頭都沒皺,「你會知道我所言不假!」

就這樣,他,拿到了另一個五分之一的世界。

於是乎,當銀簡化地將事情說了一遍,當四大公爵沉靜地思考對策,當視線不經易地落抵在窗外的那個世界時,自然地,凱拉安祺憶起了他。

所以說,我從一開始就該殺了他!

──阿斯塔羅特

阿斯塔羅特是魔界裡最美也最殘忍的惡魔。

他的美是讓人起雞皮疙瘩的那種美,他的殘忍是那種逼人至極限不可的殘忍。

黑髮黑眸的他擁有最純粹的血統、最美艷的外表和最殘忍的性格,這樣的性格,這樣的容貌,說是惡魔中的惡魔,當之無愧。

所以當他只是薩羅斯的時候,爍樂就已經找上了他,所以當他還在移動城時,便已經開始了往後奪取魔界的種種策劃。

這種惡魔,成為四大公爵之一,太理所當然。

慾望,那是薩羅斯所管理的,所以西亞的世界周表是時鐘鋪散,凱拉安祺的周表是文字圍繞,冰月是白霧瀰漫,而他,卻是絲線交繞。

世界,那是魔界公爵的象徵,但嚴格來說,不過是把自己所有的魔界領土佔有的更徹底一點而已。

魔界的大地會反贈魔力,可,得先付出魔力,而這種付出,很大。即便是薩羅斯,一個世界的大地也已經是他所能供應的魔力最大極限,貪多嚼不爛,所以不能多,但,也沒興趣少。

薩羅斯是個很謹慎也很不多事的公爵,對他來說,吃虧的事情絕對不做,除非有更大更有誘惑的利益擺在他眼前,否則很難,也不大可能會打動他。

之所以會跟這個惡魔見面,一是因為他的行為,引起了他的某些興趣。

二十個天使被丟在殿堂前,背部羽翼全數撕扯殆盡,所有天使莫不已是昏厥,而那人的手上正殘留著染血的白色羽絨,看起來,就像個染色的手套一般。

「打個賭,如何?」

「喔?」

「我將從其他三位公爵手裡拿走他們五分之一的世界,如果我勝了,你就必須給我你五分之一的世界,如果我輸了,這二十個天使含我在內,任你處置。」

「聽起來我吃虧很大哪!」薩羅斯不屑地冷笑,鄙夷的眼神掃過一旁的天使,二十個天使和一個惡魔換他五分之一領地?就算是這個惡魔真的非常難得也罷,他怎樣都不覺得這賭注有這價值。

「是嗎?」那惡魔笑,極輕極淺的那種淡笑,「如果我輸了,你將得到一個最得力且最忠貞的手下大將和二十個天使玩物,如果我贏了,充其量你不過是輸了五分之一的領地而已,以閣下的性格,這五分之一也不過就是所謂的『寄放』。契約實現是一回事,後續的搶掠奪取又是另一回事,不是嗎?」

惡魔裡從不講究什麼道德仁義,除了契約的不可違抗性外,非契約的行為要怎麼做那是各憑本事。

「你倒是挺瞭解我的嘛!」薩羅斯瞇眼,枕著頭斜靠著椅背,開始盤算起這場交易的利益。不可否認,他欣賞眼前的惡魔。

要知道公爵惡魔的力量幾乎是勢均力敵的,他們沒有辦法正大光明的互相交鋒,所以大部分的動作全都仰賴底下的貴族行事,擁有一個技壓群雄的貴族是所有公爵都渴求的事。

而眼前的惡魔確實也的確夠那份資格,但,也同樣地,若是一不小心的話,他也將很有可能成為另一份威脅,即便會達成這份威脅的可能性很小,即便這份威脅即使成形他也有辦法扭轉回來,但節外生枝這種事情實在是不符合他的作風。

薩羅斯從不小看任何力量,就像他自己常說的「沒有力量不代表沒有威脅性。」是一樣的道理,很多東西,是沒有辦法用力量直接下去做平衡的。

理智告訴薩羅斯,他不該也不應為自己找這種不確定的麻煩,他大概已經可以看到,眼前的這個惡魔將不是他的助力,而是阻力。

但,阻力也可以是助力。

薩羅斯也很清楚,因為魔力饋滿的關係,所以四大公爵沒有辦法互相掠奪土地來增加世界,世界不釋出,很多資源在無形中便形成了一種獨佔狀態。

第五公爵的存在會帶來一番腥風血雨,但同樣地,也可以帶來一次規模不小的版圖重整。

況且若真是讓其他三位公爵釋出了部分土地,自己也不見得可以再置身其外。一旦其他公爵可以外擴世界,這矛頭很難不指向他。一對一他有把握,一對多他只怕也佔不了太大便宜。細細思考才發現,眼前的惡魔似乎沒給自己第二條路的選擇,打他提出這個建議的開始,便已是決定了唯一的方向。

「也許,我該趁現在殺了你才對。」薩羅斯盯著殿下的惡魔輕喃,他現在唯一能做的第二個選擇就是殺了他避免後患無窮,可這點他想得到,底下的惡魔,想來應該也想到了才是……

等等!他該想得到!

「惡魔,你這可是拿命在跟我賭嗎?」想到了這點,薩羅斯忽地坐直了身,饒有興味地看向他。是嗎!原來如此啊~~這個惡魔自始至終只給了自己兩條路──要,就答應,要不,就是殺。

「你……可還真敢賭啊!」想通了這點,薩羅斯忍不住冷笑,這種以命相搏的請求,他倒是……很久沒有嚐過了。

思考,不動。

時間流逝,彷彿之間,又過了許久。

「惡魔,你叫什麼名字?」

「以薩謎爾……」

「好!以薩謎爾……」薩羅斯一手輕抬至耳,「刷」的一聲將耳上的耳環直接扯下,黑色的血液頓時噴在那耳環上頭,只看得他手一揚,那耳環立刻轉變成了一卷泛著黑光的契約紙,「就讓我看看你是如何從那三位公爵手上拿走那五分之一的領地吧!也順便告訴你,我從未打算給你五分之一的領地,可以給你,我就可以拿回,望你可小心了。」右手輕輕一揮,黑色的契約紙當場焚燒殆盡。

「閣下不必擔心……」以薩謎爾張手朝空中一抓,那張本該燒毀的黑色契約紙就這樣完好地出現在他手上,「我會隨時等著準備好迎接閣下的大駕光臨!」語罷便將手指咬破,在那張黑色的契約紙上簽下了惡魔的約定。


接下來的日子,一如薩羅斯所料,他是成功了。

「欣賞」是冰月給他五分之一的關鍵;「施捨」是西亞賜贈的五分之一;「對決」則是凱拉安祺承諾的最後五分之一。

然後才發現,對自己,那惡魔的策略是「誘惑」。

不同的惡魔,不同的策略,不同的面貌,他的目的只有一個,為此,任何手段都可以用。

薩羅斯不禁讚嘆,看來,他是為自己找了個不小的麻煩了。

但感嘆歸感嘆,契約之行不得不實踐,於是乎,以薩謎爾擁有了足以跟所有公爵一較高下的能力與魔界大地。

動盪魔界百萬年的歷史正式展開,五大惡魔正面交鋒,為的,就是補滿那份缺損的五分之一。

在這期間,戰況最慘烈的時候,冰月的世界曾經一度削減到僅剩二分之一,西亞的領土也曾經稀少到僅剩五分之一大,凱拉安祺的世界縮小到僅有原先三分之一左右,就連以薩謎爾自己也不虞倖免,曾經到僅存五分之二的大地,而波動最小的薩羅斯,則是始終沒有小於四分之三的世界過。

然,或許可怕的不是他們互相掠奪到怎樣慘烈的地步,而是不管他們的世界再怎樣的悲慘,他們,全都有辦法再次掠奪回來。始終,可以這麼說,到最後所有的公爵始終都固守住了那五分之四的的世界。

這種你搶我奪的世界爭霸就這樣在魔界整整持續了一百萬年,一直到以薩謎爾將自己的世界徹底打造完成為止。

鬥了一百萬年,公爵們是累了。

以薩謎爾世界的告成讓他們不得不正式承認他這第五公爵身分的存在,於是乎,這場鬥爭到此暫告一段落。

接下來的日子,就該是大家暫時休養生息的好日子了,想鬥的、想奪的,就等大家養精蓄銳好再好好重新開打。

是!要奪的、要鬥的,就等大家休息夠了再展開,本是這樣想的,可沒有人會預料到,竟是再也無那份可再動盪魔界大地的機會在了。

那一天,是以薩謎爾的正位大典,是他用了一百萬年的時間光陰換來的魔界公爵之名,是他不惜用生命跟所有公爵惡魔數度交鋒之下才攀上的最高峰,是所有惡魔畢生夢寐以求的一刻鐘。

這種誰都不會捨棄的殊榮,他卻捨棄了。

那一天,那一刻,在以薩謎爾自己的世界裡,在那著名的雅其拉雅峽谷之上,他縱身跳下,自爆而死。

消息傳來,舉座皆驚,就連薩羅斯都呆了好半天。

不明白,真的是不明白!

明明是那樣的渴求,明明是那樣寧願拿命換也不惜要達到的頂峰,就這樣,說放就放,留下的,只有那個已打造完成的第五世界。

沒有人知道以薩謎爾到底在想些什麼,也沒有人知道為何以薩謎爾會這樣做,但沒有了世界原主的魂之契約,就算是四大公爵,也沒有辦法將以薩謎爾的世界瓜分掉。

他們只能等,等著這個第五世界因為沒有足夠原主的魔力付出而慢慢地萎縮、消失,直至再度回歸大地,這,沒有百萬年也得要幾十萬年。

時間,可以沖刷很多事情,存在,也可以變得猶如不在。

五十萬年的光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第五世界,至今依然屹立在魔界中央,只是已經很少有惡魔會去想起那段腥風血雨了。

然這個讓人無法忽略但卻又快要讓人遺忘的世界,在今日,因為銀的要求,因為凱拉安祺的提醒,因為眾人的回憶,被徹頭徹尾地想了起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55:34

第三章 ~疑惑~

好不容易在繞了個把個鐘頭後才終於走到了會議廳,一進門白咰就毫不客氣地坐下,先灌了兩杯甘美的葡萄酒,這才心滿意足地問道:「好吧!廢話不多說,既然銀也跟你們簡述過了,想必你們也是有了什麼線索才會聚在一塊的吧!說吧!有什麼線索可以提供給我們的嗎?」邊說邊又倒了一杯美酒往喉嚨裡灌去。
魔界的釀酒向來可跟天界一較高下,尤其是從薩羅斯這裡拿出來的,堪稱是極品中的極品,難得薩羅斯肯拿出來招待眾人,不趁機喝他個過癮實在是太對不起自己了,就可惜他沒有兩張嘴巴,不然一定可以喝得更痛快些。

「聽過熱唇草嗎?」沒去理會白咰那副貪喝的模樣,西亞緩緩地問出口。

「熱唇草……」白咰拿起酒杯輕輕晃動後低喃,腦子裡正拼命地搜刮著那份微弱的記憶,「啊!」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手,「西亞你說的可是那種只生長在雅其拉雅峽谷下段森林的魔界植物?」

他想起來了,魔界熱唇草,又稱指路草,是一種可以指出迷途者心之所往的所在方向的特殊魔界植物,對厚!這不就是他們現在所需要的嗎?

「嗯!就是這種草。」西亞笑著點點頭,白咰不愧是白咰,連這種稀有的魔界植物他都會知道。

「這樣啊!好!那凱拉安祺,我們走吧!」白咰放下了酒杯興奮地準備起身,他記得那熱唇草是只能生長在魔界的雅其拉雅峽谷的下段森林裡,印象中……那雅其拉雅峽谷好像是在凱拉安祺的世界裡來著吧!

「呵……我說白咰啊,你是多久沒來魔界了你……」凱拉安祺促狹地笑了聲,「早叫你要閒著沒事就過來晃晃,偏不聽吧!先說了,那雅其拉雅峽谷可不在我的世界裡。」

他說完,無所謂地聳聳肩。

「不在?」白咰皺眉,疑惑地問著,「不是吧!莫非你們重整版圖了?那誰跟你換啊?」唔……他記得他們這幾個早就都額滿超載了,除非用換的,不然就是用奪過來的也沒意思吧!

「沒人跟他換,別說雅其拉雅峽谷了,就連我的闇雪峰現在也不在我的世界裡啊!」冰月涼涼地用手搧了搧接話,所以說……要忘記還真的是很難,不是嗎?!

「啊?」白咰低叫了一聲,他給冰月的話弄糊塗了,現在是什麼狀況,他怎麼好像有點不大明白。

「白咰……」眼看白咰一臉茫然樣,薩羅斯輕喚了聲道:「魔界現在有五個世界。」

一語道破,沒有贅字,倒是把所有的問題全部說清了。

五個?五個!

白咰忽地睜大眼,訝異地叫了一聲,「不是吧!難不成那個惡魔成功了?」

他雖不常來魔界,但也耳聞過魔界的那段動盪不安期,雖然不是很清楚,但總是知道有個惡魔為了成為第五公爵不惜血洗魔界這事。

不過知道歸知道,白咰自是從不認為有惡魔可以在這四個變態手下成功奪到那位子過,所以魔界動盪是魔界的事,他也就沒什麼去多問。後來也沒聽到有什麼後續動作出來,魔界也恢復平穩好一段時間了,他自然認為是那個惡魔失敗的緣故。

可如今一聽也難怪白咰會這麼訝異,難不成那惡魔竟是成功了?可又為什麼他從未從其他人口中聽過第五公爵的名聲過呢?

「你沒聽過很自然……」似乎是察覺了白咰的疑惑,西亞苦笑了聲,「有世界,沒公爵,那惡魔早死了。」

「……西亞,這笑話不好笑,世界回贈,就算沒跟你們一樣有生死契約,公爵惡魔的壽命可不少吧……」鬥不過、難打死,公爵惡魔要死也得是自然死亡,可能跟魔界簽下契約的至少也是百萬起跳了,言下之意是哪有說死就死的可能啊!

「想破頭你也想不到……」冰月媚笑,吸了一口氣才道:「再強的,也敵不過自己吧!」

「妳的意思是……」這話一出,白咰又是一口涼氣倒抽,不是吧!公爵惡魔玩自殺?有沒有搞錯啊!不敢相信地撫著頭,卻在一瞬間,腦子裡突然閃過了破碎的白色飛舞,好像有什麼不遠前的相似感被挖了出來一樣,但那只是很短的瞬間,快得連白咰自己都來不及捕捉。

「信不信都無所謂,但這非要點,重點是白咰你們現在要去的雅其拉雅峽谷就在那個世界裡。」無意再在這個話題上多做討論,薩羅斯出聲拉回所有人的主題。

「我知道了,原來如此,所以你們才會全聚在這裡啊!」剎時之間,白咰恍然大悟。

公爵惡魔的世界可不是裝飾用好看的,基本上,每個世界的表面都有著強大的結界,除了公爵自己以外,只有受到公爵的許可力量者才擁有能自由進出自家公爵世界的權力。

若打個簡單的比方來說的話,世界的結界就是一道鎖,公爵的許可力量就是鑰匙。每個世界的鎖都不一樣,發出的鑰匙自是不能通用,沒有鑰匙的惡魔是進不了世界裡的。而鑰匙若沒有特意收回的話,其使用年限大約是百年,百年後就得請公爵重新給予、許給力量,如果沒有得到許可的話,一旦出了公爵世界就會再也進不來。

那,如果沒有鑰匙卻又想要進入世界裡呢?

很簡單,就硬闖嘛!只要四大公爵聯手施咒於身,還有什麼鎖頭是他們開不了的嗎!

當然,在平時公爵們是絕對不可能會互相聯手的,不過現下這種情況例外,既然銀都說了要「不遺餘力」的幫忙了,就算再不想,他們也得做。

「闖入的馬車我們已經幫你們備好了,接下來就只剩下你們了,等會我們幾個就幫你們施咒……」薩羅斯邊說邊又從旁邊拿出一個準備好的小盒打開,盒子裡有三個黑色紋漆的貝狀物,拿起了其中一個輕輕地在殼上一按,那個物體就像貝殼開闔一樣慢慢地打開來。只看得上殼與下殼各有一層透明的螢幕,正各自搭起了顯示。

「別說我們沒盡力,沒硬闖過世界,所以我們也不知道反彈會多大,這個就給你們用吧!這叫貝螺,上面是距離方位,可以顯示出所在位置和雅其拉雅峽谷的相對位來,下面則是你們之間的相互距離,貝螺間會互相感應顯示,帶著這個就算被衝散了也可以盡快會合的。」薩羅斯將小盒子遞到了白咰跟前,做到這裡可說是大發慈悲千年難得了,估計可以當成公爵們吐血跳樓大拍賣了。

白咰點點頭拿過後分別遞給了雲蕭和馮亦,心裡頭實在感激銀,若不是牠開口幫忙,只怕光是解釋就耗夠久了。

「那就把這個戴上,過來我們幫你施咒吧!」薩羅斯手輕輕一揮,桌上赫然出現了三條手鍊,每條手鍊上都加鑲著四個寶石,寶石上面又有著怪異的刻紋,若再仔細一看,那是每個公爵自己的代表信物和圖騰。

拿起了手鍊,白咰示意著雲蕭兩人也將它戴上,然後再帶著兩人繞過桌子來到四位公爵面前,讓他們輪著對自己施咒。

只看得一道道光芒隨著公爵咒語的響起從手鍊處鑽出,光在手腕處轉了三圈,又隨著咒語的完成隱沒回寶石裡。

四個公爵就這樣分別施咒,一圈輪著下來,四個寶石裡是儲了滿滿的魔力來著。

「記住,鍊子不能混著用,這是具有專屬性的,戴錯了就無法發揮作用的。要闖入世界時一定要戴,否則絕對進不去。還有這裡面的魔力只夠你們用一次,若是出了世界就不能再進去了。」將最後該交代的事情一次交代完,薩羅斯又在空中打了個聲響,窗戶剎時轟地大開,而剛剛那輛詭異的馬車早在不知何時就已停在了陽台外的半空中等著。

起身將一夥人帶到了陽台前,薩羅斯道:「這部車會帶你們闖入世界裡,從這飛過去大約還需半天的時間,就幫你們到這裡了,剩下的好自為之吧!」

他閃了個身讓白咰三人通過,漆黑的馬車在半空中浮浮盪盪,看起來也真夠詭異了。

許是本就不打算多逗留,白咰倒也沒說什麼,走過去將雲蕭兩人往車裡塞,又跟薩羅斯他們說了聲謝,便讓馬車載著,揚天而去。


目送著幾人的離開,黑色的馬車在半空是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直至隱沒在那黑暗中為止,薩羅斯的目光始終都沒有離開過。

「發現了?」冰月緩緩地挪向前一步,輕輕地笑著問。

「嗯!」薩羅斯淡淡地答了一聲,沒有多做任何的回應。

「本以為是白咰呢……」西亞笑著走到他們身邊,「誰知竟是另外那個啊……」

「切!我就說,所以冰月妳剛剛才會那樣做是吧!」凱拉安祺不滿地叫了聲,就說冰月怎會一見面就有那個舉動,這要不是剛剛一一幫他們施咒時有機會面對面,他也不會去注意到。

「唉呀!明明是你們反應遲鈍,怪誰啊!怪誰啊!」冰月反瞪了凱拉安祺一眼,頗不滿意地拉高音叫。弄清楚,她可沒那義務去告訴他們來著,難不成他還希望自己會提醒他們不成嗎?

「好了好了……」西亞揮了揮手要兩人鎮定一下,「那現在呢?有興趣嗎?」饒有興味地問出口,偏過頭看向薩羅斯。

「不……」薩羅斯淺淺一笑收回了目光,手指遞到了唇邊,用著幾乎是喃喃自語的語調說道:「其實我,有興趣的是另外一個啊!」

也許西亞他們並沒有發現到,可他知道。那熟悉的氣味,相似的味道,即便容顏換改,即便輪迴生世,可靈魂的本質卻是永恆不變的。

忍不住抬頭再度朝天望去,五十萬年的光陰啊!惡魔啊惡魔,告訴我,可會是……你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55:56

第四章 ~失散~

我承認我在那鍊子上畫了個口子,因為我想知道,那,究竟是不是他。
──薩羅斯

馬車吱嘎吱嘎地在空中奔馳飛舞著,半天的時間不長不短,但馮亦卻是沒敢鬆懈下來。

「雲蕭,這個你帶著,要是有危險,就把這玩意給丟去。還有這個這個,插在地上的話半徑五尺內都不會有東西敢接近。喔……還有還有這個,要是好死不死衝散了,就先吃這個充飢好了!千萬別亂拿什麼其他的東西吃。對了!你要不要劍?我把青白劍現形固化給你用要不要?」馮亦邊說邊從自己身上掏出一樣樣的物品來往雲蕭懷裡扔。

「馮亦,有的時候我真懷疑你東西到底是往哪裡塞的?」雲蕭搖頭,有些無奈地看著自己膝上。眼見那些物品已經堆得像個小山高,而且還有不斷往上增加的趨勢,他臉上的黑線是越來越多。天!真的不是他要問,這馮亦平常到底是將這些東西放哪去了?

「厚~~馮亦你很偏心喔!為什麼我都沒有……」抱怨地叫了一聲,白咰的手毫不客氣地就要伸出去瓜分那一堆東西。

「去去去!你這賢者大人還需要我幫你備什麼?這可是救命的玩意,別跟雲蕭拿來著。」馮亦一把搶回了白咰手上的物品就要往雲蕭懷裡放,卻在此時馬車一顛,讓好不容易才堆了小山高的物品在兩個力道的作用下頓時全往地上灑了去。

三個人低呼了一聲,幾乎是在下一刻就全彎下了身去撿那些個物品,話還沒來得及再度開口,馬車又是一個重心不穩,頓時是向下跌了兩三尺,讓沒坐好的三人皆是往身旁的車身撞了一下。

「搞什麼啊!什麼玩意來著?」白咰吃痛地撫著頭皮哀叫。可惡!薩羅斯這傢伙是虐待他不成嗎?怎麼這馬車老顛來顛去的!

「是怎麼回事?不會是撞到東西了吧?」馮亦皺了皺眉回身,到底受過訓練的人,不過就是歪了一下身子而已,倒是很快地抓回了平衡。

「會不會是到了呢?」雲蕭邊揉著手邊準備向窗外頭探去。沒什麼去注意那不大疼的手的他壓根沒有發現到,剛剛那個不大不小的撞擊恰恰讓手上的鍊子撞飛開了手腕,竟是在不知不覺間落到了車座的底下……

已經用不著再去確認是不是到了目的地了,雲蕭連布簾都還沒掀開,一個「轟」聲頓時響起,剎時之間馬車像是受到了劇烈的撞擊一般,竟是整個給炸了開!

突然的變故來得這樣快速,讓人無法反應,只看到四散的碎片呈拋物線紛紛射出下墜,強大的衝力將三人是當場撞散,完全分了開,更甚,幾塊碎石的衝撞直接打到了雲蕭的頭上,讓人就這樣當場暈厥了過去。

「靠!開什麼玩笑!」馮亦大罵了聲,眼看著雲蕭的影子朝另一頭的方向而去,他心裡急,顧不得去思考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凝神提氣,踏著那飛散的碎片就要往雲蕭的方向趕去。

魔界的風很難和體內的風產生共鳴使喚,馮亦光是讓自己撐著不下墜就已經很吃力了,他左閃右躲地踩著碎片向前飛跳,速度雖不慢,但卻也不快,怎樣也無法趕到雲蕭身邊抓住他。

馬車的零件在空中飛舞四散,可用的墊腳也越來越少,馮亦眼珠子猛轉地四處搜尋,冷汗是一滴一滴地冒下,算算那個離雲蕭最近的碎片離自己這裡大約也有百尺的距離,就是他使勁全力跳也搆不著那一點邊,可嘆自己段術不夠無法使出飛翔術,不然這種距離又豈會造成什麼不便,早就趕到雲蕭身邊去了。

不過可嘆歸可嘆,再怎樣遠也得想辦法跳過去,馮亦心裡頭這樣想,眼睛也沒閒著,正四處看著有無可以再前進的踏石沒有。

或許也是他運氣好,只看得不遠處的右前方幾塊板子正搖搖晃晃地從空中跌下,正好是多了幾塊踏石。

馮亦見狀不免大喜,雲蕭是往他左方摔去,但這左方早已無踏石可供他跳躍,這幾處碎片顯然是剛剛炸開上飛後又跌下的,踏上去雖有點繞路,但速度要是快點的話他該是可以抓到雲蕭沒問題,想著想著也不再耽擱,提足氣,一個向右跳躍飛去。

一塊、兩塊、三塊……正當馮亦卯足了勁飛躍在那些碎片間時,他壓根也沒注意到,剛剛那些跌落的零件已經是到了那世界周表附近了。

死物的契約魔力本就不如活物的魔力來得那樣強大,這是因為活物的契約是刻畫在血液裡頭的,以血養約,血液之往契約之守,縱使是四大公爵聯合下約,在無血的情況下也只能發揮個七成左右的魔力。

七成的公爵魔力對於很多魔界結界來說已是有相當足夠的破壞力,可對於要闖入同一等級的公爵世界而言,這力道就顯得略微不足。

不足的力道自然是沒法子可硬闖的,馬車會被炸碎不是沒有理由,炸開的碎片進不去世界也是理所當然。

等到馮亦發現不對已是來不及了,剛剛落下的車輪破木一個個因撞到了世界周表不得其入,竟是給硬生生地反彈回來!

剎時之間,天空成了致命場所。

十幾塊的碎片就像個上了彈簧的砲彈一般,其力道之大、速度之快就算不會爆炸也有足夠的撞擊力。

絲毫沒有料到這廂變故來到,馮亦在這一波的攻擊下閃得甚是狼狽。眼見上方的碎片掉落不斷,下方的反彈猝防不及,再加上他體內的風素一時之間難以調度配合,這行動跟思考完全分家而行的後果就是……

天空中響起了大大的「叩!」響音,一個已斷成兩截的車輪不偏不倚地往馮亦的後腦杓砸去,而很顯然的,馮亦千練百練的身體卻獨獨練缺了少林絕學──鐵頭功──這門武技……

於是乎,就算很不願意,就算很無奈,就算很……窩囊,堂堂的馮大首領也只能在半截的車輪下,兩眼一翻,就這樣直挺挺地暈了過去。

三道人影分散著方向往下墜,當三人墜到周表附近時,手鍊剎時閃出了一道青光,青光順著手腕射出,守護攻擊魔力兩相撞,在魔界的大地裡擦出了兩道不小的火花。

疵疵的火花聲在空中響起,相抗的時間出奇地短暫,不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三人便已隨著青光隱沒在那黯淡的世界裡。

一切的一切彷彿發生的理所當然毫無錯誤,除卻一個小小的不協調外──擦出的火花只有兩道,可消失的人,卻是有三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56:24

第五章 ~鳴土~

其實,雲蕭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只記得自己正彎下身來撿東西,然後馬車顛了一下,而就在他準備向外頭看去時,一個巨大的衝擊迎面襲來,他的頸子像是給什麼東西撞到一般,頓時眼前一黑,什麼印象都沒了。

他昏迷的狀況似乎並不深,模糊裡,傳來了好幾種的撞擊聲,他感覺得到自己的下墜,也感受得到風劃過臉龐的刺痛,耳邊的呼喚、觸覺的擾動、想睜卻睜不開眼皮等等……他全都有那麼丁點印象在。

甚者,他還知道自己應該是沉入了某些地方去,雖然很短,但卻有種穿透了一層東西的感覺在,那種感覺就像當初進到薩羅斯的世界是一樣的,直覺告訴自己他到了那個世界裡,而只在那感覺後,自己又開始墜落。

然,就在自己還在半空中晃晃跌落時,他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胸前一陣發熱,明明是閉著眼的,可那眼皮底下似乎是閃過了一道咖啡色的明亮光芒。

那光來得如此突然且刺眼,雲蕭雖緊閉著眼,可真被那道光線刺得腦中一片空白,完全沒有意識了。

這也不知時間是過了久還是過了短,但等雲蕭悠悠轉醒時,才發現到自己正是安穩地躺在一個床上。

床?哪來的床?

雲蕭瞇眼微眨,頭,還是很暈,腦子裡還是空空白白,四肢百骸酸得比痛還叫人皺眉,只不過微抬個小指,就惹得他整個眉頭都揪在一起了。

「要很酸就再睡一下吧!這床是由魔界命脈的大地做成的,對於消耗體力這事有絕佳的復原功效,不過倒也酸得叫人難受就是。」前方不遠傳來一女子的輕笑聲,那聲音溫和圓潤,高低適當,就像春風吹進懷抱裡一樣,讓聽的人打心底湧起一種窩心的溫暖感。

沒有料到旁邊還有人,雲蕭先是一怔,倏地從床上猛一彈起,只是這樣突然的動作卻是牽動全身肌肉,當下是酸得他低頭咬牙閉眼,堪稱是酸到骨子裡去了。

「就說會酸的了,幹嘛那麼急著起來呢!」女子見狀,不解地搖搖頭,輕移蓮步走到了雲蕭後邊,「先說,我沒水漪那好本事,可能會有點疼,你忍忍吧!」

她輕柔地按壓住雲蕭的肩膀在他耳邊低語,卻在話說完的同時一個使力一握,雲蕭只覺肩骨彷彿給捏碎了般,疼得他忍不住哀嚎出聲,可聲音還沒來得及溢出口,那女子卻改握為放,手指於肩前輕放,手掌於肩後重推,只在這一放一推間竟是讓身體所有的不適感全消逝了。

「這樣好多了吧!」女子笑吟吟地走到了雲蕭跟前道,這種距離正好讓雲蕭把她看得一清二楚。

只看得咖啡色的波浪長髮抓束在胸前,深淺有分的色彩套上合身的剪裁,細長的手指、勻稱的骨架,白皙的膚色配上那精雕的容顏,那種過份完美的一切,如出一轍的感覺簡直就像……簡直就像是……

「你要是這麼的懷疑,不如把把自己的內脈不就曉得了?」似乎是聽到了雲蕭的心聲,那女子又是一笑,用眼神示意了一番。

雲蕭一聽,翻過自己的手就是搭上測量,這一探便立刻發覺自己體內又起了大變化,只發現土元素已跟水和雪的狀況一致,三個高含量的元素在自己體內猛打轉,且波動一致,高低同調。

甚者,以往只有水跟雪的元素高漲時,這兩個力量老是像失控般,高低落差非常大,常常前一刻將力量拉的滿盈,下一刻又將力量降的低空,大起大落之頻繁簡直像兩個小孩在惡作劇般。

雖說體內元素的漲幅度在個人的掌控範圍內本就是可以自由調動的沒錯,但升降的太過快速對身體而言很難負荷,更別論這「頓起頓落」的狀況還是「經常性」的,短期內看不出效果,但時間一久,倒也可以要命沒問題。

這種情況水漪知道,也很清楚其後果的嚴重性,所以她才會交代雲蕭務必在一年內找到水的相剋元素──土來著。

那是一種很明顯的不同,當三種元素碰在一塊時,最明顯的莫過於升降「速度」上的變化。

若套個數字來說,大約是減緩了原本水、雪元素四成左右的速度,倒是由原本的頓起頓落成了慢起慢落,讓整個內息瞬間有種喘口氣的感覺在。

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同樣熟悉的事情一而再地重複,若雲蕭還猜不出眼前的女子是誰,那他也可以去撞牆死死算了。

幾乎可以算是肯定了,雲蕭不免在心裡頭暗想,看來這女子應該就是……

「呵,你腦子動得可真快,雖是有例在先,但能這麼快就理出頭緒倒也不簡單哪!」就像是看穿了雲蕭的心理,那女子搶先了一步笑語,用手撐著自己的下顎,饒有興味地道:「鳴土,我的名字,唔……麻煩你別連名帶稱地叫,聽起來還真怪彆扭的……」

她搖搖手地示意,前後不搭的話語從她嘴裡出來,竟是讓雲蕭吃驚萬分。

「妳是能聽者?」他詫異,從剛剛到現在他一個字也沒說,只不過是在心裡頭暗暗地想著而已,如果不是跟自己同樣的能聽者,怎會聽到他的心聲?可怪的是,她聽得到自己的,自己,卻是怎樣也聽不到她的。

「能聽?這麼說也行,不過倒是狹隘了點了。」鳴土訕訕地眨眨眼,不否認但也不怎麼認同。

她,鳴土,爍樂一族中號令一方的管理者之一,主掌「聲音」,司管「溝通」,髮咖啡,瞳深褐,「柔」為其表,大地象徵,包容萬物,變化萬千,可說是爍樂裡最多姿態的一位,而能聽,也不過就是她能力的一部份而已。

「狹隘?」不懂地叫了聲,雲蕭狐疑地看著來人,不過就是聽人心聲這本事,哪還有什麼狹不狹隘之分呢?

柔柔地笑了笑,鳴土輕聲地問著,「沒想過自己體內的力量能做些什麼?」

她的笑容很溫柔,淡淡地,但卻讓人覺得很窩心,微微地,但卻讓人看得癡醉萬分。

她的聲音很動聽,輕輕地,像極微風拂過春天大地,暖暖地,像是薰風掃到臉龐的溫暖。

用這樣的笑容說出這樣的話,你一定會這樣覺得:這個笑容就是要用這樣的聲音配,而這個聲音注定了只能搭這樣的笑容。

不會拒絕也沒法拒絕,在如此的笑容聲音下,只會有種想誠實以對的衝動,捨不得,也不願讓一丁點的謊言沾上這邊。

世上怎會有如此絕妙的聲音!雲蕭恍神了,絲毫沒有發現到這個醉人的聲音用的是完全不同於四界的語言,也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正用著跟鳴土一樣異於四界之語言說話。

他只是想而已,就想著要怎樣回答她的問題罷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鳴土的這個問題倒是考倒了雲蕭了。

要說沒有,這幾些日子發生的些許印象他是有的。

別的不論,就說那些日子在北納家裡發生的許多事吧!他就隱約知道是自己做成的沒錯。

可要說有,說真的,那些事他個個有印象,但也個個不知為何,他從不知道那些個術啊法的是怎樣使出來的,事後有好幾次他想試著看能不能再使出一次,可卻沒一次成功過。

好似自己只有在糊裡糊塗中才能使得出來一般,但如此說來倒也不完全對,那幾日跟著馮亦休養時所使出的能療法倒是得心應手的很,好似彷彿裡他應該懂得要怎樣使用這股力量才對。

這說真的,弄到最後連雲蕭自己都猜不透,自己到底是算還是不算知道這力量能做什麼了。

許是收到了雲蕭的遲疑,鳴土偏頭,稍為思考了一下後問道:「嗯……這樣吧!我先問你,你懂得如何收、取體內的力量嗎?」

「唔……鳴……啊……姑娘可是指這樣嗎?」雲蕭頓了半晌,本想連名帶稱地叫,但想起了人家剛剛才說不要這樣稱呼,趕緊緊急改口,卻覺直呼名字太過無禮,只好統稱地喚了一聲「姑娘」。

收斂起心神,雲蕭按著水漪教他的方式作了一遍,有著那些休養時日的「練習」,不過眨眼的時間就已經完成了,按著前些日子的習慣,雲蕭很自然而然地取用了水,成了那藍髮藍眼的模樣。

他施的如此順手,卻沒有發現到這整個動作的完成時,鳴土卻輕輕皺了皺眉,那表情很快,並沒有持續停留在鳴土的臉上,只是就那樣一閃而過而已。

打量著雲蕭的模樣,靜默了半晌,鳴土這才道:「這樣吧!我們只剩一點的相處時間,不如,你就這個樣子跟我來好了……」

她起身,順便用眼神示意著雲蕭跟著上來。


一前一後的兩人在這個空間裡穿梭著,鳴土的居所跟水漪和霜雪的居所很不一樣,其最大的不同點在於它是完全看不到全貌的。

打個比方說,就像用個房間將一層一層的景色隔起來的那種感覺。

房間有大有小,景色也有所不同,有的是野外,有的是室內,有的是小橋,有的則是雅室。

處在一個房間你就會看不到另一個房間,視線裡只有這個房間,感覺上,天地裡也只有這個房間而已。可事實上不然,因為房間外仍有著另外的房間在,知道,可卻無法感受到。

房間之間沒有門也沒有牆,從房間到房間是一種完全中斷的銜接,當你走到一個房間盡頭時,下一腳再踏出時就是另一個房間的景致,視線裡只有這個房間在,完全看不到也感受不到先前那個房間的存在。而房間的不重疊性是除非「整個人」進入房間裡,否則房間是不會改變的。

那種感覺很奇妙,久了會有種不是人在動,反倒是景在動的感覺在,那種一幕幕美景展開的變化,倒是一點也不輸給其他兩位爍樂全貌觀覽的居所之景。

兩個人最後進來的房間之景是室外,不大,大約只有二十坪左右的空間,主景是一個供人休憩的小亭子,亭子的四周則是一片野林圍成的圓弧。

在那其中,最叫人好奇的莫過於那些圍繞亭子四周的植物。

那植物很怪,分不出究竟是什麼樣的品種來著,只道亭子往前望去,右邊的幾棵樹蔓纏繞下垂編織成了兩條大大麻花,麻花的盡頭互相纏繞成一版狀,竟是活脫脫地搭起了一個鞦韆來。

而左邊的那幾棵大樹,其樹幹正相纏緊糾著,在樹與樹間拉成了一條不寬不窄的橫木,前方散出的小空地,周圍附近形成的桌椅等等。

這種刻意形成的感覺讓雲蕭有點呆了,不是因為這植物太過奇特,也不是因為這景色太美麗,而是因為這感覺,太過空虛。

鞦韆上微盪的嘻笑、橫木樑上的悠閒坐臥、空地裡曼妙婆娑的舞蹈、周圍聲聲縈繞的樂聲歌唱和那亭間香茗四溢裡的細細耳語……那種明明該是一片熱絡的景象,如今,僅剩一片空盪。

心,忍不住緊緊一縮,眼前的景色是那樣的熟悉,熟得讓他眼眶熱,熱得讓他心底酸──心酸。

「抱歉!走神了,姑娘這地方真是個好地方。」莫名的愁緒來得快也收得快,察覺到自己的失神,雲蕭不由微微一曬,深吸了口氣,趕緊收回了那份飄遠的思緒來。

鳴土搖搖頭表示不介意,然,也許是錯覺,總是覺得她的臉上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

「時間不多了,我想,我還是直接把重點跟你說了吧!其實對你來說,要使術並不難,說穿了倒也簡單,不過就是三個字,『熟悉度』的問題罷了……」

「熟悉度?」

「是!熟悉度……」鳴土點點頭,「你一定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有些術法你使得了一次,卻使不了第二次,可同是使術,有些時候你卻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複沒有問題……」

「先說,這跟術的難易度是沒有關連的。基本上,任何術的出發本質都是一樣的,不過就是消耗元素來完成一些特殊功能,差別只是咒語、手勢、含量、道具等等程序所需的不等罷了。可你的問題並不在這,你的問題是出在『知』或『不知』上……」

「所謂知即是你熟悉這個術法的使喚程序,也就是說你很清楚地知道若要使出這個術需要用到什麼樣的道具,唸出什麼樣的咒語,結出什麼樣的手勢等等,反之則為不知,我這樣說你可明白?」

「大致上懂,所以姑娘的意思是我若是知此術,就可使得出來,若不知,則使不出來是嗎?」雲蕭偏頭想了一下問。

「也不全然,那是指『常態』之下的狀況,你自己不也體驗過,即便不知,你不也曾使出過一些術法來嗎?可你不妨仔細想想,其實這些個情況都會有個共通點,不知道你可有發現沒有?」

共通點?有這回事嗎?雲蕭沉默,忍不住開始回憶起來。

印象最深刻的使術是搭救魅彤的時候。那時候他很慌,急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覺得魅彤就快死了,腦子裡只發問,傷得這麼重,也不知道有沒有辦法可以救得活沒有?後來魅彤掙扎著又弄傷了自己,他一急,也沒什麼多想便抱住了她以防她再傷自己,心裡頭只想著想救她想救她……然後就這樣使出了個連自己都不知道的術來。

緊接是遇到了黑疫,那時候他還不知道什麼是雙疫馬,只知道一個黑影突然出現在視線裡,他轉頭正想看清,心裡頭不免也自問不知是何東西。

下一刻,他與黑疫的視線相交了。剎時間所有有關雙疫馬的資訊流入他的腦裡,從入海重生、隱山海嘯到疾病的專屬性,龐大的資料瞬間流竄,卻是一個也不缺,而當黑疫跑過身邊時,他便知道,這場疾病並非單由疫馬魔引起這樣簡單,而黑疫、藍疫無論是誰,都絕對不可以死。

然後他回奔想阻止北納家的緝捕,當北納族長搭起御神箭準備射殺藍疫時,他只道絕對要阻止,想也不想地便用水柱彈飛了箭。

再然後,兩匹魔馬的失控,大海封存的疑惑,隱山海嘯的歷史重現一直到莫羽柔的出手搭救等等……雲蕭突然發現到,這些術的使出全都有個共通點在,那就是全和他當時的想法或思考對策有關。

他想救魅彤,所以便使出了一個術,他想知道黑疫是什麼,所以便有了所有雙疫的資訊,他想彈飛那把要命的飛箭,所以便現化了一個水柱,他想用海洋阻止黑藍二疫魔力的失控,於是便有了那隱山海嘯的重現與空間的瞬間挪移……

「看來,你是想到了。」鳴土微微地笑了笑。

「真是因為我『想』這樣而使出的嗎?」雲蕭詫異,太過驚人的事實讓他一時之間竟是有點難以接受。

「正確來說,是單一思緒下的取代行動。過大的強烈信念會蓋過你的行動所為,與其說是糊裡糊塗間就使出,不如說你沒那使出的印象還比較貼切些。嚴格上來說,這也算『知』,只是你並不曉得自己『知』,唯有當『特殊狀況符合時』,你才會由『不知』變成『知』。這種『知』是不會停留在腦子裡,用過了就忘,唯有當同樣的情況、同樣的需求思念下才有可能會再度使出,如果沒有特殊的方法,可以說於平時其實跟『不知』一般無二異……」

「所以……姑娘的意思是,若我在平常就知曉這些術的使用程序,就可以像使用能療法那樣,即便在平時也是可以使出那些術來囉?」雲蕭單手托著下顎,饒有興味地思考著鳴土的話。如果套這樣解釋的話,那他就知道為何有些術他用得出,可有些術他卻怎樣也使不出了。

他可以用能療法,是因為以前在翰岳書院時就已學過,他使不出的那些術是因為他壓根也不知道那份程序該是如何使用。也就是說,他若能像能療法那樣,知道每個術的使用程序,那麼即便是平時,也該是使得出來了吧!

而很顯然,這中間有個很基本的關鍵點,就是要怎樣讓這些特殊情況下才有的「知」轉變為平時的「知」來。

「你很聰明,這的確就是關鍵……」鳴土點點頭,表示了一下贊同,卻在同時話鋒一轉,突然離題,淡淡地問出口,「能療法雖對骨骼和內傷的效果不錯,不過對於經脈斷裂的癒合療效不高,你之前的傷勢頗重,看似痊癒但實際上也落下了點病根,對吧?」

沒有想到話題為什麼轉到了那裡去,雲蕭先是一愣,而後默默地點點頭。他的確無法將右手高舉過肩,也無法久站太長,雖然這些並沒有為他帶來太大的麻煩,不過確實有些不方便。

「那麼……你想吧!放輕鬆,不用太過專注,就想想你想使個術出來,不知道是什麼術沒關係,你就想,想你將要使出的這個術對於經脈修補有絕佳療效,想想不知有什麼樣的術可以有這樣的功效,想想這個術該怎樣使出才對……」鳴土的聲音在耳邊迴盪,輕喃低語地吹送,好似催眠一般,讓人聽得好舒服。

雲蕭緩緩地閉上眼,按著鳴土所說將思念轉過一遍,剎時之間,他的腦子裡竟是閃過了好幾個不同的影像來!

有的是身體內流的流線圖,有的是殘影殘像的動態示範圖,有的用魔法,有的則用藥草針灸,有的是內息在氣穴的奔跑,有的卻是外在能量的咒語使喚。

上百種不同的方法在他腦子裡飛轉,看得他眼花撩亂,可神奇的是,這每一個的方法雖多,但卻又個個清晰明瞭,該怎麼用,要有什麼樣的條件,要怎樣的咒語,有的是主治,有的則是附加上的效果,用出來的功效是多少,能做到怎樣的地步等等全都清清楚楚在他腦子現化出來。

「選一個來用用試試。」鳴土的話悠悠地從耳邊傳來。

雲蕭點點頭,他選的是一種很類似能療法的方法,一樣是透過元素的內在修補來治療,不同的是那個吟唱的咒語卻是三層同時唸動,並配合著一些特殊的結印來使出,是一種專門治療斷裂經脈的治療魔法,成效可近百分百,但其所需耗能卻相當於要使出個大型魔法陣。

若在平時,雲蕭大概是不認為自己使得出這個術法了。別的不論,就論那三層咒語要同時唸動好了,又不是生了三個舌頭來著,哪有可能同時唸動三層咒語,更別論這個術法需要如此巨大的耗能了,只怕還沒施完,人就給搾乾了。

然,此一時彼一時,不知為何,雲蕭就是覺得自己使得出來。

不止是這個術法,在他腦海裡閃過的任何一種術,只要他知道,只要他照著程序作,他全都可以使得出來沒問題。

咒語,在空中飄揚,元素,在體內凝聚匯集。

只看得自己的手指隨著咒語和結印的配合已經開始泛出明亮的藍光,藍光從薄淡變得厚實,當最後一個收尾完成時,他的左手已是整個變成了藍色。

將左手輕輕地劃過右肩和雙膝,藍色的光隨著動作飄飄落下隱沒。當藍光落在經脈時,登時是快速地打起轉,在那一層層的圈子包圍下,雲蕭只覺傷處傳來一陣冰涼,讓他舒暢萬分,下一刻再動手抬抬,卻是發現那傷竟是已完全癒合,絲毫沒有半點不適感在。

雲蕭動動手腳試了試,成功的感覺出乎意料並沒有太大的驚喜感在,只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而已。

「以後熟了的話可以多加點限制上去,這樣你的範圍會縮小多,也精學點。以你現在的程度大概還沒法子體會『修改』和『自創』這一層,不過倒也不急,就這些前人結晶應該也是夠了……」這大千萬法裡頭還包含著她們爍樂自己所造出來的獨創技藝,若沒有太過特殊的情況,倒已經足夠包含了任何他想得到的功用了。

「術法向來是配合著使用的,你若平時無事,便可多想想一些術的『程序』,冥想時不要忘記取用元素才行,一旦知曉這些程序,這些個術可說全都會深深烙印在你腦子裡,真正成為你的『知』。現在的我只能說這麼多了,其實除了術的使用外,還有著不少的用處和作用,很多事是你該學的,建議你不妨多多留心想想一切,你會知道不少的。」鳴土交代地說著,話在末了又喃喃地補了一句,「可千萬不要到了最後……才頓悟,那……會……很痛的……」

那話說得小聲,幾乎是放在嘴邊的低喃,壓根也沒讓雲蕭聽到。

「多謝姑娘的指教,可姑娘,請恕雲蕭失禮一問,但不知妳們究竟是何許人也?為何又要這樣地幫我?」恭敬地道謝後再發問,他其實有點不明白的,為什麼她們會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幫他,又為什麼她們會願意這樣不斷地協助他?忍不住問出口,比起那些術啊法的,現在叫雲蕭最好奇的卻是這個。

「……我們是誰?也許……你就把我們當作是一個鮮為人知的族群就好,至於為什麼願意這樣幫你,我只能說,那是因為你的母親跟我們交情非淺,你就當……是看在你母親的面子上吧!」

「妳認識我母親?」雲蕭詫異地低呼。對母親,他的印象確實很薄弱,記憶裡最多的就是那首好聽的歌聲不斷地在耳邊縈繞著。

父親總是說母親在自己很小的時候就去了,至於多小,他來不及問就已成了孤兒,母親這個詞對他來說永遠是有點空白但卻又帶點溫馨的兩個字。

「就算吧!」鳴土淡淡地道,語氣中卻顯得有點落寞,好久了……真的……過了太久太久了。

「不急,總有一日你會知道所有事情的……」她笑,「時間差不多了,再不走就不行了。雖然加了土的箝制力量讓你體內得以暫趨平緩,但只憑土一個要壓制水、雪兩大元素,實在有些勉強了點,火生土,亦耗水,你們這趟來魔界的目的本是計畫了從熱唇草的嘴裡套出我的位置來,不過現在已是不需要了,但來都來了,不如,就改成問問『火』的方向好了……」

她輕輕地執起了雲蕭的手,邊將他往亭子後方的林子帶去邊說道。

「從這個樓梯下去,走到底就可以出去了。我現在也沒什麼好交代的,你的體質特殊,注定了還有一段路得走,就望你自己好好保重了。」鳴土一句句地提點交代著。

她說得快,感覺上就像是在趕時間般有點急迫,然那每一句話卻都像蘊藏著蠱惑的魔力一般,深深地敲進雲蕭的腦海裡,讓雲蕭雖聽得有些茫茫然,但卻依舊不斷地點頭。

「時間到了,去吧!祝你好運了。」鳴土輕輕地推了雲蕭一把,讓他踏上了樓梯下去。

已經記不得自己是怎樣的行動了,雲蕭只道自己清醒時,人已經走了好遠,回頭一望卻早已看不到那片奇異樹林。而他每下了一層樓梯,就消失了一層樓梯,想回走也不行,雖然有點懊惱,不過也只能深吸一口氣,就這樣往下走去。


看著雲蕭消失的身影,鳴土默默無語地走回亭子裡。

她走進了亭子裡倚著柱子側坐,深邃的目光看著那片野林,空盪盪的空間裡,她只是那樣,靜靜地倚坐在那亭裡,靜靜地觀望。

時間,沉默飛奔。

許久許久後她才悠悠地嘆了一口氣,轉頭,對著空無一人的空地道:「我說……是妳教他那樣的收取法的,對吧!水漪。」

她的語氣沉重,神色有些不好看,說出口的話竟是參了太多莫可奈何的感覺在。

空間,在她那句話下扭曲。

剎時前方空地的小椅上正坐了一抹影像,卻是在源谷裡的水漪,而右方的樹下頓時也站了另一人,竟是在冰雪幽谷的霜雪。

「是啊!不好嗎?」微笑地眨眨眼,水漪依舊是那副無辜樣,好似她又沒做錯什麼事一般。

「好不好?妳竟問我好不好?妳也太惡毒了吧妳!」深吸了一口氣,鳴土忍不住低罵了聲後狠狠地瞪了水漪一眼,竟然教雲蕭那種收取法,這女人可當真是奸到骨子裡去了。

「過獎過獎,不用這樣佩服我啦!」水漪拱拱手,欠了個身,長長的手指在唇邊搧啊搧的,唉呀!不要這樣誇她嘛!她會不好意思的啦!

「我不是在誇妳!」鳴土翻了個白眼,突然間有種想翻桌子的衝動在,真是讓人……火大!

而在一旁的霜雪早就受不了了,頭一轉,索性來個眼不見為淨。

「妳……唉~~說真的,水漪,這樣子做,好嗎?」語氣一軟,鳴土同情地望向一邊,她雖不難猜得出水漪會這樣做的因由,但卻也實在有點不忍,土本具有最溫柔的性子,就很多方面而言,她可以說是爍樂裡最具惻隱之心的一位。

「土……」沒有想到鳴土會這樣問,水漪一怔後搖搖頭,她這個妹妹什麼都好,就是有點嘮叨外加善心過甚,「妳知道的,這只是預防罷了。」

收起了那份玩笑樣,她正色起容顏,暗示地說著。用不到,最好,用得到,就當她預防有效。

「是啊!是預防……」鳴土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不再多說些什麼。她們這一族以水漪奉為依歸,水漪說的,就是她們得去做的、遵從的。同情歸同情,做歸做,她雖善心重,但卻不曾因此而妨礙她做事過。

鳴土低頭,揚起的手輕輕地拂過了地面。

地面上,厚實的泥土蠕動著,一團的泥球隆起,頓時像是有生命一般開始捏塑起來。

先捏個小人頭,再捏個小身體,小小的人頭拉出了冗長的髮絲,小小的臉上刻出了生動外表。瞧著那衣服、那樣式、那表情,雖是個兒小小,但卻活脫脫是雲蕭的泥小人樣。

然後,小人開始踏步了。

他的踏步並非前進,卻是原地的踏步,只是隨著踏步,那小人四周的泥土竟也開始變化地捏塑起來,跟著小人步伐的快慢不斷地改變捏塑景色,那種感覺……簡直就像是那個小人正在走路一般。

泥小人還在走路,不急不徐地走著,他的表情是那樣地生動清晰,他的容顏是那般地刻畫鮮明,這份容貌,讓她不禁地想起了某些人。

「水漪,我……真想她們。」看著泥小人,鳴土靜靜地說著。

閉上眼,幽幽的空間是滿滿的回憶。

她輕啟朱唇低聲唱,淡淡的聲音在四周徘徊蕩漾,那發音,異於四界,那成音,像極了雲蕭回憶裡的那首歌。

突然間,泥小人停了下來。

順著那小人的目光看去,原來在小人的前方竟是出現了個二分的小岔路來。

泥小人抬頭,看看眼前的岔路又看看手上的貝螺,他擰眉,竟是不知該往何處去才對。

看著泥小人的躊躇,看著泥小人的徘徊,不覺之間,鳴土竟是有些感慨,「二選一……永遠是最大的難題啊!」低低地嘆了口氣搖頭,有些無奈,也有些傷感。

地上的泥小人還在左右張望,他正猶豫,猶豫著不知該選哪條路才好,山邊的晚風徐徐吹來,輕輕地,帶起了泥小人的幾縷髮絲,感覺上,也把鳴土的這聲嘆息吹到了泥小人的身邊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56:46

第六章 ~嗜蟲~

為什麼我老是碰到些奇怪的事件?該說我運氣太好還是運氣不好?
──雲蕭

「唉~~到底是哪邊才對啊!」坐在一個大大的石頭上,雲蕭雙手托著腮幫子,看著地上的貝螺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貝螺上,下方的殼面正顯示出三人的位置,兩個光點緊挨著在上,一個光點孤單地居下,除此之外,再無其他顯示。

他的前方只有著一左一右的兩條岔路,可偏偏他的方向卻是必須往正中央去,他往左,那兩個光點就偏到他右方,他往右,那光點又偏向他左方……

「走哪一條都不對嘛!」雲蕭咕嚷,有些莫可奈何地看著眼前的兩條岔路,也就是說不論他選哪一條路,都勢必得要繞些彎才行了。

「哪條比較好啊~~」屈著腳兩隻手交握在一起,雲蕭伸出了食指在唇邊互相蹭著。

老實說,雲蕭也不是不願隨便挑一條試試,只是呢……當你眼前那條岔路的正左手邊插了個「想死你就進來」,而正右手邊則掛了個「地獄之門為你而開」之時,他就不相信沒有人會不猶豫到底是要往哪條去才好。

看著那標語,雲蕭頓時有種烏鴉在頭頂上飛過亂叫的感覺,不是他要說,寫這個指示牌的人還真是……品味獨特啊!

「算了算了!數花!我數花決定總行了吧!」實在是不知道該往哪條走好,雲蕭索性從地上抓起了一朵花,拔著花瓣開始數數起來,「去死好、下地獄好、去死好、下地獄好……去死、下地獄、去死、下地獄……啥!不是吧!居然要我去死喔……」

看著那最後一片小花瓣在空中微微地搖曳,雲蕭狀似哀怨地叫了一聲,有些不甘地扁扁嘴,唔……是說下地獄好像也沒有好到哪裡去沒錯啦……

抬起頭,看了看左邊那條小路,幽暗的光線配上奇形怪狀的魔界植物,那要死不活的模樣看得雲蕭是臉頰抽搐,說真的,他還真不想……給他走進去。

不過不想歸不想,再怎麼樣還是得走,總不好叫他枯等在這,就靠馮亦來找他吧?那也太孬了點了。

但話說回來,撇去有點陰暗的光線,這森林到還挺清幽的。走了大半天的也沒見什麼不對勁,說是什麼「想死就進來」是誇張了,了不起就是路難走了一點,但託白咰的福,他們走這種路也可算是得心應手了。

漫步在安靜的森林裡,出乎意料地,竟是讓人覺得神清氣爽。

雲蕭心情愉快地走著,卻是沒有發現到這個森林竟是安靜到連一點蟲鳴聲都沒有的。

魔物在屏息,壓抑著呼吸不動聲色,暴風雨前的時刻總是這樣寧靜萬分。

等到雲蕭察覺不大對時已經來不及了,腳邊的大地剎時傳來一個震動,劇烈地擺動搖晃著,那震動之狂猛簡直像要把整個地皮給掀起來一般。

不!不是簡直像,而是根本就是!天知道那根本不是什麼地震,而是有東西正準備破地而出!

地在顫抖,飛沙遮眼,身旁的大樹轟轟地拼命癱下。

雲蕭只覺腳下大地有股力道猛然一拉,頓時周遭樹塌石翻,所有在地面上的任何東西全都因為這掀地的舉動而位移,就連雲蕭自己都因為這錯地的舉動而向旁倒退了幾步。

雲蕭大駭,下意識地向兩旁踉蹌了兩步,只是他的運氣不好,人都還沒給站穩,兩邊的地層竟是從中間擠壓出了個突出來。

那突出大約五尺寬,往上隆起地相當快速,幾乎可以說是瞬間就把地面拉抬了五六尺高,而雲蕭就好死不死地正站在那塊隆起的高地上。

雲蕭在剛剛閃樹的時候就已經站得很不穩了,這個突來的攀升更是讓他重心頓失,來不及往身旁抓個固定物,人就這樣從上頭滾了兩圈後跌了下來。

「唔……」抓著手臂吃痛地悶哼了一聲,雲蕭不由暗罵倒楣,怎麼這陣子他掛彩的機率好像是越來越大了?

心裡頭不快,只是還沒來得及再多多感嘆自己霉運當道時,一個沉悶的聲音就由前方緩緩傳來,他不由自主地抬起頭往前望去。

「嚇!」沒有經過思考地,雲蕭瞬間倒抽了口氣。

那是一個長相奇特且巨大的生物,幾乎遮蔽了所有正前方的視線。蜥蜴般的大頭正盤據在上空,冗長的身體佈滿了灰色的鱗角片,其軀幹正從地底上不斷地冒出,額頭上的鬚毛垂在兩旁,看起來就像是生了頭髮般的生物一樣。

雲蕭張大著嘴闔不起來,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看,他知道這種魔物──嗜蟲,一種少數有登記在宗教學課本上的魔物。這種蟲在魔界並不常見,牠體積龐大,但卻個性溫和,不具攻擊性,以魔界腐土為生,可說是魔界裡一種很另類的魔物。

不過嘛……說是說牠沒有攻擊性且吃素,但看著眼前的嗜蟲正咧著嘴瞪著自己不斷地流著口水,這種情況要讓任何人來判斷的話,絕對說不出個好結論來。

只看得嗜蟲的眼睛瞪得比鐘口還大,拉長著半副身體在空中晃動著,牠正「呼~~斯~~呼~~斯~~」地喘著氣,口水不停地從嘴巴上流下,「啪塌!啪塌!」的聲音打落在泥土上,然後再緩緩地緩緩地轉過了頭往雲蕭這邊看。

卡!蛇盯上青蛙!動彈不得!

突然聽到自己關節好像卡住的聲音,雲蕭整個頭皮瞬間麻了起來。看著嗜蟲那種想吃的模樣,艱難地吞了一口口水,忍不住在內心苦苦地哀嚎起來,呃……是說……他應該不會那麼倒楣吧!應該吧!應該……啦……

可事實證明……

「吼!」的一個大聲呵氣,那嗜蟲嘶吼了聲後張大著嘴就這樣咧牙咬了過來!

雲蕭大驚,以手護頭向前翻了個兩滾後閃開。

「嘶~~!」的拖地聲從背後響起,嗜蟲的大嘴沿著雲蕭剛剛待著的位置往前延伸吞咬,瞬間就在地上咬了個大坑出來。

嗜蟲的嘴蠕動著,牠的口腔內塞滿了泥土和樹木,只不過牠咬了兩下後卻「呸」的一聲將那嘴裡的東西往外吐出,喘著氣嘶叫,眼珠子一轉一看,下一刻又是往雲蕭的方向攻擊而來。

靠!還來!

雲蕭在心裡暗暗地咒罵一聲,向左後一個跳躍避了開,只是這次離嗜蟲近,人才剛跳躍落地還沒站穩,帶動的狂風就又打到了身上,他一個翻身掃腿,以手撐地重心放低抓穩後順風而退,這才總算沒有讓人跌倒在地。

而另一邊的嗜蟲又是張口咬起了大片的土地,嚼了兩下後「啪」的一聲大口吐出,牠的喘氣聲越來越大聲,口水也越流越多,這也不知道是火大了還是抓狂了,竟是一個吼聲後開始瘋狂地連番往地上肆咬起來。

……要死啦!吃人喔!

雲蕭有點欲哭無淚地在心裡頭喊著向前跑去,邊跑還得邊閃地避開嗜蟲的攻擊來,心裡頭雖是哀怨萬分,但閃著閃著卻也意外地察覺到,與其說這嗜蟲是朝著他攻擊,不如說是胡亂攻擊還比較貼切些。

雲蕭發現,有好幾次他都跟嗜蟲的大嘴擦身而過,明明就近在咫尺,不過嗜蟲卻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逕自地咬了口大地後吐掉,不斷地重複這個動作。

很顯然,牠的目標並不是自己,而是因為他站的位置正好在牠的攻擊範圍內而已。

一旦觀察到了這一點,雲蕭不免肩膀一鬆,有些暗暗地呼了一口氣,既然嗜蟲的目標不是自己,那倒好辦了。

眼珠子飛快地轉了一下四周的環境,當視線落到了前方不遠處的那棵癱塌的大樹時,他心裡登時有了個計畫成形。

趁著嗜蟲低頭咬地的同時,雲蕭屏足了氣發足,一口氣就跑到了樹木癱地後的根部來候著。

這棵樹很厚,樹幹半徑大約有半尺左右,整棵大樹崩塌在地,竟是足足墊了地面有一尺的高度來。

魔界的樹向來比較高大些,這種樹在現下這個混亂的林子裡可說到處可見,嗜蟲的暴動已經掃落了不少大樹,但雲蕭會看上它的重點不在於它有多厚,重點是在於它是只有樹幹而沒有其他部分的。

可能是剛剛嗜蟲刨地時將它的上部枝葉處一併給咬掉了,只看得大樹的頂處成一撕裂狀,整棵樹木就只留下了個樹幹來,而也許是斷裂處太後面的緣故,留下的樹幹並不長,大約也只有三十來尺左右而已。

三十尺,也不知道夠還是不夠?雲蕭抹著汗皺著眉盤算著。

就在這眨眼間,嗜蟲卻已是將滿嘴的泥巴給吐出,眼看著牠的頭就要再度低下,雲蕭一咬牙,沒時間去思考那些了,不夠也得夠!不然再這樣下去,他沒給嗜蟲咬死也給這些飛沙走石砸死。

心一橫,跳上了樹幹站好,微蹲著身子將重心放低,眼神專注地看著嗜蟲的一舉一動,就待嗜蟲張大著嘴正欲刨起另一片地的同時,雲蕭「倏」的一聲登時衝出,在樹幹上向前飛奔而去。

他衝的極快,可說沒有半點猶豫在,他算得也很準,當嗜蟲的頭咬下地最低的那一刻他剛好跑完。就看得雲蕭在離那嗜蟲三尺處左右俯身前跳,整個人就往嗜蟲的頭上躍去,卻在手心碰觸剎那改撲為壓,頓時力道改變,以手為軸,就這樣在嗜蟲頭上劃了弧度後向前再前翻過去後點地,恰恰是落到了嗜蟲後方的死角線上,正是避了開嗜蟲行徑的路線。

只不過雲蕭雖算得準確,但終究是太久沒鍛鍊過筋骨了,身體一時之間調配不好,落地時一個失重不穩,腰一閃,身子便打滑了出去摔到了地上。

「痛……」悶哼了一聲,眼淚是差點沒給飆出來。雲蕭吃痛地揉著腰椎爬起,暗自告誡自己得找個時間練練柔軟度,不然再多來個幾次,他腰肯定會閃到斷掉。

皺了皺眉彎彎腰省視自己,還好!似乎並沒有什麼大礙,抬頭看了看前方處嗜蟲的暴動,看來,他還是暫時先後退一點好了。

打定了主意,雲蕭起身站穩,轉身正欲退到後方去,但人還走不到幾尺,背後卻突然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

「餓……餓……好餓啊……」

「咦?」餓?怎?他的背後還有人嗎?雲蕭下意識地轉頭觀望了一下,可除了嗜蟲正在往前刨地外,根本就沒有其他人在。

唔……聽錯了嗎?他偏頭,有些懷疑地抿抿唇,然,不待他去思考太多,一道更清晰的聲音直穩穩地傳了過來。

「餓……餓……好餓……好餓……」

他沒聽錯!真的有人在這裡!雲蕭大驚,一個轉身四處張望著找尋。

「好餓……好餓……我好餓……好餓……」

淒涼的聲音還在耳邊持續迴盪著,那種恍若由上方降下來的聽感讓雲蕭頓覺渾身一震,不可能吧!他擰眉,應該是不可能吧!難……難道說……竟然是……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抬頭看去,卻在定眼的那一刻,人,駭然了。

嗜蟲,還在刨地,奮力地刨,努力地刨,牠的樣子依舊醜陋,牠的行為依舊繼續,可嗜蟲,卻哭了。

那個龐然的嗜蟲,在哭。

豆大的淚珠混著哀嚎留下,一滴一滴、一滴一滴地低落,而那聲音,正是由嗜蟲的方向而來。

「好餓……好餓……好餓……我真的好餓……」

「吃……我要吃……我想吃……」

「不對……不是這個……不是……」

「要吃……好餓好餓……離開……找……不……不要……好餓……好餓……我真的好餓……好餓……」

牠哭著、刨著、咬著、嚼著但又吐著。

一聲一聲的哀嚎混著哭泣,一句一句的叫喚都傳到雲蕭心底。

餓得瘋狂、吃了又吐,狂亂的行為混著淚落下,牠是如此的餓,餓到僅存一絲理智,卻是連那一絲理智都在掙扎著。

掙扎些什麼?雲蕭不清楚,但隱隱約約裡卻感受到,那聲聲傳來的呼喚除了淒涼悲苦外,還帶著堅定不可妥協的意思。

突然之間,「轟」的一聲大音響起,像是已經脫力了一般,嗜蟲的身軀就這樣毫無預警地倒了下來。

雲蕭有些被嚇到了,摀著嘴倒抽了口氣,眨著眼向著前方看去,只看得那嗜蟲已倒在那片凌亂裡,站不起的身子正有一陣沒一陣的抽搐著,而那聲音卻未曾因為牠的癱塌而間斷過。

牠哭、牠泣,聲聲悲切緩緩地遞送而來,一聲一句地喊餓,一聲一句地叫,混著喘氣聲也混著哭泣聲,就像個風中殘燭的老人最後的悲鳴一樣,哀,且淒。

下意識地抓緊了手,已經無法再去思考為什麼自己聽得懂嗜蟲的話了,手,不由自主地放到了耳邊傾聽那聲音,腳,順著那個聲音一步一步地回走到了嗜蟲跟前。


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還會走回來,但等到雲蕭回過神時,人已經到了離嗜蟲不遠的地方。他止步,就在這不遠處探著頭向嗜蟲的方向看去。

嗜蟲,還在哭。

牠的淚珠很大顆,才不過幾分鐘的光景,四周卻已成一片泥濘,牠的嘴開開闔闔地呼斯呼斯的喘氣,胸膛起伏的斷點很大,每一次的呼吸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般才擠出來的力量,每一次的喘氣都像是獻出了一段生氣般痛苦,任誰都看的出來,牠的生命正在不斷地流失之中。

嗜蟲的淚水和唾液混合著已在地上成了一圈小水灘,牠癱在地上側頭倒臥在水灘裡艱難地喘氣,噗嚕嚕的呼氣在水灘裡產生了一個個的小水泡,連帶著也激起了一圈圈漣漪,看得讓人不由心生憐憫。

雲蕭心憐地看著牠,下意識地想再走近一些觀看,然,卻也在此時,一個奇妙的變化產生了。

就看得那些個小水泡的中間升起了一個較為大顆的水泡,那水泡不同於周遭附近水泡那樣忽地形成又啪地破滅,相反的,那水泡形成的很慢很慢,慢到你可以看到它正從水裡冒出,緩到你可以看到它的樣子正在逐漸成形。

如果僅僅是這樣,那也就算了,可更怪的事還在後頭。

這個形成的水泡並沒有像周遭那些水泡一樣,是只形成一半就破裂的,反倒是慢慢地慢慢地吐出了個完整的圓泡來浮出。

甚至,那球泡離開了水灘的表面,就這樣在嗜蟲的周圍緩緩地飄盪著,就像是有個小孩子正從水灘底下往上吹著泡泡球一般。

有了開頭,就一定會有下文,只見得一個一個的水球像是中了邪般不斷地從那水灘裡出現,一顆一顆,一粒一粒地漂浮在空中。

嗜蟲的呼吸越來越大口,空中的水球也越來越多,那些球都是透明的,就像個水晶玻璃珠一樣,飄盪在空中隨風移動,折射著不同角度的光線,讓四周頓時顯得光亮起來,照著這一片的樹林,彷彿間,剛剛那一片的殘敗全都不見了,只覺得那搗毀的泥濘在此景之下看起來卻是再協調不過。

那水球還在那嗜蟲周圍飄啊飄地晃著,蟲喘得越大,那球也就生得越多,有的向上浮了開,有的往外飄了走,而有個小球,就這樣跌跌晃晃地飄到了雲蕭的附近來。

雲蕭好奇地眨眨眼,一手抵著樹緩緩地從樹後走出,他從剛剛就很想要走近看個仔細點了,只是礙於安全考量沒有行動,如今觀察了好一陣子沒有大事發生,不由也壯大了膽向外走去。

眼前的小球輕飄飄地在空中悠悠迴盪,雲蕭一開始還很認真地打量著,可漸漸地,他的眼神恍惚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之間有種很奇妙的預感,直覺告訴他,這球是可以碰的,想知道前因後果,就碰那個球,只要碰了,就可以知道所有的一切,只要碰了,就可以知道嗜蟲為什麼會這樣,只要碰就好,所以,碰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57:12

第七章 ~有心?無心?~

很難去形容那種感覺,雲蕭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碰了,但方眨眼,四周景色已變,只是景色朦朧,白霧頻竄,視線也是似清非清的模糊。
踏在腳下的地,很不實,摸在手上的草,很不真,那種感覺就像是到了個夢境一般,有點虛,但又有點實。

這是夢嗎?他不知道,但是,雲蕭看到了。在離他不過兩步路的地方,在他一轉頭就可看及的視線裡,在這片朦朧的林子中,在那株朦朧的大樹下,站了一個,朦朧的人。

第一眼瞧見的,是那頭近乎襲地的紫色長髮,妖豔、異色,讓人完全離不開眼的顏色。

第一句聽見的,是有點低沉且穩當的聲音,清晰、清楚,但卻帶點細綿延長的回音。

「嗜蟲,你說,我是不是很不自量力?」那人道,低著頭看著腳邊的嗜蟲輕輕笑。

那嗜蟲,很小,大約不過就是個小狗般的大,但卻比四周的任何景色都來得清楚萬分。

而那人偏著頭看著那蟲,他的髮沿著肩膀緩緩地撥開,但卻非常奇妙地,依舊是令人看不清他的長相。

嗜蟲抬起頭,看得出來牠並不是很贊同這番話,咧著嘴晃了晃那顆腦袋搖搖,輕輕地蹭了那人腳邊一下。

「呵……你倒真捧我,我這是計畫從公爵手上分世界啊!可不抵跟貴族那般說說玩玩可了事的,連我自己都沒多少成把握了,你倒是比我還自信了,嗯!」

他彎下身,伸出了手指彈了那嗜蟲的額頭一下,嗜蟲也配合地扭了扭身子,幽怨的眼神看著他,感覺上似乎在抱怨著那人沒事亂彈牠的額頭一樣。

「就說你不知好歹還不承認……」那人伸出了手放到地上,勾了勾手指示意著嗜蟲上來。

嗜蟲瞇著眼晃著腦袋,看得出來牠很開心,扭扭歪歪地爬到了那人手上,也不怎樣停歇就順著手臂直直地往肩膀爬去,就這樣靠在那人的肩上趴著,大大的頭抵著那人頸部蹭著撒嬌,那不甚討喜的臉孔有那麼瞬間竟顯得可愛萬分起來。

那人偏過頭,微微地一笑。

不是說看到他的表情而知道他在笑,事實上,他的所有一切除了頭髮和聲音很清楚外,其他在雲蕭視線裡都是一片模糊不清,但是他的動作、他的語氣、他的感覺就是給人一種微笑的感覺,你可以想像得出來他在笑,只不過想像不出來他笑的時候是怎麼的樣子而已。


他彎下身,伸出了手指彈了那嗜蟲的額頭一下,嗜蟲也配合地扭了扭身子,幽怨的眼神看著他,感覺上似乎在抱怨著那人沒事亂彈牠的額頭一樣。

「就說你不知好歹還不承認……」那人伸出了手放到地上,勾了勾手指示意著嗜蟲上來。

嗜蟲瞇著眼晃著腦袋,看得出來牠很開心,扭扭歪歪地爬到了那人手上,也不怎樣停歇就順著手臂直直地往肩膀爬去,就這樣靠在那人的肩上趴著,大大的頭抵著那人頸部蹭著撒嬌,那不甚討喜的臉孔有那麼瞬間竟顯得可愛萬分起來。

那人偏過頭,微微地一笑。

不是說看到他的表情而知道他在笑,事實上,他的所有一切除了頭髮和聲音很清楚外,其他在雲蕭視線裡都是一片模糊不清,但是他的動作、他的語氣、他的感覺就是給人一種微笑的感覺,你可以想像得出來他在笑,只不過想像不出來他笑的時候是怎麼的樣子而已。

「你啊……」他笑著偏頭,「名利、權勢、富貴誰不愛?想要的,就自己伸手去拿!嗜蟲,我會成功的,你看著吧!待我世界成了後,我就許你一片林子,在這片林裡,你,就是主人」

他道,話裡多了點寵溺的意味,就像個主人在寵著自己的寵物一般那樣。

可一旁的雲蕭聽到此只覺驚訝萬分,剛剛沒什麼聽清楚,這次倒是聽出了點端倪來,世界?莫非眼前的這個人竟是這個世界的主人嗎?那豈不就是……

然不待雲蕭思考到那麼多,影像,到此就消失不見了。


猛然一頓後睜眼,四周,還是剛剛的那番景致。

他人還站在樹前,嗜蟲還是倒臥在地的猛喘氣,甚至,他的手還伸出在前方,而那顆小球離他的指尖不過五公分的距離不到。

有那麼片刻,雲蕭愣住了,奇妙的感覺在心底漫開。

嗜蟲的聲音還在空氣中一聲一聲的悠悠傳來,牠的周圍仍然飄揚著無數個透明的泡泡,一顆一粒,隨著牠的喘氣緩緩地飄著。

看著那些泡泡,雲蕭縮回了手抵在唇邊頓了頓思考,好半晌後卻是往前走了一步,竟是隨便找了一顆較近的小球,伸手就要摸去。

是!他在試驗!

偶有聽聞魔物死前會散盡記憶,雖然沒有詳細記載著怎樣散,但如果他估計的沒有錯的話,這些個球應該就是……


這一次,這個景是在林子外。

還是那人與嗜蟲,只不過這次的嗜蟲卻比先前的那個大了好幾圈,而那人,坐在巖石上,依舊那樣,髮清晰,聲清楚,其他,一片朦朧。

「實在是令人討厭。」那人悶著聲音說,順勢地抬起了右手來看,赫見一個斷了半截的手腕在視線中出現。正面的手腕還在,背面的手腕已是血肉模糊少了一大部分,看起來就像是被人給硬生生地刨掉一口般,整個手掌向後足足折了九十度,紫色的血液不斷地從那斷裂處沿著手臂滴下。

他低頭審視著手腕,看起來似乎有點氣惱,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竟是用力地甩了一下手,就看得半斷的手腕整個斷開來,啪地飛出後「咚」的一聲掉落在地,恰好就掉在雲蕭面前,嚇得雲蕭是連連後退了幾步。

手掌掉到了雲蕭正前方,嗜蟲的頭微微地轉了過來望。牠看了那斷掌後垂下頭,像是在想些什麼,片刻後卻是扭動著身子爬了過來。

雖說知道他們應該是看不到自己,不過看到嗜蟲走了過來,雲蕭還是下意識地又倒退了幾步,就見得那嗜蟲爬到那斷掌前,低下頭,張嘴含起那斷掌後再慢慢地爬回那人身邊。

而那人也沒說些什麼,他坐在巖石上,不管手上的鮮血正不斷地流下,不理嗜蟲將他的斷掌含到跟前,他只是那樣用另一隻手抵著下顎,什麼都不做,就這樣,眺望著遠方。

「嗜蟲,我贏得很狼狽……」半晌後他才不愉快地說著,「雖說是自己設計好的,雖說目的是達成了,但本以為至少能鬥個平手的,誰知,倒是徹底敗了。」說完自嘲地笑了笑。

嗜蟲歪頭,似乎有點不大理解他的意思,將那個斷掌放到那人腳邊,用頭頂了頂。

那人看了嗜蟲一眼,沉吟了片刻,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忽地笑了出來,「對!好嗜蟲,說到底我的目的本就只有一個,這樣就不樂,那往後的那幾個可得有苦頭吃了,呵呵,看來我這臉皮磨得不夠厚,是有必要再磨厚點才是……」

他大笑,彎下身將那斷掌拾起後接好。

嗜蟲看著他,牠雖一臉不明所以的模樣,但卻還是擺擺頭,咧咧嘴,跟著那人笑了起來。


這是第二個球的影像。

然後,雲蕭有點上癮了,他開始觸著每一顆球,看著每一段的回憶。

嗜蟲有大有小,回憶有長有短,背景有清有糊,人物有多有少,但永不變的,是一條最清晰的蟲、一頭紫髮和唯一的聲音。

於是乎,雲蕭看到了。

他看到那人的狂也看到那人的毒,發現那人的貪也瞭解了那人的狠,若要雲蕭對那人做個評價,他會說:那人太像惡魔了。

不惜一切血染魔界,陰險狡詐只求目的,那人異常地執著要成為公爵,可以說,那是那人傾盡一生必求的願望。

世界上有百百種的人,有人愛權,有人求錢,而力量,則是惡魔們所崇拜迷戀的。就像人們醉心於權、追求於利是一樣的道理,對惡魔來說,這種追求似乎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

雲蕭看著、聽著,他並沒有在一旁大放厥詞,凝靜著心向前望去,就像當個最好的觀眾一樣,他只是那樣,靜靜地看。

那惡魔,總是待那嗜蟲很好,寵著、溺著,他給了那嗜蟲很多很多的東西和關愛,連雲蕭這旁觀者都知道,那嗜蟲是非常非常喜歡這個惡魔的。

然,就在雲蕭一顆球一顆球地慢慢審視過去時,終究,他碰到了一顆球,很特別的球。

一開始的場景,是在嗜蟲的林子裡,而那惡魔,正蹲在嗜蟲面前。

暗色的袍子在四周圍成了小圈,紫色的長髮流瀉了一地,嗜蟲趴在他的跟前微微抬頭,他伸出了手靜靜地摸著嗜蟲的頭。

「嗜蟲,我要走了。」他緩緩地道,很輕,很緩,但卻無比清楚。

這聲音幾乎讓雲蕭睜大了眼,不同於之前的那種自信,這聲音聽起來有點悲,又帶點淒,如果不是之前聽了那麼多次的聲音,雲蕭幾乎要以為自己聽錯了。

嗜蟲歪歪頭,看來牠也對來人的聲音起了敏感的反應,牠看著那惡魔,眼底下寫滿了一絲絲的不解。

那惡魔笑,有點淒涼的那種笑法,「我,要去做一件事,不會再回來了。嗜蟲,我的世界已成,這裡已跟魔界大地隔絕自成天地,我既要離去,實在是應該解開世界禁制,讓此回歸魔界先的。只是雖說遲早會散,但終究,我還是得為底下的貴族們先留一絲的保護在。嗜蟲,你以魔界原腐土為生,我走了以後,就沒人會再幫你自魔界大地裡取用腐土回來,我給你下最大許可制約,你有一萬年的時間可以自由進出兩地,找到了想跟的人也好,有了想居的地也好,就是要好好的過活下去,知道嗎?」

他輕輕地交代著而後起身,每一個斷點都像一句遺言,每一句話全都絲毫沒有猶豫,說得乾脆,離得乾脆,彷彿對他而言,捨下這一切,並沒有太大的了不起在。

嗜蟲晃晃頭,眨著眼睛望著惡魔,看起來有些似懂非懂,但待那惡魔轉身準備離去時,那嗜蟲卻是伸頭張張嘴,好似想咬住那人的衣擺,只是嘴到衣角,卻是怎樣也開不了口咬住,牠就只能這樣看著、望著,目送著那惡魔的背影離去。

那惡魔並沒有任何的遲疑,他轉身,頭也不回地就向前走去,只是當他走了幾步路後,不知是有心或是無意,卻是忍不住低低地嘆了一口氣,「生生世世來來回回,究竟……還要輪多少次……才夠呢……」

他喃喃地自語著,那句話不大聲,但卻清楚地傳到了雲蕭的耳裡,頓時間心裡頭好像有種完全化不開的感覺在縈繞著,千愁百轉糾結著,卻是一股說不出的滋味來。

墨衣身邊飄動揮過,三千青紫臉頰劃過,雲蕭看著那惡魔走過身邊後消逝,目光隨之走動,心裡不覺升起了一股悵然。

後方的嗜蟲張大著眼,那惡魔走得瀟灑、果斷,始終都沒有回頭再望過牠一眼,而牠,也不過是在那遠處默默地看著,看著那惡魔離開,看著他消逝。


影像,到此結束了。

周圍的小球依舊是那樣輕輕地漂浮著,那之後的雲蕭依舊故我地碰著那些球審看,但卻再無看到不同的記憶。

每一顆球裡容納的全都是他之前已經看過的片段,每一句對話與動作全都是他之前所看到的無變,若硬要說點不同的,就是他的視野裡平白地還多了一隻嗜蟲出現,而那隻嗜蟲也正在看著那一幕幕的景象上演,那感覺就像個舞台劇裡的舞台劇一樣,他是真正的觀眾,而台上演的是一隻蟲在看一齣戲。

初時的雲蕭對於這景象是有些訝異的,他知道這隻嗜蟲其實與那惡魔身旁的那隻是同一隻,是正塌在森林裡的那一隻,亦是他正在觀看牠記憶的那一隻。

怎會兩隻同樣的嗜蟲同時出現?雲蕭皺眉,有點不理解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只是不解歸不解,倒也沒有打算細心地打量。

而本來以為這只是一時的出錯所以並沒有留心,但一次、兩次、三次,當往後所觸的景象裡全都是這般有著兩隻嗜蟲的存在,當所呈現的影像已不再有所變化時,雲蕭的視線,自然而然地就轉移到了那隻嗜蟲的身上來。

之所以這麼確定這兩隻嗜蟲定是同一隻是因為牠們是整個視線裡最清晰的存在,雖然大小有別,但論起特徵,這兩隻嗜蟲根本就是同一隻無錯。

雲蕭站在那第二隻的嗜蟲身旁打量著。眼前這隻嗜蟲也同那個景裡的一人一蟲一樣,沒一個發現到他的,這也就是說,這隻嗜蟲並非同他一樣是外來者,而是這記憶裡本身的一部份無錯。

這下雲蕭可好奇了,一個記憶裡竟存在著兩個本體紀錄?這實在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然,就在雲蕭還思考不出個所以然時,那嗜蟲竟是動了。

隨著那影像的一人一蟲走到一棵樹下,那嗜蟲竟也跟著緩緩地走到了樹下來,而後抬起了頭,依舊是那樣專注地看著那一人一蟲的景象。

那景象走到東,牠就跟著走到東,那景象移到西,牠也就跟著爬到西,龐大的身軀扭著笨重的身體移動,那空盪盪的眼神除了追隨不定的目光外竟是還含了滿眶的……淚。

雲蕭揪著胸口,突然間竟是有種把心擰疼的感覺在。

他亦步亦趨地走到了嗜蟲身邊,可人越近,心越憐,嗜蟲的視線從未遊移開那景象一吋一分,只是那盈滿的眼眶早已潰堤了,斗大的淚珠正沿著牠的獸頰緩緩地滴落在地。

雲蕭,愣住了。只因忽然地,他想起了一件事來。

傳說裡,魔界生物是不流淚的,因為無心,所以不懂,也不會。

可嗜蟲卻哭了,在現實裡牠嚎啕大哭,在記憶裡牠依舊默默低泣。

順著嗜蟲的目光望去,看著那抹殘像,殘像裡顯現的是那惡魔正欲離去的那一場景。

那景象裡的蟲正在看,牠看著那惡魔離開,沒有動作,沒有阻止,只是那樣靜靜地看,靜靜地看。

這一幕,雲蕭已看過三四遍,但卻是第一次將目光放到那景裡的嗜蟲身上。

景象中,嗜蟲的眼眸隨著那惡魔的離去轉動,那眼神,如悲似淒,苦至無言,牠張嘴,似要嘶吼卻是無聲無淚。

牠痛苦、牠哀傷、牠難過,可空空的眼神擠不出一滴淚來哀悼。

悲。

無心的魔物想哭卻哭不出淚,悲,而無淚。

泣。

有了心的魔物哭出淚來,泣,卻無聲。

兩番景,兩番貌,牠在景裡欲哭無淚,牠在景外卻是淚悲斷腸。

如果剛剛的雲蕭是沒有特別留意,那麼現在的他就是悲憐萬分。

這……要有多大的感觸,才會讓一個不會流淚的魔物流淚?

那眼淚像把銳利的匕首,刀刀割在人的心口上,讓人痛的好想這樣抓緊胸口不動。

他身邊的嗜蟲,還在看,淌著淚水不移目光地看,牠的嘴巴開開闔闔似要說些什麼,只是嗜蟲本無聲,千言萬語到嘴邊,換來的,也只剩滿臉的淚痕而已。

雲蕭看著嗜蟲默然無語,手,在不自覺裡緩緩伸出,髮,已下意識裡全染上了一抹深褐。

「你在……想些什麼呢?」他哀憐地低語著。

他想知道,想知道這隻嗜蟲究竟在想些什麼?想明白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而如果接觸可以瞭解到一切的話,那麼,他會伸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57:46

第八章 ~願為相思苦~

其實,他跟公爵,真的很像。
──嗜蟲

一閃而過的所有景象,千言萬語的低聲呼喚,碰觸的瞬間,豁然明瞭了。

點跟點之間,剎時連成了一條線。

「嗜蟲,待我世界成了後,我就許你一片林子,在這片林裡,你,就是主人……」

「說到底我的目的本就只有一個……」

「嗜蟲,我要走了……」

「你以魔界原腐土為生,我走了以後,就沒人會再幫你自魔界大地裡取用腐土回來……」

「好餓……好餓……好餓……我真的好餓……」

「不對……不是這個……不是……」

「要吃……好餓好餓……離開……找……不……不要……好餓……好餓……我真的好餓……好餓……」

暴動的嗜蟲、流淚的嗜蟲、記憶的嗜蟲、兩個本體的嗜蟲……

牠是蟲,一隻以魔界原腐土為生的嗜蟲,一隻一直跟在第五公爵身邊的嗜蟲,亦是……一隻魔物。

魔物的思考是什麼?

魔物的思考說穿了其實很簡單,思念,所以不走。

牠知道,知道公爵不會再出現。

牠知道,知道沒有魔界原腐土牠將挨餓至死。

但是牠亦知道,離開了這裡,就再也回不來。

回不來的世界就無法再回到這片林子,回不到的林子,牠拿什麼去思?拿什麼去念?所以牠,不走。

守在這裡,就用每一天去思念每一天,就用每一處去回想每一景,五十萬年,日日終此。

牠清楚地記得公爵說的每一句話,清晰地記得每一刻相處的時間地點,於是牠反反覆覆,挪動到每一處,去思。

牠的記憶裡之所以有著兩個本體的嗜蟲,不是意外,而是因為牠的所做所為,是思念。

記憶,太深了。

忘不了、放不下、捨不得亦拋不開。

人家說相思、相思、腐骨吋吋吋相思。

五十萬年未染塵土又如何?餓到幾欲瘋狂又如何?這世上,有什麼東西能抵得上那一句相思的腐骨之痛?即便今日牠已餓到盡頭,即便牠已散盡生命,牠卻未曾有過想離開的念頭。

「何苦如此執著?」雲蕭搖頭,所有的頭緒不過就是一瞬間的事情,所有的回答不過是一剎那的事,但,卻是清清楚楚沒有疑惑。

他轉眸望去,眼前的影像早已散去,如今在他眼前,依舊是那個倒地不起、生命到頭的嗜蟲。

「餓……餓……公爵……公爵……餓……」

牠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哭著,渙散的眼神早已升起了白霧,部分的肌肉開始顫抖著。晶白的小球已不再自那水灘中產生,就連周圍漂浮的小球都開始嗶啪嗶啪碎開消失,很明顯,這個嗜蟲的大限已到,看來今日注定了是牠的命喪之日吧!

「公爵……公爵……公爵……公爵……」

小球,劈裡啪啦地一一破裂開。牠的神智,已漸漸地遠離牠而去,牠的思緒已漸漸地飄遠而去,雖明知不可能,雖明知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但最後的最後,牠真的好希望好希望能夠再見上公爵一面。

幻影也好,殘像也罷,牠想見,真的……好想見、好想、好想見……

「你是嗜蟲?天?好小,你營養不良嗎?」

「嗜蟲,你要多久才會轉成成蟲啊?」

「嗜蟲,要不要跟我去闖蕩魔界?」

「嗜蟲,我成了!我終於把世界瓜分出來了!」

「嗜蟲,開心吧!我的世界完成了。」

「嗜蟲,要不要看我舞劍?」

「嗜蟲,要不要看我舞劍?」

柔柔地,低沉地聲音在牠耳邊傳來,魂牽夢縈的聲音悠悠在耳,牠震了一下,有些恍惚,張大著眼定著焦距努力想看,但模糊的視線裡什麼也看不清,除了……那一頭紫色的長髮,什麼也看不清。

紫髮?公爵?呵……夢乎?抑或現實啊?

「做什麼那種眼神,我總是會有開心得想瘋一下的時候啊?」

「做什麼那種眼神,我總是會有開心得想瘋一下的時候啊?」

他低笑著撫著牠的頭,觸感實質,一模一樣的動作,一模一樣的說詞,一模一樣的……記憶。

「啐!都說魔物太無心,你也幫幫忙,給點掌聲會死啊?」

「啐!都說魔物太無心,你也幫幫忙,給點掌聲會死啊?」他笑,順手捻起了一片青葉,一抖一震間便化做了三尺青劍,卻是沒再多說話,便是舞劍起來。

公爵的舞劍是非常好看的,陰陰慘慘如鬼魅,卻是劍劍鋒利奪人魂。

那青光配著紫影在面前穿梭,周圍的落葉花瓣全都被他掃了起來,劍在景中飛,花在林中碎,近身時如小雨紛飛,離身時如大雨狂舞,飛身時卻如暴雨滌塵。

一招是一景,一景一驟變,記憶裡的舞劍,十景黃昏,幕幕催魂。

看著這幕,嗜蟲,笑了。

牠不知道這裡是過去還是現在,牠不清楚眼前是幻影抑或殘像,但牠無謂了,就這樣吧!就算是夢……也夠了,最後能這樣而去,牠,滿足了。

帶著笑,看著那人舞,連呼吸,都放輕了。

感受到後方呼吸的略漸微弱與心聲,前方的人影有些心傷地一顫,這樣你就滿意了嗎?這樣你就能含笑而終了嗎?可知道,其實我……並非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位公爵呢?其實我……不過是一介人類而已呢?

雲蕭嘆氣,手中的青劍與身形卻是依舊按著嗜蟲的記憶裡那樣飛舞個不停。

想起適才因為大受嗜蟲撼動,聽到了嗜蟲的聲聲呼喚,心裡頭難過,實在是不忍看著牠就這樣持悲而逝。

他知道,不知怎地就是突然地知道,土以掌管聲音為主,亦兼具有「仿」的功能在。

所以他就著嗜蟲之前的記憶,仿聲、仿形、仿衣著,若不是嗜蟲的記憶太過模糊讓他見不到,他也許連容貌都仿了吧!

然後他就著先前看過的記憶,仿著那人的說話,仿著那人的舉動,仿著那人的一切,仿著那一段嗜蟲的記憶。

初時雲蕭還有點擔心,畢竟葉化青劍、十景黃昏這種東西可不是他做做樣子就能弄得出的。

可他還是做出來了,一劍一景,一幕一變,然後才知道,他的「仿」竟是連力量也可以仿得來的!

望著自己紫髮墨衣的樣子、催舞劍招的熟悉樣,那還是雲蕭第一次覺得,這種力量實在是太過可怕了些。他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究竟起了多大的變化,但如果這只是部分的話,他確實有點心懼了。

嗜蟲的聲音在背後悠悠地喘著,牠的呼吸似乎是越來越小,越來越小。雲蕭瞇眼,有些無奈地搖搖頭,罷!罷!罷!既然你滿意,那我就舞,就且讓你走的安心,就且讓這回憶送你一程,就希望這一切能讓你走得……了無遺憾。

收斂起分散的心神,雲蕭按著嗜蟲回憶裡的記憶,將那一招一式繼續舞完。

紫髮飄,墨衣動,十景黃昏,飄雨飛花。

他在空間裡渾然忘我的舞著,卻是沒有察覺到那參天的古城正在消散,沒有發現到上方的天空已由薄霧漸漸轉晴,沒有感受到這個自成的世界正在悄然地瓦解當中。

他舞,就這樣忘然一切的舞,忘了嗜蟲,忘了目的,忘了傷悲,忘了一切,甚至,誰是誰,都忘了。

汗暢淋漓,如醉生夢死。

世界解禁,那是何等異象。

感受到魔界的顫抖,就連四公爵裡號稱最冷酷的薩羅斯都忍不住走到外頭處凝天而望。

十景黃昏是以薩謎爾自創的十道世界枷鎖,那是必須以靈魂、以力量兩種必要條件下去才能催舞的十層禁制。

非本魂,即便有力卻是無用,力無足,即便是本魂也舞不出來。

他不意外那人可以在沒有鍊子的庇佑下進入世界裡,姑且不論他有沒有那份足夠的力量來使,這十景黃昏可要有相當的「純魔力」才能舞動的。

他是一介人類肉身,即便是混血者,也不可能使得出來啊!

除非他是……

有這可能嗎?

薩羅斯忍不住輕皺眉頭思考,他雖也同銀一般不怎麼相信這種推論,但倒也並非覺得完全不可能。

銀是關心則亂,可他是旁觀者明,比起銀,薩羅斯的分析倒還比較冷靜也不偏頗。

遠方的天空閃起陣陣的白光,薩羅斯的心神有些被拉了回來。

「你,似乎每次都給我出難題啊!」眺望著彼端,薩羅斯喃喃地說著。

沉默地又思考了半晌,終於,他對著在他旁邊站著服侍的貴族道:「克兒奇雅,幫我備車,我要到風道去一趟。」

好吧!雖然有點麻煩,可是他決定了,他要去妖界一趟跟銀問明白所有事情的經過,如果事實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樣,那麼……也許這一切改變的時間是該到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58:16

第九章 ~童謠~

十景舞畢,嗜蟲卻已斷氣多時。
雲蕭站在牠跟前,默默地看著牠,許久後,他反手將劍朝下,雙手握柄,深深地向嗜蟲行個禮。

不論牠是不是魔物,不論牠有沒有智慧,他敬佩牠。

五十萬年飢餓的日子,至死方休,這種忠心只怕就是人界也少有,更何況是以背叛出了名的魔界?

都說魔物是無心至極的,可在雲蕭看來,與其說牠們無心,不如說牠們太過單純也太過死心眼了。

他惋惜地搖搖頭,手中的青劍一揚後又再變回那只青葉。

雲蕭將那葉子放到嗜蟲的身邊,閉眼再睜便又回復了自己的模樣,深吸了一口氣,拿出了貝螺,這才繼續地往前開始走去。


昏昏暗暗的森林,雲蕭慢慢地走著。

雖說魔界魔物多半吃葷,但他走了這麼久倒也沒看到半隻魔物出來,倒是難得地讓人圖了個清靜。

雲蕭哪裡曉得這座森林本是以薩謎爾專給嗜蟲生存來著的。嗜蟲雖塊頭大且皮厚,但向來性子溫和不與世爭,魔物只要兇一點的,多半就可以把牠吃的死死的。

以薩謎爾當初在規劃這塊地的時候就把那些兇殘的傢伙給挑了出來放到別處去,只留下些跟嗜蟲同樣溫文的魔物共存在此,而這種魔物多半都是隱性較重,以蟄伏為主,是以不論雲蕭左看還是右看都找不著半隻魔物來,心裡頭也不知道是該失望還是該慶幸。

是夜,雲蕭找了個山洞凹口進去休息,開始打點起傍晚的需食。

白咰在出發前就已經跟薩羅斯要了足夠的水源讓他們各自帶著,憑著之前上宗教歷史課時所學到的魔界百態,雲蕭弄了點小火,簡單地烤了幾株可食性的野草野菜當餐,倒也還勉強應付了兩三天。


這天天快黑,雲蕭照著往常一樣,到四處尋個休息的地方。

今天他的運氣不好,只找到個大樹底下的一片空地,好在跟著白咰晃久了,謀生的計謀倒也學了不少,看這天色也快黑了,當下是將東西趕緊放好到周圍附近撿些枯枝。

升好了火,雲蕭從包袱裡拿出了連日路上收集的小菇小草,開始忙碌地準備東西起來。

他忙得如此專心,卻是絲毫也沒有發現到,在他旁邊的小樹叢裡正傳出嘶嘶沙沙的摩擦聲,那摩擦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等到雲蕭察覺到有聲音而抬頭轉望時已經太遲了,一個黑色的影子登時從樹林裡跳出,「刷」的一聲就往雲蕭的身上撲了過來,過重的力道是直接將他撲倒在地。

雲蕭大驚,絲毫沒有料到會有個東西就往他身上撲過來,腦子裡瞬間走馬燈閃過三個大字:死、定、了!

好了!這下可好!都怪自己警覺性不夠,忘了他可是身處在魔界這種兇狠地帶還這樣輕鬆地烤著香菇,死了吧!果然踢到鐵板了!

半閉眼自嘲地在心裡譏諷地罵了自己幾句,不過罵歸罵,眼看著那個黑影的頭靠了下來,一副準備開動的模樣,雲蕭還真是嚇得有些失了魂,當下伸出手擋在自己眼前,準備先用手臂擋下這一擊先。

然,意料中的疼痛並沒有到訪。

黑色的影子低下頭,只在自己的手臂前蹭了蹭聞了兩下,剎時間竟是扯開喉嚨開心地大叫,「找到了!找到了!媽媽快來,西西找到了!」

牠叫得很興奮,就像是發現了什麼寶物一般。

雲蕭睜開眼往手臂前看去,那是一隻大約小狗般大小的小型魔物,似犬的外表加上一對小小的黑色翅翼,全身上下鋪滿著灰色的短毛,正在自己的胸前又叫又跳的。

雲蕭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眼前是怎樣的狀況,然就在此時,又一個黑影瞬間從樹林旁邊出現,倏地就來到了他身邊。

雲蕭眨眼,正想看清究竟是什麼之時,忽覺得身子一輕,剛剛還在自己身上又跳又叫的魔物頓時被那黑影給拎了起來!

「西西!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准飛撲撞人、不准把人家壓倒、不准在人家身上亂跳、不准在別人耳邊大叫,還有,不、准、叫、我、媽、媽!你們是都聽不懂是嗎?」

來人有些生氣將小魔物往旁邊一扔,只看得小魔物小小地滾了兩圈後正好又落到了另一個灰影身旁,若再仔細一看,竟是另一隻跟牠長相大小皆一樣的魔物來著。

小魔物半撐起身子,甩甩頭,有些不甘不願地開始跟著身旁的同伴一搭一唱地抱怨起來,「什麼嘛!西西、東東可是很辛苦很辛苦才找到的。」

「就是就是!媽媽囉囉嗦嗦地好會抱怨。」

「什麼都不准,就只會要西西、東東做事……」

「沒錯沒錯!小氣個半死又不給東東吃東西……」

「老愛指揮東指揮西地叫個沒完……」

「沒辦法沒辦法!都說人老了就是……」

「不准抱怨!」氣炸地大吼一聲。

「馮亦……我說你又怎麼了?幹嘛對西西、東東這麼兇?」白咰笑嘻嘻地從樹叢後現身,伸出了手就把地上的兩個小傢伙往自己身上拎著抱。

「爸爸!爸爸!抱、抱……」

「爸爸!是西西找到的喔,西西厲害吧,厲害吧……」

小傢伙左一句右一句地摟著蹭著白咰邀功,而在一旁的馮亦顯然已經不想理了,逕自地走到了雲蕭面前蹲下。

「雲蕭,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受傷?」馮亦擔憂地打量著雲蕭問,原來這黑影竟分別是馮亦、白咰跟那兩隻小魔物!

雲蕭抬起頭,顯然還有點反應不過來,他看看馮亦,看看白咰,又看看白咰手上的兩個小魔物……想到剛剛的所有對話,不知怎地,他突然間,有點想……

「想不到啊……我真的想不到啊……」雲蕭痛心疾首地抱著胸口開始哭訴,「馮亦,想不到兄弟我才不過離開你兩三天而已,你就跟白大哥……那個了……做了媽媽也就算,居然……居然連孩子都有了,還這麼大了……你、你、你……實在是太太太太令我難過了……」

雲蕭比手畫腳作勢地哀嚎著,那表情入木三分,說真的,不頒個演技獎給他實在是蠻可惜的,他低頭有些心傷地抹抹淚,只可惜這滴淚倒不是哭出來的,而是笑出來的……

馮亦起先還有點不懂雲蕭有什麼好想不到的?不過話才剛聽完,他就明白了。

就看到馮亦的臉由白轉青,然後再慢慢變黑,順便背景音樂再來點閃電轟隆打下。

「好!很好!還有心情調侃我,看來你應該是死不了是吧!」咬牙切齒地低罵,兩三句話就把馮亦氣得是牙癢癢的,虧自己這幾天是擔心得覺也沒睡好,飯也沒吃飽,天殺的這死人頭居然還有心情在這戲謔他!

啊!生氣了耶!生氣了耶!雲蕭暗暗地吐著舌頭,忍不住在心裡悶笑,看著馮亦的臉色由青轉黑,雲蕭的眼睛笑到都快彎了,本來打算就此打住就好,偏偏這時候兩個小傢伙還很不識相地加話進來……

「爸爸!爸爸!快看!媽媽的臉變色了耶!灰灰的,好像豬肝喔……」

不要命的小傢伙補了一句。

「錯、錯!東東,那叫青菜色,綠油油的,像前天吃過的那種,記不記得?」

火上添油。

「喔!喔!有像!有像!尤其是現在,好像媽媽前天把菜烤焦的顏色喔……」

踩到痛腳了。

「烤焦耶!那等一下媽媽的臉會不會像前天的菜菜那樣燒起來啊……」

認真地思考。

「啊!啊!不是吧!烤成那樣,那很難吃耶!」

嘟起嘴抱怨。

「西西!東東!」馮亦火大地向後吼了一聲,一個衝上前就要拎起兩隻小傢伙好好教訓一下,也顧不得笑到抽搐的雲蕭或是乾脆在地上打滾的白咰了,媽的!他是招誰惹誰了啊真是。

小傢伙看著馮亦衝過來一臉準備打人的模樣,當下是尖叫著分做兩邊散開來,誰知道馮亦倒像是經驗老道一般,先左跨一步抓到西西,然後回身,擺姿勢,投球……

碰!正中目標。

「痛痛痛痛!」

「嗚……痛……」

兩個小傢伙抱著頭腳在地上哀嚎,馮亦倒是毫不客氣地走上前瞪著罵,「告訴你們多少次了,跑路的時候不要站在同一條線上跑,這樣別人很容易抓到你們。還有,東東,你是不是又偷吃前天的烤菜了?不然你怎麼會知道好不好吃?還有你啊,西西,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准亂教東東那些有的沒有的話,你是都沒有聽進去是嗎……」

馮亦臉色不好地直罵著,而聽著馮亦在那頭訓話,雲蕭是看得差點沒捧腹大笑,哈哈……遷怒!他絕對是在遷怒啦!

「所以我有沒有說過?有沒有說過不准這樣做,你們是把我的話都當耳邊風嗎?都給我坐好!坐好不准動,我告訴過你們多少次了,那個……」比手畫腳地教訓著,這也不知道是罵上癮了還是怎樣,馮亦竟是一屁股地坐了下來指著兩個小傢伙就開始嘮嘮叨叨地訓話。

而西西跟東東一看到馮亦這模樣,本來還頗有生氣的兩張小臉立刻垮了一半,大有快要暈厥的感覺。

原先雲蕭還能笑笑地在一旁看,可是當馮亦一唸唸上兩個小時後,就是馮亦現在當場跳脫衣舞他鐵定也笑不出來了。

老天!他終於知道為什麼西西、東東會那種臉了,別說這兩個小傢伙了,連雲蕭自己都快受不了,真想衝上前,拿個抹布去把馮亦的嘴塞住叫他閉上嘴先。

「我說白大哥,這馮亦碎碎唸的本領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高了?」

「本來就很囉唆,西西跟東東加入以後更是越來越像歐巴桑。」

「呃……聽起來你們這幾天過得很辛苦啊?」

「別提了!那是地獄!你都不知道那有多恐怖、有多慘烈、有多悲壯!」

「有沒有這麼誇張啊?」

「你要是不反對,試著去坐在西西、東東旁邊看看。」

「唔,我看還是不要好了……奇怪,他到底還有多少東西可以說啊?」

「多著勒!依照我『豐富』的經驗顯示,馮大首領至少還有一半沒說……」

「啥!一半喔!呃……白大哥,說真的,你覺不覺得西西已經快昏了?」

「有嗎?我怎麼感覺是東東快要口吐白沫了?」

「我看我還是先弄點吃的好了,祈禱我弄完後他已經結束了吧!」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雲蕭開始把剛剛未完成的工作繼續做完。

唉~~就希望他把香菇烤好時,馮亦已經閉上了嘴了。


日已深沉的黑夜裡,雲蕭等三人正圍著營火團團坐著。

簡單地吃了一頓晚餐,放任兩個小傢伙在附近自由地玩耍,幾個人就這樣坐在營火邊,開始互相描述起這幾天分開的歷程。

雲蕭倒也沒有去多描述些什麼,就是把鳴土的話交代了一遍,和遇到嗜蟲這事說了一下。

他說的極為簡略,不僅省去了鳴土的教導,也沒有說那十景黃昏的舞劍。倒也不是不肯說,實在是這種事情要他來說明他也弄不出個形容來,與其說了結結巴巴,不如就先省著別說了。等自己明白了些,改個日子再確實地說上一遍就是。

雲蕭對這幾天的事描述的極淺,他說的不多,倒是催著馮亦和白咰說說他們的事,這無緣無故地,兩人身邊多了兩隻魔物,要不令他好奇倒也很難。

馮亦聽了雲蕭的簡述,先是高興雲蕭找到了土,雖然很顯然這後頭還有幾個大關要進行,但總算這一趟魔界確實沒有白來,心情放鬆之餘,便開始講著這幾天的經歷。

原來那日馮亦摔下來時正好壓到了一個巢,巢裡有兩顆蛋,他這麼一壓,就剛好把兩顆蛋都給壓破,兩個小魔物就這樣給被迫蹦了出來。

這魔物有個習性,第一眼看到的就認作母親,第二眼看到的就認作父親,想當然爾馮亦就成了兩隻魔物口中的「媽媽」。

而好死不死地,白咰偏偏跟馮亦跌得近,就在馮亦還百口莫辯之時白咰就找到了他,不用說,這爸爸之位自然非白咰莫屬了。

本來這樣倒也就算了,基本上魔物是種獨立性很強的生物,即便是剛出生,牠們承舊的血液、血統和記憶卻也足夠牠們應付一切,很多魔物都是打一出生開始就是離開了父母獨自討生活的,白咰也說了就放牠們自己生存倒也無謂,可壞就壞在,偏偏兩人的貝螺都給壞了。

「壞了?」雲蕭狐疑地叫了一聲,有些不懂地拿出自己的貝螺。

「啥?你的沒壞喔?」馮亦拿出自己的貝螺打了開,果見得兩片螢幕破裂開來,顯示相對位置的螢幕呈現昏暗狀態,而顯示地理位置的那片卻僅有些微的亮光在,只是那光芒微弱,根本就看不清楚整個圖形。

雲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貝螺,就見顯示相對位置的那三個小點依然是兩方相距遙遠的距離,很顯然馮亦跟白咰的貝螺大概是卡定在那一點了。

「奇怪!我還以為我們的都壞了勒!」馮亦拿過雲蕭手上的貝螺打量,他會這樣以為很自然,誰叫白咰的貝螺也跟他的狀況一模一樣,下碎上暗,他當然會認為雲蕭的貝螺也壞掉了才是。

馮亦哪裡知道他們的貝螺之所以會壞掉乃是因為把魔力借給了手鍊的緣故。那條手鍊除了加了禁制的魔力以外還多了個保護的作用在,主要是在幾人硬闖入魔界後下降其緩衝力,讓人不置於摔死來著。

可偏偏手鍊在闖入之時已把魔力給消耗光了,不得已,它只得掠奪起周邊的力量來輔助,這貝螺自然成了最好的補充物,而喪失了魔力的輔佐,這貝螺會壞倒也不奇怪了,只是這種種因由卻不是他們幾個能明白的就是。

「大概是我運氣比較好吧!不過這又關你們帶上西西、東東何事呢?」雲蕭不以為意的聳肩,他倒是覺得這沒什麼好探討來著。

「喔……這個啊!因為西西和東東是蝠犬的幼獸嘛!」白咰笑了笑補接話,「雲蕭你不知道吧!蝠犬這魔物可是高等魔獸之一喔!牠們對於氣味的分辨是相當敏銳的,只要讓牠們聞了你的氣味,哪怕只是在別人身上沾身而過,就算是你到了魔界盡頭牠們都可以把你揪出來。」

「這麼行?」雲蕭有點訝異地看著在旁邊玩耍的兩隻小魔物,看不出來兩個小傢伙本領這樣大。

「是很行!你不知道,這兩三天都是這兩個小傢伙帶著我們飛天跑步的。」

馮亦讚賞地看著兩個小傢伙,牠們不過是在自己跟白咰的身上聞了聞而已,便像是裝了個追蹤器一樣,毫不猶豫地帶著他們兩個就走,三天的時間他們一共翻了兩座山、四片林,有一半的時間還是兩個小傢伙抓著他們在天空四處飛的,實在讓人難以相信那小小的身體裡有這般的力氣。

兩個小傢伙正在不遠的地方翻滾打鬧,明明就是忙了一整天,牠們卻一點都沒有疲累的樣子,反倒是玩得有點不亦樂乎,牠們玩得如此無憂無慮,讓幾個看牠們的人都染上了一層喜悅。

「那……之後該怎麼辦?要一直帶著牠們倆嗎?」雲蕭指著兩個小傢伙問。

「這你倒不用擔心,魔物有所謂的七天離巢日,再過個幾天啊,就是我們想留,也留不住的……」白咰努努嘴,他們跟著西西、東東也有三天了,了不起再跟個兩三天,西西、東東就會離開了,這是一種天性的使然,就是想擋都擋不住的。

「喔……」雲蕭瞭然,有些失望地叫了聲。

這也沒辦法,兩個小傢伙實在是可愛至極,自己確實也蠻想要留住牠們在身邊作伴的。不過轉念一想這樣倒也好,畢竟再怎樣喜歡總是會有分開的時候,趁早分才不會太過不捨。

雲蕭忍不住轉過頭望著,兩個小傢伙還在那邊嘻嘻鬧鬧的叫著跳著,小傢伙們玩得很開心,嘴裡還不斷地哼著歌鬧著。

圍繞著的營火烤出一絲的暖意,小傢伙們的玩笑聲朗朗地在空中飄揚,這樣的夜,這樣的景,即便是身處魔界異地,倒也不免讓人會心一笑。

打了個哈欠,雲蕭有些犯睏地揉揉眼。這幾天以來,因為獨自一人行走的關係,他的體力早已到了某種限度。獨身的時候因為知道沒有後援,所以不斷地告誡自己必須要咬緊牙根忍住。精神跟體力的緊繃讓人沒有時間去思考多餘的事情。但待馮亦一來,知道有了分擔的人以後,頓時整個心情是鬆了下來,心情一鬆,幾天下來的疲憊感瞬間蜂擁而出,讓雲蕭是睏意連連。

已經記不得說到最後自己是怎樣的情況了,雲蕭只記得,在他閉眼前,他還看到西西跟東東兩人正在翻著圈子玩耍。小傢伙們嘴裡哼著小調,身體不斷地翻滾著。

牠們邊叫邊玩地鬧著、笑著,唱著曲亦說著話,而隱隱約約裡,他似乎聽到了一首童謠在耳邊繞:

紅色的草獻吻,黑色的鐵鍊唱

匡啷啷,匡啷啷,鐵鍊在唱搖籃曲

快快睡,快快睡,和著歌聲安心睡

匡啷啷,匡啷啷,鐵鍊在唱搖籃曲

快快睡,快快睡,安安心心早點睡

短短少少的五句詞,四拍四拍的簡單調,意識飄遠前最後一刻,雲蕭只有一種感覺在──還真是首……奇怪的……童謠……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58:48

第十章 ~熱唇草~

我喜歡年輕的男子,尤其是越接近那日子的吻,越是吸引我。
──熱唇草

雲蕭他們所處的位置跟雅其拉雅峽谷其實相距不遠,或許,更正確一點來說是「很近」。

其實雲蕭他們幾個所處的位置就已經是在雅其拉雅峽谷裡了,只不過說到底是在個大森林裡找一株草,範圍過大,目標物過小,說來說去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白大哥,我說……這熱唇草究竟是生在什麼樣的地形?長的又是怎麼樣啊?」雲蕭一手抱著西西,一手逗著東東邊玩邊走,突然間像是想到什麼般歪頭一問。

這光顧著逗小傢伙們玩,人都走了大半天才想起他連這草長在什麼地方、生得怎樣都不知道,這要怎樣找起啊?

「嗯……這個很難形容耶……」白咰歪頭,「熱唇草嗎……我記得它是鮮紅色的,大部分都長在大樹的正下方,熱唇草是獨花領域性魔物,印象中在它周圍附近不會有任何一朵花的存在,喔……對啦對啦!就跟前面那個地方那個樣子很像……」

白咰邊指著前方邊點頭,只不過話才說到一半,就有些卡住了。

手指在前方還沒收回來,張著嘴好像還想說些什麼,而不止白咰,當雲蕭跟馮亦隨著目光看過去時,也全都愣住了。老實說,那個模樣用「看到鬼」三個字來形容還真的頗貼切不過。

無言,呆愣,外加完全反應不過來。

好半晌,雲蕭才有些艱難地問出口,「呃……白大哥,我說我們要找的東西叫熱唇草對吧?」他看著前面,抓抓臉。

「……對……」

「那……有沒有人跟你說過,這熱唇草其實長的很……嘴唇樣?」

還是很大很厚的那種嘴唇。

「……我好像有印象……」

「那……有沒有人說過鮮紅色其實是抹在那兩片嘴巴上的?」

紅通通的垂涎欲滴喔!

「……有吧……」

「那……有沒有人說這兩片嘴唇會在那邊開開闔闔地說著話?」

嘴角抽搐。

「呃……」

「還有……有沒有人說過,這兩片嘴唇會『唇』上戴帽,『草』拿豎琴,一副很『吟遊詩人』樣的唱歌?」

頭冒黑線。

「……」

「喔~~親愛的……我是一株草喔~~一株小小小小草喔……」

「……」、「……」、「……」

「喔喔~~親愛的,不要懷疑,我真的是一株草喔~~一株小小小小草喔……」

「……」、「……」、「……」

沉默,沉默,還是沉默,然後是無止境的爆笑。

「哇哈哈哈哈哈,我的媽呀!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啊!」白咰指著前方不遠處的景象大笑。

老天!瞧瞧他看到了什麼吶!兩片又厚又性感的紅豔嘴唇構成,半個頭大的「植物」耶!今天如果這片嘴唇長在一個美女身上,他會說它豐腴,說它性感,說它誘惑人心。但如果這片嘴唇是「獨立」出來在那邊迎風挺立的話,他就只有兩個字形容──噁心,而且是非常噁心的那種。更別提這兩片紅唇還唇戴布帽,枝葉撥琴,正效法著吟遊詩人那般悲傷弄月了。

傷感的草耶!哇哈哈哈,不行了,他真的快笑死了!白咰蹲下身,以極度誇張的笑法大拍著地外加抱著肚子打滾。

而一旁的雲蕭跟馮亦雖沒有白咰笑得那樣誇張,但也差不多了。

就見得馮亦垂下頭,一手搭在雲蕭的肩上,一手插著腰彎身,身體是有一陣沒一陣的抖著,還時時不停地從耳旁傳來細碎的笑聲。而雲蕭則是正咬緊牙根地忍耐著不讓笑聲溢出口,想低頭不看但又好想看著笑,偶一抬眼觸目所及就想大笑,偏偏他不好意思當著「草」的面這樣做,只能極力地忍著、再忍著,整張臉都憋得發紅了,實在是辛苦萬分。

這裡頭唯一沒有笑出聲的大概就是西西跟東東了,張大著眼看著幾個人笑成這樣,歪著頭有些不解到底是哪裡好笑了?

而那株草似乎沒發現在它附近有人正在那開心大笑,只是自顧自地在那繼續地唱著它的歌。

「啊~~~~~~~~~~~~~~,人人都說我性感啊~~~~~~~~~~~~~~」

這是在吊嗓子。

「喔啊~~啊~~~~~~,一眼看到就迷上我啊~~~~~~~~~~」

這是唱小調。

「如果美麗是種罪過,我就是罪惡的化身啊……」

這是準備飆高音的暖身。

「喔啊~~~~~~~~~~~~~~~~~~~~~~咳咳咳咳……」

破音了……


很好!這下別說白咰笑到快斷氣了,連馮亦跟雲蕭都受不了了,索性是直接跌在地上大笑起來。

沒辦法,誰能想像一株紅唇在那頭唱歌,唱著唱著還會唱到破音呢!這不笑到倒地也很難啊!

「誰?有誰在那裡?」總算是察覺到了有人在這附近,熱唇草放下了豎琴發問,只不過它發問的樣子又是惹來了一陣爆笑。

就見得它一片枝葉抵著下唇,一片枝葉微微翹上,「唇面」轉動成O型的說著話,那種感覺就像個濃妝豔抹的女子正故做姿態地手擺蓮花指抵下顎,然後嘴唇微嘟正左右張望地問著「誰在那裡」的感覺是一樣的。

實在是太做作!太好笑了!白咰忘形到連眼淚都迸出來了,抱著肚子哀嚎,天!好痛苦,好像腸子都糾在一塊了。

「到底是誰在那裡?不要躲躲藏藏地,快出來!」那草嬌嗔地叫了一聲,它的視線和聽覺範圍有限,若不是如此,就算看不到也該聽得清了,而不是像現在只能聽到風裡隱約的騷動聲。

雲蕭他們很想過去,但礙於笑聲未停,說什麼也不好現在就走過去,一時之間三個人猛吸著氣拼命地想把笑聲給壓抑下來,瞧他們憋得這樣難受,實在是很想走過去拍拍肩告訴他們,「就笑出來吧!省得到時憋到內傷就不好了。」

幾個人在一頭忍著笑意調適心情,然而一旁的西西跟東東倒是不怕死地先跑了過去。

「姨姨?剛剛是妳在說話嗎?」

「哇!哇!姨~~妳好漂亮啊!」小傢伙們大搖大擺地走到熱唇草前讚嘆地說著。

本來這熱唇草還有些不快有人闖入了它的地盤,但西西一出現,開口就是誇她漂亮,咧嘴一笑,登時是什麼氣也沒了,嘴唇微微地向上揚了揚,一臉「小傢伙挺識貨」的表情讚賞著,卻是絲毫沒有發現到另外一邊的三人又開始笑了起來。

漂亮?好吧!他們只能說魔物的審美觀可能跟人類有點與眾不同吧!

「小東西們是蝠犬?」沒有去注意到另一邊的動靜,熱唇草打量著眼前的西西、東東,歪著頭問但卻幾乎肯定地說出口。

西西跟東東一愣後對看,用力地點點頭。

「還是幼獸來著哩!小東西們怎麼會來這?是出來找『奉者』的嗎?」熱唇草低下頭發問。

所謂的奉者,就是指以魔力來做為食物供應的魔物或者是惡魔。

一般來說,魔物的種類分為三種:一種是像是嗜蟲那樣,性子溫和,不是吃素就是吃土的;另一種是像肉食性動物一樣,以獵食其他魔物為主的;再還有一種比較特別的,就是以專吃魔力為主的魔物。

這種以專吃魔力為主的魔物多半有特點,也就是牠們都具有一些頗為奇特的能力在或者是能將某種能力發揮到極致的那種。

應用這些特點作為跟他人交換的條件,以藉此換回高檔的魔力做為食物,而提供魔力給這類魔物的就是所謂的「奉者」。

奉者跟魔物的關係是要打契約的,奉者供應魔力給魔物,魔物們則以能力回饋給奉者,奉者不得惡意不提供魔力,魔物不得不盡力回饋,而除非奉者死亡,否則魔物們不得更換奉者。可以說,牠們之間的關係有點像是飼主與寵物一樣,但又比那種關係還要貼近一點。

這種魔物不多,而因為其力量特殊的關係,所以多半被圈起來飼養繁殖,像西西、東東這樣野生的很少見,出生以後還沒有奉者的更是稀有。

「西西跟東東沒有奉者,西西跟東東是跟媽媽、爸爸來的啊!」小傢伙們抬起頭,天真地說著。

「爸爸?媽媽?」熱唇草疑惑地歪過頭,有些下意識地往剛剛那吵雜的方向望去,正好看到正往這走來的三人。

「魔界的熱唇草,妳好啊!」好不容易收斂了點,走到了西西跟東東的附近,白咰含笑地點著頭致意,只是不知是錯覺與否,他的聲音似乎有點……顫抖?

熱唇草沒有想到這周圍附近還有其他人在,它微微一愣後微張嘴(是說妳也只有一張嘴吧!汗),感覺上好像受了什麼刺激一般。

它抖著紅唇看著三個人,而不知是錯覺與否,雲蕭總覺得那兩片紅唇好像有漸成愛心狀的感覺在……

「好帥……」

……好吧!應該不是錯覺。

「天!好帥好帥,幾位小哥過來一點嘛!過來一點嘛!」熱唇草揮舞著兩片枝葉大叫,如果不是草有根性不能動的話,估計她早就該撲上來了。

現、現在是什麼情形?沒見過這種場面的雲蕭跟馮亦一下子給嚇呆了,本來還站的挺直的身體瞬間向後挪移了一步,直覺告訴他們兩個,危險!而且是非常的危險!

「討厭啦!小哥們後退幹什麼呢?過來一點嘛!過來一點嘛!」伸長著身體搆著,只差沒把身體貼在地上,兩片枝葉往前撈而已,此時的熱唇草實在有點怨恨自己為什麼不長高一點,不然就可以把帥哥撈到懷裡面來了。

所有人,唯一還算得上有反應的是白咰,他半蹲下身跟熱唇草笑問:「要我們過來一點可以,可熱唇草,妳得告訴我們幾個現在我們該往哪裡走?」

「小哥們是來問路的?」

「是!」

「什麼嘛!早說嘛!」那熱唇草聽了後先是開心地叫了一聲,再突然轉過身去,枝葉拍拍打打地不知道在幹嘛,然後再度回身,卻看得那紅色的嘴唇變得更加紅豔,甚至還多了點亮亮油油的感覺在……

「嗯哈!來!帥哥!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該往哪走,嗯哈、嗯啊!」熱唇草邊嘟著嘴邊說話,枝葉抵著唇不斷地做出性感的親吻狀,這種說詞、這種姿態,看得馮亦和雲蕭雞皮疙瘩是掉了滿地。

「好!」白咰乾脆地應了聲。他本就知道熱唇草是以親吻作為問路的代價的,算一算他「那個」的日子也快到了,由他來親吻應該是最適合不過了。

想到就做,白咰倒也乾脆,正準備再靠近一步給熱唇草一個親吻時,誰知道那草卻扭了個身閃了開,晃晃枝葉,扭了扭枝條。

「嘖嘖!不不不!小哥,人家不要你來,人家要他……」它伸出了那綠油油的枝葉,一手指向白咰身後左邊的人,「來親吻我!」

「他?」、「我?」兩個聲音同時在空中發了出來。

白咰愣住了,轉過頭看了看馮亦,那眼裡寫滿了不少的訝異,只是這抹訝異閃得極快,卻是沒有任何人發現到。

而馮亦則是有點不敢相信地指了指自己叫了聲,不、會、吧?他今年是不是流年不利啊?怎麼這等事都可以算到他頭上?

「對啦對啦!就是你啦!小哥,不用懷疑,來嘛!嗯啊,親人家一下嘛!放心放心,人家既沒有毒也不會奪你什麼的,來,親我一下就好,來嘛!嗯啊!」

熱唇草搧搧枝葉,然後熱情地將兩片枝葉擺在唇邊捧著,嘟起那油亮亮的厚唇,大有準備好獻吻的姿態,看得馮亦是麻感四起,冷氣團一下子從腳底升到了頭端,臉當場是黑了一半下來。

「為什麼?老頭不是願意了就好嗎?」馮亦懊惱地沉下臉,眼睛瞟了一眼熱唇草那油油亮亮的厚唇,噁~~不是他要抱怨,要他親這個嘴唇?有誰在的,桶子給他先,他想吐。

「可是人家比較喜歡你嘛!不管,人家就是想親你,不親不給路!」熱唇草嬌聲嬌氣地叫了一聲,撇過頭,大有一副「你可以不要,老娘無所謂」的意味在。

「噗……馮亦……不錯啊!美人投懷送抱,還不快去!」看著馮亦的臉青青黑黑地轉變著顏色,雲蕭忍不住調侃起他來,雖然這樣好像有點不夠義氣,不過總是要有人出來擔著嘛!

惡狠狠地瞪了雲蕭一眼,馮亦臉色黑青地看著熱唇草,躊躇了片刻後蹲到了白咰身邊來。

「你確定這玩意沒毒?」

「……有毒、有事,你覺得我會願意做?」白咰挑挑眉,好笑地反問他。

「是不可能!」馮亦喃喃地低語著,眼睛不免又往熱唇草的方向飄去,看著熱唇草那副非他不可的模樣,他一顫,心一橫,反正不過就是個吻而已,死不了人。

「好吧!我來。」馮亦咬著牙,艱難地從牙關裡迸出這四個字,那副慷慨就義的模樣差點沒讓雲蕭跟白咰噴笑出來。

「真的嗎!好耶~~嗯啊~~來~~」那熱唇草一聽,高興地又轉回身子,枝葉托著萼,嘟起了那兩瓣性感紅唇,嗯啊嗯啊地就等著馮亦來吻它。

馮亦本來打定了主意要親的,不過一看到那兩片油亮亮的唇他就後悔了,嘴角抽搐了幾下,三條黑線下來,有些困窘地轉頭又問:「老頭,你確定這玩意真的沒毒?」

垂死掙扎。

「我確定。」

「確定確定親了它真的不會有事?」

繼續掙扎。

「絕對不會。」

「肯定肯定我不會在親了它後要付出什麼代價?」

努力掙扎。

「不需要。」

「保證保證我不會在親了它後有任何障礙產生?」

拼命掙扎。

「我發誓。」

「完全完全不會在我親……」

「……馮亦,你真的很囉唆,去啦!」白咰受不了地大腳一踹,一把將馮亦踢到熱唇草嘴邊,剛好讓一人一草的四唇相碰。

馮亦本來在點到即可後就想立即倒退,誰知那熱唇草一碰到他便死死地將他纏住,兩片枝葉扣住馮亦的頭不讓他跑走,硬是給他來個濃濃的法式深吻。

「嗚……」馮亦拍著地哀嚎,想跑,無奈那草扣的死緊,只能任由那草繼續胡來,雙手亂揮,雙腳亂踢,突然感到一個滑滑的東西伸到嘴巴裡,臉色一僵,天啊!舌……舌頭,要命!誰來告訴他!為什麼一株植物會有舌頭啊!

看到熱唇草如此之熱情的親吻,看到馮亦那掙扎萬分的樣子,雲蕭跟白咰同時後退了一步噓了口氣,心裡不禁泛起了兩個字:好險!好險吻那株草的不是自己。

馮亦還在那邊拍著地死命地掙扎,熱唇草還在那非常熱情地擁吻著,就在馮亦覺得自己差不多快要斷氣時,那草總算枝葉一鬆,讓兩人分了開。

「啊~~真好,果然還是這種味道最棒了。」熱唇草心滿意足的嘆息,意猶未盡地抹抹唇,可憐的馮亦就這樣癱死在地上,被蹂躪到僅剩一縷幽魂在口中飄啊飄地快飛出去。

「雲蕭,我……我想我不行了,你……你自己保重吧!」被雲蕭扶起來的馮亦兩眼發白的說著這句話,頭一翻,作勢向旁栽了過去。

「沒那麼誇張啦!」雲蕭笑著大推了馮亦一下,還可以開玩笑,就證明死不了人。

「好了!熱唇草,親你也親爽了,現在,告訴我,我們該往哪裡走才對?」白咰笑嘻嘻地走到了熱唇草跟前問。

「可以,小哥們要以誰為依歸?」

「他。」白咰指了指雲蕭。

熱唇草偏了偏頭,枝葉輕輕抵著下顎思考,將雲蕭從頭看到尾,又從尾看到了頭,沉吟了半晌後指著前方那條幽幽小徑,「小哥們要去的地方要往南邊走,從這條路走下去,遇路不彎,遇樹不轉,正南直去,方可找到。」

它輕輕地說著,幾片枝葉抖了抖,看起來非常神氣。

「多謝。」白咰抱手道了聲,轉身走到馮亦、雲蕭身邊去。

西西跟東東兩個小傢伙眼見爸爸、媽媽就要走了,便從一旁蹦蹦跳跳地跳了出來跟上,只是兩個小傢伙才剛閃過熱唇草身邊,那草卻不免喚了一聲出口。

「小傢伙們……」它張著嘴喚,西西跟東東狐疑地回過頭看,就見它打量了兩個小傢伙一下,思考了半晌後問:「小傢伙們既然沒奉者,那願不願意留著做我的守護獸呢……」

它笑,熱唇草本是屬於高階魔物的一環,層級來說比蝠犬高了兩三階有,作為蝠犬的奉者可說綽綽有餘。

「姨姨要當我們的奉者?」西西跟東東一愣,對於這突來的變故顯得有點不知所措。

「是!小傢伙們要不要?」它低下身子點點頭,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但它有感覺到這個世界正在瓦解當中。它雖屬高階魔物,但卻是不具太大戰鬥力的一環,一旦這裡回歸魔界,難保一些魔界生物不會將它給瓜分。而蝠犬本就以搜尋和守護為奉者所簽訂,小傢伙們雖小,但若是能成為自己的守護獸倒也為自己添了一分保障。

「可以嗎?可以嗎?西西要!西西要!」

「東東也要!東東也要!」

小傢伙們興奮地叫了兩聲,牠們兩個本來就為要上哪去找奉主而煩惱,如今眼前這個姨姨說要收留牠們,這豈能讓牠們不開心。

熱唇草笑,青煙一竄,剎時卻是化為一絕色女子,綠髮薄紗,耳化三葉,胸前的衣領紅豔圍繞。都說魔物的美貌跟階層是成正比的,如果不是那腳正扎根不能移,手為籐蔓不能握的話,實在是堪稱傾國傾城。

「過來。」她蹲下身,伸出了籐蔓的手,輕輕地將西西跟東東捲了起來到自己的懷裡抱著。

小傢伙們蹭在熱唇草的懷抱裡,柔軟的身體混著青草的芳香味,舒適的讓兩個小傢伙是笑得眼都睜不開,拼命往溫柔鄉裡鑽,一副享受到極點的模樣。

「見色忘親的臭小鬼!」馮亦見狀,不由好笑地低罵,瞧著兩個小傢伙爽的,八成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馮亦走到西西、東東面前,伸出手摸了摸兩人的頭道:「別給人家添麻煩,要好好做事,知道嗎?」

他笑,心裡頭雖是萬般不捨但卻也真心為這兩個小傢伙高興,畢竟魔界的生物能在魔界居住是最好不過的事了。

「媽媽放心,西西跟東東一定會好好做事的。」

「會好好做事!會好好做事!媽媽、爸爸、哥哥有空記得回來找東東玩啊!」

手足舞蹈地揮舞著,看來兩個小傢伙實在是非常興奮。

馮亦笑,抬起頭對著熱唇草說著,「牠們兩個就麻煩您了,就還請您多多照顧了。」

他其實還是很疼兩個小傢伙的,雖然相處的日子不多,但終究還是有了那份情感在,只希望兩個小傢伙能過得好好的,那倒也讓他放下心中的一顆大石來。

熱唇草笑笑地點點頭答應,幾個人又互相寒暄了幾句便就此告辭了。

望著雲蕭三人踏上幽蘭小徑後漸漸消失的背影,熱唇草瞇起眼,有些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不長啊……」

她搖頭輕道了聲,那聲音低低地,像是包含了許多無奈一般。

她低下頭,看著已在懷裡打著瞌睡的兩個小傢伙,她微笑,蹲下身,身子正跪在地上。

將兩個小傢伙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枕著,用著籐蔓的手輕輕地撫摸了兩下,然後隨手拿起了放在一旁的豎琴,一撥一彈間,一挑一捻下,聲音,柔柔地迴盪在山谷裡:

紅色的草獻吻,黑色的鐵鍊唱

匡啷啷,匡啷啷,鐵鍊在唱搖籃曲

快快睡,快快睡,和著歌聲安心睡

匡啷啷,匡啷啷,鐵鍊在唱搖籃曲

快快睡,快快睡,安安心心早點睡

屬於她的一首歌,形容她的五句詞啊~~

匡啷啷,匡啷啷,鐵鍊在唱搖籃曲喔~~

快快睡,快快睡,安安心心……你……早點……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59:11

第一章 ~笛火~  

毀天、滅地,很難嗎?對她們來說,其實不怎麼難。

重生、重建,能掌握嗎?對她們來說,沒什麼不能掌握的。

笛火是爍樂裡面很特別的一位。

火以善惡分界為線,主「殺戮」,輔「破壞」,戰爭與戰鬥,毀滅與排除。

所以說,這是她特別的地方?

是,也不是。

事實上,論能力,笛火的能力很不值得一曬。毀盡一切萬物,殺盡所有阻礙,強悍!絕對的強悍,這就是笛火的能力。

對於很多生物來說,擁有這種無可比擬的力量是種畢生的追求,是可能窮盡一生要努力追求的境界,但對於極端的爍樂來說,當力量達到某種他人無法界定的境界以後,強悍這個詞反倒是成為最容易表現的一件事。

水漪是所有爍樂裡最不具戰鬥力量的一員,掌管治癒,兼輔預測,她雖打不過笛火,但要她在瞬間以水的力量淹沒半個世界卻是完全沒有問題。

霜雪是所有爍樂裡最不愛戰鬥的一員,管理延續,輔助隔絕,她是贏不了笛火,但要她在彈指裡以冰的能力殺盡天下萬物卻也不是挺難。

鳴土是所有爍樂裡最慈悲的一位,溝通為主,仿為特能,她敗給了笛火沒錯,但音殺的威力想讓一切歸塵飄揚卻是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

就是這樣優勢,毀盡一切萬物,殺盡所有阻礙,一人之下,萬萬生物之上!

如果以絕對的力量來顯示強悍,如果單純以弱肉強食這碼子事來表示誰尊誰下,那麼,對所有的生物而言,任何一個爍樂都可以是強悍的代名詞,任何一位爍樂都可以是任何界門的最高頂點,以致於笛火這項毀天滅地的能力,真的,對於所有的爍樂來說,變得很不值得一曬。但是,笛火還是負責大部分的殺戮與破壞。

爍樂本來就是各司其所的,雖然展現的能力偶有重疊,但每個人還是都有每個人該負責掌管的一切,就像是人人都會打字,但總是得挑個打字的出來是一樣的道理。

說了那麼多,那麼,這笛火究竟特別在哪裡呢?

笛火,火之爍樂,毀滅管理者,她的特別不在於擁有有別於他人的特能,她的特別在於她所擁有力量的「含量」。

如果把爍樂們放在一個天平上秤,純粹就以「數值」的方式來比較力量含量大小的話,就是一比六,都不見得能讓天平有所傾斜。

笛火的力量含量是所有爍樂裡面最深的,以致於在那場亙古久遠的自毀自滅裡,她也是傷的最重的一個。

創世紀元,那是一個僅有少數人才知道瘋狂行動後果的產物。

一千一百萬年前,竄改世界,扭轉記憶,顛倒倫理,違背常倫,爍樂們有始以來最大、最具毀滅性的一次行動,賭上所有爍樂的性命企圖把世界扭轉過來。

她們以死相逼,自毀自滅,就像「雙疫馬」選了「隱山海嘯」作為引子一樣。為的,是把自己逼到最大的能力極限,為的,是顛覆「絕不可能」為「一絲奇蹟」。

可雙疫還有大海相激,但對萬能的爍樂來說,這世上又有什麼力量能把自己逼到盡頭的?答案是:沒有。

除了爍樂她們自己以外,任何力量、任何人物都不可能做到。於是她們只能選擇自我攻擊,於是乎她們只能自傷自殘。

而力量越大者,回饋越龐大,能力越深者,攻擊自然也越渾厚……喔~~似乎有些扯遠了,讓我們再把話說回來吧!

說到笛火的力量,這笛火的力量究竟有多少?

老實說,就連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爍樂的基本力量有一部份來自現世生物變動的衡量,火本表示「力量」管理,自古追求力量乃天下萬物之本性。

所謂江山代代高人出,每一個時代總是不乏有超越前代者修為生物的出現。有所需便有所變,自然地,笛火的力量也成了爍樂裡面波動幅度最寬的一位。

爍樂們不知道笛火的力量究竟有多少,笛火自己也不知道她的力量到底有多深,於是乎這項特別便使得她成了眾人裡唯一一個必須以「束縛」型態出現的爍樂,也是唯一一個要「多」透過「收、取」才能「表現力量」的爍樂。

可以這樣說,爍樂裡除了笛火以外沒有人是以這樣的方式來表現能力的。

於是,當雲蕭進到笛火的世界裡,當笛火看到雲蕭的那一刻時,她很訝異,非常非常地訝異。

只因為她知道,這種「收、取」力量的方法有個非常致命的地方︱︱一個對她來說完全可忽略,對雲蕭來說卻是不可忽略的致命處。

所謂天下萬物溯出本源,元素一體權分七類,爍樂們在很大的某一方面便可以說算是個別元素的管理者。

你一定會覺得很奇怪,縱使如此,但又有何問題之來?

我不得不說,這問題大了,尤其是當它還跟雲蕭掌控力量時所用的方法這碼子事結合時,那問題可還真真嚴重得不得了。

難以想像?不,其實它很容易想像。

還記得嗎?力量收取第一步驟為假設冥想。

「想像有一個可以收納強大力量的空間存在,想像在這個空間之下『所、有、的、力、量、都、不、能、外、洩』。」

也就是說在這個容納空間裡任何元素都是無法取用的,白話一點說就是只要元素處在這個空間裡頭,任何力量將都完全無法使用!!

要知道爍樂們以元素為體,其本身所擁有的基本條件便是她們有著最無雜質、最純粹融合力的強勢力量在。

她們或許不能改變個人體內元素的含量多寡,但藉著「無排斥性」的融合與「強勢」的力量將想掌控的元素控制在「某一個特定的位置點」上卻不是很困難。

這是一個不算大但也不算小的問題,至少對笛火來說是這樣的。

以融合來說,笛火為火之爍樂,其身擁有著百分百淨度的火元素,這世上沒有人比她更貼近於這種極致的存在,想藉著「淨度」的相融性藉而進入她的火掌控範圍裡可說是不大可能的一件事。(元素相融性,唯有淨度大於或等於才能相融,詳情請翻照第七集。)

而就算真的好死不死地融合進入了,以力量的相拼抗衡加減計算之下,其自主權也依舊還是在笛火自己手上。(元素相抗性,即當本身意識元素跟外在融合元素相佐違背時,主導權取決於雙方的元素力量大小和兩對應含量的總力。)

這種元素的相融性與相抗性本來就是一個潛在的控制危機,可基本上它對人體的影響倒也不是很大。

因為相抗性的發揮頂多只能將元素「定點化」,而人們也不會無聊到沒事在自己體內去弄個限制自己的力量控制出來,要知道若是事事都得花個步驟才能驅動元素,那也實在是太費力了些。

沒錯!這就是整個問題的癥結所在。

笛火願意以「收、取」的方式來控制自己的力量是因為她知道,不論以相融性還是相抗性來看,這種方式都無法對她造成任何影響,就算是最有可能造成笛火「相抗性」困擾的「她」也得要經過笛火的意願後,多透過個力量的傳輸與歸溯才有可能對笛火造成威脅。

可對雲蕭來說卻完全不是這樣一回事,以相融性而言,雲蕭身上至少各元素的含量有九成是來自於各大爍樂的傳輸,就「自我意識」和「外在意識」來說便已輸了一截。

而以相抗性而言,雖然就單元素的比較下,雲蕭還調和過「她」的力量,反而會比各大爍樂強,但爍樂們本是單元素體構成,雲蕭則是屬於多元素體構成(而且其中還有幾個不正常),再加上相融性的含量多寡原則下,就演變成了除非有相當恢復的程度可能狀況後,雲蕭才有可能不受限於這項潛在危機控制,否則只要她們高興,隨時都可以將雲蕭的力量強制控制在「收」的範圍境界內。

打個簡單一點的比喻來解釋的話,就是雲蕭自己在體內弄了個變相的力量抑制裝置出來,而這開啟的鑰匙還好死不死地在別人身上,讓爍樂們在必要時還可以控制力量大小。客氣一點,就是讓雲蕭的力量用的少點,嚴重一點,就是讓雲蕭完全使不出力量來。

很容易讓人忽略的原理,但卻隱藏著很廣大的潛在危機。

這一點霜雪知道、鳴土知道,而笛火自己更是清楚不過。所以當笛火看到雲蕭的那一刻,她有些冷漠地、不屑地外加有點訝異與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水漪這傢伙……到底又在搞些什麼鬼?笛火瞇了瞇眼,有些淡淡地看了正昏睡在她跟前的人一眼。

她的眼神很冷,很冷,彷彿不帶任何感情波動一般,看得人心頓時涼了一半,但這冷卻又跟霜雪給人的冰凍感完全不一樣,不是那種如入冰窟的發抖,卻是另一種從腳底麻到頭頂的戰慄感,就像一股赤色的冷焰在跟前緩緩燃燒著,看久了,反而是讓人不寒而慄。

她看著雲蕭,一語不發地看著,紅色的冷眸裡似乎還摻和了一種讓人完全讀不出的情緒,然後在那不長的寂靜之中,她,緩緩地伸出了手。

細長的手指在空氣中慢慢遞出,順著雲蕭的髮端似碰似摸地滑落,劃過了額前,劃過了眉心,劃過了眼角,劃過了臉頰,就這樣沿著雲蕭的臉龐慢慢地向下、向下……最終,那蔥白手腕停在了那透著無血色的頸子前。

手,停;眼,看;心,更冷。

有那麼一瞬間,整個空間裡都瀰漫著說不出的詭異感,彷彿身處在滿是高溫的赤焰裡,想躲,想閃,但卻是無處可逃動彈不得,只能任由漫天火焰撲身襲捲而來,若不是清鈴的聲音從空氣中突兀地冒出打斷這氣氛,當真有種在劫難逃的感受在。

「呵呵……笛火、阿火、小火火、好妹子、乖妹妹,我說妳不會真那樣狠,就這樣想掐~~死~~他~~吧?」一聲輕笑從前方左手處傳來,斷了這無言的寂靜,也斷了那帶點煞氣的動作。

聽著那聲音,笛火笑了,緩緩地抬頭向前望去,只看得原本完全空白的前方卻在剎時之間影像丕變,竟是硬生生地在那空無之地裡出現了三個殘影來。

除了水漪、霜雪、鳴土以外,倒也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有這本領膽敢這樣跟笛火說話了。

「捨得出來了?我還當非得到我真下手了,妳們才肯出來呢!」諷諷地低哼了一句,笛火收回了纖纖玉手後直身,就這樣漫不經心地朝著她們三人的方向走來。

聞言,水漪用手指搧了一下前方,有些大驚小怪地低叫了聲,「怎麼這樣說呢,人家是怕他醒來嘛!妳該知道了吧!他跟咱們,那個時間可是得算的穩穩當當才行,多一秒加一分都會是個劫。要不是妳都真動了殺意了,我才不會這樣冒險勒!是說妳幹嘛呢?有必要不高興成這樣嗎?」眨了眨眼,水漪笑呵呵地指了指雲蕭的方向說著。

這才發現到不知何時雲蕭的頸子上竟是滲了一層薄薄的汗珠,人是依舊沒意識沒錯,但身體倒是很誠實地對周遭的壓力做出了該有的反應來,顯然剛剛的笛火是真動了殺意,若不是水漪出現的早,就怕她真會動手掐下去也不一定。

眼角的餘光輕輕地掃了雲蕭一眼,笛火毫不在意地撥弄了一下秀髮道:「不過是覺得妳在拐著彎做事很無聊,想幫妳省點捷徑罷了。我說妳們倒是好閒情、好逸致啊?竟是想那樣做來。怎?真的認為他能通過那一關的劫嗎?」

紅色的眼眸直視著眾人,疑問的話從那優美的唇間溢出,竟是夾了點諷刺的味道在。

知道笛火意指為何,幾人倒也不在意。鳴土聳聳肩,有些淡淡地接下了話,「試試又何妨?成,是命;不成,也是命。至少這成與不成總是由他定就是了。」

她看了眼一旁的雲蕭,只是心裡頭倒也不免捫心自問,自己究竟是希望他成多些?抑或希望他不成多些?

「是嗎?」笛火的唇角微微地上揚,「隨妳們吧!妳知我向來不太愛拐彎抹角,成也可,不成也罷,但該做的,我絕不讓它少,這點我可是醜話說在前了……」

她冷冷一笑,笑容裡藏著一股睥睨的韻味。是!她可以忍,可以等,可以欣然接受任何結果該有的一切,只是二選一的答案裡,她卻總是較為偏向另外一邊的。

「甚麼話啊!我可沒說要妳少做些什麼,不是嗎?」雙手環胸,水漪瞭然地一笑,她從未說過要笛火為雲蕭少做些什麼,或多幫他些什麼。

同情的劫、權力的劫、慾望的劫、絕望的劫、親情的劫、友情的劫、愛憎的劫、悲憤的劫……這十丈紅塵裡,誰人不是劫劫相應?誰又不是劫劫相生?注定的,便是想躲都不行,如果雲蕭過不了這一層層的劫,那麼這最後的結果,縱使是「她」再不願,卻也勢必無話可說。

「喔?」笛火頷首,突然之間倒是有點訝異了。瞧著水漪那帶些玩味的笑容,她好奇,依照她對水漪的瞭解,她可不相信她會這樣好說話,莫非她想……

心思一轉,笛火狐疑,正想開口再問清楚些,三道人影倒是「啪」的一聲,有默契地瞬間消了散。

笛火先是有些反應不過來的一愣,下一秒卻是想到了什麼般回頭望去,果見得前方不遠處,雲蕭正撐著頭有些吃力地從地上坐起。

瞥了眼雲蕭,笛火冷哼了聲,心裡頭頓時因為被打斷而起了些不快,甩了甩頭不悅地轉身,就近找了個石子坐下,望著前方,倒也沒什麼打算去理會些什麼來。

這一頭來人不想理,另一頭雲蕭正掙扎著要起身。

撫著頭,昏昏沉沉的腦袋還有些弄不清楚狀況,雲蕭只知道全身的筋骨好像給人拆過一樣,又酸又麻又痛的,惹得他是眉頭頻皺,禁不住瞇著眼開始思考起到底又是怎麼回事?

他記得……自己跟著馮亦和白大哥順著熱唇草的指示往南方走去,也不知是運氣好還是魔界真這麼安靜來,這一路上是既沒大事也沒小事發生,平平穩穩,比當初他們前往白玉山時還要平靜不少。

就這樣走了幾天,緊接著,他們來到了一大片的草原前。

望著這一望無際的草原,他們站在草原的路口看,那草很高,幾乎可以高至他們的腰上,馮亦說怕草裡會有危險,便決定了先在前頭為自己兩人開路來。

這一開始倒也還頗順利,馮亦拿著鞭子邊掃邊在前頭開路,而他們倆就這樣緊緊地跟在後頭走著。

而異變,似乎就是那時候產生的。

原本草高至腰的草原竟在下一腳出去的那一剎那瞬間消失!軟厚的泥土在一眨眼後竟是變得空空如也!

完全讓人來不及反應的狀況,就像是整個空間突然消失一般,當場所有人全都往下「掉」了下去。腳下踩的土地頓時沒了蹤影,一顆心登時是給哽到了喉嚨裡,叫都來不及叫。

印象,就到此為止了。

雲蕭只記得自己當時是嚇得閉上了眼,向下墜落的那一刻裡似乎有道豔紅色的光芒從自己的頸前射出,然後再醒來就是現在此時了。

等等……紅色!紅光!

憶及此,雲蕭倏地有些睜大了眼,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般猛地抬頭一看,只因他想到了一個很大的共通點!

幾乎都是這樣的,不管他有意識也好,沒意識也好,在他進入到那些個奇妙的地方前,總是有一道特別的光芒先行閃過他眼底,然後待他回過神後便會發現自己已然來到了另一番的天地處,而身邊附近總會有位……

四周景色是那樣的如虛如幻,紅焰赤火所搭建的奇妙景色雖是吸引人,但卻是半點也沒減少過她的存在感。

坐在不遠處的前方眺望著遠方,白細的手指撥弄著冗長的秀髮把玩,血紅色的長髮比若四周的赤焰更加豔紅,沿著身軀流洩至地畫了個弧後散落,感覺上,似乎也在她的周圍圍上了一圈火焰一般。

看到來人,雲蕭微微地一怔,心情不免有點雀躍,看來……他的運氣倒還不錯,這麼快就找到了想找的人了。

雲蕭頓了半晌,腦子裡卻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有些慌忙地起了身。也許是遇到多了,所以有點習慣了,他站穩了身子,不急著去審視自己的狀況,不急著去細細品嚐這周遭的一切美景,反倒是張口就要問話。

是!他想說話,他想問問題。

雲蕭不是傻也不是呆,一次又一次奇妙的相遇早讓他累積的問題堆成了小山高。而他雖不曾跟白咰或馮亦討論過這些的種種,但在魔界的行走日子裡倒也曾自我整理過。

總歸來說,他有一籮筐的問題想問,早在心裡頭暗自提醒過自己,若待下次機會再來時,他絕對絕對非要問個清楚明白不行。而今機會就在眼前,再加上有了前面的幾次經驗,總是覺得他與她們之間相處的時間短促的很。也不知道是否算是自己的第六感使然的結果,但雲蕭現在只急著想將腦子裡的問題理清先,省得又莫名地失了這個機會,那心裡又得繼續把問題給擱著等待下一次,雖然有些唐突,但一心懸著這些個問題的雲蕭倒也沒去思考的太多。

他張口,正想開始問第一個問題時,卻沒想到,笛火倒是比他先快了一步。

「直走,右轉,不送。」手指圈著髮絲劃過一圈又一圈,笛火頭抬也不抬地輕聲說了句。

六個字淡淡地從笛火口中吐出,細綿婉轉的聲音飄在空間中悠悠遞送,不大,但卻清晰萬分,冷淡的語調讓即使身處在滿是火焰周圍裡的雲蕭所感受到的卻是比冰還要窒冷的感覺。

雲蕭打了個寒顫,伸在前方的手指頓時有種僵住的感覺,他甩甩頭,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沒辦法,是人,都有一種類歸的習性在,總是愛把類似的東西就給劃做同一類上。

若是平時,雲蕭倒也不會這樣的懷疑。到底這空間裡就他和笛火兩個人,既然他沒有說話,這六個字又傳送的清清楚楚,自然是笛火說的不做其他人想。

只可惜雲蕭遇到爍樂一族的人向來不是對他和顏悅色,就是對他多所體貼的。有問題可以問,不知道怎樣問還會幫你自動發問誘導解決,就是冰冷如霜雪也在末了時還會來幾句叮嚀囑咐,好心得讓雲蕭認為她們就好比自己的親人一般,願意提供任何他想要的資訊給他。

這層的歸類讓雲蕭很自動自發的將笛火算在了一塊,以致於在笛火這麼明顯的逐客令下,雲蕭還會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些「聽錯了」?

或許是之前的爍樂給雲蕭的感覺太良好,也或許是雲蕭真的打從心底認為她們不會去拒絕他的問答,所以當雲蕭的腦子還在思考自己「是否真的聽錯了?」之時,他的潛意識已經很自動的幫他歸類成「肯定是聽錯了!」

雲蕭都還沒讓思緒再跑一遍,嘴巴倒是自動先張了開,就這樣讓問題的開頭給滑出口中,「對不起,我想請問……」

雲蕭揮著手有些慌亂地想繼續發問,只是這次更慘,一句話還說不到七個字,雲蕭就看到笛火揚起了手,輕輕地往下一揮。

手腕上的紅布隨著動作抽了一個完美的弧度,紅布下揮,就看到一道紅光瞬間從笛火的方向飆出,竟是直直地向前打了來!

還來不及低頭看清紅光是要往哪去,雲蕭頓時胸口感到一陣重擊,五臟六腑像是給人硬生生地狠砸了一下,疼得他差點沒彎下腰來,整個人就這樣往後彈飛了出去。

這一擊足足把雲蕭打飛了至少百來尺有,沿著地拖了幾公尺遠,雖然沒叫雲蕭當場嘔幾口血來表示不滿,但氣血翻騰的不順感卻是讓他在摔落地後嗆得幾欲咳出血來。

「咳……咳……」沒有料到笛火會出手攻擊他,雲蕭只能撫著胸口有些狼狽地咳著。

「右轉,不送。」頭不回,纖纖的玉指穩穩當當地指向了雲蕭的右方,又是四個字從笛火口中說出,只是這次的語調卻比前次還要來得更冷、更淡,也更令人發寒。

雲蕭順了幾口氣,抓著胸口的衣領有些難受的半扶起身子,他不明白笛火為什麼會這樣對他,也不清楚笛火為什麼會攻擊他,只是無端挨了人一掌,任誰都不會什麼都不問就走人的。

雲蕭下意識地望過去後想再問些什麼,只是話才剛到嘴邊,笛火卻回頭了。

她並沒有回身,只是將頭那樣微微地側了邊,轉向雲蕭那邊看來。

絕世容顏,回眸一瞥,卻是殺氣萬千。

雲蕭一顫,剎時間整張臉全白了下來。

只一眼,只一眼就好,竟有漫天的恐懼撲捲而來的震撼感,似乎只要自己一個小喘氣,對方就隨時會將自己給做了一般,嚇得雲蕭連叫都不敢叫出口,當下後退了兩步後轉身,頭也不回地就向著笛火所指的右方跑去。

「十個字,二十二秒,我說小火火,親親小妹子,妳可還真是創下個好記錄了。」眼看著雲蕭的身影就這樣消失在彼方的盡頭,水漪是笑咪咪地又從笛火身旁現身。

只在她現身後的下一刻,鳴土跟霜雪也跟著現了形。

沒去理會水漪話裡頭明顯的嘲弄,笛火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雲蕭離去的方向,好半刻後才悠悠開口。

「水漪,妳說過,妳不會要我少做些什麼是吧!」她輕聲地說了句,深沉的目光看向水漪。

這話可有意思了,明著說是不會要她少做些什麼,暗著裡卻是指明了說水漪不能「管」她會做些什麼,一句話裡竟是暗示明喻兩相夾雜。

水漪一愣,半晌後笑了聲,身為爍樂一族總體的發號施令者,身為笛火的親親好姊姊,她又怎會不明瞭她這妹子想說些什麼?

挑挑眉,水漪有些無謂地聳聳肩,「是啊!我是說過,我不會要妳少做些什麼的。」說完促狹地一笑。

都說美人一笑該是千嬌百媚,春風洋溢暖暖和煦的,可偏偏水漪這一笑卻讓人從頭冷到腳,惹得鳴土差點沒回房去拿個棉被來裹著,就連屬雪的霜雪都忍不住將手放在了臂膀上。

「這可是妳說的……」笛火冷笑了聲,揚起了右手向周圍的空地裡由下而上抓捏了個弧度。

不似水漪她們利用各種方式來觀察雲蕭,笛火對於觀察這種事情根本沒有興趣。這一次,在眾人眼前出現的卻是一個透明的紅璃沙漏來著。

沙漏約莫有半個人高,裡頭正裝滿了細碎粉亮的紅沙,而更顯詭異的是這沙漏早已經給人倒放了過來,只看得底下的沙瓶已盛住了九成的細沙,上方的紅沙僅剩不到一成,卻也正一粒一粒地往底下拼命掉,感覺上就像是有什麼東西正不斷地流失中,讓人升起一種恐慌感。

看著沙漏一粒沙一粒沙地往下慢慢滑落,笛火竟是瞇起眼笑了,「人哪……總是要學會對自己的行為負點責任,妳說是嗎?水漪……」

她笑,揚起的手指卻在下一瞬間梳過了髮梢,待手方離髮之時,一條鮮紅的髮絲早已垂落在細長的手指上。

笛火攤開手,任由那線髮絲在掌中攤平。

奇妙的事情卻也在此時發生了,只看得那頭髮像是有生命一般,竟是開始在笛火手上打起層層的小圈子來,每圈一圈,一段紅玉的實體就憑空出現在空氣中,每往後一圈,那頭髮便又少了個幾吋,一直到最後整個頭髮全都圈完為止,竟是在笛火的手上出現了一根紅玉白髓雕鍥而成的笛子來!

笛火右手輕拿著那根玉笛轉,左手卻也在同一時刻收掌又開,就看一顆像小指般大小,血紅色的紅寶頓時出現在她的手心裡。頂級的紅寶透明水漾,毫無雜質,閃著星光,是那樣的幽幽發亮。

看著這兩樣物品,笛火露出了個淡淡的微笑,也沒有多做遲疑,便將紅寶石往笛身側邊鏤空雕鍥處放去。

剎時之間寶石融入,紅光萬丈,不過就是彈指間的功夫,那紅寶卻已然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更為紅豔的紅玉白髓笛,鮮紅得像是用血下去染過色,亮眼得好比用火去烤的通紅了一般。

和雲蕭的方式不同,這便是笛火「收、取」力量的特別方式。以玉笛為媒,紅寶為源,需要的力量由紅寶來提供,展現的術法將透過笛聲來一一現化,力量所需的多寡由紅寶大小來掌控,不會少一分,但也不會多一點,一切都控制得穩穩當當,亦是所有爍樂裡唯一一個必須多透過這項程序才能展現力量的一位。

撫著那玉笛雕花,笛火有些忍不住想自嘲一下,想不到啊想不到,想不到千萬年的沉睡到頭,醒來的第一次力量使用卻是用在這種地方,該說是太過可笑或是太過無奈呢?

她搖搖頭,無言地拿起了玉笛。

明眸皓齒,朱唇紅玉,水漪等三人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笛火將那玉笛放在唇邊吹奏起。

沒有驚心動魄,沒有細綿婉約,稱不上清雅迷人,也說不上華麗醉人,只知道那一段曲在山谷裡繞啊~~繞啊~~的繞行著,就這樣繞出了山外,繞出了結界,繞出了魔界,繞入了人界,繞進了人心,糾纏了心智,然後,勾引出了無窮無盡的慾望。

那一首曲,笛火喜歡稱它做「誘惑」。擴大慾望,無窮誘引,而其中,勾的最深也最多的,是「殺」的慾望。

笛聲悠揚,醉人心肺,如飲甘露,甜美芬芳。

聽著笛聲的傳遞,看著沙漏裡漸快的沙粒,水漪瞥了眼右手纏繞在指間的絲線,突然間,有些微微地揚起了唇角。

「看來,我是得再加點絲,再拉緊點了……」她道,稍稍地收放了一下指間的力道,瞧著那線忽緊忽鬆地蕩漾著,心裡頭實在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在。

笛聲,還在那悠遠的傳遞著。

靜靜地側耳傾聽那份誘惑,細細沉醉在那曲優美的音符裡,許久,像是忽然想到什麼一般,水漪笑了。攏起了雙手又在自己的跟前劃了開,剎時一面古箏便從空間中緩緩地現了形,放在跟前,凝心觀望。

側身,是撫弦,起手,是挑線,古箏琴弦一十六,絲絲線線盪人心肺。

彈著、奏著、和著、響著,那琴聲和著笛聲在空間裡飄揚,輕輕柔柔,若有若無,彷彿之間還多了一股深深的思念,敲進靈魂,刻到了深處,無窮懷念。

聽著那曲,看著那人,鳴土和霜雪無言相看了一眼,有默契地彎起了眉。輕啟朱唇,讓聲音溢出口中和;起身行走,靜坐一旁側耳傾聽。

很久很久以前她們都是這樣的,在自家的空間裡,在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的回憶裡,有人歌,有人奏,有人舞,有人彈,有人聽也有人看。

物過境已遷,人事早已非。

回首今朝,千萬光陰逝過,放眼未來,多少未知交織其中。

是啊!很久以前她們這樣過,卻是不知很久的以後,她們是否還有機會,能這樣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19:59:41

第二章 ~思鄉情切~  

古城天都,一個在人間的世界裡算得上是頗有名氣的城鎮。

它有名,不是因為它商業繁華,也不是因為它佔了什麼軍政重要地位或者交通要塞,相反的,天都城的位置可說是有點偏僻,甚至是有些遠遠不及其他繁貿大都的城鎮。

但它確實有名,有名在哪?有名在啊,這天都城是現存世上唯一一處幾乎任何術法都無法在此使出的城鎮。

這真的是一個非常奇妙的現象,就元素的淨度生氣含量而言,天都城並不算一個荒涼無生氣的地方。相反的,天都城雖然落後,但其間的每一吋土地卻全都擁有高淨度的術法元素含量。但很神奇的,偏偏它就是不能拿來「用」。別說是要取用外在的能量來施展一個術法,只要這人是在天都城裡的,就是自身元素的術法也很難在此施展開來。

曾經就有人試驗過,一個AAA的炎系術師,在天都城裡就僅僅能弄個小火點煙出來。

究竟是怎樣的原因造成天都城這種奇妙的現象?真不好意思,到現在呢,都還沒有人有個半點頭緒來。而這奇妙的現象,就使得天都城裡成了個全由不會術法的人搭建出來的居住環境。

在雲蕭那個世界裡,會術法跟不會術法的其實各佔了人口比例一半左右。一個家庭裡也總是會有的人能學術法,有的人不能學術法,這使得絕大部分地區的人口比例也都是由這兩類人相互交織組成,像天都城那樣只純由不會術法的人所構成的地區可說是翻遍整個世界也就只有這麼一城存在。

人文地理總是互相配合的,天都城的特殊狀況使得天都城長期皆處在一種完全無術法沾染的狀態,少了術法所帶來的便利性,相對的,很多技藝或技術便只能改由依靠人力來完成。

於是乎在很多地區裡因為術法的關係而漸趨沒落的技術,便藉此而得以在天都城裡被保留了下來,連帶的也間接保護了一些早該失承的技術、特產或是絕技,讓天都城在這重重影響下多了一層古意盎然的神秘面紗,是以天都城自古便被稱為「古城」,亦有「神秘之都」的美稱在。

白咰很喜歡天都城,因為很多東西總是要越是古老才越有味道,術法雖然方便,但許多物品卻都是需要那種自古的傳承才能有那分展現的。

譬如說,「食物」,那就是一項很實在也很吸引人的例子。

廟口老店的牛肉麵、周家老舖的魷魚羹、天都特產的古豆花,還有那福記滿樓的十八番,天都城裡什麼都有,什麼都賣,又以這百年老店特產特別多,隨便報出個名來都能叫白咰口水流滿地。

是以當雲蕭他們一行人知道自己竟好死不死的從界門裂縫又「跌」回了人界,又好死不死的正好跌到了天都城附近之時,這可想而知,向來就被馮亦稱作米蟲的白咰是怎樣也不可能會放過這種機會的了。

不過若是這樣,那馮亦倒也沒什麼意見,正好他接到了一份消息,趁著這個機會去一趟,就順便讓雲蕭開心一下也不錯。

想著想著,馮亦對於白咰提議要到天都城去晃上一晃的提議也就默許了。

只不過呢,當一行人才剛踏進天都城沒多久,馮亦就已經深深地開始暗罵自己,後悔了起來,只因為某個人打從進門的那一刻開始,那嘴巴可就永遠都沒闔上過……

「馮亦,我還要吃牛肉麵……」

我忍。

「啊啊啊!!堯家豆花,是堯家豆花!馮亦,快啊!」

我再忍。

「花生糖!喔耶!我的最愛啊!馮亦,錢!」

忍下去!

「豆子湯!豆子湯!快!快!錢!錢!錢!」

忍!忍!忍!

「喔~~小籠包!人人都愛吃、的~~小、籠、包!馮亦呦,來付帳呦!」

……忍無可忍!

「媽的!你是餓死鬼投胎啊!」心疼地掏出了錢付帳,馮亦火大地對著白咰吼著。

真是夠了!打從進城開始老頭就一直吃吃吃吃吃個沒完,雖然白咰從以前就很會吃,但也沒這樣會吃過,本來就剩的不多的銀兩竟是被白咰吃得僅剩下個個位數!再這樣讓白咰吃下去,難保他們接下來就得一路乞討到錢莊門口去提錢了!

開玩笑!他堂堂一個禦部總領要靠乞討過生活?這要是傳出去能聽嗎?

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錢,突然發覺這是很有可能實現的一件事,馮亦臉色登時已經黑了一半,並很確定那個在自己頭上正微微突起跳到快爆掉的東西叫做青筋,偏偏此時的白咰還不知死活地又跑到了個小攤子前面蹲著向馮亦招手,氣得馮亦是差點沒嘔出一口血來。

「馮亦,錢!」伸手。

「……不、給!」

「嗯~~這個好像也不錯,我正缺著用,這個也……嘎!馮亦,你剛說啥來著……呃……」白咰有些疑惑地抬起頭,還想問個清楚馮亦說啥時,卻在接觸到來人那殺人的目光時,頓時收了口。

只見得馮亦一臉晦暗地盯著他手上的玩意猛瞧,雙手關節正有一陣沒一陣的捏得吱嘎響,瞇著眼,翹起了食指,「用、力」地指了指白咰手上的那一堆東西。

喀!

白咰有些僵住,下意識地嚥了嚥口水,順著馮亦殺人的目光看看自己手上的一堆東西,又抬頭看看馮亦,再看看手上的東西,又看看馮亦。

突地,馮亦冒出了個怪聲怪調的「哼~~!」聲,剎時頓有風雪狂飆配上修羅地獄哀嚎聲的「奇妙」背景出現,惹得白咰臉上是降下三條黑線,嘴角也忍不住地抽搐起來。

「呃……我放、放回去就是……現在就放……現在就放……」尷尬地抹了抹汗,開始將東西一一放回小攤上,白咰邊放,心邊痛個兩下,卻在放到最後一個時停了下來。

白咰嘟著嘴,猶疑的目光死死地看著手上的小玩意,想放下去,但又忍不住縮了回來看看,又想放下,卻又再縮回來不捨地摸摸捏捏,一隻手就這樣伸出去縮回來、伸出去又縮回來了個好幾次,差點惹得小攤老闆直接搶回來不賣。

終究,白咰還是捨不得那個小玩意,抬起頭,抿著唇,淚眼汪汪地轉向馮亦,一臉委屈地看著,那眼神擺明了就是在說,「好啦!就這一樣嘛!讓我買啦!」

馮亦挑眉,半瞇著眼,甩了甩自己手上的錢袋子,嘲諷地朝著白咰看了一眼,雖沒說話,但那眼神就是在回罵,「你媽的錢都給你花光了,你還好意思討?」

白咰雙手合十,瞇著眼拜託,一臉不死心地繼續哀求,而馮亦則是鐵了心的打死都不肯給,這不給也就算,還不斷地甩著錢袋外加用眼神嘲諷著白咰,偏偏白咰這人厚臉皮慣了,秉持著「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美德,白咰當然是十分有骨氣地給他……繼續求下去。

兩人就這樣隔著一條小路在大街上眉來眼去地比起默劇,如果不是旁邊人太多,雲蕭還真想趴在地上大笑一番。

不錯嘛!看來白大哥跟馮亦的感情是越來越好了,居然已經達到「心意相通」︱︱那種完全不用言語只憑眼神就可以互相溝通的神奇境界了!

三個大男生站在大街上定格,一個是轉過身去笑到快要直不起腰,一個是青著臉掐著錢袋看著來人是巴不得衝過去狠狠剁個三五刀先,一個則是比著手劃著腳可憐兮兮地不斷哀求,這樣一個好笑的組合想不吸引人的目光都很難。

周圍的人潮順著目光漸漸地聚集了過來,眼看著人有越往自己這聚攏的感覺,馮亦的臉色說有多不好看就有多不好看。

沒辦法,身為殺手的原則之一就是能不引人注目就盡量不引人注目,雖然馮亦很早就轉換到禦部去,但有些習慣卻是早已根深蒂固,怎樣也改不了的。

「雲蕭,我們走,別理那世紀大米蟲。」拉起雲蕭的手臂,馮亦決定不再去理會白咰纏人的要求,拖著雲蕭轉身就往後頭走去。

「啊!馮亦!你別走啦!拜託,給我一點錢讓我買就好啦!就一點,一點就好,好啦好啦……等……老闆,幫我把這個東西留著,我等會就來拿……」眼看馮亦是絲毫不理他的往前走,白咰也只能轉頭跟老闆交代了聲,便急著跟上去繼續完成他的「盧」人大業是也。

被馮亦這樣拖拉著走,雲蕭是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

其實馮亦是很喜歡跟白咰鬧著玩的,因為白咰的臉皮還真他媽的夠厚,什麼阿哩不達的事情他都敢做敢說,還做得一副理直氣壯理所當然樣。相較於馮亦自己來說,他則是屬於拘謹派的,凡事總是喜歡講求計畫詳策,可以說兩個人是近乎完全不同的個性。

人哪,總是會被跟自己不同特性的人吸引,因為那個人身上會有著自己完全沒有的特質,所以會有點羨慕,有點想學、想親近。

當然,馮亦是不會真想學白咰那種厚臉皮的方式的,但多少帶點羨慕倒是真,因為白咰總是笑嘻嘻地做著很多他不願去做的事情,所以羨慕之餘馮亦也會想小小地跟白咰唱反調,好藉此告誡自己千萬不要墮落成白咰那副德行才是。

而白咰雖沒說,但捉弄像馮亦這種正經八百的人卻是他很喜歡玩的一件事,否則凱凱拉跟奇因斯相比,他也不會顯得比較愛捉弄奇因斯了。

該說是人類的劣根性呢,還是自我的挑戰欲好呢!總之這兩個人實在算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吧!

雲蕭在心裡悶笑著,對於這兩人的互動模式他實在不知道該下些怎樣的評語好,只能說添增了他不少生活樂趣是真,但就不知道馮亦這陣子血壓是不是升高了點了。

「呃……是說馮亦,你現在是要帶我往哪啊?」

不過一個走神,馮亦就已經連拐了七八個彎去。眼看著馮亦熟稔地在大街小巷穿梭著,雲蕭不免有些好奇,他本以為馮亦是要拖著他找個休息的地方,可看他熟悉地跑來跑去的模樣,想來他竟是有目的的了。

「等會給你一個驚喜。」馮亦笑著,拉著雲蕭繼續往前走。

兩人大約走了十來分鐘,最後在一個偌大的宅子門口停了下來。

馮亦看了看宅子,便叫雲蕭在一旁先等著白咰過來,自己就先走過去敲門去。不過與其說是用敲的,不如說是用按的,就看得馮亦在門上的雕花上頭不知道按了些什麼,那棟木扇大門便吱嘎吱嘎地打了開,一個少年人從裡頭跑了出來,滿臉戒備地開始對著馮亦說話。

「闇的分部?」好不容易跟上來的白咰正喘著氣,彎著腰休息,看著馮亦與那少年的樣子,頗有興趣地說了句。

白咰會這樣說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天都城的另一項不成文的特性就是它有著很多組織的分部在。

所謂隔牆有耳,一個組織,最怕的一件事不外乎就是所謂的機密外洩。

在這術法盛行的年代裡,要想知道一個人心裡所想的並不是件很困難的事情,窺心術的建立,更是將組織的這種危機拉到最高點,再加上術法所帶來的不可思議性,似乎即使是保密機密防護得再嚴謹,都掩不住有一絲洩密的可能在。不得不說,對於很多組織來說,術法這玩意實在是讓他們又愛又痛到極點。

而如果就這一點而言,那天都城就真真提供了一個不錯的環境在。畢竟減少了術法這一個威脅在,就只要防範人為方面的可能就好,這對很多組織來說,確實是可以少掉很多麻煩。

「應該。」雲蕭饒有興趣地說著,心裡頭不免也疑惑著,不知道馮亦是要來這裡幹嘛用的?

出外旅遊也快兩年了,除了上一次到分部那發個訊息要奇因斯幫忙調些隱黯的資料外,馮亦幾乎沒到過各地的分部去,而今來到這,卻是不知道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少年還在那頭跟馮亦說著話,也不知道馮亦說了些什麼,就見得那少年急急忙忙地跑了進去。過不了一會,一個中年男子跑了出來,恭恭敬敬地就對馮亦鞠了個躬。

「雲蕭,老頭,過來吧!」馮亦笑吟吟地對著兩人喊道,招著手就要兩人跟著過來。

雲蕭跟白咰相視看了一眼,聳聳肩,便快步地跟了上去。

那中年男子領著三人進入廳堂,便要幾人先在那邊候著,等他進去拿東西。

偌大的廳堂裡,馮亦笑呵呵地等著來人拿東西過來,他邊笑邊走,顯得非常開心,看得雲蕭有些好奇連連,卻不知道馮亦在高興些什麼。

「馮亦,你到底是要來這幹嘛的?」終於忍不住發問,雲蕭偏過頭,豎著耳朵聽著。

「呵呵,猜啊!我說了要給你一個好消息,這不,我就帶著你來領這個好消息囉!」馮亦一屁股地坐在椅子上,用手拍著臉,擺明了一副吊人胃口樣。

「消息?我說什麼消息竟是可以惹得我們馮大首領這樣開心來著啊?」雲蕭眨眼,忍不住調侃馮亦,從馮亦開心的表情來看,應該算是個不錯的消息吧!

「嘖!別說我,這消息聽了,難保你不會也跟著跳起來!」

「喔~~所以說……是跟我有關的消息囉?」

馮亦點頭,攤手。

「跟本家有關的?」

馮亦再點頭,含笑。

「跟大伯一家有關?」

「嗯。」

「跟誰有關?」

「安雅小姐。」

「安雅姐……又是喜事……呵呵……不是吧!總不會是安雅姐要結婚了吧?」雲蕭側頭想了會,人生喜事不外乎升遷、升等、發大財與辦喜事。

論發財,雷克雅夠富裕,似乎有發沒發都無所謂;升等,他出門前安雅姐才剛升等過沒多久,短短兩年,應該不足以再升一次;升遷,自己本身就是最高的財務總理了,要升上去是不可能了。

想來想去,目前可以稱之為安雅姐的喜事除了結婚,要不就是生子了。

「聰明,雖不中亦不遠矣。」馮亦點點頭,笑吟吟地說著。

沒想到真給自己猜中,雲蕭著實愣了一下,「真的?安雅姐要結婚了?哇哇!誰啊!對象是誰啊!」

他興奮地在空中比手劃腳,令人興奮的消息果然會讓人跳起來。

「還能有誰?就凱凱拉祭司囉!」馮亦撫掌而笑,從旁邊的人手裡接過了那封信遞出,「自己看吧!」

是信耶!雲蕭眨眨眼,有些迫不及待地接過信封抽出信來。

信裡頭有兩張紙和一束小壓花,一張是制式化的喜帖,一張則是一封書信,娟娟的細體印落著好看的字,那是雲蕭所熟悉的,亦是安雅姐寫給他的一封信。

安雅姐的信耶!雲蕭興奮,有些顫顫地攤開了信,細細地讀了起來。

雲蕭:

你過得好嗎?寫這封信時正值春天雪融,外頭的天氣又冰又冷,就不知道你現在在哪?有沒有凍著?餓著?累著?有沒有好好地顧好自己不要逞強呢?

我們都很想你,最近聽到馮亦傳來的消息,知道你們已經找到了解決的方案,身體正逐漸的好轉當中,我們全家都覺得很開心興奮。雖然說馮亦說了尚有旅程要走,可能還要一段時間,但沒關係,我們願意等你回來,也希望你能繼續努力不要放棄,或許會苦,或許會累,但請你堅持下去,就為了我們好好地堅持下去,你的家,我們幫你保留著,你的位子,我們始終為你空著,就等著你回來跟我們團聚相會……

看及此,雲蕭鼻酸地吸了口氣,安雅姐向來就對他百般疼愛,這一字一句透露的都是點點的關心與期盼,讓人心頭熱,心上暖,忍不住紅了眼眶來。

另外,跟你說一件事,我跟凱凱拉在去年九月結婚了。本來我是打算等你回來後才舉行的,但凱凱拉很煩,吵得我頭都暈了,被他吵得受不了了,只得跟他先完成形式上的結婚。婚禮很簡單,就我們一家人和奇因斯而已,既沒有大肆宴客也沒有散出消息,因為我本想著等你回來再正式補辦一次的,但計畫總是趕不上變化,有件事逼得我不得不提前正式舉辦……

雲蕭忍俊不住,耳邊似乎還能聽到安雅姐邊寫邊罵的抱怨聲與最後的苦笑聲,揚起了嘴角,眨眨眼,繼續往下看下去。

我懷孕了,就在兩個月前。考慮到孩子的將來與流言的可畏性,父親決定在近期內把我們的婚禮正式辦完以讓眾人皆知。雲蕭,我不知道這封信到你手上會是何時?我們的婚禮敲定在六月下旬舉行,如果你們的路程可以的話,不如回來聚一聚,讓我看看你可好?或者至少,回來看一眼你的姪子如何?

院子裡的黃枝花開了,黃枝花語是幸福,我把最美的幸福送給你,祝福你,一路平安,早日歸來。

                            ︱︱安雅

拾起了那束小碎花,乾燥的花朵揉著枯萎的味道,清的、淡的、香的,散在空中飄揚,雖僅淡薄,但卻是那樣的令人懷念,那樣的熟悉。那是屬於家裡的黃枝花香,不論多淡,混的,永遠是家鄉的味道。

轉著手裡的那朵碎花,嗅著那股懷念的芬芳,心裡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有欣喜,有感動,有思念,有懷傷,而最多的,是一種想哭的衝動。

良久,雲蕭像是下了什麼決定一般,他才輕聲問:「馮亦,從這回到家要多久的時間呢?」

「……至少三個月,你要回去?」馮亦偏著頭,不禁擰眉地問。他可以體會雲蕭的感動,但不是他不認同,而是他擔心時間會不夠。

從魔界的界門裂縫「跌」回人間界的瞬間,雲蕭雖然很好運地遇上了「火」替他將體內的元素暴動平穩下來,但嚴格來說,身體的狀況還不算完全痊癒。

白咰說了,七大元素本以相生相剋互相平衡存在,若是一般人,少了誰、多了誰,本來是可以用自身主元素的生剋來互相補補就足,只是偏偏雲蕭的體質特殊到了極點,元素間相容範圍的狹隘性與動態性根本無法讓他像常人一樣用「自生」的方式來讓元素達至平衡。

不用笛火指引,白咰大概也能知道下一步該往哪走,估計雲蕭還得見上三個,那才算是真正的痊癒。

白咰邊分析邊說給兩人聽,只是在說的時候心裡頭不免也升起了個小小的疑惑,不敢說自己對爍樂有一定的瞭解,可依他和笛火接觸的經驗來說,他還真不相信笛火會幫雲蕭幫得這麼乾脆來著。

疑惑歸疑惑,對於爍樂的思考與行事,白咰向來不會去詳問為何,是不想,也不該。

關於白咰這樣的解說,雲蕭和馮亦倒也不是很訝異。

走了快兩年,遇到了那麼多事情,很多東西雖然沒有太過明確的指示,但相關的關連要讓人歸納出一定的取向倒也不是很難,就跟偵探在推理兇殺案的道理是一樣的,早知道了事情不會那樣簡單,這種歸納的推斷倒還挺能讓馮亦接受的。

而畢竟是自己的身體,雲蕭對於白咰這種說法卻也沒太大意見,只是直覺裡卻還是對白咰的說法有一點感到不對勁,尤其是當白咰把自己跟那群女孩間的關係形容成醫患時,雲蕭更是覺得這種說法不對,可哪裡不對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但總括來說,對於雲蕭還必須見上剩下的三個人這事是他們所一致認同的倒是沒有錯。

而既然有了目標,那麼接下來的目的地就成了主要的關鍵,那就是「該到哪裡去找剩下的三人」才對?

魅彤不在,所以他們沒有辦法往狐谷的方向去,不能去狐谷,那就相當於不能問銀,也不能重回魔界裡,於是乎霜雪、銀、水漪、桃花、鳴土、熱唇草這幾個曾經給予雲蕭他們指引的就去了大半,就剩下霜雪和桃花。

霜雪在白玉山裡,白玉山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大大小小也有十來個山峰峽谷什麼,偏生白玉山是單素偏向,人是沒法在上頭用個飛翔術或漂浮術啥的,想要在那麼個大山裡找到冰雪幽谷的存在,也只有金鷲這種上古翔獸才可以在半天的時間飛盡白玉山裡找到正確位置。

可是召喚金鷲的代價太大,饒是白咰,也從來沒在五年內連續召喚金鷲兩次,除非金鷲自動現形,不然天知道白咰這次召喚完後會不會癱死在床上不動。

好吧!沒有金鷲,那雙疫總是可行了吧!到底雙疫也是上古翔獸一員,雖沒金鷲快速,但一天內騁馳白玉山也不是很難。只可惜他們始終不知道召喚雙疫的代價是什麼,在沒弄清楚代價以前,只怕任誰都不敢輕易妄動。

這討論了半天弄來弄去,去霜雪那問,好像也成了不可行之事,那麼就只剩下桃花了。

可如果桃花也像上次那樣說,要雲蕭問自己本心就知道的話,那就乾脆由雲蕭自己決定就好,壓根也不需要再去找些什麼來了。

行!問自己就問自己,反正他們這趟旅程老是出玄事,解釋不了的事情多的數不清,很多事情都是歪打正著,索性只要能達到結果,過程怎樣就不用太在乎好了。

但偏生問題就出在,雲蕭自己也沒什麼頭緒在。

雖然效法著上次問自己那樣的問法問了自己不下好幾遍了,但這次卻是完全沒有半點頭緒可言,腦袋裡一片空空白白,什麼感覺都沒有,惹得雲蕭這下是尷尬連連,連該怎麼辦都沒有主意了。

一直到今天,幾個人還是沒想出下一個目的該往哪去。

「反正……反正也不知道該往哪去嘛!」雲蕭吐舌,心虛地擦擦汗,小聲地咕嚷一句,知道馮亦心裡其實急,這話他倒也不好意思大聲說。

不是他自己不緊張,而是他心裡頭總是有種「不必擔心」的感受在。為什麼可以這麼有恃無恐雲蕭自己不知道,但反正他就是這樣感覺,是以他覺得就這樣回家去看看倒也無所謂。

不過這話要說出來,第一個不贊同的恐怕就是馮亦,到底馮亦的個性一板一眼慣了,若是這目的沒給馮亦一個足以行動的理由,估計他是沒那個膽冒這份險的。

果不其然,眼看著馮亦沉默不語地低頭思考,臉色有越來越黑的趨向,雲蕭也只能乾笑,眼珠子轉啊轉,腦袋瓜裡刮啊刮,拼命地開始找起「合理」理由來遊說。

「沒有啊!馮亦,這個我想說老待在這想,不動也不是辦法啊!線索也不可能憑空掉下,總是得決定個方向走嘛!正好安雅姐來信,不如……不如我們就邊走邊想嘛!也許……也許這樣走走晃晃也會有什麼意外的線索也不一定,了不起……了不起一有線索我們掉頭走就是嘛,對!大不了就是這樣而已嘛……」頭頭是道地解說著,只是這義正詞嚴的說法到了嘴裡連雲蕭自己都認為那只是藉口了,更何況是馮亦?

看著雲蕭支支吾吾地說著,用手攪著衣角,磨著牙,在那想著更好的理由,馮亦忍不住是莞爾一笑,「行了!你別解釋了,越描越黑,我並沒說不行不是嗎……」

這話一出,別說雲蕭瞪大眼了,連白咰的下巴都差點沒掉下來。沒辦法,實在是沒法想像馮亦會答應的這樣乾脆嘛!事關雲蕭的生死、生死耶!通常不都會磨個兩三天,又是勸又是說的說破了嘴才行嗎?難得他這次倒是答應的這麼乾脆。

瞧著兩人瞪大著眼,有些愣愣地看著自己,不敢相信的樣子,馮亦是越覺好笑,揮揮手,鬆了鬆氣,靠著椅背說道:「其實也像你說的,一直待在這,線索也不會掉下來,不如就邊走邊想,想著了,大不了就是立刻改道掉頭走,想不著,到時就真只好殺上白玉山吧!嗯……我想,也許先捎個信給奇因斯讓他幫我找個百人來,若是想不著後回去,正好把這百人給帶了走,就不信把白玉山逛上一遍,我還會沒線索來……」

馮亦撐著下巴,突然像是走到了一條明路一般,豁然開朗,「嗯,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其實也可以叫奇因斯幫我做做嘛!這個主意好,我得再想想,還有什麼能叫奇因斯先做的,對了,也許還可以叫他幫我查查……」

越講到最後,越像在說給自己聽,弄到末了馮亦還是有辦法不浪費掉一絲一毫的時間在半路上,惹得雲蕭跟白咰是瞠目結舌,差點沒被他最後這一句話給嗆到,對於馮亦的盡忠職守還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馮亦還在那掰著手指頭在一旁算著要奇因斯先幫他做些什麼做些什麼來,眼看著這件數一件一件地增多,已經接近了二位數的邊緣,白咰的臉色漸漸地佈滿了同情,而雲蕭腦子裡頓時勾起了奇因斯接到馮亦消息後那張酷臉吃鱉的模樣。

想到奇因斯的樣子,雲蕭就有點好笑,呵一聲,忍俊不住就要笑出聲來,只是聲音才剛卡到喉嚨,他的腦海便頓時一片空白,「九十五」的數字在一片白茫的意識裡出現,一閃而過的數字讓雲蕭所有的動作戛然止住。

那只是一種小小的瞬間恍神,過後一切無痕,雲蕭眨眨眼,有些頓了頓,是他……太過神經質了嗎?

甩甩頭,雲蕭並沒有繼續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反倒是把所有的心力全放到了回家的心思上,繼續地說著話。

三個人在宅院的廳堂裡熱絡地討論,想著要從哪裡走,經過哪些地方,該買些什麼東西回去……馮亦請來了人要他們幫忙準備些東西好讓大夥能上路,雲蕭則是一邊高興地說著,一邊和白咰討論該往哪邊走好,思鄉情切,在在表露無遺。

幾個人開心地在那堂上討論的興奮連連,也許是因為在自家的環境裡,所以很放心,又也許討論的聲音已經佔據了他們全部的心力無暇分神,所以他們並沒有注意到,在離他們所在廳堂不遠處,一個相貌不起眼的打雜小廝,正緩緩地、緩緩地往後方的大門移動著。

他的動作很自然,非常地自然,偶而會停下來跟屋裡的人打打招呼說聲吃飽了沒,偶而則彎彎腰,撿撿路上的小垃圾拿去丟掉,出了後門,也依舊是那樣不疾不徐地步行著,有的時候會路過小攤前,停個半秒晃晃看看,有的時候遇到熟人,又留下來跟人打屁哈拉一下。

就這樣一路走一路晃,一路走一路晃……終於,他來到了個人煙較少的小巷裡,然後,他頓了頓,左右的眼神瞄了瞄附近,再下一刻,發足,向前奔去,緊接著,身形一閃,完全消失!

電光石火一剎那,人,卻早已不知去向!

沒有人知道這人是怎樣不見的,也沒有看見他究竟是往哪個方向離開。

風聲,呼呼地在兩旁吹起,恍惚裡,正夾雜著悠揚的笛聲緩緩飄蕩、飄蕩……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20:00:05

第三章 ~陰謀~

天空的白雲在那悠悠飄著,樹梢的微風在那輕輕吹、輕輕吹,吹過了大樹,掃過了枝葉,悉悉嗖嗖的葉片拍打在林中有一陣沒一陣地響起,和著鳥鳴送入了耳裡,實在是令人舒服得不得了。

如此的好天氣,真真是適合夥同三五好友出外踏青郊遊好好地放鬆心情一番。

只可惜了,這裡有一群人顯然並不怎樣懂得要利用這大好天氣,不肯出遊也就算了,還一臉陰霾地正互相對看著,大眼瞪小眼的,氣氛之沉重,差點要人喘不過氣來。

四方潔淨的長桌邊,七八個人神色沉重地圍坐著。很顯然,這一群應該全都有明顯的臉部障礙,否則也不會一個個都用面具遮著臉了,幹嘛勒!擺明了一副見不得人樣嗎我說……咳咳,抱歉,以上純為作者之碎碎念,還請各位看官切勿當真。(笑)

好了,回頭看看這一群人,七八個人圍坐在那裡,一語不發地看著對方,雖然隔著面具,但也知道這種氣氛並不是很好。

良久後,沉默了許久的空間被一個頭戴黑色面具的人打破。

「青堂主,你確定你的情報是正確無誤的?」手臂靠著椅柱,雙手交握在嘴前,那人緩緩地說。沉穩的聲音,低聲的語調,這人不過短短的一句話出口,卻是有種讓人難以忽視的存在趕在。

「黑臉的,我從來沒懷疑過你手下的能力,希望你也不要質疑我手下的能力,從那人出現在城的那一刻起我們便以派人盯緊著他,一路尾隨回報,這消息正確與否,我想你大可不必擔心……」

「哼!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擔心,你可知道你帶回消息的重要性?若是真如你所說的,那後果可是非常嚴重你知道哪?」來人冷哼了一聲,對於這人的話很明顯的用兩個字來形容──不屑。

「廢話,不然你以為我們這群人坐在這好玩的嗎?」吃飽沒事過來這裡看茶杯?敢情他把他們當作很閒了是吧!

「青面的,講話客氣點!」拍桌,微微地動怒,他的話語讓他聽起來非常刺耳,很刺很刺。

「靠!我去你媽的客氣,你媽的每次就這樣瞧不起我們情報部的?」拍桌回吼,他奶奶的已經看這黑臉的很不爽了,每次都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樣子,活像他們欠他的一樣。

「瞧不起?客氣了,老子我是不屑不是瞧不起。」諷諷地譏笑,早就看不起這一群專門搞偷聽的人馬,賣命的都是他的手下、他的人,送死的也是他的手下、他的人,這群傢伙有事沒事就在那喝茶聊天,結果每年預算這群傢伙總是可以拿到跟自己部門等量的價錢,X低!早就看他們不爽很久了。

「你想打架是吧!黑臉的……」雙手抱胸,陰冷冷地看著。

「怕你嗎?想死我就……」

「夠了沒?通通閉嘴……」輕輕地語調從桌子的一頭竄了出來。那語調很輕,就像風掃過落葉一般,跟那人說出口的意思幾乎完全不成正比,你很難想像怎會有人用那樣軟軟的語調說出這種話來,可偏偏,當他說話的時候這氣氛卻是登下凝重起來,就像一股無形的壓力瞬間籠罩在周圍一般,逼得兩人不得不立刻噤聲。

「吵啊吵啊吵啊吵……,到底有什麼好吵的呢……」幽幽的聲音從那白色的面具裡竄出,冷冷地掃過眾人頭皮,一種鬼魂在哀嚎的恐懼感油然而生,剎時整個廳堂安靜無聲,所有人全都不約而同的低下頭,冷汗狂冒,雞皮狂起,就連剛剛一直在吵嘴的那兩位,也全都縮著頭不敢再吭半句話。

扭動著脖子,陰蟄的目光一一看過眾人,最終視線落在那青色面具人的身上。

那目光無驚無瀾,深沉的看不出一丁點感情波動,黑遂的眼瞳正透著一絲絲的冰冷,讓人不敢動,也動不了。

「青堂主,你確定你這次的情報絕不會錯是吧?」盯了半晌後,他終於開口,依舊是那樣輕輕地,淡淡地,彷若無聞的話語,悠悠地從他嘴裡吐出,沉穩,也沉重。

點點頭,這青面男子瞄了下男人,好不容易才鼓起了勇氣道,「我確定,聽說他們已經開始收拾行李準備用品了,快則明天,應該就會出發了。」

「嗯……」細長的手指在桌上敲著,喀拉喀拉的發出清脆的響聲,拿起了桌上的一份報告,邊看邊敲、邊看邊敲,沉思了許久後才緩緩道,「是真的啊……那還真有點麻煩了……」

「上頭的命令已經下來,近期內應該就要行動了。原本的對象群就已經不是很好對付,很顯然地,若讓那人回了去,無疑只會增加我們的負擔……」翻動著報告書,那人一個字一個字分析地說著。

在場的眾人皆微微地點頭表示贊同,想來這也是他們全都聚在這裡的原因,否則這種時刻,誰都不會在這裡泡茶聊天來。

「B段術師……還是風系……還是禦部首領……,呵呵,我說這人要是真回去了,對我們的威脅性可真是不小哪……」冷哼哼地笑著,看著手裡的報告書上那清楚的畫像,一反常態地,他諷刺地笑了出口,聽得出來,他不高興,而且是非常不爽的那種不高興。

「那閣下的意思是……」

「殺了他,任何有可能的威脅我們都應該要盡早剷除,尤其是這人的危險性很高時,更要提早殲滅……」冰涼的語調從那白色的面具裡竄出,每一個字都斷的有力道,每一句話全都是不能質疑的肯定句。

「殺?咯咯咯咯!說的到比唱的容易了,怎麼殺?不要忘了,對方可是B段的風系術師,人界排行百大高手,論實力,只怕我們在場的人都不及他的一半不是嗎?」嬌笑著推門走進,一面的紅紗遮臉,一襲的錦綢絨絲,遮掩著若隱若現的姣好身材,不同於在場的所有人,進來的人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女子。

「並沒有人規定我們要一對一的跟他對決啊!光明正大,那並不符合我們的原則不是嗎?」來人回道,見著她,竟是有些詭異地笑了,只在那笑容過後,下一刻,便開始緩緩地下令,「青,給你的屬下發個令,設法讓那群人的回家路徑經過十裡林;黑,我要你調動兩組的人馬過來,一組裡面實力至少要有達至C術師者,採用風系或火系的戰鬥為主優先;黃和藍,帶上你們的人到十裡林去,我給你們四個時辰的時間,去佈好『方殺大陣』,三殺為主,等會娉婷會把最兇的『九斷』你們,記住了,務必要成功不可……」

那人一邊說,女子便一邊的移動。

她的坐位在最裡頭,所以很自然地,她順著走道走了進來。

她一邊走一邊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香味,讓人有點暈眩昏沉,聞著那股香味,聽著那人說話,彷彿裡,似乎耳朵有點嗡嗡作響,那聲音好像很遙遠,又好像很近,好像聽得很清楚,又好像有點不清楚。

眼神,有點迷離散煥起來,頭部,不自覺地順著那人說話開始打起了小圈圈。

看著眾人開始不自覺地散煥,目光裡再也沒有的半點自我可言,那人竟是住了嘴,兩邊的嘴唇不自覺地揚了揚。

「你很重視這次的任務啊!」娉婷咯咯地笑了兩聲,雙手從那人頸後繞出說,連方殺大陣都擺出來了,倒是少見的難得了。

「不重視不行,若讓這人活著回去,那才是一種真正的麻煩不是嗎……」笑著抬頭,「娉婷,記住了,等下把『九斷』換成『斷香』交給他們用去……」

「你要用『斷香』?」娉婷皺眉,還在想著他今日要自己來要幹嘛,沒想到竟然是要跟她拿斷香來,「需要嗎?我以為『九斷』就很夠了……」

「呵呵,不,不夠的,妳可知道這人是誰嗎?」將報告書翻到下一頁,一張小小的畫像剎時呈現在眼前,生動的筆觸,細膩的勾勒,看得出來,這畫工的技術不錯。

湊近了臉看了看畫像,娉婷搖搖頭,「不知道。可這跟你要跟我討斷香有什麼關連嗎?」

「怎會沒關係!白咰,智之賢者,人界聖山癒療師之首,呵~不知道這個理由足不足夠讓我跟妳要那絕世奇毒來用?」他笑,彈了下那份報告書。

絕世奇毒──斷香,一種被所有大賢者們一致公認是世上最毒的毒藥。

說它毒,它其實並不會真的很毒。因為中了斷香的人不如中了其他的毒藥一般,不會有七孔流血、嘴唇發紙或者筋脈劇痛甚至全身潰爛等等一些難捱的症狀出現,說起折磨人,斷香確實比不上很多的毒藥,是以它並不能算毒。

可說它不毒,又有些不大對。

斷香者,顧名思義,即斷所有感官靈覺,即觸、嗅、視、聽、味等等……,不止外在肉體,而是連同臟器血脈在內,任何一個人身上所該有的靈覺全都會被硬生生的截斷。

而斷香的毒就是毒在這裡!

所謂心理影響生理,要知道當人體認為自己已經呈現死亡狀態時,便會開始呈現認知上的死亡表現,像是呼吸變慢、昏睡不醒、極度缺氧等等,也可以這麼說,斷香的中毒者通通不是死於「毒殺」,而是死於「自殺」。

很奇特的原理,很詭異的毒藥,但偏偏就是有人弄出來了這玩意。

究竟是誰製造出這種毒藥目前沒有人知道,怎麼製造出來的也都無人明瞭,只知道這是種連治癒術裡被喻為「神之奇蹟」也沒有辦法挽救其中毒者的毒物,也是白咰唯一一個無法救治的毒藥。

不得不說,這人真是觀察入微,若是尋常人,也許還不會注意到白咰,可他注意到了,而且還硬生生地掐斷了那唯一的救路,足以顯示出,這人想要目標物死亡的決心。

「是很足夠的理由……,不過嗎……」娉婷點頭,手沿著臉頰劃下,「不過你似乎忘了一點,斷香不同於九斷,斷香是具有強烈擴散性的毒藥,在陣裡頭放斷香,死的,只怕不會是目標物而已吧!」笑吟吟地摟著他,轉而續問,「或是說……你根本就是是故意的?」狹猝地說了聲,唉~也許不用他說,她自己心裡都已經有了答案。

斷香跟九斷除了藥效力不同外,另一個最大的不同點就是所謂的散播方式。

九斷揮發性慢,所以散播的方式以近距離為主,而斷香的揮發性高,所以宜採用遠距離的方式為佳。

而也因為不同的方式,所以有了不同的優缺點。

九斷的優點在於「成效高」,因為它必須在近距離的狀況之下才能發揮,所以一旦成功的接近了目標,成效自然不是什麼問題,但同樣地,那也是缺點,畢竟「越近目標物越好」這一說詞隱藏著太大的危機,包括實力問題還有親疏之別。

這一點,斷香便是沒有太大的缺點在。

斷香屬於高揮發性毒藥,散播的速度不僅廣而且快,只要十秒鐘,就可以散播到百來尺遠的地方,所以它完全不需要接近目標物才能實踐,因為即便是離很遠,它也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致命。

但所謂優點及缺點,斷香的缺點也是在它的高度揮發。

因為它的揮發性太高且沒有任何解藥,幾乎只要一使用,死的就會先是使用者。這種缺點使得斷香的使用變成必須採用機關設計,也就是使用者無法在身邊的狀況,相對來說,它的成效就會大大的打上折扣,畢竟目標會動,誰也不會傻傻地做在那任人打。

但不可否認,斷香的毒性總是比九斷強,倒底斷香是無法治療的,可九斷卻還有得救。

「妳說呢?」果然,那人報以她一個瞭然的微笑,而後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變得異常嚴肅凝重,「我說了,這人危險性太高,無論如何,絕不能讓他回去。」

「所以你就打算讓這的人全部陪葬?不覺得這犧牲也太大了點嗎?」嘆了一口氣,斷香的使用必須在遠距離,九斷的使用必須在近距離,那麼如果今天把九斷掉包成斷香,試想看看,在無告知的狀況下,那會有怎樣的結果呢?

使用者把斷香當成九斷用,於是近距離的使用斷香,提高了成效,但也因為斷香的揮發性,所以使用者將不可能在此狀況下存活,再加上為了在開放空間發揮藥量則必須讓人數的配置增加,只怕這一用下去,方圓百尺內很難再有存活物在,這一點這人也清楚,否則也不會要自己過來催眠眾人了。

「如果這樣能降低風險率,我會。」瞇著眼,堅定的口氣不容置疑,他的任務就是要將風險性降低到最小,關鍵時刻,他絕不希望任何風險增加。

她同情他們。

睨了一眼看看在場尚還無知的眾人,娉婷聳聳肩,該怎麼說呢……論狠毒,只怕自己永遠也不及這人的一半也不一定。

「我會把你要的東西備好,等會差個人來跟我拿吧!」鬆開手,就要直身離開那人身上。

「急什麼,我還沒說完。娉婷,等會給他們的斷香妳得設上連開裝置,只要有一人用了斷香,其餘人手上的斷香也會跟著全部打開,懂嗎?」拉住她,正色地說著。既然要做了,那就要做的徹底乾脆,這是為了預防有人發現不對時而採取的政策。要知道不管是九斷還是斷香,它們都必須面對一個基本濃度的問題,為了確保在一定的空間內有足夠的劑量來發揮才行,他有必要做出這樣的一個決定來。

娉婷一愣,她是個如此細膩的人,這等之事,心思一轉隨即想了明白。

「你太狠了!」搖搖頭,這簡直擺明是斷了所有人的後路,半點餘地也不留。

「隨妳說。」他毫不在意地聳聳肩,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說是心狠手辣了,早就習慣了。

遙遠的目光看向窗外,他說了,只要成功,那麼一切的犧牲都將會是值得,只要成功的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20:00:26

第四章 ~方殺大陣~

夢裡有人,嘻嘻笑笑。

夢裡有聲,匡啷匡啷。

像那一晚,像那一夜,像那日日後後難以成眠的日子,像那自己發過的誓,說好了,要一生一世誓死守護的諾言……

「馮亦,等我,等我,等我啦……」哭喪著一張臉,白咰哀嚎的是那樣驚天動地,驚的整座林子的野鳥是四處亂飛,到處亂叫,氣得馮亦是七竅生煙,額冒青筋,差點沒衝上去一口咬死他。

「叫叫叫,叫魂啊你!早叫你把那些東西寄了你不聽,吃飽撐著你就愛背著那些東西到處跑,白癡才有那空閒等你好嗎!」回吼著,馮亦積怨已久的情緒終於一次爆發開來,忍不住氣呼呼地大罵,看著白咰身後在地上拖的那個大麻袋,他簡直是不敢相信,才一個晚上!短短的一個晚上!這死米蟲居然有辦法可以弄到這一大袋東西!他真不知道該佩服他還是該衝上去狠狠地揍他一頓,不過估計後者的衝動應該比前者大,起碼他可以感受到額頭那個跳到快爆開的應該叫做青筋沒錯。

「我也想啊!可這裡頭有一半是吃的,寄回去我還用吃嗎我?」白咰幽怨地嘟著嘴,咕噥著說道。他其實也不是故意的啊!誰叫天都城裡什麼都不多,就是名產小吃小玩意最多,難得來到天都城一趟,這說什麼白咰是一定會給他好好地大肆購物的。而雖然這些個東西都可以保存沒錯,但也沒得保存太久啊!兩三個月內就得吃完的玩意不隨時帶在身邊還能寄去哪?

「好!好!好!算你行,那那些不用吃的玩意呢?」咬著牙,馮亦扭著手關節低罵,扣除掉半袋吃的總還有半袋,那半袋總是可以輕不少吧!

「這些?不行!才剛買耶!我連碰都沒碰,還沒玩夠哪能寄回去!」白咰理直氣壯地回嘴,也不想想他們接下來就是要走海路!海路!一個月的搭船時間,不拿點東西在船上玩他會悶死好不好。

「這也算理由嗎?媽的!我一把燒了你那大麻袋我!」真真被白咰的話氣得幾乎要嘔出血來,馮亦攥緊了手,衝上前去,大有要找那麻袋洩憤的架勢在。

眼看著馮亦衝上來就是自己的戰利品不利,白咰動作到也很快,一個箭步搶在前,雙手拉扯著麻袋,說什麼也不讓馮亦搶走他。

「放手!」馮亦吼。

「不放!」白咰回。

「我要燒了那些玩意!」馮亦再吼。

「就是知道你要燒所以更不能放!」理直氣壯!

「那些都是我的錢!」

「東西都是我買的!」

「我@#$!……」

你一言我一句,兩個人就這樣拿著個麻袋開始扯來扯去吵了起來。

真像是小孩子吵架,沒完沒了。

雲蕭頭疼地揉著太陽穴,差點沒跟著翻白眼,眼看著兩人還在那吵的沒完沒了,他有些無奈,伸了伸懶腰,打定了主意正想著到那涼蔭底下休息一下等兩人吵足了再過來勸架,誰知腳才剛準備踏出去,身後一個力道便微微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咦?馮亦?」

「別轉頭,就這樣慢慢地移到我跟老頭中間來,手別鬆開。」輕聲地說著,慢慢地將人往自己身邊帶。

他說的極是緩慢,但卻又非常清晰,嚴肅的語調,握緊的雙手,打從雲蕭他們一路出門起馮亦就已經很少用過這麼嚴肅的感覺對話了,惹得雲蕭不免也有些懷疑。

「有人在這裡佈了個陣法,我們似乎踩了……過來!」知曉雲蕭心中的疑惑,馮亦冷靜地解釋,只是話還沒說完,一個巧勁一拉,一個橫跨一掃,都還沒看清怎麼回事,清脆的聲響當場應聲而起。

過猛的力道讓雲蕭有點踉蹌,一個回頭看著馮亦,卻見他手拿長劍,一臉戒備地守在自己跟前,地下竟已散落著幾枚黑羽短箭,亮晃晃的青劍配上地上的黑箭,一時之間,竟有種難以言語的詭異氣氛在。

誤踩?還是預謀?陌生人?亦或是敵人?談判?抑或不談?

馮亦的腦子快速運轉著,然不等他思考完畢,更多的箭失瞬間從林子的一方射出,比若前一次更多更急的暗器,除了短箭以外竟是還有不少的細針來。

不談!敵人!預謀!

這是三個同時閃過馮亦腦子裡的判斷。

而幾乎是同時,當判斷完畢的那一刻馮亦立刻動作,劍身反手下插入土,匡當一聲響起,透著青光的長劍聳立在高土上,握著劍炳一個反轉低喝,十來道的強風瞬間從劍裡發出,刮得一旁是樹幹批哩啪啦響,在那幾步路之隔的距離裡,順利地掃落了那些攻擊而來的飛箭細針。

「馮亦!」雲蕭大驚,沒想到會有這種變化,一個衝上前,「你沒事吧?」有點緊張地審視著問道,只是人都還沒來得及看看馮亦有沒有受傷,卻在同時,身後傳來一陣哀嚎的聲音。

「是『方殺』,我的媽呀!有沒有搞錯,竟然是方殺……」捂著額頭,看著那滿地消失的暗器,看著那漸層式的啟動方式,看著那周圍的地形地勢所搭建的空間陣法,白咰難得地叫了出口。

所謂的方殺,是指一種合成式的殺人陣法。

殺人的方法有很多種,暗器、火燒、冰凍、水溺、土掩、蠱殺、絞殺、刺殺……等等,可以說順應魔法的興起,除了單打獨鬥的方式以外,還有很多種致人於死地的方法在。

可正是有攻就有守,有了那樣多種的殺人方法,自然的,也就有了不少的防禦方法在。

於是乎兩相影響下,就衍生出了一個很基本的問題,那就是到底要怎樣的殺人法,才可以最有效的達到效率?

如果這個人擅長毒殺,但他的目標擅長解毒,那不用說,這種殺人法對於他的目標物顯然就不怎麼有效。

又如果這個人擅長操縱火元素,但偏偏目標物擅長的防禦卻是解毒的話,那很顯然的,他的成效一定會比較大。

這是一個很基本也很重要的重點,就是要找別人的弱點來發揮自己的長項。

道理的很簡單,但若真要行動起來,就會知道困難的所在,畢竟沒有人會告訴敵人,自己的擅長的防禦是什麼,較弱的防禦又是什麼。

而擅長的防禦也絕不可能只有一項,就像殺人的方法,也絕不可能只有一種是一樣的道理,再加上能力、力道、多寡也有可能導致成功率的差別,於是乎三種權衡之下,方殺便產生了。

方殺,說白一點,就是將好幾種殺人的方式以方格的排列方式下去執行闖關的一項殺人陣法。

舉個例子來說,以二殺為主,採用暗器、蠱殺兩種殺法,暗器為一,蠱殺為二的話,那麼使用方陣的配合下就可能產生四種殺法,也就是「暗器──暗器」、「暗器──蠱殺」、「蠱殺──暗器」、「蠱殺──蠱殺」,而每一種的殺法都有所謂的低度與高度之分,分幾等是個人意願,可以依力量、數量、種類等等來區分,為了解說方便,在這裡姑且舉例兩種殺法依據程度都可分為三等,及低中高。

相同的方法所呈現的是能力與力道和加倍的差別,二個殺法不同的配法則會先沿用前一殺法的最高能力,然後呈現除了順序外還有後殺法高低之別的不同殺陣,而由一格殺法啟動另外一格殺法的方式是當前一格殺法完全失效之時。

簡單來說,當今天有人踩了一個方陣,而且是以上述兩種殺法為主時,他首先會經歷到的第一個方格陣就是所謂的「暗器──暗器」,依照前面所舉例的話,這一個地方就要闖三關,也就是低、中、高三種等級,全都是由暗器所組成。

如果過了這一格,那就表示暗器的殺法對於目標物的成效並不高,所以會啟動下一個格陣,也就是「暗器──蠱殺」,這裡的陣法是先暗器後蠱殺,暗器維持在高等級,蠱殺則由低、中、高三等變化依序漸成,於是這裡又成三關。

而當「暗器──蠱殺」這一格到了兩者皆高等但卻依舊失敗時,則會啟動下一格,也就是「蠱殺──暗器」。

方殺是個考慮很精良的殺人陣法,除了一般陣法該有的架勢外,它最大的特點就是它的排列方式。

殺人,並不是太過容易的事情,導致失敗的原因很多,有的時候其實只要改變一個小小的順序,其結果就有可能會有所改變。為了不喪失任何的可能性,所以這一格陣會以蠱殺為先,暗器為後的陣法啟動,暗器的攻擊等級依舊為高效,而蠱殺一樣則從低變換到高,至此又是三關。

若前面的攻擊都無法奪取目標物的性命,那麼則表示此人對於暗器非常精通,所以暗器的方式無效,此外,其失敗的目的不以順序為目的,那麼就只剩下一種蠱殺殺法,於是「蠱殺──蠱殺」便會啟動,這邊則是以加倍為範例,前維持高效,後的加倍則由低到高,依舊是三關。

也就是說如果以二殺的這例子來說,至少就有著十二種難度不同的殺法來等著目標物,這還是在當難度各都權分為三類時的最低階用法。

又如果再加上一種殺法則更是誇張,它的算法是把前面兩種殺法綁成一類下去跟第三類的搭配,也就是說當由三種殺法不同殺法組成的項目時,依照順序的組合就會有六種可能性,每一種若成三種等級就有十八種級分順序,加上前後同相者共三種,一共就是二十四種。

以此類推,殺法越多,類級越多,排列方式也越多,等級越複雜,整個方格也越多樣,變化量的調整與統合下,總是會有那麼一種多重的組合會足以擊垮那目標物的,更遑論那越到最後,一個格關裡出現的殺法會不斷累積了,就算最後沒給真中招而死,也給這車輪戰活活累死。

方殺這種陣法一般都是用於對付大量的敵人,一來它需要大量的機關,二來它需要大量的術師來回收、使喚或者製造,可以說是種非常耗時耗力但卻又擁有高度成效的殺人方法。

聽到方殺的大名,馮亦果然皺眉,「有辦法可以解嗎?」

才開口正想問個明白,刷刷刷的聲音突然傳來,定眼一看,又是漫天的飛箭細針從陣中而來,只是這一次不同於前一次的單一方向,竟是從前後左右大量飛來!數量之多力道之猛比前一次還要恐怖。

「蹲下。」馮亦大喝,轉身一個單手施壓壓在雲蕭頸背上,左手披風一扯,身形一轉,繞過兩人上方甩出一個大圈,只聽得匡匡噹噹聲音響起,當場是把所有的飛箭短針給掃落了下來!

「上面!」千鈞一髮地躲過了一劫,卻在同時白咰跟著大吼,隨即一掌拍過將前方的兩人給推了開,自己則順著力道也向後滾了兩圈後避開,幾百的羽鏢就這樣狠狠地往地上插入。

馮亦到也不愧是訓練有素的人,藉著白咰這一掌抓著雲蕭向旁就是飛躍閃躲。哪知人才剛定腳,心裡頓時有種毛然感升起,想也不想地抱著雲蕭立刻飛躍上樹,果然腳才剛離地,整個地上便遍佈十來尺長的細釘,再慢個半拍,估計腳就會給穿爛

「老頭,到底有沒有辦法解這玩意?」對著一旁也跟著跳上樹的白咰大吼,直到這一刻馮亦才發現到,這白咰果然是深藏不露,竟然有法子閃過那一波波的攻擊,這到好,想來他應該是不用顧及到他的安危了。

馮亦確實不用顧及到白咰的安危,因為也不知道白咰今天發什麼神經,很難得的,他竟是拿了點真本事下來應付。

拉著樹幹一個迴旋盪了上去,白咰邊穩著身子邊道,「兩個方法,一是等它完全作用完……」然後人沒給打死也跟著累死,「另外一個,是找出每殺每級術師,一一殺了他們,讓他們無法回收發揮……」也就是所謂的降低層級。

要知道所謂優點即缺點,以陣法而言,方殺這個陣法有個很致命的缺陷在,那就是它的重複性與規律性非常高,一定是反覆地由低往高這種攻擊方式來依序排列。

而為了應合整個殺法順序,所以它的術師就一定必須以規律性的方式來移動。

也就是說只要他們能在高層級的機關或殺法發揮以前解決術師,那麼就可以加快方殺的移轉率,讓他們提早破陣闖出這塊地。

不過說是這樣說,目前他們連共有幾殺每殺分幾級都還不知道,更別提共有幾位術師這些人又是藏在哪來著了,想找到這些術師,只怕根本不是見簡單的事。

「馮亦,後方五十尺,地上,打過去。」就在馮亦邊拉著雲蕭邊閃躲思考著該怎麼辦之時,突來的聲音卻突然飄進了他的耳朵裡命令著。

下意識地青劍向後一揮,一道狂風頓時從馮亦劍裡飆出,風從上而下直降狂飆,很準確地在那五十尺的地方從地面上刮過去,就聽得一個悶哼倒地聲傳來,滿地的釘子也在那聲悶哼後完全消失不見!

「雲蕭?」有些驚訝地看著身旁的人,沒有想到對自己發佈命令的人居然是他!雖然他的確有想過可以用窺心術或雲蕭的能聽來定位敵人的位置,但他知道這了不起只能弄個大概的方向出來,並沒有辦法在這迷陣裡確切地指出敵人的位置來,是以他並沒有打算要用這種方法。

而今雲蕭居然這樣清楚明白地報出敵人的方位來,不免也讓讓馮亦有點驚訝,還真想問問他究竟是怎樣做到的?

似乎是知曉馮亦心中的疑惑,雲蕭也只能笑笑地朝馮亦吐了吐舌,「等下跟你說……,白大哥,左後第十顆大樹,樹上,打過去!」向著一旁的白咰大聲呼喚。

白咰正拉著樹幹想盪到令一邊去躲過一波攻擊,一聽到雲蕭這樣說,力道一改往上盪,登時手下腳上在樹上畫了一個弧度上擺垂直,然後在要下劃的同時腳邊使力一踢,身體側邊上方的一截枝條就這樣給他硬生生踢斷後狂飛了出去。

樹在林中飛,掃過好幾個不等枝條後從中劈斷不停,力道之猛居然完全不因為這樣而改變速度,旋轉地在林中繼續狂舞,不偏不倚,正好把那左後藏在樹上的人給打飛了出去!

「漂亮!」馮亦忍不住讚嘆,想不到老頭的功夫竟是這樣好,看來平常那點不正經樣卻是他刻意裝出來的了。

兩個人就這樣聽著雲蕭的指示邊在樹上飛躍閃躲邊適時地做出反擊。

如果說白咰與馮亦的武技是致命的一擊,那麼雲蕭的話,便是一帖帖的閻王帖。

他的聲音在林中響起,每點到一個人,身邊總是又多著一個人倒下,準確無誤的命中率,讓所有人莫不心驚,似乎不論在心裡築了多道「牆」,都完全躲不了這份殺機。

要命哪!真是要命的沉重。

一句話就是一條人命,在這種充滿殺機的地方,再也沒有比這更覺令人醒目的事。

張狂、顯眼、也很囂張。

而囂張,是必須付出代價的。

飛箭如雨,氣勢如虹。

也許是激怒了人,也許是闖到了關,上百隻的弩箭同時齊發進攻掃來,逼得人是無處可逃,無處可躲。

「跳過去。」馮亦左手持劍,凝神聚風,護著雲蕭,向後退了半步,用眼神示意著雲蕭快往後邊不遠處的樹幹上跳過去。

雲蕭會意,知曉馮亦必是準備喚風擋箭,看著那上百的飛箭,心裡頭雖有點擔心,但此時此刻卻也不容他多想,一個箭步就是衝向一旁的樹幹跳過,哪知這身子才剛懸空彈跳,腳都還沒接觸到另外一邊,頓時身子一跌,重重摔下,卻是一張網子由下而上將他死死網住硬後下拖!

「雲蕭!」沒有料到這突來的一擊,回手一拉想拉回來人,已是完全來不及,眼看著那網子拖著雲蕭向下跳,馮亦驚恐的大吼一聲後便縱身跟跳,但更叫他神膽俱喪的卻是跟跳後的下一刻!只看得憑空出現的十多條銀索勾從四面八方竄來,前端帶了鐵抓的銀索直直地向墜落的雲蕭撲來,處處直指要害,不取性命絕不罷休!

他趕不上!因為猝防不及,所以他怎樣趕不上!他彈不開!縱使全力使風,他也沒有把握能將那每一條每一勾鐵鍊一一彈開不去傷到雲蕭!所以他也只有……

「馮亦!住……」

「狂風,發!」

察覺到馮亦的意圖,白咰張口亟欲阻止,然卻是慢了一步,就見馮亦的手掌向後,竟是朝他自己背面處打了個狂風來。

狂風吹,力道起,反作用力的帶動使馮亦以更猛的力量下墜,速度之快立刻趕上了正往下掉的雲蕭!

一個伸手一撈,一把抱過雲蕭,手中的長劍不知何時已然變換成青鞭,力道一轉,身形一變,抱著人,空中翻轉一圈兩圈三圈,連帶著讓鞭子在周圍形成幾個漩渦,只聽聞啪啪幾聲,十來條的鐵勾應聲彈開,然早已注定他絕無法面面俱到,腿上、背上、肩上,三道鐵勾狠狠地插入馮亦的體內,鐵勾帶熱,高溫火紅,釘入到體內時滋滋作響地燒燙著每一吋肌膚,疼痛萬分,旋轉之間更是劃開擴大、越陷深入。

皮開肉綻,焦肉模糊,剎時之間血花飛濺,眼前全是一片紅,嘴裡盡是滿口腥。

「馮亦!」雲蕭驚惶地叫了一聲,呼吸猛然一窒,心臟縮得幾乎叫人生疼,落地的那一刻他急得向前想察看他的傷勢,誰知兩人都還沒有站穩,馮亦卻伸出了手向他用力一推,原本極近的兩人卻被馮亦硬生生地往後推開三尺遠,網子勾著腳步順著力道讓人趔趄,不穩地當場跌落在地。

推開他?推開他?為什麼馮亦竟是推開他?雲蕭慌,他欲起身,他方回頭,然後,他也知道了馮亦為什麼要推開他。

漫天的弩箭、飛鏢、細針、鐵釘、雷炮……從天空打下,剛剛本該由馮亦解決的暗器全都繞了個彎後直墜打來,一根一根,全都準確無誤地釘到了馮亦的身上,發出的聲音是那樣的沉,那樣的重,但每一下每一次卻又都清晰無比,讓人頭皮發麻。

雲蕭看著那漫天暗器一一打進馮亦體內,他想動,卻怎樣也動不了,腦子裡一片空空白白。

他忘了掙扎,忘了脫困,忘了大吼,忘了大叫,明明心裡頭想衝上前,可是卻只能睜大著眼,呆楞在原地。

好像人可以做些什麼動作,他全都不記得了,只剩下耳朵能聽,只剩下眼睛能看,只剩下鼻子能聞,其他的,什麼也做不了,也什麼都不會做。

眼前有血液在飛,耳邊有暗器開散的聲音,鼻裡有肉塊的焦味。

彷彿裡,明明是一片模糊,但卻偏又清晰萬分。

他動彈不得,只能睜著眼看,看著那些個暗器在馮亦的身體裡一一發揮作用。

咬住肌肉後會細小開散的蓮花針、過了火紅溫度奇高的火鐵釘、嵌入身體後會自我爆炸的魔法炮……,一件一件,全部都在馮亦身上發揮它完美的效應,一聲一聲,清清楚楚,穿透肌膚,斷骨肉裂,一樣一樣,終於讓那永遠是擋在他身前挺直背脊的人緩緩下滑,再下滑……

世界,一片的靜默無聲。

血液,從頭冰涼到腳。

當那人緩緩地倒下時,他也聽到了,沙漏的破裂聲,和那一聲嘆息著「一百」的數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20:00:47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10-22 20:01 編輯

第五章 ~絕世斷香~

「天下之事如此之多,爍樂之力涉管萬千。姊姊,對我們爍樂來說,這世上可有我們做不到的事嗎?」

「有啊!天下眾事,機率為之,爍樂之力雖可扭反為正,顛覆萬物,但卻唯有一種,我們……碰不得……」






「該死!」白咰低吼了一聲衝上前,人未接觸,一陣刺鼻的焦味便已然傳來,白咰突然猛第一住腳,不是因為那股焦味,而是因為那個焦味裡所帶的一股淡香,淡淡的,從那殘敗的皮膚裡,一點一滴地滲透出來,熟悉萬分。

「馮亦!」白咰的聲音給了雲蕭一個機靈,心中一凜,也沒去理會不知何時竟已完全消失的困網,大喊了聲後便一個勁地衝上前,心裡頭只想著快到馮亦身邊去,要快,很快,快……。

「雲蕭,到馮亦身邊去別動。」眼看著雲蕭跑了過來,白咰沉著臉,也沒多做什麼解釋,拉過雲蕭就往馮亦身邊推,自己也跟著退到兩人身邊。

右手一張,一扇雪白的扇子立刻出現在他手中,持扇一開,白霧的扇面展現在眾人眼前,向著前方輕輕一揮,一股涼風頓時打出。

「風飄揚。」白咰輕語著揮動,這是他第一次拿出除了雙手以外的武器來,卻是在這樣不合時宜的場合裡,滿地的血紅印著那面白,顯得極為不相稱。

然不相稱歸不相稱,輕白柔霧的風依舊隨著白咰的動作聲音從扇裡吹出。

那風很輕,很輕,但卻無比的詭異,不似一般的風吹由單一的方向吹來,到似龍捲風一樣,沿著三個人打起了小圈,一絲一絲,把那正順著四面八方而來的淡香全都給一一擋在了圈外,不再入侵。

雲蕭無力也無心去看或著思考白咰在做些什麼,他跪在馮亦跟前,滿眼驚惶,不知何時已完全消失的各項武器只留下一個個難看的洞口證明它們曾經的確存在過。

腦子裡一團亂糟糟,雲蕭無法去想為什麼這些武器會一一消失,他只知道,那些個奪目的傷口並沒有因為那些武器的消失而沒有作用。

紅色的鮮血沿著一個個的洞口像流水般流下,不是一滴一滴,而是一攤一攤的,帶著腥味,帶著焦味,耀人奪目,紅的顯眼,也刺得難聞。

「馮亦,馮亦,馮亦……」雲蕭緊握著手開開合合,過度的衝擊讓他有點語無倫次,他輕晃著馮亦想要叫醒來人,只是手才剛接觸到來人,濕黏滑稠的感覺便傳遞到他整個大腦裡,他顫抖地低頭看,不止是他的那雙手,還有自己的衣服下擺,幾乎是那種很短的瞬間,血液,整個染紅了所有視線範圍。

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血可以流得這樣多,從來沒有想過原來血液的顏色可以紅的這樣恐怖。

流失!除了流失就是不斷的流失,完全沒有半點挽回的可能在。

他發抖,看著那樣拼命流失的生命,雲蕭不斷地發抖,緊緊地抓住自己的手控制,他死咬著牙在心裡不斷地對自己說,「冷靜,冷靜……」要冷靜、要冷靜,否則會更亂、會更亂。

強迫自己不准再發抖,深吸了一口氣,閉眼,冥想,取用,一連串的動作使喚下來,順暢,流暢,完美無瑕,然後,徹底的改變,一身到尾,全部襲藍。

「強制再生術。」唸動咒語,手掌交疊,半轉一圈,兩旁拉開,水藍色的光芒沿著手掌緩緩地鋪在馮亦的身上,一點一滴地修補起那個破損殘敗的身體。

他變得如此徹底,施得如此順手,卻沒發現在一旁風停收扇的白咰幾乎給嚇白了臉。

白咰從來沒有看過雲蕭變化型態的樣子。

唯一的一次是在源谷前,要進入到水漪的世界的時候。

但那時候的雲蕭看起來過於恍惚,一副受控於人的模樣,是以白咰跟銀只把它當作是要進到源谷的條件控制,並沒有特別的在意。

後來的日子裡,因為要把魅彤送回狐谷所以跟雲蕭他們分了開,偏生那段時間是雲蕭自我練習最常的一段,之後雲蕭便再也沒有機會用到這份能力,可以說白咰從來不知道雲蕭竟然是可以這樣有意識地變換型態。

也是因為這層關係,所以白咰總是會把雲蕭跟爍樂們的關係解釋成醫患。

爍樂們有太多事情該做,也有太多事情必須作,如果雲蕭是她們應該要醫治的人,那麼他可以理解為何爍樂們願意治療雲蕭。

說到底,反正爍樂們任性慣了,這種他完全摸不透作風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只要解釋合理,白咰自然不會計較太多。

只是而今這一幕,卻是完全推翻了白咰的想法,看著雲蕭變化、施展,白咰的臉色是越發蒼白,只因為他太清楚也太明白,擁有這等型態這等能力的究竟該是種怎樣的存在,尤其是當雲蕭的嘴裡吐出那術法的名字時,更是讓他臉色發黑到極點。

強制再生術,一個曾經是水漪自創的得意技法之一,重傷如魅彤那種被分屍到幾乎無可救藥的地步者它都有辦法救回來,可以說人只要還吊著一口氣,不論他受傷多重,都能夠弄回一個完整無缺的人來,也是一種除了爍樂一族以外根本沒有人知道該怎樣使用的奇蹟術法!

白咰的手心不停地在狂冒汗,腦子裡亂不斷地閃過一幕幕的線索,思緒漸漸地清明,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似乎都在把答案引到了一個他從來都不肯想的方向去。

沒有注意到白咰的臉色,雲蕭只是專心一致想把馮亦給治好。沒有注意到白咰的臉色,雲蕭只是專心一致想把馮亦給治好。

強制再生術的效果很強,沒多久,馮亦身上的傷口便一一地在藍色的光芒下癒合起來。

這原本是該值得高興的一件事情,可不知怎地,雲蕭的眉目並沒有因為馮亦身上的傷口癒合而露出欣喜來,反倒是越見恐慌,只因為他發現馮亦並沒有因為這癒合的傷口而甦醒,反倒是他的臉色越漸蒼白,呼吸也漸芺w慢下來。

「怎會?怎會……」雲蕭慌了手腳,理不出頭緒,他還在想著是否是他的錯覺,更大的衝擊卻發生了。

只看得馮亦原先以給強制再生術治好的地方竟是漸漸地恢復了原狀!

腿上、肩上、背上,那三個已經被治好的傷口上竟是瞬間又凹陷了下去,沒有鐵勾,沒有外力,但雲蕭幾乎聽見了那凹陷穿透皮膚的啪搭聲,就好像……就好像當初那個勾子從馮亦身上穿進去的那一刻般……

不!根本不是好像,而是就是,只因為雲蕭看到了那個凹陷處的周圍皮膚竟是捲曲著起了陣陣焦黑!而由那傷口的周圍開始出現一條又長又深的撕裂聲,撕裂沿著皮膚迸開,翻出肉,翻出血管,除了留下一道又長又深的傷口外,還在傷口周圍的皮膚上留下高溫燒烙的證據。

一模一樣!根本完全一模一樣!

這道傷口跟之前馮亦所受的傷完全一模一樣!什麼都沒有改變!

「不,不……」雲蕭慌了,他看著那些傷口一一重現在馮亦的身上,就像在看著馮亦受傷重播的片段一樣,而且因為離得太近,他甚至可以看到馮亦的皮膚是怎樣的被撕裂,肉是怎樣的被翻開,骨頭是怎樣的被穿刺過去,一點一滴,只除了現在沒有那些個武器打在馮亦身上以外,那完全是讓馮亦再重新被打傷一次!

心,狠狠地在抽痛。

「停、停下、停下……」雲蕭揮舞著手不知道該往哪擺,眼淚急得都掉了出來。他想要讓這不合理的現象停下,但卻又不知道該怎樣停才對,他的手壓住馮亦的傷口上,以為這樣可以阻止這種現象,但手掌上傳來的裂開感讓他知道他根本什麼都阻止不了,只能下意識地再丟一次強制再生術過去試試,再丟一次,再丟一次……

「雲蕭,你住手。」眼看情況不對,白咰也無心再去想些其他的,一個箭步立刻衝上前,拉開雲蕭將他往後推,轉身過去對著馮亦就是施以「緩流」,企圖改讓馮亦的狀況先定住先。

「為什麼,為什麼……」雲蕭恍惚地坐在地上,看著自己的手喃喃地自唸。

他不懂,明明就已經成功了,卻為何又會變成這樣,馮亦的傷勢雖然沉重,但強制再生術的強勢早該將他復原沒有問題才對,為什麼,為什麼他竟是沒有辦法做到?為什麼,為什麼……

因為是一百呵……所以不能補……因為是一百……不能修正……絕對……不能更動……

一百?什麼是一百?什麼叫不能救?不能修正又是什麼?絕對是什麼?不能更動些什麼?他不懂?不懂!真的不懂!

雲蕭緊緊地咬著唇,腦子很亂,似乎什麼都不清楚,但卻又好像明白了些什麼在。

周圍的空間裡傳來死一般的沉寂,他恍神地流轉著眼珠子,明明沒有看到,明明沒有聽到,但雲蕭卻知道,這林子的周圍已遍佈著死人、遍佈著屍體。

屍體?屍體?屍體?為什麼會有那樣多的屍體在周圍?

因為斷香啊……

斷香斷香斷香,斷香是拿來做什麼?

殺人用的一種藥物而已……

殺人殺人殺人,被殺的人是誰?是誰?

所有人啊,所有……

所有人所有……,也……包括那人嗎?

包括包括……,那麼……馮亦會死嗎?

死?死?死?死?他要馮亦死嗎?

要嗎?要嗎?

不!

不可能!

他不要馮亦死!怎樣也不要!

心中一個顫抖,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一般,雲蕭跳起來一個勁地衝到馮亦跟前。

空氣很冷,風吹冰涼,凍到骨子裡,彷彿把所有的知覺都麻痺了。

是不是真的全麻了,雲蕭不知道,但朦朧的感官中似有悽悽慘慘的聲音還在那徘徊著。

好像有人在叫自己住手,好像有人在大喊他的名字;似乎有種東西爆裂開,似乎有些液體灑到了自己跟前;有好幾個影像重疊,有好多的東西在眼前跑過;問他痛不痛又放不放手,他卻說不痛不肯絕不放手……

風吹了過來,夾來了一陣匡啷啷的鐵鍊聲,鐵鍊的聲音由遠至近,好像越來越接近,越來越接近……

意識朦朧裡,雲蕭睜眼往聲音的方向看,黑色的影子扭曲著角度接近,那鐵鍊的聲音,那鐵鍊的形狀,他……似乎曾經看過……看過……

那一年……那一夜……圖書館……綁魂之鍊……

匡啷啷~匡啷啷~

一聲又一聲的撞擊在耳邊響起。

匡啷啷~匡啷啷~

一遍又一遍的旋律迴轉在整個樹林裡……一遍又一遍地傳至了整個異界彼岸……



「西西呀,西西呀,你在那幹嘛呢?」

「西西,西西,你為什麼要睡在那裡呢?」

「西西……」

「……」

「西西,西西,為什麼不理我呢?」小小頭頂頂。

「西西,西西,不要睡了,陪我玩嗎……」舔舔。

「西西,西西,起來陪我玩啊!陪我玩……」舔、舔,不斷地舔。

「……,西西……西西……不要欺侮我,不要……哪……起來陪我玩好不好?好不好……」

小小舌頭努力舔,好不好?牠的兄,牠的伴,起來陪牠玩玩好不好?好不好?

「東東……」悠遠的嘆息聲傳了過來,綠色的身影在樹林裡輕輕地嘆了口氣。

「……,姨姨,姨姨,西西壞,西西壞,不理我,不陪我玩,不陪我……」小傢伙楞了下,回身跑到綠色的身影邊蹭著,伸出小小地腳掌指控著正躺在前放大樹的同伴,滿腹的委屈嘟起嘴,卻不知為何,心上竟是哽咽的難受。

「東東來……」望著腳邊蹭著的小傢伙,望著不遠處躺臥在地的小小身影,熱唇草無奈地搖搖頭。

她,並沒有想到事情會來得這樣快。七日離巢,綁命三月,魔物與父母的特殊生態關係,綁的,不只是幼獸的命,綁的,還有父母的命。

「唉~」蹲下了身子,伸出籐蔓將東東捲到了懷裡,溫柔地懷抱著,「東東乖,西西很累了,在睡覺,我們不要吵牠睡覺,姨姨陪妳玩好不好?」

「……」搖搖頭,小聲地問,「姨姨,西西是不是生氣了?」

「……」

「姨姨,我把昨天的果兒拿出來,妳幫我告訴西西不要生氣,叫牠起來原諒東東好不好?」

「……」

「姨姨,東東想要跟西西玩,姨姨,妳幫我把西西叫起來好不好?」

「……」

「姨姨,西西是不是……不會……醒過來了呢?」

「……」

幽幽一嘆,將懷抱裡的小傢伙放到地上,柔順地摸了摸牠的頭,「東東乖,不要哭,男孩子要勇敢不能哭,西西只是累了,想睡覺了,要睡很久很久很久,東東要乖乖的,不要吵西西,等西西睡飽了就會起來陪東東玩,所以東東要聽姨姨的話,和姨姨在這一塊等西西醒來好不好?」籐蔓的長手輕輕一揮,樹下的泥土立刻隆起,在那小小身軀下搭起了一個不讓人靠近的小暖床與透明棺。

方正的,小小的,暖綿綿的,又透明的,墊在那個不動的身軀下方,圍在那個身軀四周裡,看起來,就像西西正在裡頭睡得香甜一樣,看起來,就像是,牠總有一日會再睡醒的模樣。

小小地傢伙低下頭,強忍著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跳下了溫暖的懷抱,一步一步地走到那個小棺前,「西西,你要好好睡,好好睡喔!東東等你醒過來陪我玩,東東等你醒,等你……」趴在那個小棺前,東東一句又一句地在嘴裡囈吟著,一遍又一遍地反覆磨蹭著小棺,看得人是幾乎落淚而下。

其實不是不懂的,只是不想去懂,不願去承認,如此而已。

熱唇草默默無語地看著東東與西西,她沒有再說什麼,也沒有去阻止些什麼,她只是靜靜地拿出了自己的琴,一撥一彈間,唱起了那首歌:





紅色的草獻吻,黑色的鐵鍊唱……

紅色的熱唇草獻上一吻,黑色的綁魂鍊在彼方晃……

匡啷啷,匡啷啷,鐵鍊在唱搖籃曲……

匡啷啷是鐵鍊聲,搖著撞著匡啷啷,反反覆覆,像在唱著搖籃曲……

快快睡,快快睡,和著歌聲安心睡……

睡吧睡吧!只要睡了就什麼都聽不到,只要睡了就什麼都能安下心……

匡啷啷,匡啷啷,鐵鍊在唱搖籃曲……

靠近了,越來越大聲了,接近了,已經都在耳邊唱了……

快快睡,快快睡,安安心心早點睡……

睡吧睡吧!該睡了,時間到了就要早點睡,安安心心地,永遠不需再醒來……永遠……





挑、彈、奏、撥,當聲音悠悠地迴盪在魔界裡時,突然地,叫人想起了一個久遠的說法。

熱唇草,指路草,俗稱死人花,只因據說,能吻熱唇草的,活不過三年,而能讓熱唇草主動獻吻的,活不過三月……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20:03:11

第六章 ~今時今日永難忘~

如果那個時候,他可以反應得過來,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讓那人護他?

如果那個瞬間,他沒有跳到那一棵樹上,是不是,那人就不需跳下來救他?

如果那一日,他沒有聽著那些人的建議,是不是,那人就不會通過這座林?

如果那一天,他沒有想要回家的提議,是不是,那人就不必經過這條路?

如果那一次,他沒有掉到城附近,是不是,那人就不會想拿個信給他開心?

如果那時候,他沒有說要去魔界,是不是,那人就永遠沒機會踏進這座城?

如果當時,他沒有到狐谷,是不是,那人就不會聽自己的話說要到魔界?

如果那當下,他沒答應跟著回白咰家,是不是,那人就沒有機會進狐谷?

如果那時,他沒上白玉山,是不是,那人就不會往奈斯米大城裡去?

如果當初……如果當初……他堅持不讓那人跟,堅持自己默默地離開,那麼,是不是,所有的結果都會不一樣?是不是,今日的一幕幕,都不會在他眼前發生?是不是,那人就不會去經歷到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他就不會走……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雲蕭醒來的時候,人在床上。

他的身體很痛,就好像有人開車碾了過去一般地疼,脖子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的紗布,紗布從脖子一路纏到手臂,看起來相當壯觀,白色的紗布裹著濃厚的藥膏味,正隱隱約約地做疼著。

白咰坐在他的床邊,默默無語地坐著,世界很靜,無限寂寞,而那個一天到晚守在他身邊的人,馮亦,並不在他的身邊。

雲蕭緩緩地眨眼,茫然的眼神裡似乎還找不到一點焦距,他有些反應不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於此同時,一聲嘆息傳到了他耳裡。

「雲蕭,放棄好不好?」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這是白咰看到雲蕭清醒後第一句對他說的話,沒頭沒尾但卻又叫人膽戰心驚的七個字,確實讓雲蕭心生一顫。

雲蕭抬頭,眼裡漸漸地找回清明,對於白咰的話,顯然有很大的不認同與……憤怒。

白咰接收到雲蕭的眼神,他很不忍,但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思考了半晌,他只能伸出手,「能走嗎?」能走的話……他就帶他自己去看,看看為什麼……他會這樣說。

「……,可以。」雲蕭一頓,暗啞的聲音從喉嚨裡發出,拉開棉被就要下床,肢體的急迫證明他並沒有忘記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白咰無奈地搖搖頭,接過雲蕭攙著,讓他便於行走。

那是一段很漫長的路,至少對於雲蕭來說是這樣的。

長長的迴廊裡,白咰扶著雲蕭前進,他邊走邊沉痛地對著雲蕭說,馮亦的傷勢很沉重、很沉重,但不是指他的外傷很嚴重,而是指他的毒傷以及毒物所引發的結果非常麻煩。

如果今天馮亦只是受了外傷,那麼白咰自己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救回他。

如果今天馮亦中了某種不知名的劇毒,那麼白咰也還有九成九的保握可以挽回他一條命。

身為智之賢者,身為人界癒療師之首,身為爍樂們親點的支撐者之一,白咰的閱歷、技術、手段、術法都是處於人界的頂端位置。

千百萬年來,任何疑難雜症只要到他手裡,幾乎沒有解決不了的,在他手裡活過來的人無計其數,經由他手施展的奇蹟不可計數,但卻唯獨一種東西偏偏例外,那就是斷香。

斷香,絕世奇毒,一種跟幽靈圖一樣,全是千百萬年前由爍樂親自創造的東西,也獨獨這一種是白咰怎樣也不可能找出解藥的。

方殺大陣裡,當白咰跳到馮亦的身邊時,由他身邊散發出來的淡香他就知道馮亦中的毒是什麼了。

將人帶回來的這段期間裡,他也曾經嘗試著去救過,但吃的、用的、抹的、術法的、奇蹟的、所有他能用的全都毫無保留用上,所有他能施展的全都毫不猶豫地施展開,卻仍是一點用處也沒有。

「也許對你來說,這話真的不好聽,但雲蕭,聽我一句勸,放棄好不好?」領著雲蕭最後停在一扇門前,輕輕地說著推開門。

暗暗的房間正接受到光芒顯現出裡頭的擺設,而馮亦,就這樣正躺在門正前面的一張大床上,一動也不動地躺著。

他的床底四周佈滿了一層又一層的結界,而每一層的結界裡都會伸出幾條的管子插到馮亦的身體裡,十來條的管線從地上延伸到體內,當結界作用閃耀時,管子裡就會出現光芒然後將光送往馮亦的身體裡,以藉此輸送一些身體基本機能送入馮亦體內。

雲蕭顯些有點站不穩,他睜大著眼,壓根也沒有心理準備竟是會看到這樣的景象,太過具有衝擊的一幕,幾乎讓他當場傻掉。

「這一層管呼吸,這一層管體溫,這一層管能量,這一層管……」一一指著那一層層的結界說著,白咰的語氣裡也跟著充滿了濃濃的悲哀與歉意,「對不起,但這是我唯一能強制吊住他一口氣的方法。」斷香是以讓人自我認知死亡影響到生理為主,除了強迫性攝取以外,他也想不出有什麼辦法可以讓馮亦暫時不惡化下去。

雲蕭說不出話來,他怎樣也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字來,他只知道不論如何他該去看看馮亦的情況,看清楚究竟是怎樣的一回事。

艱難地舉起了腳,雲蕭緩緩地往馮亦的床邊移動。

他一邊走,一邊看,每走一層,地上的管線就又多上幾條,每近一分,就越看清楚馮亦的情況。

透明的管線正閃閃發亮,沿著管線一路看過去,從遠方的不清楚到近方的萬分清晰,從看不清任何的傷口到看到那一道道的傷口,雲蕭覺得這一步步都叫他像走在針山那樣痛楚萬分,讓他眼前一片朦朧模糊不清。

「馮亦……」好不容易走到了馮亦的身邊,雲蕭啞著聲音叫了聲,卻在看清了床上的人以後,真的再也站不住腳地跌坐在床邊。

「這一層管呼吸,這一層管體溫,這一層管能量,這一層管……」一一指著那一層層的結界說著,白咰的語氣裡也跟著充滿了濃濃的悲哀與歉意,「對不起,但這是我唯一能強制吊住他一口氣的方法。」斷香是以讓人自我認知死亡影響到生理為主,除了強迫性攝取以外,他也想不出有什麼辦法可以讓馮亦暫時不惡化下去。

雲蕭說不出話來,他怎樣也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字來,他只知道不論如何他該去看看馮亦的情況,看清楚究竟是怎樣的一回事。

艱難地舉起了腳,雲蕭緩緩地往馮亦的床邊移動。

他一邊走,一邊看,每走一層,地上的管線就又多上幾條,每近一分,就越看清楚馮亦的情況。

透明的管線正閃閃發亮,沿著管線一路看過去,從遠方的不清楚到近方的萬分清晰,從看不清任何的傷口到看到那一道道的傷口,雲蕭覺得這一步步都叫他像走在針山那樣痛楚萬分,讓他眼前一片朦朧模糊不清。

「馮亦……」好不容易走到了馮亦的身邊,雲蕭啞著聲音叫了聲,卻在看清了床上的人以後,真的再也站不住腳地跌坐在床邊。

只見得馮亦的身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管子,他的身上仍有著片片的燒痕,一個一個的破洞在他身上到處亂開,其中能插上管子的,就讓管子插了上去,不能插上管子的就在他身上再開一口讓管子插進去,讓那本就已經傷痕累累的身體更是雪上加霜。

再也使不上力站起來,雲蕭慘白著臉扶著床角,天旋地轉地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白咰快步地走到雲蕭身邊攙著,他很想說些什麼來安慰,但話到嘴邊又不知到該怎樣開口,一時之間,只能任由房間無限沉默。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雲蕭有點回了過神,藉著白咰的力量,跌跌撞撞裡,他好不容易才重新站穩了身子。

他並沒有多說些什麼,只是任由白咰那樣攙著自己起來。

站在馮亦的床邊細細地看著他身上的每一分的傷口,他的表情雖然沒有太多的變化,但身體卻隱隱約約地顫抖著,握在床邊的手已經因為過度的用力而使得指甲開始滲出血絲來,足以顯示他已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支撐。

看到雲蕭這樣,白咰真的心生不忍,剛想要開口勸說看看,孰料雲蕭卻說話了。

「白大哥……,你可知……八年前……我……曾拿我一條命救了馮亦……」雲蕭顫抖地說了聲,看著馮亦,那目光含傷、含痛,但更多的,是含太多的不甘。

不甘?不甘?不甘?

是啊!他是不甘!

八年前他用自己的性命救了馮亦一命,要的,又可會是這種結果?

兜兜回回一大圈,想看到的,又怎麼會是讓馮亦一樣地死在他面前?

不是不知道白咰想要自己放棄的原因,與其讓馮亦變成這樣,不如就趁早放了手讓他痛快的走,也省了他一番皮肉痛。

可……就算知道了,他……要怎樣才能放得下手?

人……明明就還活著,要他怎樣甘心不去救他?

呼吸……明明就還吊著一口氣,要怎樣眼睜睜地看著馮亦就這樣死去?

放了,就等於看著馮亦死,死了,就什麼都不是。

腦子裡明明就有那樣多的術法沒有嘗試過,那麼多白咰使不出卻由他使得出的術法都還沒有用,自己又怎能這樣說放就放?

他是他一生當中最好的朋友,也是他曾經拿著命也要救回人,全世界的人都可以說不要救馮亦,但唯獨自己不行、不行!做不到也不可能辦到啊!

「所以我放不下……真的……放不下……」緊緊地抓著床角搖著頭,紅著眼眶看著那人,哽在喉嚨的悲鳴低低聲切喚出。

如果馮亦的命是由他給的,試問,八年後的今天,他又要怎樣才能放得下手?怎麼可能放……

他……還有很多的話想要跟馮亦說,還有很長的一段人生夢想跟馮亦一塊分享,好不容易……自己才覺得人生充滿了希望,好不容易……他們一行人,才有了今日的成果,這種種的一切一切怎會是一個「放」就能說成的?

馮亦,你曾經答應過我要幽谷伴行,你曾經說過要陪我走到最後,我聽了、我允了,所以我讓你跟,而今你又怎能先食言?而今你又怎能先放我一步而走?

朋友,你不妨告訴我吧!沒有你的路上,你要我怎樣能安心繼續走下去?你怎能期望我可以平安的走到最後?

放不下啊放不下,他真的……無法放手這樣任他走。掩著臉,終究抵擋不了地任由那淚水慢慢淌下,太多的理由他不能放手,太多的理由他也放不下手。

希望!希望!希望!就算只有一線卻何嘗又不是希望?

縱使……這希望渺茫的可笑,縱使……心裡頭有個聲音拼命的提醒他他會作不到,可要他什麼都不做便放棄,他不甘。

「雲蕭……」白咰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說些什麼想安慰安慰他,可話到嘴邊,卻什麼也說不出,想了半晌,終究只能靜靜地抽身離開。

悄悄地關上門向前走去,白咰知道,現在不論說什麼,雲蕭都不可能聽得進去,只能任由他靜靜的去思考,任由他去嘗試,任由他……失敗後去學會放手。

他明白雲蕭的痛苦,也明白雲蕭的不甘,自己又何嘗不想救馮亦一條命,可當他知道確定無望時,他也只能真心地勸他一句放棄。

不是他狠心,也不是他絕情,而是走到這一步時,他就知道該怎樣做才是正確的了。

世界遊歷了太多年,生離死別的人生經驗也不知看過了多少,他見到太多的人在為這垂死的掙扎作反抗,可得到的,又能剩下些什麼?

他想勸雲蕭放棄是因為他已經預料到這番的結果將會讓雲蕭不好受,但說真的,能勸嗎?其實他自己心裡也明白,勸不了的。

至理名言誰不會說,可待放到人身上,真正做得到的又有多少?

所以他不再勸,所以他也不再說。

又或許,他什麼都不動是因為其實心裡也在期待,期待著那毀天滅地的力量能在這裡創造出一番的奇蹟,期待著那總是萬能的能力能在此時發揮它的能力。

也許……自己做不到,但那並不代表他做不得到不是嗎?

天很亮,日尚明,對雲蕭而言,今時今日,或許是他一輩子中最難以忘懷的開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20:03:40

第七章 ~總有別離時~

等到雲蕭發現的時候,他才明白為什麼白咰會想要勸他放棄。

雲蕭不知道到底自己這樣算對,還是算錯,但他終究不可能看著馮亦一步一步步入死亡而什麼都不做,所以他試了。

他開始把大量的術法用在馮亦身上。所有他能用的,不管是失傳的、禁忌的、聽過的、沒聽過的……,只要出現在他腦海裡,只要雲蕭自認這個術法可以有一點效用的,他全都毫不猶豫的施展開來。

華麗的術法在小小的房間裡閃耀,彷彿在昭告著天下萬物它的能耐一般。

再然後,奇蹟真的發生了。

但,很快地,奇蹟也消失了。

那並不是雲蕭的錯覺,而是真的如在林子裡那般,明明已經好的傷口,明明已經成功的術法,卻隨著那時間的流逝開始一一迸裂開。

焦黑的肌膚、翻開的血肉重新在馮亦身上展現,想阻止,但是怎樣也阻止不了,只能任由那些傷痕一而再,再而三的在馮亦身上好後又出現。

雲蕭很慌,也很急,但他卻怎樣也不想放棄,總是在心裡抱著一絲絲的希望,總是不斷地在心裡安慰自己總有成功時。

只是每每看著馮亦的傷好了又壞,壞了又好,他心裡就會起了一陣恐慌。

一次次的嘗試,又一次次的失敗,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太陽降了下來,星星升了上去,星星降下來,太陽又升了上去,日日天天,反反覆覆,重複重複再重複。

絕望、悲傷、痛苦、無助……,強大的精神壓力不斷地在心裡累積,讓雲蕭變得非常沉默。

真的不記得是從何時開始,從一天的百來個術法到一天的十來個術法,從一個時辰的兩三次術法到三個時辰才一次的術法,從毫不間斷到斷斷續續,他的術法依舊精湛,他的施展依舊叫人讚嘆,但次數,卻很明顯的減少了。

絕大部分的時間,雲蕭改用在發呆上。

坐在椅子上,看著馮亦,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動,除了偶而幾次的術法嘗試外,大部分,雲蕭就是這樣,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發著呆。

他不跟人說話,也不怎樣吃東西,安靜的就像個陶瓷娃娃一般,幾乎沒有什麼情緒波動在,只有當白咰進來的時候,他才會慘白著一張臉看著白咰做事。

白咰也很常來這個房間裡,因為馮亦的狀況除了沒好外,還常常會惡化。

斷香是個效果很強的毒藥,雖然白咰的緩流術將它的作用時間變慢,但那並不代表它沒有在作用,相反的,它還是有它一定的效力在。

滯留在體內的毒藥一點一滴的往它該前進的地方前進,自我認知的死亡範圍越來越大,逼不出也弄不出來的後果,白咰也只能再馮亦身上多開幾個洞後將管子給塞進去,強迫馮亦被斷香侵蝕的部分吸收該有的能量與反應。

白咰每次做事的時候雲蕭都在一旁看著,目不轉睛地看。

他在馮亦身上多開了洞、他在地上多拉了條管、他把管子插到馮亦的身體裡……,一步一步,雲蕭全都眨也不眨眼地看著。

好幾次,白咰以為雲蕭會衝上來阻止,可他沒有。

好多時候,白咰以為雲蕭會流下眼淚,可他也沒有。

雲蕭只是慘白著臉看著自己動作,他會緊抓著椅柱微微地顫抖,但卻不會失控地衝過來拉開自己,他會睜著眼茫然地看著自己動作,雖然不會掉下一滴眼淚,但白咰卻覺得那雙眼比落淚還要叫人來得難受。

白咰知道他不止在折磨馮亦,也在折磨雲蕭。

「雲蕭,放棄好不好?」白咰走到他跟前,交握著手站在他眼前。

這話,他問過很多次。

這話,雲蕭也聽過很多次。

可如今聽來卻是悽慘至極。

雲蕭緩緩地把目光從馮亦身上移到白咰身上,連日來的壓力已是把他折磨得消瘦連連。

他看向白咰,黑色的眼瞳裡有太多複雜的情感摻雜,然後再緩緩地低頭,不發一語。

既不回答也不回應,這就是最近雲蕭給白咰最一貫的答案。

白咰嘆氣,無奈地搖搖頭後再度離開。

門悄悄地喀上了聲,暗暗的房間裡不停地映照出不同的光亮。

時間,仍是這樣一點一滴的流逝著,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沒有過了多久,等到雲蕭察覺的時候,他人,已經站到了馮亦身邊。

他低頭看著馮亦,周邊的管子一條一條的深入到他的身體裡,因為完全沒有癒合的能力在,所以縫合的傷口在他身上便顯得格外的醒目。管子周圍的皮膚異常的紅腫透明,好像只要一碰就會破掉一般,有幾處的傷口因為承受不了太多的物質進出已經開始呈現半潰爛狀態,焦黑的肌肉微微地捲曲,好多地方都已翻肉見骨,慘不忍睹。

這一個個他光看就覺得快痛昏的傷口,每一道都扎得他的眼睛隱隱生疼,令他心哀傷。

「馮亦,你痛不痛?」閉上眼後再緩緩睜開,將目光放在那血肉模糊的軀體上,終於,雲蕭哽著聲音問了他最想問的一句話。

好多好多的傷口開在馮亦身上,好長好長的痛楚在馮亦身體裡慢慢蔓延。於是忍不住要捫心自問,如果現在的馮亦有知覺,會不會跳起來求他給自己一個痛快。

如果他有感覺能感受到這份痛楚,是不是覺得疼痛難當,很想要一死了之?

緩流術是拉長時間的反應效應,如果馮亦有感覺,那麼這份痛楚是不是也加倍的延了長?

很想問自己……到底是在救他?還是在……折磨他?

如果真是這樣痛苦,是不是……真的該放棄了?

可若放棄了,就等於要馮亦死,死,就代表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

他將再也不能見到馮亦,再也不能跟他一起嬉鬧,聽不到馮亦的碎碎唸,看不到馮亦的一舉動,人生長路裡,他將少了人可以跟他分享喜怒哀樂,少了人跟他噓寒問暖,沒有可以分享夢想的對象,空空盪盪的,生命無限虛空。

怎能這樣?他怎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他不想放棄,一點也不想。

可不放棄?那這樣的折磨又要到何時?

就是因為馮亦沒有知覺,所以才更加的不知道要怎樣判斷,他不知道馮亦痛不痛,受不受得了,所以他只能自己想像,想像如果這些傷口落在自己身上,那自己會覺得怎樣?


自己一定會覺得好痛,一定會覺得生不如死,一定會很希望別人快點一刀解決他。

光是這樣想,雲蕭就覺得好苦,如果連自己都覺得受不了,如果連自己都覺得死了會比較痛快,那麼憑什麼……他會奢望馮亦可以忍受得下去?

放,就等於讓馮亦死。

不放,就是讓馮亦繼續受這種非人的折磨。

他該怎樣作才對?該怎麼作?

他很矛盾,真的非常的矛盾。

有的時候會想如果馮亦就這樣到死都必須承受這些折磨,是不是,乾脆一點,讓他就這樣走了會比較好?

可有的時候,他又告訴自己,死了,就什麼都不是了,所以不能放棄,說什麼都不能放棄。

他告訴自己還有很多種術法沒有試,還有很多種方法等著他,也許這裡面,就有著一種可以是馮亦的救命方法也不一定。

可每一次他丟一種術法過去,腦海裡就都閃過「一百」的數字,然後他就會看著那些明明已經癒合的傷口又在馮亦的身上出現。

一次又一次,他不懂那些數字的意義,但他也知道只要那個數字一出現,他一定就會失敗。

於是他怕了,好怕這些傷口又在馮亦身上出現,好怕這一次次的重新又是一次次皮開肉綻的痛苦,他怕極了聽到那種骨肉分離的聲音,也怕極了看到那翻肉破裂的慘狀,而最怕的是……若馮亦有知覺,會告訴自己,寧死,也不想受到這樣的折磨……

壓力,真的是很大的壓力。

想收手,但又收不下手,連施與不施都成了一種變相的抉擇,試問,他怎能不感痛苦?怎能不覺無助?

放、不放、放、不放、施、不施、施、不施……無限的迴圈,沒有結論的解答,一個解不開的結。

「馮亦,你告訴我,你痛不痛?我該不該放手,到底該不該……」跪倒在馮亦的床邊,雲蕭很想痛哭,可異常的悲傷卻讓他連滴淚都掉不出來,只能緊抓著胸口,垂著頭,不斷地顫抖著。

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放手,不知道該怎樣作才是正確的下一步,於是乎只能什麼都不決定的乾耗著。

掩著臉,思考不了太多事情,他也只能這樣,過著一天算一天的日子。



有的時候,蒼天真的很愛嘲弄人,當人越是不想面對,情況就越逼得人不得不正式面對。

在那一天之後,馮亦的狀況便急速惡化了。

當管子已經多到再也沒有皮膚可以深入的時候,白咰也只能改加多管子所輸入的物質量。

輸入的物質量一多,就會呈現無法充分吸收的狀態,無法充分吸收該有的能量,就表示有些部位勢必得不到該有的養分,得不到該有的養分,身體軀幹就會有地方開始呈現所謂的壞死狀態。

先是腳,再來是手,往上的延伸到關節、臂膀……一路的發紫發黑一直到潰爛、捲曲……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白咰進來的時間變得非常多,也變得非常長。

雲蕭坐在椅子上低頭張開手看,他覺得頭很痛,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他知道有人進了來,但他卻看不清。分不出光線明暗的變化他,只看得到一個一個的人影在自己眼前晃動。

有的時候雲蕭會抬頭看,但腦裡卻沒有半點整合能力來整合狀況。

他會看著那些人在他面前走來走去,但卻不知道忙些什麼,會聽到嗡嗡嗡的交談聲在耳邊圍繞,但卻聽不出那是個什麼意思,會看著地上那麼多的管子,但卻想不起來那究竟是要幹嘛用的,會很疑惑為什麼這麼多的管子都要插到馮亦的身上去,傷心太過,似乎什麼都無法思考了。

沒有日,沒有夜,沒有時間的變化,什麼都沒有。

於是像一攤泥沼,陷了下去,便怎樣也爬不起來。

四周一片黑暗。

好黑,真的好黑,誰來拉他一把?他不想待在黑暗裡,不想……

「雲蕭……」身體感到一陣晃動,黑暗裡,一個聲音難受地傳了進來,讓模糊不清的焦距終於找到了可以對準的視線。

「白……大哥……?」暗啞著聲音眨了眨眼,遲鈍的閉再開。

「是我。你還要施術嗎?趁著現在馮亦的狀況好點,要不要再來試試?」蹲在雲蕭面前,輕輕地握住他的手問。看著雲蕭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白咰有點心疼,可偏偏這事他又幫不上忙,只能靠著雲蕭自己走出來。

施術?施術?是要施個什麼樣的術?雲蕭茫然地看著白咰,有些反應不過來白咰究竟在說些什麼。

猶疑的目光慢慢地轉到前方的那張床上,突然間有了點回憶。

是了,他必須要施術,要想個辦法救馮亦才對。

「好……」張開口說,撐起了椅子才剛想要起身,誰知腳上卻一麻,讓他有些不穩地蹌了半步。

「要不要幫忙?」手快的攙起了人,白咰有點擔心。

搖搖頭,雲蕭吃力的站了起來,就這樣,蹣跚著步伐,一步一步地向著前方走去。

空間,很安靜,安靜到讓人很想想些事情來填補這份空寂。從椅子到床邊的路並不會很長,但卻已足夠讓人回想很多事情。

雲蕭一邊走,一邊看,一邊前進也一邊想。

不知怎地,他想起跟馮亦第一次見面的情形。

想當初他只是想著不要在書院裡惹事以免讓本家難做人,利用幻術和性格分裂,他很容易就造出一個不會傷害到自己的環境。

還記得第一次遇到馮亦,正好是他對著威晉他們施行幻術後讓他們產生毆打自己的錯覺。

那個時候自己可還翹著腳,就這樣在一旁樹上吃著零食往下看。看著他們那群人在空氣中亂揮亂打揍得起勁地爽快樣,自己心裡頭是覺得好笑至極,也在正看得精彩時,馮亦卻在此時闖了進來。

要知道,他的幻術並不是採用範圍制的,而是針對固定人群下去施展的。是以當馮亦闖進來時,自然也是看到威晉那群人揮舞著空氣拼命喊打喊殺的模樣。

雲蕭永遠也記得馮亦那時候的表情,簡地來說真只有一個辭語可以形容──「靠!看到肖ㄟ了!」。

只看得馮亦站在離那群人幾步路的地方停了住,然後有些怕怕地往旁邊移了兩步,邊移還邊不住地往打殺的方向看,邊移還邊慢慢地有些靠近想看個更清楚,明著擺了一副想看又不敢靠近,不想看偏又好奇的要死的行動,古怪疑惑好奇摻雜在那表情上在配合著行動,是怎樣看怎樣滑稽,讓自己是在一愣後忍不住拍著樹幹暗暗悶笑起來。

根據前人的經驗,在樹上沒事大笑是絕對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果不其然,得意忘形的下場就是,笑得太開心,一時重心不穩,於是他便從樹上摔了下來。

那是自己跟馮亦第一次面對面視線對上。他看著馮亦的眼神從驚訝到訝異、疑惑、懷疑、戒備……,短短的一瞬間,他已經把整個備戰姿勢都準備好,大有自己亂動就會衝上來解決他的姿態在。

只可惜他快自己卻比他更快,早在馮亦闖進來的時候,他手裡就已經掐好了迷香,從樹上跌下來的那一刻就連帶地把迷香給灑了出去,和馮亦的視線相交也不過就是那樣短短的幾秒鐘,便聽到「碰!碰!碰!碰!」的倒地聲,包含馮亦在內的一掛人等,全都昏迷在地。

為了避免日後的麻煩,他選擇將馮亦的這一小段記憶消除來讓他遺忘,本以為這只是一個小插曲,從此後他們將各走各的毫不相干,可誰知還真的是巧合,才在那一天隔沒有幾天後多久,他們居然又再見了一次面。

第二次和馮亦見面是在一個小亭裡。

那一天他的心情不是很好,對於正準備來給自己一頓毒打的威晉等人覺得非常煩厭,正打算這一日讓他們吃點苦頭自己打自己時,馮亦卻在他要準備施展幻術的時候出現了。

狠狠地喝叱了威晉他們一頓後幫他把人給趕跑,然後跟著便是漫步地走到他跟前來。

本以為他跟自己的第一句對話該是「有事沒?」「沒事吧?」「有無受傷?」等等的那些關心語,誰知馮亦劈頭第一句就問:「那個……同學,我跟你在哪裡見過面是不是啊?」

雲蕭一愣,這種搭訕性質超重的說法如果不是雲蕭自己可能知道因由的話,鐵定會踹一腳過去把馮亦給踢飛先。

但因為他知道因由,所以他只覺得非常想笑。一個惡作劇心起,當下只是怕怕地滑了兩步,然後再很認真的回答說:「抱歉,可我沒有那種僻好。」

馮亦一聽,頓時大窘,想到自己語裡的語病不免覺得尷尬萬分,一個不好意思便是一溜煙就跑了,徒留下自己在那小亭裡笑到眼淚都快噴出來。

隔天一大早,馮亦就跑來找自己道歉,說是他並沒有特別的意思,不過是因為真的覺得見過自己所以才脫口這樣問等等八拉八拉的說詞,這麼一來二往的說話間,距離,似乎就拉近了點。

朋友,對於雲蕭來說,一直都是個可望不可碰的遙遠存在。

他是個在外流浪過的孩子,那段奔波的歲月裡,他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人會關心自己。除了自己以外,誰與誰都是不能相信的人。

他曾經在麵包店裡打過工,小小年紀的他曾經一天三餐除了麵包邊還是麵包邊,吃不飽,但也餓不死。

領到薪水的第一天,他本以為終於可以去買碗飯來填填肚子,誰知老闆欺他年紀小,硬是東扣西扣他的薪水,到了末了,他的薪水僅僅只有三個銅板。

三個銅板,一片的麵包價。

一個月的薪水,一個月的辛苦,得到的,只有那一片完整的麵包。

你可曾有過那種委屈到淚流滿面但卻不得不吃下的辛酸嗎?可有那種當淚水明明就已經哽到喉嚨底了,但為了生存,為了裹腹,卻只能含著淚水一塊吞下去的難受感?

但他有。

看著那片麵包,他只能默默無聲地哭泣。

他坐在路橋底下撕著那片小小的麵包,一邊哭一邊撕著吃,明明淚水就已經讓視線都模糊了,卻還是得小心翼翼地捧著撕著,連一小個的麵包肉屑都不敢掉下來。

他曾經在垃圾堆裡扒著,期望的只是能找到一點點的食物充飢,也曾經被人打到鼻青臉腫完全站不起身,只因為他不小心得到了路人施捨的幾個銅板卻沒有事先拜過那處的街頭老大。

他苦過、痛過、酸過、恨過、累過也傷過。

正因為體驗過那段辛酸,所以才會那樣的不信人,也正因為不輕易信人,所以一旦付出了,便會懂得格外珍惜。

對於任何想接近他的人,他總是抱持著四分懷疑、三分猜忌、兩分的試探和那僅存的一分渴望。

這種人對誰都不信任,但卻又偏偏很期待一份值得讓他安心的情感。

他知道馮亦似乎對自己產生了很大的興趣,但不可否認地,他卻總是留有一分的戒心在。

他在觀察,觀察馮亦這個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可以深交,觀察他值不值得把自己隱藏的一切全部都告訴他。

他會為自己出氣、為自己抱不平、會跟自己聊天、會處處為他想……對自己的好,他全都看在眼裡,放在心裡。

選擇對他坦白,是回饋他的誠意,所以把分成兩種人格的事情告訴了馮亦,並希望馮亦能幫他保密。

馮亦聽了到也不生氣,那時候只是很理解雲蕭為什麼會這樣做,所以他到也沒想得太多。

十歲大的年紀,一個半是懵懂、半是好玩的衝動歲月。

雲蕭雖然經歷過許多人情世故,但到底也只是個半大的小男孩,他喜歡玩、喜歡捉弄、喜歡刺激、喜歡惡作劇,這些都不能避免掉。而馮亦雖被訓練要沉穩、要冷靜,但對於好玩刺激的事情他向來比雲蕭還要瘋。

兩個小男孩、兩個兄弟、兩個伙伴開始結伴相行,對於自動送上門的是毫不客氣捉弄了一番。

他們會刻意去編排劇本來唬哢人,會故意去設計些情境來整整那些愛欺侮人的小孩子;有的時候一時興起就寫個英雄劇本來玩玩,有的時候也會刻意吵吵小架來引誘對方上鉤;有時弄弄幻覺來嚇人,有時又會演演感情戲來假裝可悲可泣一下……反正弄多了,最後了不起就是雲蕭最後施展個記憶消除,一乾二淨,完全不甘事,是以他們想做什麼就大膽地往哪邊試試去。

那是個令人懷念、令人笑聲不斷的日子。

有人陪著他胡鬧的生活是那樣的令人開心,默契好到只要對方一眨眼,就可以得知互相的心思究竟是往哪邊打算。

曾幾何時,馮亦給他的不止是一份友情,還有的是他已經忘了或者被人踐踏太多的情感。

他們是最好的朋友、最瞭解對方的知己也是最有默契的兄弟。

就因為他們是這麼知道對方心思的人,所以在他醒來後的日子裡,才會這麼快就讓身體的異變被拆了穿;正因為他們這麼地懂得對方的感受,所以馮亦才會在發現實情以後選擇替他哭泣;也因為他們太過明白對方心裡所重視的,所以馮亦才會知道那一夜,他勢必選擇會默默的離開,也更因為他們太過瞭解彼此所想,所以雲蕭現在才會那樣痛苦萬分……

只因為他知道,若是馮亦現在能有意願,那麼他的選擇一定會是……

雲蕭一邊走,一邊看,一邊看,又一邊想,當回憶越來越鮮明,思考也就越來越清晰,清晰到……令人覺得很悲哀。

他站在那張大床面前低頭看,顫抖著身體,頭一次,強迫自己仔仔細細地看。

在管子的增多下,馮亦的身體已經找不出完好的皮膚了,管子的周圍正不斷地滲出層層的液體,而也因為得不到養分,所以手腳的肌肉早就開始呈現萎縮捲曲,那肌肉發黑發紫又壞死,即便是好了,也難逃必須要截肢斷腳的命運。

這是馮亦嗎?

這是那個一直守候在他身後、可以替他排除任何危險的那個人嗎?是那個總是笑著、替自己想遍周到的那個人嗎?

可以是那個人嗎?可以嗎?

雲蕭突然很想哭,看到馮亦這樣活著,他突然,很想哭。

他好掙扎,真的好掙扎。

明明不想放棄,可又很想放棄。

吊著一口氣,卻活成這負德行,那到底有什麼意思在?

可終究是活著的人,要他就此撒手,又怎能作得下去?

死亡是什麼?死亡是表示你再也不會和這個人有任何交集。

將再也聽不到他的笑、看不到他的臉;沒有溫熱的體溫可以接觸,沒有實質的軀體可以摸到。往後的日子裡,任何屬於你的喜怒哀樂都不再會有這人相陪,你的夢想不包括他,你的未來也不包括他,他將是過去、是回憶,是虛幻卻又抓不著的東西。

若是生離,或許還有相見日,或許還有奇蹟在,可死亡卻沒有。

什麼是絕對?死亡,那就是一種絕對。

可以接受嗎?

雲蕭覺得眼眶很熱,身體很冷,他可以接受往後的日子裡沒有馮亦的相陪?往後的未來裡將沒有馮亦的存在?沒有了最知心的人可以共創未來?甚至,沒有馮亦的日子裡,他將沒有人可以分享那段過去,沒有人可以共談那段回憶?

沒有馮亦的世界,往前看,他看到一片黑暗,往後看,他的一切正被抹殺。

他想要馮亦活著,很想很想,他不想讓馮亦死,不想……,雲蕭低頭看著馮亦,天藍色的色彩已將他從頭到尾的覆蓋,所以他問自己……究竟還有什麼術法是可以用?還有什麼奇蹟是可以讓他施展的?他想用……

「化……」

可……用了又如何?

不過是看著這些術法一次次的失效,不過又是看著這一層層的傷口重新再打回馮亦身上,然後再等著白咰繼續加重藥量?再等著身體的每一部份慢慢腐爛到不得不切除的地步嗎?

為什麼馮亦要受這種折磨?為什麼自己又可以狠得下心把這些傷痕再重新弄回他身上一次?

只因為馮亦沒有辦法表示意見,所以他就認為他不會有痛覺嗎?

可是若馮亦有感覺,只是沒有辦法說出口呢?

若是看到自己變成這樣,馮亦會不會……恨他?

活的這麼痛苦,連自己都看不下去,也許……死了才是對馮亦的解脫。

但……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失去馮亦一天的可能啊!

不是生離,而是死別,是永不見面的痛苦,是傷心的時候沒有人陪伴,是快樂的時候沒有人分享,是生命裡,彼此再也不存在的痛苦。

也許……馮亦並不想死,也許,馮亦自己都還抱有一線希望能夠活下來,若是如此,他又怎能擅自放棄他的生生死死?

「羽……」

所以他該選擇繼續讓他活下來?然後看著他用這種難堪的方式繼續存活嗎?

看著他的身體日復一日躺在床上,看著那些管子不斷地在他身上開口扎洞,看著那身體四肢慢慢地腐爛退化最終必須切除,那樣的人,真的還能算是活著的人嗎?真的看了都不覺得痛苦嗎?

他無權決定馮亦的生生死死,難道就有權可以選擇繼續折磨馮亦?

到底是放?還是不放?

放,不放,放,不放,放,不放……

「羽……」雲蕭覺得喉嚨很乾,乾到他快吐不出一個字,好像有種東西卡在喉嚨裡,讓他喊不出也說不出。

「羽……」

他看著馮亦,從頸上的傷口一吋吋地看著他每一處的傷痕,新的、舊的、好不了的、重新開口的……一道道的傷痕是那樣的清晰、顯眼,好像都在告訴自己,他有多麼的痛,有多麼的難受,有多麼的備受折磨,有多麼的希望他……不要再繼續下去………

「羽……羽……羽……」眼眶,再也忍不住地滑下兩行淚,放在手裡的力量怎樣也無法發出,唸在嘴裡的術法怎樣也無法繼續下去,只在這最後一刻,雲蕭還是哭了。

「……,夠了……我放手就是……我放手……我放……」任由那淚水一滴滴地滑下臉頰,讓藍色的色素漸漸從身上褪去,雲蕭掩著臉默默站著哭泣,哽咽的聲音幾乎是讓人痛徹心碎。

再也無法看著那些傷口加倍的開在馮亦身上,再也不想看到馮亦再受到那樣慘忍的對待,他不想去想像馮亦知道實情後那難受的表情,害怕去思考馮亦會不會在心裡怨恨他,心碎那種痛,不忍再繼續折磨下去,所以他只能選擇放棄,卻是沒想到這放棄的衝擊竟是這樣地苦,苦到他幾乎泣不成聲。

「雲蕭……」走到了他的身邊,白咰喚了一聲後輕輕地握住他的肩。不用任何的言語,只需要緊緊地握住他,因為他明白,現在的他,最多也只能給予雲蕭這樣的安慰。

「放手」,那是何其不易學會的兩個字,而今雲蕭卻真真切切得懂了,人生七情六慾裡,他頭一次發現,原來「放手」兩字,竟是這麼的難。

這就是你最後想給雲蕭的東西嗎?這就是那一夜你堅持不肯接受我的提議的原因嗎?

望向床上的馮亦,白咰忍不住悲哀地想起了那一夜。

那是一個夜晚,一個只有他和馮亦徹夜長談的夜晚。

明明知道結果,明明已經告知了結論,可馮亦卻依舊選擇了這一條路,只因為他說了,他想要教會雲蕭一件事,一件除了他以外沒人可以讓雲蕭懂的事。

那個時候,他沒有告訴白咰他想要教會雲蕭什麼,可現在,白咰卻懂了,懂得馮亦想要給雲蕭最後的東西是什麼。

只是……你何其忍心,竟讓你所最重視的人學得那麼痛?你何其殘忍,用這樣毫無挽留的方式,讓他去學會這人生中最沒有對錯解答的一件事?你又何其不負責任,把這最後的爛攤子丟給了我?

白咰閉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握著雲蕭的肩膀輕輕拍,不止是要給他安慰,也是給自己一種力量。

今夜是冷夜,沒有月,沒有星,梅雨季節小雨紛飛,細細小小的綿雨敲打在樹枝上,滿樹的花瓣就這樣隨風飄揚散落於地。

長達一個月的急救與掙扎,終在這一晚,劃下了句點。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20:04:05

第八章 ~送別~

曾經聽人說過,人在死亡之時,最後消失的感官是聽覺。

據說有人說過,在給人送行時,千萬不能哭,否則那個人,會走的不安心。

因為他跟馮亦曾經是最好的朋友,因為他們是最瞭解彼此的兄弟,所以最後這一程,就由他來送他,最後這一段路,雲蕭說,由他,親自來讓他走。

「……,馮亦,我……要把這些管子都割了喔……」

「馮亦,我現在要切的是藥物管,我…K動手了……」

「馮亦,我現在要割的是供水的,你聽到了嗎?小心,不要被弄濕了……」

「馮亦,我現在要把能量層給割了,我會輕輕的、很輕、很輕……」

「馮亦,我再來要割傳遞的,你可能會讓感覺慢慢失去,但別慌,我在這……」

「馮亦,白大哥說這條是幫你暫緩傷勢的,我割了後,你的傷口……會不會疼呢……」

「白大哥說這一層管體溫,如果我割了,馮亦……你怕不怕冷呢?我……我去幫你……拿條被子蓋上可好……」

「……,別哭……」白咰走到雲蕭跟前輕拍他的肩膀,聽著他這樣一句話一句話的說著,他真的,心有不忍。

「哭?我沒哭,沒有啊!不能哭的,不能……」雲蕭搖著頭說著。他似乎沒發現到從他臉頰上正不斷地滑下的淚水正沿著兩旁滴落,落在地上,形成一圈一圈地小水圈,叫人看得難受萬分。

白咰張口想說些什麼,但看到雲蕭這個樣子,他真的甚麼話都說不出,只能聽著雲蕭繼續地那樣說著,看著他一步步繼續折磨自己。

雲蕭執起地上的管子,那一條條的管子就像是馮亦的血管一樣,維持他每一分的生命,而當自己每挑起那一條條的管子割掉時,馮亦的命就少掉一分,一吋一吋,隨著管線的破裂讓該有的維持物質往地面散落開。

看著散落滿地的物質,雲蕭頓時有種錯覺,他覺得他好像在殺害馮亦,一刀接著一刀,生生地活剮著他最重要的朋友。

「馮亦,這是最後一條了,白大哥說這層管的……是呼吸……」語到此,雲蕭的手卻開始顫抖起來。

這一刀下去,從此以後他倆將生死兩隔,這一刀下去,從此以後他倆將不再相見,沒有奇蹟,沒有挽回的可能,這一刀,狠狠的一刀,要斷的,是他摯友的一條命。

雲蕭突然覺得手很沉,好似有千金的重量在他手上,讓他抬不起手來,曾經幾時,他竟是要……親手送斷馮亦的生命呢?

「還是讓我來吧!雲蕭。」白咰不忍地說,伸出手想要接過那匕首接續,可雲蕭卻拒絕了。

咬著唇搖搖頭,將匕首緊緊地握在手中,「馮亦……我……我動手了喔……」他顫顫地拿起了刀說,持起了那條管,管子在手上,刀子在管上,於是手舉起,一刀,斷。

沒有驚天動地,沒有天地變色,他劃斷的這一刀,什麼都沒變,唯獨空氣裡,多傳來了呼斯呼斯的抽氣聲。

沒有了術法的維持,斷香的效力開始發揮流轉,馮亦的呼吸便是越來越薄弱、越來越薄弱。

時間,緩緩地流逝過,腳底邊,管子的呼呼聲不斷地傳來,雲蕭聽著那聲音,目不轉睛地看著馮亦。

他看著馮亦身上的傷口一層層的又翻出鮮血來,看著馮亦身上管子周圍的肌肉滴出鮮血,看著馮亦的胸膛起伏慢慢變慢,看著馮亦的臉色由白轉紫,漸漸變黑、變黑、變黑……

這人,就要死了哪!

就要死了就要死了就要死了就要死死死死死死……

腦子裡突然閃過這一排排的大字,然後雲蕭,後悔了。

「不……」他衝了上前,順手就抓起地上的管子,竟是想想把那條管子再重新接上去。

「不要你死,不要……」雲蕭眼睛泛紅地說著,手上拿著管子拼命地想把它從接口接上。他後悔了!千不該萬不該讓馮亦這樣走,就算再痛他也不該放棄,就算再苦也不該這樣對待馮亦,那是命啊!是馮亦的一條命啊!他怎能放手,怎麼可以這樣……

「強制再生術、回復術、還化術……」頭髮,刷地變藍,一個一個的咒語隨著型態改變唸開施展,雲蕭瘋狂地把他所知道的救命法術全都往馮亦身上丟,可每施展一個,腦海中就出現一個「一百」的數字,每一個數字一出現,每一次的咒語就終告失敗。

完全無效、完全無效!!

「住手,雲蕭!沒用的。」衝上前去一把拉住雲蕭,不想看到雲蕭這樣瘋狂的樣子,白咰手快地拉開他,抓緊他的手臂不讓雲蕭在有施展的機會。

「不會沒用!不會沒用!我還有很多方法沒有用出來,還有很多……」雲蕭掙扎著叫,他還有上百個方法沒用,一次失敗算什麼失敗?這麼多個方法裡,總是有成功的,總是有,有的……

「夠了!是不是連最後你都打算讓馮亦走得這麼痛苦?是不是連最後你都捨不得不折磨他一下才讓他走?」白咰大吼,有些失控地搖晃著雲蕭,人哪!何苦做到如此的地步,折磨別人,也折磨自己。

聽到了白咰的說法,雲蕭忽地停止了掙扎,神色裡充滿著哀傷與痛苦。

「……,放開我。」啞著聲音,雲蕭顫抖著身體說出了這三個字。

白咰一頓,下一秒靜靜地鬆開手。

身上的束縛解了開,雲蕭開始往前走,邊走,身體還不斷地哆嗦著。

他跌跌撞撞來到床邊後便一個站不穩地蹲坐在地上,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沉默了半晌後,雲蕭才顫顫地伸出了手握住了馮亦垂在床邊的手。

他握著馮亦的手,心,真的好痛。

感受到馮亦越來越冰冷的體溫,感受到馮亦越來越微弱的心跳,感受到馮亦怎樣也挽不回的性命,然後再也忍不住,雲蕭將額頭靠到了那雙手上,垂著臉,緊緊地閉上眼,任由那兩行的淚水滴滴滑落,灑在地上。

止也止不住。



「雲蕭,休息一下吧!你已經好久都沒好好休息過了。」白咰嘆口氣地將雲蕭帶往床上坐好,今夜實在是發生了太多的事情,長達一個多月的句點要劃下是何其不易,可終究還是劃下了,只是結論不免也叫人痛心而已。

馮亦死了白咰不是不難過,他也一樣有哀傷在,只是生離死別這種事情他已經經歷的太多太多,所以他終究還是有著那一份理智在。

「雲蕭。」握著雲蕭冰涼的手,「睡一下吧!這樣下去你也會受不了的,好嗎?」

哄著眼前的人試著說服他休息,只是雲蕭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表情從頭到尾都沒有變化過,他的神情近乎麻木,眼睛看著前方沒有焦點,空空洞洞的,裡面什麼都沒有。

白咰有點擔心,他比較希望雲蕭現在能痛快大聲哭出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這麼安靜,安靜的……有些恐怖。

白咰看看雲蕭,雲蕭還是那樣一點反應都不給他,他偏頭嘆氣。

「這樣吧!你若不想睡,那我去拿點吃的東西給你好不好?你也好久沒吃過東西了。」輕拍著雲蕭的手,白咰安慰地起身。他還是去拿點東西過來,順便讓雲蕭一個人靜一靜好了,畢竟這種事情他除了勸說以外怎樣也幫不上忙。

看著雲蕭不點頭也不搖頭,白咰無奈地跨下肩,深吸了口氣起身,就要向門外走了出去,只是人才剛到門口,手才剛接觸到門把,背後卻傳來了雲蕭撕啞的嗓聲。

「白大哥,我好像……什麼都沒有了呢……」雲蕭坐在床上,張開自己的手有些傻楞楞地看著。

一直一直以來都是那人陪在身邊守著自己,他只要張開手,就能得到最誠摯的友情,可而今呢?

他張開手,手裡卻只剩下滿滿的空心,什麼都沒有。

雲蕭突然覺得很可笑,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可笑。

兜兜回回一大圈,結果什麼都沒變。

他明明就跟自己說過了,不該讓馮亦跟著自己走。

他明明就有預感了,一層翻過一層的數字,逼近的死亡,是那樣慢慢接近中。

他明明就可以預防的,但卻一直一直不斷地不斷地在忽略它。

明明……就是他該要死了,可死的人……卻變成了是馮亦。

突然之間有種錯覺出來,他……是否拿馮亦來抵命了呢?

很玄妙的想法,可是卻相當有說服力。

好可笑!真的好可笑!

他竟是拿馮亦的命來換自己的命呢!

「呵呵……好像是我……殺了馮亦的呢……」他在床上偏過頭,想到自己一條一條切掉的管子,想到馮亦就是那樣沒了呼吸死在他的手上,想到馮亦冰冰涼涼怎樣也回溫不了的手,莫名裡,就有些訕訕地笑了出口,那麼詭異的笑,那麼不對時間的笑聲,讓人有點頭皮發了麻。

沒有想到雲蕭會突然冒出這一句話,白咰回過頭,看到雲蕭的笑臉,嚇得面色立即蒼白了幾分,「不是的!不是,雲蕭你……」他想衝上前去告訴雲蕭並不是這麼一回事,可身體才剛轉過來,腳才剛要踏出去,卻是什麼都來不及了。

「呵呵呵呵……,是我殺的喔!我殺了馮亦,我竟然殺了馮亦,是我耶,是我……」忍不住抖著身體笑,襲床的頭髮也在瞬間染了紅,紅髮鋪在床上開散,紅紅的一切就樣是火焰在燒著一般。

那是突然出現的一個變化。

幽幽青火忽地從雲蕭床腳邊竄起,火蛇一般的青火圍繞四周,咬住房柱攀升,掃過布木,剎時黑色的枯布滿房紛飛,頃刻之間包圍的不止是雲蕭,連周圍的家具桌木也在一片青幽烈焰當中。

僅僅一瞬間,滿房滿室一片赤青。

熊熊青火中,明明是燒得那樣猛烈,卻是一反常態地讓人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熱溫。

「業火!居然是業火!」

被火焰阻擋了去處,白咰用手擋著臉,有些震驚無比地叫了出口。青色的火焰,無溫的溫度,這世上除了那能焚燬一切的業火有這種特徵外,還能有什麼能有這樣的特徵?

「不,雲蕭,你聽我說……」白咰衝著雲蕭吼,想藉此拉回雲蕭的一絲注意力,可完全沒用。

「呵呵呵呵,是我殺耶!是我殺的,是我,一切都是我……」雲蕭還在床上低低竊笑,笑得那樣苦,笑得那樣淒涼,也是在哭,哭得那樣悲慘,哭得那樣痛人心扉。

「不要笑了!雲蕭,你冷靜下來,冷靜……」聽著雲蕭的笑聲,白咰是越發焦急,他的笑聲越是響亮,火焰就越是張狂,白咰想奔到雲蕭身邊去幫他鎮定心神,可奈何業火重重圍繞在雲蕭的床邊構成一圈火海,讓他怎樣也過不去。

「冷靜!求你,雲蕭,冷靜……」

「為什麼要冷靜?都沒了,什麼都沒了,什麼都沒了,為什麼還要冷靜?為什麼?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低笑成大笑,終於忍不住,雲蕭失智地大笑起來!

張揚的業火就像回應他的大笑一般,從他腳邊一路焚燒至上,燒過了棉被,燒過了衣角,燒過了褲子,皮膚接觸到業火發出了灼灼的撕裂聲,但雲蕭卻像完全沒有知覺一般,只是坐在床上,拼命地在火焰中心瘋狂地大笑,笑得太過忘我,連他的嘴角正流出一絲的血液都那樣渾然無覺。

烈焰重重裡,業火映照著紅血,青色發紅的火焰,像是要證明什麼,也像是非要把所有的東西全都燒的一乾二淨不可!

「雲蕭,把業火收起來!!」沒想到雲蕭會瘋到徹底迷失,白咰在火焰外圍舉手瞇著眼看叫,眼看著周圍業火顏色越青越旺有越燒越烈的趨勢,他的心裡也越來越急。

不行!再這樣下去,雲蕭會活活被業火給燒死!白咰思考,牙一咬,心一狠,竟是一個吸氣後就要往業火裡面衝了進去!

「瘋子!業火的威力是你闖得過的嗎?你是不要命了還是嫌罪不夠受?」一聲的低喝從白咰身後傳來,還沒來得及看清來人是誰,白咰就給人一把拉了過去。

「是你。」聽到這聲音,白咰訝異地叫了一聲,隨即轉念一想,當下就叫,「薩羅斯,幫我!」反手緊緊地抓著薩羅斯的手,白咰就像是好不容易才抓到了根救命的稻草一樣,緊緊地不肯放手。

「幫?你要我怎幫?業火的威力你以為是我可以滅得了的嗎?」薩羅斯擰著眉反問。本來從魔界到了狐谷想來問銀一些問題,誰知道剛剛好那麼巧,銀卻不在狐谷裡,不想自己白跑一趟,於是便祭出了搜尋術想要來查找銀的下落,誰知道妖沒找到,倒是讓他發現了一股很詭異的力量喚使波動。

這股波動來源很奇特,奇特到讓薩羅斯都豎起了寒毛,順著力量追了過來,想不到卻是看到傳說中的業火!竟是那個可以燒盡天下有形無形之物的業火!

「誰要你幫我滅火的?我要『入夢』!你幫我,幫我把雲蕭的神智引到我的意識裡來!快!」轉身拉住薩羅斯的手緊緊握住,白咰心急地催促。這是他唯一能想到幫雲蕭『立刻』鎮定的方法,把雲蕭引到他的意識裡面來,讓他心神一空,並藉由外在的控制來幫助雲蕭鎮定後再抽回。說的人是很自然,聽得人倒是眉頭直皺。

「你要意識出讓?」薩羅斯不可置信地看著白咰,「你可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嗎?這表示在此人面前你將不再有任何秘密可言,他會知道你所有的過往與喜怒哀樂,毫無保留,更甚,他可以任意地在你意識裡加以破壞改造,這樣你也都無所謂?」出讓意識,這是誰都不會做的一件事。入夢本是薩羅斯專門侵入別人意識之用,反過來可行是可行,但卻沒人會這樣用,畢竟主控權在別人身上絕對不會是件好事。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辦法了。」白咰回吼,雲蕭需要的是能立刻讓他恢復意識的方法,如果以自己為主入侵雲蕭意識的話,等他把雲蕭的意識調整完,估計雲蕭也被業火燒得一乾二淨了。想要立刻讓雲蕭收火,只有直接把雲蕭的意識抽離放到他自己意識內才有可能,否則他也不會有這該死的提議了。

他已經不需要再去推測雲蕭的身份是什麼了,赤青業火、赤青業火,全天底下他只知道一個人可以使得出赤青業火!那是她的絕技,也是她的得意招數。

所以不管再危險都無所謂,他都必須要救雲蕭,必須!

而薩羅斯的情緒也不比白咰好到哪裡去,他雖不知道這業火打哪來的,但那股力量他絕對不會認錯的,那是他們等了一千一百萬年的力量,也是讓所有人苦了一千一百萬年的力量。

「你欠我們一個解釋,白咰……」睨了白咰一眼,烙下這句話後,薩羅斯便向前跨了一步。

黑色的袍子在空中甩動,薩羅斯盯著那熊熊業火冷冷地看著,凝神,下一刻,出手。

伸出的手腕對空張開成弧狀,朝著雲蕭的方向由上而下直穩穩地劃下,直至劃到腰部附近立刻一個反手向後右往白咰身上打去,只在這一劃一打之間,業火忽地消失了,然後就聽砰砰兩個聲響響起,卻是白咰與雲蕭分別倒下去的聲音。





「多、事。」紅焰圍繞的美景裡,絕美的人兒寒著臉,非常非常不爽地冒出這兩個字來。

真是一群多事的傢伙!她好不容易才把雲蕭逼到這種地步,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讓這事情往這種方向發展,眼看就差那麼臨門一腳而已了,結果卻讓他們一手給搞了砸!怎能叫她不氣憤?

越想越火大,越想越生氣,到最後笛火真是氣不過,單手握拳,順手地就向自己身後打去,只看得在她身後的巖石竟是瞬間就碎成了粉末,飛揚飄灑的碎末在自己的空間裡散開,瞎子都看得出來,她還真的是氣到抓狂了。

看著笛火冷著臉狂盯著滿地的沙漏碎片,冷漠的眼神幾乎不沾上一絲的感情,一旁的水漪實在有些嘆氣。

她很想走上前拍拍笛火要她不要露出那種表情來,以她對自家妹子的瞭解,這下恐怕是不會善罷干休了。

「真是……就不知道這算是不放過他還是不放過我了……」小小聲地咕噥一句,水漪低頭。

看著手掌上因為被絲線拉扯摩擦的血肉模糊的手心,她忍不住露出了個苦澀的笑容來。

沒想到啊沒想到,真的萬般沒有想到他的反抗可以這麼強,居然大到差點連自己都差點就控制不住。

果然,融合了「她」的力量後就不該是自己所能強行壓制的了,「也許……再一位……就能掙脫了吧!」喃喃地自唸著,水漪不自覺地有些無奈,現在的她們還能強行壓制雲蕭的力量,但等到雲蕭得到的力量過半時,其主控權就不再是她們所能掌控的,只怕到時也不是她們所能說不放就不放的。

也罷,就希望到那時時雲蕭已有了一番覺悟,否則一切的一切也不過就是枉然而已。

潔白光亮的水鏡裡正印出雲蕭的影子來,水漪單手一揮在水鏡前劃過。

空明水鏡,意識之海,而這一次,她想要看的,正是白咰的意識世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20:04:35

篇外篇 ~一夜夢~

他看到,黑色的鐵鍊在扭曲。

他聽到,清脆的鐵鍊在唱歌。

他想起那人曾問他願不願意……

而他的回答是……

那一夜,是出發前的前一晚。

而那人,在那一晚上來找他。

「馮亦,如果我告訴你要你到一個地方去三年不守在雲蕭身邊,你會願意嗎?」那天晚上,白咰敲他的房門走進了房間後神色凝重地如是說。

馮亦一愣,許是沒想到白咰問這種問題,他轉身,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向白咰,上上下下地是將白咰給看了一遍,然後走到了他跟前。

一隻手伸出放在自己額頭上,一隻手則伸出擺到了白咰的額頭,「怪怪,沒燒啊……,難不成喝酒了嗎我說……」他偏頭。

「我說認真的啦!」哭笑不得地拍掉馮亦的手。真是,虧他難得擺了個嚴肅的表情出來,他就不能正經一點跟他說話嗎?

聳聳肩地攤下手,「好,你認真,那麼就請你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告訴我,為何我要離開?」馮亦坐在椅子上認真地看著白咰。

他知道白咰並不會拿這種事情來開玩笑,雖然很喜歡跟著自己鬧,但他知道自己最重視的東西是什麼,是以白咰卻從不拿這事做玩笑論,所以他聽,就聽白咰想給他的理由是什麼。

白咰咬咬唇,有些猶豫,有些思考,好半晌後才道,「馮亦,你知道嗎?梅麗雅跟我很熟。」

「嗯。」然後?

「她住在魔界裡。」

「喔。」他知道。

「她是惡魔。」

「唔。」看得出來。

「她不是普通的惡魔。」

「……」

「她是四分魔界的主宰,魔界的四分之主之一。」

「……」翻白眼。

「她是魔界最高等的惡魔,是可以跟其他三位公爵同起同坐的高等……」

「……,老頭,你到底要說什麼?」嘆氣,講了老半天沒一個重點,他到底是要跟他說啥瞇來著?

「……,我想要說什麼?我到底想要說什麼呢?」知道自己再逃避問題,白咰不免尷尬地苦笑了聲,罷!罷!早說晚說也都是說,不如一次解決痛快,深吸了口氣道,「我想要說,馮亦,梅麗雅是最高段的惡魔,是魔界裡最高的階級者……」

跌……跌倒,磨牙,「我懂!這你已經說了三次了……」

「是嗎?可你知不知道,惡魔越是高階,對於死亡的氣息就越是敏感呢……」

「……」馮亦怔住,斂起了笑容,慢慢地將視線落回到白咰身上。

白咰扯了個難看的笑臉,「你可知道,能讓這群高等惡魔感興趣的人有兩種,一種是體質特殊的人,一種則是……越近死亡之人……」

「還有……你又知不知道……熱唇草……又叫死人花,傳說,能得熱唇一吻的人,最多……活不過三年……」越來越低的聲音道,語到末了幾乎是沒有聲音。

「……,你的意思是……我會死?」馮亦頓了半晌,想了片刻後問。

「……,熱唇草的預言很少出錯……」言之意下,是!

兩人不語,互看了一眼後便各自低下頭。

空間很尷尬,惹得白咰都不知道該作些什麼,只能猛灌著茶一杯一杯地狂喝,而馮亦則是沉默著,一手抵著下顎,一邊寧靜地思考。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過,就在白咰乾完三杯茶準備在到個第四杯時,馮亦總算發話了。

「老頭,我問你,若我答應了,你會想把我帶到哪裡去?」

「一個結界內,我設的結界內……」

「這樣三年就可以保我不死嗎?」馮亦的眼睛直直地看著他。

「……,我可以保你三年內不因意外傷害而亡……」

「呵呵,那就是說,即便是在你的結界內,我還是有可能會死囉?」馮亦突地笑出口,保他不因意外傷害而死,那就是說他還是有可能會死,也許是病死,也許是突發性的猝死或其他,死亡的因素那樣多,在白咰的結界內,他不過就是少了一個意外傷害而已。

「馮亦,你無病無痛,在你的生活裡,僅只有意外傷亡的可能性最高。」白咰試著勸說,他知道馮亦並不會放雲蕭的安危於不顧,但他的命難道就不是命嗎?何苦這樣不愛惜?

馮亦搖搖頭,「老頭,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並不擅長騙人,這樣吧!告訴我一件事,三年後,我不死的可能有多少?」冷靜地問出口,馮亦看向白咰。

白咰不常認真地跟他說過話,但當他認真的時候,馮亦就知道這事情挽回的餘地會非常小,也因為白咰這樣的認真,所以馮亦知道,白咰還有事情在瞞他。

需要讓白咰瞞著他不肯說,但卻又想要勸著自己能夠聽他的話進到結界內避難,這就表示這件事情會影響到自己讓他不想進到結界裡面去。會讓他不想進到結界裡面去的可能只有兩種,一種就是雲蕭危急所以他不能進去,一種則是他有進跟沒進其實都沒啥太大的差別,而從現在的狀況來看,白咰隱瞞的,應該是第二種狀況。

微微一愣,許是沒有想到馮亦的反應會這樣快,白咰有點嘆氣,真是,為什麼馮亦只要在關乎雲蕭安危之際,腦子就會轉得特別快呢!

深吸一口氣,「實話實說,我到目前為止,還沒聽過熱唇草出錯……」換句話說,他完全無法保證,他可以安安穩穩過三年。

馮亦點頭,果然……

「可是,以前沒出錯不代表未來也會沒出錯,撇去疾病的影響不談,能避免的我們就盡量避免掉,也許能避得過不一定,這樣難道不好嗎?」白咰勸著,馮亦還年輕,他經過層層的訓練,要生病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如果他的死亡是因為意外的緣故而造成,那麼只要把死亡因素扣掉就能避免的,為何不肯作?

「老頭,你冷靜下……」揮揮手,示意白咰不要激動,「先聽我說完吧……」

「唔……我說老頭你應該知道過雲蕭為了救我們,曾經使用過還魂術的事情吧?」

「……,嗯。」

馮亦面帶微笑地為自己到了杯茶,「我啊~在十歲的時候認識雲蕭,那個時候的雲蕭很懦弱,每天每天都給人家欺侮挨揍,看著雲蕭那個樣子,有的時候不免真氣,這人的個性實在是懦弱到令人有點火大的地步,什麼都能忍,什麼都能讓,好像天底下誰都欺侮他都是理所當然一般……

可事實上呢卻不是如此的啊!雲蕭他啊是個很奸詐狡猾的人,將自己保衛的很好,又滿足了那些愛欺侮人的小孩的自大心態。

你知道嗎老頭,那個時候的雲蕭居然利用性格分裂將自己分成了兩種人,又利用了幻覺讓每個欺侮他的小孩都認為自己真的出了風頭,他用他自己的方式保護了自己,也讓本家的人避免掉了很多難堪……」想到以前的往事,馮亦不覺莞爾一笑,啜了口茶後又繼續道。

「我所知道的雲蕭,是個不輕易信人的人,但一旦信了,就會全心全意對他人好、為他人著想……

我跟雲蕭在書院裡一起玩耍兩年,從那個時候起我就已經知道,這人,將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與知己……」

「本家出事的那一晚,我就已經死過一次了。那個時候雲蕭不顧一切得救了我,用那傳說中必須要四種種族才能完成的還魂術救了我,他展現奇蹟讓所有人歡欣,可他又可曾知道,那種震撼到底有多大?有多恐怖?

白咰你永遠也想像不出來雲蕭渾身染血的樣子,看到他躺在地上,每唱一句就要噴出一口鮮血,每一口鮮血都只是把他全身染得更紅更腥;白咰你想像不到雲蕭筋脈整個斷裂的慘狀,明明前一刻還有力氣能站,下一刻你卻能聽到他身上的筋脈一條條硬生生斷裂的響聲;白咰你也想像不出雲蕭毫無意識的模樣,人就還在結界裡唱著,但不論他斷了多少骨,不論他裂了多少筋,不論他灑了多少血,他永遠都沒有任何的意識,沒有痛、沒有思、看不到也聽不到,所有的本能只執著要把那一句句的歌聲唱出,只為了要挽回我們的一條命……」馮亦轉著手邊的杯子,他的聲音是那樣的平靜,悠悠地把這種事情說出口。

「我在雲蕭耳邊拼了命的叫他住手,可他聽不到,飛濺的血液穿過我的身體噴落在牆上,我無力阻止;我衝上前想要抓住他讓他停息,可我的手卻穿過他的身體,我碰不到他,我只能看,就這樣看著雲蕭把那無人可展現的奇蹟一一施展完畢,就這樣看著雲蕭一次次地在死亡邊緣掙扎。

你知道我那時候的感覺嗎?不是悲傷,也不是無助,而是恨。

那個時候我真的好恨,我恨我自己為什麼這麼沒用!我恨我自己為什麼會死掉、為什麼要讓雲蕭以這樣的方式救我!

我馮亦算什麼?不過就是他過往人生裡的一個朋友,我值得他這樣為我自己賣命嗎?我值得他這樣為我自己拿命來換嗎?值得他為我這樣受盡折磨嗎?

值不值得我不知道,但從那一刻起,我便發了誓,他雲蕭能為我博命,我馮亦就能為他賣命,朋友是什麼?兄弟是什麼?這一生一世裡,只要他願意,我就會誓死守護他……」

馮亦望向手裡的杯子,繼續道,「六年以來,我幾乎每天都作惡夢,我夢到那一晚,我夢到那一夜,我夢到自己的誓言,然後我會全身是汗地驚醒過來。醒來後我就練招,有的時候好幾天不睡,就是那樣拼命的練著……」

「老頭,你覺得我的實力怎樣?」話鋒一轉,不知怎地,馮亦突然冒出這一句問句來。

「不差。」不知馮亦怎會這樣問,但白咰還是答了。

馮亦點點頭,對!是不差,但也不是頂尖,可偏偏他卻是他們裡頭對戰能力最足夠的。

「我們這樣說吧!如果今日我的死因會是病死,那麼不論我在結界內或者結界外,注定的就是會病死怎樣也逃不過,是以我不用離開雲蕭身邊。而如果今日我的死因是因為意外傷害而死亡,那麼十之八九是因為我們的旅程遇到了些什麼困境威脅而致,老頭你覺得讓雲蕭獨自面對危險,跟我跟著他身邊幫他排除危險,你認為我會選哪一個呢?」雲淡風清地說出口,然後馮亦笑了。這就是他的決定,如果不論避與不避都注定了他會死,那麼不如就別避,至少在他所及的能力範圍內,他還能盡著自己的誓言,保有最後一絲守護雲蕭的心力。

他不是鐵齒,也不是固執,只是多方思考下,他認為沒有必要,真的,一點必要都沒有。

白咰一愣,知道再勸無效,他也只能搖搖頭嘆氣。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自己的堅持,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自己的決定,身為人界的支撐者,這已經是他能做的最多,他不能,也不該,干預的太多太多。

「罷!我勸不了你,但,我必須要說一句,如果你要死,還請你死在雲蕭看不到的地方,否則雲蕭會很痛,會很苦的……」

「……,不,如果我會死,那麼我一定會死在雲蕭看得到的地方,到那個時候,白咰,智之賢者,我請求你一件事,請你幫我守著他,請你幫我守候他。我……想要教會他最後一件事,一件除了我以外,沒人可以教會他的事情,一件我唯一一個可以親自教導他的一件事,一件最後一個我可以留給他的唯一經歷……那會很痛,會很苦,但……他必須要學會……」

望向明月,今夜的星星很亮,馮亦覺得今夜他已經說的太多,不想再說了。

在雲蕭的人生裡,有太多的奉獻犧牲,為了他所愛的人,他可以毫不猶豫的揮霍灑出他的生命。

他可以理解他的重視,也可以理解他的付出,但天命天道,永遠有他運行的一定道理在。

沒有人一生都可以不經歷過分手,沒有人一生可以不經歷過悲傷,生、老、病、死,那是人生的必經路程,人生的精彩,就在於這些路程不斷的交替替換。

所以不該也不行刻意去扭轉它。

他想要告訴雲蕭,人終會有別離時,所以聚散離合不用強求。

他想要教會雲蕭,人生裡,不是每一次無私的付出,就是讓人愉悅的情。

他想要雲蕭知道,很多時候,該放就放,強求的東西不見得永遠都是最好的。

他還想要跟雲蕭說,他把他當朋友,把他當知己,把他當兄弟,所以回憶裡,誰與誰,都是永恆的存在,來生裡,不論有多遠,他都會忠心地祈求他們可以再當一次兄弟。

但今生,若真再無緣時,就該放手。

同甘共苦的話人人會說,赴湯蹈火的誓言人人會發,但真正曾經做到不離不棄的又有多少?

紅塵之間,浮浮載載,人生在世有誰肯毫不猶豫為你付出生命?過往之間又有誰曾經活得精精彩彩。

於是乎,他,真的不悔。

當萬箭穿過他的身體,當千針已經釘在他的身體,當自己在也無力支撐時,他真的只想告訴雲蕭一句話,他,不悔。

朋友,十二歲的時候我看著你救我一次,二十歲的時候換我救你一次。

我曾經答應過你要幽谷伴行,要陪你走到最後,但也許這一次,我做不到了,我唯一希望的就是你不要再還我一條命了。

因為你是雲蕭,所以我相信你會懂,因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知道,你永遠也不會讓我失望,因為你是最瞭解我的人,所以我明白,就算我沒有說出口,你也應該知道我想說的每一句話,是什麼。

就這樣吧!

若今生緣已盡,那就讓他們來生緣再續,願來生,他們能作真正的兄弟。

會的!他知道會有那樣的一天的。

他會期待、會等待、會希望,不管那有多長,他總相信,會有那樣的一日在。

所以雲蕭,請你好好地活著,黃泉路上有他們的回憶,他並不覺得寂寞,來生輪迴裡,他期盼他們能有再度相逢日。

不是嗎?最好的朋友啊……最好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20:05:01

第一章 ~意識轉接~

曾經,雲蕭問過自己,如果那些數字表示著「危險」的話,他該怎麼辦?

燕燕是個小女孩,她本註定死於幽靈圖的作用下。如果她死了,那麼他的哥哥就必須回家奔喪,他的工作,將臨時找不到人替代,而他的哥哥,聽說在天都城的某個地方打雜役。

因為燕燕沒死,所以馮亦的那個數字,從八十,攀升到八十五。

李公子最近很缺錢,經商失敗家道中落,他想要把一個傳家寶給賣出去周轉,可他又怕祖先泉下有知會苛責,所以想向北納巫女莫羽柔詢問應否變賣。莫羽柔本會告訴他不該賣,但因為幽靈回收導致雙疫肆虐的關係使她染病了,所以她沒法子替李公子占卜,因為她沒法替李公子占卜,所以李公子便賣了那個傳家寶給一個妖豔的女子。

而那個傳家寶的名字,叫斷香,因為李公子有機會賣了它,所以數字,從八十五攀升到八十七。

王二是個馬夫,最近接了買賣要送幾批馬到天都城去,打算順便就幫人送送信件,傳達傳達消息。往天都城最近的路途是要走水路,走水路就要經過奈斯米大城。原本因為幽靈圖的關係,王二是不能進去的,但因為沒了幽靈圖,所以王二進了城。本來王二不進城,他就會改走陸路,走陸路到天都城要好一段時間,而信件則至少要六月初才會送到委託人手上,可王二卻進城了。進城不打緊,原本因為幽靈圖肆虐的關係,所以船隻少開了好幾艘,王二原本是搭不了船的,可也因為雙疫馬開始在城內肆虐的關係,所以王二病了,跟著他的馬匹一塊病倒奈斯米大城內,於是他的委託信件,全轉給了一個正好有船可乘的好心人。

因為王二進了城,所以王二生了病,因為王二病在城內,所以信件給了城內一個有船可搭的好心人,於是數字,從八十七又加成了九十。

好心人的船到了凱薩首都,好心人非常倒楣的染病病發。原本以為無藥可醫的他卻在恰恰聽到了湖水能治病的傳說,於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精神來到湖水邊。然後他好了,然後他按著自己的行程走,然後他把信送到了各委託人的手上。

因為好心人痊癒了,所以信件提前到了委託人手上,於是數字,繼續往上升,往上……

就這樣、就這樣,一件加一件,一件疊一件,該死的沒死,不該死的死了,該病的沒病,不該病的病了,於是乎,越來越接近一百,越來越接近……

霜雪的話,猶言在耳、猶言在耳。

力量,不濫用!力量,不濫用!

所謂的力量不濫用,包括濫施、濫捨、濫救、濫給種種一切啊!

究竟是誰的錯啊?是誰的錯?

追根究底,究竟是誰的錯?

四周,一片漆黑,不見五指,唯有那一幕幕,正清晰地在眼前一一閃過。

跪在地上,雲蕭笑。黑暗裡看著那些景象,突然懂了很多事情,然後,他有種想瘋狂大笑的衝動在。

因為看不下去幽靈圖的肆虐,所以他提前回收了它,因為雙役馬所帶來的疾病太過殘忍,所以他想盡辦法去救去幫。

結果呢?

結果卻是把馮亦一步步地逼向死路!

他到底再做些什麼?做些什麼?

明明有機會可以扭轉那些數字,卻一直不斷地再忽略、忽略。

雲蕭知道,不知怎地就是知道,只要一點點的少於一百,那怕是無限的小也好,只要不是一百就好,他就可以救!那些個奇蹟術法就可以一一施展不會有誤!可他,卻錯過了。

不僅錯過了,還更加地往上提升它,一步步,終至無法挽回。

這算什麼?救了別人,卻死了馮亦,救了一堆不相干的人,卻死了他最重要的人,這算什麼?到底算什麼?

他的報應?還是他的活該?

他錯了!錯的徹徹底底,離譜萬分。

他不該亂救人、不該亂施展力量、不該多管閒事、不該好心地收回幽靈圖、馴服雙役馬。

是他!是他殺了馮亦,不僅一步步地把他逼上絕路,甚至連最後,他都讓馮亦走得那樣痛苦,甚至到最後,都是他補上最後一刀殺了馮亦。

他殺了馮亦,他讓馮亦連死都不能善終,那死前的折磨,那好痛的傷口,好痛的……

雲蕭突然覺得身體很冷,他下意識的想抬手撫臂,卻頓感手裡一陣濕黏,低頭一望,卻是滿手的鮮血沾染在手心裡。

睜大著眼睛看,呼吸突然間有點停住了。

他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道白光打下,光芒裡,熟悉的人正躺在那片白然中,身上插有數條管,身體周圍則正有數條管線在詭異地揮舞著。

突然間,管子耀動,龍飛鳳舞中一條管子空中飛轉後刺下,管子從那人的喉嚨裡穿過,痛的那人突然張眼後嗆出一口鮮血來。

「不……」雲蕭慘叫,他瘋了似地站起來想往前衝去阻止,可黑暗擋在他前頭,怎麼也過不去。明明只有那麼幾步路,但不論他怎樣跑怎麼跑都跑不到那片白茫裡,相隔的距離是那樣地遠,但那人的一舉一動卻全都像個放大的鏡頭般,一一在眼前展現。

白光裡,馮亦掙扎地動了起來,空中飛舞的管子一條一條地轉刺到他身上,毫不猶豫,沒有遲疑,每一條都鑽進血肉深入經脈,每一下都讓馮亦嘔出一口鮮血,痛不欲生。

雲蕭顫抖,他想阻止那些個管線,可他又不知道怎樣阻止。黑暗中他拼命地往白光那跑,可是不論他跑得多快,永遠也到不了馮亦身邊。

他只能看,看著馮亦狼狽地閃著那些管線,看著那些管線一條條地穿進馮亦的身體,馮亦的掙扎、痛苦、表情全都在他眼前活生生地具現,急得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在雲蕭不知所措時,眼前突然憑空出現了好幾條管線在他手前揮舞著,就像是在馮亦上頭飛舞管線的另一頭突然在他眼前出現一樣。

雲蕭一愣,下一刻便心急地想要抓住那些管線。

他以為這些個管線跟馮亦身邊的是同一條,他以為只要抓住了這些個管線就可以牽制馮亦上方的管線讓它們不再往馮亦的身體內揮入!

於是他向上跳躍,於是他抓住了幾條。

慌亂之中雲蕭將管線向下拉扯,想要控制那些管線,哪知道回應他的竟不是空中飛舞的管線,卻是那些已經在馮亦身上紮的死死穩穩的管子來著!只聽得啪啦一聲數十條管子從馮亦身上瞬間抽了出來,連血帶肉灑滿整個地上,痛的那人是踉蹌站不穩,濺的雲蕭滿是紅血全身。

顫抖地看著滿手的血液,雲蕭有些傻了,突如其來的戰慄感讓他渾身發抖不能自制。

白光裡,飛舞的管子並沒有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而稍有停頓,反倒是不停地往那人身上繼續鑽去。

黑暗中,雲蕭上方的管線突然出現的越來越多,明明告訴自己不可以拉、不能拉,可不做些什麼好像又不對。

手,不由自主地扯了上去。

然後爆裂、噴灑、撕扯、哀鳴、痛苦……輪迴不已。

雲蕭覺得自己快要瘋了,他想幫馮亦,可是卻是讓人更痛苦,他不想幫馮亦,可是要他看著那些管子一條條地往馮亦身上鑽,他怎樣也不可能什麼都不做。

好像不論做與不做都都成了不對的事情,好像不論他做與不做都會成為馮亦痛苦的來源。

手上還染著鮮血,管子是他扯斷的,人是他殺的,馮亦會這麼痛苦也是他害的,所有的錯誤都是他造成的,都是……

縮著身體顫抖著,雲蕭突然覺得好冷,周圍的溫度下降了下來,冷到他連牙齒都咬不住,冷到他的淚水不由自主的掉了下來。也在此時,手掌上,傳來一陣濕濕熱熱的感覺,張眼望去,卻是一個軟軟黑黑身子就這樣蹲在身邊舔著他。

「西西……」看到那熟悉小影子,突然有種想放聲哭泣的衝動,不覺地就叫了出聲。

「大哥哥,為什麼哭呢?不要哭啊不要哭啊!」小小地身影蹭著他,撒嬌地在他手邊安慰著。

「西西……」就像搖擺不定的浮萍突然抓到一個溫暖的依靠一般,雲蕭哽咽地抱起了小小的身影,低著頭,顫顫地想將西西摟在懷裡。

只聽到「啪呲!」一聲,雲蕭雙手接觸的腰身瞬間折成了兩半,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看得雲蕭徹底呆掉。

「唉呀唉呀!!差點忘了,西西已經死了嘛……」笑著從雲蕭身上滾下來,「大哥哥,西西的命是跟媽媽綁在一起的喔!可媽媽被你殺死了喔,所以你說西西是誰害死的呢?」眨著眼,因為已經站不直身子,所以只能蠕動著身體緩緩地一步步接近。

到抽了一口氣哽住,雲蕭瞪大著眼慘白著臉搖頭後退。他想起身,可是腳卻使不上力站起,悲愴的情緒在胸口中翻騰,彷彿天下萬物裡,誰死了,誰走了,全都是他的錯,全都是!

「不是你的錯嗎?你不覺得你是該負點責任嗎?」輕輕柔柔地聲音傳遞過來,輕的,就像天上飄下的雪花一樣,柔的,就像溫柔的月亮,驚的,讓雲蕭怎樣也動不了。

雲蕭顫抖著向一旁看去,目光裡,一抹熟悉的綠色身影在他跟前蹲了下來,冗長的綠髮,輕飄的身影,掛上的,還有那讓雲蕭怎樣也忘不了的容顏。

「雲蕭,我啊!很開心有你這樣的朋友,你是第一個肯為我出頭的人,也是第一個肯承認我的人……」捧著臉,笑吟吟地看著他,柔柔淡淡地笑容正是弦月常掛在臉上的。

「可是啊!可以告訴我嗎?為什麼你就是沒有警告我呢?」笑看著雲蕭,突然那一刻裡,弦月的聲音變得有些尖銳,明明是笑著說話的臉,卻是怎樣也感受不到那一絲的笑意。

雲蕭瞬間怕了,他想逃,可弦月卻比他更快,一把抓住他的手,壓著他就是往自己的胸前碰去。

「看!空了喔!我的心沒有了哪!雲蕭,你不覺得若你早點跟我說,也許這裡就不會空了嗎?」伸出手,將雲蕭的手硬往自己胸口碰去,一個手臂寬度的洞口在弦月身上大開,而他的手居然就這樣穿過那個洞,穿過弦月的身體!

「!!」雲蕭用力地抽回他的手,慌張惶恐地想大叫出聲,他想辯解些什麼,想說些什麼,可是喉嚨裡卻被不知名的東西卡住,怎樣也發不出聲音來!

瞬間裡,他的周圍又多了一整群的人,認識的,不認識的,滿滿的,壓的整個空間都是。

「就是你這小子回收幽靈圖的嗎?」憤怒的人群裡,一個憤怒的聲音響起。

雲蕭抬眼,模模糊糊地看向說話的人,突然間發起抖來,因為那每個看著他的人,除了憤怒外,還有滿滿的恨意,那種恨意那樣明顯,那樣的清楚,扭曲的讓人打從心底覺得怕了起來。

不要這樣子看我,不要……,雲蕭咬著唇死死地向後退,他有點分不清楚了,迷迷糊糊裡他突然有種感覺,這群人……全都是他害死的!這群人……全都是來跟他討債的!全部都是!

似乎就像是要印證他說的話一般,脖子上一隻手突然圍了過來,狠狠地掐住他。

「都是你!都是你!我跟你有什麼仇!你為什麼要害死我!為什麼要回收幽靈圖!為什麼讓雙疫馬有可以發揮的餘地!」尖叫著掐住他的脖子,用力擠壓,異常的力道把他肺裡的空氣全都給壓了出來,緊的讓人完全呼吸不了。

「放……咳咳……放……」雲蕭想掙脫那雙手,他努力地敲打著,想逃出一片天,可是周圍的人群就像回應他一般,一隻手又一隻手地掐了過來,讓他怎樣也開不了口。

「該做的你不做,不該做的你又做!說!為什麼要害死我們……」

「我的女兒才七歲!七歲!卻枉死黃泉,你有沒有人性啊……」

「你殺了我全家!全家二十三口!如果不是你及早收回幽靈圖的話,我們全家根本都不用死……」

「我死的好冤,我還不想死!不想死你懂不懂啊……」

「賠我一條命來,你賠我一條命,賠給我!!!」

鬧烘烘的聲音充斥在整個空間裡,每一個人的手都在掐著他的脖子索命,每一個人的聲音都像是一道悶雷重重地敲在他身上。

是他的錯嗎?是的,就是他的錯!

真是他害死他們的嗎?沒錯,這裡每一個人全都間接地死在他手上!

一瞬間,世界淪陷了。

突然裡看懂了很多事情,突然間眼前閃過很多畫面,天下萬物,好像誰死了誰走了,全都跟他開始有所關連起來,全部……通通都是他害的緣故。

雲蕭想吐,他覺得頭很暈,眼前的人太多,資訊也太多,黑壓壓的像個無底的黑洞,不斷地把他給絞進去沉淪,絞進去後再沉淪。

身上的手毫不留情地撕扯著他,火辣辣地徒手扯下一塊又一塊的血肉來,曾經幾時,他也會有這樣的一天過?

他很痛,真的很痛!

很想跳起來反抗他們,但彷彿裡,又自虐地認為自己活該是這樣被對待。

捲曲著身體承受著那一陣陣地毒打,雲蕭忍不住自嘲地想,也許……就這樣吧!就讓他們打吧!打死了,打沒意識了,他就不用去思考那麼多複雜的事情來,打廢了,打掛了,他就不用去面對那麼對莫名奇妙的事情。

抱著身體接下那一場場的痛楚,就在雲蕭真絕望的閉上眼時,痛楚,卻突然消失了。

原本滿滿的一片人群全都不見了,一道道刺眼的光芒從天打下,光芒四散。

雲蕭顫抖地張開眼,周圍裡,沒有惡狠狠地人群包圍他,沒有怨恨的眼神看著他,沒有汙穢不堪的字眼在打擊他,取而代之的,是一整片的籬江水,一大片的華燈閃耀,和一個身著白服,坐在籬江河畔那正淺嚐著一壺清酒,微微挑望著遠方的一人。

「白……大哥……」雲蕭乾澀的喉嚨好不容易能叫出這完整的三個字,抱著身體有點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這個正坐在江邊的人不是誰,卻是雲蕭一位萬分熟悉的人──白咰來著。

為什麼白大哥會在這裡?這裡又是哪裡?為什麼他的印象裡從來沒有到過這樣的地方?雲蕭混亂地想著這些問題,而白咰卻像是沒有看到他一般,只是望著江水,將杯子一杯一杯地往嘴裡送。

日暮西垂,一艘艘的畫舫開始掛起一座座的燈籠,兩岸燈火在那江水中不停地增加,和著水波反射彩光,粼粼湖水波光豔豔,籬江水,柳樹下,印照著白咰舉目獨飲的舉動,有些許的豔,有些許的清,有些許的詩畫美,又有些許的孤獨感。

雲蕭怔然地看著,有點迷茫地恍神了。

有那樣的一瞬間他覺得這樣的白咰特別地與眾不同,有種沉靜而安然的優雅,有份華貴但卻出塵的清高,很陌生,但,卻又很熟悉。

熟悉?熟悉?為什麼會對這樣的白咰熟悉呢?

雲蕭有點不明白地偏偏頭,就在他想不透為何會對這樣的白咰有種熟悉感時,一道黑影卻在白咰的對桌上坐下了。

「獨飲不悶嗎?我陪你吧!」輕聲說著坐了下來,低沉但又帶點韻味的聲音,讓白咰忍不住在一頓後也淺淺淡淡地笑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20:05:29

第二章 ~醉、生、夢、死~

~醉~

「我說你行嗎?明天要宣示即位的人啊~~哪來那麼多閒時間陪我喝酒呢?」挑挑眉,白咰忍不住吐槽,他可以想像得到現在的宮裡鐵定是一團亂,只怕那些個宮女啊~侍從啊~大概都急得準備上吊了。

「怕什麼?」男子伸出好看的手端起了杯子到滿酒,有些戲謔地朝著白咰舉了舉杯,「我明天最偉大的祭司司儀都一副老神在在地在這喝酒了,我就O急著把一切都弄得妥妥貼貼的,到了明天若是某人沒準備好,還不照舊開天窗去。」且笑,且喝,一杯方盡,再到一杯,只道籬江河畔,酒意綿綿,燻然醉人。

白咰也沒有多說話,他只是喝著他的酒,看著籬江景。

兩岸燈花閃爍不停,笙歌不斷,笑聲不停。籬江繁華地,聲色縱情所,有耀眼的輝煌,也有蕭瑟的角落,人生百態在此雲集,千百滋味交織交錯,就像他們倆手邊的「百烈」一樣,一百種滋味,一百種烈酒,甘苦甜辣,混淆不清。

「白咰,我倆認識多久了呢?」也不知過了多久的沉默,男子突地輕聲問。

「不記得了,也許十年,也許二十年吧!」白咰不在乎地說著,將手中的百烈一乾而盡。

「呵呵,也許十年……也許二十年啊……」似乎並不意外白咰的回答會是這樣,男子的嘴角上浮著淺淡的微笑。原來我倆相識竟有這樣長的時間,原來……原來時間竟是已經過了這樣長這樣長……

「白咰,我記得你說過,你活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很長,是多長呢……」

「……,我說你今日頗怪,怎會老問我一些怪問題來?」忍不住疑惑地看向來人。眼前的這個男子,他跟他戎馬多年,總是看他意氣風華笑著打下這半壁江山,這樣的一個人,在這即將宣示的前夜裡,就算不是狂歡作樂也該是興奮難耐,怎地表現的到像是一副憂愁憂懷的模樣?

「不行嗎?我只是有點莫名地感傷而已……」聳聳肩,表示無畏。

「莫名地感傷?呵呵,我道是怎樣?人家是婚前恐懼症,你卻是即位恐懼症啊!哪時你這麼婆婆媽媽了?」聽到來人這樣說,白咰是忍不住調侃他,他還說今日這人是怎麼了?這麼的心神不寧,原來只是一般人犯的惶恐啊!

「你不會嗎?」來人頓了片刻,有些淡淡地反駁道。

白咰沉默,墨色的眼眸望向江面,「如果……你像我一樣,活的那樣久,活的那樣長,也許很多事情,你便不會得太在乎了。」輕輕地說了句。也許是江面太美了,美到白咰並沒有察覺到那人停頓時,眼神一閃而過的苦楚。

「是嗎?我卻以為你會很在乎事情哪!只是也許你要的和我們這些人要的都不同而已,否則漫漫長日,不覺苦悶?」

回眸,凝神,「……,你在探我隱私?」挑挑眉,白咰漠然地看著他。

「也許我只是想瞭解你。你說的,我們相識也許十年,也許二十年有之,可我今日卻發現,我似乎從不瞭解你……」好整以暇地說著。

「你從不好奇這種事情……」

「那是因為你從不讓人覺得問了你會答。」

「……,所以你便認為今日我會答?」

「是。」毫不猶豫地答著,意有所指地看著白咰手上的杯子,他笑。人有無助時,而在這時候,最想要的,是找人說話,他不知道是什麼觸動了白咰的往事,也許是那一大片的籬江景,又也許,是白咰手裡那酒味香濃的甘醇水。

順著他的目光看到自己手上的杯子,白咰似是明瞭他的推理,有些無奈地搖搖頭,「你可知,趁人之危不是好事啊!」他嘆,然後,又是一片無聲的靜默。

滔滔江水往東流,他沒有開口,他也不再開口,唯有聽著流水,喝著酒。

百烈一杯一杯地消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終於,白咰的聲音敲碎了這靜默,「我,只知道我在等一個人而已。等一個,每次想起都讓我想大醉一場的人……」轉著手裡的白色酒杯,他低頭凝眸,彷彿裡又聽到了那人在耳邊說的話,溫柔儒雅。

看著佳釀,一口喝盡。酒會讓人醉,百烈更醉人,卻不知今日的他究竟是想醉?抑或不想醉呢……





淡白的煙霧捲過倆人身邊後在籬江水上慢慢現形,也許他們沒看到,可雲蕭卻看到了。他看到一個更老、更舊、但卻更清晰也更模糊的景像,隨著白咰的話,隨著白咰的每一句,在那美麗的籬江水上,一次次地上演著那亙古以前的記憶。

~生~

所謂的了塵眼,指的是一雙可以了卻所有緣分的一雙眼。

紅塵裡,萬物之相遇相逢乃為前世積欠「孽」、今生償還「債」、來世再續「緣」環環相節而生。

沒有「孽」,便沒有「債」;沒有債,便沒有「緣」;沒有緣,便沒有「相遇」;沒有相遇,就不會有「孽」。

擦身而過是緣,千裡相會是緣,萬丈紅塵中,唯有什麼都斷,才會無緣,唯有無「因」,才會無「果」。

人說了塵之眼了三世,前世、今生與來世,死三世命,斷三世情,一筆勾消善與惡,一劍揮斷孽債緣,於是清清白白,重新開始。

只是了塵眼雖厲害,但卻不免有其缺點。

凡物之使用,有其利,必有其弊,得之越特別,付出的代價也越相對。

了塵之人每用了塵眼殺一個生物,其髮,便得白上一絲。

那白色,是特別的。

不是那種閃閃發亮的銀白,也不是那種皓皓白雪的雪白。那種白,是一種死氣沉沉的慘白,就像是從墳頭裡挑出的一股白灰,在生死之間間隔,在彼岸那方飄散,然後直到那三千烏絲皆轉白,也是那了塵之人命喪時。

這種眼,稀有、稀少且份外好用。尤其是當戰爭亂世時,尤其是當殺人報復時,尤其是當人們不把他們當人看,不把他們的命當命看時……

是啊!只要不把了塵族的當人看,只要不把他們的命當作命,又何需去在意他們會不會死?又何需去思考這樣無盡的抓取消耗,會不會讓這樣的一個族群滅絕殆盡?

於是他忘了。

忘了是什麼時候被人抓到了這人間塵世,忘了是何時被人送到了戰爭的最前線;忘了從哪時開始被人當作兵器使用,忘了何時起,他的髮,竟也開始夾了那慘慘白灰……

他只知道,當他回首時,了塵族,早已剩他一人;他只知道,當他跟那人相逢時,他的髮,已近乎白茫蒼蒼……




「我把我的雙眼給你,用我的眼,讓你看夠天下,用我的眼,讓你分出萬物之別,但屬於你的這一雙眼,請你留著,就請你,為了我,而留著……」

那人這樣說,伸出的手,溫柔而體貼,說出的話,清淡且溫儒,仿若怎樣也飄不盡的落花雨,柔柔地,輕輕地,近乎纏綿的醉人。

很久很久以來,他就是被這樣的一雙手,被這樣的話溫柔地包覆著,代替他那雙分辨不出萬物的雙眼,去教會他該怎麼樣去分辨天下萬物之別。

碰觸、聲音,香氣、味道、感覺……這些以往他在殺戮時沒時間去體會的事情,那人便把手把手地教著他。

白咰很喜歡聽著那人說話,溫溫柔柔的,落在自己耳裡,敲的心裡滿是關懷,尤其是在那每日的夕陽落下前。

為了避免不留意的殺生而耗損不必要的生命,人們習慣了用一條白色的布條遮著那雙眼,死死地纏住,經年累月,若非必要,幾乎絕不拿下,往往壓的眼睛萬分疼痛。

那種痛苦,從來也不會有人想要去留意,可那人卻注意到了。

當夕陽落下前,那人就會幫他把布條取下來,細心地為他按摩眼部並幫他梳理頭髮後再輕柔地繫上一塊新的白布。

取下來的時,那人就會細細端詳著他的眼,雖然始終無法對上視線,但那人還是會仔仔細細地看,然後他便會聽到那人用著好聽的聲音嘆,「都說了塵之眼了三世,果真是驚豔紅塵,絕塵三世啊……」

每次聽到這裡,白咰總是喜歡給那人一個無表情的表情,露出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好似那種讚嘆說的並不是他的那雙眼一般。

可雖然,他表現的如此不在意,但有的時候在獨處時,白咰會慢慢地解下那白色的布條,然後伸手摸摸自己的眼。

狹長的眼眶,淡薄的眼皮,用手指掠過眼簾,用指尖勾勒出那雙驚世、驚夢、驚塵的了塵眼,他可以想像得到這樣的一雙眼為何總會被那人說是驚豔紅塵,為何總是被那人讚為絕塵三世。

只要想到這裡,白咰總會忍不住掛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想著那人說話的樣子,想著那人捧著臉稱讚自己雙眼的樣子,想著自己那雙眼落在那人眼中的模樣,於是漸漸地,他似乎也有點喜歡起了那雙眼。

白咰跟那人居住的地方是在一整片高聳入天的竹林裡,竹子很高,足以遮去了大半的陽光,有的時候從竹林裡看去,總會有種似真似假的夢幻感覺在。

白咰很喜歡躺在這片竹林中,享受那夕陽沉落時透在葉縫間傳來的溫暖,在那人解下白布後的部分空檔裡,閉著眼,讓那人一下又一下地梳理自己的白髮。那人的聲音和竹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總是那樣的協調、柔和,讓人迷醉。

有一次,那人邊梳理著他的髮邊說:聽說,竹子是很不容易開花的,一旦開了花,便代表死亡的來臨。有聞,竹子開的花叫做「穎果」,小小的碎花,白色的花果,成串成穗地開在竹子的枝條上,當風吹過來時,它們便隨風擺動,白色的花穗風中起舞,有一種世間難以言語的美麗在。

「白咰,當我把我的眼睛給你以後,你定要看看這絕色的一景,它或許沒有山川的壯麗,或許沒有百花的爭豔,但卻有著一種清高的幽雅,一種你說不出來的高貴清美,當你能看到天下萬物了,千萬不要忘記了,睜開眼,看看這絕色的一景……」

白咰沒有說話,他只是微微地上揚了嘴角,優雅且清淡地笑了笑。

他想跟那人說,其實,他已經不想要那人的雙眼了。

他已經有了很多,也已經懂了很多,那些以往他怎樣也不敢妄想的,如今能夠一一體驗,他覺得很足夠了。

他還想要跟那人說,其實現在,他已經有點喜歡他的雙眼了。

能「見」至萬物,能「視」其本質,他覺得,有這樣的一雙眼,也許真的很不錯。

他更想要跟那人說,如果,他已經決定不要那人的雙眼了,是不是,他可以不要離開自己?不要捨下自己?能不能……不要走呢……

竹子的聲音在風裡蕭蕭瑟瑟的吹著,帶著點沁冷的薰香,清冷的,似乎讓人還有些發寒。

是宿命,便是怎樣也躲不掉,是註定,便是誰,也都沒有辦法更改它……

~夢~

「之後呢?那人呢?離開你了嗎?」

「離開?」白咰苦苦地笑,將杯子又到滿了酒,若只是離開……那該有多好……可惜卻不是啊~不是……將酒杯湊到了嘴邊,喝了一半後才又緩緩地道,「他死了。在我面前……我,救不了他……」





那一日的記憶從在竹香的環繞下沉睡,卻在大地的顫抖中驚醒開始。

醒來的時候,有個東西正遮在了白咰面前。

照面的那一刻,他只知道在他眼前的應是個龐然大物──一個龐然的、活的,生物。

還來不及反應,便被那個東西給一揮擊中,斷了所有肋骨。

還來不及叫疼,便叫那個東西折彎了一隻臂膀後,騰空拎起。

一切發生的太快、太快,快到連白咰都弄不清楚怎樣回事,快到他連慘叫哀嚎都來不及逸出口,快到連那人的聲音傳來時都是那樣的突兀突然。

「放了他,獸,那不是你的食物……」低沉而冷靜的聲音從前方一頭送了過來,和著竹聲,蕭蕭瑟瑟。

有那樣的一瞬間,一個恐怖的想法在白咰的腦海裡瞬間成形,他竟怕的,比痛的更甚!

不、不是這樣,不會是這樣的……

白咰顫抖,他伸手想抓住些什麼,但身子一折,卻是硬生生地給扔了出去,強大的力道讓他朝著後頭飛,淩空撞斷了十多根的竹子後嘔出鮮血,近乎全身骨碎的疼痛居然比不過那一聲聲喀茲!喀茲!的響音來得更讓他痛徹心肺!

扭曲的雙手,扭曲的腳,扭曲的胳膊,扭曲的身體,當全身上下的關節幾乎都成了不自然的扭曲狀態時,他心裡想的那個字不是「痛」,卻是「爬」!就是用爬的,他也定要,爬到那人身邊去!

喀茲!喀茲!喀茲!那種啃咬著骨頭的聲音和著竹聲送到耳裡,喀茲喀茲的讓白咰幾欲瘋狂。

殺了它!殺了它!他要殺了它!殺了那個恐怖的東西……

了塵眼!了塵眼!就用那足以湮滅紅塵萬物的了塵眼殺了它……

殺意起,殺意濃,白布底下了塵開,扭曲的雙手覆上布,那白色的布條還纏著他的眼,他必須要解開,必須!

可,卻解不開,死死糾纏著。

解不開?解不開?解不開?為何會是解不開?

白咰慌極,想再扯,可同時裡,一股暖暖的熱流從那白色的布條傳到了眼窩周圍,一種從沒在他眼裡出現過的顏色剎時閃過他的眼皮底下。

從沒出現過其他的眼色的眼眸裡開始出現別的色素代表什麼?從來不曾親自看過萬物有何區別的眼睛,在此刻突然有種模模糊糊不清但卻又能分辨不同的異樣感又代表什麼?

白咰呆楞,下一刻,竟是更用力的拉起那塊白布,只因為突然地,他想起那人常在他耳邊說的……

白咰,待我死後,便將眼給你,用我的眼,讓你看盡天下,待我死後便給你……

撕扯著那白布、扭拉著那白布、用手指抓、用指甲割……人生難得一次自我瘋狂,人生難得一次失心失控,白咰只想對著對著那人說:他、不、要、換!!

他不要那人的眼、不要看到萬丈紅塵、不要分辨萬物、不要萬紫千紅,他什麼都不要!什麼都不要了!他只要那人好好活下去!只要那人一如往常的待在他身邊就好!

臉上劃過一道道的血痕,抓出一道深似一道的指溝,可白咰不管,他只要能將這布條弄開他的眼睛就好,那怕只是縫隙,那怕只有一點點縫隙也可……

布條脫落了。

突然地,從白咰的手裡被扯下了。

那人啊……那人啊……在心裡不斷地喚著那人的名字,抬頭,白咰急急地想在那片朦朧裡找著那人的身影,卻在他的前方裡,看到了一整片從未在他眼裡出現過的顏色……

血,是一種黏稠緩流的水。是黏的化不開的液體,是濃的無法更改的腥紅,是悲哀的,讓人想大聲痛哭的顏色……

耳邊裡傳來那人教導他分辨色彩時的聲音,低低切切,溫溫儒雅,原來……原來這血的顏色就是這樣,原來……原來這種顏色真的會令人想放聲……大哭……

「啊──!」白咰的撕叫聲傳遍了整個竹林,悲慘的,幾乎震斷人心,淒冽的,叫那隻獸嘴裡吃得津津有味的「肉」終於淒嘆出聲,連那撕裂的痛楚都沒讓那人叫上一聲的聲音,卻在白咰那一聲的嘶吼下低聲嘆出。

「為何……要看呢……,你該看的第一眼……不該是這景啊……」那人邊溢著鮮血邊道,聽著白咰那一聲連綿不絕的慘叫,終於忍不住,牽動起那已經被啃咬的血肉模糊的手。

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明明知道即便伸出手,也碰不到他,可他就是想靠近一點,那怕只有一點點,就是一點點也好……

「白咰……用那雙眼,看盡這世界……萬丈紅塵繁華處,這個世界有太多值得你去看的東西,了塵眼看不到的,就讓它,代替可好……」那人笑,笑在那清風竹聲裡,笑在那漸漸消失的身影裡,淡無痕,輕無跡。

白咰伸手,他奮力地伸出手想要碰到那人,只是手碰不到,怎樣也碰不到。

白咰爬,他努力地撐著自己的身體想要爬過去,只是折斷的腿爬不起,怎樣也動不了,怎樣也近不了半分半厘。

咫尺天涯!咫尺天涯!為何明明近在咫尺,卻是相隔如天涯!

他什麼都不能做,也什麼都做不了,他只能「看」。看著那人的身影緩緩淡去,連同那獸、那人、那紅豔,都消失在那竹林空間裡。

竹林聲蕭蕭,萬般了無痕,所有的一切,全部消失,彷如未存。

望著空空蕩蕩了無痕跡的竹林,白咰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一場疼得他死了好幾回的夢。如果不是眼前的身體太痛,如果不是眼裡的景色太過鮮豔,他真的會騙自己,他做了一場夢,一場那人死了的夢,一場只要醒了那人依在依笑的夢……

可那並非夢,並非啊……

白咰縮著身子顫抖,突然裡,一些白色的粉末落到了他眼前,落到了他視線裡,他緩緩地抬頭,然後他看到了,滿滿的一片山,滿滿的白色,正在紛紛落落……

竹子開的花叫做穎果,一旦開了花,竹子便會死,可是那花很美啊,所以白咰,你定要看看這絕色一景,定要看看……

顫顫地伸手接下那一片片的落花,竹子開花何其不易,可如今,滿山滿谷的竹子卻同時開花了。

淚,忍不住沿著臉頰滑下。

白色的花瓣空中落啊落,滿室的馨香在花間飄啊飄散啊散。

竹啊竹,是否……你們也跟我一樣在哭泣呢?你們的主人已不在,是否,你們也想著要跟著去呢……

那是白咰在昏迷前最後所擁有的意識。那一日,在滿山竹子開花的那一刻,白咰有了兩雙眼,那一日,在竹花紛飛的日子裡,他看到了天下最美的景,與,最殘酷的景……





籬江水上戲悲戚,白咰沒有再說話,那對桌的人也沒有在說些什麼。

紅色的燈籠高高掛起,夕陽已落,燈火通明,白咰看著籬江水,一杯一杯地喝著百烈,只是話雖不語,勾起的回憶卻又哪能那樣說停就停?

於是籬江上,薄霧裡,那場戲,依舊那樣舞個不停……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20:05:51

~死~

醒來的時候,白咰人在一張大床上,他的身邊有著一個清楚的人影和一個模糊的影子,那個影子是什麼雲蕭不清楚,但是那個清楚的人影雲蕭倒是認識。

桃花,上古的黑桃,那株曾在莫羽柔的家中指引他,告訴他該往哪裡去的上古黑桃。

桃花跟白咰說,他受了很重的傷,他的主子經過的時候恰好遇到,於是他被他們的主子給救了回來。

影子跟白咰說,主子說,他可以在這裡住下來好好養傷,要去或著要留都可以。

白咰沒有說話,也沒說好與不好,他只是靜靜地點點頭,然後他就在那個地方住了下來。

剛開始的時候,白咰不會笑,他只會傻傻楞楞地坐在自己的房間裡頭看著窗外發呆。

可是一次、兩次、三次……,桃花跟那抹黑影老是在他身邊轉來轉去不知道說些什麼來著,白咰知道他們是關心他,自那人以後,還有人可以這樣關心他,不得不說,這確實讓白咰有種想哭的衝動。

人類是種堅強的動物,有時即是抱著巨大的傷痛,他們還是可以繼續活下去。

白咰住在那裡很長一段時間,有的時候他會跟桃花在一起下棋對奕,有的時候他會跟那影子聊天說笑,有的時候他們三個會在一起到處遊晃,有的時候看書休息,有的時候作畫吹曲,悠閒自在,可有的時候……他也會看著空蕩蕩的屋子發呆……然後,露出一種淒涼似哭的表情……

每當這個時候,桃花和那抹影子就會相對的嘆一口氣,不知道該不該上前去安慰他。

桃花是白咰的好朋友,一直以來都是。

桃花是株綿延百尺的樹桃,是一株僅世唯一的黑色桃花,它是一株年開四季,四季皆黑的黑桃。

但,卻唯有一個時節例外。

每千年一次,春尾夏初時,桃花的花海,便會轉為銀白色。

白色的花海綿貫整個谷地,好似將整個天空全都染成了白色一般,美麗、虛幻、讓人讚嘆不已,讓人迷醉流連,可,也讓人觸景傷情。

那一日,白咰抱著桃花的釀酒,來到了桃花樹下,開了酒壇到杯酒,看著滿山花海,喝一杯,再一杯,一杯接一杯杯杯不停。桃花開十日,他便醉十日,十天十夜,桃花樹下,醉至不醒。

你無法想像那樣的白咰至桃花樹下酩酊大醉的模樣。到著桃花的釀酒,一次次地把白色的小酒杯送入口中,他人彷彿死在了桃樹下般,連同那花、那酒、那紛飛的雪白,都一同葬到了厚厚的土層裡,深深掩埋。

黑色的影子在白咰身邊靜靜地不動,它看著白咰醉,看著白咰醒,看著白咰躺在桃花樹下神智不清,看著白咰喃喃地不斷地在嘴裡唸著:該怎麼做?該怎麼辦才好?到底該怎麼辦……

然後影子,緩緩的離開了。

之後,白咰從它的口中,知道了爍樂一族。

爾後,白咰從它的口中,知道了她們正在找「人」來支撐人間。

後來,白咰從它的口中,知道了她們可以答應這些支撐者們替他們完成一件事,只要代價夠,只要付出夠,她們願意讓這群支撐者們以他們的「籌碼」來支付完成他們想達願望的條件。

於是白咰想見那人了,很想、很想……

於是白咰找到了火之爍樂──笛火。

可是她,並不想跟他訂約。

「為什麼?」他問,語氣裡有滿滿的焦急,他真的很想見到那人,太想了……

「為什麼?」笛火冷冷地看著白咰,優美的唇吐出的卻是最傷人的話,「因為你與那人並無緣,縱然有,卻也不過擦身緣。那人僅僅只會在這世上再投胎一世,你又可有那性命、那緣分,等到他的那一世?除非你有不滅之身與必逢之緣,否則你們之間將永遠只會是兩條平行線……」

刺痛。「所以……我才來此,跟妳交換契約……」

「契約?呵呵,我說白咰啊白咰,你還不明白嗎?你可知道性命與緣分為世上最難換得的東西,你拿什麼跟我換?又有什麼可以換?」笛火輕輕地笑了笑,那輕,是有種讓人不寒而慄的輕,那笑,是在諷刺白咰自不量力的笑。

「可我有……」沒去理會笛火的凝視,白咰的眼,悠悠的望過前方,彷彿裡,又看到那一片白色的花海在眼前飄飄盪盪,「我拿輪迴跟妳換,換那一生一世緣;我拿血肉跟妳換,生生世世……寧不為人……」一字一字咬字清晰,白咰用著溫柔的嗓音說,堅定,且千百萬年來,從不悔。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若我跟你本無緣,那麼就由我來,製造那緣分。

我用輪迴換那一世投胎重逢緣,一生一世我將陪之左右,還你一雙了塵眼,伴你天涯海角。我用血肉換那永恆不滅之身,我將不老不死直至世界毀滅,縱使末日時,世界僅存我一人,縱使我倆一世緣分後,留給我的,只有無盡的孤獨與寂寞……

但我換……

不要笑我傻,不要笑我癡。君生我未生,我生君以老,那僅僅的一世緣,我無法這樣讓它跟我錯過,無法呵……



悠悠籬江水,薄薄白煙霧,百烈的滋味雖不如桃花所釀,但喝上個幾百杯卻已足夠讓他醉臥不醒。

白咰趴在長長的酒桌上,披散的長髮沿著桌面流洩至底,白色的小酒杯還在他的手上緊緊握著,閉著眼,側著臉無力靠著,他醉了。

白咰很少會醉,但這一次,他真的醉了,醉的不知所以,醉的迷迷糊糊,醉到連記憶都支撐不了,醉到連他自己的影像都開始模糊起來。

白色的煙霧在整個前方空間開始竄起,遮住了籬江景,遮住了楊柳樹,慢慢地往中央擴散去遮住一切景……

雲蕭無聲地看著,濃濃的霧氣將整個景象幾乎快要遮滿,厚重的白霧把所有的一舉一動都變成了霧霧的影像,就像個壞掉了的電視一般,帶著幾分的清晰,又帶著幾分的模糊。

然後雲蕭看到了。在那模模糊糊的殘像裡,在那快要消散的記憶中,他看到了那對桌的人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白咰身邊去。

夜晚的江邊風很大,吹起了白咰幾縷頭髮落在臉龐飄散,糾糾纏纏的髮好似他怎樣也梳不開的眉額,唯有大醉一場才能換得一絲抒解。

「我一直很想問我自己,當初,我是否真不該告訴你……」伸出手,替白咰將那散亂的髮絲撥正,那聲音很輕,也很清,但卻帶了點濃濃的哀傷味。

「這一世,你已等了多長?這一次,我又輪了幾世?可悲的你,可悲的我,為何這樣的我們竟是只能如此可悲……」喃喃地自言著,語帶末了竟是有點哽咽的味道。

「可白咰,雖然現在的我們是如此可悲,但……我們都不要放棄好不好?我們都不要輸給了命運,你說好不好?」

「讓我陪你吧!白咰,只要你不放棄,我就不放棄。你在現世中苦痛,我在輪迴裡徘徊,我倆都在做著難以完成的事,但只要你不放棄,我就不放棄,所以,若我不放棄,請你,也不要放棄。很難,我知道。可請相信會有那樣的一日……一定會有……總有一日……會再見到我們最想見的人……會見面……」輕輕地,淡淡地,好似輪迴不已般的聲音不斷地在耳邊徘迴,飄揚迴盪。

那是在整個煙霧完全籠蓋至影像消散後雲蕭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於是空空白白的空間裡,又只留下雲蕭孤孤單單的身影一人。

雲蕭聽不懂那人最後的意思是何,但只那樣一句話,卻讓雲蕭整個人心都揪了起來。也許是因為白咰的記憶太過讓人惆悵,也許是因為那人的話太過淒涼,但更多的,卻是因為那句話,讓他想到了馮亦。

他們還有日子可以讓他們等,可自己呢?他們還能期待有再見面的那一刻,但是他與馮亦呢?

生與死的界線是那樣的明顯,他又該怎樣去承受這種痛才好?到底是為了什麼自己會走到這樣一個地步?為什麼?

雲蕭不解,真的不解,可想到了馮亦,他忍不住悲從中來,當眼眶裡的視野已經開始泛著水光模糊時,他跟前的空地又開始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變化,揉揉捏捏的又出現好多個場景,一幕幕,一場場,全部都是有關於跟於馮亦的記憶。

從跟白咰相遇到最後那幾日,從三個人在一起到偶而白咰跟馮亦兩人在一起,從最初的請求一直到最後那一夜的請求……

為他歡喜,為他惆悵,為他著急,為他奔波,為他擔憂,為他挨苦,很多的雲蕭知道,但更多一面的,馮亦卻沒有讓他知道,只有落在白咰眼裡,緊緊鎖在那回憶裡。

一直到了那一晚那一夜對白咰的坦白,一直到了那最後一刻的最後,馮亦的心情始終堅定不悔,從來沒有動搖過。

「如果我會死,那麼我一定會死在雲蕭看得到的地方,到那個時候,白咰,智之賢者,我請求你一件事,請你幫我守著他,請你幫我守候他……」

「我想要教會他最後一件事,一件除了我以外,沒人可以教會他的事情,一件我唯一一個可以親自教導他的一件事,一件最後一個我可以留給他的唯一經歷……那會很痛,會很苦,但……他必須要學會……」˙

「白癡!誰要你這樣教會我的?誰又告訴你可以這樣教人的?哪有人拿命來教人這種事情的?」雲蕭看著那個影像,忍不住哽咽。

也許白咰不知道馮亦後面沒說出口的是什麼,可是他知道;也許白咰不明白馮亦想要教他什麼,可是雲蕭明白,只是捫心自問,人生七情六欲中,又豈是「放手」兩字就可輕鬆帶過的?

「為什麼不先跟我商量過?為什麼要自己作主?誰要你這樣還我一命的?誰要……」雲蕭掩著臉痛哭,淚如雨下。馮亦、朋友,你希望我明白的東西我懂,你想要我知道的東西我瞭解,可你又知不知道,我今生最大的願望卻是回到所有人身邊再回復以往的生活?這裡面少了一個,我誰都不要……誰都不要啊……

一滴一滴的眼淚落在地上無聲無息消逝,怎樣也停不了。

雲蕭覺得心好痛,那一幕幕的景像都像根針一般,一根一根地紮到他的心裡面,讓他疼的淚流不止。

「回去吧!雲蕭,這裡卻不是你該久留的地方。」不知道何時跑到雲蕭身後的白咰輕輕地說,伸出手半撐住雲蕭。

他並沒有看到最前面的回憶,他來的時候只看到滿滿的螢幕與雲蕭的落淚,看著螢幕裡充滿著馮亦的景色,心中,不免微微嘆口氣走向前。

雲蕭沒有說話,他只是任著白咰扶著,任著眼淚流著,然後慢慢移動著腳步跟著白咰離開這個回憶的空間,離開那片籬江水,離開那片茫茫霧,也離開了那滿山滿海的白色花海與那久遠的三句承諾……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20:06:13

第三章 ~繁華街~

夜很深,露很重,今日的夜晚雨氣似乎特別濃,彷彿滿湖的湖水都散到了空氣中,厚厚的,重重的,噙在空氣中,讓人濕黏難受。

雲蕭醒來的時候白咰還沒有醒,他的思緒還停留在白咰的記憶裡,情緒還陷在那一場場的回憶中,有悲傷、有難過、有痛苦、有不甘還有一點點尚未察覺的怨恨與憤怒。

薩羅斯曾經說過,入夢是很坦白的。它可以很硈t的呈現一個人對於某件事情所有的記憶與感受,半點也不會隱瞞,所以他常常拿入夢來尋求人們的慾望。

在白咰的記憶裡,雲蕭看到了馮亦,看到了那一晚,知道了馮亦的心情,但同樣的,也發現了白咰早就有所預感知曉的事情,只是悲傷情緒太濃,一時之間蓋了過去,卻是讓雲蕭沒有特別去思考它。

白咰醒來的時候沒有看到雲蕭,他有點慌地四下搜尋了半晌,方一抬頭,這才發現雲蕭卻是一臉茫然地站到了屋子外頭。

黑暗中,雲蕭站在那片月光下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前方,涼風吹過他的衣擺髮梢,飄飄盪盪在天一方,吹起了一陣蕭意,也帶出了一片悲戚。

天地蒼茫,孤然一身,這是白咰頓時唯一的感覺。雲蕭與馮亦,他們倆個本是互相扶持一路走來,就像那萍葉與萍根,兩相依附才能遊於浮水,缺一不可。

可如今,根死了,僅剩那萍葉浮游於水,失其依所,無所歸處,流水雖廣,卻是無處可泊,怎不叫讓萍葉頓感茫然?怎不讓那萍葉失措無助?

站在門口,白咰有些微微地嘆了口氣,明知道現在的雲蕭是聽什麼也聽不下去,但也不能什麼都不幫。

「雲蕭,振作些,先回去休息一下吧……」走到雲蕭身邊側頭輕語,「清醒點,何必這樣苦苦跟自己過意不去?進屋去好嗎……」白咰伸手,欲搭過雲蕭的肩膀輕拍安慰他,誰知手還沒碰到,卻用力地給來人一把拍了開。

「呵呵……,呵呵……」雲蕭垂著頭發出詭異的笑聲,不合時節的笑容,不合場合的聲音在這黑暗的夜晚中響起,聽起來顯得格外發毛。

「振作?清醒?」雲蕭笑,黑暗中,緩緩地抬起眸子看著白咰,「白咰啊白咰,你不覺得這話由你說來總是特別可笑嗎?如果你真得做得到,那麼不妨請你告訴我一件事……」嘲諷地輕輕吐出口。

初時的雲蕭還說的慢,說的輕,可語到後來卻是口氣一轉,指向白咰的眼後近乎咬牙的忿罵,「明明還記得,卻寧願自己想不來,告訴我,你若真那麼豁達,就請你大聲的念出來!此時、此地、此刻,那個把那雙眼睛給你的人,他的名字叫什麼!!」忍不住失態地吼出聲音,雲蕭覺得有一股恨意卡在喉嚨裡,說不清是怪白咰的隱瞞抑或怪自己的失責,只知道心裡頭很想狠狠地傷害白咰一次。

在白咰的世界裡的時候,雲蕭一直有一點百思不得其解。

其實在白咰的記憶裡,雲蕭是誰都看不清楚的。

不論是和白咰對桌喝酒的人抑或是在籬江水舞動的人影,雲蕭全都看不清他們的模樣,可是卻獨獨籬江水上那舞動人影的模糊跟其他人的都特別不一樣。

譬如說,和白咰喝酒的對桌人,譬如說,和桃花站在一起的那抹影子。那種模糊都是相同的,有點朦朧,有點看不清楚,像是上了薄薄的色彩,看不出那人的確切面貌。

這很自然,所謂回憶的憶起,其實是需要一點刺激的。

好比桃花,他本該也在白咰的記憶中模糊不清,但卻因為最近的出現,所以導致他的影像在白咰的腦海裡也鮮明瞭起來。

那種感覺就像是被放了太久的記憶,有一點點的記得這人存在,有一點點的印象,所以半模糊、半清楚,必須要等到足夠的刺激才能夠想起。

可是籬江水的那人,不一樣。

和所有人那種半模糊的情況不同,那人的身邊總是有一層淡淡薄薄的白霧圍繞著。

那人回首,那層霧便蓋住他的臉龐;那人伸手,那層霧便刻意朦朧那手指;那人說話,那霧便繞在那人的脖子四周裏,讓傳出來的話有高有低,讓傳出來的聲音雌雄莫辨,那種感覺就像是……就像是要去刻意遮蓋這個人的一切一般。

初時雲蕭不明白,可此刻雲蕭卻似乎有點懂了。

那是一種太過刻骨銘心的感覺,強烈到連說出那人的名字都是個足夠的刺激,刺激到只要一點點的沾惹上邊,便會叫白咰回憶的萬分深刻。

所以白咰從不敢叫那人的名,所以連在回憶裡,白咰都不敢思念那人太過。

那是一根刺,深深地紮著。埋入血脈,穿肌透骨,和白咰早就緊緊地連在一塊。

它紮的深、紮的久,早已成了白咰的一部份,一旦拔了起來,便會連血帶肉讓人活生生的疼。

它紮的穩、紮的準,硬死死地開在白咰的心頭肉上,好不了也癒合不來,只能任由那傷口不停地淌血腐爛。

從來就不是想不起來,只是不想想起來、不願想起來,也不能想起來……

雲蕭知道,從出來的那一刻便知道那人是白咰深入骨髓裡的痛。

雲蕭明白,明白他不應該這樣做,明白這件事不能全都歸咎於白咰,可是除了這樣他真的不知道該怎樣表達。

他才只有二十來歲,失去了摯友,失去了同伴,他所能的承受的壓力早已超出他能負荷的最大範圍。

有人曾經說過,當人在受到過度的外界刺激或傷害時,會有一種心裡的防衛機制開始作用,藉著將內心不滿的負面情緒發洩在其他對像上,用以減少因自我衝突而產生的焦慮與痛苦。

那是一種投射作用,一種想要讓所有人也跟他一塊悲傷難過的感覺,一種覺得只有他人跟自己一樣難過才懂得自己的心情的感覺。

他痛恨白咰這麼理智,厭惡白咰可以這麼理性,是不是不甘自己的感受,所以便可以講出這種不關己事的話?是不是他不明白這種難過,所以白咰才可以把話講的這樣漂亮?

太不甘,真的太不甘!為什麼只有他必須要這樣傷心?為什麼只有他必須要忍受這樣的痛苦?好恨好恨,他要讓所有的人都跟他一樣痛,要讓所有的人都跟他一樣難過,要讓所有的人都跟他一樣悲傷欲絕……

是啊!他是該讓別人也常常那種滋味,應該要讓白咰也體會一下這種痛苦!應該把這種悲傷欲絕的情緒讓白咰嚐嚐!可是白咰實在是太堅強了,要怎樣可以讓他體會到最慘的痛?要怎樣可以讓白咰知道那種痛是非常難受非常難受的?

於是雲蕭想到了那人,想到了白咰的記憶,想到了把白咰最不想面對的一面拉出來讓他體會體會也許可以讓白咰難過。

雲蕭是成功了,目的達到了,只是說出口的那一刻,他也後悔了。

從來沒有看過白咰那種樣子,一瞬間發白的臉色脆弱的幾乎不堪一擊,他人仍舊站在他跟前,手還攙著剛剛被自己撥開的手掌,可卻動也不能動。

好似有那麼片刻,白咰全身的血液通通都消失不見了,只剩下一張白到沒有血色的軀殼在,他沒有搖搖晃晃地站不穩腳,也沒有發抖失措,只是慢慢地、很慢很慢地瞥開頭,不發一語。

那是雲蕭第一次發現,原來語言真的全天底下最恐怖的利器,可以把一個人傷到體無完膚,原來無話可說的表情竟然可以這樣苦,苦到連雲蕭面對白咰時都只能啞然失聲,完全不知道該怎樣反應才對。

一時之間情緒千愁百轉,不知該怎樣反應,他無意傷害白咰可是他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於是聰明如雲蕭也只能選擇瞥頭後衝出此地,頭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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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帶起一陣風,捲過了白咰的髮梢向旁邊而去,可白咰卻沒有拉住雲蕭,他只是那樣傻傻地,楞楞地,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蒼茫裡。

白咰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腳麻了,手也麻了,心也麻了,只有那腦袋裡的聲音,異常的清楚。

明明還記得,卻寧願自己想不起來……

告訴我,此時、此地、此刻!那個把那雙眼睛給你的人,他的名字叫什麼……

叫什麼?叫什麼?叫什麼呢?

耳邊裡還迴盪著雲蕭嘲諷的聲音,聲聲如響。

白咰忍不住將手覆在那雙眼上,淒涼地笑了笑,其實雲蕭大可不必這樣質問他,叫什麼他又怎麼會忘記?是誰給他的他又怎會不記得?這雙眼的主人該是誰……他又怎會忘記?不想想起來只是因為想起來會太心痛、太難受如此而已。

捨不得啊!捨不得不想,怎樣也捨不得,但又不能想的太過,想得太清楚,所以盡量避免,盡量不刺激,於是連回憶都是透過旁人再來回憶和那人的相處時光,於是連在記憶裡那人都名字絕口不提。

為什麼……他都已經做到這樣了,為什麼還要逼他在此時想起來?為什麼……還要在這時戳他的傷痛?

想那人,是一種幸福,可想那人,也是一種痛苦……

不想那人,是一種悲哀,可不想那人,也是一種解脫……

幸福與悲哀,痛苦與解脫,誰能說,丟了哪一邊,是比較好?哪一邊,他都沒有辦法放得下,沒有辦法啊……

心,有一種緊緊縮窒的感覺,揪的白咰臉色發白,疼,真的很疼。

白咰垂手低頭看著,雙手交疊的手掌忍不住慢慢收攏後貼在自己的胸口前,他試著想給自己一點支撐,但卻覺得眼前一片朦朧,怎樣也看不清。

「我想你了……真的……想……」喃喃的話語低低的喊出,一聲聲,含的都是他千百萬年來的苦楚,一句句,等的都是他思他念他怎樣也忘不了的人。

天上一聲炸雷響起,大雨轟然傾盆而下,淋在白咰身上,一滴一滴地滑落,分不清從臉頰上滑落的是淚還是雨,只知道大雨落地,淅瀝淅瀝,徹夜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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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來的大雨澆冷了整片大地,彷彿作弄人般,怎樣也不肯停。

雲蕭漫無目的的走在街頭,任著雨水澆淋在自己身上,舉著腳,踏著一步又一步。

腦海裡,上演著一幕幕曾經跟馮亦在一起的日子。

那些以往看不透的、想不明的、沒注意的,現在卻像是個影片到帶般,嘲諷般地一次次清晰湧來。

那目光裡的數字是一種到數計時,不斷的增加是不是表示死亡也越來越近?

熱唇草的歌聲在唱著什麼?匡啷啷的鐵鍊聲是搖籃曲,睡下了,是否就不會再醒來?

為什麼熱唇草要選擇馮亦作為親吻的對象?熱唇草,死人花,是不是獻吻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經知道死亡正跟在他們後頭?

白咰眼神裡的疑惑、梅麗雅玩味打量的舉動、鳴土的低語、水漪的嘆息、霜雪的警告……

現在仔細回頭想想,似乎很久很久以來就一直不斷的有提醒出現,似乎從來就不是毫無徵兆,從來就不是,可……為什麼他卻從來沒有好好留心過這些?

他明明有能力,有力量不是嗎?

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這雙手曾經收回過幽靈圖,馴服過雙疫馬。

他有辦法讓皇甫林在片刻之間火燒火滅,也有辦法在銀剡的利刃之下安然通過。他可以救好幾乎死絕的魅彤,可以幻化隱山海嘯讓雙疫重生成功,可以救回連雙疫都束手無策的莫羽柔,可以舞出十景黃昏給嗜蟲一份安息……

他可以展現一次又一次的奇蹟,但獨獨救不了馮亦……

「小子!你撞倒了我們家老大了!」

呵呵……聽起來很可笑不是嗎?可事實就是這樣這樣不是嗎?

力量力量~有力量又怎樣?只因為馮亦是「絕對」的百分百,所以他便救不了他?只因為其他人是未及「絕對」的「斷層」,所以他便可以展現這股力量?

「給老子站住!」

絕對是什麼他不知道,斷層是什麼他也不知道,可這其中他到底用這股力量救了多少人?有多少人是因為這力量而存活了下來?又有多少人是因為他的力量而能夠繼續享樂過活?

他不曾拿這力量做過壞事不是嗎?可為什麼他會因此失去馮亦?為什麼?為了誰?

「幹!撞了人還想走?你給我過來!」粗魯地揣過人大罵。

是為了他眼前的這個男子嗎?被疼痛激起一絲的反應,黑色的眸子幽幽地沿著緊抓的他手腕的手往上看,漸漸地對清了焦距,看到了來人。

是這個本來該死在幽靈圖的瘟疫肆虐下,但卻因為他提前回收幽靈圖,所以現在正活繃亂跳但卻以偷搶拐騙為主的彪形大漢?

「小子,你撞倒了我,你說,該怎麼辦好?」

還是在他耳邊的這個人?是這個本該死在雙役馬下可沒死,到剛剛為止都還喝令著提棍教訓他人的眼前人?

「噯!快瞧!有好看的!」

「唉呀!朝老大又盯上人啦?」

「看那模樣,八成是外地來的!」

「嘖!算他倒楣!」

抑或者……是旁邊這幾個正不斷地看著、說著、笑著、打量著自己,不斷嘲諷訕笑的街道行人呢?難聽的、難堪的的耳語進進出出,彷彿裡每個人都在不屑!都在嘲諷!

雲蕭抬起的眼慢慢地、流轉地,巡過所有人。

每看一個人,他們的對話就清晰的出現在他耳邊,每巡一個人,他就可以如數的數出那人一生的所作所為,每望一個人,他的腦海裡便清楚地告訴他,這裡頭到底有多少人早該逝去,但卻又偏偏還活在這世上。

看得越多,想的越多,明白的也越多,然後突然地,雲蕭……很想朝天大笑。

呵呵……呵呵……這是……多麼可笑的一件事情不是嗎?

上天啊!告訴他吧!他可是為了救這樣的人所以才犧牲馮亦的嗎?他是為了讓這種的人活在這世界上所以才讓他最好的朋友去死的嗎?

為什麼這樣的人可以活?為什麼馮亦卻要死?為何天能讓自己救他們?為何天卻不肯讓自己救了馮亦?

為、什、麼、呢?!

一股憤恨的情緒從心裡熊熊燒起,他恨、他怒、他完全不解!

是啊!為什麼呢?

為什麼像這種的人就可以活?為什麼像馮亦那樣的人就非得死?

不公平啊不公平!!這個世界怎麼可以這樣的不公平?這個世界怎麼可以讓這麼多的這種人活下?這樣的人……又憑什麼值得他拿馮亦來換!!

莫名地,一種瘋狂的想法爬到了雲蕭的腦子裡,忽然間有種想要掐碎一切的衝動在。

是了!要這樣的世界能幹什麼呢?如此不公平的世界,如此腐敗的世界,如此要拿馮亦來換這種人的世界,不如就乾脆一點,全、都、毀、了、吧!

是了!他早該想到、早該知道的、早該這樣做的不是嗎?!

天下為殉!天下為殉!

馮亦,你說,我就把這可笑的世界通通都送給你陪葬,好不好呢?

「媽的!老子說話你到底有聽沒有?」一聲怒吼來自前方,來人一把提起雲蕭的衣領,毫不客氣的往前猛拉。

雲蕭既不推阻也不閃躲,或者說他的理智早已經焚燒殆盡。

他順著自己手臂上的手調整著目光順遊上看,像是終於知道了該怎麼做一般,對著來人笑了笑。

他笑的美,笑的純,笑的天真無邪,笑的和善煦煦,笑的迷惑著所有在場人都忍不住一愣,可誰又知道在如此好看的笑容之下,配上的,竟是全天底下最瘋狂的想法!

那雙漆黑的眼眸早在微笑前就已經開始染上一層又一層鮮紅色彩,烏亮的青絲也從內部開始轉為血紅的豔彤往外推擴,地面的石子正有些輕微地抖動著,轉角的大樹彷彿一次放出了所有的生命力一般幾拉的瞬間枯了萎,風吹的方向似是被什麼打亂一般到處亂竄,吹的雨水將人打的更加濕淋。

沒有人發現到也沒有人注意到,號稱擁有最純淨元素淨值但卻無法拿來使用天都古城,正瘋狂地匯聚著這最原始的元素魔力來,穿過街,走過巷,席捲著整座城裡天上地下最具有攻擊性的所有力量,凝結。

一點一滴,往雲蕭手上匯流而去,一點一滴的,聚集的……是足以毀掉半個世界以上的力量……

心裡有個聲音正在叫囂,毀了吧!毀了吧!就這樣把一切都毀了吧!

反正那人也不在自己身邊了!反正這樣的人活在世界上不如別活還比較好些,不如就這樣把一切都毀了,就都送給那人陪葬吧!全都下去陪葬吧……陪葬……

伸起的手慢慢上抬,再上抬……

「幹!你笑屁啊!欠揍是吧!」沒有察覺到周遭環境的異變和雲蕭的舉動,那大漢在一愣之後的回神便是對上雲蕭的微笑,擺明了人家壓根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自覺自尊心受到嚴重的侮辱,一時火頭上來,掄起了拳頭就要狠狠地往雲蕭身上砸去!

「這樣不可以哪!」一聲不高的聲音從兩人中間穿了過來,在還來不及察覺時一隻手已將那拳頭輕輕揮開,而另一隻手卻在不經易間壓下了雲蕭的手。

「我說朝老大啊,我這小廝是做了什麼事讓你發這麼大的火啊?你這麼兇,莫地都把人都嚇壞了哪!」笑嘻嘻地說著,輕輕地,有點不著痕跡地拉過雲蕭的手往自己身邊帶,不僅將人拉了開,連帶地也讓本該匯聚的力量地點受到了干擾,剎時間力量像失了準頭一般,四處亂散。

「小廝?怎麼,無塵這是你的小廝嗎?」沒有察覺到自己已經撿回了一條命,那大漢看清來人後不免有些皺眉的問。

「是啊!昨兒個剛請爺幫忙買來伺候的,新人手腳不麻利,若有得罪還請您看在無塵的面子上,多多擔待啊!」微笑地走到大漢面前欠個身道歉,順勢地將個錢袋子放到大漢手裡握著,意思卻也再明顯不過。

那大漢本還有些不快,但看到無塵塞過來的錢袋子後卻也臉色舒緩了些,「好吧!今天就看在你的面子我放這小子一馬,好好教著你的小廝,下次見到哥們該有怎樣的態度才對知道嗎?」惡狠狠地瞪了雲蕭一眼。

「自然自然,我一定會好好教的。」意所有指地拍了拍渾身濕淋淋的人,卻在不經異間順勢地又更將雲蕭往自己身後挪了一步。

被人刻意挪動的身子終於讓雲蕭微微地回過了神,他有些恍神地緩緩抬頭往前望去,映在眼底的卻是一位身穿華服,正輕拉著自己示意好好配合他的一名男子。

那便是雨無塵,一個在往後給了雲蕭十足影響力的男子。

古箏的聲音在空氣中啷啷響起,男人們的笑聲在耳邊裡不斷地徘徊進出。

紅色的燈籠高高掛起,夜晚的生活可以奢華無盡,可以繁迷醉人,也可以引人墮落。

繁華街,天都古城裡夜晚最熱鬧的一條街。

煙花樓,繁華街裡最出名的夜館樓。

雨無塵,煙花樓裡的優伶,煙花樓裡的狎優,或者,更白話一點說──煙花樓裡的男妓。

是了!這裡是煙花樓,是天都城裡最名貴的聲色所,是繁華街裡最出名的男娼館,是專門給一些特殊癖好或者尋求新鮮刺激的男子們,尋歡作樂的地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20:06:51

第四章 ~紙醉金迷溫柔鄉~

煙花樓裡來了個新雜役,據說,是個啞巴。

啞巴是在一個下雨天裡讓當家的紅牌無塵給撿回來的。

聽無塵說,那個時候他正聽到門口有點怪聲響,門一開,便見著啞巴昏倒在地上,他瞧著可憐,便撿了回來。

許是淋了雨,啞巴高燒了好幾天,好不容易燒退了,卻從不曾見他開口說過話,也不知道是天生啞的還是後來燒的,於是大家夥只管他叫啞巴。

啞巴是個男孩子,二十出頭,長的挺好看的,可惜卻是個啞巴。

爺兒知道啞巴是個啞巴時很是失望。

本來他看著啞巴的長相好,想把他留下來培養成新的狎優,可當他發現啞巴不能說話時,也只能懊惱地打消念頭來。

只因為煙花樓招新狎優向來遵守三大條件:違法買賣不招、身有殘疾不招、非自願者不招。

煙花樓雖是個娼館,但有的是自己的原則。

啞巴不能招來當狎優,爺兒本來想攆他出去,但幾日的醫藥錢總不能這樣白白算,於是扣著人留下來當雜役,至少得把欠的錢給還清才行。

說是當雜役,但狎優們並不常叫啞巴做事,也許是看他可憐,又或者是啞巴才剛來不好叫他做事,只有在人多的時候才叫啞巴幫忙端端盤子,遞遞茶水,送送巾帕或者擦擦桌子等等的。

啞巴很聽話,但是並不靈巧。狎優們說什麼他便做什麼,狎優們不說,他便什麼也不做,做完了,他就回到庭院的椅子上。

更多的時候啞巴就這樣看著地上猛發呆,什麼也不做。有的時候叫他了,他也不曉得要抬頭,就是走過去晃晃他了,他也只是看了一眼,若是沒有要叫他做事,他便又繼續低著頭發呆。

沒有笑容、沒有回應、沒有皺眉也沒有不悅,問他很多事情他常常不點頭也不搖頭,所以狎優們常說,這啞巴不只是個啞巴,只怕,還是個傻子來著。

對此,無塵只是笑著回,「啞巴就是啞巴!是傻子也還是啞巴。」

狎優們一愣,「切」了一聲後散開!轉來轉去的話,沒人聽得懂。




狎優們很喜歡啞巴,所以很照顧他。

會當狎優的,每個人都有一份自己的苦衷在,踏進來了,便注定得染上一身腥才能出去,似啞巴這樣進來了,卻可以不沾腥便出去的,實在是少之又少。

從啞巴身上,可以得到一點點的安慰,所以狎優們並不討厭啞巴。

其中,有個倌兒叫清重,特別喜歡黏著啞巴。

清重是個十二、三歲大的倌兒,八歲的時候就給賣到樓裡來,十一歲的時候就開始掛牌接客,到如今也有一年多了。

清重長的很漂亮,大大的眼睛黑色的瞳,薄薄的唇瓣白白的皮膚,一手能抱起的細腰窄臀,笑起來那眉兒彎彎很有韻味,呻吟起來那嫩稚的嗓音會讓人興奮難耐。

清重的客人很多,忙的時候一個晚上十來個客人跑不掉。

清重並不喜歡接客,但他不得不接。

家裡欠了錢,母親又生病,看病要錢,湯藥要錢,弟弟妹妹也還等著他的錢繳田租費,一家子死活就靠他張開大腿這點皮肉錢過生活,他怎能不接?怎敢不接?

於是賣笑、喝酒、呻吟、賣笑、喝酒、呻吟……一個晚上反反覆覆,是人都反胃的想吐。

好幾次清重都得趁著換客的空檔衝到庭院裡去大吐特吐一番,有的時候明明都吐不出東西了,清重還會用手去挖,彷彿不把整個膽汁掏出來他死活不甘心。

有一次清重在嘔吐的時候啞巴剛好坐在那附近發呆,那個晚上清重已經接了四個客人,後頭卻還有三四個客人正等著玩他,清重覺得一種噁心感上揚,不得不先跑到庭院裡大吐特吐一番。

清重吐的時候啞巴就坐在他附近,啞巴沒有逃,也沒有移開身子,事實上啞巴連看也沒有看清重一眼,他只是那樣繼續發著自己的呆。

清重吐完了,啞巴還是繼續坐在那,清重漱了漱口,整理一下自己的儀容,啞巴依舊坐在那。

清重頓了頓,然後慢慢地、慢慢地踱步到啞巴身邊坐下。

清重沒有說什麼,啞巴也不會說話,他們兩個就這樣坐在庭院的院子裡,一個看著地上發著呆,一個卻是看著前方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

煙花樓裡的燈總是繁華街中最亮的,一間廳一間廳裡點的彩燈閃耀著光芒,情慾的紅色、迷離的青色、曖昧的紫色、勾魂的黃色映照出醉了人們的影子來,有一種繁華,也有一種墮落。

「啞巴!有的時候,像你一樣是個啞巴,不知道有多好,你說是不是?」清重看著前方的琉璃燈火,突然之間,有些悠悠地說出口。

「啞巴你幾歲呢?爺兒說你大概二十出頭,可能不到,跟我哥哥倒是一樣呢!啞巴我跟你說喔!清重我可是曾經有個哥哥在呢!我哥哥很疼我的,每次只要我難過了,他總是拍著我的背摸著我的頭要我別哭,每次只要有人欺侮我們弟妹了,我哥哥總是第一個衝出來教訓人的,他常說:咱們窮,但也沒礙著人,輪不到別人教訓我們怎樣活才算數!很好的哥哥是不?可怎地就染上了那種病呢……」清重苦苦地笑了笑,薄薄的唇抿了抿似乎在忍些什麼。

「那病,死了好多人,哥也走了。我想給哥修個墳,不用很大,就有個墓碑的那種,可我沒錢,村裡的王伯說這裡可以賺很多錢,就是要吃點苦來,我不怕吃苦,就是想給哥修個墳。這些年來我攢了點錢,可總差那半個墳頭的錢,我知道我得接多一點的客才行,接得多了,哥的墳頭就修得快了,我有的時候就邊數著錢邊想著哥墳修好的樣子,我想著哥應該會很開心,可……可有的時候我還是會想,哪一天哥若見著了我,還……肯不肯摸著我的頭叫我不要哭呢……」清重的手張著闔著張著闔著,咬著唇,聲音裡夾著一點點的哭音。

啞巴沒有說話,他只是低著頭,將手放在膝蓋上,繼續地看著地上發著呆,也不知道有沒有將清重的話聽進去。

清重看著啞巴的手,再看看自己的手,「啞巴……借……借你的手用一用好不好?我用一下下就好,就一下下就好,哪……你不說我就當你答應了喔……」清重怯怯地說著,邊說邊有點擔憂的拉起啞巴的手。

啞巴沒有反抗,就任著清重拉起他的手,將手放到他的頭上。


拉著啞巴的手輕輕摸著自己的頭,靠在啞巴的腿上,清重想著那是哥的手,想著哥正對著自己說聲不要哭、不要難過,想著想著,清重的眼淚就撲溯溯地掉了下來。

從那一晚起,清重就常黏著啞巴,雖然啞巴從不給清重任何回應,但清重還是覺得很開心。

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有些東西,安慰了比不安慰好。



啞巴的長相並不差,雖然比起很多年輕的狎優來說少了那份美貌豔麗,但這年頭,什麼樣的人種沒有?有些時候那些長了點的狎優多了一份精靈般的中性空靈,到也是很多人愛的對象,要不那無塵也不會總佔著煙花樓的前十排行榜來。

無塵是煙花樓裡當紅的狎優之一,但他並不年輕。

二十有七的年歲說來也算是煙花樓裡最長的,可雖然是最長的,但卻不是待最久的。

據說,無塵是四年前來到樓裡的,進來的時候已經二十有三,聽聞,他也是給人賣進來的。

一個二十三歲的大男人還給人賣了進來?聽起來頗為可笑,可無塵沒有否認。

問了他是不是真的?他也只是笑笑答過,有的時候說是,有的時候又說不是,讓人有點摸不著頭緒。

偏生煙花樓裡對於狎優們的來源習慣了保密到家,除非狎優們自己透露,不然,爺兒倒是樂的把這當作噱頭之一。

關於無塵的流言很多,有的人說,無塵的氣質不錯,肯定是出生在富豪之家,因為父親經商生意失敗,所以不得不賣了他弄點錢來跑跑路。也有的人說,無塵應是某個官裡養的小倌,因為年紀大了主人不喜歡,所以便將他賣了買了個新倌。還有的人說無塵是某個國家的落難皇族,顛沛流離間卻不幸淪為狎優。

不管是那個說法,總是有人猜,但無塵沒說,大家夥也只能猜著樂樂。

流言一多,難免有人好奇上門打探,於是無塵就有名了。

關於無塵,還有個說法很玩味,聽說,他從不出樓。

從爺兒開始買他到至今,最近是走到前門台階下,最遠是走到後門台階上,四年如一,半步也沒踏出樓,更別提要出場,想見他的,定要到煙花樓一聚不可。

多麼傲氣的規定!多麼讓人想要打破的規則啊!

於是,重金求見的人就更多了,而無塵,也更有名了。

無塵很明白,好奇心可以捧紅一個人,當然,也很有可能毀了一個人,譬如說他那救回來的啞巴。



啞巴是個長得很好看的啞巴。

去了臉的污漬,換上了一套乾乾淨淨的衣服,把頭髮規規矩矩地紮好,他的長相不會讓人覺得很娘氣,但是是會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的那種長相,這樣的容貌,這樣的身材,就是放在狎優群裡也會顯得太過顯眼、太過招搖。

「盡量不要讓啞巴送菜進房,可以的話,就在那門口給擋下來,進門了,就是快點打發著走,真不行了,就快點來找我。」無塵邊幫啞巴塗點碳粉邊叮嚀著其他狎優。

會來煙花樓裡的都是些財大氣粗的官爺,有的時候看上了眼,也不會管你什麼雜役還是倌兒,硬是要了人爺兒也不敢不從。

狎優們點點頭,把無塵的話記在心裡,當狎優已經夠苦的了,能幫多少大家多少幫,盡量不讓啞巴送菜進房,真進房了,便是遮遮掩掩快點將人送出去。

可總有那麼幾次實在是來不及,叫人看著了,好一點的可以軟磨兼泡帶過去,差一點的便是抽了個人快點叫無塵來。

有些時候,漣漪效應就是這樣起來的。

要明白,無塵是紅牌,紅牌的定義便是想要見著並不容易,想要見著並不容易便表示能見到的都是些他們得罪不起的人物,既然都是些得罪不起的人物,有的時候,並不是那麼好相處的,特別是當他們在興頭上,而卻有人進來掃興時。

無塵可以空下一些時間跑去幫忙,但有時後回來,他就得花上兩倍、甚至是三倍的時間來賠罪。

浪費了時間到也沒關係,頂多就是少賺了一點罷,最怕的是有些客人心情不開心了,下手就開始沒輕重,下手沒輕重了,倒楣的總是無塵不會是那些爺來,惹得無塵房裡的那些包紮藥品是消耗得越來越快。

很多時候,很多東西都是必須跟著年齡才能成長起來的。譬如說一個人的成熟度,譬如說一個人的成長見識,又譬如說……一個人的耐痛度。

無塵是個成年的男子,雖然他也是個狎優,可是他卻是個已經二十七歲的男子。

一個正常的男子,就會有正常的體魄,對於這種事情,就算再怎樣被糟蹋,也不至於到忍耐不住的地步。頂多就是牙咬一咬,事後找個大夫看一看,多休息個幾天後便又能夠繼續工作。

可是對於一個小孩子來說就不太一樣了,尤其是像清重那樣連發育都還沒開始的孩子。



一開始,是因為某個爺喝醉打翻了菜。

菜餚散落了一地,服侍的狎優們本來要順手收拾的,可那爺不肯放手,硬是左摟右抱胡亂摸,正巧啞巴經過,便喚了聲要啞巴進來收拾。

狎優們本看到是啞巴就已經暗叫不妙了,這收東西又不比放菜,待的時間又會更久來,心裡便是更急,心一急,視線就一直集中在啞巴身上,想不惹那爺注目都很難。

接下來便如眾人所想的,一連串的勸說、撒潑,通通沒效,實在沒辦法,只好叫人快叫無塵過來救火。

無塵來是來了,可饒是無塵,對付這些醉漢也得要些時間,又是灌酒又是賠罪的,竟硬是耗了半個時辰才脫身。

無塵的客人本都是些不好惹的人,這一耗,直把那原本的客人耗到吹鬍子瞪眼,下手也就沒輕沒重了些,讓無塵完事後不得不跟爺兒告假休息一天。

無塵一休息,那天來的客人就必須打散了給其他狎優接,本來這事到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壞就壞在那天來了個新客人。

煙花樓裡天天都有新客人,有好奇走進來的,有想嘗鮮走進來的,當然也有慕名而來的,而那個新客人,正是聽了無塵的名聲而來的。

新客人一來便嚷著要點無塵,知道無塵今日休息後很是失望,可人都來了,卻是不想就這樣回去,於是便讓爺兒找個狎優來陪陪喝酒。

爺兒看著新客人斯斯文文,到也不像個粗漢,便把清重招來讓他陪著。

哪知這新客人酒品不大好,三杯黃湯下肚,醉得西哩糊塗,拖著清重硬是要跟他玩些特別點的東西來。

清重不肯,便是來強的,清重想叫,他便找了塊布把嘴塞起來,清重扭身抗拒不願,他便將清重給綑綑綁起,想著:大爺本來就不是來找你來著的,肯跟你玩,你還想要抗拒!真他媽的不識好歹!

這樣想著,他心裡便是一把火,下手也越發狠起來。

等到爺兒覺得不對勁帶人衝進來已經來不及了,清重早就暈過去,毫無血氣的臉色慘慘白白,胸口的那幾道口子帶著幾許的瓷器碎片,滲出的血液一點一滴地染紅了整個床被,鮮血沿著木柱滴到了地上,滴答、滴答響了一夜。



一整個晚上煙花樓裡都有大夫進進出出。

狎優們擠在清重的門外看,有的人是紅了眼眶,有的人則是大罵那人真不是人。

啞巴站在門外看門內,看著那血就那樣一滴一滴地流下地,聽著那血聲滴答滴答的響啊響,他握著手,死死緊緊發著抖地握著,然後,他閉上了眼,別開頭離開那。

清重沒有死,好說歹說撿回了一條命,就是失血過多需要休息,再加上胸口的那幾道口子深,短期之內得要小心調養才行。

爺兒來看過清重,要清重好好養病,這錢,總要人活著才能賺。

狎優們來看過清重,帶來了一些好吃,說是劫後餘生要好好補一補。

無塵來看過清重,拉著個椅子坐在旁邊東南西北聊,就是怕他閒的慌。

啞巴也來看清重,但他不會說話,站在床邊,卻不知道要幹什麼。

清重很累很想睡覺,可是看到了啞巴來了他還是很開心,拍了拍床招乎啞巴過去坐下。

啞巴走過坐下,清重挪了挪身子將頭靠在啞巴的腿上,拉著他的一隻手往自己頭上放過去,一邊摸著一邊打著哈欠說,「啞巴!雖然大家都叫我要好好休養,可我比較想要快點好起來,好起來了我才能多賺點錢,娘的藥錢就要沒了,家裡的田租要趕快繳了,我弟今年都八歲了,我想讓他上點學,多讀點書來……還有那哥的……墳頭錢……我還差一半呢……得快點賺才行……哥……我很快就可以幫你修了……很快喔……」語到末了越來越小聲,到最後卻是睡著了。

啞巴看著清重的睡臉,一隻手還順著清重的手輕輕地摸,可另一隻手,卻早已嵌入床版裡,深深地陷在裡頭。



五月天,晚娘臉,熱的快,涼的更快。

清重醒後第三天,下了場大雨,天氣轉涼,傷口併發感染,清重病情惡化。

大夫又開始進進出出清重房裡,可本來就已經體虛氣弱,加上傷口太深難以癒合,熬不過兩天,清重終究還是走了,臨死前,清重想的還是哥的墳頭還沒修好。

兩天以來,啞巴都站在清重門外附近看。清重的臉越白,他的手就握的越重,清重的身體越弱,他的牙就咬的緊,可就算是把手指都握出血,把唇都咬了破,啞巴再也沒有進過清重房裡一步,一直到清重嚥下最後一口氣的那一刻,啞巴都沒有進去清重的房裡過。

清重的娘親來領回清重的屍體,小小的屍體卻沒有錢雇個車送回去,只能放在拖車上,蓋上了一塊白白的布遮著,慢慢地、慢慢地拉回去。

清重的娘親在前方拉著車,清重的弟妹便在後方推著車,娘在前頭叫著:清重回家了!要走好!要跟上!不要丟了!娘送你回家了!就跟娘回家了喔!

弟弟妹妹在後頭跟著喊:哥哥我們回家了!回家了!你要跟著我們回家了!我們回家了!

一把一把的冥紙往天空上頭飄,一聲一聲的哭腔在路中央迴盪,啞巴看著、聽著,卻始終沒有衝上前。

當天晚上,煙花樓還是照常營業。

狎優們還是一樣必須笑、必須賣、必須醉也必須賺。

死了誰?誰在乎?

存在過誰?誰又記得?

繁華街、煙花樓,這個紙醉金迷的溫柔鄉,這個醉臥紅塵的人間地,看盡的,也許正是紅塵俗事間最讓人無奈的一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0-22 20:07:14

第五章 ~罪惡感~

繁華街裡,各色的長幡開始高高掛起。

「百花樓」、「花滿庭」、「瀟湘居」一個個代表著笙歌魅影的幡布在半空中飄啊飄,各式彩燈裝點其上,從門頂垂曳到地上,照亮著整個繁華街,卻是獨獨不見「煙花樓」的幡子亮起來。

門口沒有華燈初上,可是樓裡依舊燈火輝煌,今夜煙花樓,聽說,有人包了樓。



樓裡,一群一群的狎優們努力正在妝點自己。

聽說這包樓的人來頭不小,為了迎接客人的來到,爺兒吩咐了各家都得要好好打扮,廳房裡、房間裡,各式各樣的聲音穿梭著,好不熱鬧,相對於來說,這中間裡的庭院便顯的有點冷清起來。

白色的石道向前撲著,過了石道,有段曲折的長廊,長廊邊有總有些石頭灌叢錯落林立,過了廊,便有一間雅房在。

雅房在廊道的盡頭處,房間周遭打掃得很乾淨,窗明幾淨,四周裡擺著一些觀賞的花用盆栽,很細心的剪了枝條除了草,門口放著一張長椅,沒有染上多少灰,樸實的房間卻看得出來曾經有人很用心地照顧過它。

這房,本有個小小的主人在的,可現下,它卻也只能在月光下孤伶伶的挺立著。

一個人影順著廊道走了過來,走到門口的長椅邊坐了下來,微弱的燈火從不遠處照射過來,輝印著皎潔的月光,帶著幾分幽靜,幾分的典雅。


側身拔了一片狹長的葉子揣在手裡捏著,細長的葉片豐盈翠綠,看得出來清重總是把這些花卉照顧的很好。

「你要不要聽草笛?」

一條黑色的影子悄然從廊道邊閃出,沒有發話。

「清重說我吹得挺好聽的,可惜我不常吹,你要不要聽?」

那黑影仍是沒有回話,就是直直地看著他。

「不回答就當你沒意見了。」他笑,將那葉片放在唇邊,開始輕輕吹起。

草笛的聲音很高,但卻很清。像一縷輕煙,絲絲縷縷,像一陣清風,飄飄渺渺,看不見,摸不著,明明是鋪天蓋地的襲來,但卻單薄的猶若細雨紛飛,給人一種錯覺,好似這一曲終了,這音將在也不存在於天地之間,萬物之間,卻是不會有人曾經記得這曲子曾經存在過。

這樣的曲,這樣的感覺,很容易讓人覺得太過寂寞、太過悲傷,也太容易讓人想起一些人來。

「別吹了。」黑色的影子抖著聲音發話,半個月以來第一次開口發話,那聲音,有種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沙啞。

無塵停止奏曲,轉頭靜靜地看著來人,那眼裡並沒有寫滿太多的訝異,顯然對於啞巴居然能開口說話這件事,他並不感到意外。

無塵看著那個人,一手扶著柱子,一手正抵著欄桿,蒼白的手指不知是用力還是冷的,正在微微發抖著。

「過來坐吧!那兒風挺大的。」撥了撥身邊的空位。

啞巴頓了頓,然後緩緩地走過去。他的步伐很慢、很慢,像是在抗拒些什麼,然後他走到無塵面前站著,交握著手看著他,只是那身體依舊是那樣微微顫抖著。

「你知道?」知道他並不是啞巴,知道他其實能夠說話,知道他並不傻。

「你來的時候發了幾天的燒……」無塵沒有正面回應,只是輕拍了長椅示意來人坐下,「你可能不記得了,可是睡夢中,你一直喊著『對不起……對不起……』,沒有停過……」所以從一開始便已經知道啞巴不是啞巴,所以從一開始便已經明白啞巴並非不會說話。抬頭,對上啞巴的眼,「我可以問,是誰讓你那樣內疚嗎?內疚到連你意識不明都還那樣自責?」

「……」身子明顯一僵,風好像變得更強了些,身體,也似乎抖得更厲害了。

「算了!不想講就別講,站著不累嗎?坐吧!」

「……」怔了半晌,終究側了個身,坐下。

「啞巴……唔~好像也不能再叫你啞巴了,我該怎麼叫你才好?」

「……,雲蕭……」

「雲蕭?挺好聽的名字。雲蕭,你覺得我剛剛吹的草笛不好聽嗎?不然為什麼要我別吹?」


「不是……」雲蕭搖搖頭,不是不好聽,不是,而是那樣悲傷的曲,那樣寂寞的調會讓人覺得太過淒涼,淒涼到會覺得這天地萬物之間每個人都會被遺忘,被狠狠地遺忘拋棄。

馮亦……

「在我家鄉有句話,沒吹完的曲是不吉利的,這曲還有後面那一小段,你若真覺得難聽就把耳朵摀著別聽吧!」

語畢,便將那葉子湊到了唇邊,無塵再度輕輕吹起。

一開始,那曲調還是像之前那樣空寂的讓人心碎,可曲到後來卻是完全不同,明明還是一樣的高音清調,明明還是一樣的單薄單一,可是卻像是在呼應前頭的曲調一般,像是在陪伴前頭的曲調一般,一聲和著一聲,似乎正在告訴它,不要寂寞,天地雖蒼茫,可我依然記得你……萬物雖孤寂,可我還是記得你……

記得嗎?我還記得嗎?記得我倆曾經攜手相伴的日子?

記得嗎?我可還記得嗎?記得我倆曾擊手發過的誓言?

記得嗎?我還想得起來嗎?想得起你的一點一滴?想得起我倆相處一切種種?

你恨不恨我?馮亦?恨我擅自決定你的生命,甚至還一手一手扼殺你?

你怨不怨我?馮亦?怨我救得了別人,卻救不了你?萬般的能力,卻是用在你死前反覆的折磨你?

你後不後悔?馮亦?奈何橋前,你還承不承認我是你的兄弟?來生裡,我還有沒有資格在跟你稱兄道弟一次?

我該怎麼做才好?該怎麼做你才能夠原諒我?該怎樣做我才能夠跟你賠罪?該怎樣做我才能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我把我的一切封起來,不說話、不去看、不去聽,也不用任何那個救不了你的力量。

所以我明明知道清重的傷口只要我揮一揮手就可以治好,可我卻狠心別過頭。

所以我明明就看到清重頭上數字一點一滴的增加,他的生命越來越流失,可我卻只是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就連清重的母親帶回清重的時候,我明明曉得只要我願意,我還是一樣可以救回他,可我依然視若無睹。

我不想要用那個力量,那樣子感覺像是我又背叛了你一次,所以即使我知道清重命不該絕,知道他該活下去才對,可我還是沒有救他。

如果我就繼續這樣下去,馮亦,你能不能原諒我?能不能……

越想心越亂,越想越理不出個頭緒來,雲蕭真的好希望有個人來告訴他該怎樣做才對,真的……

不知不覺中,那曲聲已停,無塵將那片草葉輕輕捏在手上,用手撐著長椅站起身來。

「我要先過去了。」前頭的客人看來已經到了,依稀間,聽得到爺兒正在那笑著招呼的聲音來著。

「無塵,你會不會愧疚?」

空氣中突然傳來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無塵有些一怔地停住身子,回頭望了望雲蕭,四目相對。

「你是指,對清重?」雖然是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但腦子一兜,不難想出雲蕭想問些什麼。

雲蕭點點頭,看著他,等著他的回答。

說到底,那個客人本來是想找無塵,如果不是無塵休息,爺兒也不會派上清重,如果不是接到那個客人,那麼也許清重根本就不會死,所以會不會覺得對不起清重?會不會覺得有一點點的愧疚?

「會!怎麼不會……」無塵偏頭思考了一下,而後微笑,「可也慶幸。」

「慶……幸……?」

「對!慶幸那一天我剛好休息,不然我就得出去接客,慶幸那天接那位客人的不是我是清重,不然,今天死的就是我。

當然,你問我,會不會對清重有愧疚,有!我當然有,如果那位客人是由我接手,那清重便不會死,說起來,清重也算是替我死的,我不能不愧疚,不能不傷感,但這就表示我需要內疚一輩子嗎?」

「可……他因你而死……」就像馮亦因我而死一般……

「我知道……」無塵瞇著眼垂目,想了想,又坐回到雲蕭身邊,轉著手上的青草葉,「清重是個好孩子,他只要熬過這一兩年,日後便有大好的前程在等著他,而我,卻是個不知道要在這裡待上多久的人,也許一年,也許兩年,也許十年,也許我到死都離不開這裡,說起來,他的命是真的比我有價值許多……」將那青葉放於掌心,收攏的四指慢慢地包裹住那青葉,「可是如果時間能夠重來一次,我想,那一日,我還是會選擇休息不做。」直直地看著雲蕭,那眼裡有的不是敷衍的目光,而是十足的堅定。

「為什麼?」如果時間可以倒流,他不會收回幽靈圖,不會馴服雙役馬,不會提議要回鄉,甚至……他不會讓馮亦有跳下那樹的機會,絕對不會……

「因為我不想死。」無塵靜靜地答著,「我慶幸死的人是清重不是我,因為我還想活著,也許我活的不精彩,也許我活的很難堪,但我還是想活,就算這是條撿回來的命,就算這一條命是踩在別人的命上過來的,可我還是想好好活著,想活,並不可恥。」

「即使你踩的命是你最重要的人?」雲蕭顫顫地問,一直一直以來,他感到最痛苦的事情,便是他覺得自己還這樣好好地活著,是一件很無恥的事情。

馮亦因他而死,憑什麼他還能夠好好睡覺吃飯?

他把馮亦扎的千穿百孔,憑什麼他可以正常如故?

他讓馮亦死的這樣痛苦,憑什麼他就可以繼續生活?

他的內心裡有個聲音在叫囂,告訴他,他是個最大的罪人,作為一個朋友,他曾經有機會有責任可以把馮亦輕而易舉的救回來,可他沒有。

像他這樣卑鄙的人,應該要活得痛苦才對,像他這樣無恥的人,沒有資格活得幸福!

「所以我就應該活得愧疚才算對得起他?」沒有回答,無塵倒是反問,「那麼我倒是想要問問你,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活得愧疚就算是對得起他?」

為什麼?雲蕭茫然,他好像從來沒有問過自己為什麼,他只是覺得自己好對不起馮亦,好內疚,好自責,所以就這樣做如此而已,可是他似乎從來沒有問過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做。

「我有個朋友……」見雲蕭沉默不語,無塵慢慢地開口,「他曾經說過一句話,他說:『自責是嚴重的自戀,不要把摧毀自己幸福的自我懲罰當作對死去親人的忠誠表達。』,我覺得他說得對。

為什麼會自責?因為你幻想自己有強大的力量,可以扭轉一切,可是你卻忽視了,在你無法左右的力量面前,你能做的選擇,其實並不多。

為什麼要摧毀自己的幸福當作自我懲罰?因為你渴望對他表達你的忠誠,你想要告訴他:『你苦,可是我也一樣苦,所以我們還是在同甘共苦,還是可以分享一切。』

說到底,你的自責、內疚甚至是自虐都不是來自於對他的尊重,這樣的愧疚,你到底是要對得起誰來?」

無塵不疾不徐地說著,每一個字都咬的清晰標準,每一句話都像個悶雷一樣重重地打在雲蕭心裡。

從馮亦死了到至今,雲蕭不知道曾在心裡面幻想過多少次他救回了馮亦。

他的腦海裡一直不斷的有聲音告訴他,如果他當初有阻止他,那麼也許馮亦就不用死!如果他當初留心一點,也許就能夠阻止馮亦的死亡!如果當初他不要提議要回家,那麼也許馮亦現在還在他身邊!如果……如果……千千萬萬個如果在他耳邊縈繞,可捫心自問,如果時間重來,馮亦是不是真的「一、定」不會死?

不!他知道!他明白!不可能!

是!他可以設想千千萬萬個如果、千千萬萬個可能,但卻沒有一個如果沒有一個可能可以保證馮、亦、絕、對、不、會、死!

因為他的內心深處明白,那個「一百」的數字,「注定」了是他無法左右的結局。

可是他忽視了它。

他幻想只要自己夠強大,那麼也許就可以救回馮亦,可他卻忘了,導致馮亦死亡的,是更強大的力量再發揮,那並不是他所能左右的。

自戀越大,自責便越深。

當強烈的內疚感得不到排解時,人便很容易有輕生的念頭。他沒有辦法接受什麼「人死不能復生」、「看開一點」、「不要太過難過」這種「絕對真理」的屁話!

所以當馮亦死的那一刻,他曾經自責到把業火喚出來,想要乾脆一點把自己燒死算了一了百了!

可是白咰阻止了他。

巨大的情緒宣洩出口被堵住了,所以他只好把矛頭指向他身邊最近的人──白咰。

他無意傷害白咰,可是當情緒高張的時候,他沒有辦法思考對與不對,所以當後來傷害造成的時候,他只能很懦弱的選擇逃避。

他逃離了白咰的身邊,可是死亡的壓力太過於沉重,他必須要推卸一些責任,於是他開始「責他」,把馮亦逝去的理由歸咎到他人身上,即便這樣的理由看起來是如此可笑。

所以訕笑的路人、地痞的流氓、甚至無關緊要的行人全都成了殺害馮亦的兇手!

他想要殺了這些兇手來替馮亦報仇,可是這一次,卻是換無塵阻止了他。

當自殺、責他都沒有辦法成為情緒的出口時,雲蕭最後能選的便是自虐。

因為這一切都是他的錯,所以不能幸福地活者,因為這一切都是他的不該,所以他只配活的痛苦萬分。

不說話,因為覺得這樣好好的活著對不起馮亦!

不去看,因為不能讓馮亦在痛苦的時候自己還開開心心的!

不去使用那個力量,因為那是一種背叛,救不了馮亦的力量,他就不要拿來救其他人!

他用自虐來做為懲罰,但實際上他只是想要告訴馮亦,他對他很忠誠,即使他已經死了,他還是一樣可以跟他同甘「共苦」,他還是可以分享他的一切,一樣可以作他的摯友!絕不背叛。

說到底,這一切一切全源自於他的幻覺,他的自我滿足,他一直以來在內疚的、自責的從來就跟馮亦沒有半點關係!完全沒有!只是自我的膨脹幻想而已!

「難道要我覺得完全理所當然?要我完全不痛苦嗎?這樣難道就對了嗎?」失態地掩著臉,雲蕭的聲音破碎的近乎沙啞,他有種瞬間被看破的困窘,無塵的話簡直像一把鋒利的小刀,割得又大又準,硬是逼著他審視自己醜陋的一面,完全沒有反駁的空間可言。

有點無奈,無塵嘆氣,「不是黑就是白,你的思考邏輯難道就只有二分法可言嗎?」他有時候覺得人類的邏輯真是詭異,不是極好,便得是極壞,難道就不會想想可不可以不好也不好壞嗎?

「人不可能完全不痛苦或完全不內疚,這是正常的,但是太過的痛苦與內疚就是一種詭異了,你明白嗎?」拍拍雲蕭的肩,他沒有說要雲蕭不要難過,不要悲傷,事實上,無塵明白,無論再怎樣努力,痛苦都不會消失,內疚也不會不見,這本來就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反應,但如果人會痛苦內疚到必須以自虐的方式來宣洩,那就很有問題了。

這一點,要瞭解,並不容易,但是一旦明白了,便是一個死結打開的要點,雲蕭雖然傷心,但不至於傻到不懂無塵要說些什麼。

只是明白歸明白,但試問,如果不是用自虐這種方式的話,他又要怎樣去宣洩這種痛苦才好?又應該怎樣去面對它才對?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空盪的空間吹過淒冷的風,帶起的寒意更是令人顫抖連連,讓人忍不住縮起身子來。

「不然我能怎樣做?我還能怎樣做才好?無塵,你告訴我好了,我還能怎樣做才對?」掩著臉,雲蕭的聲音是那樣的無助,無塵的話他不是不懂,只是他真的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他只是個孩子啊!也許聰明了一點,也許成熟了一點,但沉睡了六年的他本質上跟個十三、四的孩子並沒有兩樣。

他沒有那樣厲害,什麼事情都可以想的透徹,他也沒有那樣堅強,遇到挫折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勇敢面對,他會累、會怕、會傷心、也會難過,而更會有的,是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失去」的那種情緒。

馮亦,你為什麼要把這樣的難題丟給我?為什麼?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樣面對才算對了!你教教我該怎樣做才對好不好?回來教教我好不好?

茫然地看向前方,手,不由自主地拉緊自己的衣角,雲蕭很想要克制自己不要發抖,不要發冷,可是為什麼今夜的風竟是這樣的冷冽?一陣一陣地吹來,凍得他的骨頭隱隱作痛。

「怎麼做?我又怎麼會知道……」無塵轉著手中的青草葉,輕聲說,「可我總是知道一件事,如果連我都忘了他們的話,這世上,還有誰記得他們?這世上,卻是還有誰可以證明他們曾經來過一遭?」鬆開手,任著手裡的青草葉飄落地,「雲蕭,如果那個人對你真的那麼重要,如果連你都不想他了,那麼,對那個人而言是不是太可憐了一點?」

雲蕭一顫,臉色頓時變得煞白煞白,他……有多久沒有想過馮亦了?有多久,只要一想起馮亦……永遠都只是那一幕幕令他痛不欲生的場景了?平順的衣角被捏的滿是皺折,濕潤一片。

無塵看著雲蕭那縮瑟的模樣,心裡頭微微地不忍,視線禁不住落在雲蕭的手指上停留,有些欲言又止了片刻,抬頭,似是下定了決心,正想再說些什麼,一聲的吆喝聲已經從廊道那邊傳來,打斷了他的下一個動作。

「唉呀!我的大少爺啊!原來你在這裡啊!你也行行好,前面的宴席都已經開始不知多久啦!快!快點跟我過去先!」煙花樓的爺兒急急忙忙地走上前拉著無塵,也不給人多說話,便是拖著人往前頭走去。

無塵望著雲蕭縮在那頭的模樣,他心下一嘆,終究,他能幫的能給的也只有這樣多而已,剩下的還是得靠雲蕭自己去想通才是,就是不知道他能懂多少?能明白多少?

喧鬧的嬌笑聲從那廊道口傳來,無塵回頭望,豪華奢迷的宴席早已在前頭展開,思考了片刻,偏著頭深吸了一口氣,整整了衣裳,無塵將笑容拉出,也罷,就讓他再幫雲蕭一次吧!推他一把吧!就當是種寄託,就當是種安慰,現在的我能幫的,也只有這樣多了,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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