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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甲子 -【熾焰戰神】(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19:53:42     標題: 甲子 -【熾焰戰神】(全書完)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11-12 09:25 編輯

作品簡介:

在失去神話的末日--
烈火一般的男子將用燃燒的青春熱血,燙下新一頁烙印!
看玩世不恭的紅毛小子,如何用熱血劈出自己的英雄之路


PS.此故事是在描述赤瑕璧之子的故事===============================================================
序章 異象

    冥界。

    夜靜風清,冥都燈影搖曳,月光如水,籠罩著整個大地,整齊的街道沐浴在紫色的月光中,顯得分外妖嬈。

    如此時節,城門處依然人頭涌動,人聲鼎沸,氣氛之熱烈絕不亞于白晝。人們披著妖異的紫光興沖沖地踏入巨大冥都,內心的激蕩從一雙雙充滿斗志與期待的眼楮里透出。無論男女,無論老小,無論衣著,無論等級,也許只有這樣的時刻,他們的眼神才會如此一致。

    三年一度的冥武典,多少紫級冥帥、黑級冥將從此踏上了仕途官道,多少英雄從此名垂千古,多少強者把名字刻在了冥武典的記錄之中,只有冥武典才能彰顯出冥界的力量。

    就在六十六年前,這里還發生過永載史冊的一筆,一個位列最低級──白級冥武士的少年踏入了這里,繼而成為整個冥界乃至四界共同的傳說,那個只出現過短短數年的身影,就像武神一樣永遠留在了人們的記憶之中。

    六十六年,對于平均二百年壽命的冥人而言,只不過是童年和少年時代,還不足以到改朝換代的時刻,老一輩的高手強者很多依然健在,而冥史上最年輕的冥皇斷戈,也不過是個百歲出頭的中年人罷了。

    斷戈執政數十年,冥界一直處于表面平靜暗自凋零的時代,六十六年內,冥人只增添了十一位新成員,死去的卻有一千九百三十七位,如今的冥界就像一個年邁的老人,生命如頭發一絲絲地落下,不知哪一天就掉光了。

    任誰都明白,這樣一個世界最終會變成什麼樣子,焦慮、憂愁、不安一直纏繞著生活在皇城的冥皇以及他的臣子們,打開希望大門的鑰匙曾經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可惜最終還是消失了。

    歷史上只有一任冥皇比斷戈的處境更加艱難,那就是他的上一任。

    當時用來壓制冥界的《四界協議》,像巨山一樣壓抑冥人的發展,冥人就像生活在刀山火海一般,如今大山雖然消失了,只可惜繁榮生命的泉源還是沒有出現。

    雖是如此,三年一度的冥武典依然熱鬧不減,也許對于振興冥界沒有辦法,于是所有的冥人都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武學的研究上。

    數十年前在人界取回的三十三種冥術,更是讓冥人深深著迷,再加上冥界的領導層主動參與和鼓吹,瘋狂的修煉行為蔚然成風。

    數十年來,創新冥武學及冥術,和冥界的生死存亡有了直接的關系,許多人都相信只要實力達到了一定的水平,就可以打開通往轉生堂的方法,重新掌控冥界的興衰。

    這種想法不斷激勵著冥人勇往直前,其中代表者除了冥皇斷戈之外,便要數冥界雙璧──冥相元甦和冥帥布揚。

    「六十六年了,又是冥武典的大日子!」

    冥相元甦望著天空妖異的紫色冥月輕輕嘆息著,一名同樣穿著紫衣的中年男子慢慢走到他的身邊,伸手輕按他的肩頭,正是他的生死之交布揚。

    看著相交多年的好友,元甦不禁回起數十年前的許多往事,心中又是一番感慨。

    「你又想起他了吧?」布揚與元甦出生入死,對這位老朋友的脾氣太熟悉了,一個眼神就已經明白了一切。

    「是啊!」元甦毫不掩飾自己對故友的懷念。

    他眼神沉郁,臉上的緬懷之色更濃,莫名的哀思沿著花白的兩鬢悄然爬上了眉稍,看著身邊的摯友,輕輕嘆道︰「布揚,你我二人若不是六十六年前的那一幕,也不可能穿上這身紫袍,我們沾了他太多光。」

    盡管兩鬢斑白,布揚臉上卻洋溢起似乎永遠也不會老去的笑容,會心的微笑甚至帶著少年人的爽朗與朝氣。

    「嘿嘿!別忘了我們可是冥界雙璧,武神的伙伴。」

    「武神!」元甦仰頭向天,神色迷醉,像是在回味最香醇的陳年佳釀,這兩個字帶給他的記憶是那樣的悠長深遠。

    忽然,朦朧而妖異的紫光顫抖了一下,緊接著整個冥界也似乎在月光中顫抖起來,奇特的景象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也包括悵然若失的元甦和布揚。

    驚愕地仰望天際,他們真切地感覺到,照耀冥界大地千萬年的紫月之光被扭曲了,就連視覺也受到影響。

    一陣陰森的寒氣由腳底直竄頭皮,血液都幾乎要凝固了,布揚用力揉了揉眼楮,臉上的震驚之色更是平生少見。

    「元甦,我沒看錯吧?是光芒扭曲了還是我的眼楮出了問題?東西怎麼看都是扭曲著。」

    「我也一樣!」元甦深沉地回答道,內心的澎湃激蕩在這一字一句間表露無遺。

    整個冥都響起了嘩然聲,所有的人都受了驚嚇。異象叢生,人們不得不產生各種聯想,小到自己的眼楮,大到世界毀滅,到處都充滿了驚叫與咆哮,不安的情緒就像潮水一般擴散開去,直到……眼前出現了兩組截然相反的光絲。

    「兩輪冥月!」

    冥帥府中的兩位領袖級人物幾乎在同一時間揉了揉眼楮,然後仰頭細看,空中的景象清楚地映在晶亮的瞳孔上。

    元甦和布揚的臉色都深沉得可怕,對視了一眼,隨即明白對方眼中的意思。

    「要出大事了!」

    「難道是冥界滅絕的征兆?」性格開朗的布揚也換上了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眉頭擰成了一個黑疙瘩,眼中充滿了不安與迷惘。

    元甦甩了甩紫袍,深深地吸了口氣,「快!快去見冥皇!」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19:54:23

第一章 尋覓

人界,北疆,玄武國。

    「真懷念藍色的太陽,真是迷人啊!」兤義望著光盤一樣掛在天空的太陽,腦海中卻浮現出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情景,那是夢境一樣的藍色。在他身邊,和澤與裁尉光也做著同樣的夢。

    和澤笑了笑,一雙如蔥白的手指又細又長,交叉抱在腦後,慵懶地倒在茵綠的草地上,嘴上叼著一支狗尾草,看似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頭上的枯樹根本擋不住熾熱的陽光,白皙如雪的臉上泛起了一絲淡紅,這是正午陽光的杰作。

    兤義看了他一眼,這個同伴他再熟悉不過,永遠都是這副慵懶的樣子,不了解他的人都會以為這是一個天生的懶漢,只有與之朝夕相處才明白,他慵懶的外表下有著一顆堅韌、執著、充滿斗志的心,這也正是他成為三人小組首領的原因。

    兩人身後,裁尉光一直在摸著光禿禿的腦門,火一般的陽光照在沒有遮掩的頭頂,感覺就像著了火似的。即便挑了一株枯枝較密的大樹,效果還是不理想,因此他比兩個同伴更加懷念冥日,藍色的光輝就像大海一樣清涼爽朗。

    「喂!我們走了幾天?」

    「十六天!」裁尉光看著酷日,眼神中充滿了詛咒,「我被這毒太陽曬了十六天,頭皮竟換了三次,真可怕。」

    和澤叼著草回頭撇了他一眼,調笑道︰「誰讓你天生頭上沒草?真可惜啊!人界的太陽可是寶貝哦!專長草,說不定多曬兩天,你腦袋上就變成草地了。」

    「去你的!光頭方便啊!用水一澆就洗好了,不像你們那麼麻煩,洗個頭耗半天,人生都被你們浪費在洗頭上了。」裁尉光一臉的不屑,心里又不知多少次詛咒天上的太陽。

    「說實話,我寧頭天天被這毒太陽曬著,也不想再看到那詭異的東西。」

    酷暑盛夏,毒日底下,三個人的感覺卻彷佛突然被扔進了冰窟,全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還有陣陣寒意透過骨頭和經脈傳遍全身。

    「別說了,那場面真是可怕,以前天天看,為什麼就沒有那種感覺呢?」

    「廢話!以前只有一個,現在有兩個,而且那紫色更加妖嬈,看一眼渾身上下就不對勁,否則也不用著我們三個跋山涉水跑到這里。」

    「拯救冥界,只有那個人能辦到!」

    兤義和裁尉光眉宇間流露出崇敬之色,那是發自心底深處的敬意。

    「走吧!我們一定要找到他,要是找不到,我們也不用回去了!」

    和澤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拍拍衣服上的雜草和塵土,目光眺望前方,光禿禿的山峰之下是一大片綠色的森林,以及蜿蜒其中的溪流小河,再往更遠處張望,森林邊緣座落著一座小城。

    林邊小城,依山傍水而建,左側有三座小山,右側連接一條河,城邊到處可見良田,農夫們正在田野中辛勤地工作著,不時還有幾聲鄉里民歌傳出,景象頗有些意趣。

    三人穿過一座矮樹林,一條小河攔住了去路。小河有些湍急,打著圈兒往下游狂奔,繞了幾個彎後與遠方城池的護城河連在了一起。河上有座石橋,與樹林小河相襯倒也清幽雅致,遠方城廓的身影已經清晰可見。

    「看來快到了。」

    「嗯!」裁尉光點點頭,正準備朝小橋走去,兩個突然閃出的身影阻止了他們的腳步。

    跑在前面的是一名妙齡少女,穿黃衣、梳總角,年紀不大,最多也就十五、六歲,長得唇紅齒白,發上套著美麗的花環,渾身上下透著青春的氣息,只是跑得有點急,氣喘吁吁的,像是在躲著誰似的,眉宇間還有些不耐煩。

    三位冥人以為是少女遇上壞人了,相互對視了一眼正準備上前相助,卻被隨後追來的身影驚住了。

    追在少女身後的少年跑得也很快,幾乎貼上了少女,然而外型卻讓三位冥人有些意外,少年大約十六、七歲,長得倒是眉清目秀,瓜子臉面如溫玉,透著紅色光澤,算得上是英俊之人。

    他一身天藍色的武士緊身服顯得英氣勃勃,只是那一頭紅發卻紅得讓人有些吃不消,就連不在意外貌的冥人們也看得愣住了。

    赤紅色的頭發像火焰一樣,然而少年卻有意梳個特別的發型,前半部分是短發,大約只有拇指長短,斜斜地豎著,乍看之下倒也爽朗利落,但後半部分卻如大姑娘一樣梳了一條及腰的長辮,火紅色的辮子甩在後面蕩來蕩去,成了一道特異的風景。

    「蕊兒,別跑那麼快嘛,我可是說真的!」

    被喚作蕊兒的少女一轉身,倚在了石橋的欄桿上,臉上頗有不屑之色,嘟囔著道︰「誰讓你胡說八道,不理你了,別跟著我。」

    「人家可是真心誠意……」

    「沒興趣,我不要紅頭發,更不要紅辮子。哼!你這紅毛鬼,去找個紅毛丫頭吧!再跟著我,我就要叫了……」少女朝少年做了鬼臉,眼中還有些嘲弄之色。

    「喂……紅色的長辮多帥啊!」少年招手叫了一聲,卻見少女如兔子般竄入了小樹林,轉眼就不見了蹤影,把他孤零零甩下了下來。

    少年呆了一呆,緊接著的反應卻令觀眾們相當驚訝,只見他把右手食指朝上晃了晃,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露出一副懷才不遇的表情,裝模作樣的讓人看著不免莞爾。

    「哎,人生知音難求,可惜啊!為什麼沒有人識貨呢?多漂亮的紅發,多細膩的長辮,像我這麼英偉不凡之人,世上也沒幾個吧?哎,只能怪有眼光的人真少啊!」

    看了這一出鬧劇,三個冥人面面相覷。冥人沒有愛情,因此對他們之間的關系倒沒什麼感覺,只是覺得這段對話實在太有趣了。

    少年被人拒絕後,竟沒有一絲頹廢或失落的神色,甩頭掃了一眼,這才發現剛才那尷尬的一幕居然還有觀眾。若是旁人早就羞愧難當了,可他卻像沒事發生似的,朝著三人咧嘴一笑,指了指天空嘟囔了一句「今天天氣真好啊」,接著手臂一甩,笑咪咪轉身往城的方向走去。

    「人類,還真是個奇妙的種族,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上,真是可笑。還有這小子,臉皮還真夠厚的……」

    兤義眉宇間充滿了冥人的自豪感,這數年的發展讓冥人對于自身的力量有了截然不同的看法,那個偉大的身影就像太陽一樣照耀著他們,讓他們再也不是受壓于《四界和議》的弱小冥族了。

    「不然他們怎麼會是四界最弱的一個?走吧!」裁尉光倒是不以為意。他也听說過不少人界的事情,從不把這個沒有任何特點的種族放在心上。

    「真是莫名其妙,這種事情有意思嗎?」兤義是三人中最年輕者,因此脾氣也較直爽,還在嘟囔。

    穿越田野,抵達這座只有數千人口的平安城,隨便找個人詢問都會得到這樣一句話──這是天下第一城。

    小小的一座城竟然號稱天下第一城,換了其它城池或許都會引來無盡的嘲笑,但提起平安城,無論什麼人都會立即流露出崇敬的目光,而且堅定附和這句話,因為它是屬于一位偉人的城,屬于一位被尊為「武神」的強者。

    事實上,那位「武神」並不知道自己有這片封地。這是在他消失二十年後,新皇登基時才冊封的,而原來的聖城則擴大至黃龍山,等閑人士不許入內,只有持特別許可之人才能踏入那片非常之地,而這些人非富即貴,大都是武學地位極高之人。

    「平安城」巨大的匾額高高掛在城門上,字是純金打造,純黑的底色是用上等的黑珍珠瓖成,整塊匾額的價值足以買下任何一座同等規模的小城。但在這里,誰也不敢打它的主意,甚至連看一眼都會心生畏懼。

    和澤三人站在城門口看了很久,冥人根本沒有錢的觀念,自然不會在意這些身外之物,他們所在意的是這座城,看到這塊匾額彷佛看到那個英雄般的身影,整個小座都在他的氣勢籠罩之下。

    當然,他們並不知道它的主人甚至從未看過一眼,也不知道它的存在。

    城門口沒有任何士兵,人們自由地來往穿梭,不受任何拘束,但和澤明顯感覺到城里的人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勢,尤其是他們的眼神,不怒而威,即便是扛著鋤頭的農夫也是如此。

    當然,沒有士兵不等于沒有守衛,城門口還是站著幾名剽悍武士,一身白色的武士服透著精干。

    看到這些,他們才第一次對人界有了正面的印象。

    和澤走到一名守衛前,以最溫和的語氣問道︰「請問,你知道斬風在何處嗎?」

    守衛像看著怪物一樣上下打量著三人。

    數十年前,冥人斬風以不敗的身影蹤橫天下,遂有了「武神」的封號,成為世人景仰的戰神,尤其玄武一國更是奉他若神明,提起他的名字都肅然起敬,伏倒在地謨拜之事更是常有,但從未有人問起斬風的下落。

    在許多人的心中,神一樣的人物必然會在專屬于神的地方,絕非普通人能過問。

    和澤被看得全身發毛。彷佛在對方眼中,他就是一頭怪物,臉色有些尷尬,轉頭看了看兩位同伴。

    兤義和裁尉光都聳了聳肩,表示同樣無奈。

    此時守衛終于說話,卻差點沒把他們氣死。

    「看你們幾個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問出這種傻問題?武神是天神,誰知道他的下落?要是知道我早就跑去求師了,真是的,沒開竅啊!」

    守衛沒好氣的數落了一通。因為提到武神,周圍的人都望了過來,三個冥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更是狼狽。

    兤義的脾氣較為火爆,氣得怒發沖冠,幾乎就想動手,還是裁尉光攔下了他。

    做為冥界的使者,裁尉光深知此行的重要,冥界異象已經嚴重擾亂了冥人的生活,後續的災難也許還在擴大,冥人自身的力量雖已凝聚起來,但誰也沒有信心去擊敗一個未知的變故,紫色雙月中的那塊飄浮大陸一直是冥人的心結。

    「朋友,我們對武神的敬意絕不比任何人少,只是我們遇上了非常大的困難,需要像武神那樣的人才能拯救,如果有什麼不當之處請多包涵。」

    裁尉光誠摯的表情和語氣立即安撫了眾人的情緒。

    守衛也有些不好意思,搔了搔腦袋,憨笑道︰「我話說重了,實在抱歉。這里所有人都想見武神,可數十年前武神就已經失去蹤影了,如果能找到他,我們也非常高興。」

    「是啊,是啊!」周圍一片附和之聲。

    一顆紅色的腦袋突然鑽了出來,左顧右盼,邊張望邊好奇地問道︰「說什麼武神呢?這麼多人在干什麼?有好事?」

    和澤三人一眼就認出,紅發少年正是剛才小橋上的那位。

    幾乎所有的人見到紅發少年都笑了,只是笑容各有不同,有的像是在看小丑,有的則是帶有譏笑之聲,也有的與他相熟,笑得比較自然。

    「你這紅毛辮子,又跑哪去了?」

    「別提了,哎!為什麼就沒人喜歡紅頭發呢?人生啊!寂寞啊!」紅發少年一臉不解地晃著腦袋,右手卻小心翼翼地扶了扶前額的短發,生怕給晃亂了。

    「又被女孩拒絕?我看你還是算了,把這頭發都剃光了也許還有人要,一個帥氣的大男孩甩著一條紅辮子,誰家姑娘見了不怕?」一個同樣年齡的少年��著小眼說道。

    「不干!這麼漂亮的紅發可是我老爸傳下來的,打死我也不剪,偏就不剪,哼哼!」少年一听剪發就像換了個人似的,雙手叉腰,英眼圓睜,倒是虎虎生威。

    和澤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也露出笑容,冥界倒很少見過這樣個性特別的男人,說是個性特別還是高抬了,其實簡言之就是──怪人。

    「紅毛辮子,別逞強了,頭發紅、衣服紅、褲子紅,有什麼好看?像只兔子似的。」

    「你知道什麼,眼楮紅那才是兔子!頭發紅、衣服紅是火焰!是氣勢!連這點都分不清楚的人全是沒眼光的……」

    紅發少年越說越理直氣壯,隱隱有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勢態,周圍的人看著都掩嘴笑了起來。

    「都別笑了,說正事呢!」守衛見到紅發少年卻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把將他扯到身邊,指著他的腦袋對和澤笑道︰「武神的事情問這家伙最好,全城就數他最能說,好像武神就是他親戚似的,每次都說得活靈活現,就算是假的也挺好听。」

    沒等守衛說完,紅發少年一翻白眼便叫起屈來。

    「喂!侯老大,我可沒惹你,你憑什麼說我說的是假?」

    「廢話!武神都消失了幾十年了,就憑你這紅毛辮子也配知道他的事情?算了吧!」

    周圍的人都不約而同點頭贊同,和澤三人對紅發少年早已建立了不良印象,一听也露出懷疑的神色。

    紅發少年嘴噘得高高,斜眼掃視著周圍,除了委屈的表情外並沒有爭辯,似乎早就習慣這樣。

    侯老大還算厚道,拍著他的肩頭勸道︰「別在意,說說而已。他們三個遠道而來,說是有重要事情必須找到武神才能解救。」

    紅發少年瞥了三人一眼,神色微微一愣,認出是在小石橋的三位觀眾,下意識摸摸鼻子,突然嘻嘻一笑道︰「哈哈,今天的天氣不錯,真不錯。」

    和澤單刀直入,盯著他問道︰「你真的知道武神的事情?」

    紅發少年夸張地晃著腦袋,翻著白眼左顧右盼,然後故作郁悶,嘆氣道︰「知道不少,就是沒人肯信啊!」

    旁邊立即有人道︰「得了吧!武神出現的時候,估計你爸媽都還沒出世,你知道個屁!」

    「嘿!小蛙子,憑你這臭小子也敢嘲笑我,小心我再摔你。」

    「紅毛辮子,紅毛辮子!你抓不著、抓不著!」說話的少年立時縮入了人群,並朝他做了幾個鬼臉,似挑釁,又似嘲笑。

    侯老大一把抓住揮拳就要打的紅發少年,勸道︰「別理他、別理他!就當說故事,有什麼說什麼吧!」

    「算了,自古賢人大士都是曲高和寡,不為世人所識,想不到我也淪落至此。可嘆啊可嘆!」紅發少年突然仰天長嘆,一臉惆悵,然而在外人看來卻滑稽可笑。

    「你還賢人?整天追著各家大姑娘,你要是賢人,我們都是神了。」

    「就是,全城的登徒子就沒你這麼猖狂的,見到美女眼就直,像只哈巴狗似的就黏上去了。」

    「你們還別不信……」紅發少年一瞪眼,準備爭辯,卻被三冥人打斷了。

    和澤見紅發少年與旁人斗起嘴來,心中頗有些不耐煩,沉聲輕喝道︰「這位兄弟,武神的事你真知道就和我們說說,不然我們就走了,另找知道的人。」

    紅發少年並不答話,歪著頭、斜著眼上下打量和澤,眉頭微微皺了一下,眼楮里卻有些異樣的光芒,正當和澤不耐煩欲再發問時,他才慢悠悠開了口。

    「這太平盛世,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居然要找武神才能解決?你不會是訛詐吧?」

    「你……」和澤沒想到自己會被懷疑,一口氣堵著胸口說不出話來,只是氣鼓鼓地瞪著對方。

    兤義二人听了也都皺起了眉頭,雙月之事事關冥界機密,又關冥人名聲,不能輕易開口,可對方問了又不能不應,這會都犯了愁。

    「不方便說啊?不強求、不強求!反正武神的下落我也不知道,只是知道點舊事而已,你們不問我就走了。」

    紅發少年嘿嘿一笑,撥開人群便往城里去了,後方又是一陣哄笑,都說他又說大話。

    然而,沒人留意到紅發少年眼中的異樣。他轉頭的瞬間,臉上的笑容已經完全收斂,露出一副少年人少見的深沉面容,英氣勃勃的雙目緊盯著地面,不時輕輕轉動,明顯在想著什麼重大事情。

    這年頭居然還有人要找斬風叔叔,他們不可能不知道斬風叔叔已經失蹤幾十年了,卻還來尋找,看來真的有什麼大事情了……

    「熾,回來啦?你家店主找你,快回去。」一陣呼喊打斷了紅發少年的思緒。他又換回那張笑臉,朝著迎面走來之人作揖行禮道︰「知道了!」

    三位冥人在城門口逗留了很久,熱心之人倒是不少,七嘴八舌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事情,可沒有一個能說清楚武神去了何處,甚至沒有一個人見過武神。

    和澤三人極為失望,好不容易來到人界卻一無所獲,只打听到瑣碎的小事情。

    尋找斬風是冥皇下的死命令,冥相冥帥也再三交代,必須找到斬風拯救正處于滅亡邊緣的冥界。重任不能放棄,三人思索了半天,只好打听了黃龍山的方向,準備進入城中休息一夜,次日便前往黃龍山尋找。

    由于有先輩手書的人界指引,初到人界的他們知道客棧是休憩之所,便向守衛問起客棧的位置,接著就被指往城中最繁華的「悅陽客棧」。

    進入城中,街道上純樸又繁華的景象深深吸引了三位冥人,尤其是當他們看到每戶門前都放著武器架時,更是倍覺親切,感覺與冥界之城頗有些相似,只是更加繁華和喧鬧。

    客棧門前是一片正方形的空地,右手插著一排拴馬樁,拴著五匹馬,左手高高豎起一桿大旗,紅底黑邊,中間繡了「悅陽客棧」四個大字。

    客棧正門大大地敞開,寬大的入口足見氣派,里面是客棧的前堂,整整齊齊放著桌椅板凳,三三兩兩坐著食客,氣氛頗為熱鬧。

    然而最吸引他們的,卻是一片紅色。

    「又是他?」看到那條飛甩的紅辮子,三個冥人都愣了,沒想到又��上這奇怪的男子。

    紅發少年似乎早就料到三人會來,見了他們並不驚訝,一甩抹布搭在肩頭,嘻笑著迎了出來。

    「來住店嗎?請進、請進──掌櫃,來客人了。」

    「嗯……」和澤三人有些猶豫。

    「走走,里面請!快請,別愣著……」

    紅發少年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拖又推,硬是把三人拉入了客棧。

    掌櫃從櫃台後迎了出來,也是一副笑臉迎人的模樣,與紅發少年一起把三人引到一張靠牆的方桌坐下。

    「掌櫃,他們不吃飯,不用張羅。」紅發少年摘下抹布,抹了桌子。

    「胡說,正午時分入城哪有不餓的?小心客人揍你!」掌櫃習慣了紅發少年的個性,笑著瞪了他一眼。再看三位客人,卻發現他們都點了點頭,掌櫃不禁有些驚訝,又轉眼看著紅發少年,不明白他怎麼看出客人不需要吃飯。

    「真的不用吃些什麼?都吃過了?」

    「我們的確不需要。」裁尉光笑著點點頭。

    「酒呢?茶呢?不餓也該渴了吧?」掌櫃實在熱情,讓人倍感親切。

    紅發少年調皮地擠了擠眼楮,眼中頗有得色,嘻笑著再次說道︰「掌櫃,他們三個不吃不喝,您不用操心了,交給我吧!」

    和澤對于紅發少年的態度非常疑惑,手肘輕輕踫了踫身邊的裁尉光,用眼神問道︰這家伙怎麼知道我們不用吃喝?有點古怪。

    裁尉光心領神會,摸了摸光頭,笑道︰「我們先坐,給我們備好房間就行。」

    「好!」掌櫃又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伙計,搖搖腦袋走回櫃台後算帳去了。

    紅發少年倒也不客氣,立即坐在三人旁邊,嘻笑道︰「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

    和澤三人都愣住了,心中頗為驚訝。他們這才發現眼前的少年擁有很強的反應力和洞察力,絕不只是一個看似「厚顏無恥」的大男孩。

    「好奇是不?其實也沒啥,有些事情我知道比這全城的人都多……」

    「真的?」

    「不相信啊!也罷……」紅發少年看了看周圍,身子探前,壓低聲音,一字一句地問道︰「是不是冥界出大麻煩了?」

    「你……」兤義拍著桌子就跳起來了,眼珠瞪得像銅鈴一樣,張大嘴巴就想叫,卻被一只手重重地捂住了。

    「不想惹麻煩就別叫!」紅發少年嘻嘻一笑,見兤義平靜了點,才松開手坐回原位,小聲道︰「驚什麼?安心吧!冥界也沒什麼大不了。當然,我也不會張揚。」

    和澤也是滿心震驚,但他顯然較為鎮定,起身半壓半扶著兤義坐下。

    裁尉光看了看周圍,雖然有人被那一聲吸引,但只是好奇一望,似乎沒有听到什麼,心中大安。

    「你居然能看穿我們的身分?」

    紅發少年沒響應,突然用力一拍桌面,放大聲音叫道︰「怎麼樣?我沒吹牛吧!武神的事情玄武國內沒人知道的比我多,嘿嘿!」

    周圍側目之人都恍然大悟,紛紛露出笑容,以為他又在吹噓,笑了一陣便不再注意了。

    紅發少年嘿嘿一笑,得意地晃了晃食指,拿著桌上的水壺給自己倒了一碗,慢慢地喝了起來。

    三個冥人依然處于極度震驚之中。雖然初到人界,但來此之前,冥相等前輩把人界的事情說了一遍。在人界根本沒有幾個知道冥界,就算知道的也大都是名士高手。如此小市鎮中,根本不可能有居民知道這種事情。

    「不用懷疑了,反正知道我不是壞人就行,到底什麼事?居然要尋找失蹤數十年的武神?」

    和澤還是有些不放心,小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19:54:53

第二章 羈動

「我叫赤熾赤色的赤,熾熱的熾。大家都叫我一個熾字箝箔箘箸,箍箌箈箕你們也這麼叫吧!」

    「赤?听說有個赤……」

    「噓!」赤熾像是被人看破了惡作劇似的,朝三人眨眨眼劂豎起食指放在嘴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轉頭看了看周圍賓客們都聊得正高興,誰也沒有留意他們便突然扯高聲線,「掌櫃,客人要休息了,我帶他們去上房。」

    「上房?好好好,就去武神院吧!」一听要最貴的上房,掌櫃笑得十分燦爛。

    「您放心吧!我還要給他們說故事呢!」赤熾給三人施了個眼色,堂而皇之地把人領到了左邊後院的二樓。

    關上房間,三個冥人終于忍不住了,圍著赤熾急切地問了起來。

    「你知道武神的下落嗎?」

    這已經是第三次被追問武神的下落了。赤熾清澈的目光掃過三人,心如明鏡,若不是冥界遇上了無法應對的巨大災難,這些冥界使者也不會如此焦躁不安。

    他搖搖腦袋,撥開三人,晃晃悠悠地走到八仙桌邊,輕輕一拳捶在桌面,滿臉懊喪地道︰「我要是知道也不會待在這鬼地方,早就去拜師學藝了。」

    「難道就沒有人知道?」

    「別說我不知道,就連……就連雪仙子也不知道。連她都不知道,誰也不可能知道。武神武神,到了神的境界,凡人又怎麼會知道呢?」

    三人聞言,頓時黯然,都沉默地走到桌邊坐下,偌大的寢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原以為找到了線索,沒想到還是一場空。

    半晌,赤熾歪頭問道︰「布揚、元甦兩位叔叔還在吧!一百來歲的冥人應該正當中年,可惜他們好久不回人界了。」

    听到冥界雙璧的名字,三位冥人對赤熾的身分徹底放下心來。人界中知道冥界的人或許不少,但知道布揚、元甦姓名的人,卻只有武神身邊那麼一小撮人。

    「一位是冥相,一位冥帥,大名鼎鼎的冥界雙璧,肩負著穩定冥界的重擔,與冥皇大人一起統領冥界。這次就是他們派我們來的。」

    赤熾點點頭,想了想又問︰「冥界到底怎麼了?連冥皇都解決不了?難道仙、鬼界又入侵了?」

    「若只是那樣倒也罷了,可是……」和澤看了看兩名同伴,嘆了口氣後,細細說了二月爭輝的事情。

    「兩個月亮?真是奇景,我想去看看!」赤熾跳了起來,如同一頭睡醒的猛虎。

    畢竟,赤熾還不到十八,正是年輕氣盛,血氣方剛之時,但他過往的經歷實在很平淡。

    玄武國彷佛真的受到武神保佑,自打過那一場大戰後,便再也沒有戰爭動亂,甚至連天災都少得可憐,百姓可謂生活在歷史上最太平美好的時代。他們都相信這是武神的力量在護佑玄武國,便把這數十年譽為「武神盛世」。

    但對于像赤熾這樣喜歡熱鬧的人而言,太平靜等于無趣。雖然他心里明白,憑著他的出身,要想混個好名聲甚至是官位並不困難,只是他不想成為一個只為了名聲戰斗的無聊武士。

    由于長輩的關系,他比平常人知道更多有關四界的事情,又自出生便少了管束,生性更愛惹事,所以他心中最大的恨事,就是沒出生在四界大戰的年代,沒機會在亂世之中一展身手。

    這幾年隨著年齡增長,赤熾對人生的目標更是越來越模糊,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對武士間的切磋也沒絲毫興趣了,才會在小城的客棧中做個臨時伙計,整天做些出格的事情來刺激自己。

    就算如此,他心里總想著有點大事發生,讓他可以一展抱負。現在終于逮到了機會,叫他怎能不感到熱血沸騰?

    「不止是兩個月亮,月亮之間還出現了一座懸空巨島,像一座巨形大陸,但是在月光下如夢似幻,也不知是真是假。」

    「哦!難道是天外飛來的異族?」

    和澤三人都有些吃驚,沒想到赤熾的腦子轉得這麼快。

    「冥皇和兩位冥帥都有這種擔憂,世事奇妙,誰也說不準仙鬼人冥四界之外還有什麼。」

    「這麼說,現在只是出現異象,還沒有到滅頂之災的地步?」赤熾愣了愣,漸漸從興奮中平靜下來,緩緩坐回原位,臉上的興奮被深沉取代,整個人彷佛一瞬間成熟了。

    兤義點了點頭,雙手交叉在一起不斷搓著,心中的不安與惶恐不言而喻。

    裁尉光道出了他們的不安,道︰「如今的問題在于無法判斷異象帶來的後果,因此大家心中不安。變量越大,所需要應付的麻煩就越多,否則也不需要派我們來人界尋找希望。

    「這些年冥界的危機並沒有解決,沒有掌握通往轉生堂的力量,冥界就沒有興旺的一天,所以尋找武神並不只是為了異象,也是冥人多年的心願。」

    「這事我听說過,還以為你們已經想到辦法了。」

    「大家都以為只要拼命修煉,創新冥術,發揮冥武技,就能掌握通往轉生堂的力量,但現在事情突變,不知道還有沒有足夠的時間留給冥界。」

    看著三人眼中的期盼,赤熾默默地低下頭,與平時那種嘻嘻哈哈的形象截然不同。

    「看來,我們還是要去趟黃龍山。」

    「我勸你們別費那氣力,去也沒用。」赤熾紅色的腦袋頓了頓,突然又想起了什麼,沖口而出道︰「不過……」

    「不過什麼?」三人頓覺希望重現,都投以興奮的目光。

    赤熾猛地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奇光,確定了方位後左手平伸一指,道︰「當年武神脫體而出,據老人們說,他可能進入了元神修煉的境界,這些年必然是以元神的形態出現在大地上。而我听說遙遠的東方大海有座奇島,島上都是奇樹奇獸,只有最強大的人才能到達那里。」

    「你的意思是……他在那島上?」

    「雖然是猜測,但眼下沒有任何線索,也只能妄加猜測了。」

    裁尉光三人頗為無奈,若是憑著猜測搜尋,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成功,可他們手上又沒有確切的線索。

    「熾,你在干什麼?還不下來招呼客人!」樓下傳來了掌櫃的聲音。

    赤熾身子站了起來,長抹布朝肩上一搭,含笑道︰「你們先休息吧!這事急不來,有空我再來。」

    「嗯!」

    「冥界已經是到了窮途末路,又遇上異變,實在是雪上加霜。」和澤又嘆了口氣,在冥界生活了幾十年,他嘆氣的次數也沒有這幾天多。

    赤熾擺出一副教訓後輩的表情,一本正經地道︰「都說冥人是豪杰,看你們三個怎麼像是大姑娘似的?長噓短嘆,有什麼可愁的?愁又不能解決麻煩,盡力去做吧!失敗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反正都不免一死。」

    三個冥人沒想到他也有如此正經的一面,都望著他愣住了。

    然而赤熾沒再說下去,甩著白色長抹布,笑呵呵地走了。回到前堂,赤熾又是平常那嘻哈個性,拉著客人有說有笑。

    對于這座小城而言,其實赤熾也算是一個來歷不明的怪物。

    一年前,他在山間救了一名女童,剛好是悅陽客棧掌櫃之幼女。掌櫃一家千恩萬謝要報達他的恩德,他竟然要求留在客棧做事,因此便在城中住了下來,成為悅陽客棧中最特殊的一名伙計。

    單論身分,這個赤發少年也沒什麼特別,只是一頭紅發和辮子的造型太奇特,任何人見了都會留下深刻的印象。

    再加上他滿肚子都是故事,特別是關于武神斬風的故事,隨口就是一個「典故」,經常能吸引客人到客棧來用餐喝酒,為的就是听他說故事。

    個性有些懶散的他也喜歡買弄口舌,倒也成了客棧的一大活寶,招來不少生意。

    掌櫃念他救女之恩,又能招來客人,因此對他的懶散總視而不見。

    夏日的小城如以往般平靜,並沒有因為來了三人而有任何改變。對于城里的居民而言,根本沒有人敢在偌大的玄武國里鬧事,自然也就不用擔心什麼。

    但他們無法看到視線之外的力量,一股顛覆天下的動亂大潮已經涌起初波,正逐步侵襲到每個普通人的身邊。

    平安城建城數十年,一直如它的名字一樣平平安安,無災無妄。但正如任何生命一樣,小城的生命也有它終結的一天,而這一天比任何人想象的更快,快到讓城中居民都無法相信。

    時間過了申時,明朗的天色突然變了,夏天的黃昏原本是一天最舒服的時光,清風漸漸拂去了殘酷的暑熱,讓人們舒舒服服地享受美味的晚餐。

    然而這一天的黃昏,天空卻突然沉了下來,不知從哪飄來了厚厚的烏雲,黑壓壓的遮滿天空,不透一絲光線,風也漸漸大了起來,強風雖然同樣降低暑熱,卻讓人感覺到天地變色的陰郁。

    客棧門口的大旗被風扯得颯颯作響,左右搖晃的幅度越來越大,吵得人心慌。

    店里的酒客茶客都已經散了,留宿的只有兤義三位冥人,因此顯得極為清靜,甚至充斥著肅殺荒涼的氣氛。

    「看來要下大雨了!」赤熾正在關鋪,抱著門板看了一眼黑壓壓的天空就不動了。這一整天他都在想著冥界的事情,此刻才留意到天色的變化,十分訝異。

    「知道還不干活?門板上好了,再去看看後院的馬棚。」掌櫃反應很平靜。夏天的暴雨在他看來是最平常的事,不需要大驚小怪。

    「知道了。」赤熾又朝天空望了一眼。

    高掛的旗子開始往橫扯,風力漸大,空氣卻越來越沉悶,明顯是暴雨來臨的前兆,但他的心里卻涌起一種莫名的壓抑感,血脈在這種壓力下似乎變得緩慢無力,彷佛有什麼不祥的事情正慢慢接近。

    「今天的風吹得挺邪的,不會有什麼事吧?」

    他低聲喃喃自語,腦海中不禁想起了三位冥人,隨後又想到冥界所發生的異象。冥界與人界不過是一線之隔,冥界發生了如此巨大的異象,人界也許會受到影響,甚至影響更大。

    「看什麼,又不是沒見過暴雨,夏天不都是這種天氣嘛!別偷懶,快干活,我回院了。」

    掌櫃笑著瞪了他一眼後,回後面自己住的獨立小院,只留赤熾一人收拾前堂。這個少年雖然嬉皮笑臉沒正經,做事卻不含糊,該做的從不偷懶,讓人很放心。

    不到半個時辰,風勢越來越大,強風掠過大街發出猛虎般的咆嘯,不絕于耳。

    街道上早已沒有了行人,都早早躲回家中等待暴雨的降臨。除了赤熾這個愣小子,誰也沒對此有過多聯想,甚至盼著大雨可以洗去盛夏的熾熱,帶來清涼舒適的一夜。

    偌大一座城,只有負責守城門的武士依然堅守在崗位上,但也躲入了城門洞里。

    客棧大門緊閉,除了放上厚重的門栓外,還特別用了十幾條木凳頂著門板,下面還堆滿了防水的小沙袋,窗上也用木條釘死,一副如臨大敵的陣勢。

    赤熾妥妥當當地做完了事情後,一個人守著大堂,索性脫了衣服,赤著膀子靠牆而坐,雙腳高高蹺在八仙桌上,手邊拿著一小碗酒有滋有味地喝著。

    但今天不知怎麼了,美酒入喉卻像吞了一把黃蓮,又澀又苦,一小口就讓他皺緊了眉頭,心情也顯得相當煩躁。初時他以為是冥界的事情擾亂心緒,此刻仔細一想卻又不像,不禁有些狐疑。

    奇怪!今天是怎麼了?居然連酒都灌不下去,難道冥界的異象也會影響人界?

    紅色的腦袋不停搖晃,口里嘮叨著,心中的壓抑隨著越來越大的風聲變得沉重。

    「好空啊!」

    听到聲音,赤熾才從沉思中清醒,抬眼一看,三位冥人已經走到八仙桌邊坐了下來,神色頗為平靜,但眉宇間的愁思還是現了出來。

    「坐,坐!正愁沒人陪我呢!」

    三位冥人坐下來後左顧右盼,確認無人才敢開口,「好靜啊!」

    「這鬼天氣,是人都躲在家里,誰還會跑出來吃飯喝酒?」赤熾拿著酒壺給自己倒了半碗,眼角瞥了三人一眼,端起酒碗咕嘟灌了一大口,苦澀感倒是小了不少。

    「斬……武神的事情真的沒有其它線索了?」

    「……」赤熾差點被酒咽住了。他狠狠地瞪著三人,片刻後突然如泄了氣的皮球,軟軟地靠著牆,無奈地搖頭道︰「大哥們,你們數過沒有,這個問題今天問了我多少次?想弄死我直接動刀!再這麼問下去,我非瘋了不可。」

    三人啞然失笑,這才想起的確問了很多次同樣的問題,神色都有些尷尬。

    「不是我想藏著什麼秘密,若真有線索我還用得著瞞嗎?要是有一點點確切的消息,我立馬就起程……」

    「轟隆!」

    一聲巨響突然在門外炸開,巨大的轟鳴聲連櫃上的酒碗都顫了起來。赤熾感覺心髒被重重擊了一下,身軀不由自主地彈了起來。

    「這雷還真響,看來今晚的雨不得了。」朝門口看了一眼後,赤熾緊緊皺起眉頭。

    和澤三人對于這些天象毫不在意,眼中只有紅色身影。

    「既然你是黃龍山的人,能否帶我們去黃龍山走一趟?」

    「都說了,沒這必要,要找人還不如去青龍國東方的海洋看看。」

    赤熾慢悠悠坐回原位,目光卻一直在盯著大門。他心里隱隱感到有些不安,想了想,又起身走到大門看看沙袋和門拴,確認無誤才稍稍放心。

    門外的強風吹得木質的門板不斷顫動,聲勢煞是嚇人,不時還透過門縫吹進來。

    「好強的風!這雨一定不小。」赤熾明顯感覺到一片片風刃刮在臉上,雖不鋒銳,卻力量十足。

    三個冥人都有些不以為然。在他們看來,根本就沒必要花時間研究這樣的天象。

    「嘩啦!」

    巨大的雨聲突然響起來,斗大的雨滴像撒豆子般落下,在不同的高度和物體上發出不同的雨聲,層次感極強,組合在一起只有四個字可形容──震耳欲聾。

    巨大的雨聲透門而入,連說話都不得不提高嗓門,但事關機密,他們也不想扯著嗓門大吼,只好各自回房休息了。

    入夜之後,雨勢不但沒有減弱,反而下起了特大暴雨,城里的人已經習慣了,因此並沒有什麼人在意。

    隨著又一道巨大的轟鳴聲響起,閃電如白龍飛逝般奔騰而下,喀嚓一聲巨響後,東門城牆上的高大城樓竟被從中劈成兩半,一半殘留在城牆上,另一半嘩啦啦地朝護城河中倒去,與暴雨一同落了不算太寬的河道之中。

    此城是玄武皇帝親自督造,用料不比尋常,全是上等的好石好木,遠比平常的城樓厚重堅實。但偏偏就是因為厚重堅實,導致塌下的半個城樓沒有被河水沖走,反而如同一道巨閘卡在了護城河中央,隨著雨越下越大,河道已是不堪負荷。

    另外,城南的山坡地勢較高,滂沱大雨洗遍了整個山坡,洪水夾雜著巨量的泥沙不斷朝低窪處涌去,大部分落入了護城河中,而被淤塞的河道已失去了疏導洪水的作用,轉眼間,積水已經漫過了河面。

    不到亥時,城外的農田已經變成了沼澤,許多窪地也成了湖泊,影響的面積越來越大,但城內的人大都已經進入夢鄉,原本守夜的士兵也受不了大雨的侵襲,再加上城樓的轟塌,都不敢再留在城樓上,縮入了屋內,因此竟無人查覺。

    「喀嚓」一聲,一道巨大的閃電劃破夜空。窗上掠過白色光芒,就像一把巨鐮劈下,把半夢半醒之間的赤熾給驚得跳起。

    又是「喀嚓」一聲,然而聲音截然不同。赤熾愣了愣,臉色隨即一變,一個箭步竄到門口,貼在門縫上朝外窺望,果然發現豎在門前的旗子被閃電攔腰劈斷,無力地倒在風雨之中。

    轟鳴的巨響把赤熾的睡意都驅散了。一陣輕笑之後,他如同野貓一樣竄到後院,想趁著暴雨出去玩玩,可腳剛踏出走廊,他的心便沉了下去。

    偌大的後院竟是汪洋一片,暴雨打在水面上濺出陣陣水浪,無數小東西都漂在水上,顯得雜亂無章。被拴在馬廄內的兩匹馬更是躁動不安地在原地走動,不時踢蹄甩頭,似乎也感覺到暴雨的威脅。

    「才下了兩個時辰就這樣了,要是下到早上……」想到這,一陣寒意沿著脊背直竄赤熾的腦中,隨即浮現平安城被洪水浸泡的場面。

    這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為什麼整晚那樣狂躁不安。

    這場暴雨遠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猛,對于這個地勢不高的小城而言是巨大的危險,而且又是深夜,巨大的雨聲和清涼的空氣把人們帶入沉沉的夢鄉,任何危險都極有可能被疏忽。

    赤熾略加思索,扯開嗓子喊道︰「淹水了,淹水了!大家都醒醒──掌櫃!」

    雨聲太大了,轟鳴聲掩蓋了一切聲音,他叫聲雖大,卻無法叫醒睡夢中的人們,倒是兤義三人听到聲音沖了下來。

    「怎麼了?」

    「你們幫我叫醒掌櫃,我去看看外面的情況。」

    赤熾神色異常凝重,迅速把紅辮子繞在脖子上纏了幾圈,又緊了緊腰帶,隨後雙腿一蹬,如同一只貓般竄上了圍牆,轉眼便消失在大雨之中。

    他迅捷如電的身影著實讓三位冥人大吃一驚。他們面面相覷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第一次意識到黃龍一脈果真名不虛傳。

    「劈里啪啦!」

    一連串爆響,連續三道閃電首尾相接而下,巨大的白龍庄那間把黑夜照得通亮,密集如織的雨絲第一次清晰地呈現在三位冥人眼前。他們這才感覺到暴雨的威力,臉上都有些驚色。

    「人界果然比冥界麻煩多了。」

    暴雨滂沱,又密又急的雨線分割了黑夜,視線距離被一再壓縮,簡直是伸手不見五指。

    然而夜雨中,卻有一條黑影以極快的速度在屋頂上飛蹤,快如閃電,宛若鬼魅一般,腳下幾乎沒有停留。

    在如此惡劣情況下,就算最高明的武士也很難保持行動能如履平地,可是對于這條黑影而言,大地卻如同白晝一樣清晰可見,甚至連猶豫都不曾有過。

    幾番飛蹤,黑影最終停在被閃電劈毀的半片殘樓頂上,飄搖的身影彷佛風中無力的枯葉,隨時都可能被吹走。

    「該死!果然是大洪水的先兆,兩個多時辰就淹成這樣,城里這麼多人,想逃恐怕都已經沒時間了。」

    又是一條白龍撕破了黑夜,卻只為黑影展示出城外惡劣的環境。渾濁的雨水已經漫過了護城河河堤,佔據了城下所有的地域。倒塌的半座城樓已經沒入河中,只剩下一個尖角露出水面。田野與道路都被積水淹沒,意味著出城的道路已經被完全封死,若想離城恐怕就只有乘船了。

    白龍過去,黑色重臨,然而城下的景象並沒有從記憶中消失。黑影發出一陣驚呼,但一瞬間便被雷鳴與雨聲吞沒了,輕搖如風中殘葉的身影突然飛起,似被風吹走了。

    空中突然閃出了一點火光,紅色的火焰圍繞著黑影急速旋轉,如同一條火蛇,但隨著一道閃電從他身後劈過,火焰與黑影如飛鳥投林般沒入了黑暗。

    城內的居民並不知城外情況漸趨惡劣,因為城內的情況已經相當糟鵺了!

    所有的街道都積水了,雖然沒有城外那麼恐怖,但由于四門封堵,導致城外的水位比城內高,因此城內的雨水無法排出,積水的高度正快速升高,許多院落都被雨水浸泡了。

    巨大的雷鳴聲以奇高的頻率出現,再也不是安詳的催眠曲,吵醒了正在享受清涼之夜的百姓。當他們發現暴雨的影響時,慌亂與驚恐也隨之出現。

    「淹水了,淹水了!」

    「洪水來了,快跑到高處,快……」

    「孩子他娘,快收拾東西,水漫進來了,快……」

    雷鳴如潮,雨聲如幕,盡管到處都是驚呼驚叫,可都被暴雨聲吞噬了。

    恐懼就像一條毒蛇在每個人的心里迅速滋生,一間間屋子被無情的雨分割成獨立的空間,像囚籠一樣鎖住了它的主人。

    呼叫聲完全被封鎖在狹小的空間內,隨著水位的慢慢上升,聲音也由平常的呼叫變成了尖銳的吼叫,最後則成了嘶啞無力的呼喊。

    幸好,這里是崇武的玄武國,是武神領地的平安城。武士之鄉中,居民並不缺乏勇士。當他們被危機感深深刺激後,如熱火一樣的武士之心便活了。

    冒著暴雨沖出街道的人越來越多。可惜他們面對的,是淹沒小腿的積水以及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在這樣的情況下,要想找到安全的地方非常困難。他們所能做的,只有帶著家人竄上屋頂,冒著雨繼續面對漆黑之夜。

    他們的實力或許可以讓自己逃到平安之處,卻無法保障家人的安全,于是這些崇尚力量的人們,此刻也僅能期盼蒼天的憐憫。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19:55:27

第三章 初鳴

天,真的仁慈嗎?

    當然不!

    無情的暴雨一次次打在婦女、孩子們的身上,一個個剛從熱乎乎被窩跑出來的身軀冷得不斷顫抖。

    客棧是城中比較堅固的建築之一,而且樓高二層,待在二樓遠比爬上平房的屋頂淋雨更加安全舒服,因此成為左右鄰居逃難之所,很快就擠滿了前來逃難的人。

    掌櫃相當慷慨和善,不但開放客房收留鄰居,還親自準備熱水用來避寒,兤義三人也幫忙端茶倒水,忙得不亦樂乎。

    舒適的環境消除了人們的不安,氣氛也輕松自在了起來,不時地傳出嘻笑聲。

    「好多人啊!」

    赤熾不知從哪鑽了出來,笑咪咪地朝二樓走廊的人們點頭。

    「你死哪去了?」掌櫃見到他便狠狠一瞪,樣子像是要吃人。

    赤熾早已習慣,還了個笑容,只是笑得有些勉強,眼角瞥了一下小樓外,神色倏的一沉,正色勸道︰「掌櫃,要發大水了,準備逃吧!」

    掌櫃以為他開玩笑,用力拍了他一下,笑罵道︰「你胡說什麼?沒見大家都來避雨了,城里沒什麼地方比這里更安全。」

    「城外全淹了,水位比城里還高,全靠城門和城牆擋著,水進來的速度慢,要是城門倒了,城內立時會變成一片澤國。」

    「你怎麼知……」

    「道」還未出口,腳下突然發生一陣劇烈的顫動,整個客棧都晃了起來,隨即傳來木牆破裂的聲音。二樓的人們猝不及防,都被晃倒了,驚叫聲此起彼伏,桌上的東西叮叮當當撒了一地,場面狼狽至極。

    「地動了!」不知誰發出了一聲驚叫,讓場面更混亂不堪,大多數的人都緊緊貼伏在地面上。

    顫動維持的時間很短,但強烈的震力已經造成了巨大的破壞。木建的客棧開始微微傾斜,但依然可站立,只是右廂小樓已經承受不住了,只听「喀嚓」一聲巨響,木柱折了一大半。整座小樓塌了下去,兩撥黑影隨即竄了出去。

    一撥由倒塌的小樓內竄出,都是頗有武技的武士。他們的武技使他們在小樓倒塌的一庄那離開了。

    另一撥則是竄向倒塌小樓的四條黑影。為首的一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回客棧,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的赤熾。

    他迅捷的身影比小樓倒塌的速度還快,庄那間便掠入了傾斜的走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一名往地面滑落的少女,隨即用力一甩,直接把驚慌失措的少女拋向身後。

    借著一甩之力,赤熾似靈猴般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腳尖在欄桿上一點,又盤旋到數尺之外,摟住了另一名摔出欄桿之人……

    兤義就在他身後,突然發現飛來一個黑影,讓他驚得連忙伸手抱住,定楮一看,才發現是一個嚇傻了的女子。

    他瞬間明白了赤熾的目的,一撈一推之間,把少女像球一樣推向沒有倒塌的主樓,當少女的身影堪堪飛到主樓的欄桿時,赤熾又如鬼魅一般出現在欄桿之後,把人穩穩接了下來。

    整個過程不過眨眼之間,卻完美地拯救了兩條性命。在場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因為完成這一切的竟是這個古怪紅發小子!

    「你……」掌櫃雖然知道赤熾有點身手,不然不可能救下女兒,卻從未見他施展,沒想到竟有這種實力。在這平安城中恐怕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心中的震撼並不亞于突然發生的地震。

    赤熾神色流露出從未有過的凝重,目光掃過掌櫃的臉上,只是淡淡說了兩句,「救人」、「準備逃難」,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這……是熾嗎?好鬼魅的身影!」

    「這紅毛小子居然是武士,真看不出來啊!」

    兤義三人同樣的被赤熾的身手所驚。他們都是冥界中生代的佼佼者,再過數十年也許有能力問鼎紫級冥帥的地位,洞察力遠在周圍這些普通武士之上。

    赤熾移動的身法與眾不同,不但有冥武技的特性,甚至還有鬼族的氣息,因此才會顯得形如鬼魅。

    「難怪冥相大人說,黃龍一脈的實力不在冥界高手之下。」

    「可怕的身法,一定是吸收了鬼術的精華才會有這樣的氣息,黃龍一脈到底有多強?」

    裁尉光一直沒有說話,此時忽然開口道︰「在冥都的時候我听過一個傳聞,冥相和冥帥大人的冥術都是在黃龍山修煉的,那里集合了仙鬼人冥四族的精英……」

    「有這種事!」兤義與和澤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地震、暴雨、洪水、黑夜,一切注定了這是悲劇的一夜,但有一個人不願意接受,他便是赤熾。

    面對地震後的危局,他的血液更加沸騰了!

    亂世,他所期待的亂世已經出現了征兆,興奮感與危機感同時刺激著他的神經。

    紅色,如同火焰一樣的紅色光芒,在漆黑的雨夜中,如同旭日初升般耀眼奪目的出現在空中,把客棧附近的街道都照得通亮,密集的雨線也變得清晰可辨。

    「光,有光了。」

    「到處都有亮光,太好了!」

    幾乎整個城的人都在歡呼,突然到來的光明,讓他們都看到了生存的希望。漆黑是逃難最大的障礙,只要有光就可以找到安全的地方以及合適的路徑。

    客棧中也是一片歡騰,但當他們看到光芒中的景象時,都變得鴉雀無聲。因為就在他們的前方,許多房屋都變成了廢墟,只剩搖搖欲墜的頹垣敗瓦。

    這一刻,他們突然發現自己是何等幸運,客棧堅固的木制建築抵擋住了地震的肆虐,若不是僥幸逃到此,恐怕已經被埋在廢墟之中了。

    「天啊!真險!」

    「武神保佑!」

    也許真是眾人口中的武神在保佑他們,地震雖然造成了巨大的損失,但因此而喪命的人卻不多。大部分人都因為積水被迫爬到了屋頂上,因此地震發生時沒被壓在屋子下。

    而那四四方方的奇妙紅色火焰,不但無視暴雨,也對剛剛發生的大地震視若無睹,穩穩地飄在地面上,把平安城照得通亮。

    有了光明,平安城居民開始朝城門的方向涌去。木床、門板、水缸,所有可以在水上漂浮的器物,都被用來當作救生筏。他們都很清楚留下來就一定會被淹死,只有跑到更高的地方才能確保安全。

    兤義三人作夢也沒有想到,他們剛進城就遇上如此巨大的災難,都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茫然跟著掌櫃一家,乘著拆下的門板慢慢劃向城門,而頭上四四方方的火焰,吸引了他們大部分的注意。

    登上城牆,居高臨下往城內望去,四方火燈的壯觀景象更是一目了然。人們驚魂初定之後,都霍然發現城內一共有九盞四方火燈,以九宮的方式分布,讓整個城市都在四方火燈的光芒照耀中。

    「居然還有這樣的手段,看來人界也有些奇妙的東西。」和澤眼楮放光地看著四方火燈,迫切地希望能見一見制造如此宏大場面的人。

    在他們身邊,贊頌四方火燈的聲音更是如同雷鳴。每個人都知道若不是這些燈出現,要想在漆黑色的雨夜爬上城牆比登天還難,布置這一切的人是整個城市的救命恩人。

    許多人拜倒在地,口口聲聲念著對救命恩人的頌贊之辭,彷佛武神的力量在這一刻普照了整座平安城。

    暴雨一直下,城內的水位越來越高,逃離平安城的事情迫在眉睫,因為沒人知道城牆能不能支撐到一切過去。大部分人都傾向于逃往地勢較高的南門,因為南門外便是山坡,若是能逃到山上便不怕洪水威脅。

    在這種想法的觸動下,許多人沿著城牆涌向北門城樓,不到片刻便聚集在北門城樓準備朝南方突圍。

    兤義三人也隨著人流來到了北門。對他們而言洪水並不可怕,他們相信自己有足夠的能力保障自身安全,留下來一是因為好奇,想看看如此重大的災難對人類的影響,二也是為了再次見到赤熾,尋找有關武神斬風的線索。

    所以他們一直在人群中尋找那個紅色的身影,然而赤熾就像是人間蒸發般不見蹤影。

    很快,突襲先遣小隊組成了,由城中著名的武士侯群率領。就在這支小隊準備完畢時,高聳的城樓上突然傳來一聲清嘯,如利斧般劈開雷鳴和雨聲,傳到眾人的耳中。

    「站住!」

    龍吟般的嘯聲如此清晰,從小習武的人們隨即意識到發聲者必是高手。同時,他們赫然發現,一個健壯的身影飄然站立在城樓的飛檐角上。

    瘦長而矯健的身影在風中搖擺不定,最吸引人目光的,莫過于黑影背上那把碩大無比的劍形兵器,長約數丈,寬有數尺,足足比它的主人大了兩倍,斜斜地掛在黑影背後。

    黑影伸手摘下背上的巨劍,單手擎在手中,銳利的目光朝下方瞥了一眼,右臂突然舉劍過頭,寬大的劍身如同點燃的明燈,釋放出強烈的紅光,一下便照亮了整個南門,也把自身的外貌與形態展現在眾人眼前。

    「熾!」客棧掌櫃驚得捂住自己的嘴巴。

    城牆頂上之人正是赤熾。由于走得勿忙,他上身赤裸,渾厚的肌肉鼓得像小山,透著男性陽剛之美。下身本是一條藍色武褲,因為在雨中奔走,已經沾上了泥水,變成了泥黃色,雖然外表顯得有些狼狽,卻擋不住他身上散發出的強烈氣息,

    之前在觀察了周圍的情況後,赤熾清楚地知道平安城很難在這場災難中存留,因此跑到山中取回藏在隱密處的心愛武器「冷巨」。

    冷巨雖然沒有劍的鋒利,卻有一種普通兵刃所沒有的陰寒之氣,揮動之際能刮起陣陣陰風,彷佛地獄吹來,懾人心神。

    此時他在冷巨表面結出了一個小小的結界,注入了烈火之力,因此表面發出強烈的紅光,成為夜雨中的明燈。

    除了冷巨,赤熾身上還掛著一把黑色大弓,弓身兩頭刻著神雕,雕嘴餃著弓弦,習武之人一看便知絕非凡品,能用此弓之人必然有非同一般的力量,腰間的箭袋則裝著十數支銳箭。

    粗豪而不失優雅,飄逸而不缺剛猛,清爽又帶開朗,這個平時嬉皮笑臉,只知道追逐少女、求愛為樂的少年,突然間變成了英武豪俠,渾身上下都透著超越常人的氣質,在這樣的危急之際給人一種安定的感覺。

    「紅毛辮子!」

    「怎麼是他?」

    「想不到這小子也人模人樣。」

    人群中一陣吵嚷,紛紛對赤熾的新形象品頭論足起來。那些整日被他糾纏不休而深感厭惡的少女們,更是驚愕不已,絕大部分都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赤熾特別享受成為眾人焦點的感覺,因為這能為他平靜的生活增添一層彩色。以前是因為他的口才和行為才被注目,今天眾人的眼光中沒有了戲弄嘲諷,這種滋味迥然不同,讓他不禁露出會心的微笑。

    這就是成為強者的感覺吧!

    不過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並不夠強,至少比理想中的強者還要差很遠很遠。在他心中,世上只有一個人能稱得上是英雄,那就是武神,就連親生父母也遠遠不及。

    「你……真是紅毛辮子?」

    「反正不是紅眼兔子。」

    赤熾朝眾人擠了擠眼楮,與之前一般無二的調皮神色、爽朗氣質,讓人們找到了那熟悉的調皮少年。

    「難怪每次打架你都贏,整天扮豬吃老虎的臭小子!」

    幾個少年玩伴原本不敢過來,此時都忍不住沖了上來,圍著他又捏又打。

    「喂、喂!不許趁機報復……哎呀!別捏……我怕癢……」

    這時,三道身影突然竄起,快速地移到赤熾的身影,呈品字形圍住赤熾,同時也逼開了嬉鬧的人。

    赤熾不看便知道是三冥使,隨口問道︰「你們沒事吧?」

    「好大一把劍!」兤義見識過他的身手,這樣的裝備雖然新奇卻也在情理之中,笑著伸手拍了拍巨刃的背面,輕微的撞擊便引起了龍吟般的顫音。兤義的笑容隨即僵住,驚愕地道︰「好東西啊!你從哪弄來這寶貝?」

    「嘿嘿!這可是大美女送的寶貝,至于是誰你們就不用知道了。」赤熾做了個鬼臉,青春的稚氣完全表現出來,在三冥使的眼中就是一個半大的孩子。

    裁尉光掃了一眼,沉聲道︰「人全聚到這里了,亂糟糟的,還是先把事情解決了吧!」

    赤熾聳聳肩笑道︰「不急,別看周圍洪水濤天,這城頭之上才是最安全的,先待著吧!」

    「這里?」裁尉光探頭看了看城下,洪水如巨潮般沖擊著城壁,飛濺的水花甚至噴上了城頭,場面相當恐怖,如果沒有足夠的信心絕不敢在此停留。

    另一邊,驚愕的人群漸漸平靜下來。大部分人本身就是武士,雖然赤熾的外形有些特殊,但細想之下也沒什麼大不了,因此思緒隨即回到眼前嚴峻的局勢上。

    「水位又漲了,大家快點行動,沖上山!」侯群揮動手中大刀,帶著人就要往城下跳。

    「不能走!」

    赤熾一聲大吼,身子竄到了最前方,手中兵器一橫,死死擋住眾人的去路。

    侯群怒目相向,喝問道︰「你要干什麼?」

    「山坡不能走!」

    「讓開,你懂什麼?別以為拿著一把大劍就能裝英雄,現在不是你這小孩子玩耍的時間,快讓開!」

    赤熾嘴角溜出一絲輕笑,身影如鬼魅般突然貼到侯群的面前,冷巨輕輕壓在對方的肩頭。

    侯群只覺得肩痛欲裂,彷佛被劈開似的,豆大的汗珠沿著面頰往下滾,臉色蒼白,身子也在不停地顫抖。這一刻,他才知道這個奇怪的紅發小子竟是一流的高手,心中不禁駭然。

    赤熾見了他的表情,微微一哂,冷巨輕輕抬起,放松了對侯群的壓力,嬉皮笑臉地勸道︰「侯老大,不要沖動嘛!我是為大家好。南山的土那麼松,大雨一泡,地震又震一下,恐怕早就成泡面了,現在上去不是找死嗎?」

    情勢緊急,官府已經失去了控制,侯群等有威望的武士成了決策者。他們的想法相對簡單,覺得把人帶到高地就可以安全,沒想到其它因素,听到赤熾的話都愣住了。

    「那你說該去哪?」

    「哪里都一樣,水淹大地,一片澤國,只有這城頭是最安全的地方!」

    周圍一片嘩然。地震之後城牆是否穩固還是未知之數,而且城上沒有遮擋,必須冒著暴雨待在城牆上,這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更重要的是,洪水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推倒城牆,那時再想跑就來不及了。

    赤熾似乎看穿了眾人的心思,又嚷道︰「要走好歹也要等天明,甚至是雨停之後。在漆黑深夜,涉水逃走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听一個不到十八歲的少年指揮,這些成名武士心里都不服,可動嘴皮子誰也說不過赤熾,因此都沉默不語,目光在城內外游離。

    侯群是武士首領,威望極高,雖說被赤熾的實力所懾,卻不贊同留下的觀點。他認為即便南山不可去,也不能在危機四伏的城頭上等死。

    霎時間,城頭爭議不斷,每個人都為了自己的生存而激烈爭辯著,但誰也無法壓倒其它人,因為現在的決定便是生與死的選擇,沒有人可以替別人下決定。

    赤熾望著混亂的城頭十分驚愕,表情古怪。他心懷善意來勸說眾人,沒想到竟造成了意想不到的混亂。他感到人心並不是想象中那麼簡單,尤其是在生死難關之前,不禁心中唏噓。

    「沒想到吧?」裁尉光拍拍他的肩頭。

    赤熾聳聳肩,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但臉上的失落還是掩飾不住。

    「隨他們去吧!有時候,道路是得用生命鋪墊的。」兤義想起了冥界,想起所有冥人的努力,心里也是一陣感慨。

    人群很快分散了。一邊是以侯群為首的逃離派,另一邊則是以赤熾為核心的留守派。

    雖然不願意,赤熾還是站在了風尖浪口上,千人的生命就壓在他一個人的身上。突然之間,他發現做領袖是那樣的困難與沉重。

    「看來還是老爸活得瀟灑啊!這麼活著還真累,早知我就不管了。」

    赤熾一邊小聲嘮叨著,一邊領著數十名少年武士沖入被水浸泡的城內,搶出不少可用的東西。他還特別讓眾人在城頭搭起簡陋的避難小棚,讓留下來的人避雨。

    另一邊,侯群帶著更多人踏上了逃離的道路,然而逃離的方向再次成為爭論的話題,有的要上山,有的要順水漂流,意見大不相同。而領袖侯群曾被赤熾用武力壓制而威信受損,所以人們對他的意見不再只是聆听。

    結果吵吵嚷嚷了大半夜,真正離開也只有四、五百人,而且方向各不相同,一部分隨著侯群拼命往南山沖鋒,另一部分乘著殘木拼成的木筏往東面漂流。

    雨勢一直持續著,雷鳴倒是少了些,夜空中明顯寧靜了許多,除了雨聲便是洪水沖擊城牆的浪花聲,乍听之下倒頗有些詩意。

    堅厚的平安城牆成為洪流中的孤島,乘載著上千人的希望。躲在城上的人們不時��望城外,他們希望雨停,希望水退,希望自己能平平安地渡過這漫長艱難的一夜。

    赤熾背著巨劍傲立在城垛上,專注地望著城外。城內的九宮之焰已經熄滅,劍身釋放的光芒是整個空間唯一的光明,而他就像矗立在城頭的一盞明燈,照耀著四方。單是這一幕,就給了人無盡的信心與希望。

    其實赤熾正是希望利用這種方式鼓舞同伴的信心,只要等到天亮,天亮之後城牆不倒,人們就有沖出去的希望。

    「轟隆」一聲,大地又是一陣莫名的震顫。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躲在臨時避難所的人們早已習慣了地震的余波,只要城牆不倒,便什麼也不怕。

    但赤熾卻感覺聲音與震顫有些不對,與前幾次余震相差極大,不禁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身邊不少年輕的武士都有相同的疑色。

    就在此時,三道黑影如飛矢般掠空而來,轉眼便到了赤熾面前。

    「南門……」

    赤熾心中一緊,隨即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身子突然拔起,沿著城垛飛一般撲向南門。

    其它人很快也明白了,剛才那股巨大的震動並不是地震,而是從南山沖下來的巨大泥石流。

    侯群帶著幾百人正是往南山而去,遇上如此巨大的沖擊,恐怕再強的人也難以幸免。

    沖到南門,他們的確看到了早已想到,卻難以接受的一幕。

    赤熾高高地站在城樓頂部,冷巨發出更強的紅光,把城內外的情況清晰地展現在他面前。

    剛才還完好的城樓已經傾斜了,山上沖下來的巨大泥石流狠狠撞擊了城牆,淤泥甚至堆到城牆的高度,如此重壓之下,再堅固的城牆也抵抗不住,沒有轟然倒下已是萬幸。

    以傾斜的城牆為界,一面是水,一面是泥,城面到南山全部被淤泥覆蓋,還可以清晰地看到,被泥石流推到山下的巨大石塊以及參天大樹。

    更令人感到恐怖的,還是泥流中偶而出現的尸體,或手或腳或頭,讓城上眾人心都痛了起來,幾個時辰前還活蹦亂跳的生命,此刻已經作古,生命的變換快得讓人無法接受。

    「天啊!那些人還能活嗎?」

    沒有人敢回答這個問題,因為答案太傷感了,都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侯老一世英名,怎麼會……」說話之人朝上方看一眼,眼中充滿了敬佩之情。若不是赤熾極力阻撓,所有的人都會跟隨侯群葬身淤泥中。

    一瞬間,赤熾的名聲與威望在他們心中到達了頂點,再也沒有人敢小看這個還不到十八歲的少年。

    赤熾仰面向天,神情肅穆,似乎在向天上的父母禱告著什麼。

    兤義三人也躍到了城樓頂上。

    「好慘啊!」

    「也許冥界的將來比這更慘。」

    赤熾的身子猛然一顫,低下頭凝重地看著三人。

    裁尉光沒有在意他的反應,自顧自地嘆息道︰「這不過是一場小災,冥界遇上的卻極有可能是滅頂之災,不知道我們還有沒有重回冥界的一天。」

    「是啊!若是找不到武神,冥界的危難很難化解。」

    在慘景的刺激下,赤熾暗暗下定決心,既然期待中的亂世已經出現痕跡,他絕不能坐等時代的改變。他要站在風浪之巔,人生才會有意義。

    突然,赤熾一個蹤身躍入淤泥,如同一直捕魚的蒼鳥在淤泥表面盤旋了一圈,冷巨從泥漿中一挑,一個不大的物體便飛向城頭。

    人們正處于極度悲傷的氣氛下,都沒有在意飛來是何物,一名少年武士順手接了下來,定楮一看勃然變色,原來那竟是一個死去孩子的尸身。

    撥開他身上的污泥,他頸上掛著一個項圈,一看就知道是備受到疼愛的小寶寶。小小年紀卻撒手歸西,再堅強的人看到這一幕,也不禁流下激動的淚水。

    抽泣聲中,原本就沉重傷感的氣氛更加陰郁,就連兤義三人也覺得無法忍受,默默地離開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19:55:52

第四章 旅程

天漸漸亮了,雨也漸漸弱了,傷感與死亡交織的一夜終于過去。清晨的到來,意味著城牆上居民撐過了最艱難的時代。疲倦的人們長舒了口氣,慢慢走出避雨棚,在城垛邊觀望城外,幾乎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撼了。

    城外已經是水鄉澤國,洪水淹沒了平安城周圍所有的土地,莊稼、房屋、田舍,一切都被無情的大水吞沒,城內也是一樣,只有東西北三面城牆矗立不倒,成為澤國中的孤舟。

    再往南望,景象更是觸目驚心,巨大的泥水流淹沒了從山頂到城牆的所有地域,彷佛一條泥路從天而降,把山頂和城頭連成一條,黃黑色的泥漿不斷地越過傾斜的城牆往城內流,感覺就如同地獄,許多人都被嚇得哭了起來。

    「別哭了,走!」

    以赤熾為首的一群少年成了這些難民的帶領者,開始撤退計劃,雖說城頭尚算安全,但缺少食物,外援又難以進來,最好的辦法就是主動撤離。如今水勢已緩,只要安排得當,難民便能乘木筏而走。

    他們早已商量了一夜,數十片巨大的木筏也已經扎好了,都拴在城牆邊。隨著一聲令下,所有人都行動了,有的安排木筏,有的引導人群有條不紊地登上木筏。整個行動非常順利,不到一個時辰,所有的木筏都出動了,滿載著求生之人,順著水流往北去了。

    赤熾身先事卒,獨自一人乘著一塊小木板漂在最前方,試探水流的速度和深淺,確保後面大部隊的行進安全。

    半日之後,雨終于停了,上千平安城的居民在赤熾的帶領下漂出了數十里,直到一片禿山之前才停了下來。

    赤熾一個箭步躍上石山,山石堅固,地震後也沒有出現裂縫,山後則是一片高坡,沒有受到洪水的威脅,可以說只要登上禿山就等于確保了安全,心中不禁一陣狂喜。

    「上山,大家上山!」人們蜂擁而上,短時間便把山頭擠滿了,興奮的聲音響起,幸福的笑容洋溢,這便是生的喜悅。

    赤熾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成就感與滿足感,心里興奮極了。他知道這才是他最想要的生活,緊張、刺激、興奮、滿足!就像是食物中的五味,沒有這些元素,再珍貴的食物也如同嚼蠟。

    眾人眼中的小人物陡然間變成了救世主,巨大的落差使任何逃生的居民望著紅色身影時都有一種迷幻的感覺。

    那些原本整天被赤熾糾纏的青春少女們看著,突然發現她們是那樣迷戀紅色,以往討厭的紅辮子也顯得那樣輕靈飄逸、瀟灑至極。

    平時追逐少女為樂的赤熾自然不會放過這好機會,一張臉笑得連眉毛都幾乎沒了。在這樣的時空下,沒人對他產生負面印象,就連平時看不慣他的人也沒有說話,彷佛一切都是天經地義。

    好一會後,飽受香粉與汗水浸淫的赤熾擺脫了人群,一臉滿足地依靠在斷壁邊的巨石上。

    「熾,這次你可成了大英雄,太棒了!」

    望著蹣跚而來的掌櫃一家人,赤熾被汗水和泥水沾染的臉上又綻放出爽朗的笑容,然而三個突然浮現在腦海中的面貌卻讓笑容枯萎了。他忙直起身子,左顧右盼地張望了好一陣子。

    「找什麼呢?」

    「那……三個客人呢?」

    掌櫃愣了一下,也發現人群中沒有那三個客人的身影,立時露出焦慮不安的神色,憂心忡忡地道︰「難道沒跟上來?剛才太亂了,大家都顧著逃命,沒留意他們的情況,不會是走散了吧?」

    赤熾知道三人的身分,也相信他們的實力,否則不會被冥界派到人界執行如此重要的任務。

    難道他們離開了?這可麻煩了,他還想跟著他們一起去尋找斬風叔叔呢,現在怎麼辦?

    掌櫃見他愁得眉頭緊鎖,以為他在擔心客人的安危,心里又是一陣感動,溫言安撫道︰「想不到你的心地這麼好,實在是難得啊!別擔心,他們吉人自有天相。」

    赤熾啞然失笑,也不好說什麼,只好微笑相應。

    官府的救援不可謂不快,也展現了玄武國習武風俗的好處。一個個輕功了得的高手,在朝廷的組織下建立數十支支持隊,很快便到達了災區各處,自然也來到了禿山。

    眾人在欣喜得到救援的同時,一個更驚人的消息也隨之傳來,再次刺激了赤熾的心。

    「什麼!黃龍山倒了?」尖銳的驚叫不足以宣泄人們內心的震撼。這些年武神是玄武國的守護之神,而黃龍山則是人們表達崇敬之情的標的物,已經深深地烙印在每個人的心中。

    它的倒塌不僅僅是一座山崩毀,而是人們心中的一根支柱消失了。

    人們瘋狂了,失落、痛哭充斥著整個山頭,甚至還有人昏倒在地,不醒人事,似乎黃龍山的崩塌比地震與洪水更讓他們難以接受。

    赤熾完全可以理解他們的感受。黃龍山等于眾人信心與信念,如今信念倒了,支撐天地的最強力量也隨之消失,似乎在宣告──亂世到來了。

    素來樂天的他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驚與失落中,無助地蹲在石崖邊看著漸退的洪水,紅色的腦袋一直低著,誰也看不到他眼中的落寞與傷感。

    黃龍山,那是他生長的地方,一個美麗又充滿神奇的地方,是老一輩辛辛苦苦才找到的樂土家園。那里留下了武神和他朋友的身影,沒想到幾十年的光景便被一場地震抹去了,就像當年武神消失一樣突然。

    兩天後,洪水漸漸退去了。殘破的平安城露出了水面,此時才顯露出城牆的堅實,除了被赤熾等武士合力推倒的部分城牆外,其它城體毫發無傷,穩穩地立在滿是淤泥的平原上。

    相比之下,城內卻是一片滿目瘡痍的景象。沒有一座完好的建築,甚至連殘垣斷壁都不多見,任何立在地面的建築都被洪水和地震釋放出的力量摧毀了。

    「多好的一座城啊!可惜變成這樣,若武神尚在大概也會扼腕嘆息吧。」

    鄉親們的哀怨深深觸動了赤熾的心,望著殘破的小城,一種全新的想法突然出現在他的腦海。

    換了別的時候,他也許不會有過多的聯想。然而自從得知冥界異變之後,他的心里便起了波瀾,加上他的期待,以及對時代變化的特別感應,眼前的景象使他把冥界的異象與人界聯系在一起。

    和平時代結束了嗎?冥界變了,人界也不會獨善其身吧?還有鬼界、仙界,也許冥界的異象只是動亂初象,那麼更大的變故還在後面。也許這場地震正是人界的動亂之始。

    他知道一切還只是猜測,但他堅信自己的判斷,一個全新的時代將要到來,一個充滿巨大變量的時代。

    他環顧四周,眼楮看到的世界彷佛在一瞬間變了,變得陌生而新穎。他明亮的眸子煥發出光采,那是對于新世界的渴望與期待。斗志之火像午時的太陽一樣灼熱,讓赤熾渾身上都散發出攝人的力量。附近的人們都感覺到一股重壓襲上心頭,呼吸也變得困難了。

    時代要改變了!不僅僅是冥界,而是整個時空!

    「既然冥界三使不知所蹤,就由我替他們完成任務吧!」

    想到那個傳說中的身影,赤熾更是熱血沸騰。從小到大,那個神一樣的名字每天都會傳入耳中,能見到那人是他從小到大的夢想,如今有機會實現夢想,自然激動萬分。

    他的頭輕輕轉向東面,深邃的目光也隨之移動,遙遠的東面海岸外有一座小島,島上有奇妙的力量,傳說中的武神便在那里修煉成神。

    「東方──我來了!」

    青龍國,東海岸,朝日城。

    一座位于大陸正東的濱海小城,遠離大陸中心的天山山脈,並不為世人所熟悉。城中人口不多,充其量只有五、六萬人,大部分是以漁業為生的漁民,以及從事海鮮和漁貨生意的商人,使得城中一年四季都充斥著魚腥味。

    二月的清晨依然春寒料峭,天邊剛剛泛白,清冷的海風帶起白頭細浪,掀起陣陣寒意。出海的漁戶如往常般駕著漁船趕回碼頭,準備把夜里捕獲的新鮮海產送到海產市場販賣。

    碼頭位于朝日城正東,分為停泊區、倉儲區和交易區。停泊區是一排細長的木質泊位,可以同時停泊數十條中小型漁船。

    在停泊區西北是正方型的倉儲區,外型一致的木質倉庫整齊排列著。這里除了漁貨還有一些小型的港口貿易,一些近海船穿梭于沿海各港,朝日城也是其中一站,只是規模遠不及海產貿易。

    交易區在倉儲區的正南,面積是其它兩個區的總和。每到清晨時分,這里總是全城最熱鬧的地方,一筐筐的新鮮海產從各漁船被抬上岸販賣。

    這年,二月初二的清晨卻有些奇怪,所有的漁船都沒有回歸。

    泊位上擠滿了等著收漁貨的著急商人們,後面一大批等著搬運貨物的腳夫,神色同樣焦急。沒有漁船就沒有工作,也就沒有收入。

    時間到了辰時,一艘船也沒回來。人們開始議論紛紛,焦急的情緒越來越重,並逐潮擴散到了碼頭以外的區域,甚至茶館、酒舍都聊起了這事。

    「奇怪!怎麼一艘船也沒回來?是不是海上出什麼事了?」負責碼頭秩序的看守官老張眺望著大海,不停地嘆氣搖頭,心里像是壓著一堆巨石似的,非常沉重。

    「是海嘯嗎?」看著清朗無雲的天空,這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搖了搖頭,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他看守這片碼頭數十年,與無數漁民船夫交好,所知的海事並不比任何漁民少,如此氣象似乎不像海嘯之兆。他心中更是恍惚,只覺得彷佛有什麼大事將要發生,而且是天大的禍事。

    耳邊傳來魚商們焦躁不安的聲音,將緊張的氣氛推向更高峰。

    「是不是海上出現大災難了,怎麼都不回來,是暴風雨到了嗎?還是大海嘯出現?」

    「都不像,二月不是暴風雨的季節,若說海上異象,可漁船各有捕魚的區域,南轅北轍相差很遠,不可能整個大海都出事了吧?」

    「他們都不回來,難道都被大海吃了不成?」

    不知道何人無心的一句,使氣氛突然緊繃了,甚至有種窒息的感覺。

    老張呆呆地看著前方,眼神顯得空洞無力,彷佛事實就如耳邊傳聞──漁船被大海吃了。

    「爺爺、爺爺!」六歲大的小孫兒一手扯著爺爺的衣角,一手拿著半個燒餅啃著,清澈的眼楮透著稚嫩的目光,似乎對祖父的反應有些好奇。

    老人陷入了沉思,一動不動,恍若泥塑。

    小童搖了半天,見爺爺不動,小嘴噘一下,轉頭傻傻地看著正前方。原本應該是紅日跳出的海平面上,突然浮出了一團黑色,連周圍的光線都帶上了一層黑紗。

    「爺爺,你看看那邊,黑色的球,真好玩!」小童指著天邊再度詢問,稚嫩的小臉蛋依然帶著笑容,絲毫沒有感覺到即將臨頭的大禍。

    老人回過神來,立即被眼前異象驚呆。他這輩子從未見過這樣的大海,黑色的太陽就像散播恐怖的溫床,把大地與海洋都籠罩在陰森的氣氛中。

    他情不自禁抹了抹額上的汗珠,看了看周圍,所有人的表情都一樣──瞠目結舌。

    偌大的碼頭鴉雀無聲,彷佛死城一般。

    海岸線突然一陣輕顫,所有人的第一個想法便是地震,但隨即發現震顫感太輕了,就如同一扇大門被輕輕推開的感覺。

    「你們看啊!」突然有人叫了起來。

    碼頭外,三丈左右的海面上突然產生了一個的漩渦,而且急速擴大,眨眼間已經變成直徑十丈大的漩渦,碼頭延伸出海的泊位已經被漩渦包裹,粗壯的木架子在水流的沖擊下也搖搖欲墜。

    許多站在泊位上觀望的人都嚇得驚恐萬分,慌不擇路地往岸上狂奔。一時間場面混亂不堪,無數人被撕壞了衣服或是踩掉了鞋。

    還有人在後退途中被其它人擠下了大海,立即被漩渦吸了進去,連呼救的聲音也沒時間發出,這樣的一幕更令人心驚膽寒。

    哭叫、咒罵、喘息,雜亂無章的碼頭就像平時的集市一樣,只是少了熱鬧,多了不安與慌張。

    「各位不要慌,靜一靜,請大家安靜一下!不要亂跑,漩渦沖不上碼頭,碼頭是安全的!」老張管理碼頭數十年,也曾遇過不少大事,例如海嘯與暴風雨等等,雖然艱難但都化險為夷,憑得就是這份沉穩與冷靜。

    听慣了這聲音,有不少人冷靜下來,緊張不安的氣氛也在一絲絲淡化。可就在此時,異象再度出現,近海的漩渦越來越大,很快就增加到百丈,站在碼頭內部也能看到巨大的漩渦邊緣,听到漩渦高速旋轉產生的巨大水聲。

    異狀不免讓人連想到漁船不歸的事情,全新的猜測開始在人群中流傳,許多人相信海中出現了怪物,把所有的漁船都摧毀了。

    「怪物!怪物!」

    「快跑啊!海上出了怪物!」

    歇斯底里的狂嚎把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每個人的眼里滿是畏懼。就在這一刻,絕大部分人都做著同樣的動作──轉身,抬腿,狂奔!

    彷佛怪物就在身後追逐著,逃走的身影跌跌撞撞,倒地了再爬起來。

    真的是怪物嗎?老張驚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神色已經不像方才那般自信了,將信將疑地看著前方。

    在他身邊,還有更多人同樣坐倒在地,唯一不同的是那些人爬起來就往後逃,生怕遲一步就會被漩渦吞噬。

    「不要慌!不要亂!慢慢走!」老張爬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大叫勸說。

    可惜大多數人都沒有判斷是非的能力,一個人跑就會帶著一群人跟著行動。

    看著人們都從碼頭退到較為安全的地方,老張又回到了碼頭的中心區域。漩渦的擴張似乎已經停止了,水聲也漸漸減弱,卻讓他發現驚人的一幕。漩渦所在區域的海水漸漸干涸了,露出一片幽深的純黑色。

    忽然,一股刺鼻的惡臭傳來,讓他連連皺了幾次眉,右手不禁捂住鼻子,身子也倒退了數步。

    「好臭!」他清楚地感覺到漩渦內部的濃烈惡臭,隨即意識到事情或許比海嘯、暴風雨更加可怕,臉色刷地變白了,從頭發到腳趾沒有一處不顫抖。

    一些膽大的男子也小心地擠了過來,但誰也不敢越過老張,都站在他身後伸長了脖子觀望,同時也議論著碼頭近海的異變。

    「那是什麼東西?不會是怪物吧?」

    「要是怪物早就上來吃人了,不過好臭,像是死尸的氣味,不會是什麼邪物吧?」

    有了同伴,老張稍微提了提膽,可臉色還是白得很難看。

    一盞茶的工夫後,大地又是一陣輕顫。這次比上次更明顯,強度卻沒有太大改變,唯一的變化,是顫動之後碼頭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砰!」細長的木質泊位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炸得粉碎,木屑飛散,海水飛濺,遮空蔽日,整個碼頭的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夾雜著海水與木屑的髒水從天而降,人們根本無暇躲避,淋得像落湯雞似的狼狽不堪。

    老張以及身邊的幾個人也撐不住了。就在他們轉身欲離開之時,碼頭又發生了第二次爆炸。

    這一次是碼頭區的中心空地,巨大的沖擊力把地下的泥土和基石沖上半空,在碼頭區形成了一個小小的蘑菇雲,連城西最遠處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幾乎在同一時刻,城中各處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驚叫,許多人剛剛起床,睡眼惺忪地踏出屋門,便看到了如此驚人壯觀的景象,只一瞥便心顫神搖,彷佛世界末日就在眼前。

    「砰!砰!砰!」

    又是幾聲巨大的聲響,拋入天空的巨石從天而降,狠狠砸在碼頭區各處,許多倉庫都在一瞬間變成了廢墟,到處都是被沖擊波卷起的塵埃。朝日最繁華的碼頭轉眼變成了一堆廢墟,只有殘留的魚腥味訴說著過往的輝煌。

    「怪物!碼頭出現怪物了!大家快逃命啊──」

    人們如驚弓之鳥般,誰也不敢多留片刻,生怕回頭一瞥便是生死之隔。有的飛奔回家,緊閉房門再也不出來了。對他們而言,躲到床下也許是唯一能心安的方法。

    有的人一直往前狂奔,根本不知道奔向何處,只知道往前便是生路,身後的一切都不值得留戀,包括他們的妻兒。

    有的瘋狂收拾著家中所有值錢的東西,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拿得動;還有的留了下來,幫助需要幫助的人收拾家園,準備應付隨時發生的災變。

    每個人最真實的一面,在這一刻表露無遺。

    對于災變的恐慌感或許挽救了許多生命,瘋狂的逃逸也讓許多人生存下來,因為碼頭區域的災變一直延續下去了。

    漩渦消失了,但在消失之前卻在堅實的碼頭挖出了一個半月形的巨坑,而海面則出現了另一個半月形。神奇的是,這個正圓形的巨坑把所有的海水都甩了出去,大海雖然洶涌澎湃,竟然涌不進沒有任何堤防的巨坑。

    巨坑底部並不平靜,黑漆漆的坑底不斷傳出惡臭,還有一些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爬似的,只是碼頭上此刻已是空無一人。

    異變不止在碼頭區域。就在人們瘋狂地奔離碼頭時,朝日城的東北角落也在不知不覺中變動著,還算高大的外城牆突然出現了一條巨大的裂縫,黑色裂縫中不斷傳出惡臭,燻得整個城邊都像是垃圾堆一般。

    也許是因為碼頭的狀況太惹人注意了,東北角的異變不太為人所知,沒有人發覺城腳下的黑色裂縫越來越大,越來越深,而且從下方蒸騰出暗黑色的氣霧。

    「轟隆」一聲巨響,彷佛喪鐘傳遍了整個城市。朝日城的東北城牆轟然倒下了!

    碎粉狀的塵埃飛起,沿著城內街道朝西面涌去,遮天蔽日,幾乎看不到天空。驚叫聲、吵雜聲、呼喚聲、哭泣聲此起彼伏,把偌大的一個朝日城變成了失落之都。

    就在人們不知所措、瘋狂逃命之際,更大的威脅也隨之出現。這一次卻不止東面,除了正東的碼頭廢墟和東北的城牆斷處,還有南城之外的矮樹林及東南海岸的礁石帶。

    這四個地域都近海,而真正的根源就是朝日城東面的這一片臨海之地。當城內居民被碼頭的突變以及城牆的倒塌嚇得失魂落魄之時,四處事發地點都發生了相同的變化──地面下陷。

    裂縫越來越大,漆黑陰深,一股股刺鼻的惡臭在一片黑氣中涌上了地面,隨即污染了周圍的空氣。

    烏雲不知何時遮蓋整個天空,黑壓壓的雲層就像是一塊黑幕,不但遮住了朝陽,似乎連希望和生機也帶走了,只留下陰森森、昏沉沉的世界……

    「救命!」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劃破了本就陰沉得讓人心悸的氣氛。

    隨即一個破碎的身影灑血街頭,蒼老的身軀狠狠地撞上了殘破的屋門,又重重地彈回地面,頸部噴出的血濺了數丈,被鮮血染成紅色的頭顱飛到了數十丈外的爛泥地里,突出的雙瞳告訴外人他的死不瞑目。

    「啪噠」一聲,一只大腳踢飛了無主的腦袋。那雙腳整個腐爛,再往上看,則是一個恐怖至極的軀體,破碎的布條掛在外翻的肌膚上,若不是還有骨架撐著,便只是一堆爛肉。再往上可以看到一個長著蛆蟲的惡心面部,突出的眼球、撕開的面孔,沒有一處不讓人心驚肉跳。

    喪尸──只有鬼界才擁有的特殊生命,突然出現在人界大地上,對于任何人類而言都是一場災難。

    朝日城中出現了丑陋惡心的喪尸身影,從四個區域的裂縫中不斷爬出來,手中都拿著充滿了腐毒的武器,或棍或棒,甚至是人骨,表面不是泛著邪惡綠光便是染成了墨黑色,與他們丑陋的身影相輝映,就像是一群突然被釋放的殺手,開始走上了噬血的殺路。

    轉眼之間,喪尸已經佔據了半個城,偌大的朝日城變成了一座恐怖的死亡之城,到處都可以看到被破壞的房屋,還有因躲避不及而被殘忍殺害的居民,鮮血淋灕,斷肢碎肉滿街,說是地獄一點也不為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19:56:25

第五章 尸亂

城西,一些暫時沒有被喪尸侵入的城區也早已空蕩無人,如同死城一般,喪尸移動的速度並不快,因此被發現後立即狂奔,依然有機會逃脫。

    「救命啊!」

    「惡尸來了,快跑啊!」

    驚恐、慌亂、哀嚎、咆哮,到處都變得亂糟糟,在極度恐慌的狀態下,居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朝四處狂奔,當他們發現喪尸從東北、東、東南涌出,逃難的人流很快就形成了一股巨潮往西門涌去。

    許多人直到沖出城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是極度恐慌的氣氛刺激他們跟著往外跑,但當死里逃生的人把所見的恐怖場面一一道出後,很快便在人群中制造出更大的恐慌。

    對于許多智慧不足的人而言,喪尸破土而出就代表著災變與世界末日,在他們眼中朝日城已成了地獄,就算呼吸到這里的空氣也會惹上大禍。

    人們更加瘋狂地逃逸,甚至連財物、親人都顧不上了,腦海中只充斥著一件事──逃!

    當然,也有跑不掉的和被遺忘的可憐人,無數的生命就像那顆被踢飛的頭顱一樣,輕易地被喪尸摘取了……

    「爺爺!」城中央,一片死寂的廢墟中突然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一名六歲大的小童從殘破的屋子里中爬了出來,臉上全是木屑與灰塵,身上的衣服被殘木割破了,露出白皙的皮膚。

    年幼的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傻乎乎地看著周圍,眼神中沒有懼色,只有好奇,他就是老張那可愛的孫兒。

    「爺爺!你在哪里?」稚嫩的聲音響起,沒有引來祖父的身影,卻引來了另一批不速之客。

    「喀嚓!」街道的一角突然出現了黑色裂縫,很快便擴大到兩丈有余,就像大地被打開了一扇大門,內里傳來一陣陣��������的怪聲。片刻之後,一個黑影爬了出來,行動很緩慢,身上還帶著一股腐尸的惡臭,又是一個喪尸!

    第一個爬上地面後,後面又出現了一個,一個接著一個往外爬。

    率先出現的喪尸已經發現了小童的身影,腐壞的眼楮轉了幾圈,很快就落在小童的身上,以怪異的姿態朝小童走去。

    小童似乎感覺到喪尸的出現是種威脅,大叫一聲「爺爺」,轉身就往城中跑去。然而另一側也出現了一排喪尸,完全擋住了小童的去路。小童嚇得渾身哆嗦,前看後看,小小的腦袋完全懵了,不知道該怎麼辦。

    喪尸突然張開了嘴巴,顯得更加陰森恐怖,嚇得小童腿一軟,坐倒在地。

    「滾開!」眼看弱小的生命將葬送在充滿腐臭的毒手之下,空中突然傳來一聲暴喝,彷佛一道驚雷劈開了厚厚的陰雲,讓充滿希望的陽光透了進來。

    一陣狂風刮來,直撲喪尸群,剛剛沖到小童身邊的五個喪尸,不約而同抬頭望去,只看到一條紅線破空而來,還沒看清是什麼,便被狠狠地拋了出去,重重摔倒在一堆倉庫的殘壁上,其中兩個喪尸甚至被截數段。

    隨著喪尸身影的飛離,另一個身影取代了他們的位置,彷佛天神下凡一樣橫擋在小童身前,一陣耀眼的陽光穿破了黑色的一角,照在身影之上,使之渾身上下都散發了金光,不是天神卻更似天神。

    小童看呆了,只覺得前方的身影是那樣高大,那樣雄偉。「天神」回頭朝他笑了笑,「沒事了。」

    「哦!」小童傻傻地應了聲,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男子。

    「好惡心的東西,這些是尸人吧?怎麼會出現在這里?真是古怪!」那是個臉上還帶點稚氣的年輕武士。他抬眼橫掃一圈後,嘴角輕輕一撇,目光中微帶驚訝,隨即燃起熾熱的斗志。

    喪尸們被突然的變故打亂了陣腳,都停止了前進的步伐,用最惡毒凶狠的目光盯著他,沒有怒火,卻有濃濃的殺意。

    也許是有「天神」保護,也許是自身的個性使然,也許是因為危機突然被解決了,小童雖然被大批喪尸包圍著,臉上卻沒有明顯的懼色與慌亂,漂亮的小眼楮里居然現出笑意,還好奇地看著擋在身前的高大身影。

    這是一個足以讓任何人留下印象的身影,最顯眼的特征莫過于那一頭紅發,發型也相當奇怪,頭發在後腦處扎成一條及腰的長辮,若不是那寬厚的肩膀和英偉的男性氣質,幾乎讓人誤以為是個大姑娘。

    彷佛要與頭發輝映,少年一身紅色的武士服,火焰金絲小褂,騰雲赤色緊身武褲,凝血繡金束腰,配上英偉的風姿更顯得威風凜凜、氣宇不凡。

    紅發少年背著一把巨大的黑漆雕頭弓,手里握著的巨型兵器,外形似劍,卻無刃無鋒,似棒卻呈扁平狀,表面泛著淺藍光華,正是冷巨。

    「哥哥!」

    男子回頭朝小童擠了擠眼楮,露出爽朗笑容。他有著一張清秀的瓜子臉,面如刀削,透著勃勃英氣,劍眉虎目讓人感覺到他爽朗的個性,前額倒豎的短紅發與後腦的長辮形成鮮明的對比。

    「別怕,哥哥會像火一樣把他們燒光!」

    小童眨巴眨巴眼楮,笑嘻嘻撲上去抱住少年的腿,傻乎乎地冒出一句︰「紅發哥哥,你的頭發好漂亮。」

    「哈!真識貨,看來我沒救錯人,我這火發可是天下獨一無二的!」赤熾頗有些自鳴得意地揚了揚眉頭,摸了摸前額的短發,又甩了甩垂在後腦的紅色長辮,伸出左手把小童抱在懷里。

    在他們身後,被擊飛的喪尸又爬了起來,慢慢地朝少年走去,眼中充滿了凶光,而裂縫中還不斷爬出更多喪尸,也朝著少年撲來,速度雖然不快,但壓迫力極大。

    赤熾收斂心神,定楮仔細打量了一番,眉頭皺得緊緊的,眼中閃出一絲困惑。

    「奇怪,這些大概是鬼界的尸人,怎麼會出現在這里?難道這道裂縫是鬼界之門?」

    赤熾自顧自地嘟囔著,眉頭很快又舒展了,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彷佛一點也沒把喪尸放在眼中。

    喪尸只有簡單的思維,沒有喜怒哀樂等感情,對手的表情對他們而言沒有任何刺激作用,在略微擁有思想與智慧的喪尸首領指揮下,第二撥喪尸又撲了上來。

    九名喪尸排成一列,手里都拿著黑色的骷髏棒,甚至連走路的步調都一模一樣,每走一步都會在地面上留下黑色的腳印。

    「哥哥小心!」小童稚嫩的叫聲響起,與殺戮戰場的緊張凝重形成鮮明的對比。

    赤熾自信地揚了揚眉頭,雖然對鬼界知道的不多,卻知道尸人一族是鬼族最下等的部隊,除了數目驚人外,就只有劇毒的腐尸毒能克敵致勝,若能無視這兩點,尸族就容易對付的多。

    他的目光掃到黑色骷髏棒,骷髏棒表面泛著幽光,可見腐毒之烈,對于人類並不算強大的肉身而言,稍不小心踫觸就有可能毒發身亡。

    「再吃我一招──朱雀烈!」

    「烈」字出口,巨大的劍刃卷起了一股紅色旋風,夾著巨大的轟鳴聲朝前撲去,遠遠望去,就如同一只巨大的朱雀神鳥張開雙翼滑翔而出。

    九名尸人視而不見,依然朝前涌來,手中的黑色骷髏棒也高高舉起,迎著紅色旋風準備隨時落下。

    「噗!」一陣破革聲隨著烈風傳出,九名尸人無一例外被強大的劍刃推了出去,重重砸到了越聚越多的喪尸群中。

    赤熾笑了,但笑容只殘留了片刻便消失了,因為喪尸陣的反應讓他笑不出來。

    沒有驚訝!沒有喧嘩!喪尸們無動于衷,依然一排排地往前涌,如果說前面兩次進攻只是小小的浪花,那麼此刻浪花已經聚成巨潮,力量也隨之高度集中。

    少年皺了皺眉頭,喪尸的力量雖然並不可怕,但不斷補充的兵員卻讓他有無力感,似乎怎麼殺也不盡,更令他擔心的是喪尸出現的原因。

    小童倒是大膽,在他懷里嘻嘻笑著,盡管前方已經被越來越多的喪尸包圍,眼中卻沒有絲毫懼意,讓紅發少年連連稱奇。

    「紅發哥哥,那邊……」

    「沒事!」赤熾眼中的平靜與沉熟之色,遠遠超乎他的年齡,鎮定自信的眼神盈滿雙瞳。

    喪尸們平時雖步履蹣跚,但在一名領袖揮手示意後,數十名喪尸突然彈射而出,速度奇快,對普通人來說,就只能看到一個個無法成形的影子。

    「滾!該去哪去哪,別在這里撒野!」赤熾英眉一挑,眼中寒光暴漲,巨刃隨著殺氣騰騰的目光揮了出去。

    狂風暴起,滿地碎木被卷成了厚厚的一排風牆,狠狠推向迎面撲來的喪尸。高速彈行的喪尸們尚處在半空中,無法改變速度與方向,因此面對紅發少年氣勢洶洶的一擊毫無還手之力。

    「砰」的一聲巨響,十數名喪尸被勁風掀翻了出去,落入了廢墟之中。

    赤熾收回巨刃,撇嘴輕笑道︰「不要自討沒趣,這里不是鬼界。」

    面對他的強大,喪尸們沒有一絲懼意,被擊飛的尸人立即爬了起來,重回越來越多的喪尸陣營,如海潮般沖向他。

    「絕命風。」赤熾淡然出口,單手平舉巨刃,左腳滑出圓步,以極快的速度舞出極其怪異的姿態,就在腳步走完一個圓,一股強勁的烈風憑空出現,並以極為震撼的氣勢卷向喪尸,將足足百人的喪尸群狠狠地推了回去。

    他並不戀戰,見敵勢暫時被壓制,便發出一聲長嘯,抱著小童,一個後仰翻上了左後方屋頂,回頭看了戰場一眼,烈風形成一股風牆擋住了喪尸們的去路。

    喪尸並不如正常人靈活,反應也相對較慢,對于被風牆包圍的困境,只是一味地前沖,全然不考慮該如何避開風牆。

    「這些可怕的生物,完全不知道怕死,和這樣的敵人作戰實在頭疼。」

    「紅發哥哥,我們去找爺爺吧!」小童扯了扯他的衣角,稚嫩明亮的目光中充滿了信任,似乎只要這個大哥哥在,就能完成心中的願望。

    赤熾咧嘴一笑,朝他做了個鬼臉,然後裝模作樣地拍著胸口嘻笑道︰「放心,坐著別動就好。」

    他把小童放在屋頂上,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腦袋,轉頭看向圍住屋子的喪尸們時,臉色驟變,目光也凝重了起來,居高臨下讓他可以看清楚附近街道的景象,到處都是喪尸的身影,成百上千,就如螞蟻般涌向城中心。

    這麼多喪尸!這也太恐怖了點吧?難道鬼界大舉入侵了?紅發少年的眉頭緊皺了起來。

    鬼界是一個普通人並不知道的地域空間,擁有著獨立的生命與力量。短暫的生命和爆發式的成長,使這些鬼人野心勃勃、陰險毒辣。

    喪尸群越聚越多,這些不能算是高等生物的生命,擁有他們數量上的優勢,而且他們不畏危險,就算在鬼界也是讓人頭疼的對手。

    赤熾習慣性撥了撥長辮子,把巨刃扛在肩頭,眼楮瞥了瞥還在往外爬的喪尸,撇撇嘴嘟囔了一聲,突然抱起小童,雙足一點,飛鳥投林般躍到斜對面的另一個屋頂上。

    然後他回頭看了看,街道已經被成百上千的喪尸佔據了,數目還在不斷的增加,數量上的巨大差異,只要是正常人就不會有留下一拼的想法。

    「辛苦趕來居然踫上這種事情,真是晦氣!」赤熾嘟噥一聲。他從遙遠的玄武國來到這里,共花了三個月。

    從玄武的肅冰港開始一直都是走海路,中間雖然在幾處港城停留,但都沒有待久,因為對他來說,真正的第一站正是青龍國最東部的海岸。

    按他的計劃,旅程將從這片最先看到太陽升起之地開始,但他作夢也沒有想到,剛剛來到遠東的海岸,便遇上了百年罕見的大動亂,而且這還只是剛剛開始。

    剛滿十八歲的他從未參與真正的戰爭,事實上自從仙門封鎖、鬼人絕跡之後,人界的大地上已經沒有戰端了,這是一個和平的年代,一個只有戰斗沒有戰爭的年代。

    武士、道士、術士、幻士們可以為了自己的榮譽而戰,為地位而戰,為名聲而戰,卻不必為了國家踏上生死未卜的戰場。

    但幸福的日子似乎已經結束了。

    此刻的赤熾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命運將被這場動亂完全改變。他以為這不過是人生中的一個小插曲,心中滿是驚奇,臉上也沒有半分懼色。

    小童似乎受他感染,也顯得相對安靜,呆呆地看救命恩人。

    「這樣的開局倒也不錯,嘿嘿,真正的旅程就從這里開始吧!」

    赤熾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笑聲和臉上都充滿了自信,他腳下踏著「鬼蹤影」奇技,抱著小童以極快的移動速度沖出,喪尸的速度大都不快,雖然有時攻擊速度極快,但這樣的行動方式很少用于追擊上,讓他鎮定了許多。

    「擋住,擋住他們……」

    城東南突然響起的咆哮聲並不能驅走陰霾,卻多少能振奮人心。

    赤熾停下飛縱的身影,扛著巨劍站在一處房頂上,左顧右盼地觀望了一陣,試圖判斷出咆哮聲的方位。從城的中心往西走,一路上根本听不到任何人聲,到處都是空空蕩蕩,一片死寂,只有這一聲才讓人感覺活在真實的世界里。

    喪尸突然大舉來犯,他知道沒有多少人敢正面面對這些異域之敵,這小小的朝日城也不可能有大軍協防,居民能安全撤離已經是萬幸了,自己若不是從小听多了,也未必有膽量插手鬼人之事。

    西北偏北的方位突然傳來兩聲巨大的咆哮,聲若洪鐘,隨即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官衙所在,位置已經屬于西城。

    聲音的響起,意味著喪尸已經突破了無人防御的中心進入了西部,不需多少時間,整個朝日城便會完全落入喪尸軍團的手中。

    前方又是一條大街,街道左右兩側店鋪林立,只是街道上布滿了喪尸,這些丑陋恐怖的家伙把偌大的街市弄得烏煙瘴氣,許多屋子都被他們砸壞了,東西像是垃圾一樣散落街上,不時被走過的喪尸踩過,景象淒涼至極。

    赤熾再次停在了房頂上,冷漠深沉而銳利的目光在街上掃了一圈,迅速鎖定了目標。在他的左前方大街的尾部,正站著四個人類,手里都拿著武器,一人持劍,三人持刀,周圍滿是尸人,把他們圍得水泄不通。

    四人似乎沒有離開的打算,在大街上跳竄,左沖右突,手中兵器翻飛,刀光劍影閃爍不停。

    喪尸們不斷地涌上前,但很快都被四個人連手殺退了,這種背靠背呈四方形迎敵的方式,在這種狹長的街道上顯得極為有效,四人都只需要正面作戰而無後顧之憂。

    喪尸們沒有聲音,沒有积s埃 淮蚍閃撕笈榔鵠從滯��俺澹 恢 郎��潰 恢 榔>耄 退惚豢扯狹聳紙乓裁揮蟹 鋈魏紊��簦 淙晃奚�� 幢扔猩���� 蠱雀校 ナ蔚鈉��品炊��彌鞁サ乃娜吮父醒沽Α��br />
    赤熾看了看身邊的小童,小聲道︰「自己小心,哥哥要去救人。」

    「紅發哥哥小心!」小童乖巧地坐在瓦片上,眼楮睜得大大的,稚嫩的臉蛋此時才稍稍流露出些許不安,目光也變得游移不定。

    「這小家伙,還是怕了!」赤熾將小童的反應看在眼里,不由暗笑一聲。他目光又掃向戰場中央,四個人類武士的形勢岌岌可危。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的攻勢越是瘋狂越是說明其信心不足。

    「撐住──刃殺狂!」

    赤熾用力一揮手中巨刃,一道近似風暴的巨大沖擊波由房頂沖下,屋頂的瓦片頓時裂成碎粉,被卷上半空,使無形的力量附上了有形的灰色外衣,彷佛一條灰龍騰空而起,氣勢逼人。

    喪尸們很快便感覺到威脅如巨山般從頭頂壓來,然而街道上擠滿了自己的同胞,根本沒有避讓的空間,唯一的解決方法只能應戰。

    轟的一聲,灰龍一頭穿過了巨大的黑幕,在一陣陣怪異的嚎叫中,無數喪尸被擊飛了,從高處觀望彷佛掀起了黑色的巨潮,升到高處又重重地跌回地面。

    赤熾沒等攻擊波完全消失便已沖了下去,雖然舉著碩大的巨刃,行動卻猶如靈蛇一般輕靈飄逸。

    壓力驟消的四名人類武士此刻正驚愕地張望著,卻見空中劃出一道影子,影子後拖著一條長長的紅線十分耀眼,紅線靈動如蛇般,讓他們不由自主地驚呼一聲︰「紅蛇!」

    于是乎,「紅蛇」這個並不算英偉好听的外號,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內都陪伴著赤熾。

    風卷殘雲,黑壓壓的街道被打出了一個窟窿,地面上散落著不少腐肉與殘肢,空氣中充斥著腐爛肉體的惡臭。紅發少年也不禁皺了皺眉,但還是蹤身躍下了大街。

    雙足甫一落地,周圍的喪尸群立即又圍了上來,這些沒有感情只知道服從的異形生命,完全無視腳下踩的是同伴的尸體或碎片,恐怖的雙眼直盯著赤熾以及那四名人類武士。

    後方四人這才看清楚赤熾烈火一樣的身影,他手中握著的兵器,讓四人眼楮都為之一亮。

    面對喪尸群,大範圍的攻擊比單打獨斗更加有效,他們都使用短兵刃,雖然也有範圍攻擊術,但力量消耗過大,必須留到撤退時才能使用,如果來了這樣一位援軍,反攻的力量將會大大增強。

    「兄弟,謝了!」持劍的中年武士朝赤熾抱了抱拳,方型大臉透著過于常人的堅毅與正氣,眉宇間正氣凜然,渾身上下都透著讓人敬畏的氣質。

    他用略微驚訝的目光打量著眼前的紅發少年,如此險惡的環境居然還有人敢殺進來,沒有足夠的膽識和魄力是辦不到的,而眼前人臉上仍有年輕人的稚氣,似乎還不到二十,更讓他心中大為吃驚。

    「不用客氣,這種環境敢留下來的都是英雄!」赤熾回頭,��著眼笑了笑,悠閑的神情就如同去鄰家作客一樣輕松。

    四人更是驚訝,赤熾爽朗的氣質,白皙俊秀的面容也給他們留下極好的印象。

    站在斜後方的綠袍少年武士淡淡一笑,問道︰「你在夸自己是英雄嗎?」

    「嘿嘿!難道不是嗎?」赤熾爽朗的笑聲,輕松的神色,彷佛他現在不是身處重圍,而是在悠閑的煮茶論劍。

    他瞥了一眼綠袍武士手上的鋼刀,原本應該雪亮的刀身已經被腐肉染成紅黑色,上面還掛著惡心的肉塊肉絲,可以想象剛才一番激戰是何等慘烈,此刻還能流露出如此平靜的笑容著實不易,不禁對綠袍武士好感倍生。

    「英雄!」中年武士哈哈一笑,一指逼近的喪尸群,「多殺幾個玩玩,不然辜負了英雄之名。」

    「正有此意!」

    危難之際常有英雄般的惺惺相惜,紅發少年的爽朗笑聲也讓四人投以欣慰的目光,火焰色的頭發與特殊的發型雖然有些古怪,但如此年輕便有如此氣度與膽識,著實讓他們另眼相看。

    「兄弟年紀輕輕卻義氣干雲、豪情萬丈,此戰無論生死,我都認你這位兄弟了。」中年武士豪邁一笑,手中寶劍晃出一陣寒光,那氣吞山河的氣魄庄那間便覆蓋了整個空間,就連喪尸們都頓了一下。

    赤熾被挑起了胸中熱血,前半部的火紅色短發竟然倒豎如針,清爽的氣質上多了一股剛武堅毅的銳氣。

    「有話殺完再說,我先上為敬!」說罷,他手腕一抖,幾乎橫隔長街的巨刃突然朝前一揮,排山倒海的劍氣呼嘯而出,狠狠地擊在喪尸群中。

    整排喪尸竟被壓退了數丈,力量之猛可見一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19:56:47

第六章 試鋒

「好!」持劍武士眼楮大亮,目光中添了一層欣喜與驚訝,忍不住高聲喝采,「好剛猛的劍氣,小兄弟莫非北國玄武?」

    赤熾全心應戰,無暇回應,因為才不過兩句話的工夫,周圍的喪尸又撲了上來,這些沒有太多個人思想的生命,有一種近乎瘋狂的沖力,只要一個命令便會展現出最強大的一面。

    「這小兄弟好身手!老大,我們也別落後了?」

    持劍中年武士略微觀察了一下環境,尸人的數目比想象中要多出數十倍、數百倍,似乎有一支尸人大軍正源源不斷地沖擊朝日城,原本想擋一擋的打算必然落空,此時不退只有力盡等死一途,因而點了點頭。

    「殺!」中年武士虎眼圓睜,左手捏了一個劍訣,右手劍騰空疾送,隨著口中輕嘯一聲,手中長劍飛馳而出,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圓弧,劍身閃著淡淡藍光,讓外人能清晰地看到一道藍色光環。

    數個喪尸失去了本就腐爛不堪的腦袋,紛紛倒下。

    赤熾驚訝地回頭看了一眼,中年武士的劍術相當高明,而且劍身泛著藍光,似乎還附上了特殊的力量,普通的高手也難以達到那種程度。

    在喪尸人海中,五個人就如同飄零的落葉隨波逐流,卻掀起了無數大浪,紅色的身影就如戰神一般沖殺在最前線。

    面對滿身劇毒的喪尸,巨刃是最合適最安全的武器,一揮之力足以掃飛一片,既攻擊了敵人,又為自己留下安全的空間,讓其它四人在這種環境下也如魚得水。

    然而小小的優勢不過是全城一隅,偌大的朝日城並沒有因為東北方的激烈抵抗而改變情勢,龐大的喪尸不斷從各處裂縫中涌出,漸漸匯成一條巨大的洪流,傾刻間便淹沒了朝日城。

    其余區域的戰斗十分悲壯,城中原本就沒有守軍,只有數十衛士守護各門,加上各處衙門數十名衙役,比起數之不盡的喪尸而言根本不堪一擊,而且其中有一半都選擇了與民眾一起逃亡。

    倒是城守許平還算有些膽氣,派人招來了城外兵營中的五百人,這才有了組織性的反擊。

    奈何士兵太少,就算城中武士傾力相助,也不過是杯水車薪,面對丑陋恐怖、如潮如海的喪尸群,他們需要克服的不只是數量上的差距,還有心理上的壓力。

    殺戮是無情的,一方是沒有理智的喪尸們,另一方則是血肉之軀,數量又不成正比,失敗是早已預見的事情。

    不到半個時辰,不到五百士兵已經戰死了三百人,包括數十名義勇參戰的武士和居民,可憐的他們連尸身也被喪尸摧毀了,剩下的兩百多人也逐漸不敵,漸漸潰散……

    東北戰場,五人已經殺了半個時辰,長長的一條街道都堆滿了喪尸的尸體,高高地迭成了兩堵牆,把不擅長跳躍的喪尸給擋住了,因此街道內空空蕩蕩。

    五人竄上一座二層小樓的樓頂張望,只見一條條黑色的長龍正不斷涌來,放眼望去,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喪尸頭。

    「真恐怖,居然有這麼多尸人,怎麼可能殺光?難道這些家伙都會重生嗎?」

    「實在太多了,原以為只是小事情,看來事態的嚴重性遠遠超越了我們想象。」一直表現優秀的中年武士也露出了不安的神色,眼神中充滿了焦慮。

    朝日城的淪陷已經是不爭的事實,然而事態會否擴大到了整個青龍國,甚至是整個人界,還是未知之數。

    五人中只有赤熾依然故我,保持著悠然自得的輕松神色,眼神中還有一種看透一切的超然意味。

    在他看來喪尸不可怕,一城一地的得失也許對于平民而言是痛苦的,但對于人界而言,卻還沒到生死存亡的關頭。

    如今的人界已經沒有多少人比他更懂鬼人一族。這個以陰狠、毒辣、無情著稱的一族,若真想染指人界就不會動用喪尸這樣的手段,因此他所想的並非陰謀,而是事件背後的真相。

    「小兄弟,謝了!」

    「沒什麼,從來沒打得這麼痛快。」

    赤熾蹲下身子,抓起二片瓦礫輕輕一捏便成了碎屑狀,用力擦拭著冷巨的表面,不知多少喪尸被這把巨大的兵刃擊成肉碎,冷巨表面也沾了不少腐臭難聞的碎肉,不但氣味難聞,而且也極不好看。

    「我叫伐越,你呢?」中年武士首先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赤熾。」他頭也不抬地應了聲。

    伐越愣了一下,以為自己听錯,又問道︰「赤色的赤?熾熱的熾?翅膀的翅?」

    「赤色之赤,熾熱之熾──赤熾!」赤熾朝伐越露出大男孩般笑容,左手結了一個小單手印,一團火紅的烈焰從食指尖噴了出來,立即把巨刃表面的腐肉燒成了黑灰,隨著惡臭的輕煙一起消散了。

    「原來是重音,還真少見!」

    伐越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因為他的注意力都被赤熾施展的力量吸引了。那捏瓦成粉的力量強大的內息,倒也不足為奇,後面這個古怪的手印卻非常罕見,明顯不屬于武技的範疇,因此赤熾的來歷讓他頗為好奇。

    「所以叫我熾就好,兩個字听了煩。」赤熾甩了甩腦後的長辮,回首朝他笑了笑。

    長發之人並非罕見,但辮子編得如此細致精巧卻著實罕見,就連大姑娘也未必有如此巧工,一個男人卻如此做,多少讓人不太習慣,盡管伐越不想以貌取人,但第一印象多少有些憋扭,呆了片刻才點點頭。

    「熾老弟,你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昨天坐船到了浩晴港,今早趕了過來,想出海去看看著名的千環島,然後坐船去沁陽港,沒想到遇上這種事,好困啊!」赤熾伸了伸懶腰,臉上立即現出倦意。

    伐越的三名手下都微微變色,如此緊張的場面他們都覺得血液沸騰,神經緊繃,別說睡,就連坐下休息的念頭都不會有,赤熾居然還想睡覺?如此平靜的心境顯示出他絕非一般人。

    伐越臉色一沉,望著城牆輕輕嘆道︰「誰也沒有想過會有這樣的事情,好不容易平靜了這麼多年,難道世道要變了?」

    「變?就憑那些破喪尸?別開玩笑了,他們要是能左右世道,人界早完蛋了。」

    「雖然有些惡心,不過應付那些喪尸倒是不怕,只是──」伐越頓了頓,眼神越發深沉,喃喃自語又道︰「尸人的出現會不會意味著鬼界的入侵,著實讓人擔憂啊!」

    綠袍少年小聲問道︰「隊長,我們現在怎麼辦?」

    伐越正想回應,看見斜右前方突然狂奔出了十數個身影,都發了瘋似的拼命往西城門方向奔去,臉上滿是驚恐之色,身上的衣服也都破破爛爛的,只依稀辨認出是士兵的裝束。

    在逃亡士兵的身後,一群喪尸正如潮水般涌來,論速度並不算太快,但士兵們大都經歷了死戰苦戰,早已精疲力盡,就連逃命也是跌跌撞撞,早已沒了儀態。

    「上!救人再說,把喪尸堵住!」

    面對潮水般的敵人,要想堵住這股洪流絕不是一般方法能辦到的,何況街道四通八達,稍有差池就會被重重圍住,萬一喪尸把房子都拆了,他們便沒了退身之所,危機可想而知。

    四道身影如箭般從屋頂往下射了出去,直奔逃亡的士兵。

    伐越奔到了一半,忽然感覺到少了一樣東西,才想起是紅發少年的那把巨型武器。

    他回首望去,見赤熾沒有一起奔來,而是折往正西而去,心里不禁大為驚訝,只是緊張的局面不容他多想,不得不收斂心神準備下一波的狂戰。

    「隊長,他怎麼往那個方向去了?不會是怕了吧?」

    「怕就不會來了,大概有什麼想法吧?」伐越也是滿腹疑惑,但他器量宏大,不肯有宵小之念。

    「救命啊!快來救我!」看到迎面而來的四個身影,逃難的士兵彷佛看到了救星,絕望的眼神立即煥發出生機勃勃的光芒。

    「快退,後面我們來擋!」

    伐越為了振奮士氣,選擇了最震撼的方式落地,剛才還身輕如燕的身軀變成了一座大山重重砸在街道正中,只听轟隆的一聲,青石板鋪成的街面竟被砸出了一個大坑,掀得碎石散落四方。

    這一聲巨響如一把重錘擊在士兵們的心里,萎靡不振的心靈突然被敲醒了,精神也為之一振。

    綠袍少年落在隊長的身後,回頭朝士兵們笑了笑,平和地道︰「走吧!這里沒事了。」他的笑容與震撼性的出場一樣動人心魄,緊張慘烈的氣氛頓時為之一變。

    就在此時,喪尸群已經殺了過來。那重重迭迭、無休無止的身影著實讓伐越倒吸了一口涼氣,剛才一戰還不覺得怎樣,但在房頂看過了喪尸群的數目後,內心已經種下了陰影,再次作戰時心態已大不相同。

    「都走了嗎?」他頭也不回地問道。

    「走了。」

    「我們開始吧!這次敵人太多,大家要小心,不要太勉強。」

    三位屬下都是一愣。

    「來了,準備動手!」伐越的瞳孔微微一縮,煞氣在一瞬間佔據了雙眸,手中的鋼劍也舉了起來。

    忽然天空劃過一道烈焰,以驚人的速度撲向喪尸群,只不過眨眼之間,偌大的一條街道已是一片火海。

    「這是……」四人一臉茫然的愣在當場。

    伐越轉頭望去,霍然發現正西面的三層高塔樓頂部,站著一個英姿勃勃的身影,手中巨劍倒插在塔頂上,手中拿著那張黑漆雕頭大弓,彷佛風中搖曳的神雕,正俯視著低處的獵物。

    這個紅發家伙反應力真快,轉眼間就已經找到了最佳的攻擊點和攻擊方式,這種場面沒有比烈火更適合阻擋尸人前進的步伐,只是……

    伐越回望火海,原本繁榮的一條街道已經化成了火海,濃煙滾滾而上,淒厲的場面著實傷感。

    他的三個部下則為赤熾的舉動贊嘆不已,一箭便阻擋了喪尸追蹤的腳步,這一箭雖未必厲害,卻是最恰如其分的解決了事情。

    「撤!」伐越腳一點,朝塔樓的方向飛縱而去。

    其它三人見了連忙跟了上去,一直奔至塔頂。

    「好小子,干得不錯。」

    赤熾笑了笑,目光掃向街道,輕描淡寫地隨口說道︰「你們救完人後先撤,我再擋一陣。」

    「不是堵住了嗎?」

    赤熾愕然看了一眼說話之人,聳聳肩,略顯無奈地道︰「四通八達的街道,堵是堵不住的,也只能拖延一下時間。」

    「可……」

    「肅裁,不要說了。」伐越擺了擺手,阻止部下爭辯,沉聲附和道︰「他說的沒錯,堵是堵不住的。敵人太多,現在已經不是個人能解決的情況了,救人要緊,你們去接應逃離之人,我隨後就來。」

    三人見上司支持也就不多說了,朝著赤熾抱了抱拳,閃身便往街道奔去。

    伐越也抱了抱拳,深邃的目光緊緊盯著紅發少年的面孔,似乎想說什麼。

    赤熾彷佛看透了伐越的想法,朝他笑了笑。

    「放心,我沒那麼容易死!再怎麼差也不能丟了武神的臉。哦,對了,你順便把這小弟弟也帶出城吧!」他一指身邊的小童。

    武神?謎一樣的身影立刻浮現在伐越的腦海中,但赤熾沒有解釋,他也沒有多問。緊張的局勢迫使他不得不匆忙離開,因為許多逃走的士兵已經筋疲力盡,撲倒在地,必須由人背著才能脫離被殺的命運。

    「隊長,他真的那麼強大?一個人能阻擋尸人?」肅裁背起一人又扶著一人,慢慢朝西門走去,然而心里還是記掛著塔樓之上的少年,連他自己都有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如此牽掛一個剛認識不到半個時辰的少年。

    「他的實力自然不弱,你們也看到了,他的攻擊力非常強大,劍刃呼嘯彷佛蛟龍出水、猛虎下山,必是玄武國高手。不過此子最強大的莫過于他的自信和信念,看到他那雙眼楮了嗎?」

    肅裁歪頭想了想,眼楮突然一亮,驚道︰「對了,那人的瞳孔周邊不是白色,而是淡銀色,非常奇怪的眼楮。」

    「自信中狂氣如潮,不羈中傲骨錚錚,雖然年紀不大,卻是個真正的英杰。我在青龍國巡視多年,這樣的人物還沒有見過幾個。」

    「隊長不要太長別人的志氣,難道忘了都城那三人?青龍國後起之秀,非常了得啊!」

    伐越的眼中精光大放,滿臉自豪之色,含笑道︰「吾家千里駒自然非同一般。」

    「子爵大人、衛長大人、水竹先生都是天縱奇才,並稱都城三豪杰,這紅發少年雖然不凡,我看還是難以與他們相比啊!」

    伐越沒有響應,但臉上的自豪,以及燦爛的笑容都足以說明一切。

    他挪了挪背上弱小的身軀,回頭看了一眼遠方的塔樓,紅色的烈焰不斷飛馳而出,射向各方,許多地方都冒起了黑煙,空氣中彌漫著焦木的味道,氣氛緊張地讓人窒息,許多士兵都忍不住朝西門狂奔了。

    四人小隊接應了逃離戰場的士兵群,邊戰邊退,一路上繼續收攏其它人,逐漸變成一支上百人的隊伍迅速到達西門。他們相當輕松地擺脫了喪尸的糾纏,很快便脫離了越來越大的喪尸佔領區,退到了接近西門的地方。

    各處遺敗的殘兵也退了下來,敵勢不可擋,拼命只是白送性命,明白這一點後,無論是兵還是民,都以最快的速度脫離戰場。

    踏出西門,感覺就像是從地獄回到了人間,心情一下子便輕松多了,許多人甚至一屁股坐倒在地,再也起不來了。

    「終于出城了!隊長,現在怎麼辦?如此大事是不是該去省府?」

    「不必了,此刻大概已經有信使前往省府通報,我們要留下來。」

    「留?」

    「此處。」伐越凝眉睜目朝著腳下一指,眼中滿是堅毅。

    肅裁三人對視了一眼,隨即都明白了上司的用意。朝日城的失守是無法改變的現實,喪尸大舉入侵,對整個青龍國都會造成威脅,他們所能做的只有抑制尸人活動的速度,讓逃難的居民有更加充足的時間。

    守住此處,一方面可以接應少數逃生的士兵與武士,另一方面也為居民西逃爭取足夠的時間,同時也有等待赤熾的意思。

    伐越率先盤膝坐了下來,臉色十分平靜,凝成一線的目光直視城內,長劍橫放在大腿上,雙手按住劍,這是隨時都能擎劍而戰的姿態。

    肅裁三人緊貼著坐了下來,姿勢幾乎一模一樣,只是臉色無法像是伐越一樣平靜,目光也伸縮不定,不時地左右掃望。

    安坐在隨時會有大批喪尸出現的城門,沒有足夠的勇氣和斗志是辦不到的。四個人並不多,但對于遺敗的人們而言卻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看到四個平和的身影,他們的心靈彷佛被浸泡在溫暖的泉水中,整個人隨之平靜下來。

    一些武士停下了奔逃的腳步,慢慢到走到他們身邊坐了下來,面對這場巨大的災變,逃亡只不過是因為看不到勝利的希望了。

    「隊長,你看。」肅裁看了一眼身後,臉上頗有得色。

    伐越頭也不回,炯炯有神的雙目一直盯著正前方,銳利的眼神中藏著一種外人看不透的光澤,那是一種期盼。

    「隊長……」

    「不要說話,安靜坐著,調和內息,也許還會有大戰。」

    聲音不大卻深沉有力,身後的武士們都不敢說話了,安安靜靜地閉上眼楮,恢復幾乎耗盡的內息,準備隨時面對可能發生的大戰。

    此時的喪尸軍團很快就佔領了城市絕大部分的區域,卻沒有立即朝城外擴散,似乎巨大的城牆是他們活動的臨界點,西門處也一直沒有看到喪尸的身影,這讓守候在此的人們都很意外。

    「怎麼回事?難道尸人只滿足于佔了朝日城的一部分?他們不想再擴張嗎?」

    這是所有的人的疑問,但誰也沒有踏入城門去尋找答案,因為人們都明白,這場巨變已經不是一個人或是一個城所能解決的。

    正午時分,太陽終于擺脫了黑色的糾纏,興奮地移至中央,燦爛的光芒彷佛要洗刷一切,感覺上比以前更猛烈。

    沐浴在強光下的朝日城居民們微微松了口氣,也許他們的一生中從未像現在這樣喜歡太陽,喜歡熾熱的陽光,只有它才能稍稍撥去喪尸掀起的黑色陰雲。

    朝日城依然蒸騰著黑色濃煙,緊張的氣氛並沒有因為尸人停止前進而有絲毫減弱。

    西門處,一個迅捷的身影拖著長長的紅色幻影突然出現了。

    伐越眼中充滿了喜悅,騰的跳了起來,激動的反應與他一直表現出的沉穩大相徑庭,肅裁等人都看得愣住了,不明白上司為何對這個古怪的少年如此在意。

    「嘿!人還不少啊!都等什麼呢?」赤熾看到城門聚著十數人也著實吃了一驚,扛著冷巨,笑嘻嘻地掃視著陸續起身的武士們,表情輕松自在,就像是剛從酒會中逍遙回來。

    除了那四人,其它武士都不認識他,卻無不露出驚愕之色。他們沒想到過了這麼久居然還有人從城里出來,而且神色如此輕松自在,紛紛發出驚嘆聲。

    伐越一步踏前,含笑問候道︰「沒事吧?」

    「那些家伙其實沒什麼大不了,也就是人多而已,殺得有點累。」赤熾笑得很燦爛,神情中還有滿足之色,似乎殺得很痛快。

    肅裁皺著眉頭問道︰「西門一直沒見尸人,城內怎麼了?」

    赤熾指著自己的鼻子頗為得意地笑道︰「嘿嘿,那是我干的。」

    「你?」眾皆愕然。

    「我把房子都拆了,弄了幾堵火牆,那些家伙好像有點怕火,看到火就不沖了,所以不敢過來,不止西門,其它的城門我都堵了起來,只是東面是大海沒法堵。」

    提到東門,赤熾的目光中多了一絲不安,那巨大的黑洞延著海岸一直伸延,喪尸不斷從里面跑出來,數目多得驚人。

    後面又是一片嘩然之聲,以一人之力便阻擋了三門之敵,困敵于城內,如此氣魄如此膽識,無不為之欽佩。

    「好樣的!」

    「真是條漢子,太棒了!」

    「干得漂亮,英雄啊!」

    眾人的喝采聲響了起來,倒是肅裁三人將信將疑地看著這個比自己還年輕的武士,心里充滿了懷疑,與其說是懷疑,更應該說是不願相信。

    「嘻嘻!大家過獎了,不過對付那些家伙也的確不容易。」赤熾與一般少年並無區別,听了這些贊美也頗為得意,笑得更是燦爛。

    伐越沒參與頌贊,低著頭喃喃自語︰「尸人怕火?這倒是好辦了。」

    赤熾听到了,隨口應道︰「嗯!不能說怕,至少不喜歡火。」

    緊張的氣氛隨著這句話突然消散了,笑容也回到人們的臉上,隨之而起的還有自信,火也許是最普通的字眼之一,卻讓他們覺得,突然之間整個事件變得簡單了。

    「找到弱點就好辦了。」伐越朝城內方向看了一眼,火光沖天的城市雖然有些淒冷,卻明亮了許多。

    赤熾也回頭望了一眼,目光中的含意卻與其它人大不相同,與尸人的戰爭並不困難,但是尸人的入侵讓他深深思考了起來。

    人界與鬼界的交流並不多,絕大部分人只知道鬼界的名字,並不知道鬼界到底是什麼,甚至有許多人把鬼界當成了轉生所在。

    雖然有所感覺,但他依然對事情的真相不了解,朝日城的喪尸之禍不過是人界的動亂之始,而且還只是最微弱的一隅,仙鬼冥人諸界還有更巨大的變化正在進行之中。

    此刻的鬼界,也出現了動亂的跡象。

    喪尸領域與人界之間的大門在朝日城的方位被打開了,也因此出現了喪尸侵襲的那一幕。

    然而那不過是最微弱的變動,更加重大的變故還在于鬼界大地的中心。

    黑葬原野突然下沉,原本寬廣的平原瞬間變成了黑色熔岩之海,彷佛大地被黑色之焰熔成了泥漿,不斷在海中翻滾,蒸騰出一股股黑色的氣霧,開始籠罩鬼界的天空,而且面積正在不斷擴大。

    仙界也是如此,至于冥界則仍被雙月當空的異象困擾……

    整個時空都處于巨大的變革之中,但真正明白變革原因的人卻一個也沒有。

    站在海邊的小山上,眼前除了被烈火與喪尸佔據的朝日城外,便是東面的大海。

    原本一望無際的海洋突然有了邊際,水天交接處那條黑色的長線非常明線,乍看之下像是遠方大陸的海岸線,但熟悉這片海域的人都知道,昨天觀海還沒有那條黑線。

    「果然是天現異象!」赤熾凝望著正前方,上下兩排潔白的牙齒輕輕磨擦著,發出刺耳的磨擦聲。

    「是啊!」伐越對他這種小習慣頗為驚訝,轉眼看了幾下,輕嘆道︰「三門雖然用火堵住,但海防已告失守,喪尸可以從海岸線朝各方進軍,看來東面這片國土將要變成死亡、殺戮之地了。」

    「殺就是了!」赤熾輕輕撫摸著冷巨光滑的表面,紅辮子甩來甩去,若從背影看,大概會被有些人誤以為是女子。

    伐越雖然對他的實力和氣質非常欣賞,對他這副打扮卻頗不以為然,紅色的頭發本就古怪,偏偏又弄了這樣一個古怪的發型,一般人看了都會覺得不倫不類。

    「玄武國跑到這里可不近,你是游武士?」

    天下四國青龍、白虎、朱雀、玄武,自數十年前那場巨變之後,四國間的發展越來越和平,民間的交流比以往任何時刻都頻繁,一些武士選擇以出游的行式進行修煉,俗稱「游武士」,與一般武士加以區別。

    「你怎麼知道我玄武?」

    「年紀輕輕武技便如此高明,剛才你施展的小手印,似乎听說傳自玄武國黃龍一脈,莫非熾老弟竟是武神的子弟?」

    赤熾抬頭看了他一眼,眼中微現驚訝之色,伐越見識廣博大大超乎了他的想象,他不禁對伐越的身分也感到好奇。

    伐越似乎能看穿人心似的,不等赤熾發問便主動自我介紹︰「我是龍館的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19:57:23

第七章 探城

赤熾這才恍然大悟,龍館之名早就如雷貫耳,這是一支由青龍皇族子弟組成的特別組織。成員的數目、名單以及個人數據可以說是最高級的皇室秘密,所有成員都有爵位在身,從小修煉,皆是皇族中的絕頂高手。

    這支特別隊伍不是正式官方機構,卻擁有超乎平常的能力,專門替皇室監視全國各地,只听命于皇帝一人。

    「武神殿下是我們景仰之人,當年的青龍之戰讓無數人終生難忘,可惜無緣一見。」

    赤熾默默點了點頭,沒有接下話題。

    伐越知道他不願輕吐來歷,也不多加逼迫,指著冷巨含笑問道︰「這把東西有多重?我見你舉重若輕,必是武學名家子弟吧?」

    「武學名家?那兩個可惡的家伙恐怕一輩子也不可能達到!」赤熾咧嘴一笑,彷佛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伐越被這反常的響應說得愣了,听口氣明顯在說父母,可用詞十分無禮,連一絲敬意也沒有,不禁皺起了眉頭。孝道便是心道,不孝之人就算實力再強也不可取。

    赤熾似乎明白他的想法,卻不想解釋,好不容易擦拭完冷巨上的污跡,用力伸了個懶腰,嘟囔道︰「趕了一夜的路,又打了一架,好累,我先睡一陣!」

    說完,他把劍橫放在兩石之間,然後蜷縮著身子躺了上去,巨大的武器竟成了一張床,許多人都為之咋舌。

    伐越越看越覺得紅發少年古怪,好奇心也總是揮之不去,回頭看了看城處,喪尸的活動範圍似乎受限制了,並沒有迅速撲出來。

    突然涌來一批人,中間是一位老人和一個小童。伐越看到這些人先是一愣,隨即認出那小童正是自己背出城之人,頓時露出了笑容。

    「爺爺,是這位大叔把我背出城的。」小童聰明伶利,大眼楮一掃便認出伐越,立即叫了起來。

    「謝謝大人救了我孫兒,你們是我們全家的大恩人啊!」老張帶著哭成淚人的族人一起跪到在地。

    伐越含笑扶起老張,又朝各方眾人擺了擺手,勸道︰「各位不必如此,救人本就是分內之事,何況救小童者另有其人,他就在……」

    他回首一指,想點出赤熾所在,卻發現兩石之間已經沒有了紅色身影,隨即明白赤熾避開了。不禁莞爾,這個少年雖然膽識過人,卻也有年輕人共有的特性。

    朝日城的動亂在大陸遠東海岸掀起了巨大的波浪,隨著逃難者的出現,周圍各府縣都知道了尸人大舉入侵的消息,一時間人心惶惶不得安生,臨近城村的居民也開始了大規模的遷移。

    許多地方以訛傳訛,尸人入侵的消息很快就演變成各種版本流傳開來。是非被混淆,事實被掩蓋,到處都是無知和愚昧,還有許多人借著這個機會大肆斂財,到處可見賣驅邪物的小鋪。

    上林縣、平谷縣、寶安府、定陽城……一個又一個名字與難民潮扯上了關系,一批又一批純樸善良的居民,離開了辛苦經營的家園,一座又一座的城池村鎮變成了死寂的地域。

    真正明白事態的人只有停留在朝日城外為數不多的勇士,城守戰死了,駐留士兵大半也隨之喪生,官員們大都嚇破了膽子,逃之夭夭,在一個只有尸人沒有活人的地域,就算有皇帝寶座恐怕也沒幾個敢坐。

    這個時候敢留下的,不是瘋子就是勇士。

    伐越無異是其中最關鍵的人物,領著六十七名士兵和一百五十六名武士退到了朝日城西南的竭石崗,利用地形的優勢監視尸人的一舉一動。

    為了安定人心,他直言道出自己龍館成員的身分,擁有子爵爵位和二等衛將軍的軍餃,有了這個地位崇高、實力強大的領袖存在,這小隊伍才有了駐留的動力與信心。

    喪尸越來越多,城內已經裝不下了,許多喪尸部隊開始離開城池,推進到城外二十里左右的位置,許多莊舍田野都可以看到他們的身影。

    尸人軍團的動向讓監視者們感到十分驚訝,氣勢洶洶攻佔了朝日城後,數目龐大的尸人居然沒有趁勝追擊,而是以朝日城正北的耗子山,正西的越靈山,以及西南的安鶴山為界,穩守在以朝日城為中心方圓數十里的範圍。

    赤熾本想走了,做為玄武國人,朝日城發生的一切與他並沒有直接的瓜葛,不過是人生道路的小小插曲。

    但伐越半拖半求半逼地留下了他,巨型兵器的大面積殺傷力以及強大的弓術是這支小隊最缺乏的力量,更重要的還有赤熾所展現出的自信。

    以天為被,以冷巨為床,餓了吃,渴了喝,困了睡,這二百余人中,只有他的生活最悠然自得、平靜安逸,讓許多人看了都感到羨慕,甚至還有人找了理由,說他是外人,所以對尸人的出現無動于衷。

    赤熾卻不甚在意,他見誰都是嘻嘻哈哈,笑聲不斷,完全是一副樂天知命樣子,武士的氣質之中似乎還隱藏著仙家的清靜出塵。

    從神武紀元開始,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就進入了一段非常和平的時代。

    沒有軍事上的沖突,軍隊也無用武之地,對于年輕一輩而言,從軍為將已不是理想的職業,更多人選擇了更自由獨立的武士生命,格斗單挑、比試高下才是讓年輕人熱血沸騰的事情。

    因此個人的格斗修煉興起,產生的結果就是新武學新力量,四國也因此歷史有不同的發展方向。

    做為天下第一大國,青龍國格斗技能最為龐雜多樣,傳統的武學、奧妙的道術,最著名的便是「自然師」。

    朱雀國是道教治國,道教的制度、典章、禮儀都很完備,因此年輕人大都修道為主,輔以修武。

    白虎國最小,但曾經被幻術統治的國度依然以幻術為尊,雖然以前的邪惡力量消失了,但幻術並沒有消失和萎縮,甚至在幾十年前推陳出新,開創了全新的局面。

    北方霸主的玄武國則是武技之鄉,原本就是崇武的國度自從出現了「武神」斬風,修武之風推到了頂點,無論男女莫不以習武為榮,滿朝公卿無論文武官都修得一身好武藝。

    而以黃龍山為基地的黃龍一脈更是精銳中的精銳,法陣以及由法陣演化出來的手印力量,配合上等的武技,獨步天下。

    黃龍一脈傳人極少,又有「武神」那樣的光輝,各處的修煉者听到黃龍之名莫不崇敬有佳,因此當伐越發現赤熾是黃龍一脈之時,便對他格外留意。

    不過,伐越並沒有把這件事透露給其它人,因為他很清楚黃龍一脈名動四方,別說黃龍山,便是沾上一點光也已經是萬人矚目,少年還不到二十歲,看似已經成熟,實則心性未定,不願讓他受到過多的影響。

    肅裁三人見伐越如此看重赤熾,頗不以為然,畢竟都是皇家血脈,也授了爵位,傲氣總是比一般人更高些,因此暗中屢有微詞。

    青龍國地大物博,國強民富,可以說是萬盛之世,朝野之間更是人才濟濟,英杰備出。

    且不說帝都三杰,像他們這樣的年輕才俊比比皆是。赤熾固然有些特點,但性格張揚,外型古怪,整天嘻嘻哈哈,感覺沉穩不足,心性不定,不是做大事之人。

    緊張而又平靜的日子一直維持了三天。站在竭石崗居高臨下,城內外的動靜一目了然,喪尸群越來越多,卻沒有感覺到任何殺氣,沖到城外的喪尸也似游魂般隨意走動,茫茫然沒有任何目的,明顯不像有組織的侵略行動。

    伐越等人不但沒有安心,反而越看越覺得可疑。如此龐大的喪尸軍團,數目只怕不下五萬,突襲了朝日城卻又停滯于此地,行動漫無目的,任何正常人都會覺得無法理解,然後懷疑是否隱藏著巨大的陰謀。

    消息早已隨著難民潮和無盡的是非一起傳到了遠近城鎮,各處反應不一,有的懷疑,有的出手協助難民,各處的駐軍也略有動作,西、北、南三個方向都有軍隊趕來。

    然而如此重大的事件,地方將領根本不敢出擊,出兵無非是接應和安置各處逃難的人。

    伐越原本希望能等到軍隊趕來,阻止尸人軍團向外擴張的範圍,但三日都沒有消息,派出去的人只帶回來零星的報告,無非是各處府縣派兵扼守道路,防止流民鬧事。

    尸人入侵的事情就像是一把鋤頭,把腐朽的官府與官僚主義,這些太平盛世遺留的產物也翻到了陽光下。

    「己經三天了,大軍居然遲遲不到,將軍們的反應也太慢了吧?」

    「是啊!難道他們不知道這里情況緊急?尸人入侵,極有可能是青龍國的大災難啊!」

    緊張的氣氛加上無盡的猜疑和不安,肅裁等人都感到非常不耐煩,而且附近的住民完全撤離,百里之內根本找不到可以購買食物的地方,面對龐大的敵人又沒有援軍,一些人開始產生離去的念頭了。

    伐越怎會不知道手下這二百多人的狀態?除了總是一副無所謂的赤熾,其它人無不私下議論紛紛,再無行動必定人心渙散。

    他也清楚大軍遲遲不到的原因。

    一則尸人不是普通軍隊,二則敵人動向不明、目的不明、實力不明,不宜貿然出戰,三則調動大軍必須得到統兵大帥的手令,而統兵大帥又需要朝廷的命令,沒有人敢私下調動大軍出兵征討。

    有此三點,援兵就算出動也不會與尸人交戰,而是留下一段真空地帶,控制尸人軍團的擴張,也避免了許多問題。

    做為首領,他知道就算沒有援軍自己也必須做點事情,沉思片刻後他毅然下了決定,把所有的人都召集到一株巨大的松樹下。

    「各位,尸人佔了朝日城己成定局,此事來的突然,舉國上下還未明了,我等不能坐視不理,既然他們不動,我打算主動出襲,尋查尸人入侵之由。」

    武士們面面相覷,留在此監視尸人的動向已經冒了天大的風險,更別說主動出襲,何況這三天居高臨下,尸人的數目之多絕不是一兩個人所能應付,一旦陷入尸人軍中,再想出來難比登天。

    伐越從大多數人眼中找到了懼意,心中微嘆。太平日久,格斗之風雖盛,卻無法激起人們心中的豪氣。

    「怎麼?都不願意嗎?」

    武士多有些矜持,對望著不敢隨意發言,而士兵們大都是粗人,沒那麼多顧忌,毫不諱言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敵人太多了,主動出擊連一絲勝算都沒有。」

    「就我們幾個,沒有必要去送死吧?」

    武士們雖然沒有說話,但眼神和表情都流露出相同的意思。

    伐越無奈,只能把目光移到三名部下的身上,同是皇族一脈,同是龍館弟子,又是上司,他自然期望能得到三人支持。

    然而肅裁三人皆沉默不語,似乎也在猶豫成敗之事。

    他心中不禁大為感嘆,亂世方見英雄,肅裁三人年輕英武,素來功績不斐,然而逢此亂象卻少了些豪邁之氣,多少與皇族高貴的出身有關。

    正當他無法找到支持時,眼角的余光突然捕捉到遠處一雙眼楮,一雙充滿了好奇與笑容的雙眼,一雙泛著銀色光芒的眼楮。

    「赤熾,你說呢?」

    「啊……好困!」赤熾明顯遲到了,正從山坡上慢慢走來,听了問話並沒有立即響應,連連打了幾個呵欠,又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一副睡眼惺忪的慵懶之態,神色輕松地彷佛不是身在戰場而是身在家園。

    見他如此,眾人的臉上皆有怨色,只是礙于面子沒有出言。

    伐越倒也不介意,含笑又道︰「大家都對進襲有些顧慮,不知你意下如何?」

    沒等赤熾回應,原本沉默不語的武士們倒是開了口,不是發表意見,卻是朝赤熾發難。

    「大人,何必讓一個外人發言?他又不是青龍國人,怎麼也輪不到他說話吧?」

    「是啊!事情與他無關,不必听他的意見吧?」

    伐越頗不以為然,但肯留下的武士都是忠勇之士,他也不想過責,擺擺手示意他們安靜,目光則一直盯在赤熾身上,等待他的回答。

    赤熾甩了甩在外人眼中詭異古怪的紅色長辮,咧嘴一笑,慢條斯理地答道︰「沒必要去,我每晚都去,到處都是一堆死肉,沒什麼好查的,我看還是散了吧!」

    眾皆嘩然,就連伐越也勃然變色。

    「你……你去過了?每晚都去?」

    「反正閑著沒事可干,我就進城逛了逛,尸人倒是不少,大概在五萬以上吧!不過沒什麼組織,沒有人指揮就是一堆腐肉,沒什麼可怕的。」赤熾漫不經心地應了句,雙手卻細心地擺弄著長辮,給人一種傲慢之感,不少人都被挑起了怒火。

    由于伐越的緣故,肅裁對赤熾從好奇變成了介蒂,早就心存不滿,因此誤會產生得更快更深,撇撇嘴冷嘲道︰「我看你天天不是睡就是吃,哪有什麼時間進城?怕是吹牛吧!」

    赤熾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些氣憤,歪頭想了想,笑著應道︰「我看你也沒忘了吃和睡嘛!好像吃得比我還多,昨天晚上我就只吃了半塊餅,一眨工夫就都被搶光了,好餓啊……」

    「你……」肅裁氣得臉都綠了,瞪著赤熾的紅色頭發,半天沒再說出一個字。

    伐越一听,就知道肅裁辯論能力絕不是赤熾的對手,皇室血脈在某一層面也是一種約束,正規的教育不可能培養出有痞子氣的年輕一代。

    除了伐越,大部分武士都看不起赤熾這種半痞子的性格,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讓人無法產生信任感。

    倒是粗卑的士兵們對他頗有好感,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這些人大多是兵痞子,沒有文化,粗魯不堪,喜歡直來直去的真漢子。

    赤熾似乎真的餓了,從包袱中取出一大塊面餅津津有味地啃了起來,再也沒有理會發怒的肅裁。

    「熾老弟,你真的去了?」

    「嗯!」赤熾咽了口餅又狠狠地咬了一大口,嘟嘟囔囔地道︰「這三天算是浪費了,里面就是一群會動的死人,沒什麼大不了。」

    肅裁發出一連串冷笑,眼中盡是鄙疑之色,其它武士也大都如此,除了不屑便是輕視。

    伐越卻是例外,他思索了一陣後,抬眼望向朝日城,黑壓壓的喪尸群依然是城內外的主色調,但空氣中的緊張氣息和戰斗氣息明顯削弱了。

    如果事實真如赤熾所言,留下來的確沒有意義,只是他心里隱隱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而且找不到尸人軍團突然出現的根源也無法向百姓交代。

    「熾老弟,若有空閑再進城一趟如何?我想做最後一次調查。」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赤熾會拒絕,雖然見他說得輕描淡寫,但出入擁有數萬之眾的敵營絕不是等閑之事。

    赤熾沒有回應,斜眼看了看伐越。

    伐越見他這般反應,心中微感失望,臉上隨即現了出來,而周圍則是一片興奮的目光,因為他們都覺得以這樣的人數偵查朝日城,就等于送死。

    「我們是朋友?」赤熾忽然問道,態度堅定,灼熱的目光直直地鎖定伐越,略顯無禮卻十分誠懇。

    伐越與其它人一樣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應道︰「當然是!好歹也在城中一起殺過尸人!」

    「這話沒錯,我愛听!」赤熾咧嘴笑了,一拍大腿跳了起來,笑嘻嘻地道︰「就沖朋友二字,就算地府鬼域也照去不誤。」

    眾人皆驚,以為他說笑,但見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就像是被人邀去酒館一樣輕松,又不得不信,又見他應得爽快,笑得爽朗,許多人竟開始喜歡他這性格。

    伐越大喜過望,沒想到在場的武士中,唯有這個大男孩血性十足,豪氣干雲,不計初逢,單以情義二字當先,實在是豪杰本色。頓時對他刮目相看,豎起大拇指贊道︰「好!我喜歡豪氣之人,你這朋友我認了。」

    他早有入城一探究竟的意思,只是對三位部下和這些武士不抱任何希望,恰好有赤熾在,面對險境又是如此豪爽,胸中不禁生出一團豪氣。

    「既是朋友何必多言?什麼時候出發,你告訴我一聲就行。」赤熾一個箭步竄到樹上坐了下來,又從懷里掏出一塊餅大口大口地嚼著。

    直率、開朗、重義氣,武藝手段也極好,還有一張頗為英俊的相貌,若不是發型發色過于古怪,實在是一位吸引千萬目光的俊秀公子,伐越越發喜歡這個小了他二十歲的少年了。

    夜色深沉,月光不知躲到何處,只有依稀的星光閃閃,更增添了朝日城的陰森之氣。

    通往朝日城北門的田埂上飛馳著兩個身影,田間埂邊的喪尸都看到了,卻沒有太大的反應,有的視而不見,有的倒是追了,但速度跟不上,追了幾步便放棄了,還有的迎面而上,卻被閃開了,無法阻攔兩人。

    要想進入被喪尸大軍佔據的朝日城,不被發現幾乎是不可能的,也不可能單純用武力解決所有的敵人,如此一來只會引起軒然大波,對于調查事情的真相有害無益。

    伐越原本並沒有太多的勝算,只希望憑著自己靈活的身手避開尸人的阻截,然後利用城內的建築做為隱身之所探查事情,但看到赤熾移動的方式,他不禁倒吸了一涼氣。

    如果說紅色有著火一樣的剛性,那麼此刻赤熾所展現出來的氣質卻陰柔至極,甚至有種陰森森的感覺,他彷佛正跟隨著鬼魅在移動,而這種方式是他這一生從未見過的。

    伐越打了一個冷顫,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尸人的樣子,與尸人相比,此刻赤熾的身影更詭異陰森,更像是鬼在活動。

    他心里不禁嘀咕起來︰「這少年的行蹤好詭異,青龍國也有潛蹤影技的高明身法,卻不似此子行動詭秘,透著讓人毛骨悚然的陰森之氣。」

    赤熾如同一條小魚在尸人之海中游來游去,趁著尸人反應遲鈍,剛一露面便消失了,因此就連尸人也感覺如幻,一個不留神,人已經去遠,因此尸人雖多卻沒有引起騷動。

    後面的伐越卻沒有這樣好運,他的身影雖然不慢,但路線明顯過于簡單,如果說赤熾是條柔軟的飛線,他便是一支飛矢,直接、快速、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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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伐越見狀不禁皺緊了眉頭,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忿,赤熾能輕易擺脫尸人,自己卻不能,差異明顯擺在眼前,嚴重地刺激了他的自尊心,怒火也漸漸由心底冒出,發泄的對象自然就是尸人。

    一道劍芒劃破了夜空,瞬間便斬了數名尸人,並在尸人陣形中打開了一個缺口,可是當伐越穿過缺口準備擺脫時,卻發現前方還有更多的尸人趕來,如同面對一波又一波的潮水,永無止境,他的心一下便涼了。

    以他的身手,數十尸人根本近不了身,但麻煩在于身處田埂之中,四面都是農地,不像在城中可以利用房屋做為進退之階,要想找到安全之地就必須殺出一條血路,但若大肆殺戮,必然驚動更多尸人前來,弄不好一世英名就葬于此處。

    就在千鈞一發之時,一條紅線如同飛蛇般突然在他身邊環繞了一圈,逼得第一排尸人飛了出去,重重壓倒在同伴身上,頓時把尸人進逼之勢給擋住了。

    「你……」伐越見狀大驚失色,赤熾回身來救本是應該,但鬼魅般的紅影並非從外圍殺來,卻是由腳邊的地面升騰而起,這一點才令他驚愕。

    「快走!」赤熾腳不沾地,冷巨用力一點地面,身子隨即彈射出十數丈之遠,勝似離弦之箭。

    伐越吃過一次虧不敢拖沓,論速度並不比赤熾慢,而且身動之時帶出呼呼風聲,氣勢更勝,只是此時此地,如此剛猛的飛縱頗有些不合時宜,只是早已消失的好勝心突然回到他心中,竟然有一種與赤熾比賽的沖動。

    赤熾已是輕車熟路,就像走在自己家後花園一樣在城外的阡陌中飛馳穿梭,速度倒也不算太快,但節奏感非常好,或進或退,或繞或跳,每一次的決定都是那樣的準確。

    伐越看越久越覺得此子前途不可估量,單看這行進的路線便能感受到,洞察力、分析力和行動力三者融合之一,絕非等閑之輩所能完成的,心中不由連連贊嘆。

    很快,兩人已經來到了距離北門五十丈的空地,由于喪尸的人數實在太多了,已經完全封堵住前方可以通行的道路,而兩人絕不能有片刻停留,因為只要停留一下便可能失去移動的角度。

    「熾老弟,小心……」

    沒等伐越說完,赤熾飛縱中突然縮身,如彈弓一樣跳得高高的,一下子便竄上了左側一株大樹,沒入了茂密的樹冠之中。

    伐越愣了一下,也跟了上去,卻見赤熾的那把巨劍平放在兩個樹椏之間,而他則坐在巨劍之上,笑咪咪地喝著竹筒里的水。

    「好小子,反應和速度還真快。」他一甩身也在冷巨上坐了下來,左顧右盼了兩眼,確認樹上安全,神色才放輕松,含笑道︰「莫不是每天晚上都在這里歇腳?」

    赤熾沒有回答,只道︰「嘿嘿!前面好應付,下面的路可不好走。」

    伐越早已留意到南門內外擠滿了尸人,門洞被堵得水泄不通,除非動武,否則根本不可能平安從城門進入,心中不禁納悶。

    「是不是看著像螞蟻一樣多的喪尸頭疼呢?」赤熾笑著挑了挑眉,露出一副調皮的戲弄之色。

    「嗯!」伐越漸漸習慣這大男孩的言行舉止。

    赤熾眼楮溜溜一轉,流露狡黠之色,小聲道︰「這種時候傻子才會從城門進去,那是找死,喪尸的反應雖然慢了點,但也不是手無��雞之力,城門前後至少聚集了數百尸人,恐怕殺到吐血了也未必能從容而退。」

    伐越心中一動,言下之意無非是不走城門改走其它地方,身子一躍跳上最高的樹椏朝城的方向張望,隨即發現城池東北角那片倒塌的城牆,露出笑容。

    赤熾見了他的表情,笑道︰「現在明白了吧?」

    「那里也該有不少喪尸吧?雖然不用沖鋒,但戰斗恐怕不會少。」

    赤熾搖搖頭,晃著右手食指一本正經地道︰「往下看。」

    「下?」伐越愣了愣,轉頭又望向城的東北角,那片斷城立即又成了焦點,隨著焦點往下移,一條巨大的黑色裂縫赫然進入眼簾,神色不禁一怔,驚道︰「那是……」

    「尸人就是從那里出來的,估計能通到鬼界。」

    伐越臉色變了又變,再次仔細地打量黑色裂縫,裂縫沿著海岸線伸延,只有一部分與崩塌的城牆角落相連,大部分都在城的東北部,長度至少有百余丈,此時周圍都是尸人,密密麻麻數之不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19:57:52

第八章 困戰

「你知道鬼界?」

    赤熾笑而不答。

    伐越越來越覺得這個少年渾身上下都充滿了神秘感,黃龍一脈也不足以解釋所有的疑問。

    「大人,你現在還想進城嗎?」

    伐越沉吟了一陣,並沒有立即響應。

    「大人,現在溜進城還不算太難,只是城里根本沒東西可看,到處都是喪尸和被破壞房屋,我昨天晃了一夜也沒找到他們的領袖和指揮部,真不知道這麼多喪尸是由誰操縱,而且也沒感覺到有人在暗中操縱。」

    「也許那人隱藏很深。」

    伐越很難相信如此龐大的入侵計劃沒有人組織,尤其是看到那條巨大的黑色裂縫,鬼界在暗中策畫的感覺越來越重,因此充滿了焦慮和不安,擔心那不為大眾所熟悉的陰森領域,會為人界帶來滅頂之災。

    「也許吧!說不定根本沒有人指揮,就是一堆蒼蠅從鬼界跑到人界來了。」赤熾的想法截然不同,但伐越沒有道出心中所想,他也沒有多說。

    伐越對他的論點不以為然,只當玩笑听了,沒有放在心上。腦海中一直揣測事件背後的陰謀者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畢竟要在兩個領域之間打開信道是非常巨大的工程。

    赤熾的目光沒有落在城上,而是穿越了樹葉、樹枝間的縫隙,一直到了天邊,臉上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寧靜的氣氛最終被一聲巨響打破,巨大的轟鳴聲似是某樣東西轟塌了,原來是東北角已經殘破的城牆不知何故又倒塌了一段,因此裂口擴大了一倍。

    「機會來了,走!」

    赤熾突然竄起,右手提起冷巨便彈射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新的斷裂處,速度之快絕不是剛才所能比。

    伐越心領神會地跟在後面,但赤熾的速度著實讓他吃了一驚,暗暗贊道︰「不愧是黃龍一脈,小小年紀便有這種實力,前途無限啊!」

    除了速度,更令他驚訝還是赤熾的洞察力、分析力和反應力,城倒後新裂口處喪尸四散,正是進城的最好時機,能想到這點的人不少,但能在片刻間就能分析出這點並下定決心的人卻極少。

    喪尸們條件反射般四散,讓開了進城之路,赤熾、伐越二人在幾乎沒有阻擋的情況進入了城內,立即竄上了建築的頂部,以防止為數眾多的喪尸發動進攻,最終停在了一座大宅院主房的屋頂上。

    伐越很想說些什麼,但滿目瘡痍的景象讓他有口難言,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尸人,到處都是被毀壞的房屋,到處都有烈火洗禮的痕跡,場景淒涼至極,恐怕再鐵石心腸的人也會為之動容。

    「你都看到了,城內到處都是這樣的景象,尸人們漫無目的地走動,只有破壞沒有建築,不像是要佔據此城做基地的打算,至少我看不出來。」

    赤熾原本很輕松的說著,然而隨著目光掃過滿街游晃的喪尸時,突然感覺到今夜的喪尸與前兩天有些不一樣。

    他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這種變化,只是突然感覺到氣氛比以前更加凝重,彷佛這些沒有太多思維的尸人們也在緊張。

    難道是錯覺?這些喪尸竟然也在害怕?

    莫名的疑問擾動他的心神,不禁發起了呆,因為這些疑問的答案足以把入侵事件引導到截然相反的道路上。

    「老弟?」伐越喚了他幾聲都沒有反應,不禁好奇地轉頭盯著他,「在想什麼呢?」

    「嗯……沒想什麼,只是覺得今夜的喪尸有點怪。」

    「怪?」

    「我也說不上來,只是覺得他們的行為舉止,以及城內的氣氛都有些怪異。」

    伐越緊張地掃視四周,喪尸們舉目可見,若不是因為喪尸不習慣跳躍,他也不可能如此平靜地站在房頂張望。

    也許是被伐越的緊張感帶動,頭一次卷入大事件的赤熾也突然感覺到呼吸有些不暢,下意識地看了看周圍,彷佛有一種莫名的危機感正挑撥著他的神經,卻又覺得自己多疑了。

    「必須找出指揮者!」

    「尸人的樣子幾乎差不多,要想找出指使者,恐怕只能用武力逼他出來了……」

    赤熾聳聳肩笑著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再明顯不過,除非有千軍萬馬,否則憑個人力量,就算殺再多尸人也不可能迫使幕後指揮者現身,何況有沒有這個人還是未知之數。

    伐越也感到頭疼,正猶豫之際腳下突然一松,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便听轟的一聲,整個屋頂陷落了。

    「小心!」

    出乎職業性的特質,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在瓦礫陷落的時候便已有所動作,身子在空中甩出一道弦線,手中的長劍不斷撥打著碎瓦,同時也借擊打之力讓身軀平行滑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院落中央。

    他腳剛站穩,一陣毛骨悚然的寒氣便由後脊梁直竄大腦,身子也頓時僵化了,在他周圍黑壓壓站滿了喪尸,充滿腐臭的死亡之身正一點點朝他移動,巨大的壓迫感隨之而來。

    空氣中散布著惡臭讓人作嘔,喪尸們那些還在流著腐爛血水的身軀更讓人厭惡,面對這樣的敵人,伐越不禁皺起了眉頭。

    這樣的場面雖然不是第一次見,卻第一次感覺到應付這些尸人竟是如此恐怖,腦海中不禁想到了赤熾。

    回頭張望,他赫然發現陷落的不止剛才站立的屋子,周圍幾個高出地面的院落同時倒塌,一瞬間被夷為平地,只能看到一個又一個尸人蹣跚著爬上廢墟朝他涌來。

    他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然而陰森森的感覺總是觸動著神經,心情總是處于沖動與浮躁之間,連他自己都感到意外,沒想到自己居然有這樣一面。

    忽然間,一道奇妙的烈焰從半空掠過,在漆黑的夜晚分外顯眼,所有尸人的目光在一瞬間被吸引開了。

    伐越想都不想便蹤身躍起,身子在空中翻了幾個跟斗,手中長劍蜻蜓點水般在瓦礫殘存的短木樁上點了一下,身子再度飛起,如此連續幾下,身影便奔出了數十丈之外。

    火焰與他的行動配合得天衣無縫,每次劍尖或腳尖著地,便有火焰飛逝吸引尸人的注意。

    若在場的是人類,恐怕沒有人會數次落入相同的陷阱,然而不擅思考的尸人只有直線的反應,雖然手法相同,但效果並沒有因為累積使用被削弱。

    直到踏上一座高屋的樓頂,伐越才長長地舒了口氣,也許這輩子經歷的危險都不足比擬這數十丈的狂奔,而他更清楚若不是赤熾的火箭,他不知道要花費多少精力才能突破這數十丈的圍困,或許永遠也無法離開。

    抬眼四望,火焰已經消失,月影也消失了,周圍一片漆黑,只能隱約感覺到周圍有尸人晃動的身影,耳邊也傳來走動的腳步聲,空氣中的臭味與緊張感一樣凝重。

    「反應真快,看來所有人都低估了他,果然越是危險越能看清楚一個人的實力與心性。」他一邊抹著額上的冷汗,一邊想著不知身在何處的赤熾,心里越來越喜歡這個少年了。

    安全只是暫時,尸人們似乎受到某種因素的鼓動,行動不再散漫,而是很有效率地涌向伐越所在的高樓,離最近的尸人們更拿著喪尸棒開始擊打高樓,準備把樓拆毀。

    伐越也發現自己成為攻擊的目標,不敢再停留片刻,抬眼辨認了一下方位,卻發現四周都是一片漆黑,天上也不見了繁星,無法辨認東南西北,心中焦慮萬分。

    轟!隨著一聲巨響,強烈的火光突然照亮了城市,也把方位指明了。

    伐越借著火光張望,立即辨認出方位,心下大喜,也意識到這是赤熾在給自己指路,更是贊嘆不已。

    幾個縱身,他沿著一條還沒有被拆毀的房屋群直往東北狂奔,如今喪尸已經找到他的蹤影,各門必然難以闖出,唯有破城的東北角才有機會,然而東北角也並非安全之所,等待他的依然是生死之戰。

    來到接近城牆斷口的地域,伐越不得不停下腳步,因為離斷口百丈之內的房屋都已經被摧毀了,無力可接,要想出城就必須武力沖破這百丈距離。

    「嗖」的一聲,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他身邊,「該死!喪尸什麼時候變這樣聰明,居然把屋子拆了!」

    伐越一听便知道是赤熾,轉頭欣慰地看了他一眼,月光恰好照耀到赤熾的臉上,雪白的肌膚與紅色的頭發形成鮮明的對比,讓人有一種安詳的感覺。

    「謝謝……」

    「朋友之間何必言謝,還是想想怎麼殺出去吧!這些可惡的喪尸,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伐越呆了呆,果然發現尸人的動作與以往的確有些不同,不但靈活了許多,而且體型也似乎高大了,身軀在月光的照耀下泛著銀光,身上也較為干淨,不再是血肉模糊的惡心模樣。

    赤熾橫兵在手,眼楮掃視了一圈,周圍大部分院落都已經倒塌,隨著一陣陣轟鳴聲,無數房屋被尸人摧毀,意味著他們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選了,只能越過這一百余丈沖出城斷處。

    伐越畢竟是血性剛武之人,雖然狼狽地跑了一陣,但遇到生死搏殺之際絕不含糊,眉頭一擰,虎目射出兩道凶猛的目光,殺氣盈面,眨眼的工夫整個人便脫胎換骨,殺神般的身影不由分說便沖了上去。

    「殺!」劍芒飛動,如流星般劃破了空間,帶出一道道天藍色的劍氣,頓時把逼近的數名尸人斬成數段,那勢如破竹的強大氣勢章顯無疑。

    赤熾豪邁大笑,手中冷巨用力一揮,刮出一道道凶猛的力牆,把沖來的尸人用力往外推去,然後一個空翻追到了伐越身後,「你在前我在後!」

    「好!」伐越只覺得胸口豪氣激蕩,血液不斷翻滾,出手也比平時迅猛三分,快得連他自己都大吃一驚。

    然而,這一次的戰斗並不只是「殺」字那麼簡單,與前幾次戰斗相比,如今兩人面對的是一種全新的尸人。

    高大的身影與力量成正比,手中握的也不再是喪尸棒,而是與人類一樣的刀斧,斧柄刀柄處還有鬼頭紋飾,更像是正規軍,而不是雜亂無章的普通尸人隊伍,黑色旋渦瞬間便吞噬了兩人。

    殺了半天,伐越越殺越覺得乏力,辛辛苦苦殺死一個又來了一個,力量不斷消耗,而距離卻只前進了不到五尺,可說是寸步難行。

    赤熾也頭一次感覺到動手是那般吃力。

    冷巨強大的劍氣排山倒海般推出,對手雖然被擠得東倒西歪,卻不似之前那樣被打飛或是攔腰斬斷,因此推進的速度也大為拖延,額頭沁出的汗珠沿著臉頰不斷往外流,一身紅衣沒多久也濕透了。

    他意識到,面前這些喪尸不是那些用劍氣就能推倒的敵人,而是一批有獨立作戰能力又能團隊作戰的鬼界高手,也許他們的外表很難看,氣味很難聞,但這些並不能抹殺他們強大的實力。

    「熾老弟,這批家伙好像不太一樣。」

    赤熾背貼著伐越,抖擻精神又揮出一股劍氣,趁著敵人稍退,長長地喘了口氣,嘟囔著道︰「這些鬼東西像是吃錯藥了,真難纏,我看還是突圍要緊。」

    伐越的臉色凝重,眉頭幾乎鎖到了一起,後撤一步緊貼到赤熾背部,小聲道︰「打了這麼久卻前進不到丈許,現在恐怕要沖出去也不太容易。」

    赤熾晃了晃腦袋,銳利的目光仔細打量著重重迭迭的尸人軍隊,光線非常暗,只能略微看到身影的輪廓。

    「一夜之間差距這麼大,難道遇上了喪尸中的精英了?你的運氣實在太好了。」

    「如果好就不會遇上這種事了。」伐越自嘲地笑了笑。

    他銳利的目光掃視了一圈,仔細觀察逼近的喪尸群,發現這些尸人與初時所見果然有些區別,身上多了一層薄薄的黑色,像是一層黑光附在身軀表層,「那層光似乎是非常強大的力量。」

    赤熾低著頭想了想忽道︰「不如用火,你覺得呢?」

    「火?什麼火?」伐越愣住了,卻不敢回頭,只能低聲相問。

    「你守住原位,看我來,出不去也不過就是個死字,拼一把!」赤熾傲然一笑,深吸口氣後雙腿猛一蹬地,身子拔起了數丈,劃出一道眩目的火光。

    受到光芒的刺激,正步步進逼的喪尸們突然停下了腳步,仰頭觀望赤熾的舉動。

    伐越見尸人們停滯不止稍稍安心,也抬起頭觀望,卻見赤熾在空中把冷巨倒轉朝下,身子隨著冷巨倒插而下,噗的一聲,巨大的劍身狠狠插入地面。

    朝日城雖然不大,但城體建築十分堅實,地面全是堅厚的花崗岩石板,卻在冰巨巨大的慣性力量下碎裂。

    細小的飛口濺向四方,擦過伐越的臉上,讓他也感覺一陣疼,連忙閃頭避讓,再回頭之際卻見冷巨的三分之一已插入了大地。

    赤熾卻未落地,身子墜落到與劍柄同高度時突然停止下墜,而是平行滑動,左手攔住劍柄,右手在劍柄上結成一組組奇特的單手印。

    伐越忽然感覺到強烈的緊張襲上心頭,連大氣都不敢喘了,只是盯著。

    赤熾如游龍般繞著冷巨轉了三圈,每一個手印結完後,冷巨的表面便出現一種花紋,如同枝葉藤蔓般由柄部生長,一直伸往尖部,使得整把兵刃的表面都附著了手印之紋。

    伐越听說過手印,卻是頭一回看到,不禁大為好奇,隨著景象高速變化,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黃龍一脈最富盛名的絕技──法陣。

    他沒料錯,赤熾所施展的正是緣自冥術的奇門法陣「天火」。

    數十年前,法陣之學被武神斬風領悟,繼而傳之同伴,開創了黃龍一脈,遂成了武學之神、法陣學之祖,受到後世修煉者的景仰,但真正見過強大法陣之人已經不多了。

    「天火」顧名思義,以火結陣,隨著赤熾游龍般的身影穩穩落地,巨大的法陣也完成了。

    地面上出現了一組艷麗的紅色火紋,分為四個部分,結成一個完整的火色正方形,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從法陣中翻滾而上,眨眼間便形成了一個寬長高各五丈的火焰立方體,把赤熾與伐越包裹在內。

    漆黑的深夜,天火法陣的出現照得東北角如同白晝一般,奇妙的火焰不但威攝尸人的視覺,懼色更第一次出現在尸人的眼中,同時也說明這批喪尸與之前的尸人的確有很大的區別。

    法陣中,赤熾長長地舒了口氣,尸人沒有立即攻陣,說明火焰的確起到了威懾的效果,無論如何都爭取到休息的機會了。

    「可怕的尸人,真可怕!」

    伐越久久說不出話來,身在法陣之中,烈火就在身邊熊熊燃燒,可身子沒有一絲灼熱感,彷佛烈火都是幻象。

    「嘿嘿!看來判斷沒錯,他們怕火,現在總算安全了。」赤熾伸了伸手腳,松弛著因為激戰而僵硬的肌肉。

    伐越畢竟老練,戰斗經驗遠比赤熾豐富,知道不是研究法陣的時候,連忙收斂心神,把注意力重新投入與尸人的戰斗中,沉吟片刻後道︰「你這法陣是不能移動的吧?」

    「當然,法陣是固定的,不過易守難攻,可保一時太平。」

    「若是拖長了,只怕會引來更多更強大的尸人。」

    赤熾聳聳肩,揶揄道︰「你不是要找尸人的奧秘嗎?若真能把他們的首領找出來,倒沒有白費了這一夜的氣力。」

    伐越默然無語,法陣的出現的確有機會吸引出敵人的核心力量,但同時也意味著敵人最強大的人物將會出現,方才已是一番苦戰,能否應付尸人的指揮官還是未知之數,心情自然沉重了起來。

    「老哥,放寬心,我們不會死在這爛地方!」伴隨著爽朗笑聲,赤熾伸手拍拍伐越的肩頭以示安慰。

    伐越倒有些哭笑不得,沒想到自己居然要讓小二十歲的大男孩來安慰,頗感慚愧,精神隨即振作起來,眼神也變得異常凌厲。

    他一邊思索著脫身之計,一邊打量周圍,尸人至今還沒攻入法陣足以說明法陣的力量,若是法陣能動便有了退敵之策。

    「既然他們怕火,還是從火字下工夫吧?」

    赤熾咬著辮子沉默不語。他心里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字,但是尸人的恐懼心理遠小于人類,盡管他們害怕,最多只是不敢進攻,並不會逃走。

    剛才的一幕便足以證明,因此單純的火攻並不足以打開通道,必須有其它的力量輔助方才有用。

    伐越也不是泛泛之輩,論及領袖才能和應付危機的能力,他擁有豐富的經驗,這一點是赤熾遠不能及的,尸人重重包圍,看似密不透風,沒有任何可乘之機,然而他還是找到了一條可以安全離開的路線。

    「熾老弟,那里。」

    赤熾抬起頭,見他一直朝上努嘴,又把頭抬得更高,目光落在斷裂的殘破城牆上,心中忽然一動,目光又落回伐越的臉上,見他連連點頭,這才明白確信自己領悟無誤,不禁露出會心微笑。

    斷裂的城牆,在普通人眼中不過是廢物,但在兩人眼中卻變成了一條康莊大道,近乎陡直的斷裂面便是一條道路。

    「跳上來。」赤熾舞動冷巨旋出陣陣強風。

    伐越心領神會,縱身高高躍起,身子落到一丈高度時赤熾的巨劍正好舞到,腳下一蹬,赤熾也順勢一送,一下便把人送到了斷壁之側。

    伐越著實不含糊,身子堪堪撞上城牆時猛地吸了口氣,狠狠擊出一拳只听轟的一聲,一下便在斷壁的側面砸出了一個洞,他化拳為掌,勾住了小洞,把自己吊在了半空。

    赤熾見他成功,大喜過望,手下也不含糊,不等收了法陣便沖了出去,尸人們再次涌來,他劍尖在地上一點,腳踏著尸人砍落的斧背便竄了上去,左手一把揪住伐越的小腿,稍一用力便把身子提了上去。

    這兩人你踏我身,我拉你腿,互相協助之下很快便爬到了城牆頂上。

    伐越活了三十七年,也沒有遇上如此惡劣的戰斗,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這一輩子也不要再來一次。

    赤熾大字型躺倒在城牆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活了十八年,從長輩口中听過無數故事與傳聞,許多都是驚心動魄的大事。如果說洪水地震是自然的小考驗,朝日城便是生死的大考驗,幾番大戰都深深地印刻在腦海深處。

    「熾老弟,還行嗎?」

    「要死也不會是現在,不然可對不起被我們殺掉的尸人。」

    「還能說笑,看來沒事了。」伐越轉頭看了赤熾一眼,接著躺倒在冰冷的地上。他實在太累了,大戰消耗極大,就算跑百里路也不會像此刻這樣疲倦。

    「多虧了你的法陣,黃龍一脈果然非同一般。」

    「實話告訴你吧!我最討厭修煉法陣,學了這麼多年就會這一個,想不到還靠它保住了小命,真是不听老人言吃虧在眼!回去該跟老頭子們多學點了。」

    伐越騰地一個翻身又坐了起來,望著朝日城的方向沉聲道︰「尸人比想象中難對付,最後那批尸人刀槍不入,劍氣內息也無濟于事,就像是一塊塊會動的大石頭。」

    赤熾搓著胸口的辮子,臉稍稍移偏,目光則望著截然不同的方向──東方,長長的黑線嵌在水天交接處非常明顯,相比起朝日城的亂象,他更留意天邊的異常。

    尸人再強也並非不能擊敗,而且尸人主力已現,只要擁有實力就能遏制他們的破壞。

    「伐越大人,知道那條黑線嗎?」

    「不知道。」

    「以前有嗎?」

    伐越思索了片刻後搖搖頭,「應該沒有。」

    「噢!」

    聲音透著失望之意,伐越怎能听不出來,好奇地問道︰「怎麼了?」

    「沒事,有些好奇而已。」

    伐越多看了天邊兩眼,注意力又落回朝日城,也許天邊是有異象,但朝日城的麻煩更加貼近。

    數以百計的人死亡,數以千計的人逃離家園,朝日城方圓數十里已成了死地,身為青龍國的統治階層、皇室成員,一種榮譽催促著他盡快解決事情。

    「老弟千里迢迢跑到青龍國為了什麼?」

    「找人!」紅發少年素來笑容滿面的表情突然變得凝重,調皮的眼神被無限的崇敬取代,巨大的變化著實讓伐越吃了一驚,也倍感好奇。

    這個少年表面隨和,骨子里卻非常高傲,血液里也流淌著黃龍一脈的自豪感,因此能讓他展示出如此崇敬目光之人,必然是英雄中的英雄,豪杰中的豪杰!

    「誰?」

    「武神!」

    這個名字實在太令人震撼了,伐越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無緣一見當年的大戰,是他最惋惜的事情。

    「黃龍一脈難道也不知道他的蹤影?」

    「已經消失數十年了,據說已經脫體而出、魂游四方,冥人壽命至少二百歲,他應該還活在世上。」

    伐越點了點頭,沉默了一陣後又道︰「這事的真相看來不是幾個人或者幾十人能夠挖出的,必須動用大軍,我要回都城稟告,如果你有時間不如和我一起上路如何?

    「反正這樣的情況下你也無法出海,更重要的是海上異象不明,沒查清楚之前不宜貿然出海。」

    赤熾眼中精光大放,白皙的臉頰充滿了年輕人的朝氣與興奮,爽快地道︰「好啊!好啊!青龍國可是天下最繁華的地方,這一路都是海路,沒機會看看青龍國的真貌,有你帶路就方便了。」

    從平安城到朝日城,赤熾感受到幾乎相同的結果──城破人亡。這似乎宣告著,世界的命運已在刀口邊緣,無論是哪一界的生物,要面臨的,不是生便是死!

    對于赤熾而言,朝日城的經歷完全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從此踏上了一個成為強者的道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19:58:26

第一章兵營

烈火,在人界大陸的遠東地域悄悄點燃。朝日之亂就像是一把大火,原本如死水一潭的青龍國,以朝日城為核心的周邊區域沸騰了……

「快!快!都收拾好了,誰敢耽誤時機,我抽他一百鞭子!」

曹騎扯著嗓門吼了一整天,卻不足以發洩內心的憤怒。自他從戎以來,沒有一天像現在這樣狂躁不安。他方形的大臉佈滿黑雲,找不到一絲光彩,充滿焦慮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東方,因為百里之外就是動盪飄搖的朝日城,也是他的出生地。

他身為上林將監,領兵駐守在離朝日城百里的上林縣,看著家鄉受難,親人也不知所踪,他手裡握著一千兵士隨時都能救援,可得到的命令卻是「沒有軍令不得擅動」,眼看著時間一點點流逝,他心中鬱悶到了極點。

「媽的,兵部和督帥府全是飯桶,都三天了,出擊的命令居然還不下,這些草包都讓酒給灌迷糊了嗎?可恨!」

整個兵營都可以聽到曹騎粗野無禮的咒罵聲。三天來,士兵稍有不慎就被責罰打罵,卻沒有一個因此而怨恨,反而都很同情他。

時間已至正午時分,風突然大了,張揚地捲起操場上的黃塵,彷彿一條條黃龍張牙舞爪,天空飄來了厚重的陰雲,驅散了初春的溫暖陽光,把大地帶回寒冬的陰冷境界。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突然鑽入風中,彷彿一聲驚雷劈斷了肆虐大風,也劈斷了眾人的咒罵與怨忿。

曹騎的目光隨著馬蹄移向轅門,滾滾黃塵中出現了一匹快馬的影子,彷彿一絲微光掀開心上的陰雲。

「命令,督帥府軍令!」來人翻滾下馬,伏倒在地,「督帥府令,上林營立即出擊朝日城,所遇邪人殺無赦!」

「哈哈!終於來了,終於來了!」

曹騎只覺一股熱血直衝腦門,全身都在沸騰,凶狠如狼的目光突然一凝,發出野獸般的怒吼。

「弟兄們,救人去,快!」

「是!」

一千人的吼聲,如雷鳴般響徹兵營。這一聲不僅是回答,更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咆哮,這段時間的積怒與憂慮在這一刻完全釋放出來,為淪落災難的同胞而吶喊。

剛才還沉寂的兵營轉眼間喧鬧起來,牽馬的、提槍的、備糧的,到處都是人影。雖然有些混亂,士氣卻如同烈火般燃燒著。

率先準備完畢的五十騎兵身為前鋒部隊,立刻就要出發前往朝日城,然而,馬蹄聲剛剛響起便戛然而止。

「怎麼回事?」曹騎正準備領著步兵主力出擊,望著五十騎堵在營門前不動,不由勃然大怒。

「大……大人……」騎隊長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滿無奈。

「都他媽的中邪了嗎?軍令如山,誰敢……」

曹騎氣急敗壞的衝入馬隊,揮起馬鞭就要抽人,眼角卻掃見營門中央的一抹紅色,頓時為之一愣,手高高舉著,半天也沒放下來。

「都給本大爺聽好了,今天誰也不許出這門。想出門,先問過本大爺的兵器再說!」

「狂妄!」

曹騎被狂妄的語言激怒了,腦門一熱,按著配劍惡狠狠地就衝出馬隊。他身子還沒到營門,面前就突然襲來一抹寒氣,他不由自主地停住,定睛一看,不由嚇了一跳。一把比人還大的巨型兵器正指著他的鼻尖,隨意一拍就能把他的鼻子拍扁了。

「乖!別惹事,回去吧!」

持劍者正是赤熾,一身火紅的裝束以及手中的冷巨,便是其最明顯的標誌,當然,還有他臉上那搞怪的笑容。

此刻的赤熾板著一張微露笑容的臉,擠眉弄眼的神情再加上甩動的紅辮子,樣子滑稽極了。

曹騎氣得臉色赤紅,幾乎比得上赤熾的衣服。他惡狠狠的目光掃到對方臉上,卻沒有換來任何反應,反而讓對方的表情變得更怪,就連沖上來看熱鬧的步兵們也都哈哈大笑,似乎一瞬間都忘記了正在受難的朝日城。

「不許笑!」曹騎只能用狂吼來壓制已被攪亂的兵營。

「這位大人,大家都在笑,你為啥這麼激動?笑一笑有益健康嘛││喂喂!別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小心我揍你!」

赤熾嬉皮笑臉地數落著激動不已的曹騎,輕佻的神色彷彿是有意激怒這位將監大人,他抽起冷巨扛在肩頭,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

曹騎氣得渾身亂顫,只覺得一股烈火由脊椎直竄入腦,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眼珠大瞪著彷彿要吃人。

眼見上司幾乎要被怒火燃燒了,士兵們這才意識到大軍出征朝日城在即,此時實在不宜嬉戲,立刻收斂了笑容。騎兵們縱馬上前逼近營門,他們剛剛之所以沒有立即採取行動,完全是因為冷鉅的威懾力。

如此巨大的兵器誰也沒有見過,更不知道這樣的兵器有何等威力,只是想到拿起此兵器所需要的力氣,眾人便覺得頭皮發麻,不敢以手中的「小刀」、「小劍」相抗。

「滾開!大軍行進,敢阻擋者,殺││無││赦!」曹騎發出怒吼,抽出腰間配劍,怒目指向攔住大門的持劍怪人。

「小聲點,這裡沒有聾子!」赤熾朝著曹騎晃了晃食指,擺出一副教誨子弟的樣子。單看這樣子,恐怕有人會以為他是曹騎的長輩。

「再不滾開我就不客氣了!」

「你也沒客氣到哪去……」赤熾撇嘴一笑,仰首望向眾騎士,「各位要去哪啊?不會是朝日城吧!」

曹騎對著這個不知來歷的少年,竟有些束手無策。動手倒是簡單,但對方的兵器和裝束都非尋常,他多少有些顧忌,暫時只能出言恐嚇:「知道還不滾開,防礙了大軍救人,可是死罪。」

赤熾輕笑一聲,揚聲道:「都回去吧!別湊這個熱鬧了,你們這些傢伙去了也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曹騎的臉部不斷抽搐,朝日城和親人的狀況一直牽動著他的情緒。

「出擊!」他冷冷地瞟著持劍少年,揮劍朝東吼道:「凡是阻擋者,一律格殺!」

「慢,慢,慢!」持劍少年雙手舉劍過頭,似作投降之勢,臉上依然笑容不絕,振振有辭道:「我可是為你們好,就憑你們這幾百人,實在不夠朝日城塞牙縫,天神可鑑!我說的絕對絕對是實話,不信……」

「不信又怎樣!」曹騎幾乎到了爆發的臨界點,若不是對那把巨劍有些顧忌,早就策馬把這可惡的少年踢翻了。

「不信嘛……」持劍少年歪著腦袋,一臉苦惱地想了半天,最後指了指上方道:「你問他好了。」

士兵們的目光隨著他的手指朝上升高,赫然發現營門口筆直高聳的旗桿頂部,竟站著一個身影。

「伐大人,下來吧!」

旗頂之人正是伐越。他一直在上面看熱鬧,見眾人發現自己才躍身而下,輕飄飄地落到營門前,搖頭笑道:「熾老弟,你這小子還真能鬧。都什麼時候了,你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我真服了你。」

「活著累啊!不開開玩笑會無聊。這位大人你說是不是?整天哭喪著臉應該很累吧。」赤熾朝馬上的曹騎擠了擠眼。

「我不管你們是誰,給老子滾開,耽誤軍機殺無赦!」曹騎被兩人鬧糊塗了,心中急躁不安,腦門一熱、雙腿一夾便衝了過去。

「哎!你也真無聊。」赤熾輕晃腦袋,右手舞著冷巨朝前一揮。

曹騎感到一陣強風襲來,心下大驚,這才意識到自己是何等衝動。對手根本沒有用力,攻勢便已如此剛猛,若是全力一擊,他必無法抵擋。

思緒沒有阻止他的失敗,壯碩的身軀被一扇之力硬生生壓了回去,可謂狼狽至極。

看到這一幕的士兵無不露出驚愕神色,偌大的兵營瞬間一片死寂,不到半盞茶的工夫又發出巨大的嘩然聲。

赤熾把冷巨扛回肩頭,傲然笑道:「誰能出了這營門,我就拜他為師。」

狂言一起,斥罵聲、叫囂聲如潮水般卷向赤熾。

紅毛少年不但無動於衷,反而露出揚揚自得的神色,看得眾士兵更是怒不可遏。受刺激要衝上前和他拼命的竟達二百餘人,頓時把營門堵上了。

「哈哈,都禁不起激,來來,我陪你們玩玩。」赤熾把冷巨往胸前一橫,眉角低垂,一股如冬風般凜冽的壓力驟然落在了對手身上。

百人雖眾,卻依然感覺到寒意刺骨。

「別鬧了。」伐越之前沒有阻止赤熾的胡鬧,是因為這樣的胡鬧一樣可以達成來此的目的││阻止對方向朝日城進兵。

「好吧!」赤熾聳聳肩,退到營門左側,靠著木製大門坐了下來。

曹騎感覺兩人身分似不尋常,強行壓抑胸口怒火,沉聲問道:「你們到底是何來歷?為何阻止大軍前去救人?」

伐越雖是武士,但出身皇室,天生便有皇家的傲氣與貴氣,而他的爵位與官位也遠在曹騎之上,說話時便習慣地以一種上級對下司的口吻說道:「朝日城此時不宜前往,都撤了。」

「你是何人?剛剛才有督帥傳令兵前來下達前進命令,屍兵作亂,攻我朝日,殺我同胞,我身為上林將監豈能坐視不管?又有軍令在身,此時若不出兵,朝廷養我們有何用?再不讓開我就要殺人了!」

曹騎劍眉冷目,好一副凜然之態,伐越看在眼中也不禁暗喝了一聲採,表面上卻還是高傲的神色。他雙手背在身後,踱著方步,雍容的氣度讓士兵們感覺到另一種無形的威力,不由自主地讓開一條通道,看著他慢慢走向上司。

「這裡有多少人?」伐越不斷左右掃視,目光落在曹騎的臉上如蜻蜓點水,一沾而過,直接告訴外人,他沒把這位上林將監放在眼中,狂妄之意不言而喻。

曹騎身為一營之長,哪能忍受這種無禮,怒火中燒的他伸手就去拔劍,卻被一張鐵手按住。曹騎臉色不禁大變,對手的動作實在太快了,剛剛還相隔一丈,此刻卻幾乎貼面而對。

「你……」

伐越盯著他眼睛,微微一笑,在曹騎的耳邊緩緩吐出幾個字。

曹騎愣了一下,隨即呆若木雞,扶劍之手也軟軟地垂下了。

伐越挺直身板,淡淡地道:「將監大人,讓你的人各自回營,只派探哨監視通往朝日城的各條大路小徑,有任何異動急速來報。」

「遵命!」

曹騎行了一禮,畢躬畢敬的姿態與方才的傲氣簡直是天淵之別,眾士兵連連稱奇,同時也確認鬧事的二人身分非同尋常。原本呈半月型包圍赤熾的士兵都退走了,態度恭敬不少。

赤熾扛著冷巨,大步踏入營中,臉上笑容不斷,看著一張張崇敬的臉調笑道:「一時冷,一時熱,你們這些傢伙還真……善變啊!」

「大人,這位是您的隨從?」

伐越張口慾解釋,卻被赤熾搶了先,笑嘻嘻地道:「知道還問,不過我沒有龍館身分,可不是什麼大人。」

「龍館」二字甫一出口,偌大的兵營立刻鴉雀無聲,士兵們甚至不敢深呼吸。看著傲然而立的伐越,他們心中既是惶恐又是駭然。青龍國內還沒有人不知道龍館,那是崇高又強大的所在,一個如神般存在的組織。

伐越雖然不願張揚,卻也沒有說什麼,淡淡地道:「聽到我的話了嗎?

還不執行? 」

「是是,小將立即去辦。」曹騎躬身行禮,一轉身又是一副上司模樣,高聲喚了幾名百長,一一分配了任務。

赤熾一臉無聊,左晃晃右看看,轉了一陣又回到伐越身邊,「這任務可真無聊,是最後一個兵營吧?可以去京城了吧?」

「急什麼,朝廷的司官恐怕不久便至,等他來了再說。」

伐越並非地方官,此番插手完全是因為地方官員情報不全,做出了各地全面出擊的錯誤決定,他不得不奔波於各縣,以龍館身分和爵位壓住了各處的異動。

赤熾當然明白伐越的目的,只是心中藏有不快,朝日城夜戰竟然狼狽而逃一直讓他耿耿於懷,從小修煉並非因為任何目的,只是把修煉當成了一項玩樂的途徑,如今才感覺到自身的不足。

「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兩天時間繞著朝日城周圍晃了一圈,所有兵營都通知到了,現在你還在擔心屍人主動出擊?」

「難道沒有這個可能嗎?」

「天知道。」赤熾聳聳肩。

他對於鬼界的了解,人界之中無人能出其右,那是個好鬥的種族,卻不是一個愚蠢的種族,以短暫的生命追求鬼王寶座尚嫌不足,又何況如此之大的人界?

因此,屍人的入侵本不應是鬼界計劃之內的行動,而是一種特殊狀況,畢竟大地的裂縫、鬼界與人界的通道,絕非任何一族所能製造。若是過分探究與屍人的戰爭,而忽視了調查事件的根源,實在是一件捨本逐末的愚蠢行為。

當然,他也清楚伐越暫時不可能明白這種想法,而自己也沒必要在現在這種狀態告訴伐越更多,而且他打心眼裡期待與屍人的下一戰。

「不要著急,屍人大概不會一夜之間消失,現在要做的是必須封鎖住屍人朝外擴張的意圖,等到朝廷派出專責大臣、撥出重兵。」

伐越果然把目標定在與屍人一戰上,朝日城的狼狽逃走同樣深深刺激了他,但他的職位、出身及背景,都與習慣自由的赤熾有著天壤之別,考慮的也更廣。

此刻的他正在考慮,日後與屍人在東海之濱大決戰的事情,在一切準備好之前,任何小規模的反擊都是沒有意義的。

走入中軍帳,伐越毫不客氣地在曹騎的座位上坐下,自在的神情彷彿在自家走動,曹騎一句話都不敢說,默默隨侍在側。

「大人,下官斗膽問一句,為何不許眾軍馳援朝日城?那裡可是朝不保夕了。」想起朝日城的慘狀,伐越這樣鋼鐵般的武士也不禁流出一身冷汗。

屍人如蝗蟲般蜂擁而至,刀砍劍劈不足以讓他們退縮,可謂天下最正宗的死士。與這樣的對手交鋒,只有最強大的武士集團才能有效的遏止對方,普通的士兵除非以絕對的人數壓制屍人,否則只是白白送死。

「什麼朝不保夕,事發當日就已經陷落了。」赤熾雖然還有笑容,卻是一臉苦笑,那一夜的苦戰深深刺激著他火熱的心靈。

曹騎勃然變色,一張方臉時而鐵青,時而蒼白,雙拳捏得喀喀作響,親人的處境深深刺痛本已緊繃的情緒。

「將騎大人,你怎麼了?」伐越洞察力極強,曹騎的變化全在眼中。

曹騎悲聲欲絕,娓娓道出了原因。

伐越與赤熾不禁動容,這才明白將監大人為何如此激動,親人生死不明,城池已落敵手,又是一群沒有人性的喪屍,換成任何人或許也會如此,眼神中多了歉意、同情。

「將監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事發當日我二人就在朝日城,城中大半百姓都活著離城,死者不過十之一二。」

「屬下明白。」曹騎低著腦袋,右手緊緊攥著甲胄邊緣的絨繩,臉上則是一副死氣沉沉的表情,既然朝日城已陷落三日之久,即使引軍殺去也無濟於事,只是心中仍有不甘。

此時,帳外飛奔入一名龍館弟子,伏身禀道:「大人,諸縣官員已經到達營外。」

「來得真慢,真沒效率……」赤熾嘟嚷兩句,打了個呵欠便迳自離帳,到營角的草堆上睡覺去了。

隨著附近各縣的文武官員陸續前來,偌大的營地如征討大軍的主寨,氣氛也為之一變,士兵們連大氣都不敢喘。

相比之下,各處混亂的場面有了明顯的改善,官兵不離轄地,只守住所有通往朝日城的大小道路,布下一個半月型陣式,嚴密封鎖封日城周圍百里之內領地,這片無人的死寂之地,成了緩衝屍人軍團攻勢的天然屏障。

赤熾無所事事,一個人在兵營附近閒逛了半天,除了打到兩隻野兔外別無收穫,半夜才慢慢地回到兵營,卻發現兵營之中仍是燈火通明,而且士兵人數多了數倍,其中一部分還是精壯騎兵。

「站住!」隨著一聲大喝,兩把長刀交叉擋住了赤熾去路。

赤熾左右掃了一眼,發現守門的軍士也換了人,青衣青甲、銀色流纓盔,無論穿著還是氣質,都遠在原來的士兵之上。

當然,以他的性格自然不會買帳。赤熾撇著嘴道:「剛出去半天就不認識本大爺啦!讓開讓開,這裡什麼時候輪到你們來管我。」

守門軍士見他一頭古怪的紅發,甩著不男不女的紅色長辮,背上掛一張弓,腰間插著箭袋,還掛著兩張兔皮,十足的獵人裝束,眼中的不屑之色更重。

「諸位將軍在此,閒人禁止入內,違令者││斬!」

紅色的辮子突然一甩,赤熾如同鬼魅般消失在營門當中,兩名守門軍士眨眼之間便失去了目標,都愣在當場。

在營門十丈之內,赤熾悄悄地站穩腳跟,回首朝營門笑了笑,大踏步走向人頭湧動的中軍帳。

此時的中軍帳恍若戰前,兩排守衛手持明晃晃的刀劍槍斧嚴陣以待,從中軍帳口一直排到十丈之外,陣勢非同尋常。

赤熾猜到有重要人物到了,正猶豫要不要闖入帳中,忽然聽到裡面傳來伐越的聲音,明顯比平時尖銳,一聽便知在與人爭辯。

「絕對不能前往朝日城,此刻兵力不足,要防住屍人軍團的攻擊已是艱難之事,將軍要領兵回擊,無異以卵擊石,自取滅亡。」

「狂妄!」帳內又傳來一把更加粗豪的聲音,說話平穩,聲音中透著一股霸氣。

「大人,此事請再三思量!如今的朝日城絕不是數千人馬便能攻克之地,務必三思啊!」

「伐越,本將也是龍館出身,皇室血脈,領重兵鎮守東海之濱,遇此大事豈有不戰之理?若是如此,本將有何面目見皇帝?你不必多言,本將主意已決,今夜初更出兵,夜襲朝日城,殺他們個措手不及,誓要奪回朝日城。」

帳內一片沉默。

「哈哈!哈哈哈哈……」赤熾放聲大笑,笑聲透過黑夜幾乎傳遍了整個軍營,所有目光都投到他身上,那兩排衛士更是虎視眈眈,似乎在擔心這個怪異紅發少年有不軌企圖。

一群將領從帳內衝了出來,為首一將臉如磐石,眉如黑墨,頭梳官髻,一件碎銀鍊鎖細甲罩住雄偉之身,下身著藍色白浪馬褲,腰間掛著一把厚背腰刀,走起路來虎虎生威,一看便知是員猛將。

緊跟在身後的便是伐越,武士裝在這群身披鎧甲的將軍中格外顯眼,只是臉色極為陰沉,眼中既有憤怒又有悲哀,看到赤熾時也沒有任何反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19:59:01

第二章覆沒

「什麼人?膽敢在我面前放肆簡直是不想活了,來人啊││」

「在!」兩排衛士齊聲相應。

銀甲將軍濃眉一挑虎目射出兩道厲芒,朝赤熾一指:「拿下!」

十數名衛士聞聲而動一瞬間就把赤熾包圍在內,手中刀槍只等落下。

「大人!」伐越大驚失色正想求情,被圍的赤熾再次用笑聲震撼整個兵營。

身在兵刃包圍之間槍斧隨著落下之時,赤熾依然輕鬆如常,笑容沒有絲毫減少,眼稍眉角處閃出淡淡的銀光,似是在嘲笑面前眾將。

「我說伐越大人,你怎麼弄得如此狼狽?好端端一個兵營怎麼弄得死氣沉沉,還有這麼多可憐的死屍在這裡徘徊。」

營內之人無不勃然變色,軍中最忌出兵之前如此詛咒,赤熾此舉可謂犯了眾怒,無論士兵還是將領都投以憤怒的目光。

在場之人唯有伐越明白他言下之意,不禁黯然神傷。偌大軍夜襲朝日,明日天亮之時,這營的將士只怕有一大半都已命喪黃泉,不是死屍又是什麼?

「狂妄小子!」

「不得無禮!」

「還不快拿下他!」

一片喝斥聲指向赤熾,赤熾充耳不聞,視若無睹,譏笑之意昭然若揭,無疑又是對將軍們的一種挑釁。

「給我教訓他!」

鎮東將軍一聲大喝,衛士們各舉兵刃一起朝赤熾攻來,這些普通士兵連結成片或許戰力不俗,但若論小眾之戰,遠不是武士的對手,何況對手還是赤熾。

「我不和你們這些死人拼命!」

赤熾嘻嘻一笑,腳一蹬,身一甩,便如箭矢般射向中軍帳頂,十數兵刃無法觸及其身,眾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寒氣。

伐越知道再不出聲必生事端,赤熾為人雖然有些輕佻,卻是個正直友善、富有愛心的少年,還來自黃龍山一脈,他可不願與玄武武士產生隔閡。

「切勿動手,此人是我朋友,平素嬉戲慣了,各位將軍莫要和他認真。」

聽了此言,眾人又是一愣,但敵意漸漸消失了,衛士們都收起兵器,慢慢退回原位。

「真是物以類聚。」鎮東將軍不能不給伐越面子,心裡卻極為不爽,嘴裡小聲嘀咕了一句,氣哼哼地轉身回到帳中,不少將領也都用譏笑的目光瞥向伐越。

伐越原是一心為人,沒想到眾人不識好歹,竟然以為自己膽小怕事,他虎目中燃起熊熊怒火,張口就欲辯駁,卻有一隻手重重按住他的肩頭。

「伐越老哥,何必跟一群死人生悶氣,犯不著啊!他們不听就算了,反正命是自己的,他們不想要,我們又何必枉作小人。」

赤熾瞥了中軍帳一眼,嘴角牽出一絲冷笑,「如果不死幾個人,大概你們的皇帝也不會重視此事。」

伐越被赤熾硬拖著走到營寨角落的營房頂上,臉色一直很難看,半天都沒有說一句話。

入夜後,依照鎮東將軍之令,營內士兵大舉出動朝日城。

在營房頂見到這一幕的伐越,胸中的怒火一下子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滿眼憂愁。

「費仲義真是他媽混蛋!完全不了解朝日城的敵軍便貿然進兵,根本就是去送死!我看他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這個混蛋……」

赤熾沒有回應,笑吟吟地看著伐越,首次聽到這位皇家血脈用髒話罵人,感覺相當新鮮。

伐越罵得正爽,忽然發現一對賊溜溜的眼睛看著自己笑,頓時尷尬道:「你這傢伙又在幸災樂禍,現在可是人命關天的事,八千士兵毫無準備就衝上戰場,後果不堪設想。」

「做官就是這個不好,這邊肺都氣炸了,那邊還想著替一群笨蛋收屍。」赤熾突然彈身下地,「走吧!」

「去哪?」

赤熾給了一個白眼,撇嘴說道:「廢話!在這裡擔心還不如去朝日城砍幾個屍人更實在,等那群白痴吃了苦頭,應該沒人敢反駁你的意見了。」

伐越笑了,這個少年雖然從來都沒有正經樣子,心腸倒是不壞,一個箭步搶在赤熾前面:「那邊有馬,我們騎馬去。」

赤熾不會騎馬,聽了身子一顫,驚呼道:「餵、餵!我……我可不會騎馬……」

「我載你去,一匹就夠了。」伐越被戲弄了這麼久,有意擺他一道,一把就揪住他的手臂,硬扯向馬厩。

「餵!這更不行……男人合騎一匹馬,被人看到了像什麼樣子!

餵……你還當真啊……不要啊! 」

二月的東海之濱比往年更冷,似乎在那場巨大的變故之後,天氣也有了劇烈的轉化,強勁海風夾著比冬天更冷的冽寒吹襲了大陸東海岸,樹梢上原本已經溶化的冰柱再次重現,彷彿數日之間便回到了隆冬歲月。

「詭異的天氣,老天發瘋了。」伐越一手抓住韁繩,一手摀著臉擋風,寒風還是如冰刀般割在臉上。

赤熾像是躲避瘟疫似的蜷縮身軀,雙手揪著馬鞍上角,屁股幾乎掛在馬屁股上,避免任何部分與持韁的伐越相觸,樣子滑稽極了,伐越每次回頭都忍不住放聲大笑。

「笑什麼,還不快跑,別到時候哭腫了眼睛。」

「哈,我都快四十的人了,不像你這小屁孩,連騎個馬都一堆廢話。」

伐越回嘴道。

他雖然嘴上不承認,心裡的弦卻一直緊繃著。純戰術而言,黑夜突襲的確有出奇不意的效果,但問題在於對手,屍人並不會因為突然遇襲而顯得驚慌失措,這些死得不能再死的屍體除了向前還是向前。

一口氣奔出數十里,戰馬吃力爬上二人非常熟悉的竭石崗。崗上地勢較高,朝日城內外的情況一目了然,正是觀察動靜的好地方,只是寒夜中崗風凜冽,就連伐越這樣的武士也有些耐不住了。

「好黑!」赤熾跳下馬背衝到突起的崖石上眺望,朝日城的方向竟然一片漆黑,根本看不見城,也聽不到城外的喊殺聲,彷彿是一片死域。

伐越更急,拴好了馬後也跳上崖石,過分平靜的氣氛使他感到不安。

「戰鬥不會這麼快就結束了吧?」赤熾沒有經過戰陣,也沒有這方面的知識,因此全憑直覺判斷。

伐越則不然。這些年他潛伏在東海之濱,暗中監視地方動靜,也可謂老謀深算,看到這樣的情況,他已經知道鎮東將軍想要幹什麼。

「快,下山!他們還在集結大軍。」

「還沒開戰?這些傢伙真夠慢的。」赤熾沒有伐越的樂觀,既然戰事未起,青龍軍肯定還不知道屍人的厲害之處,而鎮東將軍也不可能聽信別人的建議。

伐越身為青龍國皇室,為國分憂的壯志不容置疑,即便被人輕視也必須完全自己的使命,這才是國士之道、皇族之道。

赤熾雖然不認同他的想法,卻非常欽佩他的執著與忠誠,就在兩人準備下山時,一片火海突然照亮了東方的天空,數條火龍盤桓交錯出現在大地上,隨即響起了比風聲更加嘹亮的戰歌……

「開、開戰了……」伐越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倒在地,極度失落的表情出現在他臉上。

「走吧!」赤熾看了看手中的冷巨,平靜的眼神中湧出一股鬥志,這是洗刷前次狼狽竄逃之恥的機會。

伐越看了看赤熾,黑夜中那對明亮的眸子如星星般閃爍著,他看到了眸子中熊熊燃燒的鬥誌之火,平時嬉戲胡鬧的少年轉眼之間化身成了戰神。

「殺啊!收復朝日城,為死去的人報仇!」

朝日城外,鎮東將軍費仲義揮舞著鋒利腰刀,縱馬急馳,引領著八千餘士兵殺向滿是屍人的田野,眼中殺意濃濃。

戰爭的號角第一次在青龍國的大地上吹響了,自從五百多年前那場驚世駭俗的四界大戰之後,青龍國再也沒有大規模的戰爭。這一夜,揭開了人界戰爭史上全新的一幕,然而這一幕卻是以慘敗告終。

夜色撩人,繁星似乎也感受到大戰的氣氛,縮入了漆黑的夜空,寧靜的原野被喊殺聲震動,舞出一條條翻騰的火龍,八千士卒分成四路,分襲朝日城西、南、北三處。

八千士兵絕大部分沒有上過戰場,數十年的和平把軍隊變成了國家的裝飾品,最多不過是殺幾個山匪盜賊而已。

如今眾人第一次踏上戰場,許多人都顯得過度興奮和緊張,再加上第一遇見喪屍所引發的不安與恐懼,深深刺激了本就緊繃的神經,大腦思維明顯受到影響,只知道跟領兵的大將四處衝殺,機械式地揮動兵器。

無論是費仲義還是附近趕到的將領,他們的心裡並沒有把解決事件當成一種責任,只是盯住了這百年難尋的升官機會。

數十年無戰事,軍功早已被遺忘在不顯眼的角落了,由此而產生的後遺症便是武職被輕視,同樣品級的文臣地位遠比武將高,這讓滿朝的武將都心中鬱悶,急需一場戰爭來提高武職的地位。

可擅啟戰端也極為危險,因此被陷落的朝日城彷彿是突然送到嘴邊的肥肉,吃下不僅能保一世富貴榮華,還能一吐胸口悶氣,這也是為什麼堂堂鎮東將軍會親自到達上林這個小小兵營的原因。

伐越不是不知道這一點,但他並非軍職,因此一直沒有把這種事情放在心上,等他踏上竭石崗,才突然想到費仲義著急進攻的原因。

可憐的是士兵並不知道這一點,他們絕大多數都懷著拯救家園、奪回朝日城的理念而戰,但當舖天蓋地的屍人蹣跚走來時,他們突然發現自己是何等天真。

戰爭,往往只在一念之間,費仲義的夜襲就戰術而言並沒有錯,可惜他沒敵人的任何資料,只是憑著難民們的口述,便把八千多士兵送入一個可怕的地獄。

死亡在這一刻,是那麼的簡單。

因此,當赤熾和伐越殺到戰場時,已經是一個時辰以後的事了。

青龍國的軍隊已被擊敗了,面對田野間密密麻麻的喪屍群,無論將領還是士兵都感覺到自己的愚蠢,單是眼前的敵人就何止一萬。

在火把的照耀下,屍人就像黑色的海潮,而人類的軍隊不過是一葉輕舟,根本擋不住屍人軍團並不猛烈的進攻。

潰敗、慘敗、完敗、大敗,面對這樣一個戰場,伐越的腦海只有這些字眼,每走一步都可以看到地上散落著殘缺不全的屍體,有血的便是人類,而無血的便是喪屍,場面慘不忍睹。

「還是晚了。」伐越滿心傷痛卻欲哭無淚,他明明可以阻止這場慘劇發生,可結果卻還是如此悲壯。

「他們很勇敢。」

赤熾的話深深地觸動了伐越,讓這個剛強的大男人流下熱淚,拳頭握得吱吱作響。

是啊!士兵們都很勇敢,面對速度並不快的喪屍,如果他們選擇撤退,或許還有全身而退的機會,可惜他們太勇敢了!

「該死的鎮東將軍,該死的費仲義!」伐越仰天咆哮,抽出長劍就欲沖入屍人陣中發洩,但腳還未動便被赤熾的話攔下了。

「他的確該死,也真的死了。」

赤熾彎腰從地上撿起一顆半邊污泥、半邊血的腦袋,依稀可以看出鎮東將軍的面目。他的嘴角牽出一絲冷笑,然後舉著腦袋朝伐越揚了揚。

伐越大驚,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過去,微弱的光線下依稀認出確實是費仲義,他臉色刷的白了,仰天長長地嘆了口氣,嘴裡再也不說什麼了。

該死的人已經用死贖了自己的罪孽,但活著的人卻要面對這樣慘烈的場面,也許還會有下次、下下次……

赤熾不願在這沒有意義的戰場中停留,而且屍人的動向也有些古怪,此處離朝日城不遠,原本已是屍人活動的地方,可此刻附近並無屍人,稍遠處才有些屍人的身影晃動,大部分的屍人卻不知所踪。

他目光掃了一眼昏暗的四周,少數殘留在地上的火把照亮了部分地域,只有西北方有一團較為明顯的火光,明顯是人類聚集之地,他心頭一動,拍拍伐越的肩頭。

「應該有活人撤走了,與其悼念死人,還不如去救活人,也許能多活幾個。」

伐越騰地站直身子,隨著赤熾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烈火之處必是青龍軍,他想都不想便竄了出去,速度快如閃電,原本擅長急行的赤熾一時也感到吃力。

狂奔出五里之地,寒冷空氣中的臭味越來越濃,藉著微弱的火光,赤熾很快便發現大批大批的喪屍正往西北的火光密集處行去,心念一轉便已知緣故,不禁暗暗罵了一聲「蠢貨」。

伐越聽到了赤熾的喃喃自語,身子微微一頓,減速退到他身邊,沉聲問道:「發現什麼了?」

「你自己看吧!」赤熾冷笑著朝西北處一指。

伐越定睛凝望,火光密集處明顯是青龍軍殘部所在,卻不知為何停滯不前,他的瞳孔突然放大,臉上也現出一層陰寒。

「果然是蠢貨,這些白痴會把喪屍引到人口稠密的地方,那可真是人禍了。」

「喪屍明顯對人界不了解,所以盤踞在朝日城沒有向外擴張,若是這些火把引導了喪屍大軍的進攻方向,後果如何,嘿嘿……」

赤熾沒有說下去,伐越卻完全明白了。腦海中,龐大的喪屍兵團一路西進,所到之處都與朝日城一般無二,人死城亡。

「絕對要阻止,絕對!」

火光就像夜空中照耀大地的指路之星,引著成千上萬的喪屍蜂擁而至,成形的道路被擠得水洩不通,喪屍群如同一塊巨大的石球,朝著火光處滾去。

面對如此龐大的喪屍群,二人都不願招惹麻煩,直接竄入了樹林,在樹林枝椏間縱躍飛馳,喪屍即便發現了也無法追截。幾番跳躍後,他們終於追上了開始移動的火光。

站在樹冠下的枝椏間,二人仔細觀察了地面。

這是一片密林帶,位置並不在主要道路附近,因此行人極少,樹木生長得極密,藤蔓枝葉交纏其中,把樹林許多部分都死死封住,只有一條穿越樹林的小泥路貫穿,泥路不寬,最寬處也不過一丈左右。

在火把的光輝照耀下,數十人正倉皇地沿著泥路往西奔去,丟盔棄甲的模樣好不狼狽。

伐越對軍隊的裝束極為熟悉,一眼就看出這數十人中絕大多數都是軍官,其中還有副將級別之人,臉上不由露出鄙視之色。

赤熾知道他在想什麼,手往東面一指,輕笑道:「老哥,再看看那邊,感覺更不一樣。」

伐越順著手指往東面望著,隨即愣住了。

大約七十餘名士兵也在往西走,但他們卻是面東背西,手中兵器指向東面,後退的步伐也不快,而且退到一處僅有半丈寬的地方時就停了下來,一看便知是殿後的軍隊。

狹窄的林間泥路成為他們最好的護牆,那些行動不便的屍人很難穿越枝葉茂盛的樹林,只要堵住此處,屍人再多也寸步難行。

「看來白痴外還有一群瘋子。」

「一群很可愛的瘋子。」

「的確可愛,判斷準確,勇敢布陣,這殿後之軍無一不是青龍國最優秀的勇士。」

伐越雖然口罵瘋子,心中卻肅然起敬。這七十餘名要堵住成千上萬的喪屍,若沒有勇氣恐怕連站都站不穩,更別說揮刀向敵。

赤熾瞥向西面,軍官逃竄的身影與殿後部隊的英姿形成鮮明對比,嘴角牽出陣陣冷笑,想不到這種時刻竟上演如此齷齪的一幕。

七十餘名士兵竟為了數十軍官的逃命,在此擋著成千上萬的屍人,同樣是生命,同樣是有父母妻兒的人,卻因為他們的地位而走上了生與死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天下最不公平之事莫過於此。

「放心,我饒不了他們。」

伐越冷笑兩聲便再不理會逃走之人,目光投向殿後小隊。利用狹窄的通道,他們組成了特別的陣式,刀劍急舞,硬生生堵住了屍人西進之路。

「這個領袖看來不錯,合理的防禦陣式、防禦位置,合理的車輪戰術,合理運用高漲的士氣,能活下來的話,也許我會考慮招他做部下。」

話音未落,戰場中突然傳來一聲大吼:「擋住他們,拼了!」

七十餘名瘋子瘋狂撲向湧來的喪屍,憑著最後的意志與毅力站在死亡的邊緣。留下來就等於死亡,這是每個人早已有的意識,但軍令如山,他們還是留了下來。

防線正中矗立著一名大漢,腰刀快速揮舞著,許多屍人剛剛靠近就被殺了回去,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敵。

「曹騎!」

看到這個熟悉的身影,兩人驚愕地對視一眼,眼神之中都帶著欣慰。

該死的人死了,該活的人也活著,而且也應該繼續活下去。

伐越毫不掩飾對曹騎的喜愛,沉聲道:「兄弟,該為這些可愛的瘋子做點事,這幾十個人我要了。」

赤熾笑了笑,凌厲的目光化入劍芒直視戰場,笑容不減,只是多了一層寒氣,「活人交給你,死人是我的!」

「好!」

伐越沒有再問,也不需要問,身形突然暴起,腳尖在樹枝上幾番蹬踏,便撲到了戰場上空,手中長劍急舞,隨著一團團劍花綻放,強烈的劍氣如烈風般捲入敵陣。

遭遇突變,拼死應戰的諸人都愣住了,呆滯的目光隨著劍光上下竄動,眼睜睜看著來者憑一人之力便壓制敵勢,無不驚訝萬分。

伐越並沒有保留力氣,這一番狂攻皆是全力施為,有赤熾這個後盾,他根本不需要考慮持久戰,只要緩解這七十餘人的壓力便可。

屍人無聲,被這突如其來的強大衝擊在一瞬間壓制了。本就是非組織性的追殺,一旦受到挫敗,其勢頓消,雖然沒有退,但在七十余青龍士兵的眼前,屍人已不再可怕。隨著一團團無血的屍肉飛濺,他們的自信也回來了。

「多謝閣下出手相助……啊!大人,是您!」

認出伐越的身影后,曹騎大驚失色。沒想這條死路上居然還有同行者,而且還是皇族血脈的龍館弟子,胸中豪氣頓生。

「大人您是皇室貴冑,豈可為我們身陷險地?」

「你們這些可愛的瘋子,滾,都給我滾!沿著泥路往西走,快!」伐越無暇回望,一邊奮力拼殺,一邊吼著。

「大人……」

「我可不是來陪葬的!你們幾個還不夠本爵爺為你們賣命,都給我滾,滾得越快越好!」伐越抽空朝眾人微笑,隨手一揮劈出三道厲芒,身影化作旋風侵入了屍人陣中。

這批屍人並不是那夜遇到的強大喪屍,因此伐越雖然獨自封鎖泥路,一時間也還能支撐。

曹騎也是個聰明之人,伐越笑罵之言聽似脫口而出,其中卻有深意,不想陪葬便說明他已有退身之策,七十人若留下來反倒束縛了他的行動。

就在此時,漆黑的夜空突然劃出一道火流星,從眾人頭頂一丈的高空掠過,狠狠射中被伐越死命擋住的屍人陣中。

只聽轟隆一聲,火光如飛石濺水,無數細小的火苗彈到喪屍們身上,霎時把屍人前陣變成了一片血海。

若是換了人類,這些小火苗只要隨手拍拍就能熄滅,但屍人卻沒有這樣的智慧與能力,身上著了火也沒有任何感覺,整個身軀被烈火吞噬依然能戰鬥,直到被大火焚毀了身軀。

更重要的是,屍人變成了燎原的火種,與之接觸的屍人也同樣被點燃,因此一個又一個的身影變成火球,又變成了火種,轉眼間,大約二十丈的路段變成了烈火熊熊的死亡之路。

不但如此,他們的活動也點燃了兩側樹林的枯葉和雜草,屍人多少有些懼火,火光沖天的景象阻止他們前進的意願,後方的屍人則開始停止前進,甚至轉向朝日城。

曹騎等人見狀喜出望外,想不到一箭之力竟至於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19:59:35

第三章阻截

「笑什麼現在不跑想吃烤屍肉啊?快滾吧!」

火光中,一個赤紅色的身影從天而降巨大的兵器與紅色的長辮已經說明了他的身分。

曹騎等人認出來者,無不大驚失色沒想到如此壯舉竟來自這個看不出半點正經的少年,不禁對他刮目相看箄箝箔箘,僦僣僛僖也才意識到以貌取人是何等愚蠢。

「要是能吃倒是解決不少問題,只可惜臭氣熏天食不下嚥啊!」伐越與赤熾一起數日,也沾染上了隨意開玩笑的惡習。

赤熾一個箭步代替了伐越原有的位置,面前是熊熊燃燒的大火,手中冷巨用力一插,健碩的身影與巨大的劍影在火光中連成一片,就像一扇大門,關閉了通往西面的道路。

「現在是本大爺威風的時候,讓開讓開!閒人遠避!閒人遠避啊!」

伐越看著烈火中那個巨山般厚重的背影,正如赤熾所言,他現在的英姿確實威風,恍若戰神降世。

「走!」伐越朝士兵們一揮手,率先往西面逃竄,身後響起了赤熾狂妄自大的咆哮。

「來啊!本大爺陪你們這些沒腦子的傢伙玩玩……

「喂喂,你們都快燒成炭了還衝上來幹什麼!我可沒興趣陪葬……滾開滾開!

「還有你!湊什麼熱鬧……腦袋都燒沒了……」

聽到這些語無倫次、滑稽搞笑的吼聲,伐越忍不住露出會心的微笑。

士兵們也是如此,都不由自主回首眺望,雖然早已看不清面目,但烈火翻騰的身影就像跳躍在他們心上,永遠留下了這一幕。

清晨,寒氣更重了,泥路的表面結出了厚厚白霜,上面散佈著燒成黑灰的屍人殘軀,空氣中依然散發著焦糊味,大火足足燒了一夜,最後在寒風的壓制下才漸漸熄滅,樹林也隨即陷入死寂的氣氛。

戰場西面三十里的一條小溪岸邊,一個紅衣身影突然從林間竄了出來,卻被眼前的畫面嚇了一跳。

小溪亂石灘上橫七豎八躺著數十具屍體,鮮血染紅了一大片土地,許多地方因為嚴寒結成了血紅色的薄冰,還有幾顆無主的頭顱散落在石間,被薄冰整整包了一層。

頂著寒風和刺激的血腥味,他蹲下身子仔細地檢查了一下,嘴角忽然牽出一絲微笑,「嘿!這個伐越,下手可真夠狠啊!」

赤熾利用火與屍人糾纏了一夜,清晨時分才離開戰場,沒想到卻在河邊看到慘烈的一幕。

地上的血液很新鮮,明顯是凌晨發生的事情,再觀察屍體的裝束,無一例外皆是軍官,不用想也知道是昨天逃走的那批人,敢對他們下手的除了伐越再無別人。

雖然場面有些血腥,但赤熾心裡卻是透亮的,伐越手段越是激烈,越說明他是個正直的人,「這個大叔,倒是可交之人。」

帶著輕鬆的心情,他又往西走了大約十餘里,平谷縣城的城牆出現在視線之中,走近平谷城東門,他赫然發現伐越迎著寒風,正立在護城河邊,呆呆地看著流動的河水,似乎在等什麼人,心頭不禁一熱。

聽到腳步聲,伐越猛地抬起頭,見到那把巨大的兵刃時露出了會心的微笑:「怎麼才回來?跑哪混去了?」

「廢話,天寒地凍,那邊烤著大火多舒服,跑來吹西北風受凍?我才不干!」赤熾笑著走近他,上下打量了兩眼,打趣道:「為啥一副望夫石的樣子,人都傻了,不會在等我吧?想不到我還有這種魅力。」

「廢話!」伐越惡狠狠地還了他一句,接著又露出微笑,「不等你等誰?你這廢材烤了一夜火,我還準備請你喝酒呢!」

「不早說!走走,現在就去,這裡會凍死人的。」赤熾邊笑邊推著伐越往城門而去,忽然想起一事,露出壞壞的笑容,小聲道:「你這傢伙夠狠的,幾十個軍官全殺光了,你就不怕惹出麻煩?」

「廢話,不殺光不是自找麻煩,反正那些傢伙該殺,一起幹掉省了不少麻煩,他們還能混個為國捐軀的美名,家人也不至於受到委屈。」伐越說完,自己也忍不住為這番詐欺的說辭大笑起來。

「想不到你還挺正義,為了這個怎麼也要多喝兩杯。」

「你這傢伙也就想方設法騙酒喝,小心我灌死你……」

酒館在城南近城門處,位在長街的一個角落,是間只有一層的平房,面積不算大,門口也很破舊,沒有任何吸引人駐足的地方。由於還是清晨時分,街上只有掃街的,並沒有多少行人,顯得格外寧靜。

赤熾累了一夜,腦子裡只想著酒,看了兩眼便迳自踏入酒店,發現店裡竟然擠滿了人,都是一身骯髒不堪的戎裝,不少人缺盔少袍,正是殿後的那七十餘士兵。

激戰一夜,又狂奔了數十里路來到這平谷縣城,全身的疲勞都湧了出來,他們剛進店便橫七豎八地睡了,誰也顧不著禮儀和體面。

「店主還在睡覺,想喝酒自己去找,據說還不錯。」伐越越過赤熾走到牆角一張無人的方桌,靠牆坐了下來,疲勞加上寒氣的侵蝕,讓他不到片刻也進入夢鄉。

「這些傢伙……」

赤熾笑著搖搖頭,隨手把冷巨靠著酒館外的牆邊,躡手躡腳走入店中,在櫃檯邊很快就找到上好的白酒。

他笑吟吟地抱著壇子嗅嗅,刺鼻的酒香訴說著酒的味道,只聞了一下便勾出他肚子裡的酒蟲,迫不及待地灌了兩口。

酒剛下肚便升起一團烈火,從腹中一直燒到全身,這一夜的寒氣完全被驅散了,全身都說不出的舒泰,他緩緩閉上眼睛,享受著這一刻的美妙。

「噹啷!」

門外一聲巨響打破了寧靜,赤熾愣了愣,隨即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身子一晃便出了大門。目光所見,放在門口的冷巨橫倒在地,一名少年的右腿被壓著動彈不得,痛得齜牙咧嘴,哇哇大叫。

他不禁笑了起來,雙手抱胸,笑吟吟地看著少年。

少年被冷巨壓住了腿,疼得汗流浹背,臉色慘白,然而他的力量有限,根本沒有能力推開冷巨。

赤熾圍著少年轉了一圈,仔細打量,少年大約二十左右,一身灰黑骯髒的麻布衣,滿身都是破洞,臉上滿是泥灰,而黑灰之下卻是一張白皙的臉,眼睛眉毛因為疼痛揪成一團,看不清楚原本的樣子,一頭指節長度的短髮倒是透著清爽氣息。

「想不到我也會被小偷光顧,還是你這樣一個傢伙!」

少年沒有回應,低著頭用盡吃奶的力氣去搬冷巨,可一用力,受傷的腿就疼痛難忍,因此一直都沒有成功。

赤熾在他右側蹲下,指指壓住腿的沉重兵刃,笑吟吟地問道:「偷東西也要找件好點的,這麼重的東西,你偷了怎麼搬呢?」

少年疼得連嘴都合不攏,更別說回答了,而且他也知道對方是在嘲諷他,撇開腦袋,繼續齜牙咧嘴地哀叫著。

赤熾見他如此硬氣,頗感意外,但他對於不勞而獲的人沒有任何好感,因此對方雖然被冷巨壓著,他卻沒有一絲同情心。

「小姐,你太過分了吧?」

「小姐?」赤熾保持蹲姿,回頭隨意看了一眼,發現三名武士裝束的男人呈品型站在他身後一尺之地,神色不善,眼中還有敵意,不禁有些好奇,「過什麼分?」

三人見到他的面容都愣住了。看著赤紅的衣袍,還有那條水光油滑的紅色大辮子,他們以為是哪家的大姑娘,沒想到竟是個男人,幾乎都傻了眼。

赤熾聳聳肩,也沒想搭理三人。

三人很快便冷靜下來,然而眼神中的敵意不減。

中央的短束髮紫衫武士踏前一步,手指著赤熾眉心,正義凜然地喝斥道:「原來是個男人,既然如此就更不應該,他受了傷你居然不幫忙,還敢嘲笑,一點道義之心都沒有。」

赤熾這才明白,三人竟是為小偷打抱不平而來,不禁啞然失笑。

受傷的少年倒是非常機敏,哀嚎道:「幫幫我,這鬼東西太重了,我挪不動它。」

三名武士都投以同情的目光,隨即又被壓著少年的巨型兵刃驚住了。

「好大啊!」

「誰能用這種東西,太恐怖了,一劍就能把整間屋子給劈了。」

看著三人驚愕的神情,赤熾頗有些得意,笑吟吟地站了起來,如同一個旁觀者正在欣賞三人的表情變化。

紫衫武士冷眼掃了他一下,目光又落在冷巨上,似乎有所悟,問道:「這件兵器難道是你的?」

「你說呢?」

赤熾輕笑一聲,慢慢走到兵器旁,彎下腰,不費吹灰之力便單手拿起了比人還高的兵刃,然而他卻沒像平常一樣扛在肩頭,而是順手一送,拋向近在咫尺的紫衫武士。

紫衫武士猝不及防,眼見巨大的兵刃砸向胸前,臉色刷的一下白了,快速閃了開。

「啊!」一聲慘叫打破了清晨寧靜的氣氛,附近不少人家都被驚醒。

「你居然讓開了,這事可不能怪我!」

赤熾朝紫衫武士擠擠眼,右手指向再次被冷巨砸在下面的少年。這一次冷巨狠狠砸在他的胸口,八條肋骨應聲而斷,少年痛得當場就昏死過去。

紫衫武士又氣又窘,臉色若暴風雨前的天空又陰又沉,敵意化作利劍,射向這個在他眼中古怪邪惡的少年:「你……」

赤熾彎腰拿起冷巨,這一次放在了肩頭,冷漠的目光掃過昏死的傷者。這個世界最無恥的便是不勞而獲,堂堂一個大男人做出這種下賤之事,就算死了也不值得任何同情。

如此冷漠的神情,深深刺激了原本就滿腔怒火的三名武士,他們把赤熾包圍在中央,手按兵刃,準備隨時揮刃相擊。

「一大早殺人做早餐,平谷城的風俗還真奇特。」赤熾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隱隱還有種挑釁對手主動進攻的意思。

「無恥小人,不要以為用一把奇怪的兵刃就能讓你為所欲為,武士之道在於道義,像你這種冷血之人絕不可能成為真正的武士!」

「廢話,我是不是真正的武士,和你們這三個不講道理的廢材沒有任何關係!」

紫衫武士憤而拔劍,踏前一步用劍尖指著赤熾眉心,喝道:「我今天一定要教訓你這狂妄之徒。」

赤熾歪頭想了想,一副認真的表情,半晌後忽然隨手把兵器放在牆身,然後往酒店走去。

「你要幹什麼?」

「和你們廢話了半天,差點忘了我的酒。在外面等著吧!等我喝完了再說,累了大半夜,就指望這點享受了……」

赤熾如老人般的嘟嘟嚷嚷,讓正準備出手的三人懵了。

這個對手讓他們找不到一絲武士的氣質與應有的禮儀,突然間都覺得剛才的質問是那樣無力,對一個不以武士為榮的人指責他不像武士,簡直與對牛彈琴無異。

「少主!」左右兩人一起用詢問的目光望向紫袍武士。

「沒有必要和這樣的無賴浪費時間。」紫袍武士收劍入鞘,望著酒店大門發出一陣冷笑。

就在此時,赤熾拿著一個酒壺出現在門邊,靠著門框坐了下來,眼睛微閉,一副樂在其中的表情,讓三人更是不爽。

「要走嗎?」

「無賴!」紫袍武士斥罵一句,帶著兩人走了。

赤熾眼中閃出一絲厲芒,但一逝而過,臉上依然被美酒的迷醉覆蓋著,仰頭灌了兩口,對離去的身影調侃道:「大少爺,你不是要教訓我嗎? 」

「熾老弟,你惹麻煩了。」

聲音突然從耳邊傳來,赤熾嚇得彈了起來,轉頭一看發現是伐越那張國字大臉,翻了個白眼,靠著門框又灌了兩口烈酒,暖洋洋的感覺實在太舒服了。

「你別不信,日後你就知道。」

「你說那個傢伙?」

伐越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小聲問道:「你知道他是誰嗎?」

「一個自詡正義使者,只用眼睛不用腦子看事情的傢伙,我才沒興趣知道他是誰呢!」

伐越晃晃食指,咳了一聲,一本正經地道:「他是我的上司。」

「嗯……啊!」赤熾先是沒在意,但當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後,又是一聲大叫,這次直接從地上跳了起來,看著伐越半晌沒說出話來。

伐越露出一副幸災樂禍的神情,搶下赤熾手中的酒壇子灌了口,嘿嘿笑道:「龍館的東海巡道使段子謙,暗中監察各地民風吏治,官位雖與我平級,卻有監視我的權力,因此也算是半個上司。你惹了他,也就等於和東海這一帶的龍館弟子結仇了。」

「你太卑鄙了,早就知道也不告訴我,還悄悄裝睡無視我的生死,太無情了。

「算了,你根本就不在乎,別以為我不知道││還笑!」

赤熾確實沒有把一個東海巡道使放在心上,這個世界上除了武神,還沒有幾個人能讓他在意。灌著美酒,拉著朋友閒扯,這才是真正的享受。

「段子謙、段子謙……」

「怎麼,怕了?」伐越問了半天沒見回應,歪頭看了一眼,發現赤熾歪著頭竟然睡著了,輕聲的呢喃不過是夢囈而已,不禁笑了。

原本只是一場誤會,卻因緣際會地變成誓不兩立的對峙,赤熾當時絕想不到這樣一件小事,會給自己的旅程增添了多少麻煩。

一場青龍國史上少見的慘敗,八千五百六十一人參與了朝日城反擊戰,活下來的僅有七十三人。當然,歷史上並沒有記載夜深人靜之時,伐越親手處決了自行逃命的五十七名軍官。

由於戰場只回來七十三人,因此當伐越對曹騎等人下了禁口令後,消息便被隱藏起來,他甚至沒有驚動到平谷縣的各級官員,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煩。

與此同時,他也派出信使前往東海督帥府,把朝日城的戰況以密信的方式告訴東海的軍政首長。另一路信使則直接送往都城呈報朝廷。

伐越望著東方,朝日城的影像一再浮現心中,送消息的人都派出去了,但朝日城的威脅卻讓他十分憂心,鎮東將軍費仲義的魯莽行動極有可能刺激屍人軍團的活動,若是此時朝四方擴張,上林平谷各縣根本無兵可守,會變成一個又一個的朝日城。

「大人!」

伐越不回頭也知道是曹騎,含笑道:「事情都辦妥了?」

曹騎恭敬地應道:「是!各地縣衙都派人去了,現在這種情況,只要嚇一嚇他們,沒有人敢去朝日城惹事。」

赤熾轉頭問道:「像費仲義那樣的天才應該還會有吧?」

「這個……」

「放心,我不是在說你,我是說各地的武士,一個連軍隊都無法戰勝的朝日城,對於像我這樣偶爾喜歡送死的人而言,就像一位絕世美人,太有誘惑力了。」

伐越心中一緊,赤熾雖然用開玩笑的口氣在說,卻切實點中了要害,太平日久,軍隊變成無用之物,以武士、劍士之類為職業的人越來越多,數目甚至超過了駐軍,形成一股潛於民間的龐大力量。

神秘的朝日城現在就是他們眼中最好的修煉之地,也是獲取名望地位的極佳台階,一但消息傳開,冒險闖城者必不在少數,若是在局面得到控制情況下並無壞處,但此刻可能誘出屍人,對周圍的地域造毀滅性的破壞。

「嗯……上林將監!」

「在!」曹騎躬身以對。

伐越沉吟了片刻後道:「朝日大敗,附近區域的兵營都空了,只有你們七十幾個活了下來,我和赤熾要去孝悌城,監視的任務就落在你身上了,必須嚴密監視朝日城周邊動靜,此處軍士已經不多,你要顧及多處道路,恐力有難及。」

「小將必竭盡全力。」

「各地都有難民湧入,士兵卻極度匱乏,單靠各地官衙很難控制好,我教你一法,你過來。」

伐越伏身在他耳邊小聲嘀咕了一陣,曹騎初時還有些迷茫,但很快就領悟了其中用意,露出驚喜之色。

「明白了吧?」

曹騎一臉喜色,伏倒在地道:「大人英明,小將完全明白了,有此良策,上林平谷諸必定安然無事,一定辦妥。」

伐越點點頭,轉臉又道:「熾老弟,我們走吧!」

「這次又要去哪個軍營?」

「不,我們去孝悌城。」伐越笑道。

「孝悌城?」

陌生的地名讓赤熾頗感意外,他原以為大戰初敗,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下,伐越必然會坐鎮朝日城周邊,等待新的援軍到來。

「那可不是一個平常人可以進入的地方。」伐越臉上顯現出緬懷的神色,似乎在回憶自己與孝悌城的緣。

朝日城南西面一千三百餘里的淚河彼岸,座落著一座輝煌的城池,名曰「恭悌城」。

當年青龍國開國皇帝的親弟烈武王,在此做為兄弟的替身,以一千之兵誘來十萬之眾,最終戰死此地,使兄長得到寶貴的時間直搗敵人巢穴,因而才有後來的青龍國,為紀念弟弟功勳,開朝聖祖特建了此城,命名為孝悌以彰顯烈武王之德。

孝悌城呈正方形,東西南北四邊的邊長都是千丈,城雖不算太大卻極為華美,街道橫縱佈置十分工整,到處雕樑畫棟,可說是集天下建築藝術之大成者。

後世之君為紀念這段感人的歷史,幾乎每朝都重修此城,一來做為一種宣傳手段頌揚皇室之德,二來教化子民忠孝悌恭之德化,三來也是追思宗祖之意,久而久之便成了皇家的慣例,新皇登基必修此城,因此孝悌城常年如新。

由於特殊的意義,普通人根本進不了孝悌城,只有擁有皇家血脈或是特別許可之人方能入內,因此孝悌城成為都城皇宮之外最大的皇家私城,許多皇家的特別機構都設在此處,而龍館的總部也位於此。

聽完伐越簡單的介紹,赤熾突然對這座從未聽說過的城,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眼中閃爍出光芒。這城必是青龍國精英聚集的地方,高手如雲,出身高貴,若想出風頭,這樣的地方再合適不過。

「既然你盛意拳拳,我當然不會拒絕,就陪你走一趟。」赤熾裝模作樣的說:「對了,你去孝悌城做什麼?」

「這你就別管了。」

「神神秘秘的,一定不是乾好事!」赤熾擠擠眼睛,調皮的樣子與他十八歲的年齡倒是極度相符,「算了,我也沒興趣知道,你等等,我回去弄兩壇酒帶著!」

赤熾轉身就想往酒店走去,卻被伐越一把拉住。

「這酒就算了,反正你也喝夠了,三個時辰後路過靖安府時,我請你喝東海名酒月笙香,包你滿意。」

「月笙香啊!」赤熾眸子展現出最本色的淡銀光芒,曹騎等人的目光都被這奇妙的光彩吸引,無不暗自稱奇。

赤熾的模樣讓伐越不由笑了出來,笑了一陣,他臉色突然一正,沉聲提醒道:「有一點你必須記住,那是皇家之地,絕非嬉戲胡鬧之所,你若在孝悌城做出什麼出格越禮之事,我絕對不會替你說情,也沒有那種權力。」

「放心,我絕對會嬉戲到底。」赤熾高昂著頭,一臉不在乎。

「你……」

「應付高手最佳的嬉戲方式就是││」赤熾突然綻放出詭異的微笑,正在伐越大惑不解之時,他的笑容瞬間凋零,化作一層寒氣附在臉上,手中冷巨如山崩般轟然劈下,掀起的烈風呼呼吹動了兩人的衣擺。

「擊敗他們!」

伐越突然感覺到心頭「當」的一聲,被人重重敲響,全身上下都被前方傳來的寒氣侵襲,剎那間如入冰窟。

他知道來自赤熾的寒氣絕不是陰冷或冷漠,而是如劍鋒般的鋒銳之氣,一股能夠縱橫一世、殺敵千里的烈寒劍氣。

自己竟然看走眼了,想不到他小小年紀,居然就已經學會收斂鋒芒、藏拙於人,真是可怕的心智,不愧是傳聞中的黃龍一脈。

「走吧!哈哈,揚名的時候到了││兵發孝悌城!」

赤熾高舉兵刃、得意忘形的樣子又一次迷惑了伐越,剛才對他的讚喻彷彿在一瞬間被推翻了,他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少年,是潛水待騰飛之蛟龍還是林中叫囂之猿猴,只能等將來證明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0:00:18

第四章輕狂

靖安府離平谷縣騎馬大約兩個時辰由於赤熾不喜歡騎馬,因此兩人選擇了步行三個時辰後便出現在靖安府的城門口。

時至黃昏,天色漸暗殘陽的餘暉漸漸從西方領空退去,而東面的地域已經被夜侵占城內華燈初上,照得如同白晝。

二人踏入靖安府便感覺氣氛與之前截然不同美麗豪華的街道訴說著靖安府的繁華與安寧。黃昏之後的大街依然人來人往,熱鬧非凡,人們的臉上也滿是輕鬆自在的笑容,絲毫沒有受朝日城事件影響而留下痕跡。

畢竟靖安府遠在朝日城西面數百里外,難民一時也走不到此處。

「好大的城!青龍國的大城果然不同尋常。」

伐越笑問:「莫非玄武國的大城不是如此?」

「玄武國是武士之鄉,即便是繁華大城,一眼望去還是刀劍之氣,哪有這城花團錦簇,輕鬆自在。」

伐越聳聳肩,目光在燈火輝煌的街道上掃視,果然是一副太平景象,換成平時並不會在意,但剛剛見證了朝日城的慘像,鮮明的對比深深刺激了剛剛平復的心情。

「啊││好多漂亮的姐姐啊!青龍國果然是好地方、好地方啊!」赤熾眼睛大亮,目光不停地在衣著光鮮的少女們身上流連,十足一頭看到羊群的狼。

想不到這傢伙還是個小色鬼,真是出乎意料啊!

伐越不由暗笑在心,一個十八歲的少年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對異性有好奇感和衝動也是合理的事情。

「東海之地盛產美女,許多皇妃都是出自東海之濱。」

「啊!那我可絕對不能放過,說不定這一輩子的幸福靠今夜了。」赤熾一聽伐越說的話,眼都亮了,目光掃視周圍,搜尋任何可以進攻的目標。

伐越很快就發現,赤熾的舉動遠遠超越了他可以理解的程度。

「姐姐,這是什麼城啊?」

「小姐,請問這里為什麼叫靖安城啊?」

「別走啊!人家不認識路……」

赤熾活脫脫就像一隻紅毛猴子滿街亂竄,左看看右看看,見到年輕漂亮的少女就蹭上去,十足一副登徒子模樣,被騷擾的少女們像看著怪物一樣看著他,不是尖叫閃開就是怒目相向。

「怪人啊!」

「你為什麼盯著我?讓開!」

天啊!這小子難道是見了女人就發瘋的色中餓鬼?平時還真看不出來,真是走眼了!

伐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身影怎麼也無法與那夜火光的威武身軀合在一起。他開始後悔自己不該多嘴,想到自己與赤熾同行,不禁露出尷尬之色,左右掃了幾眼。

伐越雖然見多識廣,卻從來沒遇到這樣的陣仗,看著赤熾肆無忌憚的到處亂竄,嚇得行人四散避走,自己也感到窘迫不堪,下意識地遠遠避開,還用右手摀住自己的臉,頭搖著如同撥浪鼓似的。

雖然開朗活潑是件好事,但做到赤熾這種程度,實在讓人有點看不下去了。

「餵!老哥,別拋下我啊!」

赤熾不識時務地一把揪住伐越的衣袖,把這個堂堂正正的武士也拖入了眾人的視線。

伐越的堂堂威嚴與赤熾的輕佻形成鮮明對比,眾人都以為這個赤熾是伐越的隨從,因此看他的眼睛也都帶著鄙視。

伐越怎麼也想不出這個追逐少女的紅發瘋子,為什麼在一瞬間就從人叢中找到了自己。這樣被他拉著,眾多異樣的目光立刻射向自己,那簡直就是無數個耳光打在臉上,火辣辣的疼。

如此無地自容的場面,若有個地縫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鑽進去,可偏偏整個事情與自己毫無瓜葛,心裡別提有多鬱悶了,就像吃了只蒼蠅,吐又吐不出,難受到了極點。

赤熾笑吟吟地看著這張幾乎崩潰的表情,別提有多滿足了。

伐越隱隱有一種感覺,赤熾不只是在調戲少女,也是整自己。雖然沒有證據,但他很相信這種判斷,一把就揪住赤熾的衣服,強壓著怒火道:「你這該死的小子,幹嘛把我也扯進來,這裡……」

「你是大哥,怎能不為小弟兩肋插刀呢!你看看,大家看你的眼睛充滿了敬仰,還拿出這麼多蔬菜水果,一定是準備招待你這位大人物……」

當水果蔬菜如雨般落下後,赤熾便一溜煙地跑了,把伐越推向了風尖浪口。

熱鬧的場面吸引了不少行人,街角處一名紫色的身影被喧嘩聲吸引,駐足朝人群聚集處張望,很快就發現了伐越、赤熾的身影。

「少主,那不是那個無賴?」

「是他!居然跑到靖安府來鬧事││噫!旁邊好像是伐越。」

「是他,他怎麼會和這個無賴在一起呢?」

這三人正是東海巡道使段子謙和他的兩名家臣,在平谷縣得到朝日城之亂的消息後,他們立即趕到靖安府,沒想到在此遇上了讓他們記憶深刻的紅辮子無賴,還在大街上調戲女子,未出的胸中惡氣又湧上心頭。

「伐大人!」

看到段子謙,伐越第一個反應就是暗叫一聲「壞了」,但已經被認出來,再想避就是不敬,猶豫了一陣還是硬著頭皮迎上去。

「原來是巡道使大人,好久不見。」

「伐大人怎麼搞成這種模樣,若是讓館主看到了可不好。」段子謙官位與他平級,監察權則在他之上,雖然年輕,但說話已經老氣橫秋。

伐越一臉尷尬,恨不得活劈了惹事的赤熾,回頭掃了一眼,卻見赤熾抱著兵刃笑吟吟地看著自己,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伐大人,那個梳紅辮子、不男不女的無賴,是你的人?」

「他……這個……」

赤熾見說到自己,提起冷巨晃晃悠悠地走向四人,邊走邊道:「什麼叫不男不女,誰說只有女人才能梳辮子?年紀不大,腦子怎麼就生鏽了?」

「狂妄!」擁有高貴血統和身分的段子謙自視極高,哪容得下如此蔑視,大吼一聲就要拔劍上前,卻被伐越伸手攔住了。

「巡道使大人,這裡是街道,不是鬥毆的場所。」

段子謙極重面子,左右掃視了一眼,發覺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雖然氣憤還是忍住了。

但他的兩名家臣倉藍鶴和得德卻沒有這麼冷靜,左右包抄上去把赤熾夾在中間,臉色陰沉,惡狠狠地看著這個污辱主人的少年。

「少主,他污辱皇室宗親,必須懲治,否則不足以正皇家之威嚴。」

「沒錯,必須教訓他!」

圍觀的百姓一聽是皇家,嚇得扭頭就跑,轉眼間熱鬧非凡的街道變得冷冷清清,只剩下街中這五個人。

赤熾一臉失望地看了看左右,搖頭道:「真掃興,玩得正高興呢!」

「當場調戲女子,是要受到國法懲罰的!」

「調戲?我既沒動腳又沒動手,連根頭髮都沒碰過,我用哪調戲?」

「這……」

伐越回憶剛才的片段,赤熾雖然見到漂亮年輕的女子就往上竄,但由始至終都沒有碰過一下,以他的手段,若真想動手誰也跑不掉,心中不禁一動,深邃的目光緊緊盯著赤熾。

段子謙擺擺手,示意手下不必多言,冰冷的目光在赤熾臉上掃過,迎向伐越,沉聲道:「雖然龍館不是治官,卻有監察之責,這事本該找地方官吏處置,但看在你們是朋友……也罷!伐大人,你來處置此事吧。」

段子謙退到一旁,看似不再關心,其實是用另一種方式逼迫伐越對赤熾下手。

「這個……正如他所言,的確沒有越禮之事,只是行為放蕩了些,還不足以動用國法吧?」

段子謙的高傲姿態,以及不問青紅皂白便要拿人的態度,讓伐越有些不快。

場中最輕鬆的恐怕就是赤熾。他抱著冷巨站著,臉上滿是好奇,左看看右看看,彷彿是個旁觀者。

「我說你們,怎麼說得我快上斷頭台似的?」

得德大聲斥道:「閉嘴!龍館之人說話,你沒資格插嘴!」

「我沒資格?」赤熾冷笑著隨手一揮,冷巨劃出一道圓弦砍向得德。

得德早有提防,見疾風撲面,一個空翻倒躍出數丈,成功避開了攻擊。

「熾老弟,不要動手!」

「我不過是活動一下手臂。」赤熾露出一臉無辜的表情,兵刃平伸,並沒有觸及得德剛才站立的位置,示意若是得德不退也不會受到攻擊。如此一來,得德的反應倒像是驚弓之鳥不夠沉穩。

這種明目張膽的挑釁行為,段子謙三人無不勃然大怒。

伐越不明白赤熾為何要挑撥三人的怒火,但他知道事情如果不解決,必然會後患無窮,便伏在他耳邊小聲提醒道:「別忘了我們還要去孝悌城,現在與龍館之人為敵是不明智的。」

換了別人也許會收斂,但赤熾的成長經歷,以及圍繞在他身邊的人和事都非同尋常。在他的眼中,龍館並不比喪屍軍團更加強大,朝日城他都來去自如,何況龍館?

「龍館雖然高高在上,但也有你這樣的人物,放心吧,英雄不會在意這種小事,只有小人才會在意。」

段子謙氣得臉發紫,至今為止還沒有人敢如此輕視他的地位與實力,又是在半個部下面前,若是不找回面子,日後再也無法見人為了驅散不安的氣氛,伐越轉開話題,含笑問道:「巡道使大人,您不是在平谷縣嗎?怎麼也到此了?」

段子謙哼了一聲,沉聲道:「還不是為了朝日城之亂,想不到事情鬧得這麼大,八千士卒命喪戰場,必須找援兵前去。」

伐越大驚,喪屍軍團意圖不明,雖說收復朝日城是早晚的事情,但在軍力不足的情況下,控制局面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段子謙不明局勢,貿然尋找援兵,難免會重蹈費仲義的覆轍。

赤熾放聲大笑,當眾人望向他時,卻轉身以背部相應,嘲弄之色不言而喻。

伐越閃到赤熾身後迎向三人目光,正色道:「巡道使大人,現在絕不是進兵朝日城的時機。」

「為何?」

「朝日城已陷落,但屍人兵團並沒有進兵,亂局控制在朝日城範圍內是現在最好的狀態。等到朝廷調派大軍後,再出兵朝日方為上策,否則一旦引動屍人軍團朝四面擴張,亂局將會擴大,後果不堪設想。」

段子謙愣了愣,上下打量伐越,嘖嘖嘆道:「想不到伐越大人還有這種想法,真是讓我意外啊!」

伐越不解地看著他。

段子謙輕輕一笑,轉向兩名家臣道:「和平太久,老人們的思想都變得腐朽不堪,需要年輕的洪流沖去淤泥,否則會阻塞通道。」

伐越臉色刷的一下變白,如此明目張膽的污辱,他平生還未遇過。

赤熾側身冷冷瞥了段子謙一眼,這位狂妄自大的少爺第一次引起了他的興趣。但他更感興趣的是伐越,想知道這個剛武忠義的男人會如何應付這般羞辱。

段子謙突然伸手拍拍伐越的肩頭,笑道:「放心,我可不是說你。」

如此舉動比扇耳光更加羞辱人,伐越臉上一下漲成赤紅色,連眼珠子也是一樣。

「巡道使大人,你這麼說是不是太過分了!」

「都說了,不是說你。」

「館主大人也是七旬老人。」

「我可不敢說館主大人甚麼,不過││」段子謙並沒有打算收回剛才的話,眼中的傲氣十足,「龍館暮氣沉沉,應該做些改變了,只有年輕人的活力才能維持龍館的威望與信念。」

伐越深沉的目光盯著他。暮氣沉沉的評論也許沒有錯,太平久了,任何機構都會缺乏活力,但段子謙這樣飛揚浮躁之人,絕不可能給龍館帶來活力,若讓龍館充斥著輕浮的氣息,那才是毀滅之道。

「少主說的實在太對了,老人就該回家抱孩子去。」得德與他的主子一樣傲慢,身分遠也不及伐越的他,說話卻也毫不客氣。

啪的一聲脆響,得德的臉上多了一個明顯的手印。

「你是什麼東西,居然敢評論龍館!」伐越怒目直視得德,身上的那股剛性就像一堵牆,重重壓向這個無禮的少年。

「你……你敢打我?」得德捂著臉大叫。

「我堂堂皇家血脈,二等子爵,東海監政司,打你一個下人又怎樣?」

赤熾站在一旁笑了,伐越可不是愛面子講虛榮之人,報了這串官名說明他已是氣到極點。把這樣一個人惹急了,對方的下場可想而知。

家臣被打,段子謙的臉色也極為難看,彷彿要吃了伐越似的,但伐越報出了爵位官職,打一個下人的確綽綽有餘,自己也沒有什麼話可說,但心裡的忌恨已深深烙下。

「這巴掌又響又脆,聲音真不錯,動聽!」

就在這劍拔弩張之時,赤熾卻不合時宜地插入兩者之間,一臉嘻笑,甚至伸手要去摸得德被打的半邊臉頰。

如此公然的挑釁,把得德徹底激怒了。

「赤熾,不要胡鬧,這事與你無關。」伐越雖然氣憤卻不失理智,赤熾插手只會讓事情更糟。

「我也沒想插手,只是看你教訓這個廢材太爽了,忍不上來湊湊熱鬧,呵呵。」

「你們二人欺我段家無人嗎?」段子謙正有氣沒地方撒,赤熾的出面正好誘導了他的怒火,毫不猶豫地拔出配劍,指著赤熾的臉。

「赤熾!給我讓開。」

「是是,玩玩而已,不要太緊張嘛!打都打了,還著什麼急呢!」赤熾若無其事地笑了笑。

伐越卻忽然從他的笑容中感覺到什麼,盯著他看了片刻後便不再言語,默默地退了兩步。

「站住,我非教訓你不可!」段子謙怒不可遏,一閃身便把做勢欲退的赤熾攔了下來。

「也好!來來來,喝酒前活動一下筋骨,有益健康。」

赤熾把冷巨往街道店舖的外牆一靠,空手回到原處,活動了幾下手腕,真像是準備活動身軀。

「太狂妄了!」得德沒等主人出手便突然竄出,手掌一翻,推出兩道掌氣如排山倒海般攻向赤熾背後,衝勢之猛連伐越也暗暗點頭,然而這偷襲手段卻著實令人不敢恭維。

「小心背後!」

赤熾還沒站穩便覺得一股烈風沖向後腦,微微一笑,身子輕輕晃了幾下,讓開背部要害,卻未立即轉身,只是用右腳輕輕一撩,反挑得德的下盤。

得德憤然一擊,又是背後偷襲,自信必能得手,因此根本沒有在意防守,強大的衝擊力讓身軀前傾之時,胯下突然傳來一陣鑽心劇痛,他剎那間就被疼痛吞沒,雙手摀著下體撲倒在地。

他身軀僵直,膝蓋一直彎曲著,屁股高高向天,臉卻貼著地面,姿勢十分滑稽。

「哈哈哈……」無人的大街突然響起一連串狂笑,街中之人這才發現那些縮入屋子的好事者們都在偷窺。

「啊!」段子謙哪裡還忍得住,劃出一道劍虹直刺赤熾。

劍勢又快又猛,如同出水的蛟龍,行動間卻帶著陰柔之氣,似乎還隱伏著更狠的殺招,識貨之人一看便知是使劍的高手,就連伐越也暗暗豎起了大拇指。

赤熾一看劍勢便知來者不善,何況又是赤手空拳,似乎只有閃避這一種選擇,然而愛冒險的他選擇伸出右手,若靈蛇般迎著劍鋒滑了過去。

這一舉動讓旁觀者們無不大驚失色,赤手空拳迎戰利劍,只有瘋子才會如此。

伐越雖然吃驚,卻不動聲色,平靜地看著赤熾的右手,心中一動。

「莫非……」

他的思緒剛動,便見赤熾身子與手臂一起抖了起來,並隨著劍勢高速旋動,如一條蛇般纏上了劍背。

段子謙這一招「遊龍」是家傳絕學,手下敗將不知幾何,從未遇過這樣的應招之法,心裡不由一陣冷笑。

但他笑容未消,劍背卻忽然被人輕輕一彈,攻勢驟消,段子謙不禁一愣,還未反應過來又感覺手腕被人鉗住,嚇得連打兩個冷顫。

段子謙抬眼一看,鋒利的劍鋒還在空氣中顫抖,只可惜手腕被紅發少年牢牢扣住,他臉色大變,下意識抬起右腿狠狠踹去,右手腕再度用力,試圖掙脫對手的控制。

赤熾似乎早就料到他此番舉動,沒等他動手便鬆開了手腕,只是右手並未收回,順著右閃之勢輕輕在段子謙臉上扇了一耳光。

段子謙驟然間呆若木雞,身軀如冰封般僵化,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

臉上這輕輕一下雖然沒有任何痛楚,卻像被十萬把小刀捅進心窩,痛得他幾乎沒有感覺。

伐越仰頭望向天空,段子謙敗在過於自大和輕敵。

「玩夠了,我們喝酒去吧!」

伐越看了看段子謙,一張漲紅的臉足以說明一切,這場怨恨已經結下了,除非殺了他,否則很難解決。

「走!」

「站住!」段子謙突然一聲大吼,喚停兩人的腳步。

赤熾彷彿忘了剛才的戰鬥,笑吟吟地問道:「巡道使大人,還有事嗎?」

「我要殺了你……」

「不要浪費力氣了,你不是我的對手,下輩子吧!」赤熾眨著眼睛笑了笑,拿起冷巨就往前走,走了大約三步,忽然扭頭高聲道:「如果不想送命就不要進朝日城,也別害別人。」

段子謙怒目相向,但一招而敗,心裡正受巨大壓力束縛著,使他一時不敢再挑釁,只能咬牙切齒地看著赤熾走遠。

「少主!」得德痛得滿頭大汗,捂著下體半天爬不起來,佈滿血絲的眼睛朝上瞪著段子謙,滿心希望少主把羞辱自己的敵人斬殺於前。

「不報此仇,我就不姓段!」段子謙目送對手揚揚得意地離開視線,但終究不敢再上前挑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0:01:01

第五章酒舍

伐越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此刻的感覺一名龍館弟子被人如此羞辱,換成任何時候他都會上前相助可他現在偏偏沒有這個心思,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

青龍之魂的龍館難道也開始墮落了嗎?

也許段子謙的確很自大,但有一點卻沒有錯說龍館這個成立已久的重要機構,似乎正在和平中漸漸腐朽了需要一種新的力量來推動它重新運作,而朝日之亂似乎是最好的契機。

忽然,他想起了老人們的一句話││戰爭是一面鏡子,能照出人性最善良和最險惡的一面,只有戰爭才能讓人真正的檢視自己的存在價值。

看來,朝日城的動亂並不全是壞事!

有了這個認知,伐越不再把平亂放在首要目標,死者已矣,朝日已陷,若是能利用邊遠東方的一座小城讓人們檢視自己的內心,也許對於青龍國日後的發展有極大的好處。

太平歲月過去了,自己也該歷練歷練,像赤熾這樣……

他忽然眼神怪異地看了看赤熾,本想著學學這個少年的樂天開朗,但是想到他的各種行為,怎麼想怎麼彆扭,最後搖搖頭放棄了。

赤熾總是一臉輕鬆,彷彿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邊走還邊勸慰道:「老哥,何必跟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生氣呢!犯不著。」

「嗯!現在最重要的,是把朝日城的真實情況告訴館主大人,將朝廷、軍方及龍館三大勢力結合,如此才能壓制屍人軍團,重新奪回朝日城。」

但赤熾的心底深處,並不認為壓制了屍人軍團便是勝利。

如果真是鬼界的行動,真正的危險還在後面,若不是鬼界的行動,問題可能更大,那股不知名的力量居然能打開人界與鬼界之間的通道,不能不與冥界的異象聯想在一起。

「走走,我們喝酒去。」瞥了伐越一眼,赤熾轉過了話題。

伐越哭笑不得地道:「你這傢伙也太離譜了吧?剛才在大街上你居然那麼放肆,我不過說了一句東海盛產美女,你就像頭色貓一樣撲了出去。」

赤熾哈哈笑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喜歡漂亮姑娘也沒什麼錯,難道你不喜歡?」

「但是你實在太放肆了,大街上就……」

「為了我一輩子的幸福,臉皮這種東西偶爾也是可以不要的,何況那些美女嘴上大叫,心裡不知道怎麼爽呢!有我這麼一個偉大的美男子追求,將是她們一生的榮幸,哈哈哈……」

看著這副自鳴得意、厚顏無恥的笑臉,伐越真想狠狠地踹上幾腳,最後還是忍不住放聲大笑,他發現自己從來沒笑得如此爽快,剛才的不快在一瞬間都散盡於笑聲中。

「看看,笑一笑多好,人生就在於快樂,快樂在於喝酒││走走,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不要浪費遠近馳名的美酒。」

伐越實在拿他沒辦法,苦笑著搖頭,心中還是有些擔憂,若段子謙說動了附近的駐軍出征朝日,禍患還會進一步加劇。

「放心,喝完酒立即趕路吧!」赤熾笑道。

伐越突然發現,赤熾的眸子有一種洞察人心的力量,一種前所未有的懼怕感悄悄出現在心底深處。

月笙香是靖安府月華酒舍的名產,酒液如蜜,其香如夢,名動四方,連皇室也對此酒甚是看重,每年都要求進貢,因此又以御酒聞名天下。

入夜時分,安定大街依然人頭湧動,喧鬧聲四起,熱鬧程度絕不亞於白晝,尤其以月華酒舍門前那一段路為甚,除了月華酒舍外,左右對面皆是名店名坊。

走到月華酒舍樓下,赤熾仰頭打量了兩眼,二樓上用竹竿挑起的一個黃底黑色「月」字酒幌,在華燈的映照下格外顯眼。

竹製長捲簾是月華酒舍最明顯的特點,從上到下沒有一扇窗,全是用竹製的長捲簾,與內部竹桌、竹椅相襯,宛如身在竹林,酒香飄逸,優雅脫俗的氣質中帶著一絲狂氣,據說這種裝飾與酒舍的創造人姓竹有關。

「好香啊!不過好像不夠烈。」赤熾用力嗅了嗅,神色間微露失望之色,他的口味與眾人不同,生性豪邁不羈的他,不愛綿綿醇香的陳年佳釀,反而喜歡入口辛辣刺鼻的烈酒,尤其甚愛烈酒入腹後著火般的感覺。

「放心,不會讓你失望,不過││」伐越突然閃到赤熾面前,正色提醒道:「我警告你,喝了酒可不許再惹事了,今天的事情夠多了。」

「是是,咦?你身上的菜葉還真多,還是收拾一下再喝酒吧。」赤熾從伐越背上摘了片菜葉揚了揚,哈哈大笑,晃著腦袋就踏上月華酒舍前的台階,弄得伐越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在客棧工作一年,赤熾對這類店鋪實在是太熟悉了,沒等店小二招呼便嚷了起來,「小二呢!快來招呼大爺,我要二樓雅座,記得酒不許滲水,滲一點罰十壇……」

店小二剛走到他面前,便被他一連串說話擠得幾乎不知如何開口,瞪著他看了半天,想不出還能說什麼,最後只能哭喪著臉求道:「大哥,我說不過你,不如你來幹,我服了。」

「不好意思,習慣了而已。」赤熾哈哈一笑,扛著冷巨就衝了進去。

扛著巨大兵刃,他一進酒舍就把滿堂的客人嚇了一跳,膽小的直接竄到了牆壁邊上,戰戰兢兢地看著兵刃下的紅發怪人。

赤熾是個享受成為目光焦點的人,面對各種目光沒有一絲不安,甚至揚揚得意地揮手示意,突然前面傳來一股橫力,狠狠地撞在他的脖子上,猝不及防的他立刻摔了個四腳朝天,逗得酒舍中一片狂笑。

他倒是不以為意,拍拍屁股爬了起來,這才發現剛才顧著打招呼,一不留意把冷巨卡在樓梯轉角,就像一扇大門把樓道封死了,尷尬地搔了搔後腦。

掌櫃和伙計原本笑得不行了,見狀立即衝了過來,目瞪口呆地看著被堵死的樓梯。

「快把它拿出來。」

赤熾走上前抓住柄部搖了搖,整座小樓都在晃動,嚇得酒客驚叫連連,膽小的甚至奪路逃出了酒舍。

掌櫃和伙計更是驚得面無血色,連聲大叫,制止赤熾看似冒失的行為。

「別搖了!」

「餵!這可是我的寶貝啊!」赤熾哭喪地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椅上。

突然出現的難題讓整座酒舍都亂了,樓上的酒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以為地震了,都沖向樓梯,卻發現樓梯被封死了,無不大驚失色,慌亂中叫聲不絕。

樓上的人下不來,樓下的人上不去,弄得上上下下都急出一身汗。

伐越一直在店外整理衣服,聽到店內的吵鬧聲原也不以為意,直到看到酒客們爭相逃出大門才踏上台階,正好看到前方討價還價的一幕,差點氣得當場吐血。

「老闆,不如把樓梯拆了吧!」

「不行!這是祖先傳下來的百年老店。」

「可是你的樓梯太窄,把我的寶貝卡住了,這事你要負責,萬一出什麼事你要賠償。」

優雅的小酒舍突然間變成了街市賣場,赤熾就像一個市儈的小販,與客戶激烈地討價還價。

伐越越看越覺得,自己的承諾是天下最白痴的承諾,心裡一萬個後悔,就算買一百壇月笙香也不該讓赤熾出現在此處,這場面讓他有種一百年也不想再來的感覺。

赤熾玩得相當開心,一邊討價還價,左試右試要把兵刃拿出來,可冷巨實在太大了,稍微一動,整座小樓便晃動起來,一個個酒客嚇得面如土色,可跑又不敢跑,坐也坐立不安,狼狽的樣子落在赤熾眼中有趣極了。

外人見他如此努力嘗試解決問題,也不好意思催他,只能等待,場面便僵持了下來。

「讓開!」

一把極柔的聲音打破這種尷尬的場面,赤熾抬頭掃了一眼,眼前突然一亮。

「好漂亮的……男人?」確定性別後,赤熾發出一聲輕微的古怪叫聲。

這聲引起了在場所有人的共鳴,無不目瞪口呆地看著慢慢踏入店中的身影,誰也沒有見過如此風姿綽約、清秀絕倫的男子。

一張臉彷彿白玉雕成,白得讓人為之驚嘆,細眉如月,雙唇呈淡紫色,與白色肌膚相映,不但不怪,更顯得優雅脫俗。一頭美麗的烏黑長髮披散雙肩,飄逸動人,與白皙的臉頰十分合襯。

羽衣男子的左手拿著一根墨色長笛,非金非玉不知道用何物所造,十根蔥蔥長指與身材如出一轍,白皙而修長,與墨色長笛黑白相映,更顯出手的美麗。

他身上的織羽絲衣垂至地面,神奇的是衣擺竟是一塵不染,腰間無束帶,使得身軀更加修長挺拔,更兼雍容華貴的氣度。

「真漂亮,可惜是個……」赤熾的自言自語又引來圍觀者的共鳴,紛紛點頭稱是。

男子停下腳步,一對漂亮的丹鳳秀目微微轉動,淡淡地瞥了赤熾一眼,目光如深淵之水,平淡無波。

偌大的酒舍驟然間鴉雀無聲,即便只是那淡淡的一瞥,無論男女心裡竟有種悵然若失之感,彷彿世上最優雅美麗的畫面就在這一瞥之間消散了。

赤熾自然為之驚艷,沒想到一個男人身上竟有著仙女般的高雅氣質,更沒有想到的是,他竟在那淡淡一瞥中,捕捉到一股細如絲的陰冷,像細針一樣鑽入他的心裡,陰寒之感隨即透達全身,不寒而栗。

好陰冷的氣息!一個與仙人截然相反的種族出現在他的腦海,舉目細望,卻又有些疑惑。

時空依然定格在這一點,突然的寂靜讓羽衣男子有些不快,眉尖微攏,淡淡地問道:「怎麼回事?」

優雅的聲音把眾人從夢中驚醒,自覺舉止不雅,目光卻捨不得離開那絕世身影。

掌櫃較為年長,心境稍強,深深吸了口氣,含笑道:「客官,實在不好意思,小店出了點事情,您要不要在樓下……」

門口吹來一陣清風,掌櫃眨了眨眼,卻發現羽衣男子不見了,彷彿隨風飄散。他不禁大驚,擰頭再找,驚愕地發現那優雅的身影已出現在封堵樓梯的兵刃之前。

伐越和赤熾都是識貨之人,羽衣男子的移動身法著實太詭異,恍若幽靈,就連擅長此技的赤熾也自愧不如,不禁勃然變色。

羽衣男子伸出右手,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摸了摸冷鉅的表面,彎彎的細眉忽然一蹙,轉頭朝身後看了一眼,淡紫色的雙唇輕吐,問道:「這是誰的?」

赤熾算是酒客中最平靜的一人,搔了搔後腦勺,嘻笑迎了上去,道:「不好意思,是我的。」

羽衣男子秋波輕轉,上下打量了赤熾一番。細看之下,赤熾那張面容頗為俊秀,也算是個難得的美男子,只可惜被全身上下古怪的裝束抹去了應有的風采。

兩人站在一起,眾人不由自主地便將他們做了比較,單論容貌,兩人其實相差無幾,羽衣男子肌若白雪,若柳絮般弱不禁風,而紅發少年卻是白裡透紅,更有健康感。

然而決定優劣的還在於整體形象,羽衣男子高雅雍容的氣韻與紅發少年古怪俗氣的打扮,形成鮮明的對比,高下立見。

與羽衣的卓絕風姿相比,紅發男子簡直就是個小丑,再加上剛才的一番討價還價,眾人對他的鄙視之心更甚。

赤熾倒是滿不在乎,淡淡地道:「都怪掌櫃,我的寶貝卡在他的店裡,不賠不說還一堆歪理,真是可氣。」

掌櫃見到羽衣男子突然有了自信,瞪著赤熾吼道:「你才是一堆歪理!快把你的東西弄走,不然的話我就叫官了。」

「喂喂!剛剛不是說好了嗎?把樓梯拆了再賠我一頓酒,怎麼又變了?做人可不能朝令夕改。」赤熾叉著腰,大聲反駁。

「送酒上來。」

一絲陰柔的聲音傳入耳中,兩人原本不以為意,隨意掃了一眼,表情突然僵化。

華麗的身影貼近鐵板般的兵刃,修長的食指輕輕在表面上劃了一下,只是輕輕一下,厚重的冷巨竟然從中裂開,噹啷一聲摔在地上,在竹製的樓梯上砸出了兩個洞。

輕柔的動作、華麗的身影,漫不經心的神色,羽衣男子就像神一樣越過了障礙。

眾人突然窒息了,如此纖纖玉指的手掌竟然鋒利如斯,輕輕一劃便破開了厚重寬大的兵刃,而且行動間優雅如常,沒有一絲剛氣,就像撥弄髮絲一般輕柔。

「餵!你這傢伙……」

這把兵刃的製材非常特殊,由先輩取自幽暗的鬼界深處,藏於黃龍山中留給後人,之後便落入了他的手中,雖未開鋒,但質地非常堅硬,普通刀劍傷不了分毫,沒想到竟落得如此下場。

「太恐怖了,肉體在他指下豈不是如破絮一般,這到底是哪裡來的高手?青龍國似乎聞所未聞。」

伐越站在其後,看著兩節斷開的殘刃心中大叫可惜。

他曾細細觀察過這把兵器,認為是世界極難應付的兵刃之一,配上赤熾的神力可謂相得益彰,這樣的結果簡直就如作夢一樣,而羽衣男人隨意間展現的實力,更讓他感到莫名的恐懼。

羽衣男子突然停下腳步,退了兩階,用眼角的余光掃視赤熾,嘴角微微牽動:「這種東西以後還是不要帶了,大而無用,還佔地方。」

「你這傢伙,弄斷了人家的東西還說這麼多廢話!」赤熾跳腳大叫,雖然如烈火般咆哮,但令人驚訝的是他沒有出手,就像打翻了酒杯、灑了酒,氣的並非兵刃斷裂,而是對手的舉動,這一點讓伐越非常好奇。

羽衣男子不再理他,頭髮一甩,長發如瀑布飛灑,動人的身影在無數女子的驚叫中完全消失了。

「老弟,別太在意!」伐越走上前拍拍赤熾的肩頭,以示安慰。

出乎意料的是,赤熾雖然罵罵咧咧,但神情中卻沒有失去心愛之物的傷感與痛楚,而且顯得相當輕鬆。

「這個混蛋,也不問問人家就動手,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太可氣了!

伐越你說是不是,這鬼東西……你怎麼了?傻了? 」

伐越的確有些懵,實在看不出赤熾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明明該強硬出頭的時候沒有任何反應,不該惹事的正經場面卻總是鬧出各種事情。

接下去的一幕更是讓他呆若木雞,只見赤熾走到兩段斷刃旁蹲下,伸手摸了摸斷面,似是在檢查什麼。

周圍的人都沒有理他,以為他在為兵刃傷心,酒舍又恢復了原有的喧鬧,掌櫃樂呵呵地回到櫃檯之後,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

忽然,不知赤熾是怎麼弄的,那把巨大兵刃又完好地回到他的手中。

伐越以為自己看花了,下意識揉了揉眼睛後,結果還是一樣,剛才斷裂的兩片殘刃居然完好的縫合在一起,表面根本沒有任何斷裂的痕跡,似乎從未斷過。

周圍的人也都大吃一驚,目瞪口呆地看著門板似的兵刃再次擋住了樓梯。許多人正喝著酒,一驚之下,酒潑了一身卻渾然不覺。

「掌櫃,你害我的兵刃斷了,今天要是不請我喝酒,我就不拿走。」

赤熾朝掌櫃挑了挑眉,朝樓梯上走了兩步,故意把冷巨往剛才的地方一卡,又透過縫隙朝他擠了擠眼睛,慢慢往樓上走去。

伐越徹底傻了眼,一盞茶的工夫後突然翻起了白眼,右手一拍腦門,仰頭望向天花板,心裡鬱悶極了,自己就像傻子一樣,同情了根本就不應該同情的無賴。

此時,他才知道剛才堵住樓梯的那一幕,完全是赤熾刻意製造的,他似乎擁有隨時改變兵刃形狀的能力,根本不怕卡在樓梯上,一切只是為了鬧點事情出來。

真是丟人現眼啊!

嘩然聲四起,其中也夾雜著掌櫃欲哭無淚的哀嚎。

赤熾聽在耳中得意極了,撥開樓梯上看熱鬧的酒客,笑吟吟地走上二樓,目光掃視了一圈,二樓的桌子較多,而且許多桌子刻意用珠簾格開,成為一個個獨立的小雅間,配上竹製的裝飾,遠比一樓更加典雅。

一個身影很快就吸引了他的目光,那名羽衣男子獨自一人坐在二樓最內側的方桌邊,背後靠牆,左側臨街,是個看街景絕好的位置。

羽衣男子看到他臉上的笑容頗感意外,一時也想不明白其中緣故。

「花翎鳥,我又來了。」

羽衣男子眉心閃過一絲不快,紅發少年輕佻的口吻明顯有挑釁意味。

二樓的酒客並不認識赤熾,只是見他特別的髮型都望了過來。

這二樓雅閣不乏大戶之人,其中也有些待字閨中的少女,瞬間吸引了赤熾的目光,笑咪咪地朝她們揮手,迎來的卻是一片白眼。

樓下的嘩然聲漸漸消失,由於無法上下,酒菜也無法傳送,伙計們望著門板似的巨大兵刃只能苦笑,隨即傳來掌櫃的吼叫聲。

「好吧好吧!免費請你喝一壺,快把這鬼東西挪走,快挪走!」

赤熾朝二樓眾多驚訝的目光笑了笑,轉身走回樓梯,卻不急著移開冷巨,透過縫隙笑道:「掌櫃,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了?」

這個紅毛猴子,真可惡!掌櫃恨得咬牙切齒,卻奈何不了赤熾,還要刻意低頭認錯。

「好吧!我大人有大量,就放過你一回。」赤熾的注意力已經移到羽衣男子身上,根本沒興致再和掌櫃鬧,右手輕輕提起,巨大的兵刃竟似能扭曲般轉了個彎,輕輕鬆鬆地就被他拖上了二樓。

這一幕又讓樓下的人們看傻了眼,只有伐越恨得咬牙切齒,瞪著樓梯半天沒動靜。他知道赤熾鬧了半天不過是為了騙壺酒喝,當然他也明白,赤熾並不是貪婪,只是少年人愛玩的心性,再加上喜歡捉弄人的個性使然。

二樓也有一個吃驚的人,羽衣男子看到赤熾肩頭的冷巨時,幽深的黑瞳微微一縮,淡淡的驚愕抹上眸子。

赤熾一直留意這張吹彈欲破的俊秀面容,一切變化了然於心,不禁露出會心的微笑,用力拍拍冷鉅的表面,像是在說「看到沒有,你的手段沒用。」

他迳自走到羽衣男子對面的桌子坐下,冷巨朝欄杆外一放,大半部分伸出窗外懸在半空,把街上的人嚇得半死,驚叫聲四起,爭相走避。

掌櫃聽到聲音也跑到街上,看到這樣的場面氣得連連跺腳咒罵,恨不得衝上二樓把紅毛猴子撕成兩半。

赤熾坐在窗邊,街上的反應自然一清二楚,眼角流露出一絲不為人知的冷笑,而羽衣男子似乎感覺到什麼,纖柔的目光靜靜看著赤熾。

赤熾迎著目光笑了笑,揚聲喚道:「掌櫃,快給我們上酒啊!」

羽衣男人聽他用「我們」,只是淡淡笑了笑,修長的手指輕輕敲了一下欄杆,欄杆竟發出龍吟般的聲響。

赤熾眼睛大亮,嘴角流露出會心的微笑。事實與他猜測的一樣,冷巨卡在樓梯時,他就已經有所察覺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0:01:36

第六章美男
所有酒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眼睛卻都在看著這兩個男人。

一個擁有絕世的美貌及雍容華貴的氣質如山中清泉,幽深寧靜;另一個滿身赤紅慣長辮輕搖,渾身上下透著剛武之氣屣恍若火山頂上的熔岩。

伐越跟著手拿托盤、一臉悻悻然的掌櫃上了二樓,腳還沒站穩便被角落處二人對峙的態度嚇了一跳,雖然聽不到任何言語,看不到任何舉動,但兩人就像手持兵刃交鋒了。

所有酒客無一例外的站在了羽衣男子一方。這個美男子給人的印象實在太好了,就連伐越也忍不住選擇他。

「可別鬧出什麼事來!」掌櫃望著紅色的長辮,心有餘悸。

「交給我吧!」伐越從他手中接下托盤。

有人出面解難,掌櫃是千恩萬謝,卻還是不敢鬆了這口氣,這樣一個愛鬧事的客人,不知道還會鬧出什麼事情,因此縮在樓梯口不安地觀望。

赤熾雖未轉身,但後腦勺卻像是長了眼睛,豎起大拇指朝後指了指,笑道:「人長得漂亮真是幸福,相比之下我都成小丑了。天底下最大的悲哀,就是與你這樣的人坐在一起。」

「那你為什麼還坐?」羽衣男子的笑容就像芙蓉花般溫柔。

「我這人就喜歡受人注意,既然人人都看你,我只好沾你的光了││這酒還真香,快給我!」赤熾看著伐越端來的酒壺,口水都快流出來,再也不管羽衣男子了。

羽衣男子抖了抖袖袍,正了正坐姿,天生的威嚴透骨而出,讓伐越又是一驚,沒想到這比女人還漂亮的面孔居然有這種氣勢。

他隨手塞了一壺給赤熾,另一壺則小心翼翼地送到羽衣男子桌上。

「謝謝。」羽衣男子微微點頭,還以纖柔的微笑。

綻放如花的魅力讓伐越這個中年男人也感覺到強烈不安,一個男人美到這種地步實在不是普通人能接受的。他一轉身便忍不住微微搖了搖頭,與這樣的人在一起總覺得世界不是真實的。

「餵!你這傢伙什麼時候迷上男色了……」赤熾哈哈一笑,舉起酒壺張口就倒,碧綠色的酒液傾流而下,頓時滿頰留香,再也顧不上說話,大口大口地喝著。

伐越狠狠在他腦門上敲了一下,罵道:「臭小子,別胡說八道!我可不是為了給你擦屁股才帶你來的。」

赤熾不以為意,嘻嘻一笑。

平安的氣氛使圍觀的酒客們漸漸平靜下來,但誰也不敢接近三人,都選擇遠離角落的桌子,說話也有意無意地壓低聲音。

羽衣男子從懷裡拿出一隻銀色小杯放在桌上,又掏出手絹輕輕擦拭一番,然後才拿起酒壺輕輕斟了一杯,細緻的舉動優雅至極,幾乎所有人都為之驚嘆,只有赤熾覺得他像個大姑娘似的扭捏。

「今天還要趕路嗎?」

伐越猶豫了一陣,最後搖頭道:「今天就住靖安府,明天一早趕路。」

「哦!你不急的話,我自然也不急,反正屍人軍團一時半刻也殺不完。」赤熾雖然對朝日城的情況有些在意,卻一直抱著旁觀者的態度。

「急也沒用。朝廷和軍方都得到消息了,而孝悌城那方面應該也已經得到消息了。我們此行,為的是把朝日城的情況告訴館主大人,畢竟活著從那裡出來的屈指可數。」

「我是無所謂,你高興就好,反正跟著你有吃有喝、有玩有住,絕對是人生一大快事!」

「喝完了就去休息,明天一早趕路。」伐越低頭細細品嚐著月笙香,忽然感覺到細若游絲的陰氣襲來,微微一愣,抬眼向前,正前方冰雪般的面容正朝向酒舍外,周圍又似乎沒有特殊人物,不禁有些訝異。

「怎麼了?」

「有股很細的陰寒之氣,不過一閃即逝,感覺像是被人窺探。」

赤熾朝正前方努努嘴,漫不經心地道:「前面那個傢伙。」

「他?」伐越仔細觀察了一陣,確信羽衣男子無論氣質還是外形,絕對都與「陰寒」這二個字扯不上關係。

赤熾笑了笑,不再多說什麼。

大約過了戌時,天空中朗月高掛,柔絲般的月光把大地染成了白色。

街道上燈火通明,行人少了許多,但氣氛依然很熱鬧,月華酒舍裡只剩下數桌。少了喧嘩聲,使這竹製的小酒舍更顯得清幽寧靜。

赤熾也許灌多了酒,趴在竹桌上睡著了,但伐越倒是精神奕奕,一邊品著美酒,一邊望著窗外的明月,享受這美妙的一刻。

羽衣男子也一直靜靜坐著,桌上的酒壺換了三次,白皙若雪的面頰上不染一絲紅霞,就似深山幽谷,即便是朗月之光也無法穿透其中。

伐越看著這張秀美到極點的容顏,思緒已經不知道飛入何處,目光明顯有些呆滯。

羽衣男子突然開了口,用絲柔般的聲音問道:「有事嗎?」

「沒……沒什麼,只是在發呆,失禮了。」伐越意識到自己的目光太無禮,大為尷尬,臉色漲得通紅。

羽衣男子淡笑著,微微頷首表示理解。

「在下伐越!」伐越抱了抱拳,他想結識這位極近完美的男人,忍不住主動報了名號。

羽衣男子倒也爽快,淡紫色的雙唇輕輕吐出三個字:「魅幽羽。」

這三個字與羽衣男子相配簡直天衣無縫,完全把他的氣質展示出來,輕柔如羽,寧靜幽幽,若鬼魅般似實似虛,就像是夢境中人。

他正想細問,魅幽羽卻突然站起,優雅地朝伐越笑了笑,一言不發地離開月華酒舍,消失後,許多人的腦海中還殘留著他的影像,真如鬼魅一般。

夜深人靜,窗戶竹簾高高捲起,月光滑柔如絲一直鋪到床前,小小的客棧房間內充斥著甜美的鼾聲,然而鼾聲的來源卻是窗外。

窗口處伸出一把碩大的長劍,柄部卡在窗內的椅子上,還用重物壓住了椅子,而劍身的絕大部分懸在半空,如果人們看到這個畫面都會非常吃驚,寬大的劍面上竟然平躺著一個壯碩的男性身形。

白色的月光像被子一樣罩在他身上,幻出陣陣白光,男子臉朝著昊空,雙手抱在頭後做枕,左腿搭在右腿之上,絲毫沒有身處半空的恐懼感,能像他這樣睡在半空的人恐怕絕無僅有。

這人當然就是赤熾,冷巨太大,無法放在狹小的客棧房間,因此他才想出這麼一個辦法,奔走一天,又在月華酒舍痛飲了美酒,疲勞與酒精相伴,很快就催促他進入夢鄉。

就在最幽靜的時刻,一道黑影如同風中枯葉,輕飄飄地晃到了客棧頂上,修長的身影在月光的映射下,伸出長長的影子,一直伸到屋簷下的巨刃上,眸子掃到懸空而睡的赤熾時突然閃過一抹光芒。

身影漫步走到屋簷,低頭俯視著被紅發包圍的面容,似乎也在為此古怪的行為而略感驚訝。

他並沒有立即行動,好似在等待赤熾做出反應,片刻後確認對方不會有所反應,他才輕輕一躍,如柳絮般輕落在冷巨上,右腳輕輕踏上了劍尖,左腿懸空而立,黑色長發隨風不斷飄動。

魅幽羽微蹙眉尖,遲疑了片刻後從腰間取出那支長笛,輕輕放在嘴邊,紫唇輕吐,指按笛孔,一絲奇妙的笛聲如漣漪般擴散。

赤熾突然動了,睡眼惺忪地伸了個懶腰,又揉了揉眼睛,頭微微抬起來,目光投向正前方,發現了那修長美麗的身影。

「魅幽羽?」

「你果然沒醉。」

「也醉,也不醉。」赤熾笑了笑,根本沒打算坐起來,甚至不正眼望向魅幽羽,平靜的目光迎著潔白的月光,眸中泛起了淡銀色的光輝。

「你知道我要來?」

「不確定,不過我覺得朝日城的事情你一定有興趣,不找我也會直接去朝日城看看。」

魅幽羽微仰起脖子,也在看著天空,兩個人就如重逢的好友,氣氛平和安詳,沒有一絲緊張。

「難怪一進那月華酒舍,便有股陰寒之氣,果然藏著高人啊!」

魅幽羽微微一愣,沒想到赤熾製造的那場鬧劇竟是為了引蛇出洞,心思如此細膩,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我小看你了。」

「也不必高看我,只是我這個人比較好奇,又膽小,感覺到不知名的危險,總是喜歡把它引到陽光下曬曬。」赤熾笑得像只狐狸。

魅幽羽閉上眼睛,靜默了一陣後道:「換個地方,跟我走!」

赤熾聳聳肩,笑道:「何必呢!在這裡不是挺好,不會有人打擾,都睡得很沉。」

「走!」但幽靈般的身影沒有給他機會,身影輕飄已出了十五、六丈,速度看似不快,幅度之大讓赤熾也為之咋舌。

赤熾頗感無奈,不情願地爬了起來,左顧右盼張望了兩眼,見沒有人觀望,腳尖一點,冷巨發出強烈的震顫,他的身子也隨之飛起。

魅幽羽飄得極遠,但頻率緩慢,明顯是在引導方向,避免赤熾跟不上。

赤熾撇撇嘴,嘟囔了一句「居然看不起我」,腳下突然加快,黑夜中也如鬼魅般高速滑動。

論彈射頻率,赤熾更快,但是論行動的姿態與效率,魅幽羽則更加高明,無論是上縱下伏、左飄右移,舉止若行雲流水,一飄之地便足以抵消赤熾的碎步前衝。

赤熾也是年輕氣盛,見對方如此迅速,心裡也有比試一番的意思,速度一加再加,可對手的反應更直接,彼快己快,彼慢己慢,總是若即若離,保持著三丈左右的距離。

如此身法,赤熾是打心眼裡佩服,而且清楚知道對方的實力應該在自己之上,但是年少氣盛的他還是選擇了追踪下去。

出了城門,魅幽羽一直往南行,繞過護城河後進入一片幽深茂盛的竹林。竹子長得極高,偏斜的月華射不到地面,是個極好的密會之所。

「鬼界的潛踪術就是不一樣,速度真快!」這句話倒不完全是恭維,赤熾追得實在有些吃力,停下來時已是氣喘吁籲,汗水把背部全浸濕了。

「你不是鬼人,從何處學了鬼術?」黑暗中射出兩道玄色光芒,魅幽羽的聲音還是那般輕柔,彷彿在耳邊細語。

赤熾彷彿被人窺探了心事,嘻嘻笑了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我們這種人最多只能領悟三成精粹,永遠也比不上你們。」

魅幽羽十分清楚人界的特性,因此並沒有把赤熾的實力放在眼中,淡淡地問道:「朝日城到底是怎回事?」

「鬼界不知道?」

魅幽羽沒有回應,但輕揚的右手足以說明他的心思。

赤熾仰頭向天,望著竹林頂上的天空,喃喃自語道:「看來朝日城之亂並非鬼界的計劃,這倒是古怪,莫非真是天要變了?」

「你說的屍人軍團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出現在朝日城?」魅幽羽換了一種問法,語氣稍緩。

「沒什麼,也就是朝日城的地面開了幾個口子,然後就有大批屍人湧了出來,把城佔領了,如此而已。」

魅幽羽秀麗的面容染上了一層陰寒,眼神更加深邃,赤熾的答案對他造成了不小的衝擊。

赤熾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問道:「既然不是鬼界的計劃,鬼界自己解決似乎比人界出動大軍更合適吧?死的人已經不少了,要是再這樣下去,整個人界都會產生巨大的動盪,這大概也是鬼界不想看到的。」

「著實蹊蹺,必須詳查清楚。」

「好了,該說的都說完了,我回去睡覺,明天還要趕路呢!真懷念悠閒的日子……」赤熾轉身便要離去。

「我還有事要問!」

赤熾聳聳肩,挨著一株巨竹坐了下來,打了兩個呵欠,頭枕巨竹,閉著眼睛道:「還有什麼問就快問吧!我快困得不行了。」

一陣悠揚的笛聲突然響起,赤熾只覺得腦子裡鑽進了一條蛇,打了一個激靈,倦意竟在一瞬間消失了。

「大哥,有事就說啊!折騰我有什麼意思。」

魅幽羽微微仰起頭,絲羽織衣隨著輕風微微飄動:「朝日城的事完了,但你的事情沒完。說明你的身分,鬼術極少外流,你必然與鬼界有關。」

「好吧!」赤熾作投降狀,「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很帥很漂亮的鬼界大姐姐留了一點點鬼術要訣,我心懷仰慕,所以就自學了。」

魅幽羽相當意外,一對煙眉微攏,眼神中混雜了一絲迷惘。鬼界與人界的關聯並不多,像自己這樣在人界行走之人少之又少,因此他最初以為是某個鬼人在人界培植的勢力,沒想到答案竟是如此簡單。

「說實話,除了朝日城的那些喪屍外,我還是第一次遇上真正的鬼人,想不到鬼人這麼漂亮,要是我生在鬼界,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子。」

魅幽羽盯著他並未接話,似乎在想如何處置這個私學鬼術的少年。

「話說,鬼人不是都在搶鬼王寶位嗎?跑到人界來幹嘛?」赤熾好奇地問,卻見魅幽羽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細若游絲的陰冷立刻鑽入心頭,連忙擺手道:「不想回答就不回答唄,何必生氣!」

「人類,有的時候比鬼人還狡猾!」

「沒錯,人就是狡猾,像那位大叔那麼忠厚的傢伙還真不多。」赤熾似是大有共鳴,連連點頭。

魅幽羽沒有再言語,對方奇特的個性讓他有些束手無策的感覺,話鋒一轉又回到朝日之亂:「朝日城發生瞭如此奇事,青龍國打算如何處理?」

赤熾翻了翻白眼,「你覺得我像是青龍國的決策人嗎?」

「伐越是龍館之人……」

「那位大叔是青龍皇族,我這種小人物別說青龍皇族,就連青龍國人都不是。你要打聽消息還真找錯人了,要不我讓大叔來和你談?」

「你不是青龍人?」魅幽羽的眉尖隱隱有絲不快。

「沒錯,在下不過是個流浪的……閒人,到處騙吃騙喝,其實朝日城就算死再多人也與我無關,不過││」

「有話就說。」魅幽羽的口氣越來越冷。

赤熾嘻嘻一笑,漫不經心地道:「不過鬼界倒是應該好好調查一下,否則惹出大麻煩可不得了。如今這個世界已經不是幾十年前了,冥界已經恢復元氣,冥術強大的攻擊力非同小可啊!

「仙界也休養生息了數十年,那些自詡仙人的傢伙雖然很多都不是好東西,但也不會不管人界,若是因為屍人軍團無故入侵人界,而引發新的一次四界大戰,吃虧的恐怕要數鬼界了。」

魅幽羽瞳孔突然放大,一個少年竟然能有這般見識,而且事情涉及仙鬼人冥四界,偌大的人界能有此般智慧者絕對不多。

他所說之事也絕非危言聳聽,四界的關係原本相當均衡,若是因此朝日事件而導致戰爭發生,數十年內鬥不休的鬼界恐將面臨滅頂之災。

赤熾原只是試探,見他突然沉默,知道點中了要害,不禁有些自鳴得意,笑吟吟地道:「在下只是善意的提醒,我這局外人只想藉這個事弄點好處。若是鬼界有需要在下效勞之處,在下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魅幽羽一直在沉思如何處理朝日之事,無論什麼行動都必須禀告鬼王,然而,監視朝日城與人界的反應也極為重要,正琢磨如何安排監視,赤熾的話倒是點醒了他。

這個紅發少年雖然總沒個正經樣,但一個人類居然知道四界之事,必然來歷不凡,而且又經歷了朝日之亂,如今也與青龍國最重要的機構「龍館」搭上了關係,恐怕沒有人比他更適合當鬼界的眼線。

「你願意為鬼人做事?」

「是啊!」赤熾狡黠的笑了,「為誰做事不都是做?只要有合理的報酬就行,反正像我孑然一身,又沒有任何收入,只要有人僱用我,我可不在乎替誰做事,龍館也好,鬼界也罷。」

市儈貪婪的神色逗得魅幽羽笑了,黑暗中隱隱露出驚豔的笑容,讓赤熾也忍不住移開目光不願直視,心裡暗暗感慨:這傢伙簡直就是絕世妖姬。

「也罷,你既然學了點鬼術,也算是鬼族一脈,我就用你這個人,從現在開始替我辦事吧!」

「可以可以,完全可以,只是……」赤熾搓了搓手,露出一副更加市儈貪婪的笑容,「不知道酬勞是什麼?」

「更多鬼術?」魅幽羽緊盯著這個紅發少年,從答案中可以看出他的興趣與慾望所在。

赤熾撇撇嘴,不屑地道:「要鬼術有什麼用?最高明的人類也只能發揮出三成力量,根本沒有優勢,還要花時間去修煉,太浪費時間了。」

「三成力量也足以笑傲人界,一旦修煉成功,你的實力將會有飛躍性的進步。」魅幽羽極力誘惑赤熾,然而他的內心卻最不喜歡他選這個人,希望擁有力量的人並不好駕馭。

赤熾還是一臉的不情願,頭搖得像撥浪鼓。

「那你要什麼?」魅幽羽見他一再否定,眼中微染喜色。

「我這輩子有兩個願望,一是像我老娘那樣,收集一百名美女,二是有機會見一見武神的真面目,除此之外嘛……酒色財氣都是在下喜歡的,至於什麼武學絕技就不感興趣了。」

魅幽羽放聲大笑,人類與鬼人最相似的地方就是慾望,而差別也是慾望,但鬼人的慾望卻更直接、更坦率,不像人類因為道德規範而對自身的慾望遮遮掩掩,而眼前之人更像鬼人。

「我知道了,我會讓你滿意的。」

「既然如此,在下就先謝了。」

赤熾露出諂媚的表情,如此明顯的做作行為,平常人也能看出,魅幽羽當然一眼就看穿了,然而在他的眼中,這樣的做作是另一種善意的表現,只是手法有些特殊罷了。

「魅大人有何吩咐,請講?」

「幫我打聽青龍國對朝日城的反應,朝廷的、軍方的,還有龍館的,我要知道他們對這次事件的真實想法,最重要的是一切與鬼界有關的事。」

「在下今日便要趕往孝悌城,據說那裡是皇家龍館的秘城,擁有非同一般的影響力,那裡的決策必然會直接影響朝廷與軍方的決定。」

「嗯!我知道了。」魅幽羽又想了想,便擺手讓他離去。

「累死我了,實在沒力氣走了,我先睡一覺,您請自便。」赤熾說睡就睡,頭一歪就進入夢鄉,不到半盞茶的工夫便響起了鼾聲。

魅幽羽輕輕飄上巨竹之巔,悄然離去。

赤熾翻了個身,臉朝上方,眼睛瞟向竹林之顛,銀色的眸子閃爍著外人無法理解的玄光,見他走了,才翻身坐起。

朝日城的亂象越來越神秘了,或許這一切與冥界的兩月奇觀有關,那樣一來,危險的就不只是人界或冥界,而是四界共同的動亂。

天下走到了十字路口,任何因素都可能改變四界的格局,影響方向之人必然是這個時代最偉大的人物。

「無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0:02:06

第七章龍館

清晨,睡了一個時辰的赤熾,精神奕奕的回到客棧。

這一夜的收穫讓他非常高興,首先確認了鬼界在朝日事件中的立場,解開了其中一個謎團;其次又與鬼界搭上了關係,最重要的是確認自己眼下的最重要目標│ │揭開朝日城之亂背後的真相。

回到房間,早晨的微光射向屋內,滿屋清脆悅耳的鳥嗚聲讓人舒服極了,然而桌上多出的一個包袱卻讓赤熾大為驚訝。

「這是……」他走到桌邊,先打量了兩眼,確定沒有危險才慢慢打開包袱,竟然是一包整齊疊好的正方形金片,絕對是價值連城,讓自詡為窮鬼的赤熾一夜間成了巨富。

「那妖鬼還真大方!不知道下次會不會送個大美人給我!」

赤熾滿不在乎地隨手將包袱往榻上一扔,黃澄澄的金片散落了一榻,然而,這個以貪婪市儈現於人前的少年卻不屑一顧。

這是外人看不到的一幕,也是這個剛滿十八的少年最真實的一面。

從三位冥使出現的那一刻起,他的命運之輪突然加快了,快得連他自己也有些手足無措,是遊戲人間,還是以武神那種熱血生涯為目標,到現在為止還是一個難以抉擇的問題,人界大地也許會很熱鬧!不過在這之前,先要去看看龍館是什麼地方,青龍國的精英之所,一定很好玩吧!

如果伐越看到赤熾此刻的笑容,絕不會把這個禍害帶到孝悌城去。

「熾!起床吃早飯去,快點!還要趕路呢。」門外傳來伐越的聲音,打斷了赤熾的思路。

「知道了!」

赤熾童年的生活大都與長輩在一起,因此與伐越這樣的中年漢子相處也沒有任何拘束。他深深吸了口清晨怡人的空氣,然後快步走出,空蕩蕩的屋子殘留著金片映射出的霞光。

伐越整個腦子都被朝日城的事情佔據,完全不知道昨夜發生之事,匆匆吃完早飯便立即趕往孝悌城,然而在他們出發之前,怒火沖天的段子謙已經連夜派了得德前往孝悌城,新的麻煩也隨即降臨在赤熾身上。

孝悌城位於青龍國的東面,與偏西的國都遙相對應,又是皇家之城,實際上已擁有了東都的價值,而城中又以武士、武將為主,因此東武西文的兩都政治在這數十年間漸漸形成。

孝悌城方圓百里有一圈屏障,東南至正西有條弧形的山脈,名為射月山,高是不高,但極為陡峭;山崖之上建有若干高台,有一條極險的小徑可通,被人有意用巨石封住,平時只用懸籃上下,做為監視之用。

而正東、正北、正西三面都植有密林,成為天然圍欄,出入的通道有兩條,一條是東南的「義道」,另一條是正西方射月山腳的「仁道」,雖然沒有任何軍隊駐防,但兩條道路都有十數個龍館人員日夜監視,其嚴密程度堪比重兵防禦的皇城。

伐越自然熟知孝悌城的一切,剛剛踏入義道,便放慢了腳步,以平常人走路的方式前進,表示自己對孝悌與龍館的尊敬。

既然是皇家之城,外人來到此處的機會少之又少,就算是朝廷重臣,也只在重要節日才允許進入孝悌城,拜會龍館館主,因此像赤熾這樣的人物,踏上義道時已經被盯上了。

「看來我不受歡迎啊!」赤熾停下腳步,望著左右兩側的密林笑了笑。

「這是龍館的規矩,閒雜人等若想進入孝悌城,必須得到館主大人的手令或是朝廷授予的通行狀,否則將視為外敵入侵。」

「啊!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帶我來,我走了!」

伐越瞪大眼睛,誠懇地道:「不要胡鬧,來到此處是為了正事,朝日城關係到千萬人的生死,絕對不能率性而為。你在這裡等著,我先進去禀報,然後再請館主大人頒下手令,讓你進去。」

「知道了,我現在是你的僱傭,沒有收到報酬之前是不會離開的,千萬別忘了我的報酬,我的胃口可是很大的。」

赤熾抱著冷巨,找了棵大樹坐下,身子還沒坐穩,眉頭突然一皺,左手朝身後勾了勾手指,淡淡地道:「出來吧!藏什麼藏,這麼明顯的藏身術,不就是擺明了讓人發現嘛!」

伐越一臉尷尬地喚道:「出來吧!」

林中閃出一名少年,濃厚大眼,方臉寬肩,身著深黃的武士坎肩,用彩線在背上繡出一幅龍虎纏鬥圖,腰間繫著一條黑色束帶,而上面也有黃線繡成龍虎圖,懷中抱著一柄長劍,墨綠色蟒皮作鞘,掛著黑色劍穗。

「我覺得以龍館這樣的地位,看門的用不著躲躲藏藏吧?」赤熾沒有起身,言語間的嘲弄卻異常鋒利,少年臉上頓時泛起怒火,狠狠瞪了他一眼,並沒有發作。

伐越也曾在這裡做為義道的看護者,看到同僚不禁想起了往昔,心中生出無限感慨,目光在少年的臉上掃視了兩眼,覺得有些面熟,細想之後突然露出驚喜之色。

「是矢射啊!都長這麼大了。」

「伐叔叔好,好久不見。」矢射恭敬地行了一個晚輩的大禮。

「原來是叔侄,伐越大叔,你侄子長得可比你帥多了。」

矢射回身瞪了他一眼,對他的無禮與放肆非常不悅,沉聲問道:「伐叔叔,他是誰?為何如此無禮?」

「一個證人。」伐越拿赤熾沒有任何辦法,在朝日城的事件上也需要他的配合,因此對於他的無禮與放肆視而不見。

矢射再細細打量赤熾,厭惡感就更強烈了,尤其是那不男不女的紅色長辮,怎麼看怎麼彆扭。

「證人?什麼證人?」

「朝日城之亂,你聽說了嗎?」

「朝日城之亂?」

伐越意識到這種事情暫時還是國家機密,為了避免引發各地騷亂,朝廷、軍方和龍館必然率先封鎖消息,再將消息一點點地洩露出來,才能讓百姓有心理準備。

「嗯!東海朝日城出現了巨大動亂,事情非常嚴重,我此行正是要向館主大人禀告此事。」

矢射沉吟片刻後,忽道:「難怪今晨開始,氣氛突然有些緊張,原來發生了事情。」

「氣氛已經緊張了?」

「嗯!今日凌晨時分,便有東海巡道使的下人送來段大人的書信,館主大人看了信後立即召開參議會議,據說氣氛相當凝重,隨後還傳下全城警備隨時待命出擊的命令,大家都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既興奮又緊張。」

伐越吃了一驚,段子謙居然連夜派人送信,信大概已經說了朝日城之城,然而一個從未親歷過朝日城戰鬥的人,絕對無法明白那是怎樣一幅畫面,更不會明白將要對付的是怎樣的敵人。

說話間,一匹快馬突然從義道西面急奔而來,馬上之人並沒有在意道中有人,未曾預先減速,一口氣沖過三人,電光石火間,伐越認出了馬上的身影,正是昨日在靖安府被赤熾戲弄的得德。

得德飛馳間也看到了兩個熟悉的身影,眼中立刻投出怨忿的目光,隨即又露出陰冷的笑容,彷彿看著獵物自己走入陷阱。

「啪!」一聲輕脆的聲響夾雜在急促的馬蹄聲中,平常人並不會有感覺,但如伐越、矢射這樣的高手卻聽得清清楚楚,都順著聲音處望去。

只見飛馳而過的得德突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高高拋起,筆直的竄上數尺後重重摔下來,此時馬匹已馳過,得德的身軀便倒栽蔥般重重摔倒在地,只聽「哎呀」一聲大叫。

這時,林子的另一側又竄出四名龍館弟子,直奔得德而去。

「怎麼回事?」矢射愕然看著被同伴扶起的身影,一張原本還算俊秀的白臉撞得青一塊、紫一塊,幾乎沒有一處是好的,頭髮上沾滿了泥土與斷草,可謂狼狽到了極點。

伐越皺了皺眉頭,甩頭望向赤熾,紅發少年卻把頭撇向了另一邊,根本不看得德,隨即意識是他做了手腳,心中一陣苦笑。

到了這種地方居然還敢耍這樣的小手段,萬一被人察覺,極有可能認定是對龍館的大不敬,後果就真的麻煩了。

然而,即便是伐越也想不出,什麼方法可以讓人這樣筆直的彈起?

「餵,到底怎麼回事?」

「他……死了!」

「啊!」

不但伐越矢射等人大吃了一驚,就連赤熾也轉頭回望。

伐越一直在留意他的反應,見到他表情驚愕,心中頗為詫異,原以為是赤熾下了黑手,看情況他並沒有殺人的打算。

「死了?怎麼死的?」矢射急步衝到得德身邊,在這義道之上未發生過這種事件,這些年輕的守護武士都措手不及。

「脖子摔斷了,氣絕而亡,死得有點窩囊。」

「剛才他突然竄高,狀態非常古怪,難道受了暗算?」

「看來要驗屍了,把屍體弄回去再說!」

伐越走了上來,看著得德狼狽的死狀,心裡滿不是滋味,雖然不喜歡此人的狂妄,卻也是條生命,萬一引出禍事就不好了。

「這位是東海監政司伐越大人。」見伐越過來,矢射連忙介紹。

「參見監政司大人。」四人一起恭敬地行了禮。

伐越擺擺手,蹲下身子細細檢查了得德的身軀,又聯想到得德剛剛高高躍起之狀,心中滿是狐疑。若外力所致,一般不是前衝便是後仰,像剛才那樣筆直升降並不容易做到。

一件原本並不惹人注意的小事,在不恰當的時候卻成了點燃緊張氣氛的火花,熾熱的氣氛立刻充斥了這片被喻為東都的要地。

伐越與矢射一起進入了孝悌城,赤熾因為身分的緣故而不能直接進入,所以在幾名龍館弟子的安排下,住入了龍館莊舍。

龍館莊舍就座落在義道旁的樹林裡,直徑十丈左右的樹林被夷為平地,所伐木材在原地搭建出一幢小樓,平時是護衛武士執行任務時的休息場所,也招待臨時來此等待召見的客人,由於來此之人非富即貴,極少有閒雜人士,因此招待他們的地方自然不會差。

赤熾被人帶到二樓的一間客房,龍館武士並沒有盤問他的身分,態度也相當客氣,並任由他在小樓內外隨意走動,甚至還提供了酒,這讓赤熾大為高興,抱著酒壺走到了二樓的露台上,悠然自得地品著。

一名叫盛宣誠的少年龍館武士留在了他身邊,除了負責招待的事宜外,也有監視的用意。

赤熾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顯得相當輕鬆,拿著酒壺挪到盛宣誠身側,含笑問道:「你叫……盛宣誠吧?」

「嗯!」盛宣誠表情冷冷的。

「一起喝吧?」

「不好意思,我不喝酒。」

「真是暴殄天物啊!」赤熾灌了一大口後,眼神有些迷離,身子一滑,坐倒在地,軟軟挨倒在木製的欄杆上。

盛宣誠看了一眼,並沒有任何舉動。他與平常人一樣,十分看不慣赤熾那頭古怪的紅發,因此目光一直避免與赤熾的頭部相觸,倒是碩大無比的冷巨讓他頗感驚訝,也正是因為這點,他對赤熾的評價才略有提高。

「伐越大人一直說,這裡是一座比都城還要重要的城池,青龍國的英雄有一半出自此處,真想快點見識一下啊!」

盛宣誠也在被捧之列,聽得十分順耳,原本看不順眼的身影也似乎不再那麼討厭了,微微笑道:「伐越大人說的沒錯,能任龍館弟子之人必是皇家血脈,也必然擁有爵位。」

「哦!原來是爵爺,失敬啊!」

赤熾誇張的驚訝神情正好迎合了皇族自傲的心理,在盛宣誠眼中,這是平民百姓應有的表現,露出滿意的神色。

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中,強大的適應力成為赤熾最強而有力的武器。淡泊自適,缺少武士虛榮感的他,不拘泥於慣有的武士意識,武士重視的面子,在他的手上成為最不值錢的東西。

因此在外人眼中,他有時是個無賴,有時是個色鬼,總是小人物的形象,但只有他明白,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

盛宣誠依然沉浸在皇家血脈的高傲與自信中,這樣的氣質其實並非壞事,但在赤熾面前就顯得無用武之地。

經過赤熾胡亂吹捧後,盛宣誠的敵意已經完全消失了,雖然未必有任何尊敬,但好感卻不是沒有,甚至坐了下來,陪赤熾把酒交杯,連龍館的一些外人難知的事情也在不經意間透露了。

赤熾實在是個做密探的天才,毫不吝嗇的諂媚與奉承,再加上拐彎抹角的言語,都讓對手防不勝防。

「盛大人,朝日城的事情您一定很清楚,是龍館揚威天下的時候了。」

「嗯,朝日事件我也有所耳聞,聽說城被一群爛肉給佔了,大家摩拳擦掌準備立功呢!一堆爛肉有什麼可怕,參議大人們都不知道怎麼了,小心翼翼的樣子真讓人生氣啊!哎!人老了,做事也膽小,做大事還是需要點魄力才行啊!」

赤熾笑著點點頭,心裡笑得更加燦爛,這句話已經表明龍館的內部不穩,激進的少壯派與保守的掌權派正在分裂,朝日事件或許將是導火線。

「以盛大人的實力和地位,必定能夠在朝日城立功升遷,盛大人儀表堂堂,有朝一日必定成為朝中宰輔重臣。」

盛宣誠喜上眉稍,得意地道:「盛某的母親是十三公主,身上流著皇家血液,進入中樞也是平生之願!我現在只希望這次朝日之亂不要太早平息,讓我有建功立業的機會。」

對這些年輕皇家血脈來說,朝日城並不是一個戰場,而是晉升中樞要職的重要台階,雖然不知道龍館館主如何思考,但龍館這樣的氣氛中,要想按照伐越的計劃,聚集足夠的力量再進兵朝日,只怕難比登天。

龍館若是單獨行動,對付為數眾多的喪屍恐怕力有不逮,而朝廷和軍方也不會坐視不管吧?

想到此處,他試探著問道:「據說消息率先通知了各督帥府及都城,此時恐怕大軍已經出動了,龍館的行為似乎慢了點。」

「是啊!」盛宣誠憤然一摔杯站了起來:「我最怕這個,讓那些沒水平的將軍佔了頭功,簡直就是對我們的羞辱,可參議會議遲遲不給出擊的命令,難道要坐視軍方的勢力坐大?上面那些無能的傢伙,氣死我了!」

巨大的吼聲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三名龍館武士也都跑了上來。

令赤熾驚訝的是,他們都跟著發起了牢騷,目標依然是掌權的館主及參議會議,少壯派對決策者的不滿程度遠遠超乎他的意料。

朝廷、軍方和龍館各有勢力,在這件事上原本應該是可以達到互補的狀態,然而爭功的思想,無疑使他們由合作者變成競爭者。

這是赤熾第一次捲入政治鬥爭,他充滿了強烈的好奇感,在這天下似乎大變的前夕,做為旁觀者領略一下官場的鬥爭,也是一種樂趣。

當然,他並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尋找失踪已久的武神,以及調查清楚朝日事件的背後,是否與冥界的雙月奇觀有所關聯。

這時,樓梯傳來一陣腳步聲,片刻後,伐越的身影出現在平台上,盯著赤熾正色道:「跟我走,館主大人要見你。」

「終於輪到我了,真不容易。」赤熾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臉上醉意十分明顯,腳步也微顯虛浮,伐越看在眼中略有不快,沉著臉喝問道:「誰給他這麼多酒?不知道會誤事嗎?」

「抱歉!」盛宣誠幾人連忙伏地,叩首謝罪。

「不關他們的事情,是我叫他們拿的。對了,出擊命令下了嗎?」

盛宣誠幾人騰地抬頭,眼神中滿是期待,然而伐越的答案卻使他們大為失望,「還未決定,朝日城動向不明,需要調查,暫時不會大舉出動。」

盛宣誠一拳捶在地板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憤憤不平地抱怨道:「都什麼時候,還這麼猶猶豫豫,外人會笑話我們龍館之人膽小如鼠!」

「無禮!這是參議會議的決定,不容你們置疑。」伐越勃然大怒,瞪著眼睛怒斥。

「是!」盛宣誠還是一臉不服,其他人也流露出相同神色。

伐越暗暗嘆了口氣,沉穩的參議會議和年輕氣盛的少壯派之間的競爭,早已是人所共知的事情,這次的事件也許會成為兩方關係惡化的誘因。

儘管思緒萬分,他依然臉色嚴肅,沉聲斥道:「這種話不要隨意出口,別忘了自己的身分,皇族要有皇族的禮儀,這才是龍館的威嚴所在。」

「是!」

赤熾不合時宜地接嘴道:「伐大人,我倒覺得他們也有道理。」

「你……」伐越驚愕地看著他,沒有人比赤熾更清楚朝日城的狀況,現在出擊無異送死。

赤熾視而不見,故意撇開腦袋麵向盛宣誠,笑嘻嘻地道:「我覺得大家士氣正盛,現在出擊或許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沒錯,大家都摩拳擦掌準備建功立業。」盛宣誠等人頭點得像雞啄米,這句話實在說到他們心坎裡去了。

「不要胡說八道,跟我走吧!」伐越知道要再讓赤熾說下去,恐怕少壯派早已積壓的戰意全被他挑撥起來,那將是龍館的災難。

赤熾朝幾人笑了笑,拿起冷巨輕輕一躍跳下平台,跟在伐越身後離開。

走上義道,伐越停下腳步,臉色陰沉地道:「雖然你我也算是出生入死的朋友,但如果你在孝悌城範圍內胡說八道,我會親手殺了你!」

赤熾滿不在乎的樣子瞬間打消了伐越的氣勢,他笑吟吟地問道:「怕我挑起內亂吧?」

「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挑撥他們的戰意?」

赤熾滿臉無辜地道:「我不過是說了實話而已。現在不但要出擊,而且必須快,搶在軍方和朝廷前趕到朝日城,他們大概是這種想法吧!」

伐越緊皺眉頭,死盯著他,赤熾神色雖輕佻,卻不像開玩笑,讓伐越頗為不解,問道:「這是為何?你明知現在出擊危險太大。」

「出擊與傷亡有直接關係嗎?我又沒有說攻城。」

「你的意思是?」

「去看看而已。」

伐越愣住了,苦思了一陣,搖頭道:「這事必須由館主大人決定。」

「那就走吧!」赤熾大步向前,一轉眼就甩開了伐越十餘丈。

伐越還是想不通,赤熾的想法為何有如此大的轉變,追上去又問:「你到底在想什麼?千萬不要胡來,現在是非常時期,一個錯誤決定關係到成千上萬條性命,務必謹慎。」

「人老了是不是都很羅嗦呢?」

「你……」

「抱歉抱歉,開個玩笑。」赤熾笑著作求饒狀,弄得伐越氣也不是,笑也不是,除了嘆氣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赤熾忽然問:「就算龍館不出擊,軍方和朝廷也不會不動吧?」

「這……只要龍館出面,應該可以阻止他們的行動。」

「然後呢?」赤熾笑著問道。

「然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0:02:39

第八章議堂

伐越原比赤熾閱歷豐富思想的範圍也更廣,只是應了那句老話「關心則亂」赤熾詭異的笑容就像一把大錘聚砸開了另外一個空間。

「剛才和他們聊了一下,似乎都想搶這個大功勞啊!軍方和朝廷內應該也有很多人有相同的想法吧?」

伐越當然清楚青龍國的現狀,朝廷、軍方和龍館三者的勢力處於一種合諧與競爭的關係皇帝、七大督帥、龍館館主,這三股力量主宰了青龍國的權力層,然而三者並不是獨立存在,而是像青藤一樣交纏在一起。

正是因為這樣,朝日城事件在他們看來,完全是升官機會。

「總而言之,我已經向館主陳述了我的想法,必須等到集結所有力量之後,再給屍人重重一擊。」

「隨口說說,不要認真,我一個外人實在不方便說什麼。」赤熾笑道。

不方便還說這麼多!伐越狠狠瞪了一眼,心思卻落在了三方爭功的事情上,若是其他兩股勢力不顧一切要爭功,恐怕就算龍館館主也壓不住。

穿過筆直的義道,孝悌城高大的青石城牆展現在兩人的眼前。

由於是皇家之城,又有特定的紀念意義,因此建城時,每一塊磚石都經過精心挑選,大小規格都有極嚴密的規定,表面整齊光滑,非常乾淨,完全沒有風吹日曬後的殘破。

赤熾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城牆,不禁大為讚歎。

迎向東方的城門上有一座巍峨雄壯的鷹式塔樓,碩大的尖部箭台就像鷹嘴,名叫「鷹陽台」,站在台上可以一直望到義道的終點。

「皇家之城果然不同。」

「此城每年都整修,每一位龍館弟子都會參與整修的工作,這是考驗龍館弟子重要的一項任務,我當年也曾參與。」

赤熾點點頭,目光並未在雄偉的城池停留,片刻後便落在城池周圍的巨大空地上,左側的一片黃地用木欄圍住,此刻數十人正在其中縱馬奔馳,塵土飛揚,一看便知是訓練騎術的場所,讓不擅騎術的他頗為尷尬。

再觀右側,同樣是一片經過精心平整的地域,綠絨絨的短草像一片綠毯鋪在地上,乍看上去與普通草地沒有太多區別,但經過伐越的介紹後,赤熾才知道,這片草地之下全是死亡陷阱,是修煉膽識與各種輕功縱術的場地。

「死在這裡的龍館弟子不少,都是少年才俊,實在可惜啊!」

赤熾不禁咋舌,印像中,皇家子弟一向都是如段子謙之輩,平時盛氣凌人、桀驁不遜,沒想到青龍皇族竟敢用這種方法訓練子弟,膽氣著實讓人欽佩,難怪青龍國一直都是天下第一大國。

「可惜!這片地方差不多荒廢了,敢來此修煉的沒有多少了。」

赤熾愣了一下。

伐越苦笑道:「不必吃驚,安逸太久了,像段子謙那樣的少年皇族,更喜歡選擇安全快捷的方式,只有膽大的人才敢來此,可惜這樣的人不多。」

「原來如此,皇家血脈當然應該養尊處優,犯不著以命相拼。」

赤熾深深看了一眼美麗的城池,再堅固的城池也挽救不了人的墮落,龍館能維持到今天已經很不容易了。

來到城門處,巨大的鐵製吊橋平放在護城河上,粗大的鐵鍊堪比手臂,由城頭的一對鷹嘴一直連到吊橋兩側,給人一種沉重森然感,城門洞內站著兩排各八名黃衣衛士。

若在平時,赤熾也不會有什麼感覺,但想到這裡每一個衛士都擁有爵位、官位以及皇室血統,感覺便有些古怪。

伐越走到城門前停下腳步,仰頭看了一眼城門之上「孝悌」兩個金漆大字,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小聲道:「快行禮,這是孝悌門,皇上到來也要下馬行禮。」

赤熾抬頭看了一眼,金色的「孝悌」二字雄渾厚重,完全浸透了青龍先皇痛失胞弟的悲傷,他心中湧起無限敬意,默默低下頭行禮。

兩側的衛士都在斜眼打量赤熾,巨大的冷巨率先進入他們的眼睛,如此巨大的兵器極為罕見。他們都是高手,非常清楚要運用這種兵器需要超越常人的努力,還需要非常優越的天賦,尤其是臂力這一項。

隨著赤熾走入城門,古怪的紅色頭髮又一次讓衛士們驚愕不止,看著兵刃原以為是個魁梧的大漢,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張清秀的面孔,令人捧腹的髮型更讓他們忍不住笑了起來,剛剛建立的敬意在一瞬間便消失了。

赤熾習慣了這樣的目光,一路上都是面帶微笑。

這傢伙真是天生的厚臉皮!伐越搖了搖頭,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一幕隨即出現了。

「讓爵爺們替我開道,還真是榮幸之至!」赤熾站在城門通道上欠了欠身,看似朝眾人表達敬意,但高傲的姿態像是上級向下級問禮,表情也帶有明顯挑釁的意圖。

十六名黃衣衛士不約而同瞪起眼睛,氣氛驟然緊繃。

伐越嚇得臉色蒼白,斗大的汗珠沿著臉頰不斷往下滑,片刻便已浸濕了背部,即便是他這樣身分的人,踏入孝悌也是戰戰兢兢,不敢稍有差池,像赤熾這樣輕浮的表現連想都不敢想,赤熾此舉實在是太無禮了!

「無禮!孝悌城中不許大聲喧嘩!」

赤熾可不是常規能束縛的人,來到這孝悌城的目的,不只是與伐越一起交代朝日城的情況,還有見識一下青龍國精英的打算,尤其是看到左右兩側的少年皇室子弟,挑戰的興致就更高了。

「伐大人,吼什麼?你才是喧嘩,我不過是在表達衷心的敬意,恐怕這輩子最風光就是現在了,十六位爵爺替我開道,小人真是感激涕零啊!」

十六人雖說在孝悌只能充任衛士,但出了孝悌城,每個都是前呼後擁的大爵爺、富公子,平民見到他們哪敢有半點不敬,如今竟被一個模樣古怪的少年羞辱,不少人的手已按到了劍柄上。

「赤熾,要再無禮我就不客氣了。」

赤熾舞動冷巨朝伐越的肩頭一壓,笑道:「不要激動嘛!想不到問候一句都不准,那就算了,進城進城!」

伐越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壓力透過冷巨傳來,半邊身子幾乎沒了知覺,心中大驚,沒想到這一壓之力竟如此之大,臉色刷的白了。

赤熾沒有興趣在城門口動手,何況這樣出手也沒什麼好處,踏著方步慢慢地穿越城門洞。十六名衛士敢怒不敢言,他們正在值勤中,對手又沒有主動出手,這個時候先出手的必然理虧,無論勝敗都沒有好下場。

赤熾走入城中後突然哈哈一笑,然後加快腳步。

衛士領班氣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呼吸因為強壓的心頭怒火變得非常沉重,低沉的聲音一字一句地道:「伐越大人,請你禀告館主,等他離開孝悌城的時候,我要殺他。」

「我也是!」

「我也是!」

衛士們爭相表達自己的憤怒,怒火如夏日的艷陽般灼燒著東門內外。

伐越面如死灰,腦子早被無盡的咒罵佔滿了,恐怕一輩子他都沒有比現在更懊悔不已的時候,恨不得親自劈了赤熾。

「站住!」

赤熾回頭看了眼氣沖衝追來的伐越,笑問道:「想殺了我吧?」

「你到底在想什麼?即便你來自黃龍一脈,激怒龍館也絕不會得到饒恕。」伐越控制不住情緒,衝到他面前便大聲喝斥,立刻引來四周的關注。

「冷靜冷靜,剛才還說不許大聲喧嘩。」

伐越看了看周圍,硬生生把話吞了回去,一對虎眼惡狠狠地瞪著赤熾,若是眼神可以殺人,恐怕赤熾早已死了幾十次。

「別這麼看著我,我會害羞的!」赤熾做了個鬼臉,沒等伐越再度發作,突然聳了聳肩,輕嘆道:「難怪都說皇族子弟就是脾氣大、肚量小,今天我總算見識到了,兩句話就讓他們受不了,看來龍館也沒什麼前途。」

「你果然是有意挑釁。」

「沒錯,就是挑釁,都說青龍國的精英有一半就在龍館,我專程前來,就是來見一見青龍國的人才,不會都是那樣的傢伙吧?」

伐越停下腳步,愣愣地看著赤熾的背影,心中真是五味雜陳。雖說赤熾無禮挑釁,但十六衛士的反應的確有些過激,沒有一絲皇家氣度。

「走吧!帶我去見識一下館主大人的威風,想必不會讓我失望。」

這傢伙!在如此壯嚴的孝悌城中居然反客為主。

發完一次脾氣,伐越重新開始認識這個古怪的人物,衣著裝飾有違常人,思想也必然有違常人。常人來到此城無不戰戰兢兢,就連朝廷大員也是如此。赤熾小小年紀能有這份膽識,著實不易。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再看看他還能鬧出什麼吧!

伐越回頭朝城門口看了一眼,這場硬仗赤熾不可能躲過,是帶著失敗離開還是帶著榮譽離開,那十六個人會是最後的考驗。

孝悌城內的建築與城池一樣莊重嚴謹,就算是住宅也是方方正正、一板一眼,色調以青石的色彩為主,房屋大都是灰色或白色,顯得十分素淨。

唯一光彩照人的,便是城中央的那座武烈王墓,天下只此一處,藍色的大瓦,白色的牆壁,都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凝重的氣氛讓赤熾微微有些不適,習慣了綠色山林的他,很不習慣這樣的色調和氣氛,嘴也撇了起來。

在伐越的引領下,一路穿過十條大街,來到了武烈王墓的北面。

此處的風景又為之一變,一片小湖隔開了墓區與正常的生活區,龍館館主的府第,以及舉辦參議會議的「龍躍堂」就座落於此。然而兩個建築都不如墓地華麗,只是傳統的平房莊院結構。

來到龍躍堂門前,伐越又一次把赤熾喚住,苦口婆心地勸道:「這裡可不比城門,參議會議的成員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還兼朝廷或軍方的職位,可謂位高權重,絕對戲弄不得。」

「要是他們戲弄我呢?」

「這怎麼可能,他們都是莊重自持的貴人,絕不會做出越禮之舉。」

「你什麼時候變得比老太太還嘮叨了?」赤熾晃晃腦袋,就往黑色大門走去,卻被門口站著的四名黃衣衛士一字排開攔住。

「沒有上命不許入內。」

「有令牌!」伐越急步上前,拿出黃黑色的令牌揚了揚,四人仔細觀察了一番後讓開道路。

踏上台階,門內走出一人,恭敬地垂手道:「伐大人,請去左議堂。」

「嗯!」

赤熾像是個剛入城的鄉下小子,左看右看,滿眼都是陌生,滿眼都是驚奇,抓耳撓腮的樣子活脫脫就是一隻小猴,配上那把巨大的兵刃,所有看到他的人都為之側目,直到進入左議堂,這樣的舉止行為還是沒有改變。

左議堂是座偏殿,長方形的議堂內沒有任何裝飾,偌大的會議堂甚至沒有桌椅板凳,整整齊齊放著方形坐墊,只有正中最頂端放著一塊虎皮,上面也有一方杏黃色的座墊,一看便知是主位。

「你們就在這裡等,參議大人們很快就來了。」

「是!」伐越恭敬地伏地道謝。

赤熾皺了皺眉頭,想不到龍館的規矩這麼多,頗有種厭煩的感覺,目光掃到最近的一張軟墊便想過去坐下,卻被伐越一把抓住。

「這裡沒有我們的位子,我們就坐在此處。」

赤熾愣了愣,他們所在的位置不過是剛進門的空地,根本不算是位置。

「可惡,連個座位都不給,當我們是審問的犯人嗎?」

「這是規矩,龍躍堂裡只有館主和參議才有座位,其他人根本不允許進入,今天讓你進來已經是天恩了。」

「那我是不是要三跪九叩?」赤熾冷笑著譏諷道。

伐越又瞪著他,身後忽然傳來一群腳步聲,臉色一變,手壓著赤熾往下按,沉聲道:「大人們來了,跪好不許抬頭,讓你起身時再起身。 」

赤熾雖然不情願,卻也不想給伐越製造麻煩,勉強跪下低著頭。

腳步漸近,許多身影從兩人身邊走過,各自在自己的軟墊上落坐,赤熾雖然看不到他們的反應,卻感覺一股凝重氣息傳來,像大山一樣壓在身上。

「起來說話。」正前方傳來一把深沉老邁的聲音。

「謝館主大人。」伐越恭恭敬敬地叩了一個頭,然後坐直身子。

赤熾只是像徵性地晃了晃腦袋,抬眼直視,呼吸突然停下。

正前方的白髮男子傳來一股強烈的壓迫感,只看一眼便感覺到他的霸氣與英氣,用「不怒而威」來形容最為恰當。

他雖然喜歡惹事,但遇上有真才實學的人卻比平常人更加尊敬,龍館館主的氣度絕不是在場任何一個人所能比擬,單是這氣魄就足以讓他產生敬意,表情和姿態也端正了許多。

「赤熾,這位便是孝悌城主,龍館館主大人!」

赤熾恭敬地拜了一拜,這一次卻是真正行禮。

龍館館主已屆七旬,頭髮鬍子眉毛皆白,前額光禿,一雙雪眉高挑,刀削的臉上充滿了滄桑感,身上是赤黃龍服,外面罩著一件半透明的杏黃羽衣,雍容莊嚴。

左右兩側各坐了十六人,清一色的中老年男人,衣服打扮十分相似,皆以黃色為主,配上其他裝飾,許多人甚至連樣貌都極為相似。

赤熾自然是整個左議堂的焦點,無論是裝束還是氣質都讓眾人驚訝。

唯一沒有任何反應的只有龍館館主,朝赤熾微微點頭示意後,淡淡地道:「赤熾,這是左議堂,參議會議之地,一般人不可能進來,今日破例召你來此,所為何事你應該清楚,廢話我就不多說了。」

「坐在這裡的確很幸運,地板很光滑。」赤熾笑著敲了敲地板,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響。

伐越嚇得心都顫了起來,可這樣的環境又不能隨意開口,只能死死地盯著赤熾,並連施眼色。

「無禮!」左側一人斥道。

龍館館主擺擺手,淡淡笑道:「看來你不是很滿意自己的座位。」

赤熾直率地道:「剛才有點,現在很滿意,沒什麼比正中央的位置還尊貴,各位大人位高權重,也只能坐在兩側,我知足了。」

龍館館主哈哈大笑,直率的個性倒是合了他的脾氣,只是周圍那些參議們卻都拉下了臉,殺氣騰騰地看著赤熾。

「敢在龍躍堂如此放肆的人只有你一個,你看看左右,他們之中任何一個,都足以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未必!」赤熾突然將身子前傾,充滿自信的目光閃爍不停。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所謂「參議」不但要身分地位,最重要的還是實力與功績,而功績只能靠強大的實力才能獲取,這樣一個不男不女的少年居然不把他們放在眼中,這口氣哪能咽得下去。

伐越徹底放棄讓赤熾不說話的想法,恐怕太陽從西邊出來,也無法阻止赤熾成為孝悌城的公敵,他眼中的赤熾已是個再也見不到明日太陽的可憐人,想起在朝日城並肩作戰的事,不禁暗自唏噓。

龍館館主不愧其身分,肚量遠在眾人之上,眼中的赤熾也與他人不同。

「稍安勿躁,一個孩子也值得你們如此大動肝火?都坐下吧!真想讓他見識一下龍館之威,也要等離開了龍躍堂。」

眾人雖不甘心,也只能坐回原位,眼中的怒火不斷高漲。

赤熾視而不見,目光一直停留在館主的臉上,這位氣度不凡的老人是整個左議堂中他唯一尊敬的人。

「館主大人果然不同凡響,氣度宏大,在下欽佩。」

伐越伏倒在地道:「弟子不該帶此人來攪亂議堂,請館主大人責罰。」

龍館館主朝他點頭示意,含笑道:「伐越,你隨坐在旁,不必避席。」

「謝館主大人。」

「好了,現在進入正題,朝日之事各位可以隨意發問,但必須守禮。」

三十二位參議齊刷刷伏身行禮,看得赤熾有些不知所措,年少時笑傲山林自由自在,雖然聽過許多故事,這樣的場面還是頭一回遇上,幸好他的適應力極強,很快就平靜下來,安然等待盤問。

館主左下第一位男子挪了挪身子麵對赤熾,平靜地問道:「在下藤忍,龍館參議,世襲一等長平侯,雖然我覺得難以置信,但還是有話問你。 」

「您請問。」赤熾討厭這種文縐縐的官話,不禁皺了皺眉頭。

藤忍端著架子平聲問道:「據伐越說,當日你們夜探朝日城的時候,有股截然不同的屍人實力非常強大,堪比一流高手,他也描述了一些特點,我們想知道更多那些屍人的特點。」

赤熾這才明白藤忍開始說的話是懷疑自己的實力,突然放聲笑起來。

伐越沉聲道:「不要再放肆了。」

「不要緊張,笑是好事,與有禮無禮沒關係!口蜜腹劍才是壞人,你們說是不是?」

伐越誠惶誠恐地看了看館主,見他無任何意見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藤忍的臉色相當陰沉,銳利的目光彷彿要刺穿赤熾的身軀。

面對越來越濃烈的敵意,赤熾還了一張笑臉,道:「既然他懷疑我的實力,我也只能笑笑,其實幾進幾出朝日城也沒什麼了不起,我覺得不必糾纏在這個問題上,還是問一些更關鍵的吧!」

藤忍人如其名,擅長忍耐,雖然對這番言論及剛才的狂笑極為不滿,臉上卻看不出一絲痕跡,淡淡地道:「詳情伐越都說了,讓你來是希望你從自己的觀點評價一下喪屍的實力,以及與他們作戰的要訣。」

「為什麼不自己去試試?」

「什麼意思?」

「與其在這詢問,不如把會議搬到朝日城外,會有更清晰的體會。」

這話明顯是反擊剛才對他實力的質疑,讓藤忍的臉色更加陰沉。

龍館館主對氣氛變化了然於心,見場面有些僵持不下,插嘴道:「伐越對你的實力極為推崇,我相信他不會隨意誇大,你必有過人之處,通過你的陳述,我們會決定如何應對朝日之亂,這是喚你來的第一個目的。」

「既然你們都聽過伐越的描述,我也沒什麼別的可以說,不過││」

正當眾人露出失望與鄙視的神色後,赤熾突然峰迴路轉地加了一句,「除非有武神的實力,否則一個人進去絕對出不來。」

這句話讓在場的人都不知道說什麼,若說自己比武神強,誰都沒有這麼自信,若說不是又示弱於人,臉色顯得極為難看。

此時,坐在最後一排的一名參議突然站了起來,冷冷地道:「武神又如何?青龍國是天下第一大國,龍館是青龍國的精英之所,我們絕不會輸給什麼武神,都不知道那是不是吹出來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0:03:07

第九章小鬥

赤熾平生最敬重的人便是武神,雖未見過,但黃龍山那些奇妙的法陣足以證明一切,何況還有許許多多有關武神的生平故事,在他的心中堅若磐石,一聽此言臉色勃然大變,眼中寒光閃爍。

那人是中年男子,四十歲左右,與伐越相若,算是參議中的年輕一輩,線眉尖額,小眼如豆,長相實在不怎樣,臉上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

其他參議的眼中都有期待,很想看一看赤熾激怒了同僚後的悲慘下場。

伐越著實捏了一把冷汗,赤熾的實力他也知道,但若說應付參議這樣地位的高手,還是沒有太大把握,而且即便勝了,其他人也不會輕易饒過他,這三十二名參議一一交手的話,赤熾必敗無疑。

正當眾人猜測赤熾會否伏拜求饒的時候,這個膽大妄為的少年卻突然蹦了起來,一手叉腰指著那人罵道:「憑你這廢材,還不配給武神提鞋!」

這一幕連龍館館主都驚得目瞪口呆,這樣與參議對罵的場面平生僅見,且不說誰對誰錯,單是赤熾的這份勇氣就讓人極為震撼。

「你這東西敢小看我?」

「小看你又如何,你連給我提鞋都不配,要不比劃比劃!」

「怕你啊!比就比,來來,讓我看看你有什麼本事這麼狂!」

龍館館主一拍地面,斥道:「龍躍堂禁止武鬥,藤騎,你在幹什麼!」

「館主大人,他……」

「這事由你挑起,還不坐下!」

藤騎惡狠狠瞪了赤熾一眼,心有不甘地坐回原位。

「言歸正傳,朝日城的屍人軍團是我們最大的敵人,而且正威脅青龍國的東海諸城,必須剷除這個威脅。」

「館主,不用多想了,全力出擊吧!」藤騎又揮著拳頭叫了起來。

然而,大多數人都在搖頭,伐越更是直言禀道:「現在絕不能貿然出擊,屍人的力量比我們想像中更加強大,朝日城的軍團未必是全部實力。」

「我不贊同他的主意。」赤熾忽然搶下話題,一本正經地道:「等力量集結再出擊會白白喪失機會,必須主動出擊,立即出擊!」

「赤熾,不可胡言,要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伐越正色道。

「讓他說!」

「放心,我知道是什麼地方。」赤熾先朝伐越笑笑,正色又道:「屍人軍團是什麼來歷誰也不知道,就算我們兩個進過朝日城,與屍人交過手,又能代表什麼呢?就像大家說的那樣,面對一群爛肉,殺與不殺也不可能讓他們開口說話。」

「你的意思?」

「我沒什麼意思,我這個人有點小毛病,生性好奇,喜歡看熱鬧,屍人作亂可是百年難見的大事,能參與其中我很榮幸。」

赤熾的回答不著邊際,在場的人聽了都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餵!說點有用的,你到底為什麼會認為,現在就可以進攻?」

「進攻,不就是武士面對敵人時最應該做的事嗎?」

「可……」

赤熾再次站了起來,驚住了不少人。他卻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含笑道:「我不是軍人,甚至不是武士,請問各位,如果是一場戰爭,青龍國能支撐多久?」

「這是什麼話,只要大軍一到,朝日城還不是手到擒來?」

館主擺擺手,在權力中心徘徊了數十年,青龍國沒有幾個人比他更清楚戰爭的力量,老邁的眼睛盯著赤熾看了一陣,「你是說,這是一場戰爭?」

「可能是一場大戰,也可能只是一次鬥毆。」

「鬥毆?有趣,你真是個有趣的少年。」館主手捻白須笑了。

伐越再次伏地懇求道:「館主大人,此刻不宜出擊,朝日城的屍人軍團並沒有向外擴張的意圖,如果主動招惹他們,一定會對周圍城鎮造成巨大的傷害,無論如何也要等到大軍集結之後再行動。」

赤熾笑道:「是啊!不能衝動,所以才需要龍館出擊,聽說青龍國一半的精英都在這,你們不出擊,難道讓那些士兵出擊?豈不是死得更多?」

眾人都愣住了,只有伐越依然堅持地道:「所以必須通知軍方和朝廷,不能擅自行動。」

沒等赤熾回應,龍館館主突然擺擺手,沉聲道:「這一點很難做到。」

「為什麼?」

「皇上最近在重整朝廷,希望有所作為,在這個節骨眼上,肯定不會放過朝日之亂這麼一個大好的機會。」

伐越徹底愣住了,茫然看了赤熾一眼,沒想到事情還真讓他說中了,龍館根本無法阻止圍剿朝日城的軍事行動,若此時不出擊,便只能坐看數十萬大軍在朝日城中浴血奮戰。

「不過││」赤熾一聲輕喝再次改變了議堂的氣氛,「最好把龍館最強大的派出去,例如在座各位。」

「有這個必要嗎?難道你覺得龍館的一般弟子還應付不了?」龍館館主疑惑地問道。

赤熾擺擺手道:「我可沒看不起他們,只不過,我不認為他們可以應付那樣的場面。」

「難道只有你行?」藤騎譏笑道「我也不行,所以才需要精英中的精英。」

「屍人真有那麼強大?」藤忍忍不住問道。

「為什麼你們的眼睛只盯著屍人?」

「什麼意思?」

「伐大人,你應該清楚吧?」

伐越沉吟片刻後點了點頭,正色道:「我想他說的沒錯,注意力不能只放在屍人身上,事情遠比我們想像中的還要復雜。」

「伐大人,你還是沒有明白。」赤熾搖頭道:「朝日之亂真正的問題不在於屍人,而在於地上的那些裂縫。」

伐越想起那碩大陰森的地面裂縫,恍然大悟地點頭道:「沒錯,那些裂縫的確是關鍵所在。」

「難道沒人想想,為什麼會出現那道裂縫?」

「莫非是……」

赤熾笑而不答。

一時之間,議堂內的氣氛沉重地讓人窒息,所有人都想到了一個名詞,而這個名詞背後的意義,卻不是在場任何一個人所能承擔的。

「鬼界,難道真是鬼界!那可是整個人界的大事了。」

「若真是鬼界主導了整個事件,恐怕龍館全部出動也未必能占得上風,這事太大了,必須弄清楚再下定論。」

伐越凝視著赤熾,這番危言聳聽恐怕早有預謀,雖不無道理,但總覺得有蹊蹺。那張笑吟吟的輕鬆表情,似乎並沒有把鬼界這個字眼看得太重。

赤熾仰起頭,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魅幽羽華麗的身影,屍人軍團對所有人而言都是一個謎,從人界的角度而言,聯想到鬼界是遲早的事情,不如率先捅了出來,讓他們去查一查。

若是現在不說,調查的方向只會限於屍人軍團本身,此刻說出口,龍館必然會做深入調查,極有可能發現潛藏在內的真正陰謀。

而且事情涉及鬼界,龍館就絕不可能只派出那些沒有經驗的年輕人,而會把最精英的人才送到朝日城,調查的效率也會更高,這才是他的目的。

「肅靜!肅靜!」在館主的呼喊下,喧嘩聲漸漸消失,場面再度安靜下來,只是緊張的氣氛並沒有緩和。

「按你的意思,這件事的背後極有可能是鬼界?」

「我可沒說是鬼界,我只是在思考,為什麼鬼界的屍人軍團會出現在朝日城而已,其他事情就只能請龍館出面調查了。」

「館主大人,事態嚴重,我看就依赤熾所言,派出精英調查事件,及早提供準確的消息,否則會影響整個圍剿行動的決策。」

龍館館主當然明白,調查結果的差異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正色道:「既然如此,就成立一個調查組,藤忍,你帶隊吧!這次的行動非常重要,必須趕在軍方和朝廷行動之前,查清楚敵人的目標。」

「是。」藤忍恭敬地伏拜在地,領受命令。

龍館館主沉吟道:「既然是調查,人不在多而在精,三十二名參議你挑九人同行。」

話音未落,偌大的左議堂便一陣嘩然,孝悌城從未有過參議同時出動的先例,由此可見館主何等重視此次的行動,完全採信了赤熾的提議,眾人心里或多或少有些不以為然。

藤騎是其中之一,他一直覺得直接派兵攻打朝日城更加簡單快捷。

「館主大人,是不是有點小題大作了?」

藤騎的想法迎合了大多數人的意見,這些自信自滿的表情落在伐越眼中不禁感慨,龍館的威名太響了,這些年根本沒有受到任何挑戰,自信心急劇膨脹,著實讓他憂心忡忡。

屍人軍團的出現,也許是龍館有始以來最大的慘敗,雖然他極力避免出現這樣的一幕。

幸好,龍館有一位還算明智的館主,參議們的自大並沒有出在這蒼老的身軀上。

他花白的鬍子輕輕抖動,沉著臉喝道:「不要太自信了,那是我們從未遇過的敵人,真正與他們交過手的只有面前這兩個,而且也沒有占得任何便宜,我不想龍館在我的手上遭遇數百年來最慘痛的失敗。」

藤忍身為首席參議,地位僅次於館主,也是下一任館主的第一繼任者,而且藤騎還是他的近族堂弟。

他一改方才的恭敬態度,毫不客氣地駁斥道:「館主大人的意見固然中肯,藤騎說的也沒有錯。如果一個小城的得失便需要動用十名參議,朝廷和軍方都會笑話我們小題大作,有失龍館的體面。」

館主皺了皺眉頭,沉聲問道:「依你的意見該如何?」

藤忍抖了抖袖袍,自信地笑道:「一組龍鑲衛士足矣,你們說呢?」

藤騎立即撫掌道:「沒錯,沒錯,首席參議果然是深謀遠慮之輩。」

大部分參議都歡笑點頭,小部分人雖然不以為然,但藤忍的勢力極大,又是下一任接班人,不敢在這種地方公然與之對抗,都選擇沉默。

龍館館主眉頭鎖得更緊,然而藤忍的地位崇高,不能不尊重他的意見,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就改一改,藤忍、藤騎你們二人出任正副調查使,即日帶著一組龍鑲衛士前往朝日城。」

「是!」藤忍面有得色,連行禮也草率結束。

看了這麼一場權力鬥爭,赤熾對這座鎮國之城已經不抱太大希望。少壯派雖然激進,但相比起老邁腐朽、不能任大事的權力層要好多了。

「伐越!」

「在。」

「你這東海監政司依然坐鎮東海,引導調查組進行各種調查,並隨時把消息通報孝悌城。」

「遵命。」伐越高興地接受命令,議堂的結論與他設想中的相差無幾。

赤熾突然放聲大笑,笑聲驟然間掩蓋了左議堂中所有的聲音,其他人的表情在瞬間凝固,愕然看著他,鄙視之色更盛。

「不要猖狂,出了這龍躍堂我不會放過你!」藤騎大聲喝斥。

「現在就出去吧!我等不及了,這死氣沉沉的地方實在沒什麼好待的,走吧!」

「走就走!」藤騎騰身而起,就欲出門。

「站住!」龍館館主威嚴的一聲怒吼,喝停了兩人的腳步,「議事還沒結束,都給我坐下。」

藤騎不憤地看了眼赤熾,怏怏坐回原位。

赤熾直接在門口坐了下來,淡淡問道:「館主大人還有什麼事嗎?」

龍館館主話鋒一轉,沉聲道:「現在開始第二道議題。赤熾,得德是不是你殺的?」

眾人此時才想起這件事情,聚在赤熾身上的目光由鄙視變成了冰冷,甚至帶有惡意,氣氛急轉直下,彷彿是審問死囚的監獄。

「得德?」赤熾對氣氛的變化彷彿沒有任何感覺,表情很自然。

伐越小聲提醒道:「就是死在義道口上的那名騎馬人。」

「哦,他啊!誰說他是我殺的?這話問得有些古怪。」赤熾聳肩微笑。

龍館館主陰沉著臉道:「得德的糞門被擊中,因此突然竄高,又因摔落姿勢不當,導致腦袋重撞,脖子折斷而亡,死亡緣由是那塊擊中糞門的小石子。」

伐越聽得傻了眼,想到事發的情況,簡直一模一樣,不禁對館主的洞察力和分析力大為欽佩。

藤忍一旁插嘴道:「殺人者的判斷力和力量的運用非常純熟,石子進入的角度,正好是騎馬時身子顛簸起伏唯一的進入口,這樣的能力絕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

「哦!原來如此,真是高明的手段啊!」赤熾面露驚嘆之色,神情突然一滯,問道:「這又與我何干?」

「分明就是你做的事情,為什麼沒有膽量承認?」

「嗯,為什麼說我殺的?」得德的意外身亡倒是讓赤熾有點頭疼,若因此成了青龍國的通緝犯,對青龍國的行動將造成極大的麻煩。

一直對他懷有敵意的藤騎又站了起來,冷冰冰地道:「殺人償命,你在義道殺人更是罪加一等,必須嚴懲。」

「證據?」

「除了你還會有誰?」藤騎大聲怒吼。

赤熾不怒反笑,聳聳肩輕鬆地道:「天知道會是誰,在場的人又不少,樹林裡好像藏著不少人,再說,馬蹄踢到了石子高飛也不是沒有可能,憑什麼就說是我?」

藤騎哼了一聲,轉向龍館館主道:「館主大人,一定是他,審問下去也只是狡辯,直接處置算了。」

龍館館主緊盯著赤熾,雖然相信得德之死與他有關,但證據的確不足以指認兇手,若是他一再否認也確實無法定罪。

赤熾平靜地迎著各種目光,審判沒有任何結果,赤熾就像一塊點不透的頑石,阻擋了一切指責與批判,也因此激怒了在場大部分的參議,都等待著他離開龍躍堂的一刻。

伐越此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望著赤熾走出議堂,苦苦嘆息,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紅毛猴子,議堂的事情讓你躲過去了,我的劍你可躲不過,你要為羞辱參議負上沉重的代價。」

「大叔,你怎麼比女人還羅嗦!」赤熾從左議堂外拾起冷巨,大搖大擺地朝門口走去。

身後的長廊站滿了參議,都用同一種目光望著甩動的紅色長辮,彷彿在他們眼中赤熾已經是個死人了。

「紅毛猴子,我不會放過你,絕對不會!」藤騎大叫一聲,拔出配劍就往門口竄去,速度奇快無比,眨眼之間便已追到赤熾身後。

突然間,赤熾停下腳步,位置正好在龍躍堂的大門門口,右手把冷巨往地面一放,如同門神一樣擋住了入口。

在場之人無不大驚失色,因為藤騎的劍已經刺到赤熾身後,若是藤騎無法及時停下,鋒劍的長劍就會狠狠刺入赤熾的背後,恐怕神醫在世也無法救他的性命。

「熾老弟,快……」伐越想起朝日城的出生入死,心中大急,可此時藤騎已經衝到了赤熾的背後。

千鈞一發,生與死的差距那樣明顯,時間彷彿定格在這一刻,藤騎的劍尖在離赤熾背後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了下來。

赤熾回頭笑了,白裡透紅的面頰沒有一絲驚色,反而露出揚揚得意的笑容,像是剛剛捉弄了人。

相比之下藤騎的臉毫無血色,斗大的汗珠也驚出了一臉,嘀嗒嘀嗒地下掉,持劍的手微微顫動,劍尖也在不住的顫動。

「參議大人,我都不怕,你怕什麼,大不了一起死唄,哈哈!」捉弄了藤騎,赤熾心滿意足地踏出龍躍堂,洪亮的笑聲迴盪在空氣中,化成了恥辱二字印在了藤騎的腦門上。

人們這才知道赤熾有意戲弄藤騎,都忍不住咒罵起來,但也有不少人暗暗吃驚,館主與伐越都是這一類。

赤熾這番舉動雖然看似戲弄,其實是在向所有人示威,膽識、魄力及自信皆展露於人前,無論實力上的勝負如何,這一場他已經贏了。

藤騎臉色由白變紅,由紅轉黑,又由黑變綠,如果說言語上的羞辱等於扇了耳光,這樣的羞辱就是用刀捅心窩,更何況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藤忍臉沉得如同暴風雨前的天空,陰沉的目光狠狠瞪著令家族榮譽蒙羞的族弟,森然道:「藤騎,還站著幹什麼?不要丟了藤家的臉,別忘了,你的血液裡流淌正宗的皇家血脈。」

「知道了,我不會讓他死得太舒服。」藤騎早已惱羞成怒,腳一點地,飛鷹撲食般攻向赤熾。

離開了龍躍堂的範圍,生死取決於實力,藤騎能擠身參議行列,除了本身的人脈外還有強大的實力,這一點從他的劍勢便能彰顯出來,強大的劍勢矯若遊龍,在空中幻出一條龍形劍芒飛射而下。

「嘿嘿!」赤熾有意震懾在場的其他人,一出手便是強招,冷巨尖部撐著地面往前一推,身子驟然下伏,冷巨巨大的劍背壓在了他的背上,只聽噹噹數聲,藤騎的攻擊全部刺在了冷巨之上。

赤熾並不只是防禦,伏身而下的他用右手撐住地面,左手在右手邊以極快的速度劃出一個圓,片刻間一片烈火便竄了上來,瞬間吞噬了他的身軀。

藤騎正好揮劍斬至他背部,龍吟三劍在巨大的兵刃上狠狠砍了三劍,心中正恥笑對手的懦弱,腳下突然傳來一陣灼熱,紅色的火焰瞬間侵占了整個瞳孔,隨即發出了一聲慘叫。

這一幕,讓正想嘲笑赤熾的眾人勃然變色。

「火術!」

「自然教?」

喧嘩聲如巨浪般掀起。

火焰一閃即逝,空中只留下淡淡的焦糊味,被火焰吞噬的赤熾像沒事人似的站了起來,一手扶著冷巨,一手叉著腰,臉上的笑容頗為可惡,讓人看著就想踹一腳。

在他腳邊,藤騎依然在地上滾來滾去,大叫著「好熱」,其實身上一點火絲也沒有,不過頭髮和衣擺處微微有些燒焦的痕跡,然而,烈焰在他的心頭蒙上了一層恐懼。

「膽小鬼!」赤熾原本並不討厭藤騎,只想挑釁一番。試試青龍精英的能力,沒想到卻如此不堪一擊,不屑地撇撇嘴,眼角有著輕蔑。

藤忍氣得臉色慘白,略帶花白的眉頭高高挑起,突然一個箭步衝出去。

「首領參議大人!」伐越以為他要對赤熾下手,驚得大叫。

藤忍卻出人意料地沖向藤騎,一腳狠狠踹向他的屁股,把藤騎的身軀直踹出數十丈,撲通一聲掉落進湖水之中,濺出了一片水花。

「這個沒用的東西,一把小火也驚成這樣,真是丟了藤家的臉面,從現在起你不是參議了。」

眾人看了才舒了口氣,都稱讚藤忍的大義滅親之舉。

赤熾笑吟吟地看著藤忍,無論如何這算是贏了第一場,必然會有更多人前來挑戰,而且都會全力以赴,不會像藤騎這樣不堪一擊。

「來來來,難得進入青龍國第一的孝悌城,據說青龍精英半數在龍館,既然來了就不能浪費,讓我領教一下青龍英雄的風采吧!」

狂妄的笑聲立刻挑起了無數人的鬥志,紛紛踏出腳步準備求戰。

赤熾一推冷巨,趁著兵刃未倒之時右腳狠狠踹出,隨著一聲悶響,碩大無比的兵刃便飛了出去,在風中發出呼嘯之聲。

小山般的兵刃從天而降,任何人的第一反應都是閃避,無論實力如何,與這樣的兵刃相觸都需要消耗力量。

冷巨在空中劃出一道厚厚的弦線,飛了一圈後回到赤熾面前,此時眾人才明白,這不過是紅發少年古怪的挑戰方式。

「我是龍鑲衛士利博雲,讓我先來!」

一名身材若小山般的男子踏著沉重的步伐率先上前,赤熾也不算矮小,但與他相比就像是一個孩童,四目相交也只能仰視。

「退下!」但藤忍突然的一句話卻讓所有人都為之驚愕。

「大人,為什麼?」

「藤家的恥辱必須由藤家自己洗刷,博雲,你先退下去。」

雖不甘心,但利博雲還是回到了原位,瞪大眼睛準備觀看首席參議親自出手。

這些年,藤忍已經很少在人前展示自己的實力,做為下一任的館主繼承者,實力必然位列青龍國的最頂層了。

「首席參議啊!真是榮幸,不過我喜歡,來吧!」

赤熾身子竄上倒插入地的冷巨之頂,笑吟吟地盤膝坐在上面,等待即將上演的一場大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0:03:41

第一章 籐忍
藤忍已經三年沒有接受過任何挑戰事實上偌大的龍館已經沒有敢挑戰他的人,他強大的實力與崇高的地位就像兩道堅韌的屏障威嚇著對手。

     「紅毛猴子,能讓我出手這是你的幸運。」

     「大叔,能和我動手你也挺幸運啊!」赤熾笑嘻嘻地道藤忍的高傲與他的輕佻形成鮮明的對比。

    在眾人期待的目光聚焦下,藤忍踏著沉穩的步伐慢慢走近。

    湖面突然吹來一股勁風吹動了岸邊剛發芽的柳枝,把一團濕氣送向龍躍堂前,正是這小小的空氣變化揭開了戰鬥的序幕。

    白色一瞬間佔據了眾人眸子,高五丈、寬兩丈的霧牆突然出現在赤熾與藤忍之間,周圍也立時發出一聲驚呼,觀眾的眼睛裡都閃爍著興奮的火苗,好戲要上演了。

    試探之後確認濃霧本身並不特別,然而周圍那些驚呼卻讓赤熾不得不小心行事。

    霧氣不可能在一瞬間出現,想必是人力所致,自己並未出手,這團霧氣的來歷便可想而知,只是不太明白,藤忍為何用霧來做為出手的鋪墊?

    正當赤熾迷惑之際,霧牆猛然收縮,眨眼間便化成一把三尺長的霧劍,白色的表面沾著晶瑩的水珠,乍看就像是鑲滿了鑽石││「霧隱劍」,藤氏一族的絕學之一,化氣為霧,化霧為劍,虛實相生之際便能取人首級。

    赤熾無暇細看,霧氣突然收縮便意味著攻擊到來,他用力在冷鉅的劍柄上狠狠踢了一腳,地面的方形青石板立即被冷巨挑起,如一堵石牆攔住了霧劍的攻擊路線,而他則藉著一踢之力後縱三丈,避開了攻擊。

     「啪啪啪」一連串的破裂聲響起,石板被擊成了無數細小的石塊,朝著四面八方彈射,許多圍觀者都慌忙閃避。

    赤熾腳剛落地,便見到大大小小的碎石撲面而來,夾雜在其中的還有那把白色的霧劍。見一團霧氣在藤忍的控制下竟能產生如此威力,他心中甚是驚駭。

    藤忍根本沒有動過半步,只用雙手控制霧隱劍翻騰迴轉,赤熾的反應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嘴角不禁撇出一絲冷笑。

    霧隱劍非普通劍招,而是力量高度凝合的產物,當今藤氏家族中,成功學會的不過三人而已。

    周圍響起一片歡呼聲,表達對這一手霧隱劍的讚美。

    赤熾撇了撇嘴,身子滑到即將倒下的冷巨旁邊,左手托住側面,右手抓著柄部,雙手灌力一推,嘴裡發出低沉的吼聲:「驚瀾。舞。」

    巨大的劍刃朝藤忍高速舞動,掀起一股剛勁的強風,頓時把飛石掃了出去,夾雜在石群中的霧劍頓時現形。

    霧與風,原本就是天生的敵人,強風捲著沙石呼嘯而至,濃霧之劍卻不甘心就此消散,兩股力量在半空發生猛烈撞擊。

    砰的一聲巨響,湖邊的兩棵柳樹竟被四散的衝擊波攔腰截斷,樹身被拋向半空,落在觀眾的腳邊。

    激烈的碰撞引來一陣又一陣驚呼,參議們都是識貨之人,藤忍的「霧隱劍」與赤熾「驚瀾。舞」特點鮮明,一個化虛為實、剛柔並濟,另一個舉重若輕、剛猛至極。

    攻勢被破,藤忍臉色微變,對手的實力在他的判斷之上,這場架似乎沒有想像中那麼輕鬆,他目光中的傲氣不減,但卻多了些謹慎,開始仔細觀察對手的動作,尋找破綻。

    赤熾劍技大開大闔,一把無鋒無刃的兵器,在他的手中上下翻飛,狀若遊龍,冷巨龐大的劍身注定無法使用柔力,因此攻便是守,即便滿身破綻,只要對手無力反攻便可無視。

    真正柔的是紅色的身軀,隨著冷巨揮動的慣性前挪後移上竄下跳,彷彿不是人在使用兵器,而是兵器在控制人,紅色身軀完美地扮演了船舵的角色,引導兵器攻擊的方向。

    強風所至,藤忍好幾次都不得不將霧劍驅散,從而避開冷鉅的攻擊,他的憤怒,也隨著被攻擊的數量一直暴漲。

    轉眼間,不被外人看好的紅毛小子竟然佔據主動,所有人都感到意外,赤熾使用兵刃的獨特手法更讓他們大開眼界。

    使用巨型兵器的人本就不多,而且都是孔武有力的巨型大漢,像赤熾這樣正常體型的人,如非擁有特別的能力,絕不會選擇巨型兵器,因為巨型兵器難學難精,使用者很少有成為一流高手。

    當赤熾第一次出現在孝悌城時,人們雖然對龐大的冷巨感到驚訝,也因此輕視他,畢竟青龍國的歷史上,沒有一流高手是使用重型武器,甚至在赤熾與藤騎交戰之前,他們還懷疑這樣的武器能做什麼。

    眼見可惡的對手竟然稍佔上風,藤騎心裡又怒又急,忍不住跑到龍館館長身邊請教。

     「館長,那個紅發小子真有這麼厲害嗎?」

    許多人都有同樣的懷疑,因此紛紛扭頭望向白髮蒼蒼的館主,在場沒人比他更有判斷的資格。

     「你應該更清楚。」龍館館主一直站在人群最後,炯炯有神的雙眼一直盯著那紅色身軀,眼神中竟藏著淡淡的笑意,不知道是為赤熾的獨特武藝高興,還是為藤忍的劣勢而興奮。

    藤騎臉色窘紅,之前那一戰他完全是敗在疏忽大意,沒料到對手還有非武技的攻擊術,心裡千萬個不服,但敗便是敗,在第二次交手之前,他都是赤熾的手下敗將。

     「館主大人,我問的是武技,他那團火根本不是武技,是無恥的偷襲。」

    館主連正眼都沒看他,更沒興趣理會他的自我寬慰,淡然地道:「如果自己無法領悟,別人說什麼都沒有用。」

    藤騎張開嘴巴還想追問,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巨大的嘩然聲,扭頭一看赤熾的兵刃上竟然燃燒起熊熊大火,在空中劃出一道道火雲,如排山倒海般湧向藤忍。

    藤忍的「霧隱劍」已經在烈火蒸騰散中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鋒利的青鋒劍,蓮花形的柄部鑲著三根小鑽,在陽光照射下,反射出七彩幻光,因此名曰「幻彩」。

    三尺三寸的劍尖在烈焰中更似遊龍,翻騰、跳躍、閃轉、騰挪,藤忍用來如臂使指,劍身雖細劍氣卻達三倍寬,一次又一次撥開了烈焰的衝擊,樣子雖然略顯狼狽,但沒有受到實質的傷害。

    赤熾此時才真正明白對手的強大,一把青鋒劍便擋住了潮水般的攻勢,若是攻勢稍有遲疑,藤忍必然奮起反擊,到時候情勢翻轉也未可知。

    藤忍也在暗自感嘆,俗話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然而赤熾的攻勢幾乎沒有停過,狂攻這麼久居然沒有一絲停頓,釋放出的力量更是有增無減,大大違背了武學常理。

     「當」的一聲,兵刃相碰,發出龍吟般的聲響,藤忍借力躍開了五丈,他急促的喘息聲,讓人們清楚地感覺到戰鬥的激烈程度。

     「忍叔!」

     「放心,輸不了!」藤忍冷冷一笑,並指在「幻彩」上抹了一下,劍鋒上立時結出薄薄冰霜,在陽光中煥發出更強烈的彩光,「紅毛猴子,今天就讓你見識藤家的秘訣。」

     「本少爺也讓你這老頭知道,什麼是天外有天!」

    赤熾收住攻勢,扶著冷巨喘著粗氣,暗中迅速調節力量,平息波動的內息,準備下一輪更激烈的死鬥。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傳來,打破了劍拔弩張的氣氛,一名騎士翻鞍落馬,迳直衝到藤忍的面前,單膝跪地。

     「什麼事?」藤忍正凝神準備應戰,突然被打斷有些不爽。

     「朝廷的專使已到義道。」

     「什麼!朝廷派專使來了?」藤忍一下便把決鬥之事丟到一旁,轉身直奔參議群,「各位,朝廷專使到了,準備迎接。」

    圍觀的人群嘩然散開了,剛才是焦點的赤熾,此刻竟似透明人,被孤零零地拋在龍躍堂門口。眨眼間的變化讓他有些哭笑不得。

     「餵!不會這麼耍我吧?」赤熾左顧右盼,除了伐越竟沒有一人理會自己,就連恨他入骨的藤騎也跑了,心裡實在不是滋味。

    伐越卻長長舒了口氣,這樣的結局是最好的結局。他走上來拍拍赤熾的肩膀:「你的運氣真不錯,朝廷專使突然來訪必有要事,現在誰也沒有工夫在意你的事了,趁這個機會快走吧!」

    赤熾哭喪著臉,哀嘆連連,撇著嘴道:「好不容易有這麼一個揚名的好機會,居然沒了,可惡啊!」

     「嘿嘿!要是再打下去,只怕你要輸!首席參議那秘訣很少使用,能把他逼到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誰說的!」

    赤熾嘴上逞強,卻心知肚明。藤忍不愧為龍館首席參議,實力不容小覷,前面能保持均勢,全在於自己一直搶攻,一但攻勢不濟,最後難免失敗。

    伐越正想笑他,卻見赤熾「啪」的一聲,躺倒在湖邊草地,望著晴朗的天空發楞。

    伐越以為他發生了什麼事,走上去想問,卻聽赤熾喃喃自語道:「青龍國真是地靈人傑,果然不能輕視啊!死老頭防得真好,一把破劍就把攻擊化解了,防御手段幾乎無懈可擊,看來要勝他,要想點其他的辦法才行。」

     「你這小子,少惹點事不就太平了?剛才在左議堂中胡說八道,我真替你捏了把冷汗。」

     「我若不惹事還是赤熾嗎?」

    伐越頓時無語。他苦笑地望向泛起輕波的湖面,回憶著剛才一戰,雖然沒有分出勝負,但赤熾這個名字必然會因此響徹青龍大地。

    沉默片刻,赤熾忽然扭頭問道:「朝廷派專使應該是為了朝日城吧?」

    伐越沉吟了片刻後答道:「也許吧!眼下也只有朝日城這件事。」

    赤熾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隨手拔了一根小草放在嘴裡銜著,低著頭思索著什麼。伐越見他如此不敢打擾,抬腿正想走到湖邊,卻見赤熾猛地跳了起來,沉聲道:「走,我們去看看朝廷專使。」

     「你這傢伙不會又想惹事吧?」

     「難道你忘了我們為何來此?」赤熾笑吟吟地反問。

    伐越恍然大悟,點頭道:「朝日之亂遲遲沒有好消息,朝廷必然緊張,派專使前來大概也是為了平亂。」

     「走!」赤熾拉著伐越就往大路走去。

    他急著去見專使當然不只是為了看熱鬧,朝日之亂在他心裡絕不只是青龍一國的問題,也許還會動搖四界的根基。

    而且他還受了魅幽羽的委託,調查與朝日之亂有關的消息,青龍國兩大決策中心中,龍館已有了決議,最後決定如何應對朝日之亂,就得看朝廷的態度了。

    朝廷專使由北面進城,隆重的迎接儀式由館主和藤忍共同主持,長長的紅毯從城門口鋪到城內,武士儀仗也齊備,數以百計的武士盛裝站在兩側。

    赤熾和伐越站在迎接隊列的後面,踮著腳尖往城門口張望,等待專使的到來。

     「好熱鬧的場面啊!」赤熾看著莊嚴的儀仗隊伍眼睛都亮了。

    伐越笑道:「朝廷極少派專使前來,只有大事才會如此,我在此二十年,也只見過兩次專使。」

     「嘿嘿!不會是來給首席參議大人悼喪的吧?」

    一旁圍觀的眾人,一聽這話都望了過來,伐越更是打了個冷顫,苦笑著哀求:「老弟,別再胡說八道了,城內所有龍館弟子都在這裡,出了事情我可幫不了你。」

     「我可不是胡說八道,我也在為藤忍大人悼喪,他離死期不遠了!」

    赤熾根本沒有收斂的打算,聲音也沒有壓抑,周圍龍館弟子聞之,無不勃然變色,怒氣沖衝瞪著他。

    若不是專使將入城,他們早衝上去,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紅發小子了。

     「你……」伐越睜大眼睛瞪著赤熾,硬是說不出話來。

    赤熾嘿嘿一笑,突然壓低了聲音,道:「藤家兩個參議都快完蛋了,居然連喪屍都不放在眼裡,真是自大的白痴。」

    伐越這才意識到赤熾說的是調查之事,不以為然地搖頭笑道:「兩位藤大人只不過帶人去朝日城調查而已,又不是拼命,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調查而已?」

    赤熾吐出嘴裡銜著的小草,嘴角微微上揚,詭異的笑容讓伐越感覺,有一股寒意從脊背直竄腦門。

     「你去調查看看,我就不信你能從那些腐肉的嘴裡套出話來。」

    聞言,伐越隨即愣住了。屍人軍團根本不會說話,就算殺了成千上萬的屍人,也不可能獲得隻字片語,除非能找到擁有語言能力的核心屍人,然而要達成這點就必須衝入朝日城中心,大量屠殺屍人把對方引出來。

    想到此處,他眼前不禁出現藤氏二人被屍人重重圍困至死的場面,忍不住驚呼一聲:「天啊!那不是自尋死路嗎?」

    赤熾瞥了他一眼,似是在說「我剛不就那樣說嗎」,他開口道:「屍人嘴裡絕對套不出真相,必須深入內部,但是要在朝日那樣的環境下殺到城中,就算是首席參議,也沒有能力應付像螞蟻一樣多的敵人。」

    赤熾其實也為此而苦惱,若不是無法從屍人嘴裡套出真相,他也不會跑到這孝悌城來。

    朝日之亂的真相必須從屍人軍團內部挖掘,然而殺之不盡的屍人會成為巨大的障礙。

    就算是他,也沒自信能活著到朝日城的中心,因此才提議三十二名參議一起出動,強大的戰鬥力或許可以誘出屍人的核心力量,從而找到真相。

    伐越也明白了他在左議堂中的提議,心中大為懊悔,嘆息道:「你怎麼不早說?早知如此我也不會反對出擊。」

    赤熾聳聳肩,淡淡地道:「用軍隊和用參議效果也差不多,只是死的人較多而已。」

    聞言,伐越臉色唰的白了,費仲義不聽人言,結果害得八千士卒戰死朝日的慘烈景象,瞬間重現腦海。

     「有實力沒腦子的人一樣是廢物,藤忍什麼都不知道就誇下海口,害人害己,那組龍鑲衛士還真可憐,小命就這麼給賣了。」赤熾笑得很燦爛,但任誰都能看出,那不過是深深的嘲笑。

    伐越雖然不喜歡這樣的嘲諷,但也無法駁斥這些事實。

    赤熾突然想起一事,身子湊到伐越耳邊嘿嘿笑道:「他們是自討苦吃,你的小命恐怕更是朝不保夕,有空還是想想辦法保命吧!」

     「我?」伐越滿腦子都是藤氏一族的事情,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直覺告訴他不是什麼好事,不安地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你又不是傻子,這麼簡單的事情怎會想不明白呢?」

    伐越皺著眉頭呆立片刻,臉色突然唰的白了,雙手啪的一合,驚叫道:「啊!我這東海監政司豈不是……」聲音頗大,立時引來四周的目光,伐越不敢造次,連忙壓低聲音,喃喃道:「東海監政司的人,豈不是都要送往朝日城?」

    赤熾輕笑道:「嘿嘿!藤忍那傢伙實力很強,可人品實在不怎樣,我不認為他們會自己先闖進去,肯定是找地方坐鎮,然後派手下人先去送死。

     「功勞他有一份,危險他也不必去冒,當官的大都這個德性,可惜館主老爺子這樣的英雄居然被他壓制。」

    突然面對死亡危機,伐越整個人陷入深深的困擾中,腦子裡一片混亂。

    藤忍是什麼樣的人,他比赤熾更清楚,有強大的實力以及純正的皇家血統,這兩件事使這位五十五歲的男人性格猜忌好疑,胸襟十分狹窄。

    此番主動請命,無非是為了自己的聲望,一但到了東海之濱,肯定會讓自己這個東海監政司帶著手下打頭陣,他在後面坐山觀虎鬥。

    想來想去,他都覺得朝日之行將是一條死路,愁得眉頭都擰成了一團。

    赤熾笑著拍拍他的肩頭,小聲道:「別太著急,危機危機,不危哪有轉機?說不定你還能建大功呢!」

     「大功?」俗話說心煩則亂,伐越此時便是如此,過度的憂慮壓抑了思緒,原本輕而易舉就能明白的事情,此刻再三思量也無所獲。

    赤熾則是旁觀者清,他左右掃了一眼,小聲解釋道:「別忘了這可是大功一件,我就不信只有龍館感興趣。」

     「說的太對了,軍方也會派出調查人員。」伐越思緒瞬間便被打通,笑容再次回到臉上,興奮的不停搓手。

     「嘿嘿!恐怕就連普通的武士組織也會插手,那死域一樣的城池就是一個競技場,能從那里活著回來並取得真相之人,立時會成為英雄,希望成名的武士絕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是啊!若是時間拖長,只怕連朱雀、玄武、白虎三國的能人,也會爭相前來。」

    伐越彷彿看到了無數武士沖向朝日城的場面,剛才還危機重重的朝日之行,轉眼竟成了通向成名之路的最佳跳板。

    伐越心情如潮水般澎湃而起,他也是武士,也夢想著成為英雄的一天。

    赤熾又何嘗不是如此,只不過他多了些不知道能否完成使命的擔憂。

     「開!」城門突然傳來一聲大喝,眾人不約而同轉頭朝城口處望去。

    一匹披紅掛彩的白馬率先跑入城門,馬上一名高大的騎士邊跑邊揮舞著金色長劍,狀似衝鋒,嘴裡還喊著「殺」,聲如洪鐘,彷彿戰鼓般敲在了每個人的心頭,都不由自主挺直了身軀。

    赤熾也受到氣氛激昂的影響,興奮的手舞足蹈,拉著伐越不斷發問,經解釋才知道這是孝悌城獨特的迎賓儀式,記念當年戰死之人。

    白馬奔過,一隊武士踩著方步慢慢走來,這三十六名龍館的龍鑲衛士,一身杏黃緊身武士服,外套黑底銀絲短襖,頭束黃飄巾,腳踏黑靴,腰間懸掛一把虎頭開山刀,威風凜凜,氣宇軒昂,將龍館弟子氣勢完全表現出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0:04:10

第三集重返朝日第二章腰桿
  
     「好氣魄!好陣式!三十六人居然有千軍萬馬的氣勢,龍館的確不凡。」赤熾並沒有因藤氏一門而對龍館有任何負面印象,見到如此雄壯的陣式也喜不自勝。

    伐越是觀眾中唯一沒有笑容的人,他滿腦子都是如何安排朝日之行,生死攸關之際,再雄壯的氣魄也無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赤熾手肘頂了他一下,笑道:「慢慢想吧!又不是急著回去,看完熱鬧再說,你又不是怕死的人。」

     「怕死和送死是兩回事!」伐越白了他一眼,低頭繼續沉思。

     「大不了我陪你去就是了,朝日城我們又不是沒闖過。」

    想到上次朝日之行,伐越不但沒有放鬆,反而更加緊張了,那批特殊的屍人一直是心腹大患,若是想不出辦法擊倒他們,下一次朝日之行也不會有任何結果。

     「好啦!都四十歲的人了,還像大姑娘一樣扭捏,真沒勁!放心吧,等你到了朝日城你就會發現城外人山人海,都是忙著去送死的人。」

     「誰是大姑娘,再說我敲碎你的腦袋!」伐越一本正經地瞪著赤熾,隨即想到自己也著實過度擔憂,不由放聲大笑,這一笑立即引來許多驚愕的目光,嚇得他連忙收斂。

    又一陣銅鑼聲,朝廷專使騎著一匹棗紅色的大馬,在館主和藤忍的陪同下慢慢進入城門。

    專使一身天藍色的寬大朝服,上面繡有飛鶴朝日圖,橘紅色的太陽與藍底相襯,顯得人清爽高雅,頭上戴著的黑色朝冠,隨著身子上下起伏而顫動,面孔頗為俊秀,長相與他身邊的藤忍頗有些相似之處。

     「副相大人!」伐越驚呼一聲。

     「副相?看來地位不低,難怪都是大人物相陪……咦?這傢伙長的和首席參議倒有點像。」

     「他是藤忍大人的親侄兒,名叫藤仲義,都屬皇后一族,很得皇帝賞識,剛剛三十歲便做到了副相之職,前途不可限量啊!」

     「原來如此,我說怎麼這麼像呢!又是一個仲義,不知道下場會不會和那位費仲義將軍一樣?」赤熾不在意豪門權貴,更不以地位評價一個人,騎著高頭大馬的藤仲義,在他眼中還不如身邊的伐越,因此出言嘲笑。

    伐越想起費仲義那顆滿是泥水的腦袋,表情又僵住了。

    藤仲義趾高氣昂的姿態倒是與費仲義一樣,額頭微揚,眉尖高挑,嘴角輕輕抽搐,從不正眼看人,高傲的眼神不時還流露出輕蔑之色,這些看上去威武不凡的龍館武士,在他眼中與螻蟻沒有區別。

    相比之下,跟隨在他身後的十八名騎士卻有相反的反應。他們穿著清一色的黃金鎧甲,腰間都係著玉帶,頭上高束武士髻,腰配長劍,胯下清一色的墨色良駒,單看這身打扮便覺得威風凜凜,彰顯出皇家氣度。

    然而這十八名騎士的反應,實在有違身分,踏入城門後,便一副戰戰競競的樣子,表情僵硬,臉色煞白,斗大的汗珠不斷從兩頰滾落,喪失了應有氣勢,倒像是進入龍潭虎穴,面對生死關頭。

    龍館武士看在眼中,都露出得意之色,威武的皇家衛士竟如小蟲般怯弱,這完全是龍館的威名與氣魄所致,在他們看來,任何非龍館武士進入孝悌城,都應該表現出膽怯的一面。

    赤熾極討厭高傲的人,當皇家騎士的窘迫與龍館武士的高傲同時落入眼中時,一股怒氣突然湧上心頭,他搖著腦袋嘟囔道:「什麼皇家騎士,真是一群沒用的東西,一個龍館就把他們嚇成這樣,還不如回家抱孩子。」

    聲音不大,可這些武士都是敏銳的高手,聽得清清楚楚,就連馬上的十八騎士也都一字不差地聽入耳中,十八張面孔同時窘得通紅,眼神無一例外地充滿被羞辱後的憤怒。

    藤仲義同樣出自龍館,也算是學有所成,自然聽得一清二楚,突然勒停了坐騎,冷冷地掃向聲音傳來處,很快便發現了那把巨大的兵刃,以及兵刃下的青年男子。

    盛大而莊嚴的歡迎儀式立時亂了,整齊的方陣被打斷,圍觀的行列也擁擠不堪,而赤熾再一次成為了焦點,這一次的場面更加宏大,不但所有龍館弟子在場,嘲弄的對像還是位高權重的副相藤仲義。

    出身、地位、裝束、氣質!挑釁者與被挑釁者之間巨大的差異,成為這場鬧劇最大亮點,人們期待的或許正是這樣的碰撞,居然沒有一個人出來阻止事件惡化下去,就連伐越也只是瞠目結舌地站在原地。

    突然引發的混亂連赤熾自己也頗為意外,從不怕事的他也沒有退縮,抱著「既然成為所有人焦點,就不能把戲演壞」的想法,他用最爽朗率直的笑容,回應藤氏一門的憤怒。

    這小子是不是有意這麼幹的呢?看到這張堆滿笑容的臉,幾乎所有人都有這種感覺。

     「又是這傢伙!」陪同在側的藤忍怒不可遏,這是藤氏一門閃爍光芒的時刻,居然又一次被這個紅發青年羞辱。

    三番兩次的挑釁,讓他忍無可忍,他調轉馬頭,揚起馬鞭指著赤熾,怒吼道:「你居然當著朝廷專使的面前如此無禮!」

    藤騎更是咆哮道:「嘲笑皇家騎士罪不可赦,給我拿下!」

     「不用急著動手。」

    赤熾撥開身前的龍館弟子,扛著「冷巨」大搖大擺地走上紅毯,仰起頭,依次看了看藤仲義、藤忍和藤騎,三張相似的面孔都帶著吃人的表情,他不禁一笑。

     「笑什麼?」藤騎又是一聲大吼,卻一直坐在馬上動也不動,凶狠的表情與膽怯的行為完全不搭,絕大部分龍館弟子都感到驚奇,只有少部人知道剛才那一戰,心中或是竊笑或是感慨。

    赤熾還在笑,對手越是凶狠他笑得越開心,在外人看來,倒像是他在戲弄藤氏三人。

    然而率先做出行動的不是藤氏三人,也不是赤熾,而是引發事件的十八名皇家騎士。那句話深深刺激了他們,恨不得立時拔刀把赤熾殺了,只是礙於孝悌城的威名不敢造次。

    為首的騎士隊長憤怒相向,喝問道:「你是何人?竟敢嘲笑皇家衛士!」

     「嘲笑也要有可嘲笑之事,不是嗎?」

    赤熾神色輕鬆地繞著十八人左看右看,不時發出嘖嘖的聲響,周遭人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這怪小子耍什麼花樣,誰也沒有說話,都等著看熱鬧。

    伐越很想勸阻,但眾目睽睽之下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在一旁乾著急。

    騎士隊長氣得渾身直顫,眼睛掃向藤仲義,請求出手。

    藤仲義張口慾言,卻又礙於場合不便說話,轉眼望向藤忍,用眼神暗示他下令。

    然而藤忍卻極為猶豫,這樣的場面本應由龍館館主出面處理,然而龍館之首居然沒有任何表示,只如旁觀者般觀望,他心中不禁感到狐疑。

    這個紅發小子來歷不明,只是去了一趟朝日城而已,並未立下大功,竟能進入左議堂,這已經是一奇;館主還讓他參與討論關於出擊朝日如此重大議題,這是二奇。

    有此二奇,不能不讓人懷疑,一切都與館主有關,赤熾有可能是館主暗中布下的棋子。

    有此想法,他也不敢隨便下令,避免留下什麼把柄,因此他更希望皇家騎士能主動出手。

    另一側的藤騎倒是下了命令,但參議只不過代表有資格進入參議會議,並沒有直接下達命令之權,既然館主沒有命令,衛士們也只當是隨口一言,沒有採取行動。

    赤熾只是看不慣皇家騎士戰戰競競的怯弱表現,才憤而出場,自然沒有與十八騎士交手的打算。

    他淡淡地掃過十八人的眼眸後,突然指著騎士隊長大聲喝斥道:「餵!你們到底在怕什麼?龍館弟子雖然強大,也用不著這麼戰戰兢兢吧?你們可是皇家騎士! 」

    十八騎士滿腹怒火正想發洩,被這一罵都懵了,愣愣地看著赤熾數落他們,只有騎士隊長無力地嚷了一句:「你竟敢藐視皇家騎士!」

     「有膽對我吼,為什麼沒膽量挺直了腰桿面對他們?」赤熾不但用言語刺激,更走到最近的騎士隊長身邊,左掌用力拍了拍馬鞍,以示譏諷。

    騎士隊長頓時怒髮衝冠,連脖子都紅了,右手抓住刀柄就欲拔刀拼命,可手指剛剛摸上刀柄,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壓住了。

    他驚愕地低頭一看,紅發青年的左手輕輕地壓住自己的右手,無論他如何掙扎,右手就像黏在刀柄上紋絲不動,不禁大驚失色。

     「隊長!」十七人看著隊長的反應都驚呼起來。

     「不用怕,沒事!」

    赤熾朝他們笑了笑,目光又迎向騎士隊長的眼睛,四目相交卻有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騎士隊長發現滿腹的怒火,不知為何消失了,只覺得心境在一瞬間平和許多。

     「皇家騎士要是連骨氣都沒有,乾脆回家抱孩子去吧!」赤熾淡淡一笑,壓在刀柄上的手也鬆開了。

    十八名騎士都愣住了,表情凝固了大約半盞茶的工夫,被怒火染紅的眼珠突然恢復原樣,被羞辱的怒火瞬間昇華為自身信念的表現。

    正如面前之人所言,技不如人那是實力問題,就算一輩子都不如龍館弟子,也必須挺直了腰做人。

    赤熾感覺到十八人的怒火消失了,友善地拍了拍騎士隊長的大腿,哈哈放聲大笑,讚道:「這就對了,挺直了腰桿才是男人,就算打趴也不能折了腰。」

    剛才還滿臉怒氣的皇家騎士對長,此刻朝他投以最誠摯與欽佩的目光,若不是有上司在場,他幾乎想跳下去,抱一抱這個可愛的青年。其他十七人也都有同樣的感覺。

    那些等著看熱鬧的人,目瞪口呆地看著赤熾與十八騎士,不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就連做為上司的藤仲義,也驚得說不出話來。

    人群中,龍館館主那張潤紅的面孔上,泛起了難以察覺的微笑。

     「看來沒事了,你們繼續,我告辭了。」赤熾是個率性而為的人,看十八雙眼睛被自信填滿後,立即心滿意足地走向原來的位置,可才剛動一步,耳邊卻傳來藤仲義的一聲大喝。

     「站住!不要以為說了這麼幾句冠冕堂皇的話,就可以抹去你的罪責,冒犯朝廷專使是重罪,本使絕不會放過。」

    赤熾似乎早已料到,腳還未定,身子突然一旋,竟然直接在紅毯上坐了下來,「冷巨」平放在身邊,雖然一言不發,姿態卻明明在表示,想抓我就來吧!誰怕你啊!

    堂堂副相、三等公爵、朝廷專使,竟然被一個不入流的小角色如此戲弄,藤仲義感覺丟了大臉,滿腹的怒氣已經漲到了胸口,甩頭便道:「叔叔,把這人交給我吧!我非剮了他不可!」

     「這……恐怕不需要勞動專使吧?對付這種小毛孩子,龍館還不至於沒有能力。」藤忍以進為退,明為推託,實際上卻是一石二鳥,試探館主的真實用意。

    他冷冷地瞥了館主一眼,對他保持沉默的態度相當不滿。然而龍館館主還是不願表態,竟然閉上了眼睛,雙手抱在胸前,一副與世無爭的姿態。

    藤忍氣得臉都漲紅了,攥緊的拳頭微微顫抖,心中咒罵道:等我接任館主之位,你就知道我的厲害!

    藤仲義實在等得不耐煩,雙腿一夾,馬匹便跑至赤熾身前。

    他居高臨下俯視對方,嘴角撇出一絲冷笑,手中馬鞭朝下一指,趾高氣揚嚷道:「一個不入流的小子在孝悌城胡作非為,龍館竟沒人出面,實在讓人遺憾啊!既然這樣,只好由我這朝廷專使勉為其難代勞了,給我拿下!」

    十八名皇家騎士仍在感動中,面對這樣的命令都顯得很猶豫,遲疑了半天,最後還是跳下馬背,準備抓人。

    看熱鬧的龍館弟子一片嘩然,赤熾的舉動固然有些莽撞,但藤仲義的話,卻是直接扇了他們一耳光。

    連藤忍都覺得,面子有些掛不住,縱馬上前,小聲勸道:「仲義,不要胡來,這裡是龍館,激怒了他們對藤家不利。」

     「龍館?嘿嘿,就快不存在了。」

    藤忍大吃一驚,心裡正琢磨朝廷專使來的目的,沒想到竟是這個,自己好不容易爬到首席參議的寶位,離館主僅一步之遙,現在撤消龍館,將前功盡棄。

    他急得臉都紅了,赤熾的事也拋到腦後去了,全副心思都放在琢磨該如何保住權位。

    藤仲義得意的笑了,指著手下喝道:「還不動手!」

    迫於無奈,十八騎士把赤熾圍住。騎士隊長心存不忍,小聲勸道:「兄弟對不起了,若不向藤大人陪罪,我們也只能動手了。」

    赤熾抬頭看了一眼,身子一晃竟躺倒在紅毯上,望著天嘟囔道:「要打就打,打不過也沒什麼話,要讓我卑躬屈膝,下輩子也不可能,這世上只有武神一人能讓我伏首下跪。除此之外,就算我家老頭子和老娘也別指望。」

    一句話說的輕鬆,聽者卻大為震動,武士最注重的便是骨氣,原本看不起赤熾的人,都忍不住暗地裡豎起了大拇指,單是他的骨氣,足以贏得人們的尊重。

    藤仲義看了叔叔一眼,冷笑道:「少說廢話,拿下!」

    十八騎士對視了一眼,腳又踏前一小步,圈子圍得更緊,但赤熾的姿態,著實讓他們無法下手。

     「沒關係,來吧!打一架就是,我又不會逃。」

    赤熾嘻嘻一笑,左腳突然狠狠踹向冷鉅的側面,巨大的兵刃立即旋轉著飛上了半空。

    十八騎士大驚失色,急忙朝後躍,幸好冷巨飛行的速度極慢,因此十八人都很輕鬆地避開了,腳剛落地便聽到「嘩」的一聲,抬眼再望,巨大的兵刃竟然朝著藤仲義而去,速度明顯比剛才快了數倍,不禁大驚失色。

    以藤仲義的身手原可以輕鬆避讓,但他若是棄馬而逃,必會大大地丟面子,若是坐著不動,只能硬生生挨上一下,且不論能否抵擋,以他的身分,就算被碰到一下,也是丟面子的事情,因此大為猶豫。

    這才是赤熾真正的用意,看著藤仲義那張白臉黑得發紫,心裡暢快極了。

     「副相大人,送你的禮物可不能不收哦!」

     「可惡!」藤仲義原本就年輕氣盛,再加上受到皇帝重用,更是意氣風發不可一世,哪受過這樣的氣?他怒罵一聲,隨手拔出配劍,越過「冷巨」上方,縱身便砍向赤熾面門。

    劍走輕靈,如靈蛇出洞般劃出一條詭異的弧線,劍光若雨擊向赤熾的面門。周圍一片驚呼,這一手「千蛇幻劍」是龍館極難學會的一招,許多弟子為了這一招廢寢忘食,眼見劍光閃閃、蛇影重重,無不撫掌叫好。

    赤熾沒想到這位高官也有如此手段。

    他想起身閃避已經遲了,身子突然旋轉沖向前,幾乎倒立在地面上,雙足足尖勾上了在空中盤旋的「冷巨」邊緣,隨著足尖用力一拉,「冷巨」寬大的劍背高速橫移,正好封死藤仲義的攻擊。

    細碎的劍花如雨點般敲打在冷巨表面,噹噹的撞擊之聲不絕於耳,不時還冒出絲絲火星,算是為這場架打開了序幕。

    藤仲義表情十分難看,如此凌厲的一劍,居然以這種方式落空,鬱悶的心情可想而知。

    赤熾相當開心,倒立作戰引來了無數驚嘆的目光,這無疑是最好的獎勵。

    他索性完全改變了應戰方法,雙手撐地倒立著行動,雙腳控制著「冷巨」角度與旋轉,無論對手是劈是砍是刺,巨大的劍背,都足以阻擋對手攻勢。

    旁觀者都為他古怪又實用的防禦術讚歎不已,參議們更是驚訝,小小年紀能有這等實力。即便不喜歡他的人也不禁為之感慨,此時他們才真正明白,赤熾這把兵刃到底有何好處。

    藤忍等高手更是洞若觀火,藤仲義實力雖然極強,卻不適合與赤熾這樣的對手交鋒,因為他的劍過於華麗,攻擊偏窄,只要赤熾兵刃一橫,幾乎沒有破綻可言,如此一來藤仲義奇妙的劍招,也只能製造出一堆聲響。

    赤熾是位擅攻者,喜歡搶攻和強攻,以強大的攻擊壓倒對手。

    而巨大的兵刃就像移動的鐵牆,可以封死破綻出現的方位,即便狂攻露出了破綻也不必擔心,如此一來,沒有後顧之憂的他,攻勢便愈來愈強,直到把對手壓制得毫無還手之力。

    一招「劍盾。封」化解了對手的攻勢,他並不滿足,當藤仲義憤怒地擊打著劍背之時,一絲火苗在不經意間,悄悄竄向他的肋下,就像一隻化成烈火的手,而巨大的兵刃,此時起到了阻擋對手視線的作用。

     「大人,小心,火!」

    赤熾的側後方突然響起一聲驚呼,人們這才發現,詭異的火苗竄到了藤仲義的肋下,堪堪觸及衣服,無不大驚失色。

    烈火不比武技,氣或內息的變化完全可以用感覺判斷出來,藤仲義在這方面並不輸不給赤熾。

    然而他萬萬沒有料到,對手會使用非武技的攻擊手段,看到火苗一竄而上,立時驚出一身冷汗,下意識疾行後縱。

    然而一瞬間掌握了先機的赤熾,並沒有就此放過他。一道烈風從背後劃出一道弧線,竟然搶在藤仲義之前,阻擋住他後縱的路線,速度之快、判斷之準,就連龍館館主也露出驚訝之色。

    藤仲義重重地撞上了冷巨,冰冷堅硬的感覺從背上傳來,又讓他驚出一身冷汗,在潛意識控制下,再次前縱。

     「吃我這招「落影」! 」

    聲落,枯葉般的掌影貼著臉頰而來,藤仲義臉上最後的血色也消失了,對方彷彿早就料到了自己一切反應,一招連著一招攻擊,如海中巨浪滾滾不息,一陣窒息的感覺升上心頭。

     「啪」的一聲,白皙的面頰上被狠狠扇了一個耳光,鮮紅的手印完整地印上臉頰,藤仲義的臉色也隨即呈現出羞惱的赤紅色,連脖子都紅了。

    然而羞辱並未結束,可惡又可怕的對手化成了一道恐怖幻影,動的並不止是身軀,還有冷巨,不斷變換封殺的位置,限制藤仲義的活動角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0:04:40

第三章聖旨
在場數以百計的龍館弟子無一俗手,十八皇家騎士也是禁衛軍中的精英,然而沒有一個人見過這樣的攻擊方式。

    人與兵器的融合達到恐怖的層次,不斷旋轉,將破綻縮小,除了正面強攻幾乎無機可乘。

     「可怕的紅毛小子,竟然有這種實力,真是小看他了。」

     「是啊!如此龐大的兵器竟能舉重若輕,隨心所欲地控制,他的天賦非同小可。」

    滿耳的稱讚讓漸漸恢復正常的藤忍極為不快,然而赤熾所展示出來的實力,比剛才那一戰更強大,而且看上去游刃有餘。

    他心中頗為不安,若是藤仲義在龍館被外人所敗,龍館和朝廷的面子都會大大受損,也許會因此激化兩者之間的矛盾。

     「仲義,不要丟了藤家的臉。」

    藤家是青龍名門,高傲緣於家族歷代的強大實力,藤仲義和藤忍這兩代,因朝廷的權力鬥爭日漸激烈,修煉勤奮度更勝先輩,實力也更加強大。

    藤忍不大的一聲喝斥,卻如同定海神針,一下子便讓藤仲義從慌張中平靜下來,動作更加迅速連貫。

    敵變我變,藤仲義的反應也刺激了赤熾的攻擊,原本純武技的圍困突然加入了火的力量,幻影之牆變成了烈焰之牆,高竄的火焰達二丈之高,身在其中,完全看不到外界的景緻。

    藤仲義剛剛湧起的信心一瞬間又被火焰驅散了。

    身在朝廷中樞的他雖然不忘習武,但實戰經驗甚至不如紅毯兩側的青年,更別說與擅長非武技的對手交鋒。對於火焰天生的畏懼感,使他不敢與之相觸,畏頭縮腦的行動,正好給了赤熾最佳的機會。

    突然,赤熾發出驚雷般的吼聲:「風刃。火。」

    冷鉅的強風,手印的烈火,組成呼嘯奔騰的強火柱從力量的中心點爆發騰空,上升至三丈左右,突然分裂成八股火柱,以逆時針旋轉擴大。

    無死角的攻擊,讓藤仲義無法避開,唯一的選擇便是防禦,可是眼見烈焰即將吞噬身軀,絕望沉重的打擊了狹窄的心胸,這名年剛三旬的朝廷要員,竟然兩眼一翻,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上,嘴角不斷流出白沫。

    赤熾也愣住了,急忙收住攻勢,目瞪口呆地看著直挺挺倒在地上的身軀。

    時間在這一刻彷彿停頓了,在場的人都面露驚色,嘴巴大張著。

     「大人!」

    十八騎士驚叫著打破了窒息的氣息,嘩然聲隨之響起。

    衝到藤仲義身邊的十八騎士緊張得面無血色,雖是二月寒日,他們也已汗流浹背,身為朝廷專使的衛士,居然親眼看著專使死在面前,回到都城實在無法交代。

    這可惹下大麻煩了!朝日城的事情還沒有眉目,被困在這種地方可不是什麼好事。

    赤熾表情相當尷尬,無奈搔了搔後腦勺,看著藤仲義漸漸僵硬的身軀,不停地搖頭。

    他不過是想教訓一下這個狂傲之人,沒想到竟然把他直接嚇死了,十分擔心這個意外將完全改變既定的計劃。

    龍館弟子無不變色,館主也動容了,孝悌城建立以來,還從未發生過如此重大的案件,朝廷專使剛進城就被殺,傳出去必然會引起天下轟動,雖然龍館地位極高,也免不了受到衝擊,但他依然在觀望。

    伐越一直看著赤熾在紅毯上鬧事,心就沒平靜過,現在更是氣得快吐血了,可這樣的情況根本輪不到他出面,只能瞪著眼睛乾著急。

     「謀殺朝廷專使,給我拿下。」藤忍再也忍不住,一張臉氣得發紫,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不顧儀態地指著赤熾大聲嚎叫。

    龍館弟子們都不敢怠慢,數以百計的人唰的一下,便將赤熾重重包圍在內。

    看著一層層的包圍網,赤熾聳了聳肩站立不動了,這個時候再動手不但是衝動,更是愚蠢,畢竟藤仲義是被嚇死的而非戰死,這一點差別足以扭轉整個事件的結論。

     「怎麼一到青龍就發生這麼多事情,這鬼地方意外真多,可惡!」

    赤熾看著里三層外三層的包圍網相當無奈,卻並不後悔自己的行為,「算了算了,算我倒霉,這輩子能嚇死一個也算是值了。」看著地上的身軀,他無名之火又起,突然一腳狠狠地踹了過去。

    十八騎士都處於驚恐的狀態,根本沒想到赤熾對死人還會動腳。

     「哎喲!」地上的藤仲義突然大叫,頓時把幾乎窒息的氣氛撕破了。

    看著摀住小腿大聲呻吟的藤仲義,所有人的臉部都忍不住輕輕抽搐,不知道是怒還是笑,場面頗為滑稽。

     「哈哈!你這小子居然裝死,害我白操心了。」赤熾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接著放聲大笑,笑得痛快極了,全身都感到舒坦。

    想笑的不止他一個,許多龍館弟子都偷偷捂著嘴笑,還有的直接跑到遠處放聲大笑。

    藤忍叔侄氣得臉色鐵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藤仲義若死了倒也罷了,現在這樣,簡直丟盡藤家的臉,可他又偏偏是朝廷專使,當朝副相,即便是長輩也不便在人前數落。

     「都在幹什麼?讓開!」藤仲義明白自己沒有死,意氣風發的神色又回到臉上,也難得他臉皮夠厚,面對赤熾還是一副趾高氣揚的姿態。

     「喲!大丞相還是這麼神采飛揚,失敬失敬!」

    赤熾輕蔑的笑容第一次引起圍觀者的共鳴,就連十八名騎士也是如此,藤仲義喪失了武士的氣概,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尊敬和保護。

    但他的身分是眾人無法忽視的,眾人一方面贊同赤熾的手段,另一方面又必須正視赤熾的越禮之舉,就在此時,沉默不語的龍館館主開口了。

     「伐越!」

    伐越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急忙跑到館主身前。

     「你把赤熾請到離殤館休息,暫時不要離開孝悌城。」

     「是!」

    伐越明白這是要把赤熾軟禁起來,名義上控制了赤熾的行動,實際上卻是一種保護措施,讓藤仲義無話可說。

    而藤忍、藤騎立即便要引領調查組東去朝日,也不會有時間顧及赤熾,等藤氏三人離去之後,他便可隨便找個藉口把人放了。

    藤忍何嘗不明白此理,但與朝日城這塊肥肉相比,赤熾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他淡淡地瞥館主一眼,並沒有發表任何意見,畢竟這是館主下的命令,有朝廷專使在場不便公然反對,同時他也確信,赤熾所做的一切都是館主指示,心中的怨恨更深。

    赤熾一點即透,笑嘻嘻地任伐越揪著衣服往東面而去。

     「奏樂!」

    小小騷亂隨著赤熾離開平息了,紅色的身影就像雨後劃破天空的彩虹,永遠留在了人們的心中,尤其是十八騎士,長期抬不起頭面對龍館的歷史已經過去,從現在開始將是全新的一頁。

    隨著太陽西沉,熱鬧的晚宴開始了,迎接專使的儀式隆重的持續下去,但氣氛已有了本質上的區別,龍館弟子們的眼中沒有了尊敬,或多或少地有了些鄙視的成分。

    整座孝悌城只有離殤館最為平靜,此刻沒有人敢來這座小小的庭院,因為人們都無法確定,屋內的人會有什麼樣的命運。

     「該死!」

    不知道是咒罵天氣的瞬變,還是為命運的波折不滿,伐越從進入「離殤館」開始,便在小院內來回踱步,心裡就像天色般陰沉,即便寒風刮在臉上,也沒有什麼感覺。

     「進來著喝酒吧!這麼冷的天在外面折騰什麼呢?」

    木門被打開一條小縫,寒風從縫中穿過,狠狠地吹打在赤熾的臉上,又撲向屋中央的火爐,火苗被吹得高高竄起來,嚇得他又立即關好了門。

    啪的一聲!門突然被重重打開,伐越急步衝了回來,右手用力一帶,門又砰的一聲關上了。

     「還不是因為你,否則我們也用不著被軟禁在這種鬼地方。」伐越白了他一眼,奪赤熾的酒壺猛灌了兩口。他臉色已經凍青了,身軀不停地顫抖。

     「這屋子挺好啊!有酒有菜有火,吃飽喝足,美美地睡上一覺,人間一樂事啊!」赤熾酒足飯飽,舒舒服服地躺在木質的地板上。

     「等到藤忍大人想起,恐怕你樂不出來了。」

     「放心!他們有大事要商議,我們這些小人物不過是飯後解悶的工具,沒閒下來絕對不會想起我們。」

    赤熾閉著眼睛,說話越來越輕,幾乎就要睡著之時,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頓時騰地一下坐了起來。

     「不會真想起我吧?」

     「我去看看。」伐越也顯得極度不安,放下剛拿上手的烤肉,跳起來跑向大門。

     「要對我下手,犯不著找這麼冷的天!」赤熾自嘲般笑了笑,身子又平平地躺在木質的地板上,左手一壺酒,右手一塊烤肉,悠哉悠哉。

    一陣急促的腳步很快傳來,隨後是伐越充滿興奮的聲音。

     「熾老弟,皇家騎士的幽隊長來了!」

     「幽?」

    陌生名字吸引赤熾的注意,直起身看了一眼,這些走入大廳的七名男子,都是雪白的外套黑色絨裝,看七人腳上穿著黑色雪靴,不禁一愣。

    為首一人摘下厚厚的頭罩,露出一張國字大臉,臉頰如刀削般筆直,身軀健碩,沒有一處臃腫或纖弱,再加上濃烈虎目,鷹鼻朱唇,渾身上下都透著威武剛氣,一看便是剛毅堅韌之人。

     「是你啊!」赤熾一眼就認出他便是騎士隊長,隨即露出了笑容,調笑道:「你們幾個怎麼來了?不會是來要我小命的吧?」

     「我可要不了你的命,你來要我們的命還差不多。館主大人宴請專使大人,我們幾個就趁機溜了出來,拜會一下兄弟你。」

    騎士隊長呵呵一笑,坐在赤熾身邊,看了他手中的酒肉,笑著調侃道:「老弟好悠閒,你這樣沒人會相信你被囚禁,都以為你是這裡的貴客呢!」

     「我也這麼想。」

    屋內頓時響起一陣爽朗歡快的笑聲。

    伐越走到兩人側面坐下,含笑介紹道:「這位是皇家騎士隊長幽一刀,這位小兄弟來自玄武國。」

     「幽暗的幽,一刀殺人的一刀。」幽一刀從腰間拔出一把寸長短刀,從羊腿上一刀砍了一塊內,放在嘴裡咀嚼著。

    赤熾擠著眼著笑道:「這可是一刀割肉!」

     「要殺人也一樣。」幽一刀朝他挑了挑眉毛,逗得眾人都笑了。

     「你這名字可真帥啊!見誰都一刀,乾淨利落。」

     「嘿嘿!我老娘生前最明智的決定,就是給了我這個名字,好記好用好聽,還有殺氣,誰見了我都叫一刀!」

     「一刀大哥,白天罵了你們,可別報復哦!」

     「要報復就不會來看你了,現在你可是我們大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剛才酒宴上還嚷著非要殺了你不可。」

     「那我只好引頸受戮了!」

    赤熾端直了身子盤膝而坐,笑盈盈地看了看七名皇家衛士,每張臉上都是帶著同樣的尊敬之情,心里特別舒服,笑容因而更加燦爛。

    幽一刀是十八騎士的隊長,今天二十八歲,正是力強的年紀,論實力在都城也算是佼佼者之一,只是出身寒微,來自普通武士之門,因此仕途並不平坦,幾經考驗才進入皇家騎士,並出任小隊長。

    赤熾對他極有好感,憨厚的性格、爽直的脾氣、豪邁過人的酒量,無一不讓人喜歡,因此和他傳盃換盞喝得極爽。

    灌了幾壺酒下肚,說話更是直爽,幽一刀拉著赤熾道:「白天實在精彩啊,尤其馭火術與武技的配合,簡直妙不可言,老哥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馭火術是什麼東西?」赤熾一愣,放下酒壺,疑惑的望著幽一刀。

    七名皇家衛士都愣住了,幽一刀更是皺緊了眉頭,上下打量他兩眼,問道:「白天你用的那火術,難道不是自然教的馭火術?」

    赤熾猛地想起,在龍躍堂外與藤騎交手時,也有人驚呼「自然教」三字,心中一直納悶,後來出了大事才忘了,好奇地問道:「自然教是什麼東西?白天也有人嚷著什麼自然教,我還以為是什麼衙門呢!」

     「你居然不知道自然教?」叫哲和的皇家衛士驚叫了起來。

     「不好意思,今天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赤熾笑著聳聳肩,輕視的態度,明顯沒有把這名字放心上,這樣的反應讓眾人都有些錯愕。

    幽一刀的眼神尤為怪異,看著赤熾半天沒有說話,氣氛也隨之沉寂。

    伐越感覺氣氛怪異,接下話題,含笑道:「自然教是一門新興不久的勢力,好像專修雷電水火等自然力量,詳細狀況我也不太清楚。

     「自然教徒似乎並不多,而且相當神秘,你昨天一出手便是烈焰沖天,他們都以為你來自自然教。」

     「修煉自然的力量?那豈不是和朱雀國的道士有些相似?」

     「這我就不知了,兩者對我來說一樣神秘,呵呵!」伐越笑著聳聳肩。

    幽一刀忽道:「據我所知,修道者以修內、修心為主,運用道術不過是細枝末節,而自然教徒卻以吸引自然之力,做為修煉的目標。

     「說白了就是藉用天地之力攻擊和防禦,因此自然教士與武士沒有任何區別,只是修煉的東西不同而已。」

     「原來如此,這倒頗為奇特。」幽一刀的話讓赤熾突然有了興致。

    他由於頭髮為紅色、名字中的「赤」和「熾」都與火焰有關,所以自懂事以來,便把火當成幸運之物和護身符,對於火系的力量修煉更十分著迷,覺得那是自己應學之技。

    因此他所學的法陣便與火有關,箭技中也帶著火系力量,因此對於自然教派利用自然之火的手段,頗感興趣。

    伐越笑道:「我對那種東西沒有任何了解,有空你自己去找他們,也許可以切磋切磋。」

    赤熾暗暗把「自然教」這三個字銘刻於心。

    伐越等人則不太在乎自然教,「武學正道」是固有的傳統思想,即便是朱雀的道術、白虎的幻術也是偏門左道,話題到他們的嘴邊便戛然而止。

    離殤館相隔數百丈外,館主別院燈火通明,熱鬧非凡,為藤仲義設下的豪宴酒酣正濃,賓主都喝得興高采烈,白天發生的小插曲已經煙消雲散了,誰也沒敢提赤熾之名,倒是藤仲義故作大方,幾番大罵了一通。

    令人驚訝的是,龍館館主只陪了半個時辰,便藉故離開了宴會廳,讓藤忍代替自己招待藤仲義。

    這樣的場面不禁讓人想起了館主之位的世代交替,一時間藤忍便成了眾人吹捧的對象,傳盃換盞不亦樂乎,做為主角的藤忍自然樂不自勝。

    那邊喜氣洋洋,離殤館倒是迎來了一位特殊客人。

     「館主!」打開庭院之門的伐越,被眼前的身影驚呆了,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龍館館主脫下黑色的斗篷,露出一頭銀白色的頭髮,雙頰透著嬰兒般的潤紅,近處細看有一種仙家道骨的感覺,只是眉尖那咄咄逼人的英氣,顯示出武人的身分。

    七名皇家衛士都喝得半醉,見了龍館館主立時打了兩個激靈,酒都醒了,連滾帶爬地跳了起來。

    只有赤熾笑吟吟安然坐在原地,甚至還朝著老館主揮手問候道:「來的正好,一起喝酒吧!」

    伐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壓低聲音喝道:「還不快來行禮,今天要不是館主大人,下午的事情還不知該怎麼收場呢!」

     「彎腰鞠躬是俗禮,我的禮便是酒,我敬酒便是行禮,館主大人,你覺得呢?」赤熾倒了滿滿一杯酒,朝龍館館主舉著,臉上的笑容讓人有種不真實感,不免懷疑他是存心挑釁。

    伐越倒也習慣了他這種特質,越是地位高的人,在他眼中就越需要挑戰,這樣才會使生活變得有趣。

    龍館館主明顯比在左議堂時和藹可親,這是赤熾的第一印象,但當手中的酒杯突然掙脫掌握,飛向那張銀色的腦袋時,心裡的訝異才完全顯現在臉上。

    屋內一片寂靜,人們驚訝地看著,龍館館主端著酒杯一口一口地喝完,直到中空的酒杯倒懸,他們才發出雷鳴般地叫好聲。

     「館主大人,您應該在酒宴上招待朝廷專使,怎麼會跑到這裡來了?」

     「不歡迎?」龍館館主笑著坐在赤熾身邊,伸手在爐上烤了烤。

     「不、不是!」

    伐越慌張的表情逗得眾人都樂了。

    笑了一陣,龍館館主突然瞟了幽一刀一眼,異樣的眼神讓這位彪形大漢有種被束縛的感覺,心中駭然,思索了片刻,才意識到其中用意。

     「館主大人來了必然有事,我們先告辭了。」

    七人起身欲走,龍館館主忽然喚住了幽一刀。

     「你留下吧!我也想和你聊聊。」

    幽一刀心中大喜,讓龍館館主看上,簡直就是武士最高的殊榮,恭敬地鞠了一躬,把六名部下送出大門後,便飛快地奔了回來。

    庭院小宅內,方形的火爐四邊各坐著一人,手裡拿著酒碗,臉色被火光與酒液染得微紅,火爐中青煙裊裊,烤肉架上掛著香氣四溢的烤肉,頗有種煮酒論英雄的感覺。

     「玄武國應該比這裡更冷吧?」

     「你怎麼知道我是玄武國人?」赤熾拿起酒壺為他斟滿酒碗。

    龍館館主微微一笑,酒碗在唇邊沾了一下,眼中突然閃爍出兩道厲芒,尖銳的目光觸到赤熾身上時變得溫柔若絲,輕輕在臉頰掃過,無限感慨地嘆息道:「這紅發和你父親一樣,髮型也一樣古怪,不愧是同出一脈。」

    赤熾猛地一哆嗦,碗裡酒液晃了出來正好潑在火上,火苗立時竄高,差一點就燒到房頂了。

    伐越和幽一刀也大為驚訝,沒想到龍館館主竟與赤熾的父親相識,都投以好奇的目光。

     「您……是我父親的朋友?」

     「我還沒那資格,不過當年我和你父親一起喝過酒!」龍館館主望著火發楞,溫柔的眼神似乎在緬懷往昔歲月。

    赤熾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來,盯著他追問道:「這麼說,您也曾到過玄武國遊歷?」

     「大概是十五年前吧!我和幾個朋友為了追求武學更高境界,前往號稱「武道之國」的玄武國,經人指點上了黃龍山。 」

     「黃龍山!」伐越驚呼一聲,目光不由自主瞟向赤熾,卻見這個紅發青年出奇的平靜,拿著酒碗津津有味地喝著。

    幽一刀雖然已經三十歲,但在四人中卻是見識最少的一人,長年在皇家任職,見識的不過是宮廷的醜陋與繁華,武學方面的知識受到了拘束,因此黃龍山在他心中就像神殿一樣崇高。

     「當年的黃龍山實在是精英云集的地方,以武神為首的逆風十五煞盛名遠播,上門求教者不計其數……」

    幽一刀忽然插嘴問道:「像您這樣身分的人,去了黃龍山一定會受到殷勤的接待吧?」

     「殷勤的接待?」龍館館主愣了一下,想起當年的事情似乎有些尷尬,摸了摸銀色的頭髮自嘲地笑了起來,「的確很殷勤,殷勤地把我掛在懸崖邊的松樹上三天三夜!」

     「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0:05:09

第四章火路
   轟!火苗又竄高了,這一次卻是赤熾、伐越和幽一刀,三人同時朝火中噴出了口中的酒,烈焰一直竄到頂上,把屋頂熏出了一片黑色,幸好時間不長,沒有燃起。

     「館主大人,您實在太逗了,怎麼可能把您這種身分的人……」

     「是真的。」龍館館主鄭重地點了點頭。

    他又嘆息著道:「當年我心高氣傲,自以為學有所成,一開口就要挑戰武神,可是沒人理我,我只好破口大罵引來對手,結果被一個叫赤瑕璧的紅發男人狠狠地揍了一頓,頭髮被燒光了……」

    赤熾一臉的委屈,哭喪著臉喃喃地道:「死老頭!乾了壞事居然跑了,實在太可惡了。」

     「還被扔到懸崖邊的松樹,第二天被人救了上來,又被揍了一頓扔了下去,第三天還是一樣,折騰完三天我就服了!」

    伐越和幽一刀聽了臉都青了,這樣的折騰實在太可怕了,換了誰都會記一輩子,不約而同望向赤熾,怪異的目光都像是在說「原來你爸以前這麼狠,今天你死定了」。

    赤熾心裡也大為不安,嘴角微微抽搐。

    龍館館主的口氣一變,笑聲道:「第四天,你爸直接把我帶到山下的酒館去了,結果痛飲了一整天。」

    三人摸著胸口鬆了一口氣,若第四天還那麼折騰,恐怕死的心都有了。

     「這個……這個……喝酒好啊!」赤熾哈哈大笑,掩飾自己尷尬。

     「你父親還在黃龍山嗎?」

    赤熾哼了一聲,撇撇嘴不屑地道:「那死老頭要是在黃龍山,我可要揍他一頓,都一把年紀了還沒事找事。

     「閒著無聊想弄個兒子玩,那就好好地玩啊!可他們才玩了五年就扔下不管,跑到仙界逍遙快活,也不怕兒子天天咒罵他從仙界摔下來。」

    聽著這堆沒頭沒腦的嘮叨,伐越和幽一刀眼都直了,這樣的父親,這樣的兒子,真可謂聞所未聞。

     「哈哈!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們父子還真是一樣的個性,有趣有趣。」

    龍館館主老邁的面孔上,綻放出孩童般燦爛的笑容。

     「有什麼趣!遲早我非揍他一頓不可!」

    赤熾越是憤憤不平,周圍三人笑得越是開心。

     「有一對仙人父母,你應該求道才對,怎麼選擇那樣一把兵刃?」

     「做仙人有什麼好,我的志願嘛││」赤熾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道:「是像我媽一樣,收集一百個美女做弟子。當然,做老婆也行。」

    聞言,伐越和幽一刀笑得前仰後合,捂著肚子說不出話來,龍館館主也不禁莞爾。

     「笑什麼,我也將擁有自己的百花譜!」

     「在那之前,你還是先考慮一下朝日城的事情。」

    龍館館主漫不經心的一句話,立時改變了屋內的氣氛,伐越和幽一刀都止住了笑聲,發現館主的表情不知何時凝重了許多,深邃的目光甚至讓人感覺危險就在身邊。

    赤熾還是那樣漫不經心,斟酒喝酒,重複同樣的動作,似乎朝日城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伐越知道自己生死與朝日城息息相關,遠比其他人更加緊張,忍不住問道:「館主大人,不知您是什麼意思?」

     「人類的歷史上,常常會犯下許多低級的錯誤,藤忍過分輕視屍人的力量,注定要失敗。」

    這是龍館館主第一次評價理論上的接班人,眼中的淡漠,說明他並不在乎藤忍的生死。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

     「伐越,我知道今天的決議對你不太公平。」沒等伐越表達出感激涕零,龍館館主按住了他的左肩,「其實你才是這次調查行動的實際指揮者,為了那組龍鑲衛士的生死,你必須站出來做些事。」

     「我?」

     「因為你是東海監政司,還因為你的身邊有他!」龍館館主的眼睛瞟向側身而臥的赤熾。赤熾感覺到三對目光同時直射而來,歪頭笑了笑。

    伐越皺了皺眉,雖然明白館主的意思,但他對自己實力並沒有信心,而赤熾雖然來歷不凡,可屍人軍團過於龐大,那一夜戰鬥也說明兩人聯手只能自保,要想查出真相難比登天。

     「也許會是人界的一場大災難吧?」館主的目光,不經意間瞟著赤熾。

    赤熾晃晃腦袋坐直了身子,聳了聳肩又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這樣的問題只有等解開朝日城之謎才能定論,現在說什麼也沒用。

     「人界?您說人界?」幽一刀性格直率,腦子明顯比其他三人轉得慢。

    龍館館主笑了笑沒有解釋,對青龍國而言,朝日之亂如何演變,都將是改變一個時代的事件,藤仲義雖然還沒有把旨意說明,但從在龍館趾高氣揚的態度,顯示朝廷已經要向龍館下手了。

    而晚上歡迎酒宴間,藤仲義也不止一次提到,督帥們都蠢蠢欲動,數十萬大軍正等待集結,這將是百年來最浩大的一次軍事行動,然而軍事上的意義,遠遠不及政治上的意義,軍人正在用自己的方法爭取政治權力。

     「山雨欲來風滿樓啊!」龍館館主嘆道。

     「真有那麼危險嗎?」伐越低著頭喃喃自語。

    幽一刀也在思索,他剛剛得知朝日城的事情,但對於龍館的議論則是自進入皇家騎士隊後便已經聽到了,畏懼、敵對、懷疑、陰謀。有著東都美名的孝悌城,在朝廷大員的嘴裡卻像一頭猛虎。

    赤熾是四人中唯一沒有在官場生活過的人,生性散慢的他無意捲入任何一國的政治鬥爭,對官場上的勾心鬥角更是不屑一顧。

     「赤熾,黃龍山絕學多不勝數,你為何挑了這麼一件東西?」龍館館主無意擴大不安的氣氛,主動岔開了話題。

     「拿著這東西顯得我更帥!」赤熾讓人噴飯的回答也正好起到了相同作用,擠眉弄眼的搞怪神情更逗得眾人一樂,朝日城的陰影在笑容間淡化了。

     「恕我直言,這東西在你的手中已經出神入化,只怕提升空間不大。」

    伐越和幽一刀都點頭附和,赤熾的兵刃技巧已差不多到頂了,就算日日苦練也不會有太大的進步。

    赤熾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但他生性懶散,沒興趣的技能絕不會去碰,而十八年的生活似乎也沒有必要再提昇實力。一直到朝日城那一戰,他才第一次意識到需要提昇實力,否則朝日城這個大謎團就無法解開。

     「我覺得你那火技頗有趣。」

     「嗯!我喜歡火。」

    赤熾笑著把右手伸到火堆中,在伐越、幽一刀驚訝的目光中,從容收回。經過烈火洗禮的手不但沒有灼傷的痕跡,反而被染成火焰一樣的色彩,表面還散發著熱量。

    館主幽深的瞳孔微微一縮,點頭道:「黃龍之術果然不同凡響,我看這火也是一門複雜深奧的學問,若能深究或許會有大發現。」

    這提議與赤熾可謂不謀而合,尤其他發現火技對屍人特別有效的時候,這種念頭更加強烈了,然而他對火的領悟,依然停留在普通人的階段。

     「館主大人,不知火該如何深究?」幽一刀顯得更加關心火技的運作。

     「我不擅此技,只是覺得武技有限,不過……」館主原只是隨口一帶,並沒有想到任何關於火的修煉,但赤熾的舉動和幽一刀的問話誘發了他的思維,突然感覺火是種非常奇特的力量。

    他伸手拿起鐵鉗,撥弄了一下爐中的火堆,火苗突然竄高數寸,很快又恢復原狀。

    館主道:「火看上去差不多,但細心觀察也許會有新發現,當年我與赤熾父親交手時便有感覺。

     「今天看你運用火術,又發現道術之火與你所用之火明顯不同,因此才猜測火本身也有種類和層次,而火焰的張力、熱力,以及內在的成分,對於攻防力量的影響十分大。」

     「真是深奧的學問。」伐越茫然地望著爐中之火,實在想不出這樣的火苗還能有什麼變化。

    幽一刀也是一臉迷惘。與之相比,赤熾似乎若有所悟,低著頭仔細地觀察右手,火的痕跡漸漸淡去,但熱量卻還在。

     「自然教的馭火術,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力量?」赤熾喃喃道。

    自從聽到自然教的名字後,赤熾就對這個神秘組織十分感興趣,研究火之術本就是他的興趣,又得到龍館館主的鼓勵,有意把這項學問當成終生的修煉目標,而不只是用來戰鬥的工具。

     「我也算是自然教徒。」

    幽一刀一語驚人,不但赤熾和伐越目瞪口呆,就連龍館館主也滿臉驚愕。

    幽一刀倒是十分平靜,說完話先笑了笑,輕嘆著又道:「自然教其實也不是什麼神秘組織,只不過比較新穎罷了。」

    赤熾忽然驚呼道:「想起來了,白天提醒藤仲義小心的人,正是你。」

     「嗯!那一聲是我嚷的。」幽一刀刀削般的面頰流露出淡淡的苦澀,「自然教的事情朝廷還未定論,許多人都抱著敵視的態度,我擔心說出來,就無法在皇家騎士隊立身,因此才隱藏此身分。」

    伐越點頭道:「自然教徒太神秘了,人們才會感到不安,因為人們不知道如何應付自然教的力量。」

     「看來不是自然教神秘,而是人們把它變得神秘了。」

    龍館館主憐惜地看著幽一刀,如此光明磊落的一個男子,不應該被那樣的誤會所限。

     「不瞞大家,今夜來此其實正是為了有關自然教的事情。熾老弟將武技與火焰結合,使用技巧出神入化,威力很強,因此特來請教,只是一直不敢說出口。」

     「原來是來拜師的!」伐越哈哈一笑,拍著赤熾肩頭道:「他可不是什麼自然教弟子,千萬別誤會哦!」

     「我知道,是我誤會了,來自玄武國的人當然不可能是自然教徒。」

    幽一刀雖然含笑點頭,但眼中的失落非常明顯。

    赤熾完全可以理解他的心情,武學之道被龍館控制了,無法進入這座武學殿堂,就無法成為青龍國的一流高手,尋找其他道路是被逼無奈的選擇,幽一刀必然是希望取得額外的力量,才投身自然教。

    四界的力量皆有特色,其中仙鬼冥都有獨特的一套修煉系統,唯獨人界廣採眾家,博而不精,任何力量或技巧都無發揮十足的效果。

    不知道的人或許會每天拼命的修煉,因為他們看不到頂點,但赤熾是早已看到頂點的人,每次想到便感覺意興闌珊,這些年斷斷續續的修煉,倒是學了不少東西,可惜到精華處,便因為「人」的關係,無法更進一步。

    因此尋找另類的突破方法,也算是他心中一個宏願,自然教的出現多少是一種刺激。

     「一刀大哥,我也準備去自然教研究馭火之術,自然教中必有火系,同樣是火,或許彼此間有可藉監之處,或許有異曲同工之妙,你既然是自然教徒正好一起修煉。」

    幽一刀相當感動,不止是因為赤熾的善意表態,更重要的是,三人聽到自己是自然教徒,都沒有問及任何自然教內部的事情,這是一種尊重,相比起大多數異樣的目光,這種尊重更加難能可貴。

     「我是自然教火系弟子,馭火術也小有所成,然而今天看到老弟那一手實在嘆為觀止。」

     「你是火系!太好了,這下可省了不少事情。」赤熾喜出望外,心裡正愁去哪找火系的自然教徒,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

    幽一刀卻有些尷尬,吶吶地道:「雖然我是火係自然教士,但是修煉的時間不長,也沒有掌握什麼精華要訣,未必對你有所幫助。」

    龍館館主笑道:「幽隊長,這你就錯了,修煉需要的不是什麼精華要訣,而是領悟,沒有領悟的要訣便是垃圾。」

     「沒錯沒錯,館主說的太對了,一刀大哥快讓我看看你的馭火術。」

    幽一刀點點頭,伸出左手掌平放胸前,右手放在左掌上三寸的空間,然後雙目緊閉,片刻後眉心突然現出一枚火焰狀紋飾,雙掌也變得通紅,慢慢地伸出火苗。

     「精彩啊!」伐越拍掌叫絕。

    幽一刀沒有一絲喜色,神色凝重看著赤熾,問道:「你覺得如何?」

    赤熾猶豫了一下,沉吟著道:「既然是朋友,我就直說了。」

     「嗯!」

     「時間太久了,野外生個火也許有用,用於戰鬥就沒有太大的用處,戰局變換只在瞬息之間,機會稍縱即逝,絕不會給你這麼多時間準備。」

    龍館館主也點頭附和這個觀點,戰鬥中「快」、「巧」、「變」是非常重要的能力,尤其是這個「變」字,速度越快越能打對手措手不及。

    幽一刀被說中心中之痛,仰天長嘆一聲,苦笑道:「是啊!因此我一直沒有把馭火術用於實戰。」

    赤熾定了定神,左手漫不經地在右掌心畫了一圈,眨眼工夫右掌心便出現一個火色符紋圖案,當左手中指點中圖案中央時,一團烈火騰地竄了起來,在掌心熊熊燃燒。

     「我的火來自一種法陣,這種法陣能凝聚時空內的火系力量,聚而成焰,這便是我的火焰。」

    幽一刀看得眼都直了,赤熾的手段只能用詭異二字來形容,即便加以解釋,也說不通火焰如何產生。

     「怎麼樣?」

     「太棒了!這才是真正的馭火術,片刻之間便能化為己用,只不過你那手法太新奇了,那到底是什麼?」幽一刀像小孩手舞足蹈地跳了起來,雙目緊盯著赤熾的手掌,彷彿那不是火苗,而且重新燃燒著的希望。

     「這是手印。」赤熾笑了笑,拿著酒壺猛灌了一口,心滿意足地抹抹嘴角酒液。

     「手印?」幽一刀一臉茫然。

    手印是赤熾發明的全新技能,原理非常簡單,無非是把法陣的力量展現在手上而已,缺少修煉興致的赤熾,在創新方面有著前輩們所不具備的才能。

    赤熾並不想解釋太多,因為「手印」不過是他無聊時的消遣之物,連名字也是暫時藉用,這項技能也還沒有確實的步驟和系統,最終會發展至什麼樣子,仍是未知之數。

    龍館館主忽然輕輕嘆了一聲,道:「這火讓我想起當年與你父親那一戰,道術之火變幻極快,眨眼間已是千變萬化。」

     「嗯!道術之火、幻術之火、弓術之火、法陣之火,雖然都是馭火之術,效果和力量大不一樣,只能慢慢研究,這只是人界之火,此外還有仙界之火、鬼界之火、冥界之火,天底下到底有多少火,還是未知之數……」

    赤熾說到一半,便被自己的話說到熱血沸騰,十八年來從未像現在這樣憧憬未來,也從未如現在擁有明確的目標和方向,彷彿在迷惘的人生道路上找到了指路明燈。

     「如今一說,火之術果然是深不可測啊!」

    幽一刀原本只想多修煉一種力量提昇實力,作夢也沒有想到,竟然走上了一條神秘的修煉之路,心中自是感慨萬千。

    龍館館主也陷入了靜默,赤熾描述了一個完全另類的世界,在他數十年的武人世界中,從未想過破突破這個世界,赤熾的大膽創新,或許注定他將成為年輕一代的佼佼者,甚至是如武神般的史詩人物。

    陷入沉思的赤熾緩緩起身,無意識地推開通往庭院的木門,寒風夾著細小的雪珠迎面吹來,面頰像被一把把小刀刮著,精神也突然一振,目光外移庭院一片漆黑,屋內的光芒映照下,可以清楚地看到風中疾飛的雪珠。

    藤忍的霧隱劍浮現腦海中,霧氣凝結成劍從而攻擊對手,力量來自己於內息或是氣,如果力量由霧自身生成,操作起來威力將會更大,更方便。

    換言之,火也是一樣,把法陣附在冷巨之上,冷巨便擁有了火的力量,但如果扔掉冷巨,讓烈火直接變成冷巨,使用起來就方便多了。

    但火焰本身的力量來自何處呢?赤熾陷入沉思,渾然不覺外頭嚴寒。

    然而溫度的驟然下降,讓屋內的人都不禁打一個冷顫。伐越捂著臉,急切喚道:「快把門關上!」

    聲音未落,一團烈火突然封住了木門原來的位置,紅到極點的火焰在寒風下亂竄,屋內又恢復了溫暖,最奇特的是,木質的廳門並沒有被點燃,彷彿與火焰存在不同的時空之中。

     「太棒了!」幽一刀從未見過如此情狀,不由跳了起來。即便是自然教的老師,也沒有這樣的能力。

     「為什麼門沒有被點燃?」伐越問出了三人共同的疑問。

     「因為是法陣,法陣有自己的範圍,法陣內的區域是一個獨立的空間,烈火只在空間內燃燒,邊緣外的物體不會與之發生任何實質性的接觸。」

    三人各有不同反應:龍館館主似有所悟,伐越是一臉迷惘,幽一刀則皺起了眉頭,因為自然教運用的火是世上最普通的火,與法陣之火截然不同。

     「這是火嗎?」

    古怪的問題讓赤熾愣住了,呆呆看著自己的傑作,紅艷豔的光芒、竄動的火苗,如果這不是火又是什麼呢?

    幻術?他自問沒有沾上半點白虎國的絕學,長輩之中也沒有幻術高手,而法陣也是由冥術演變,不可能有幻術的痕跡。

    突然他露出一臉苦笑,幽一刀的問題實在太深奧了,他想不出有什麼辦法證明這片紅色的東西是火。

    幽一刀也在尋找答案,事實上那問題只是他在詢問自己,一團不會點燃木頭的火焰,和一團可以點燃木頭的火焰,觀感上也許沒有差別,但本質上應該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力量,簡單來說,就是侵略性與非侵略性。

    伐越搔搔後腦勺,實在想不通,為什麼兩個人會為這種事情冥思苦想?

     「火就是火,只要你認為是火,它就是火。」

    館主主動打破了怪異的氣氛,然而他那似是而非的回答,著實不怎麼高明,或許他本身也沒有要表達高明的解釋。

     「好好休息!大約明後天你們就可以起程了,盡量趕在藤忍到達前弄出點眉目來,不要讓那組龍鑲衛士白白送命。」

     「赤熾的事……」

    館主挑著眉頭冷笑道:「明天他們就不會在意赤熾的事了,藤仲義帶來的旨意大概不會是什麼好事。」說罷,他看了一眼赤熾便起身離開了,給三人留下了強烈的神秘感。

    夜色漸沉,孝悌城漸漸從喧鬧中解脫出來,室外寒風刺骨,雪珠子下下停停總沒個完,弄得人們都不願出門,早早地縮往暖和的被窩。

    離殤館內爐火仍旺,卻沒有了人聲,赤熾呈大字躺在火爐邊呼呼大睡,微微的鼾聲似乎在訴說著美夢。

    伐越靠著通往庭院的木門發呆,這一夜他見識了許多,身邊這個紅發青年讓他大為驚訝,火的問題又讓他如入霧中,腦子似乎突然被打開了,放進了許多原本不會去想的東西。

     「篤篤篤。」,身後突然傳來輕微的敲門聲,他愣了愣,神色突然一緊,警覺地問了一聲「誰」。

     「大人,是我。」

    伐越愣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沉睡中的赤熾,身子如靈貓般竄出了庭院。

    黑暗中晃出一個瘦削的身影單膝跪在他身前。

     「肅裁?你怎麼來了?莫非朝日城又有新的情況?」

    肅裁起身,壓低聲音在伐越耳邊小聲嘀咕一陣,伐越聽到一半,臉色已經青了;拳頭緊緊攥著不是為了發洩情緒,而是為了控制自己不會憤怒地吼出來,最後還是忍不住輕輕罵了一句「這些廢材」。

    肅裁沒有停留太久,身影便消失在掛著雪珠的黑夜中。

    伐越慢慢走回屋內,心潮依然澎湃不息。

     「朝日城不會被鬼吃了吧?」

    伐越像是被蜜蜂刺中似的猛地一顫:「你什麼時候醒的?」

     「我還沒醒,沒什麼大事的話不要吵我。」

    赤熾翻了個身,背朝著伐越,側身橫臥,腦袋枕著手又睡了,連眼都沒睜開。

    伐越卻像是突然找到了可以傾訴的人,嘮嘮叨叨地說起讓他心煩的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0:05:43

第五章散亂
肅裁被派往較近的鎮東督帥府禀告朝日城情況然後他便趕回朝日城附近,一路上見證了災民悲慘的狀況。

     「你說什麼?」赤熾騰地坐了起來。

     「東海諸縣下了大雪地方官吏不許難民入城,缺乏食物和住宿的難民們發生了小暴亂一些人被殺,而你救的那個小男孩凍死在雪地裡裁親手埋葬了他。」

    赤熾緩緩躺下,身子剛著地又再次坐了起來眼白處泛起了紅線,怒火在他身上變成了一種銀色的光輝。

     「不知哪來的傳言,說佔領朝日城的屍人帶著屍瘟,傳染上立即死亡。流言傳開,所有人都怕了,見到難民就像見到瘟疫一樣,甚至還有放箭射人的事情。」

    低沉沙啞的聲音在空氣中迴盪了很久……

     「那些人是白痴嗎?」沉默了近半個時辰,赤熾終於開口了,很奇怪自己的聲音為什麼這麼柔弱,因為胸口氣得都快要炸開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算是個好人,因為沒做過什麼好事,偶而還惡作劇,更是招惹不少人。他在朝日城的舉動,一半是因為偶然碰上了,另一半則是因為興致想玩玩,與仁善或是見義勇為這些大道理,扯不上半點關係。

    但此刻他的確怒了,讓一個可憐的小男孩在雪地裡凍死,恐怕就連無情的鬼人也做不出來,自己為那些冷酷的人繼續活命奔波,越想越不值。

     「如果他們帶有瘟疫,我們是不是也該活埋呢?沒有人比我們更接近喪屍!」伐越用嘲笑般的口吻發洩著心中的憤怒。

     「沒事,屍人軍團會讓他們明白的。」

    赤熾又躺下了。哀莫大於心死,既然那些處在危機中的人對同伴無情,外人自然也不必在意他們的死活。

    聲音淡淡的,伐越卻感覺一股陰寒透骨而入,真正的威脅開始顯現,經歷太久和平的人心正在接受亂世的挑戰,恐怕還會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清晨的孝悌城寧靜、清新、安祥。

    早上是修煉的好時段,天色剛亮,龍館弟子們便開始了一天忙碌的修煉,朝廷專使的到來,對他們的生活沒有太大的影響,宿醉的權利,也只有參議們才能享受。

    也許是受到天氣的影響,聽到朝日城難民事故後,沒有多少人流露出同情的目光,不是他們太冷酷,而是死亡已經不稀罕了,尤其聽過八千士卒戰死的消息後,少數平民的死亡便顯得微不足道了。

    伐越是為數不多的另類,或許是在外面經歷了太多事,悲天憫人的感覺更強烈一些,從睜眼開始,這張臉就沉浸在悲痛與傷感之中,帶著沉鬱的心情,他來到了龍躍堂,等待館主下達離開的命令。

    然而一直等到正午時分,龍躍堂竟沒有一個人出來,站在大門口便能感覺到裡面熾熱的氣氛,那是一種針鋒相對的熱力,簡單來講就是爭吵。

    守門的衛士與他一樣對裡面發生的事情感到好奇,早上是藤仲義宣布皇帝旨意的時段,換而言之,皇帝旨意,讓這些為了地位而明爭暗鬥的參議們,不顧面子地爭吵起來。

     「到底在吵什麼?還有什麼比朝日之亂更重要的?都快火燒眉毛了,還這麼沒效率。」

    也許聽到了伐越的話,他坐立不安徘徊於門前時,館主突然走了出來。

     「館主!到底怎麼了?」銀色發下的面孔充滿了無奈與傷感,伐越感覺到事態果真有些不對勁,心裡咯登一聲沉了下去。

     「伐越,今天不要走了,也許有大事宣布。」

     「館主……」

    館主沒有解釋,擺了擺手,低著頭走向自己的院落,雙肩低垂,落寞的氣息讓他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小老頭,完全沒有了武士首領的光輝。

    難道館主要退位了?

    這是在場眾人共同的想法,但很快被推翻了,參議們一個個魚貫而出,臉色一樣鐵青,藤忍也是一臉陰沉,出來時還抬頭看了看陰暗的天空,像是在詛咒著什麼。

    這樣的氣氛,這樣的環境,沒有一個衛士敢詢問旨意的內容。

    伐越見狀也只能回到離殤館,赤熾正和幽一刀在廳院邊的小台上悠閒聊著,似乎真的不再理會朝日城的亂局。

     「一刀兄,皇帝到底下了什麼旨意?」

     「你問我,我問誰?那可是密旨!」幽一刀笑了。

    伐越抬頭望向天空,隱隱感覺,密旨將對龍館造成前所未有的衝擊。

    半個時辰後,密旨的內容就像掉入油灌的火星,立時便點燃了整個孝悌城,空氣中漫著一股辛辣刺鼻的味道。

    藤仲義的到來,代表青龍國一個全新時代的開始。聖旨宣布龍館弟子將在一年內,全部以爵位編入朝廷正職序列,也就是說無論身分高低,龍館弟子都將授以官職。

    表面上看起來這是一道不錯的旨意,每個人都有正式的官職,可以拿更多的薪水,按品級使用儀仗。

    高位者們都看到這旨意背後的陰狠之處,得到官職的人,必須聽命於朝廷,而不是館主和參議會,這無疑是用軟手段,架空龍館權力,也讓這個存在已久的武士集團徹底真空化。

    廢除龍館的消息,就像野火般在整個孝悌城燒了開,館主與參議們沒有出來闢謠,讓傳言愈演愈烈,一時間人心惶惶,有的興奮,有的失落,更多人則是不知所措。

     「想把孝悌城變成真正的陵寢吧?」聽到消息的赤熾一如往常般開著不恰當的玩笑,他可不在乎龍館是不是真空化,就算龍館消失了也無所謂,武士的存在就像恆星一樣。

    當然,這座城中除了他以外,都是有所謂的人。

    以參議會議為首的實權派對這樣的旨意極度不滿,如果龍館弟子以官職論序列,龍館便成了虛設的機構,隨時要聽命於朝中旨意,再也不能憑自己的意思行事,如此一來,就算成為館主,也只是掛上一個虛銜而已。

    參議們原本的地位可比宰相,偌大的青龍國,除了皇帝和館主誰也指揮不動他們,一但進入正職,地位就會與朝中那些文官相若,見到職位高的還要卑躬行禮,這是武夫們最不願意看到的局面。

    藤忍自然是反對者中最強烈的一個,館主地位高於宰相,是青龍國所有武士總首領,民間的威望極高,簡直就是一個副皇帝,一但列入朝廷官員行列,地位驟然下降,最多與宰相相若。

     「這是朝廷文官派的一場陰謀!」

    據說回到住所的藤忍大嚷了三聲,便開始招集死黨密謀顛覆這個旨意。

    朝廷所用的理由││為了應付由朝日城之亂引發的危機,在他看來不過是可笑牽強的理由,然而為了顛覆旨意,他必須從這個理由下手。

    如今唯一的方法就是盡快解決朝日之亂,讓一切恢復太平,這樣才能使龍館獨立於朝廷之外,孝悌城的東都美名也得以延續。

    從此,一場突如其來的神秘動亂,變成權力爭鬥的法碼。

     「去朝日吧!幹掉那些碎肉,還我龍館威名!」

    當藤忍向親信宣布這個口號時,沒有一個想過那裡會是神域還是地獄,只有轟轟烈烈地吶喊與叫囂。

    赤熾聽到伐越轉述這事時,足足笑了一個時辰,理由是「天底下沒有比看一群笨蛋叫囂著去送死更可笑的事」,但他因笑得太多渾身酸疼,趴到天黑才緩解,伐越也不覺得他聰明到哪去。

    孝悌城因為這一張聖旨,氣氛驟然間緊張起來,少壯派倒是非常高興擁有出頭的機會了,因為在朝廷內有更多建功立業登上高位的機會。

    比起來,龍館更講究資歷與武力,他們之所以喜歡留下來,完全是因為龍館弟子的特殊身分,以及在這裡可以修煉更強大的武藝。

    如此一來,赤熾就像路邊的小草,再也沒有人理會了。

     「那些笨蛋為什麼喜歡什麼事情都和權力扯上關係?」赤熾不喜歡政治,卻無可避免地捲入了青龍國陰暗的政治鬥爭中,感覺相當無奈。

    新旨意對伐越的影響較小,只是沒有了東海監政司的職務,不知道該不該插手朝日事件,混亂的孝悌城也沒有人能回答他。

    入夜,沒有了前日酒宴的喧鬧,孝悌城明顯安靜多了,但這只是表面,黑夜中的城池到處充滿森然的陰謀氣息。

    平時擅長武技的人們,在這一夜玩起了謀略,無論男女老幼都在忙著到處串門,希望從信任的同伴嘴中,找到適合自己的道路。

    事實上龍館弟子們根本不必擔心生活,他們都是皇族血脈,衣食住行這種平常人家天天擔心的小事,不在他們考慮的範圍,只不過奉為人生目標的龍館一消失,人生似乎都沒有了方向,這種失落感造成緊張的氣氛。

    赤熾和伐越原本不必捲入其中,他們早已被絕大多數人忽略,可偏偏有一個不知趣的人跑來了。

     「盛宣誠!」看著門口的年輕身影,伐越頗感意外。

     「伐大人好!」盛宣誠被寒風吹得臉色發青,眉毛擠在了一眼,嘴唇也沒了血色,勉強笑了笑就直撲火爐,溫暖就像美人一樣勾著他的心,他一邊搓手還一邊笑道:「該死的鬼天,二月比臘月還冷,真邪門了。」

     「你小子不守著義道,來此幹什麼?」

     「我能喝口酒嗎?」

     「自便。」

    盛宣誠拿起酒壺連灌了兩口,熱酒下腹,全身立時暖洋洋的,舒泰極了,忍不住閉著眼睛。

     「義道,那鬼地方白天就已經沒人了,出了這麼大的事,誰還有心情留在那裡?」

    伐越理解似地拍拍他的肩頭,又遞一塊烤肉給他,眼睛則瞟向趴在地上喘氣的赤熾,孝悌城亂成這樣,留下來似乎沒有任何意義。

    赤熾不置可否地翻身,仰面朝上繼續躺著。

    盛宣誠也不客氣,一手肉一手酒,邊吃邊道:「我特來請教二位的。」

     「請教我們?」伐越臉部輕輕抽搐,此刻他也想找人請教,可偌大的孝悌城根本沒人理他,心裡正犯嘀咕呢。

    盛宣誠放下手中酒肉,伏地鞠了一躬,鄭重地請教道:「龍館現在什麼狀態想必你們都很清楚,大家都在為自己找出路,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做,所以特來請教。」

     「不是說按爵位安排公職嗎?你怕什麼?」赤熾騰地坐了起來。

    盛宣誠哭喪著臉道:「這個孝悌城裡除了你都有爵位,可朝廷哪有那麼多空餘的職位,到時候肯定只給個虛銜,然後讓我們在家等消息,美妙的人生就會浪費在等待之中。」

     「那就等唄!有吃有喝多舒服。」

     「不要!那種生活還不如死了算了。」

    伐越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的命運其實與盛宣誠沒什麼區別,子爵是比男爵高些,但在眾多公爵、侯爵面前一樣微不足道,大概會安排到哪個小衙門去做個閒官。

     「青龍國真是有趣的地方,小小的朝日城居然弄得連龍館這樣大的地方都要折散了,有趣有趣!」赤熾對這種政治鬥爭實在提不起興致,懶洋洋躺倒在木板上,閉著眼睛養神。

     「你是外人,自然笑得出來。」

    盛宣誠無奈地嘆了口氣,「聽說這是朝廷為了削弱龍館的政策,東都與都城對立,讓很多文臣感到不安,希望通過這次朝日之亂把權力收攏回皇城,其實龍館哪有什麼權力,整天不是監視就是修煉……」

    屋子裡不斷響起抱怨聲,伐越原本想插嘴,但很快就有了「盛宣誠其實是來找人抱怨」的想法,也學著赤熾靠著牆壁閉目養神。

    說了半天,盛宣誠終於喘了口氣,咕嘟灌了兩口熱酒後不說話了。

     「不說了?」

     「累了,你們說!」

    幸好你累了!赤熾暗暗偷笑,表面上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重重地點了點頭,道:「辛苦了。」

    盛宣誠愣了愣,不知道如何接話。

    伐越看赤熾戲弄盛宣誠也樂了,笑道:「你為什麼不去找藤忍大人?」

     「他們哪會在乎我這小人物?聽說正準備全面出擊朝日城,抹去朝廷整編龍館的理由。」

     「這倒是個辦法。」

    赤熾一直期待龍館能以最精銳的力量主動出擊,沒想到竟是朝廷的旨意逼著龍館走上了這條路,不得不說是命運使然。

     「朝廷沒事找事,參議會也不怎麼聰明,昨天就說讓館主領三十二名參議全力出擊朝日城,如此一來,就算皇帝也無法壓制這麼強大的隊伍吧?」

    盛宣誠眼睛一亮,高興的拍著大腿叫:「對啊!我現在就去和館主說。」

     「免了吧!你以為館主想不出來啊!那位老爺子雖然話不多,可句句都很有分量,只可惜現在大概輪不到他說話了。」

    雖然來到龍館不過兩天,但這裡的情況赤熾已經摸的相當清楚,藤忍擁有更多的親信和擁護者,館主的強大則在於他的威名與實力,但這種時候更需要強大的勢力,藤忍可以提供,館主卻不行,他是一個無勢力的老人。

    伐越一方面為赤熾的誇讚而感到驕傲,另一方面也在為龍館的前途感到擔心,大舉出動朝日城也許是解決問題的方法,但肯定會有許多人的生命留在那座小城。

    赤熾忽然整了整衣服站了起來,彬彬有禮地含笑問道:「好吧!你們喝夠了嗎?」

     「什麼事?」盛宣誠和伐越不約而同抬起頭看著他。

     「喝暖了身子就出發吧!」

     「出……出發?」

     「不出髮留在這里幹什麼?難道你們也想加入藤忍的大軍?」赤熾推開木門,讓寒冷的強風吹襲身軀,身子打了一個激靈,隨即精神了許多,走出院落,拾起靠在院牆邊上的「冷巨」,扛上肩頭。

     「我,也出發?」盛宣誠只是來找個外人發洩一下情緒,沒想到會演變成這樣,突然要他離開住了多年的地方,不由有些茫然。

     「朝日城比這裡好玩多了,如果不想和朝廷的文官跳舞,不想被藤忍推去和屍人玩刀子遊戲的話,就一起去看看海吧!」

    赤熾調皮地擠了擠眼睛,盛宣誠雖然有些貴族子弟的傲氣,卻並不讓人討厭,正是這一點讓他選擇了一起同行。

    伐越道:「走吧!反正龍館弟子從現在開始以爵位安排職務,你這個虎翎衛士想必也佔不到什麼便宜。」

     「餵!我好歹是個二等男爵!」

    伐越回頭道:「我還是子爵呢!走吧!到朝日城也許能立下大功。」

    在伐越和赤熾的慫恿下,盛宣誠糊里糊塗地收拾了東西,跟他們一起上路了。

    由於城內一片慌亂,龍館從上到下都在考慮自己的前途,就連城門站崗的也沒了心思,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商議自己的未來,再加上寒風凜洌,吹得讓人睜不開眼,因此沒有人在意他們離開了。

    朝日之亂的消息連西部也都聽到了,反應大相迳庭,輕視者視為偏遠地帶的小麻煩,重視者看成顛覆和平時代的大動亂前奏,氣氛隨著這兩種意見而左右搖晃,緊張得讓人窒息,又輕鬆地彷彿什麼事也沒有。

    相比之下,東海的府縣因為難民的湧入,而直接受到朝日之亂的衝擊,屍人軍團的名字傳播到每個人的耳中,酒館茶舍中談屍色變。

    在寒風中趕路絕不是舒服的事情,赤熾以此為理由慢行,即便伐越像趕牲口一樣,催促加快速度,也無動於衷,每到客棧必好酒、好菜、好房間,飽餐後美美地睡上一覺,從靖安府到孝悌城只花一天,回去卻花了三天。

    伐越感覺到他在等,卻不知道他在等什麼,直到靖安府的城池出現在眼前,他才明白。

    數十匹快馬頂著寒風從靖安府城門外呼嘯而過,絲毫沒有留戀這座東海大城的意思,沿著大路朝朝日城的方向疾馳,馬上黃色的身影訴說著他們的來歷,尤其是最前方那不算高大卻十分威嚴的身影。

     「出動了!」盛宣誠興奮地大叫。

    伐越看了赤熾一眼,龍館一但大舉出動,軍方和朝廷都會緊張。

    一個希望藉機削弱龍館的影響力,另一個則想利用朝日事件提升自己的地位,而其餘勢力則不想朝日城這塊肥肉落入龍館口中,因此龍館的出動無疑會加快各方勢力的行動,朝日事件的真相也能更早地被揭開。

     「先到月華酒舍吧?我饞了。」

    聞言,伐越嘴角忍不住抽搐,想到月華酒店那一幕,臉色也有些發青。

     「不必擔心,這次不會有事情發生。」赤熾似乎洞察了他的心思,然而詭異的笑容讓人更是不安。

    靖安府的人都已經記住這個紅色辮子和巨大的兵刃,看到這兩樣東西,幾乎所有人都選擇遠遠的避讓,以一種看蟑螂的目光,看著紅色身影走出視線。

    盛宣誠被這種古怪的氣氛弄得很不自在,身為龍館弟子的他,本應到任何地方都帶著光彩,這種被當成蟑螂的感覺實在不怎麼好。

    他最後忍不住拉著伐越的衣角,小聲問道:「他到底乾了什麼?怎麼人人看他都像看惡棍似的,敢怒不敢言。」

    伐越除了苦笑也只有苦笑。

    赤熾像是蜜蜂一樣,嗡嗡地飛入了心愛的月華酒舍,伐越卻有種舉步維艱的感覺。

    他慢慢踏入月華酒舍,卻見酒舍掌櫃殷切陪在赤熾身邊,臉上堆滿了笑容,脫活活一隻向主人撒驕的哈巴狗,態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伐越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盛宣誠小心翼翼地走在最後,這樣的場面同樣出乎意料,緊張的神經頓時放鬆了下來,含笑走到赤熾身邊,道:「想不到這小子還挺有面子。」

     「不是我有面子,是錢有面子,別看這傢伙現在眉開眼笑,心裹不知道詛咒我幾萬次了。」

     「我哪敢啊!你是大爺,快樓上請。」

     「上樓上樓,端好酒上來。」赤熾大搖大擺地走向樓梯,那姿態就像是酒樓老闆。盛宣誠也興奮地跟了上去。

    伐越留在最後,上樓前突然一把揪住了掌櫃的衣服,小聲問道:「老實交代,他到底乾了什麼?是不是威脅你了?」

    掌櫃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應道:「當然不是,那位客人給了很多金子,足以買到二十座月華酒舍的金子,小的自然要熱情招待。」

     「二……二十座月華酒舍!」

    伐越懷疑自己聽錯了,赤熾這小子到處騙吃騙喝,從來就沒見他掏過一文錢,實在想不出,他從哪弄這麼多錢,而且還是金子。難道這小子一直在扮豬吃老虎?

    懷著被騙的不爽,伐越快步走上二樓,卻見赤熾站在樓梯口不動,盛宣誠也站在一旁,只是目光有些詭異,彷彿被人勾了魂似的。

     「小宣……」剛叫了一聲,他也被二樓角落上美麗的身影震住了,同樣的衣著,同樣的姿態,同樣的打扮,同樣的美麗。

    魅幽羽舉起酒杯朝樓梯口的方向示意,盛宣誠和伐越都沒來由地一陣臉紅心跳,心裡同時又大呼「見鬼了」。

    赤熾的反應倒是「正常」,只不過扔出手中的冷巨,狠狠地砸了過去,就如一陣暴風吹襲美麗的花園,幾乎所有人都發出了驚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0:06:14

第六章少女
嘩然聲中,一道紅影尾隨著冷巨竄了出去,赤熾那不算粗壯的手臂,在空中化解了衝擊之勢。

     「你這傢伙沒事不要隨便挑逗男人!」

    魅幽羽笑了,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淡雅清新宛若初放的蓮花,安撫了為他驚呼憂心的酒客們。

     「下輩子記得做女人!」

     「那不就便宜你了嗎?」

     「我還想喝酒,不想這麼快吐。」赤熾白了他一眼,走到他對面的桌旁坐下,將「冷巨」伸出無窗的欄杆,大半懸在空中,一手壓著柄部,一手騰空準備喝酒。

    魅幽羽瞇著漂亮的眸子,迷離般的目光靜靜落在赤熾身上,酒客們忽然感覺心中沒來由地一陣酸楚,就像看到初戀情人與別人幽會一樣。

    赤熾卻是毛骨悚然,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大哥,我求你了,好歹讓我享受完這頓酒吧!」

    魅幽羽抿嘴一笑,轉眼移向欄杆之外的大街。

     「老天爺是不是搞錯了性別,要是女人多好,真是浪費……」赤熾如釋重負,低著頭一邊撥弄著桌上的水珠,一邊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語。

    盛宣誠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男子,看得人都有點傻了,被伐越拉到了赤熾身後的一張桌子坐了下來。

    魅幽羽掃了二人一眼,淡淡問道:「去哪?」

     「還用說,朝日城唄!一大群笨蛋趕著去送死,我要去看熱鬧。掌櫃,快上酒!」

    酒客的眼中,不知禮數、拍著桌子叫囂的紅毛猴,實在無法與優雅的魅幽羽相提並論,偏偏這兩人看上去談笑甚歡,心中都有種吃味的感覺。

    赤熾回頭看了眼伐越和盛宣誠,笑問道:「這裡有鬼嗎?怎不過來。」

     「我以為你們有話說。」伐越領著盛宣誠坐到他對面,擋住了魅幽羽的視線。

    盛宣誠悄悄指了指身後,神秘兮兮地問道:「赤熾,那是男人嗎?漂亮得簡直無法形容,太不可思議了。」

     「是不是男人,你去試試不就知道了?」

     「去你的!」盛宣誠瞪了他一眼,目光又忍不住朝魅幽羽瞟去,正好迎上兩道迷離的目光,身子彷彿觸電般顫抖起來,嚇得連忙轉過頭,心裡卻還在怦怦直跳。

    真見鬼了,見了男人居然也會心跳加速,不行,今晚找個女人陪陪才行。

     「在想女人吧?」伐越壞壞的笑道。

     「沒有沒有。」盛宣誠窘得臉紅過耳,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自從盛宣誠加入喝酒的行列,三人們的笑聲便很少斷過,歡快的氣氛甚至感染了整座月華酒舍,酒客們的臉上也都有了笑容。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樓梯傳來,隨著一股香風吹來,魅幽羽的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俏麗的身影。

     「羽哥哥,我找得你好苦啊!」

    銀鈴般的聲音相當甜美,只是少女的舉動有些突兀,撲到了魅幽羽的懷裡,摟著魅幽羽的半邊身子蹭來蹭去,十足一頭撒嬌小貓味。

    所有目光唰地一下又集中到角落的這張桌子,魅幽羽絕美的容顏就像孤高的仙鶴,那多出的俏麗少女,反讓這分美麗被削弱了。

     「好漂亮的妹妹!」

    赤熾盯著突然出現的少女,「可愛」實在不足以形容少女的俏麗,漂亮的一對小酒窩煞是迷人,粉藕般的臉蛋和肌膚,像瓷娃娃一樣,臉上還有些稚氣,左肋下兩把鑲著寶石的短配刀,手裡拿著粉色折扇。

    少女用看蒼蠅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之後便選擇無視,不停用吹彈可破的粉嫩臉蛋在魅幽羽手臂上蹭著。

    赤熾的厚臉皮在這種時候派上了用場,直接跑去坐在少女的對面,捧著腮幫子,直勾勾地看著她漂亮的小臉蛋,活脫脫一個色鬼,旁若無人的姿態讓伐越和盛宣誠都有些汗顏。

     「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完了!這小子毛病又犯了!伐越開始左顧右盼,尋機會溜走。

    盛宣誠是一臉羨慕,出身皇家,雖沒有染上貴族子弟惡劣的習氣,卻也喜歡走馬觀花,赤熾近乎無恥的直白,在他眼中卻是「勇敢」的代名詞。

     「關你什麼事!你這臭猴子快滾開,不要打饒我和羽哥哥談情。」

     「不打擾,你談你的,我看我的。」赤熾根本沒有收斂的打算,盯著少女左看看右看看,品頭論足的樣子,倒有點像是皇宮挑秀女的太監。

    少女雖討厭這只蒼蠅,卻捨不得離開魅幽羽,噘著嘴,一臉怨氣,「羽哥哥,快把這傢伙趕走,討厭死了!」

    魅幽羽挪了挪身子,正當所有人都以為他要出手的時候,他突然笑了笑,「第一,我和他一直在說話,沒有理由趕他走。第二,不要貼這麼近,我討厭脂粉香味。」

    赤熾得意的笑了,挑釁般朝少女擠擠眼睛,「看到沒,我贏了」。

    少女不堪吃癟,狠狠瞪了他一眼,粉嫩的臉頰也染紅了,嘴噘得更高,竟別有一番美態,右手卻悄悄摸向腰間。

     「妹妹不要動刀子哦!不然就不漂亮了!」

     「動刀子怎樣,我就砍你!」少女突然拔出腰間的一雙繡花短刀直刺。

    伐越和盛宣誠原本替赤熾捏了一把冷汗,看到這一招都忍不住笑了,揮刀綿軟無力,這樣的刀法恐怕只能砍豆腐。

     「哎呦!」赤熾突然大叫一聲,雙手摀著面,少女的兩把刀子都夾在指縫之間,倒像真的砍中了。

    少女只是惱羞成怒,沒想過要殺人,看到這樣的場面頓時手足無措,小臉急得要哭,放開刀柄跑到赤熾身邊左右晃動,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在此時腳下像是絆了一下,一頭裁向赤熾的懷中。

     「啊!」赤熾身子側著一縮,雙手不自然張開,卻正好讓少女纖柔的身軀進入懷中,抱了個結結實實,在外人看來倒像是少女自己投怀送抱。

    整個變化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少女根本沒反應過來,直挺挺地撲在「蒼蠅」的懷抱中,一陣濃烈的男人氣息直撲鼻中,身子猛地一顫,睜大眼睛稍微抬頭,卻見黑亮的瞳孔笑瞇瞇看著自己,不禁又是一愣。

    軟玉溫香在懷,赤熾一臉得意之色,連眼睛都在笑,伸長了鼻子在少女鬢角邊嗅了,淡淡的茉莉清香滲入鼻尖,全身都覺得舒泰。

    這一幕讓盛宣誠驚得張大嘴巴,下巴都快掉了,目瞪口呆地看著「依偎」中的兩人,沒想到這麼簡單就一親芳澤了,心裡真是一萬分的羨慕,恨不得自己替代赤熾的位置。

    少女的反應實在不快,眨了幾十下眼睛,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問題,身子像受驚的蝦般彈了起來,一張粉臉窘得像熟悉的蘋果,就連眼睛都像兔子一樣紅了,只不過是被氣的。

    赤熾並沒有阻止她起身,剛才那一抱,他已經相當滿足了,笑嘻嘻地道:「站好啊!別再摔了。」

     「你……你騙人!」少女的腦子一片漿糊,只能憑直覺說話。

     「騙人?誰騙你,街上壞人多,不要輕易上當哦!哥哥會保護你的。」

    一本正經的表情,輕挑的口吻,會笑的眼睛,赤熾把挑釁的功力發揮到都極致,將少女氣得臉越來越紅,身子微顫,瞪著他半天不說話。

     「啊!」又是一聲慘叫,這一次沒有人再上當了。

    就連伐越也懶得抬眼,直到盛宣誠扯了扯了他的身子才抬起頭,立即看到一張痛苦無比的臉。

    剛洋洋得意的赤熾,正捂著左腕,左腕上鮮明的牙印說明一切。

    伐越搖搖頭,「自作孽,不可活!」

    少女轉嗔為喜,朝赤熾做了鬼臉,得意的道:「紅毛猴子,紅毛猴子,佔小便宜吃大虧,吃大虧啊吃大虧!羞啊羞!」

    赤熾臉上的痛苦表情突然消失了,咧嘴嘻嘻一笑:「這麼說我佔了便宜?」

    少女哼了一聲又做了個咬的姿態。

    見了棺材也不掉淚的傢伙!伐越實在看不下去了。

    這時,魅幽羽突然起身離座往樓梯走去。少女還想鬥嘴,見他要走立時急,顧不得赤熾佔了便宜,三步做兩步追上去。

    上樓與下樓的腳步聲同時響起,接著便傳來一連串的讚嘆聲。

     「好漂亮的男人……好漂亮的女孩……」

     「漂亮妹妹走了,帶走了我的心呀……」赤熾嘴裡哼著小曲,臉上掛滿幸福,走路也是一搖三晃,志得意滿地回到原來的桌子,拿著酒壺美美地灌了一口,幾天來的倒霉似乎都因那一抱消失了。

     「人生真是幸福啊!」

    伐越嘴角抽搐了一下,很想頂一句「你的幸福還真便宜」,話沒出口,樓梯口出現的一群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大家都坐,放開了肚皮吃!」

    領頭一名魁梧壯碩的彪形大漢,指揮著同伴落坐。

    身後一群人魚貫而上,一共十五人,兩個老人、三名女子,其他都是青年壯漢。清一色的虎斑色緊身武士服,就連束髮帶也是虎斑色,身上都帶著刀劍兵刃,肩上背著大大小小的包袱,一看就知道來自同一個組織。

    彪形大漢是這十五人的首領,黑色蓬鬆的短髮,又黑又密的落腮鬍子,看不清真實年齡,一雙虎眼炯炯,說話時扯著大嗓門狀若虎嘯,但他的動作舉止卻相當細膩。

    赤熾看著道:「大鬍子真威風,什麼時候我也留個落腮大鬍子。」

    盛宣誠抹了抹額頭,因為他下意識地幻想了一下,赤熾留著紅色落腮鬍子的模樣,結論只有兩個字:恐怖。

    掌櫃帶著伙計奔上奔下,忙碌著為各桌送酒送菜,十五人則放開了肚子大肆吃喝,粗魯的姿態與酒舍的典雅清幽極不相符,倒像是市井大街小酒館裡的場面。

    不少酒客都看不慣他們的吃相,皺眉掩鼻而走,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偌大的二樓只剩赤熾這一桌留了下來。

    吃到一半,彪形大漢又嚷了起來:「吃好喝好了,繼續往朝日城趕路,這是我們猛虎堂揚名立萬的大好機會,千萬不能錯過。」

    伐越心頭一緊,回頭看了一眼,皺著眉頭,喃喃自語道:「原來是猛虎堂,難怪一身虎斑戰袍,這些傢伙怎麼往朝日城跑?」

     「猛虎堂是什麼東西?」

    赤熾問話的聲音有些大,正在猛吃的十五人突然停下,一起轉頭望向角落,這才發現二樓還有一桌人。

    彪形大漢起身瞟了一眼,拱了拱手高聲問候道:「閣下好。」

    伐越瞪了赤熾一眼,然後也站了起來,笑著拱了拱手,道:「實在不好意思,我這朋友不知道猛虎堂的威名,失禮了。」

     「猛虎堂可是燕巢山赫赫有名的幫會,閣下的朋友真是孤陋寡聞。」

    伐越笑了笑沒有放在心上,縮身又坐回原位,見赤熾一臉迷惑地望著十五人。

    樓梯聲又響了,這一次上來了五個人,也是武士,藍色的衣服加腰刀,見到猛虎堂那十五人先是一愣,接著都叫了起來。

     「賀大哥。」

     「雲老弟,想不到鶴手門也來了。」

     「我能不來嗎?這麼大的事情,恐怕天下的門派都會出現。」

    見狀,赤熾又問:「鶴手門又是什麼東西?」

     「端華城一個小有名氣的門派,以鶴手功出名。」

    赤熾似有所悟,淡淡地道:「有趣有趣,看來朝日城就像一盞燈,引得各處的飛蛾都去撲火。」

    伐越卻是一副憂心忡忡的神色,鶴手門和猛虎堂不過是三流的小勢力,然而連這些三流的小勢力都湧向朝日城,其他大勢力絕不會袖手旁觀,正如赤熾所言,都是一群撲火的飛蛾。

    樓梯聲第三次響起,這次赤熾和伐越都仰起頭注視著樓梯口。

    這一次只出現一個身影,一個平平無奇的漁翁,花白的頭髮,滿是皺紋的臉述說著歲月的滄桑,背有些駝,背上放著一個竹簍子,手裡拿著一根很細的魚竿,走上來看了四周,最後找了最靠近樓梯口的空桌坐了下來。

    伐越搖了搖頭,便不再理會,盛宣誠則被月笙香迷住了,低頭狂飲。

    赤熾也沒有太在意,只是瞟了一眼,但感覺這個老漁翁的氣質實在太沉穩了,有種說不出來的氣勢。

    鶴手門與猛虎堂的人坐在一起高談闊論,聲音越來越大,所談之事大都是與朝日城有關。

    老漁夫喝了杯酒就下樓走了,赤熾一直在看街景,發現了老漁翁的背影也沒太在意,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老漁翁坐的地方,神色突然一愣,老漁夫的酒杯居然冒著熱氣,送上來的都是溫酒,不可能有熱氣。

    帶著好奇心走到那張桌邊,桌上放著酒壺和一隻酒杯,再無別物。

    酒杯中果然冒著熱氣,細看只剩下淺淺的一層酒液,心中更是好奇,伸手一摸,灼燙感隨即由指尖傳來,酒杯溫度竟像是放在火上烤過似的。

    難道那老人也是武士?這手法非同小可。

    他轉頭朝街外望了一眼,暗暗搖了搖頭,朝日城把青龍國的能人都吸引來了,不知還有多少不知名的高手出現。想到此處,赤熾不禁興奮起來。

    入夜後天氣更冷,盛宣誠與伐越都呼呼大睡,赤熾一樣睡在窗口之外的半空中,凜洌的寒風似乎對他無效,那張臉無論怎麼吹都是紅通通的。

     「來的好早啊!」感覺到屋頂的身影,赤熾坐起來伸了個懶腰。

    魅幽羽輕輕飄落,長笛橫在嘴邊,輕輕吹奏起迷人的夜曲。

    赤熾突然感覺一陣強烈的倦意襲入腦門,連忙晃了晃腦袋,抬眼看了看飄逸風中的身影,苦笑問道:「鬼人都是這麼小心翼翼的嗎?」

     「為了他們的性命,睡一覺也沒什麼不好。」

    一直無視寒風的赤熾突然感到一陣寒氣襲上心頭,笑容也僵硬了。

     「孝悌城之行如何?」魅幽羽與以往一樣,背對著他站在兵刃尖部,黑暗中,隨風搖曳的身影透著誘人的魅力。

     「那鬼地方連個女人都沒有,無聊死了!」

    魅幽羽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典型赤熾式的回答,沒有任何反應。果然,沒過一刻赤熾又開始說話了。

     「那鬼地方簡直亂透了,藤氏一族和參議們顧著爭權奪位,朝廷又來插上一手,以朝日城名義要空洞化龍館的權力,結果那些怕失去權力的人們又把眼睛瞟向了朝日城,以為擺平了屍人軍團就能恢復原有的權勢……」

     「無知的人類!」魅幽羽如鬼泣般的聲音隨風飄蕩,更顯得鬼氣森森。

    赤熾大有知音之感,連連點頭:「的確很無知,一堆人誰也沒見過屍人,卻在那大言不慚地爭奪收復朝日城的功勞,想想都覺得可笑,都不知道自己離死期其實不遠了。」

    聽著嘮嘮叨叨的解說,魅幽羽已敏銳的從雜亂的資訊中,整理出核心部分,卻因此沉默了。

    青龍國的混亂比他想像中更加嚴重,亂局發展的勢態,顯然已經脫離控制範圍,如果繼續任其無止境地發展下去,朝日城這把火遲早會燒到鬼界。

    蒼勁的夜風呼嘯著襲來,雪珠又開始下了,靖安府靜得連狗吠都消失了,這一個寒冷的夜晚,誰也不會想到一個鬼人和一個人類,正在密謀著朝日之亂。

     「赤熾!」

     「在!」

     「你希望朝日之亂變成什麼樣子?」

     「我希望?」

    魅幽羽轉身用尖銳的目光凝視著他,赤熾感覺到一股咄咄逼人的氣勢迎面而來,心中不禁一動。

     「鬼界的動亂很麻煩嗎?」

     「你的好奇心會惹麻煩的!」

    冰冷的聲音並不能阻擋赤熾的好奇,因為他已經察覺一些端倪。

    魅幽羽似乎很著急解決朝日之亂,做為鬼人,無情冷血的鬼人,沒有理由擔心人界受到屍人軍團的威脅,唯一的解釋就是,鬼界也正受到動亂或是異像的威脅,朝日事件擴大會使鬼界受到無法預知的危險。

    魅幽羽不喜歡被人洞察到弱點,卻也感覺到這已經是避免不了的事情,赤熾比想像中更加聰明。

     「別忘了你是鬼界的眼線。」

     「我知道,所以我需要知道你在想什麼,然後才能更好的配合,現在每個人都想吃朝日城那塊肥肉,瘋子太多,根本沒辦法控制。」

    魅幽羽左手突然一伸,赤熾的頸子上便多了一隻白色的骨爪,銳利的爪尖幾乎刺到了肉裡。

     「大家都有好處的事,我是不會拒絕的。」赤熾笑著撥開白骨爪,輕鬆的神色彷彿這不過是魅幽羽在開玩笑。

    魅幽羽收回了骨爪,神色也溫和了許多,兩人之間沒有任何利益衝突,還是合作的關係,鬼人雖然陰險卻不會做對自己沒有好處的事情,殺人也是一樣,沒有目的的瘋狂殺人,只有發瘋的人類才會做得出來。

     「事情越來越有趣了,朝廷、龍館、軍隊、各地的武院,都圍繞著朝日城在活動,就像一場即將開演的大戲,真讓人興奮!」

    魅幽羽完全可以想像如果沒有外力引導,這些勢力會在朝日城爭得你死我活,上演一場又一場精彩的好戲。

     「我不想等。」

     「我想等!」

    赤熾第一次在魅幽羽面前表現出充滿朝氣的一面,短暫的孝悌城之行改變了他許多,觀看朝日之亂的角度也不大一樣。

    如果說之前他被朝日城這個「麻煩」困住的話,現在則是站在山一樣高的角度俯視全局,無論朝日城的動亂何時解決,如何解決,都與他這個外人無關,不需要過分緊張,只需要平心靜氣地看著事態發展就好。

    魅幽羽的焦急,說明鬼人沒有辦法直接插手事件,因此朝日事件的主角可以是人界的每一個人,也包括他!

    魅幽羽漸漸從震驚與錯愕中平靜下來,眼前這個紅色身影突然像烈焰一樣燃燒了起來,散發出熾熱的氣勢,無論是人界還是鬼界,從未見過這樣的氣勢,能夠燃燒的氣勢。

    當然,火的熾熱並不能化解冰的寒冷,魅幽羽也有自己立場,人界這場大戲影響到鬼界,既然沒有人知道戲末一幕會怎樣,就不如趁早謝幕。

     「我不能等,也不會等!」

    赤熾神秘地笑了笑,道:「我原本也想快點查個水落石出,然後繼續去干我自己的事情,今天我才想通,其實我們不用著急,急著解開謎團的人已經去了朝日城,我們只要等待調查結果就好,何必賣命?」

     「你是指龍館?」

     「藤忍大概正想著今天就把朝日城收復了,然後就可以大搖大擺地去和皇帝談判,軍隊看著龍館下手估計也不會讓立功的機會溜走,爭來爭去,誰贏了都一樣,只要問題解決就好。」

    魅幽羽沉默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0:06:44

第七章報酬

    不知何時起兩個人的關係從主次變成了對等,赤熾像是夥伴一樣表達自己的想法魅幽羽也沒有堅持主人的立場。

     「屍人軍團也許只是個序幕,也許要等到真相揭露出來時真正的大戲才會上演。」

     「真正的大戲?」魅幽羽眼神突然變怪異,似笑非笑像等待著什麼。

    赤熾知道他在等待什麼,直率地道:「那幾條地縫才是真正可怕的東西可惜無知的朝廷和軍隊,只把眼睛盯在屍人軍團上。不過他們遲早會發現自己的錯誤。

     「一群沒有腦子的屍人,根本不可能動搖四界的根基,但製造裂縫的力量卻足以毀滅世界。」

    魅幽羽眼中明顯含著欣賞的笑意,這個青年的洞察能力與分析能力都非常出色,有這樣一個人做為人界方的聯盟者可以說相當幸運。

    更重要的是,他從未在赤熾的眼神中找到哪怕一絲的野心,與沒有野心又有能力的人合作,是這個世界上最舒服的事情之一。

     「你難道不認為那是鬼界的傑作?」

    赤熾自然聽出話中的試探之色,輕笑道:「恕我無禮,恐怕就是鬼王親自動手,也無法任意打開人界與鬼界之間的通道。

     「你親自出手調查不是更方便嗎?你是鬼人,那些屍人不會攻擊你。」

     「屍人軍團六親不認。」

    赤熾恍然大悟,魅幽羽雖然強大,要在那些不會說話的屍人間尋找答案,也絕不是容易的事情,沉吟片刻,他又問道:「那就沒辦法了,不過憑你的實力,怎麼也比我更有效率吧?」

    魅幽羽沒有回答。

    赤熾感覺像是對著空氣說話,頗感無趣,手指輕輕敲打著「冷巨」表面,若無其事問道:「鬼界的情況一定不太樂觀吧!」

    話音未落,一股寒氣襲面,他抬頭看了一眼,卻見魅幽羽嘴角帶著冷笑,冰冷的眼神中藏著殺氣,連忙擺手道:「猜猜而已,猜猜而已。」

    魅幽羽話鋒一轉,問:「你覺得是什麼力量打開那樣的缺口?」

     「這我實在想不出來,除非是神!」赤熾聳聳肩,哈哈笑道:「不過神估計沒有這麼無聊。」

    魅幽羽並不喜歡他隨時都能開玩笑的性格,表情有些冷漠,淡淡地道:「為什麼不認為是四界之一?」

     「算了吧!我覺得就連武神也沒這實力,仙人肯定不會這麼無聊,那些瘋子一天到晚就是修真修真。」赤熾一邊說著一邊咬牙切齒,一臉憤憤不平倒讓魅幽羽有些驚訝。

     「冥界?」

     「更不可能。」赤熾想都不想就一口否絕。

     「為什麼?」魅幽羽對他的反應極為好奇,人界熟知冥界之人少之又少,赤熾似乎正是其中之一。

    赤熾知道自己透露冥界的問題可能引來巨大的麻煩,但他感覺到這場災變絕不只是人界或是冥界,鬼界也面臨相同的動亂,不能不將三者聯想在一起,經過仔細地思索,他毅然選擇了直說。

     「冥界現在遇到的麻煩可不比鬼界小,或者說是同病相憐,根本沒有精力在人界鬧事。」

    魅幽羽忽地轉身,雙目如電緊緊盯著赤熾,這個青年居然對四界如此了解,甚至比他這個長期在人界遊走的人知道的更多,這常識絕不可能是遊歷得來,必然與冥界甚至仙界都有關係。

    縱觀人界,只有一個地方才有可能出現這樣的人才。

     「你是黃龍山的人?」

     「真是聰明啊!」赤熾輕描淡寫地點點頭,絲毫沒有想到這樣的答案是何等的震撼。

    魅幽羽幽深的瞳孔突然放大,隨即又縮成豆子大小,嘴角邊露出迷死人的笑容,遇上這樣一個青年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寶貝。

     「黃龍山的人跑到青龍國來幹什麼?莫非早就知道會發生異變?」

     「我又不是神!」赤熾完全無視實力上的差距,對魅幽羽絲毫不假以辭色,白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來找武神。」

    魅幽羽倒吸了口涼氣,數十年前的那個身影震撼了四界,也參與了鬼界之亂,可以說是個對四界都有貢獻的人,更因此被奉為武神,他也希望見一見那傳奇中的人物。

     「他在青龍國?」

     「天知道,藉這個機會到處看看而已,剛來就遇上朝日城的麻煩。」

    魅幽羽不能不重新評估這個帶著武神餘輝的青年。

    黃龍山的實力世人皆知,鬼人也不止一次造訪過那裡,最準確的評估報告早已送到鬼王手中,只有一行小字││足以改變人界的力量。

    黃龍一脈捲入事件本身並沒什麼大不了,但「鬼界眼線」的身分套在赤熾身上是否合適,卻是值得沉思的問題,因為他已經感覺到,自己無法控制這個所謂的「眼線」。

     「對了,還沒謝謝你的金片,鋪在陽光下真是燦爛啊!」赤熾道。

     「不用謝,你不是不屑一顧嗎?大清早就扔到酒店去了。」魅幽羽難得以開玩笑的口吻說話,給人的感覺相當舒服,連赤熾也笑了。

     「沒辦法,金子就是用來花的,不花賺來做啥!」

     「今天的報酬在你的房間。」

     「報酬?」赤熾蹦了起來。

     「應該比金子更有趣。」

    魅幽羽突然消失在黑暗中,赤熾愣了愣,甩頭回客棧房間,忽然發現床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心怦怦的跳了起來。

    比金子更有趣?這傢伙不會……真的送了個大美女來吧?

    魅幽羽其實還想知道更多,赤熾的立場強硬了,卻不太明確,使用這樣的人做為助手必須慎重。

    他站在竹林之顛,望著海竹波瀾。

    突然嗖的一聲,一個玲瓏美妙的身影躍上半空,停在離魅幽羽不到一丈的竹稍之上,黑夜隱去面容,右手倒提的那柄擁有兩片弧形刀片的長柄兵刃,成為她最鮮明的標誌。

     「去查查已經聚集在朝日城外的各勢力動向。」

     「所有?」

    魅幽羽漂亮的眸子左偏了一度,陰冷的目光直視對方。

    但婀娜身影顯然並不打算屈服在對手目光下,她聲音透著冷漠:「讓人類去查不是更方便?」

     「人類做事的動機更加複雜。」

    魅幽羽期待著赤熾能找到什麼,也確信他一定能找到,只是那樣一個無法控制的人,沒有人知道會將局勢導向何方。

     「把時間花在人界值得嗎?」

     「到了朝日城,你就會發現值得。」

     「哦?」

     「那裡可是有成千上萬的屍人,你難道不動心嗎?」

    空氣中突然一片靜默,接緊著響起一絲輕柔的笑聲。

     「好吧!我去看看,不過不要指望太多,我可不是你的下屬。」

    魅幽羽沒理會飄去的身影,望向靖安府的城池,嘴角溜出陣陣笑意。

     「那傢伙大概發瘋了吧!」

    客棧,赤熾惴惴不安地從窗戶鑽回屋子,藉著月亮微弱的光芒凝望床上,果然是一個婀娜的身軀,只是光線照不到臉上,看不清面容,但從身影和氣韻感覺到是個妙齡少女。

    少女軟軟地癱在床上,手腳並沒有被綁著,似乎是神智不清。

    赤熾突然一屁股坐倒在地,愣愣地看著床上的少女,腦子裡一片空白。

    雖說天天追少女求愛,可這樣面對一個少女還是人生第一次,雖然可以隨意擺佈床上的少女,但不知為何,心裡總覺得彆扭。

    媽的!平日天天想著大美女,今天難得碰上了怎麼腳軟了,還是任我擺佈,這樣豈不是會被人嘲笑,不行不行,我要……

    嘟囔了半天,他又看了一眼黑暗中的少女,心頭又怦地猛跳一下,用力一拍腦門轉身望向窗外的月光。

     「冷……」

    床上突然傳來少女輕輕的呻吟,赤熾又一哆嗦,回頭看了一眼,搖搖頭走到床邊,伸手把被子蓋在少女身上,然後一屁股坐倒在床邊的椅子上。

    半晌,他終於抬起手,左手在右掌中畫了幾畫,一串火苗從指尖竄了起來,本就不太大的客棧房間頓時照得通亮,床上的景像隨即進入他的眼中。

    驚艷?不如說是驚奇更準確,床上的少女在火光的照耀下露出明艷照人的一面,粉嫩的臉蛋,櫻桃小嘴,只是臉上還有些稚氣,身高也不高,看上去最多只有十六、七歲,更重要的是這張面孔非常熟悉。

     「原來是她!」赤熾喃喃自語地坐回原處,此刻的感覺不知道用什麼來形容。

    少女明眸皓齒,實在是個美人胚子,白天的軟玉溫香也相當舒服,只是經過魅幽羽的手送到自己床上,總覺得很彆扭。

    更何況白天在酒舍中少女對魅幽羽一臉愛慕,那親密的樣子簡直就是迷戀,然而卻被她心愛的男人當作報酬,無情地送到另一個男人的床上。

    鬼人果然都是無情的,居然對自己的女人也能下手!就這一點,他相當厭惡魅幽羽,儘管那張臉實在美得無法形容,但想到那是一個鬼人,厭惡感才稍稍淡了些。

     「小丫頭,被喜歡的男人送入火坑還睡得這麼沉,這年頭的女孩也太天真了吧!不過我為什麼沒有碰到呢?」

    赤熾從不掩飾自己對美女的喜愛;貪杯好色是男人的本性,是英雄豪傑的催化劑,美女在懷是成功的象徵,縱情地追逐美人,才是男人應做的事情,所以他才明目張膽地向美女們示好,但做淫賊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少女動了動身子,赤熾以為她快醒了,立即熄滅了火苗,屋內又陷入一片漆黑。少女翻了個身又睡了,沒有繩索的束縛,似乎感覺與在自己的床上沒什麼區別。

    赤熾也不是柳下惠,只是想到少女撲到魅幽羽身邊那幸福的表情,就怎麼也提起不起興致,甚至覺得床上的少女很可憐。

    很難想像,她醒來後知道真相會是怎麼一副表情。

     「愛情還真是盲目!」他搖了搖頭,伸手捏了一下紅撲撲的臉蛋,嫩滑的手感實在不錯……

    伐越和盛宣誠這一夜睡得都很香,月笙香的美酒也是美夢的大功臣,軟綿線的床就像一塊吸盤讓他們無法離開,可惜他們有一個喜歡鬧事的同伴。

     「啊!色……狼……」

    斷斷續續的驚叫吵驚了正做著美夢的二人,由於出身武門,對於周圍的變化特別敏感,第一聲驚叫讓兩人神色緊張地彈坐起來。

     「你這紅毛猴子,居然把本大小姐劫到這裡……你這死色鬼!大色鬼!」

     「你這臭丫頭,也不看看自己什樣子,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

     「你居然還偷看人家的……本小姐要殺了你為民除害。」

    伐越和盛宣誠睡得正香,天冷的讓人只想縮在被窩裡,可這樣的爭吵實在讓人無法入睡,掙扎了半天還是忍不住跳下床、披上衣服,睡眼惺忪地跑到赤熾的房間。

    兩人赫然發現赤熾和一個妙齡少女,在房裡吵得不可開交、大眼瞪小眼,頓時把所有的瞌睡蟲都驅散了。

    見到有人出來,爭吵中的二人突然停了下來。

    盛宣誠笑咪咪地看著少女那俏麗的臉蛋,色色地問道:「赤熾,你從哪把她弄來了?好手段,厲害!」

    伐越也露出壞壞的笑容,在他們眼中,這是當街調戲少女的赤熾會做的事。

     「她不是我弄來的!」赤熾差點被兩人的表情氣昏過去。

    可少女卻不合時宜地鼓起腮幫子叫道:「不是你,我怎麼會出現在你的床上?你這死色鬼,做了壞事還不認,無恥!」

     「床上!」

    伐越和盛宣誠眼都紅了,上下打量著少女剛剛發育的婀娜身段,差點流出口水,還發出嘖嘖的羨慕之聲。

    赤熾哭喪著臉道:「喂喂!你們什麼眼神?我可沒碰她。」

    伐越和盛宣誠都瞪著他,眼神分明在說,「不信,打死我也不信,這麼漂亮的女孩,你這到處拈花惹草的大色鬼絕不可能放過」。

    赤熾真是欲哭無淚,心裡一萬個後悔,早知道如此,剛才就直接把事做了,現在怎麼說都不冤。

    少女插著腰嘟著俏嘴,振振有詞地指責道:「怎麼不說話了?你這色鬼,這麼醜的髮型只有色鬼才有,你不是色鬼誰是色鬼。」

    那個鬼人才是可惡的色鬼!赤熾想起魅幽羽心里便是一肚子氣,突然懷疑是不是因為意見不合,他才有意找這個女孩來刁難自己。

     「哼!紅色的頭髮真可笑,長長的辮子更可笑,你就是可笑的色鬼!」

     「這和我的髮型有什麼關係?我這髮型可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棺材見了也開蓋,是不?」

    少女吐著舌頭朝他做了個鬼臉,嬌麗可人的樣子,迷得伐越和盛宣誠眼都直了,只有赤熾耷拉著腦袋,有一種有力使不出的感覺。

     「你這小丫頭,也不看看自己的身材……」

     「身材怎麼了?」少女故意挺著胸,驕傲地道:「該小的小,該大的大,哼!最標準的身材。」

    赤熾、伐越和盛宣誠三人驚得下巴差點掉地上,張大嘴巴半天沒有說出一句,活到今天也算見過不少女人,可從來沒見過這樣敢說的少女,看年紀不過十六七歲,現在的女人真可怕!

     「本大小姐沒空和你耍嘴皮子,不給我一個交代,我和你沒完!」少女啪的一拍桌子。

     「沒完?難道你還想嫁給我啊?」

    赤熾逮著機會就不肯放過,又開始調戲少女,氣得那張紅撲撲的俏臉像熟透了的蘋果。

     「人家早有心上人了,你呀,下輩子也不用想!羽哥哥比你帥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

     「一億倍好不?」赤熾搶下話題,盯著少女暗自嘀咕:小笨蛋,明明是那色鬼羽哥哥把你送到我的床上,本少爺人好,不和你計較而已。

    眼見兩人又要開始吵,伐越和盛宣誠覺得再留下來就是傻子,對視了一眼,隨即像兩隻野貓般竄走了。

     「你們……」

    真沒義氣!赤熾朝門口瞪了一眼,回頭又見氣鼓鼓的俏臉,撇嘴道:「反正本少爺沒興趣碰你,也沒碰過你,等你長得更成熟些,更有風韻些……胸再大一點,我再考慮考慮。」

     「還說不是色鬼,一天到晚就說人家的胸,你肯定碰過了才這麼說!」

    一夜未眠,瞌睡鬼一直在拉眼皮,赤熾實在有點熬不住,面無表情地道:「實話告訴你,是你那羽哥哥送你來的,他肯定是嫌你整天跟他太煩,所以把你扔給我,讓我好好收拾你。」

     「原來……」少女臉色一變,突然流露出幸福的笑容,兩眼露出自我陶醉的神情,「羽哥哥對我真好,有正經事還擔心我的安危,雖然所託非人,不過這分心意實在讓人感動……」

    赤熾聽得快崩潰,原以為少女會號啕大哭,沒想到她竟然聯想成這樣。

     「你還真煩,天都亮了,困死我了!」

    少女突然扯著他的衣服:「快告訴我,羽哥哥去哪了?說出來,本大小姐就饒了你的無禮。」

    赤熾眼睛一直,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重大的錯誤,用力一拍腦門,翻了翻白眼問道:「你早知道自己沒被人……」

     「你這個大笨蛋,我早就知道了,你要碰了我,我早就砍了你的腦袋。」少女得意地做了個鬼臉,「看你不爽逗你玩,怎麼樣?」

    赤熾眼睛一直,差點沒氣得吐血,不再理她,直接往床上一躺。但身子剛沾床,眼還沒合上,就被少女揪了起來。

     「快說!不說不讓你睡。」

     「再嚷,我今天就睡了你。」赤熾一把撥開了她。

     「你敢我跟你拼命!」

     「拼命?那也要先睡覺。」

    赤熾突然拉著她的手往床的方向一掀,少女的身子像陀螺一樣轉了起來,與此同時赤熾右手順勢一推,柔軟的嬌軀直接趴在了床上。

    沒等少女反應過來,赤熾身子一倒,背部正好壓在少女背上,左手拖著冷巨往床邊一靠,竟把少女當成了墊子。

     「餵!你好重啊!」少女驚叫了起來,發現紅髮色鬼面向上躺在自己的背上,這才明白對方在戲弄她,臉窘得通紅,可無論她如何掙扎,上面的人還是紋絲不動。

     「流氓,不要隨便摸人家的屁股!」

     「又沒多少肉,不許吵,再吵剝光了打。」赤熾在小屁股上抽了一下,少女依呀一聲叫了起來,心中不禁一樂。

    少女還真怕被他剝光了,嘟著嘴,忽然聽到背上響起了輕微的鼾聲,又忍不住想動,可無論怎麼動都無法擺脫上面的男人,最後只能放棄了。

    早上的天氣依然很差,窗外寒風凜洌,雪珠越來越密了,街道上人煙稀少,這種鬼天氣下誰也沒興趣一大早出來吹風。

     「我把她睡了,這個答案滿意了嗎?」看著兩個獐頭鼠目的好事者,赤熾放下手中肉包。

    兩人的表情突然凝固。

     「沒有!」少女一把揪住赤熾的耳朵,水靈靈的大眼睛,瞪著這個可惡的男人大叫。

    赤熾撥開她的手,笑嘻嘻地道:「誰說沒睡,我睡得很香啊!」

     「你只不過睡在我背上!」

     「背上?那是什麼姿勢。」

    盛宣誠和伐越又擠在一起小聲嘀咕,不時還用古怪地眼神看著少女,讓她感覺到,這兩人明顯不是在說什麼好話。

    赤熾還是一副漫不輕心地樣子,美美地睡了一覺,還教訓了鬧事的小妹妹,心里美滋滋的,突然覺得胃口大開,叫來了豐盛的早餐大吃一頓。

    看著狼吞虎咽的吃相,坐在對面的兩個男人都不免產生過多聯想。

     「昨夜辛苦了!」

     「是挺辛苦的,累死我了。」

    盛宣誠嘴角抽搐了兩下,小聲道:「他承認了!」

     「這小色鬼真是艷福不淺,好像把那小丫頭收拾得服服貼貼,居然沒再鬧了,真是神奇。」

    話音剛落,客棧大廳又響起了少女的叫聲,「餵!我的羽哥哥呢?」

    魅幽羽到哪裡去了?赤熾也在思考這個問題,那個美麗的男子絕不會坐著等待時局的發展,一定在某處用他的特殊方式改變著局勢,然而朝日城的局勢,似乎已經沒有改變的可能了。

     「說話啊!」

     「朝日城吧!天知道那傢伙會去哪。」

     「朝日城啊!」少女歪著腦袋不說話了。

    赤熾知道她在盤算去朝日城的事,也不點頭,抱著湯盆喝光最後一點殘湯,美美地摸了摸肚子。

     「對了,首席參議快到朝日城了吧?軍隊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你們猜會是誰先發起進攻呢?」盛宣誠閒著無聊,問出了一個有些低級的問題,卻引發了伐越和赤熾的深思。

     「我想應該是首席參議大人吧!龍館現在需要一場胜利來鞏固特殊的權力和地位。」盛宣誠沒有等待兩個人的回應主動發言。

     「為什麼不是軍隊?」少女插了句嘴。

    赤熾一副教訓的口吻道:「軍隊集結起來需要很多時間,上次八千人只活了七十三人,沒有人想成為下一個費仲義,沒有二三十萬大軍誰也不敢讓大軍出擊。」

     「哼!我就賭軍隊,怎麼樣?賭不賭?」

     「賭什麼?難道再睡一覺?」

    赤熾挑侃的口吻與輕挑的口氣,都是少女無法接受的,她拍著桌子站了起來:「怕你啊!一言為定,不過……只許像昨晚上那樣……」

    讓人產生無限聯想的對話,讓在場另外兩個男人有些受不了,面對桌上美味的早餐竟然實在咽不下,那唏噓的感覺,就像兩位八十歲的老人,在緬懷年少的風流和青春遠逝。

    為什麼沒有女人和我賭睡覺呢?人生啊……

    從此三人的小團體,加入了一個新成員,織魚。

    織與熾只差一個偏旁,對此,伐越和盛宣誠都覺得這個差異完全代表了兩人的特點,赤熾像烈火,衝動熱情;當然有的時候過分熱情頗讓人頭疼,尤其是面對美女的時候。

    而織魚就像絲網一樣難纏,完全是一個不知道世間險惡的小女孩,什麼都怕,但什麼都敢說,禁不起挑撥,愛生氣,喜歡漂亮的小玩意,所有少女的特性都可以從她身上找到。

    新鮮感與頭疼同時伴隨而來。

    織魚沒有說來歷,但看著她的打扮和花錢的大方,都能明白一定來自富豪之家。缺少處世經驗,使她對事情的理解與實踐總有偏差,這些偏差總讓人哭笑不得,正如拿金幣去買燒餅,差點沒把賣燒餅的嚇出心髒病。

    到達靖安府的武士越來越多,這座歷史悠久的名城不是離朝日城最近的,卻是最近的大城,交通便利,物資豐富。

    更重要的是靖安府雖是大城,但不是軍事重鎮,也不是省府都市,而是一個因為交通和地理位置而興旺的商業城市,在這裡沒有軍隊的壓制,官府的控制也不強,是各個武士勢力最好的選擇。

    朝日城就像一頭擁有強大吸力的怪物,漸漸地把青龍國的武士都吸到了附近,短短數日,到達朝日城周圍的武士已達萬人。

    猛虎堂、鶴手門、紫淵閣、雲瀾會、重山門……大大小小的武士集團陸陸續續趕來,還有更多的勢力剛剛起程,或是正準備起程。

    城中各處客棧都住滿了,頭腦靈活的人甚至把家空了出來做臨時客棧,然而住宿的需求還是無法滿足。

    街上的兵器鋪更是賺得眉開眼笑,武士們到來總是要打一打兵器,幾十年都沒有這麼好的生意,弄得靖安府許多工坊日夜趕工,就連酒舍飯莊也改成通宵營業,這座東海的大城突然之間比都城還要繁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0:07:21

第八章暴雪
「真熱鬧!」

    赤熾等人坐在月華酒舍的二樓,望著滿街的刀槍劍戟斧鉞鉤叉,耳邊不斷傳來「陳兄」、「趙弟」的江湖吆喝,空氣中偶爾還散發著緊張的氣息,那是敵對門派碰見的場面。

    然而在朝日城強大的吸引力前,小磨擦也變成了和平聚會,讓這些世代為仇的人和平地坐在一起,朝日城的力量或許比人們想像的更加奇特。

    赤熾和盛宣誠興奮了,血液不斷地沸騰,緊張的手心都出汗了,這是青龍武士的盛會,天下強者聚集的殿堂,只要朝日城存在一日,就會有成千上萬的武士趕來。

     「這場面真讓人興奮。」

    赤熾不斷深呼吸,試圖平復激動的心情,可效果甚微,左手不斷拍打著桌面。

    盛宣誠雙手不斷互搓,笑得有些猥瑣,就像等媳婦進洞房的丈夫,一直被織魚嘲笑。

    伐越顯有些魂不守舍,心早就飛到了藤忍帶領的龍館弟子身上,為了龍館的未來,率先出擊是必要的手段,然而危險和死亡也將伴隨而來。

    藤忍對朝日城幾乎一無所知,貿然出擊極有可能會全軍覆滅,做為龍館弟子,他非常擔心那些曾經朝夕相對的朋友,白白戰死在朝日城中。

    赤熾很欣賞這個男子,因此勸阻了他,給出的理由很簡單││藤忍雖然對朝日城了解極少,卻不是一個笨蛋。

    藤忍到了朝日城外,必會找人試探屍人軍團實力,一但伐越出現在他面前,他定會指派東海監政司打頭陣,伐越和他的部下們將是九死一生。

    伐越相信了他的判斷,卻無法壓制心中的強烈不安。

     「看戲的人來了,不知道會是誰揭開大戲的序幕!」

    盛宣誠總喜歡化身成多愁善感的詩人,用他那不算漂亮的聲音打開新的話題,雖然每次都很成功,但那都是因為赤熾和伐越很無聊。

     「肯定不是我們。」說這句話的時候,赤熾絕對沒有想到,點燃烽火之人將是他自己。

    他緩緩放下酒杯,目光不經意間又瞟向角落那張空桌,又想到了那絕世身姿,魅幽羽絕不會坐等事態的發展,鬼界正在著急,魅幽羽一定更加著急,必定會想盡辦法加快大戲開場的速度。

    那傢伙一定在扇動某個勢力率先出擊吧!這樣的勢力應該有不少……

    他瞟了身後一眼,月華酒舍已經被武夫們佔據了,或是口沬橫飛地高談闊論,或是低首密議,舊日的清新高雅被武人強盛的氣勢所取代,空氣中瀰漫的,只有大戰前的緊張與興奮。

    美人、黃金、還有武學秘技,任何可以誘惑人的東西,魅幽羽都不會吝嗇,只要能獲得最終的利益;而這些武士前往朝日城的最終目的,也正是這些誘人的東西。

     「餵!我們什麼時候去朝日城?我要見羽哥哥。」

    織魚可愛的樣子,實在讓人無法拒絕她的請求,盛宣誠和伐越知道自己心軟,雙雙撇開腦袋,把麻煩扔給帶來麻煩的人。

     「我們是該去看熱鬧了,也許還能趕上開場的一幕。」

    選擇等待完全是因為伐越,其實赤熾恨不得立即就飛到朝日城外,他是喜歡熱鬧的人,舞台越大他就越興奮。

    藤忍已經過去兩天,大軍也已經控制了朝日城周圍的通道,既然舞台的保安都準備好了,觀眾自然沒有拒絕進場的理由。

    伐越突然精神了,等了兩天終於等到這一句,雖然四人中他最年長,可赤熾卻無形中成為了領袖,他有一種奇妙的氣質,讓伐越和盛宣誠都選擇相信他在正事上的判斷。

     「去哪?」

    朝日城周圍圓弧形地帶都可以做為橋頭堡,上林、平谷諸縣都可以成為進入朝日城的跳板,對於普通人而言選擇原本並不困難,因為每一處幾乎都相同,但赤熾有所顧忌。

     「伐老大,你覺得藤忍會在哪裡?」

     「如果直線奔行的話,大概會選擇平谷縣城。」

     「那我們去上林縣吧。」

    上林縣,與平谷縣相隔不遠,與朝日城的距離基本相同,選擇此處做為觀賞大戲的位置,除了避開藤忍的龍館部隊外,已經被納入伐越部下的上林將監曹騎,也是一個關鍵的因素。

    從離開上林兵營到回到此處不過短短數日,整個青龍國乃至天下都變了,朝日城從一個被屍人軍團攻克的青龍國城池,搖身一變,成了人界大地上突然浮現的魔域、死域。

    老天似乎有意讓過熱的激情冷卻一些,也為了即將上演的大戲有更多「演員」參與,早已冷到極點的天氣,又下了大雪,緊鑼密鼓的活動戛然而止,大雪變成了舞台的大幕,什麼時候大幕消失,大戲便會上演。

    鵝毛般的大雪從天而降,把這二月初春的綠色染成了深冬的銀色,美麗的雪花下了一整天,把朝日城方圓數百里的地域,打扮得銀妝素裡,正是桃紅初展枝,瑞雪又逢新。

    剛剛上路的四人,就被突然而至的暴風雪弄得措手不及,雪實在太大,視線能及處不超過五丈,地面很快被雪覆蓋,道路的痕跡也被抹去,要想步行至上林縣城,實在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不如先回靖安府吧!」

    盛宣誠對在這樣的天氣下展開行動很不安,大道上,原本奔向朝日城的武士們,一群群結伴折返靖安府,轉眼間只剩下自己四人,相比起數十里外的上林縣城,身後僅僅相隔十里的靖安府,更安全更舒適。

     「你覺得回去還有地方住嗎?」

    伐越並不在乎在暴雪中趕路,在乎的只有不知安全與否的龍館隊伍。

    想起街上隨處可見的帳篷,盛宣誠的腦袋無力地耷拉下了,如果要讓他花大錢住那種地方,還不如頂風冒雪趕往上林兵營。

    赤熾不置可否,這樣的大雪對他而言簡直是小菜一碟,每天黃龍山上都會有這樣的景象,修煉和玩耍不會因為大雪而停止。

     「走吧!我走前面,你們跟緊了。」伐越雙手縮入袖子快步走到前頭。

     「熾,看好你的女人。」盛宣誠三步並做兩步追到伐越身邊,把旅程中最大的麻煩扔給了赤熾。

     「餵!你們等等我!」赤熾不情願地瞟了一眼,還在身後五丈處蹣跚的織魚。

    織魚不是武士,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富家千金,對於自顧不暇的三人而言,根本就是一個累贅,三番四次勸說她回家。

    但是一心想找魅幽羽的少女,被迷幻的愛情遮住了眼睛,咬牙切齒地嚷著要去朝日城,還威脅說不讓她走就自己去,三個男人當然不能讓一個小女孩去送死,只好帶著她繼續上路。

    意志力是一回事,實際行動又是另一回事,織魚扛不住寒冷的天氣和鵝毛般的大雪,走了不到五十丈,便已經跟不上三人的步伐了,一直咬著牙才能跟到現在。

    三人原想讓她因受不了大雪而死心,然而織魚的勇氣和毅力遠超他們的想像,同時也為之感動,很難想像一個嬌滴滴的少女能有這樣的表現,這開朗癡情而又勇敢的少女,已讓伐越和盛宣誠生出好感。

     「想不到世上還有這樣的女孩,我還以為癡情兩個字是小說才有的。」

     「誰讓人家長得帥。」伐越聳聳肩,早已過了為愛情衝動的年齡,在他看來,織魚的努力不過是一廂情願。

     「那比女人還漂亮的男人……」盛宣誠想起那天與魅幽羽對視的心跳,一陣惡寒頓時湧上心頭,身子一連打了幾個冷顫。

     「這丫頭太倔了,不過也頑強,就憑她這分膽氣也不能不管她。」

     「紅毛猴子招來的麻煩,讓他自己去解決吧!」

    盛宣誠口中的紅毛猴子,突然返身走到織魚身邊。

     「不用你管,我能走!」織魚用倔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腳卻突然被積雪絆了下,一個踉蹌撲入赤熾懷中,俏臉又紅了。

    赤熾撇著嘴,一臉不情願地指了指扛在肩頭的冷巨,道:「上來吧。」

    織魚吃力地扶住赤熾的肩頭,胸口氣喘起伏,嘴裡噴著白色霧氣,看了看碩大的兵刃,不明白赤熾在說什麼。

    赤熾知道她不會明白,索性親自動手,揪起她胸口的衣服用力一提,織魚嬌小的身軀便飛了起來,沒等她「啊」的一聲叫出來,身子已經穩穩落在了寬大的冷巨表面。

     「坐好了!」赤熾定了定神,扛著冷巨及坐在上面的織魚,一步一步踩著雪往前走。

    織魚嚇得像隻貓一樣,伏在冷巨上,身軀隨著赤熾的行動起伏,動也不敢動。

    漸漸地,赤熾掌握了要領,冷巨就像地面一樣平穩,織魚才敢抬起頭,不好意思地看著身前甩動的紅色長辮,俏臉嫣紅。

    雖說出身富豪之門被人服侍慣了,但像這樣被個男人扛在肩頭,她實在有些害羞,沒想到這個一見面就鬥嘴的青年,在這種時刻居然還能照顧自己,心裡也有些感動,但想到每次被他氣得落眼淚,心裡就平衡了。

     「餵!我要下地走,不要欠你的人情。」

     「是我欠你的,行了不?大、小、姐!」

     「這還差不多。」織魚嘻嘻笑,樣子得意極了,大膽地坐直了身子,左右張望,發現視野不差,笑得更是燦爛,雖然風雪很大,但明顯比自己走路要舒服多了。

    一個青年挑著大劍、扛著美麗的少女,這一幕相當奇特,伐越和盛宣誠看著,都不禁嘖嘖稱奇。

     「這小子還挺憐香惜玉的,可惜啊!美人與他無緣。」

     「我不覺得他希望有緣,被這個女孩纏上,恐怕這輩子都甩不開了。」

     「你們兩個,要不要扛兩個時辰試試?滋味不錯的。」赤熾像是聽到了兩人的嘀咕,加快腳步越到兩人身前。

     「不了,我可是專一的男人,老婆還在家裡,不能拈花惹草。」

    伐越做出讓人噴飯的害羞表情,讓赤熾一連翻了三次白眼。

     「我也無福消受,君子不奪人之愛嘛!」盛宣誠朝上方的織魚擠了擠眼睛。

    織魚心領神會的拍了拍冷巨表面,嘻笑道:「這是你欠我的,和他們無關,快走快走!」

    赤熾兩眼一翻,搖著頭大步朝前,自討苦吃大概就是這種吧!

    說說笑笑,頂著滿天風雪上路也不算太難受,伐越熟悉道路走在最前,赤熾扛著織魚走在中間,盛宣誠殿後,三人相隔保持在五丈之內,確保不會走丟。

    冒著大雪走了足足三個時辰,天色與最初起程時沒有任何區別,放眼望去,無論哪裡都是一片白色。好在有個伐越,他在東海這一帶不知道來回多少次,大雪中趕路也不是沒有過,幾乎閉著眼睛都能走。

     「大概還有五十里,加油吧!爭取入夜前能趕到。」

     「才走了這麼點路!」盛宣誠耷拉下腦袋,長長地嘆了口氣。

     「看到我們,曹騎會不會感動的哭呢?」赤熾笑道。

     「那男人大概會擁抱伐老大跳貼面舞吧!」

     「別噁心了!」

    一陣大笑抹去了旅途的疲勞,雖然只是數十里路,但三人明顯都流露出疲憊的神色。

     「要不要休息一下?」織魚冰雪聰明,坐在冷巨上也閒著無聊,對三人仔細地觀察了一番,疲勞的神色自然逃不過漂亮的眸子。

     「小魚兒,這種環境越累越要走,坐下來就完蛋了,以後遇到這種情況,千萬不要停下來休息,那是找死,知道嗎?」

     「嗯!」織魚乖乖地點了點頭。

    一道黑影忽然竄入白色的世界,如鬼魅般飄過四人身側,又轉眼消失。

     「好像有什麼東西過去了?」伐越突然停下腳步。

     「人!」

    盛宣誠左右張望了一陣,皺著眉頭道:「速度這麼快?真的是人嗎?」

    赤熾很清楚那是個人,而且不是一般人,是個鬼界的女性,速度太快,面容看不清楚,但世上能在雪地如此迅速移動的,恐怕也只有鬼人。

    是那個男人的手下吧?看來青龍國還藏著不少鬼界高手,可是他為什麼不親自進城,解開朝日之謎呢?

    赤熾對魅幽羽相當好奇,他從長輩們的口中,曾聽過鬼界在人界設有監視機構,但也明白鬼人對人界根本沒有興趣。

    魅幽羽也許以監視者的身分待在人界,但他在這次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相當奇特,讓赤熾對於鬼界的變故大為好奇。那個恐怖的黑色世界,也許遇上了比人界還麻煩的亂象!

    又走了大約一里路,伐越突然發出驚叫:「你們看前面!」

    充滿驚喜的聲音讓赤熾、盛宣誠都很好奇,睜大眼睛努力朝前望,隱約看到右前方有座建築矗立在風雪中。

     「莊院嗎?」

     「不太像,比莊院小多了。」

    伐越又一聲驚叫,告訴他們答案:「茶寮,前面有座很大的茶寮!」

    終於有個可以喘氣的地方了!赤熾和盛宣誠笑著對視了一眼,精神放鬆後,身上的疲勞也湧了出來。

    織魚是最興奮的一個,雖說不用走路,但在冷巨上坐久了也無聊,不能活動的身軀也越來越冷,聽到茶寮兩個字像是貓見老鼠,滋溜一下就鑽到了地面,把包袱往赤熾懷裡一扔,蹦蹦跳跳地就往茶寮跑去。

     「這丫頭……」赤熾看著那消失在茶寮入口的身影,感到很無言。

    盛宣誠擠眉弄眼的調笑,更讓他有抽人的衝動。

     「美人在懷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伐越扔下讓赤熾暴跳如雷的一句,笑呵呵也鑽進入了大門。

    茶寮原本就是官道路邊的一個簡陋竹屋,因緣際會遇上了這千年難逢的大事,這短短數日,路過此處喝茶的旅人竟多達數百人。

    生意頭腦極好的老闆立即擴大了茶舍,在屋外又建了一間大板房,讓過路的旅人有休息的地方,小小的茶寮便成了靖安府與上林縣之間,重要的落腳點。

    為了防雪,店主學習北方冰原地帶的居住習慣,把一塊塊極厚的羊皮或牛皮氈子舖在了頂上,側面也都用毛氈包著,屋內再燒上火,煮上水,無論外面再冷,裡面也像春天一樣暖和。

     「好暖和啊!」凍得臉色發白的織魚,一進茶寮就成了會唱歌的小黃雀。

    耳邊響起銀鈴般的聲音,在這樣的天氣中實在是一種享受,再加上一張俏麗可人的小臉蛋,櫻桃小嘴彎月眉,茶寮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過來。

     「快過來,這邊沒人!」

    織魚找了張沒人的竹桌坐了下來,迫不及待捧起伙計剛剛倒滿的熱水,臉上紅撲撲的可愛極了。

    赤熾走在最後,碩大的冷巨根本無法進入狹長的毛氈門,因此只有運用獨特的手法把它捲起來,然後像提著包袱一樣提進去了。

    撲面的熱氣把身軀烘得暖洋洋,就像是浸泡在溫泉里一樣舒服,旅途的疲勞彷彿在這一瞬間都湧上腦子,讓赤熾感到腦子有些重。

    揉了揉太陽穴讓自己清醒一些,然後抬眼看了看四周,茶寮大的有些出乎眾人意料,放著二三十張方桌,可以同時容納百人,此刻大半的桌子都坐了人。

     「老弟,這裡!」

    桌群中伸出一隻手,赤熾望了過去,伐越三人都已經落坐,伙計正忙著給他們倒水,熱騰騰的茶水此刻就像蜜汁一樣誘人。

     「好熱鬧的茶舍。」赤熾坐下忙不迭地先喝了一口,水有些燙,但入腹後立即把五臟六腑都暖了,舒服得眼皮都瞇上了。

    身子暖和了,他又開琢磨周圍這些茶客。茶客基本上分成三種,一是趕往上林縣的武士;二是替早已到達朝日城外圍各兵營送信的信使;三是察覺到商機的商販。

    他們知道大批武士、軍隊、朝廷官員,都要趕往朝日城周圍,因此帶著各種貨物前去,這批人甚至比武士還多,他們帶來了大批貨物,需要大量的車夫馬夫挑夫,這風雪之中的茶寮內,有一半是商人和他們的隨從。

    相比之下,武士只有大約兩三桌。

    其他武士大都折返靖安府或是附近的城鎮等待雪晴,只有商人雇了隨從帶了貨物,回去不但誤了商機,還要花更多的錢住宿,還要重新僱用車夫挑夫,成本太高,實在不太划算,因此才冒著風雪前進。

     「想不到商人比我們這些武夫還要拼命,果然是人為財死啊!」

     「唯利是圖,朝日城外千軍萬馬,軍隊有軍需,可龍館、各門各派卻沒有,單是吃喝所需便是一筆天大的數字。」

     「不如我也去做商人算了!」

    赤熾最不好錢,可擺出那副貪婪的樣子比誰都奸滑,伐越和盛宣誠都覺得他實在有做奸商的本事,織魚更是忙不迭地點頭,在她看來這個可惡的傢伙,什麼壞事都能做得出來。

    茶舍很熱鬧,所有人都在談論同一個話題││朝日城。

    然而從茶客嘴中傳出來消息,絕大部分都是流言,有些流言近乎荒唐,然而人們卻信以為真,甚至還有武士各持己見,吵了起來。

    商人大概是茶舍中最安靜的,他們的強項在於從不經意的對話間,找到最佳的商機,在場的幾大商棧東主都屬於同一類人。

    赤熾四人的武士打扮與平靜的姿態顯得與眾不同,一名四十餘歲的商人很快就留意到他們,笑咪咪地擠了過來。

     「各位好悠閒啊!鄙人晏州商人波奧,閒著無事,不知能否聊一聊。」

     「大雪天能在這裡喝茶,實在是一種享受。請坐!」伐越笑著讓出半張長凳,只是眼神透著謹慎,與商人打交道,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波奧道了三聲謝才坐下來,左右掃了一眼。

     「這麼大的雪還要趕路,做商人真不容易。」

    武士對於商人多少有些輕視,尤其是出身龍館的這些皇家血脈,唯利是圖的商道與武道實在有些隔隔不入,伐越雖然客氣,但心態上的輕視卻十分明顯。

     「可不是,大雨、大雪、大風、大浪,所有要命的天氣,商人都要咬著牙頂住……」

     「這樣的天氣要是把貨送到了,利潤也相當可觀吧!」

    波奧沒有介意被盛宣誠打斷話,笑了笑,直率地道:「若不是為了利益,商人又何必起早貪黑的趕路呢!朝日城現在可是個聚寶盆啊!扔進去的商品都可以變成金銀。」

    伐越笑了,率直的貪婪並不是一件壞事,對波奧也不那麼輕視了。

    波奧突然壓低聲音,小聲道:「茶寮這麼多人,只有四位鶴立雞群。」

     「怎麼說?」

    波奧笑了笑,指著織魚道:「這位姑娘出身豪門,這件身衣服看似簡單,然而用料卻包含產於天山腳下的雪絹、白虎國羅桑的血絲、狼牙谷的赤金線……單是腰帶上那五顆青鶴玉,已經價值連城……」

    波奧滔滔指出織魚一身最豪華的東西,聽得四人目瞪口呆,如此復雜的事情,在對方看來竟是如此簡單,都佩服得五體投地。

     「兩位武士想必都來自龍館吧?」

    伐越和盛宣誠又是一驚。

    波奧沒有再評論,大概是出於對龍館的敬畏,接著平靜溫和的目光轉向赤熾,開始時很和氣,隨著目光在紅色的身軀上掃過,表情漸漸凝固,本應發表意見的他,竟一個字也沒說,突然站起身,笑著拱拱手準備離去。

    織魚一把抓住了他:「為什麼不說說他?」

    伐越和盛宣誠都很奇怪,剛才還說的好好的,眨眼的工夫,他連表情都變了。赤熾雖然打扮有些特殊,但也不至於引發這種反應,都瞪大眼睛等著他解釋。

    中午商人猶豫一陣,似乎也想說些什麼,只是心存顧忌,就連直視赤熾都不敢,畏畏縮縮的眼神,就像是做了壞事被人抓住把柄。

     「不要怕,說他壞話也沒事!」織魚死命揪著波奧的衣角不放,漂亮的雙瞳充滿了好奇。

     「是啊!說吧!這小子臉皮比城牆還厚,說什麼都沒問題。」

    赤熾笑吟吟地看著波奧,自己的來歷雖然有些特別,卻也不是什麼天大的秘密,對方這態度實在有些奇怪。

    半盞茶的工夫,波奧終於鼓起勇氣又坐了下來,盯著赤熾望了幾眼,一字一句地問道:「這位小兄弟來自玄武吧?」

     「玄武?」

    盛宣誠和織魚都很驚訝,伐越和赤熾誰都沒提過此事,他們都不知道赤熾來自那麼遙遠的國度。

    伐越含笑頷首道:「嗯!猜得還真準,他的確自來玄武國,不知道閣下從何而知?」

     「這一身紅衣所用的材質,是玄武國最普通的材質。」

     「既然這麼普通,你又何必一副神經兮兮的樣子。」

    波奧咽了口吐沫,小聲又道:「衣服的確不算名貴,但是腳邊的這件東西……」

    赤熾看一眼放身後捲曲的冷巨,心頭一震,商人居然能感覺到這把兵刃的特殊材質,的確有些匪夷所思。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0:07:51

第九章鬼女
  伐越三人的目光都投向冷巨,露出好奇的神色,赤熾也算是壯健,但使用這樣的兵刃還顯得有些小了,這把兵刃的質地更是古怪,平伸之時堅若磐石,還能把織魚扛在上面,現在卻又柔如絲棉,能隨意捲曲成圈。

     「紅猴子,你這東西哪來的?」織魚笑嘻嘻地問。

     「嘿嘿!不告訴你。」赤熾朝她做了個鬼臉,得意地晃著腦袋。

    波奧舔了一下唇,小聲道:「我走遍四界,這樣的東西我只見過一次。」

     「你見過?」赤熾頗為吃驚,鑄造冷鉅的材料來自鬼界,只有運用鬼術中一種特別的能力才能打造,人界很難見到這樣的東西。

    波奧唏噓地嘆了口氣,安靜了下來,似乎正在懷緬一段難忘經歷,大約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他輕輕搖了搖腦袋後,打開了話匣子。

    那是一段二十年前的歷史,年輕的波奧第一次踏上行商之路,聽說白虎國乾旱缺糧,便打算用多的糧食去那賺取人生第一筆財富。

    然而進入白虎腹地的時候,遇上沙塵暴,他人生的第一筆財富,就這樣被風沙吞噬了,甚至連性命也難以保障。

    就在此時,一個蒼白男子如鬼魅般在風沙中蹣跚而出,病殃殃的表情,讓人感覺他生命無比脆弱。

    但讓年輕的波奧意想不到的是,自己正是靠著這個病殃殃的男人,活著走出了沙塵暴,還奇蹟般找到了大半的貨物,可是蒼白男子卻死在了沙漠邊緣,並留下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說完,他小心翼翼從懷中摸出一把小劍,劍長五寸,墨色的劍身沒有一絲光澤,乍看之下並沒有什麼麼特別之處,但赤熾卻大吃一驚,這把劍的質地與冷巨一模一樣。

    伐越三人也認出了小劍的材質,都投以驚訝的目光,但令他們更驚訝的,卻是波奧接下去的一句。

     「那人似乎不太像人類。」

    這話把三人徹底鎮住了,波奧的猜測讓他們產生了無限的聯想。

    赤熾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心裡卻如波濤般起伏,一段不算精彩卻非常深刻的歷史,是鬼人與人類為數不多的交流之一。

     「剛才沒有留意,走近了才發現,這件東西與我的小劍同一材質,所以想問一問這種材質的來歷,事情雖然過去了二十年,我還是想知道那個恩人的一切。 」波奧竟留下了晶瑩淚花,這一幕讓四人都沉默了。

     「熾老弟,能說就說吧!」伐越的聲音有些沙啞。

     「我也不知道,這是一位長輩留下來的遺物,我沒見過她,只知道她把這東西留給了我。」

     「這樣啊……」波奧流露出失望眼神,但很快就平靜了,伸手摸了摸冷鉅的表面,笑容漸綻放,「能看到同樣材質的物品實在很高興。」

     「我叫赤熾,赤色的赤,熾熱的熾。」

    波奧流露出的感性讓赤熾心懷愧色,只是事情牽涉的層面實在太大了,說出來對這位中年商人有害無益。

     「可惜沒有酒,不然一定和老哥你喝兩杯。」

     「要酒還不容易!」波奧朝角落揚了揚手,一名年輕的侍從小跑著衝了過來。

     「主人,有何吩咐?」

     「拿一壺上等的好酒過來。」

     「是!」侍從飛快地跑了回去,折騰了不到片刻,又提著一小壇酒跑了回來,動作迅速快捷,不敢有片刻耽擱。

    兩把大小不一、材質一樣的武器,把兩個年齡、身分、經歷都不同的男人連繫在一起,緣分這種東西實在很奇妙。

     「乾!」除了織魚,四隻杯子輕輕碰在了一起。

     「外面真是好大的雪啊!」

     「是啊!二月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雪,百年罕見的奇景,大家都說是天象,必有大事發生。」

     「我在玄武國倒見過不少大雪天,想不到青龍國春天也下大雪。」

     「我活了幾十年也沒見過,古怪得很,嘿嘿!」波奧笑道。

    赤熾突然想起海面上那條黑色的線,在玄武國的大海絕對看不到這樣的現象,原本以為是青龍國的特點,如今看來這場不期而至的大雪或許與那黑線有關,甚至朝日城邊通往鬼界的裂縫也是因此而成。

    就在此時,旁邊的酒桌傳來幾人的議論聲,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這鬼天氣,居然冷得連海面都結冰了,就連隆冬臘月也沒有這樣的事情,真是古怪。」

     「據說是妖屍作法,把寒氣吹到了這片地域。」

    赤熾三人對視了一眼,都感覺事態不尋常,如果說春天大雪也在情理之中,但從不結冰的大海突然結了冰,而且是在春暖花開的初春,便是非常反常的現象,任何人都不免產生各種聯想。

     「海都結冰了……屍人的力量有這麼大嗎?居然能改變天氣。」波奧抓了兩顆花生扔到嘴裡,輕輕地咀嚼著,好奇的口吻與漫不經心的動作,形成鮮明的對比,讓人無法確認他的真實想法。

    赤熾用力搖了搖頭,伐越則點了點頭,完全相反的動作讓盛宣誠和織魚都有些糊塗。

     「你們這兩個傢伙,是覺得不會還是不知道?」

     「你覺得什麼人能改氣候?」赤熾笑著問道。

     「這……大概只有神吧?」盛宣誠說完自己也笑了,自己的問題很傻。

     「神可沒這麼無聊。」

    赤熾立時想到了魅幽羽,二次夜會時也曾談及此事,鬼人也承認自己沒有打開裂縫的能力,改變氣候自然更不用說了,因此唯一的解釋是氣候的改變來自於外力,而非人界的力量。

    外力?人界之外的力量,四界之外的力量……真的有這種力量存在嗎?

    嗖!一陣寒風突然襲入茶寮內,許多茶客都被吹得打了一個冷顫。

     「掌櫃,快上熱茶!」一把粗豪嘹亮的聲音,迴盪在狹小的茶寮中。

    伐越應聲望去,十名武士魚貫而入,臉色突然綻放出驚喜之色,騰地站了起來,揮手喚道:「邵大哥,你怎麼來了!」

    來者不是別人,清一色都是龍鑲衛士,而且是龍鑲弟子中的精英小隊仄一,地位和實力僅次於館主和參議。

    盛宣誠也應聲而立。

     「伐越啊!還有小宣,你們居然都在這裡!」被喚作邵大哥的龍鑲騎士也大為驚訝,熱情地迎了上來,目光瞟了一眼赤熾、織魚和波奧三人,並沒有放在心上。

    伐越也笑呵呵地抱住了來者。

     「邵大哥,居然是你帶隊,真沒想到啊!」

     「沒辦法,上頭有命令,龍館弟子全體出動,我們也只好拼命了,你們也是領命而來的吧?」

     「這……倒也不是,我身為東海監政司,本來就應該在這一帶,所以不需要給我命令。」

    伐越表面輕鬆,心裡卻大為震驚,進入龍館以來還從未遇過總攻的命令,看來這一次藤忍是鐵了心,要從朝廷手中奪迴龍館的地位與權力。

     「有你這個地頭蛇在,我們幾個也輕鬆多了。」

    說話間伙計已經搬來了兩張方桌並在一起,十名龍鑲衛士相繼落坐,酒舍的氣氛立時熱鬧起來。

    波奧悄悄起身,拉著赤熾走到商隊所坐的角落,織魚不喜歡擠在十幾個男人中間,雖不情願,也跟了過去。

    波奧的商隊人數不少,隨隊的除了車夫和挑夫外,還有一名醫師、一名獸醫兼廚子、四名高價聘來的護衛,總共四十二人,一大半在里間的大炕上睡覺。

     「熾兄弟,以武人的角度來看,你覺得大動亂要持續多久?」

    赤熾一直在想這個問題,然而決定權並不在某一個人手中,甚至不在屍人軍團的存亡與否。

    而且當真相展現在人們眼前後,會不會有更大的動亂產生?大海古怪地被冰封了,這絕不是普通的自然現象,不禁讓他聯想到冥界的雙月,月中那飄浮的大陸,會不會也與人界產生直接的共鳴?

     「憑他一個小人物,怎會知道這種秘密?不如去問那邊的龍館弟子更直接。」赤熾未答話,織魚就先開口了,能糗赤熾的機會,她絕不會放過。

    波奧掃了一眼談笑正歡的十二人,也覺得他們會知道更多,笑著起身走了過去。

    在暖和的茶寮坐久了,赤熾感到有些無聊,眼皮也越來越重,卻又不想睡覺,左顧右盼看了看,除了龍館那一桌人,其他茶客都安靜了下來,許多人趴在桌上睡覺,還有的在看書。

     「我出去吹吹風。」赤熾扔了一句,便提著捲曲的冷巨走出了。

    他甫一出門,凜洌的寒風頓時把酒意都驅散了,抬眼望向天空,雪花紛飛,強度似乎有所減弱,視線也伸長了許多,只是雪花仍大,地上的積雪也越來越厚。

    吱呀一聲,茶寮頂篷的積雪滑到了地面,赤熾無意間瞟了一眼,猛地一愣,茶寮頂上竟然立著一個婀娜的身影,手中倒提著一把奇特的長柄武器,黑色柄部沒有任何光澤,他一眼就認出與冷巨相同材質。

    仰頭仔細凝視著,黑色長柄的前部,竟有兩片捲曲的窄刃彎刀,薄如蟬翼,就像美人一對彎眉。

    目光剛剛觸及女人的身軀,黑色的身影猛然躍起,竄到一丈高時,突然前衝,如鬼魅般往前飄去。

    赤熾想都不想便追了上去,無論是移動的身法還是手中的兵器,都證明籠罩在黑紗中的女人來自鬼界,正是剛才從身邊飄過的黑影。

    以她的速度應該出現在上林縣甚至是朝日城外,但她卻留在了茶寮頂部,分明就是利用茶寮的環境打聽秘密,看來是那男人的手下。

    黑衣女子感覺身後有人,回頭瞟了一眼,這驚鴻一瞥,讓赤熾留下一生難以忘懷的印象。

     「好美啊!」他血液像沸水一樣翻滾著,思緒就像著了魔似的,一直停留在那驚豔的一瞥,其實他並沒看清楚女人的容顏,只是有種冷艷到極點的強烈感覺,潛意識告訴他那是一位絕世美人。

     「姐姐,等一等!」這不過是無意識地呼喚,一種對於美麗最本能的呼喚,甚至沒經過他的大腦,便脫口而出。

    美人卻無視了他的呼喚,妖嬈的身姿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彷彿一抹輕煙瞬間便沒入了風雪。

    赤熾真的著了魔,他眉頭微微一皺,身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朝前方飛縱,手中提著捲曲的冷巨,速度之快就像只雪狐,在大雪中急速奔跑。

    這是一場速度的競賽,赤熾已經忘記自我,腦子裡空空蕩盪,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知道加速,加速,再加速。

    這場瘋狂的追逐賽跑一直追到天色晚了才結束,並不是赤熾追上了美人,而是他被堵上了,更準確的說,是被一片龐大的軍營堵住了。

    白色的世界突然出現龐大的營寨,赤熾不得不停下腳步。

     「這是……」他左右張望了一眼,大道兩側密密麻麻的樹林在風雪中顫動著,厚厚的積雪不斷從樹枝滑落,甚至樹枝也被壓垮了,地上一片潔白,只有他自己的腳印在風雪中慢慢變淺。

    最吸引目光的,自然還是那碩大的軍營,軍營的營門就在官道兩側,恢復正常思緒的他,很快就明白怎麼一回事。

     「真是追昏了頭,居然一口氣跑到這裡了!」

    偌大的東海地帶只有一個地方可能有這種攔截官道的軍營,那就是朝日城的封鎖線。

    軍方的一萬五千名先鋒,已封鎖了朝日城周邊,眼前這座軍營,應該就是先鋒部隊的駐紮地,換言之,他已越過上林縣城,來到上林與朝日城的邊緣,大約再往前二三十里,就可以看到散佈在田野間的喪屍身影。

    他知道到自己魯莽了,卻沒有後悔,這裡是既定目的地,遲早也是要來的,雖然追踪的目標不知所踪,但也沒回去的必要了。

    好色不要命,大概就是像我這種吧!自嘲般大笑起來,剛笑了兩聲就摀住自己的嘴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軍營,然後躡手躡腳地竄向了道旁的樹林。

    雪似乎又少了些,天色也漸漸沉了下來,士兵們開始點上火堆,座落有序的營房,在火光中也漸漸清晰。

    赤熾有些驚訝,士兵住的營房比想像中少多了,而且顯得稀疏,很多地方空著,雖然不斷有士兵來往穿梭,感覺還是少的可憐。他很快就明白了,建設如此大的軍營,是為了陸續趕到的大軍做準備。

    軍隊並不是他關注的主要目標,但他卻不能不在意,因為魅幽羽也許正在打軍隊的主意。

    武士是一個競爭激烈而且相當聰明的勢力,挑戰內部的鬥爭也許不難,但讓他們同心協力做一件大事卻十分困難,魅幽羽若想讓朝日事件的進程加快,挑動軍方顯然會更為有效。

    猶豫了一陣,赤熾沒有選擇進入兵營,伐越三人未到,即便找到了曹騎也沒有太大意義,倒是被風雪吞噬的朝日城牽動著他的心,軍方未動,龍館與普通武院武舍未必不動,大概已經有人先去試試屍人的刀鋒了。

    大雪紛飛之夜,到處都是一片漆黑,自然也不會有人留意到風雪中飛過的一條紅線。

    大雪!漆黑!即便再自信的武士,也不會選擇這種環境進入朝日城周圍約十里的真空帶,因為那不是勇敢,而是愚蠢,連敵人都看不到,根本不可能取得任何重大的戰果,搞不好還會把命搭上。

    不知為何,一接近朝日,赤熾便有前往一窺的衝動,或許這種衝動來自朝日事件強大的神秘感。

    軍營的東面,繞過側面的赤熾停了下來,夜色漆黑,無星無月,就算曾經來過,也很難在黑暗中找到朝日城準確的方位,因此藉著營火設定好方向,是一件必須完成的事情。

    由於沒有出擊的任務,建立大兵營的先鋒部隊把駐地放在了西面,主要任務是防止平民進入危險區域,因此東面一側大部分地區都是空的,只有散落的幾處留有營火,方便巡邏隊行動。

     「好靜啊!」赤熾走近木質欄杆,正想確定一下方位,然而營內一處火堆旁突然竄出一道黑影,讓他的瞳孔瞬間放大。

     「是她!」

    黑影似乎沒有留意到赤熾,以異常快速的身法越過營門直往東去。

    赤熾尾隨追了上去,從茶寮追到此處都是為了這個身影,不看一眼真面目實在不甘心,而且鬼女背後極可能是魅幽羽,此時出現在軍營中非常可疑,也想確認一下鬼界的行動目標。

    雪依然不小,離開了營地範圍又陷入漆黑,風阻隔了聲音的傳送,眼睛更成了廢物,要想在這種情況下追踪就只能緊貼。

    當然特殊的環境也有好處,緊貼著奔行不容易被發現,更重要的是,赤熾也會能黑暗中視物的鬼術,只是修煉的層次不及對手罷了。

    赤熾就像一隻找到野兔的火狐,在黑暗的雪原上,劃出一道紅線。

    呼嘯的風雪中又傳來一聲異響。

    雖然被風雪聲所掩,赤熾依然聽得清清楚楚,臉上立時露出笑容,對手的距離大約只有五丈,居然到現在還沒發現自己,這種貼在背後追踪的感覺實在不錯,何況對方應該是一個絕世大美人。

    田野流下兩排很明顯的腳印,在這平原之地,高明的縱躍之術也難免留下痕跡,只是很快又被大雪抹平了。

    約半個時辰後,黑色突然消失在前方,赤熾一愣,接著衝勢又朝前方滑行數丈停了下來,夜色中一片青白色的巨幅物件擋住了前方,讓他神色一變。

    難道……他朝前走了兩步,朝日城的影子,隱約出現在暴雪中。

    這一幕著實讓赤熾大吃一驚,離開朝日城的時候,喪屍像蝗蟲一樣佔據了城外的原野,然而剛才一路飛奔竟然沒有看到一個屍人,彷彿憑空消失似的,似乎朝日城發生了一些變化。

    軍隊主力未到,不可能出手清理屍人,龍館弟子雖然已經到了,但憑他們的力量,就算全力施為也很難在數日間清除城外那麼多屍人,換而言之朝日城的改變源自於屍人軍團本身。

    這支停留在朝日城的神秘大軍居然動了,這想法讓赤熾感到驚訝。難道這些屍人有新目標了?

    當然,事情也有另一種可能,屍人軍團離開了朝日城,開始向內陸進軍,若真是如此,無疑將是人界大地的一場浩劫!

    忽然城頭傳來一股強烈的陰森氣息,抬眼望向空中隱約感覺到一片漩渦狀黑色,立時吸引了他的注意,這是什麼鬼東西?開始時他還以為是喪屍的氣息,但等了片刻後,黑色漩渦突然高速旋轉,沒入城內。

    好奇心的驅使下,他快速躍上城頭,赫然發現城頭上竟然沒有一個喪屍,心中又一驚,擔心喪屍軍團主動出擊的想法困擾著他。

    突然,城牆內側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聲音頗大,連風聲都無法抹去。

     「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難道是她?」黑色身影再次出現在腦海中。

    他趴在城頭朝下面一看,一堆密密麻麻的身影立即佔滿了瞳孔,心中不禁一喜,屍人似乎並沒有離開,只是縮入城中。

    那團黑色漩渦再次出現在眼前,打斷了他的思緒,定睛凝視,黑色漩渦突然綻放出一團亮光,那是黑到極點的光芒,正在用鬼眼視物的赤熾感覺雙目一陣刺痛,嚇得連忙收起鬼術。

    耳邊的聲響越來越大,那是一種石頭磨擦的聲音,他揉了揉眼再看,普通狀態下居然也能看得清清楚楚,離城牆內側壁面大約五丈左右的地面出現了一個黑色漩渦,像波浪一樣翻滾著,直徑十丈,邊緣處與城牆相接。

    漩渦的中央站著一個婀娜纖細的身影,黑色長裙及地,手中拿出一把與眾不同的長柄雙刀巨鐮,兩條並立的刀刃鋒利異常,黑色的長柄也似乎藏著某種特殊力量,正是白天在茶寮所見女子。

    雖然看不清楚面容,赤熾相信一定是位絕世美人,心中不由拿她與織魚相比,差別實在太大了。

    城下之女就像是黑暗中的妖姬,玲瓏的身材充滿成熟女人的誘惑力,部分長發盤起,捲成一組特別的髮髻,尾部像棉花捲著,一直長到臀部。

    赤熾長大以來還從未見到這樣氣質的女子,恐怕只有魅幽羽的美麗才能與她相提並論。

    黑色漩渦周圍佈滿了喪屍的身影,密密麻麻,數之不盡,它們似乎也受困於奇怪的天氣,行動更加僵硬。

    更令他驚訝的一幕上演了,女子揮舞著雙刀長鐮,控制了五丈左右的空間,在這片空間的地面旋轉著一團黑色,無數白骨狀的手從黑色漩渦中伸出來,把一切進入範圍內的物體都撕成碎片,喪屍群也不例外,一個又一個喪屍被撕成了碎片化入黑色漩渦。

     「這……是什麼手段?」看著一個個屍人排著隊被撕裂和吞噬,赤熾真是既驚愕又欽佩。

    這種手段完全是針對屍人的特性而設,屍人行動不靈活,缺乏思維,即使面對危險也會前衝,以至於一步步走向死亡漩渦。

    女子並不只是舞動雙刀巨鐮,隨著黑色的巨鐮高速舞動,空中開始泛起一些黑色的小點,那些似乎是屍人被撕碎後殘留的物質,不在意的話根本察覺不到,赤熾之所以能發現,也是拜漩渦表面的強光所賜。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女子突然高高竄起,在空中翻了一個跟斗,沖向漩渦中心,身上的黑衣也滑到底,露出一雙潔白纖細的大腿,一小塊薄如蟬翼的黑紗,堪堪遮住雙腿之間。

    雖然只是一剎那,赤熾整個人都傻了,一鼓熱血直衝上腦,鼻子一陣熱流湧動,「太……太刺激……」

    鬼女始終在動,身子被骨手接住後隨即附著一層黑霧,但眨眼間便消失了,而婀娜多姿的身影也突然縱身躍上了高大的城池。

    赤熾像傻子一樣站在城頭的另一側,根本沒有反應。

    鬼女踏上城牆,腳尖只點了一下便飛出城外,雖然是只是驚鴻一瞥,但赤熾知道自己這輩子都忘不了這一幕。

    她白皙的臉頰與魅幽羽幾乎沒有差別,秀長眉尖似天上彎月,唇呈淡紫色,長長的黑髮如瀑布披在背上,每根髮絲都烏黑髮亮,完全襯托出冷艷到極點的容貌。

    原以為她身上是一件黑袍,近了才發現是一件十分合身的曳地黑色長紗,紗布幾乎透明,隱隱透出裡面雪白的肌膚。

    赤熾驚艷地發現,她裡面似乎什麼也沒穿,若隱若現的肌膚更顯誘惑力,看得赤熾腦門一熱,鼻子有種酸酸的感覺。

    下意識抹了一下鼻尖,濃烈的血腥味傳入赤熾鼻中,竟是流出鼻血,幸好黑紗豔女一閃即逝,很快消失在暴雪之中,這才避免了更狼狽的狀態。

     「妖!簡直就是妖,不過妖得太漂亮了……」

    一陣「咯咯」怪聲突然從身後傳來,赤熾神智正被黑紗豔女美色所迷,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赫然發現屍人不知何時已經到了身後,最近的一名屍人正舉著大刀往頭上劈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0:08:17

第四集鷹莊揚名第一章初晴
如果問起世界上永恆的是什麼?絕大多數人都會回答:世界本身││因為可以預見它毀滅的人,可能永遠也不存在。

    但世界真是永恆的嗎?

    超越時空的問題,絕不是一般人要考慮的,仙、鬼、人、冥,四界組合而成的產物便是世界,但絕大多數的人只知道自己所屬的一界。

    現在,冥人第一次開始思考世界的定義,因為他們看到了另一個世界,一個如同嵌在戒指上的寶石一樣,嵌在紫月上的大陸。

    除了來自異世界,冥人想不到更好的理由來解釋這樣的景緻,雙月的光輝嚴重地擾亂了冥人的修煉和生活,在冥皇與紫級冥帥們的極力安撫下,整個冥人社會好不容易才稍稍穩定下來。

    冥界必有大變,這已經是冥人心中的共識,因為月在變,月中的大陸在變。當一束密集如綢的月華,突然把月中的大陸,與冥界西南巨鼓山相接的時候,人們知道這場巨變就要開始了。

    巨鼓山頭,冥界雙璧元蘇和布揚都憂心忡忡地望著,那束大約一丈的密集光束。

     「不知道那裡會有什麼樣的生物?」

     「也許是另一個冥界!」

    聞言,元蘇哈哈笑了起來,即使是處於困難的情況下,布揚樂天的性格也總能讓人輕鬆,這種氣質,在統帥冥界大軍時顯得極為珍貴。

    當然,布揚也有感性的一面,尤其是在提到那個身影時。

     「沒有武神,不知道冥界能不能頂得住?」

    他們知道,即便武神來了也未必能改變什麼,但至少在心理層面是個巨大的安慰。

    朝日城。

    赤熾也在期盼武神的出現,事態的發展,已經完全超越了一個人所能控制的範圍,動蕩的東海之濱將是火山噴發的原點。

    傳說中,隱藏在東海外奇島的武神,會不會因此而出現呢?

    隨著黑夜的退卻,雪似乎越來越小,原本鵝毛大小的雪花變成了細碎的小雪珠,輕柔地飄散,密集程度也大不如前,而視線的距離也只比正常狀態短了一點。

    赤熾站在朝日城頭,可以清楚地看到城中密密麻麻的喪屍群,蹣跚的在街頭遊蕩,不知疲倦也不知飢餓。

     「這些傢伙可真悠閒,如果不是環境太臭了,這裡倒是不錯的地方。」

    赤熾美滋滋地吃著早餐,雖然只是一手拿著烙餅,一手拿著雪球,但是表情卻幸福得讓人嫉妒,簡直就像吃著豐盛的大餐。

    在他身後,堆積如山的屍體已經砌成了三道屍牆,處處腐肉的景象與早餐實在不太相襯,不過在朝日城這樣的地方,能夠擁有如此平靜的時刻,本身就已經可以說是一種奢侈。

    三道屍牆阻擋了不擅跳躍的喪屍,這一小段城牆便成了他的領地。

    雖然環境實在不怎麼樣,空氣中也還隱隱殘留著屍人的惡臭,但能夠如此悠閒地坐在朝日城頭的赤熾,說不定算得上是天下第一人。

    但城外的氣氛卻截然相反,飄零的雪花正漸漸減少著,世界之戰的布幕就要升起,空氣中甚至可以嗅到山雨欲來的緊張氣息,風雪中隱約傳來一聲馬嘶,更是把緊張的氣氛推向沸點。

     「大清早的,誰這麼勤快?來得真不是時候。」

    赤熾把最後一小塊雪球塞進嘴裡,冰冷的感覺,瞬間透過血脈浸透到身軀的每一個角落,打了兩個冷顫後,打盹所殘留的睡意便被徹底打消了。

    片刻後,四五名騎士的身影隱隱成形,雄健的戰馬朝著城牆的方向小跑而來,還不住地發出長嘶;馬上之人似乎相當謹慎,不敢讓馬放開了跑,不緊不慢的速度,讓這開局的第一幕透著異常凝重的感覺。

    赤熾深深地吸了口氣,又咽了口唾沫。每當想到這場誰也不知道結局的大戲,他的血液便像是沸騰了一般,心跳也在不由自主的加速。

    緊張的氣息像雪珠一樣在空中凝結,寒氣透骨,卻又能讓人沁出汗來。

    隨著馬蹄聲漸近,赤熾也直起了腰,盤膝坐在城垛中間的凹槽,冷巨平放在身後,從城下往上看,不仔細瞧很難發現他的身影,而且騎士們奔來的方向又是斜角,除非早已知道城上有人,不然誰也不會特地移動位置,觀察每一個城垛。

     「但願這些傢伙不是去送死就好!」

    赤熾並不是自大,也不是小看這些騎士,若只是像昨夜那些屍人,並不難應付,但沒有人知道,屍人軍團中的精英什麼時候會出現,因此他才選擇待在城牆,一旦感覺不對便立即跳下去,精英喪屍雖然強大,但跳躍能力並不比其他屍人優秀。

    殺死屍人與擊敗屍人軍團,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只有他和伐越才明白這一點。雖然,伐越也曾試圖讓龍館明白這一點,只可惜政治的壓力、權力的慾望和權位的爭鬥,卻讓人們忽視了事實的重要性。

    赤熾覺得有些可笑,成千上萬的人們把目標朝向朝日城的同時,都忽視了事件的本質與內涵。他們滿腦子想著該如何靠朝日城揚名立萬,卻誰也沒有想過,朝日城內的屍人軍團,到底有什麼樣的力量。

    不過,事情也因此值得玩味,正是因為人們忽視了本質,這場大戲才會顯得分外刺激。要是人們發現了屍人軍團的強大,這熾熱如火的戰意,誰敢保證能夠持續下去?

    自從看過龍館的反應之後,他便不再試圖說服任何人小心屍人,因為事實會證明一切,同時,屍人軍團也需要強大的刺激,才能誘出隱藏在不知名角落的真相。

    因此,誘出精英喪屍是必須的,只有那樣才能找到屍人軍團真正的核心,但要誘出那樣的強力部隊,僅僅靠幾名騎士實在有點困難。

    五名騎士似乎也很清楚自己的能耐,所以在離城門三十丈左右的地方便停了下來,伸長了脖子朝門內窺探著屍人動向。畢竟對絕大多數人而言,屍人還是非常的神秘。

    隨著距離拉近,赤熾忽然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藤忍、藤騎。

     「原來是他們,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衝到城裡呢?」

    他沒有現身,而是饒有興致地藏在城頭,靜靜觀望事態的發展。

    裹在黑色貂皮大氅內的藤忍,臃腫的就像一隻黑熊,騎在一匹白色駿馬上的他,沒有半點首席參議的風采,整個人顯得極為憂鬱,似乎仍被朝廷的旨意困擾著。

    大雪耽誤後續部隊的行程,導致計劃中的主力部隊才到了一半,其餘都被堵在雪地裡,就算這些部隊能夠冒雪趕到也是精疲力盡,不經過三五日的休整,根本不可能出動。

    而另一件讓他焦慮的事,則是軍方的態度。從後方傳來的消息,二十萬大軍似乎已經集結,正在前進的途中,而已經到達的先遣部隊也蠢蠢欲動,大有雪停便變發動攻擊的架式。

    內憂外患令堂堂的龍館首席參議,也愁得幾日不展眉頭。這一戰關係重大,龍館、家族、個人的榮譽和命運都係於這一戰,他不能不緊張,然而插手的人太多了,就連老天爺也不從人願,讓他頗有些進退失據之感。

     「大人,前面就是朝日城了。」騎馬走在最前的龍鑲騎士丁即,指著城廓提醒道。

    藤忍默然地點了點頭,茫茫雪域中矗立著青石組建的城牆,冰冷的石頭與覆蓋在上面地積雪,訴說著此刻的滄涼,四周沒有一絲生命氣息,感覺就像是到了不知名荒原中的一座死城,然而,這座死城在一個月前,卻還是生機勃勃、充滿朝氣。

    孝悌城也會變成這樣嗎?他不禁聯想到自己,聯想到正處於沒落之憂中的孝悌。

     「叔叔,屍人好像沒什麼特別!不如讓我去試試?」

    狂妄叫囂者的角色總是由藤騎來扮演,或許這就是他的天職。屍人雖然噁心,但他們無意識的舉動與蹣跚的腳步,讓人感覺不到威脅,所以野心勃勃想地成為藤家下一任領袖的藤騎,根本沒把屍人放在眼中,腦子裡只想著立功。

     「不行!在主力沒有休整完備之前,絕對不能出擊,龍館的精英要集合在一起,才能發揮出最強的力量。」

    這句話若是城上的赤熾聽到,一定會拍手稱好。龍館的特點固然在於個人超強的實力,但正如一頭駱駝在沙暴中的作用,無法與一百頭駱駝的作用相比,單兵作戰對於數目龐大的屍人,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藤忍深知這是他人生最大的一場豪賭,所以無論內心如何焦慮都不可冒險,五個人挑戰屍人軍團這種蠢事絕對不能做。

    然而,往賭桌上押下籌碼的人,不只是龍館和軍隊。數之不盡的武士集團及神秘的地下組織,如同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就在藤忍五人到達後不久,八名武士的身影便出現在正北方的雪地上,清一色都是男子,衣著打扮相差極大,典型的在野武士小集團。

    為首是一名中年大漢,身高臂長,壯得像頭熊,右手拿著一把大砍刀。

    在他身後是七名壯漢,其中一名持斧的巨漢走在最後。這名巨漢有著小山般龐大的身軀,而雙肩扛著的黑鋼巨斧也比平常人大了一倍有餘。

     「有人來了!」隨侍在藤忍身邊的龍鑲衛士丁即,小聲提醒著。

    與他的上司一樣,丁即的眼神也充滿對在野武士的輕蔑,彷彿除了龍館弟子外,沒人有資格被稱作武士。

    八名武士看到五名騎士也有些驚訝,態度卻截然不同,臉上都露出笑容,數丈外便揮起大手高聲問候:「兄弟,你們來得真早啊!我還以為我們是第一呢!哈哈,你們有什麼發現沒有?」

    藤忍瞟了眾武士一眼,一臉不屑地轉過頭,連哼都沒哼一聲。而藤騎更是輕蔑地撇了撇嘴,低聲罵了一句「野武士」,在他看來,普通武士連給龍館弟子提鞋都不配,更別說對他們和顏悅色。

    八人明顯感覺到五人的傲慢,好心問候卻得到這樣的回報,換了誰,心裡都有氣,立即將這種情緒變化展現在臉上。既然五名騎士無禮,他們自然也不必講什麼禮數,大踏步從五人身邊越過時一言不發,只將眼角隨意一瞟,明確地表示出輕視之意。

    心高氣傲的藤騎張口就罵道:「你們這些野武士竟敢對我們無禮,真是反了!」

    一名龍館弟子附和著叫囂道:「知道我們是什麼人嗎?我們是龍館武士,皇家血脈!青龍國里敢與龍館為敵的,都不會好下場。」

    已經接近城門的八人突然停下腳步,龍館二字的確震撼了他們,但他們也有自己的傲氣,武士便是武士,多了一個「野」字便是極大的羞辱。

    赤熾坐在城頭上,靜靜地看著下方的好戲,嘴角不時地露出冷笑。藤氏一門若還是這樣的傲氣沖天,就算有十個龍館,也未必能在朝日城占得任何便宜。

    這是一場浩大的戰役,龍館的確擁有精英部隊,但野武士卻有壓倒性的多數,激發矛盾只會弱化龍館的力量。

     「小崽子,你是哪個沒教養的媽生出來的?滿口屁話,別以為騎著馬就能裝高貴,你他媽的還不如老子呢!細皮嫩肉的像個小娘們……」

    為首的壯漢破口大罵,使整個氣氛為之一變,粗魯的聲音與他的外形一樣。

    赤熾有些無言,不過同時心下也在暗爽:一句話便把整個藤氏罵遍了。

     「無禮!」

     「無禮!」

    同樣的字眼,兩個聲音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味道,一個像被激怒的獅子發出了狂吼,而另一個則如同劊子手行刑前的冷漠。

    藤騎和藤忍怒到滿眼通紅。在他們看來,祖先被辱比對方殺了他們一百萬人的罪還要嚴重,因為他們的祖先就是皇帝,青龍國正統的皇帝。

     「嘶……」空氣中傳出一聲輕響,口無遮攔的武士得到了懲罰,厚重的棉衣突然裂成上百片,無助的棉絮隨著寒風四處飄散。

    血,從他背上的傷口中慢慢滲出,凝結的血珠沿著光滑的背部滾到肋下,滴在潔白的雪地上,染成一片鮮紅。

    這名武士還沒有發現出了什麼事,便倒下了。他背上的一條小筋被挑斷,一條不足以威脅生命、卻會讓人一生都駝著背走路的小筋。當然,知道這點的只有動手的人││藤忍。

    藤忍臉上露出了會心的微笑,他原可以悄無聲息地完成這一切,但最後還是選擇了挑破衣服,因為他要親眼見到,對手從驚訝到絕望的神情變化,沒有比這樣的複仇方法更讓他享受。

    藤騎張開大嘴笑了出來,就算沒有看到那一劍,他也知道是誰幹的。

    但同時,他心中卻連打了兩個突,這一劍便是強者與弱者的分野,要想代替藤忍成為藤氏一族的首領,他似乎還有很遙遠的路要走。

     「洛哥!」

     「怎麼回事?」

    七人目送著夥伴直挺挺地倒下來,都露出驚愕的神色,腦海中根本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那一劍太過突然,快到肉眼根本無法察覺。

    赤熾居高臨下,雖然相隔三十丈仍看得清清楚楚,藤忍從拔劍、出劍再到收劍,不過一眨眼的工夫,乾淨、快捷、簡練,他的劍就像是幽靈之劍,眼睛一眨就結束了,面對這樣的速度,即便是他也會大感頭疼。

    這傢伙……不愧是首席!

    回想孝悌城的那一戰,赤熾心中突然湧起一陣寒意,那次一直都是他主攻,對手只出了一劍便落入守勢,事後雖然感覺得到對手的深淺,卻無法精確估算他的實力。而剛才這一劍才完全顯示出藤忍的實力,如此驚豔的一劍,如果用在孝悌城那一戰,後果會怎樣還是一個未知之數。

     「我的腰……」傷者在地上趴了半天也無法動彈,只要用力,撕裂般的劇痛便從腰間傳來,斗大的汗珠滾滾而下。

     「走吧!到城門口去看看。」藤忍終於等到了對手痛苦的表情,冷漠的表情與冰天雪地的環境倒是極為相似,雙腿輕輕一夾馬身,悠然地往城門入口走去,越過傷者身邊時竟連眼都不抬。

    藤騎嘿嘿一笑,緊隨在後,性格的差異,使他做出了與族兄截然不同的舉動││嘲笑!

     「廢材啊,廢材,野武士都是廢材!哈哈,廢材小隊……」

    嘲笑、鮮血再加上同伴痛苦的表情,七名武士頓時朝五騎士投以懷疑和憤怒的目光。

     「是你們這幾個渾球幹的吧?」野武士中身材最為高大的一名壯漢站起來,一把劈山大斧掛在頸後,橫擱在肩頭上,大冷天只穿著一件灰布單衣。

     「小子!不要胡說八道,他是自己抽筋,別污衊人!廢材的大腦果然一樣廢材。」

    藤騎嘴上掛著的陰冷笑容,根本無法讓人覺得他是無辜的。

     「明明就是你們下的黑手!」

     「證據,拿出證據來再說吧!大爺沒空陪你玩。」

    藤騎撥轉馬頭,揮著馬鞭傲然一指,咄咄逼人的姿態根本就是挑釁,武士們哪能忍受這樣的羞辱,各自拔出兵刃就欲上前。

     「你們真無聊,大清早不在被窩裡待著,偏要跑到這鬼地方來吵架。」

    突然傳來的聲音讓眾人都愣住了,紛紛朝左右張望,除了城牆便是茫茫雪原,再也沒有其他身影。

    而扛斧武士的眼角忽然掃到,城頭似乎有團烈火,驚訝的抬頭望去,赫然發現青石磚城牆上的紅色身軀。

     「上面!」

    眾人抬眼上望,率先看到的卻是一把碩大無比的劍型兵刃,目光下移,一個紅色的身軀進入視角。

    赤熾坐在城牆邊上,左腿掛在城壁外,右腿屈在胸前撐住了右手的手肘,左手還拿著一塊像是烙餅的東西慢慢啃著,輕鬆悠閒,根本沒有身在敵境的緊張感。

     「這傢伙什麼時候跑到朝日城來了?」

    一個是手下敗將,另一個則未分勝負。赤熾就像是藤氏叔侄命中註定要遇到的惡魔,每次出現都能掀動他們的情緒。

    雖然不太情願,但藤忍不得不承認,有的時候膽大妄為也是一種優點。

    傲然出現在城頭的赤熾早已先拔頭籌,成為這場大戲首位踏入朝日城的武士,消息傳出去,這個男子的名字,一定如初升的旭日般冉冉升起。

    更多的驚訝來於自八名野武士,原以為自己是最勇敢的一批,沒想到先是見到了五個傲慢無禮的騎士,如今又出現一個炫麗的身影,早晨出征時那種誰與爭鋒的強烈自豪感,就像被雪怪吞了似的一點不剩。

    由於角度和距離的關係,他們看不清城上之人的面貌,然而此時此刻,能坐在城上便是強者的證明,比拿出什麼身分嚇人更有說服力。

     「居然有人比我們還快,而且還是一個人!」

     「真是勇士啊!」

    驚嘆聲夾雜著讓藤氏二人極度不爽的欽佩與敬畏,龍館首席參議和參議的身分,竟然比不上一個除了胡鬧什麼也不是的小子?

     「什麼狗屁勇士,不過是一個不入流的野武士而已。」

     「嚷什麼嚷,嫉妒嗎?有種你們也上去,一群高傲的廢材!」

    野武士三個字的刺激相當深,同伴無端受傷更是心靈之痛,八武士中一名看起來像文弱書生的傢伙,也忍不住揮戈一擊,憤怒的眼神與他的聲音一樣凌厲。

     「赤熾,你給我下來!」藤騎的怒吼讓八人平靜下來,瞪大眼睛看著五名騎士,沒想到雙方竟然認識,態度這才有些改變。

    藤忍感覺到了,臉色更是陰沉。他知道這不是因為自己首席龍館參議的身分,而是因為自己認識城頭的小子而沾上的光,這對他而言簡直就是赤裸裸的一記耳光,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從見了赤熾之後,運勢就像山崩一樣往下滑?

     「大人,我們要進城嗎?」

    留在五人最後的龍鑲衛士高資,似乎比藤忍更明白現況。並非藤氏嫡系的高資,只因為擅長騎術才被叫來,看著藤氏二人正事不做,卻無聊地與一群野武士較勁,動手傷了人還如此傲慢,實在有些看不下去。

    藤忍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把時間浪費在無聊人的身上,將淡淡的目光移向城門內的屍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04:58

第四集鷹莊揚名第二章插手
「站住!你們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

    沒有人願意看著同伴白白受傷藤騎口中的野武士們,有著源自草根階層的俠義情結同伴受傷若不出手,便對不起一個「義」字。

    氣氛已如拉成滿月的弓弦與戰鬥就像顫抖的箭矢般一觸即發。

    雪還未晴,朝日城的第一場爭鬥銪竟是在人類與人類之間進行,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赤熾雖然不是天生的宿命論但望著下方那爭吵不休的場面,隱隱感覺到這或許是上天的一種預告││即將上演的是一場由外至內的大動亂!

    雖然不想與龍館交惡,但赤熾很清楚,一旦兩方動手,八名野武士必死無疑,藤忍一個人就能把他們收拾了,阻止這場沒有必要的爭鬥,是眼下最好的選擇。

    但更令他在意的還是喪屍的動靜,十三人只顧著爭吵,沒有意識到離城門越來越近,而城門處的喪屍卻突然活躍了起來。

    一直以來,赤熾都無法了解喪屍的行動原因,也許是活人的氣息,又或者是血液的氣息產生了刺激作用,但無論如何,兩方交手,得益的只能是屍人。

     「刷!」巨大的兵刃從天而降,像一堵巨牆破開了劍拔弩張的氣氛,將兩股敵對的勢力分割兩側,也將所有註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

    十三人不約而同地望向城頭,紅色的身影傲立城頭,雙手抱胸,嘴角牽出淡淡的笑容,纖細的紅色長辮隨風不斷擺動,完全是一副看熱鬧的神情。

     「赤熾,龍館的事最好不要插手!」

     「廢話!大爺我也沒興趣管你的事,你們就算死光了,我也不會掉一滴眼淚……」話還沒說完,藤氏二人本已陰沉的臉色更黑了,赤熾看在眼中嘿嘿一笑,右手豎起大拇指,倒指身後,「出手之前,麻煩你們先看一看城門裡,我可不想替你們收屍。」

    雖然立場對立,但當十三人望向城門時,表情卻是一致的,臉色煞白,嘴唇微顫,眼中滿是驚色。就連藤忍也無去控制激動的心情,這是一股從未見過的勢力,卻關係到他的人生,甚至整個家族的命運。

    赤熾縱身一躍,雜耍般在空中翻了個跟斗,如雄鷹捕兔般俯衝而下,落到三丈高度時,又翻了一個跟斗,穩穩地落在冷鉅的柄上,雙手依然抱在胸前,擺出一副在藤騎看來頗為囂張的姿態。

     「怎麼?都想和屍人跳舞嗎?那就上吧!」

     「大家小心,退!」藤忍突然輕喝一聲,撥轉馬頭就帶著人往後退去,其他四人則魚貫而退,沒有理由為了一時衝動而陷入危險的境地。

    野武士的反應卻截然相反,本就抱著前來一試的打算,心裡雖然也有些恐懼,卻不想在藤忍五人面前丟臉。

     「怕什麼,上!」持巨斧的壯漢大眼圓睜,邁開雄壯有力的雙腿便往城門衝去,手中數十斤重的黑鋼斧舞得虎虎生風,一招一式極其剛猛,最前一排喪屍竟然被攔腰砍成兩段,十餘段屍體散落在地。

    其餘野武士看到這一幕都大喜過望,各持兵器衝了上去,以巨斧壯漢做為前鋒,各自尋找機會出招,竟硬生生把屍人壓制在城門內。

     「哈哈!什麼屍人,都是一群廢物,大家放膽殺,殺個痛快再回去,讓世人見識一下我們崗山八傑的威名。」

     「讓龍館的人看看,野武士不是好惹的,收拾完屍人再找他們算帳!」

    城門頓時爆發出熱烈的吼聲,充滿自豪的聲音隨著寒風飄遠。

     「媽的!這些屍人也太廢了,早知道我先上去砍他幾十個!」

    龍館的五人沒想到屍人如此不堪一擊,都後悔自己過於小心,倒讓野武士佔了先機,還因此讓人看不起,心裡別提多鬱悶。但藤忍知道現在再上已經沒有意義了,並不能挽回已經丟失的面子,便揮手攔住了部下。

     「你們好好觀察屍人的動作和反應。」

     「這有什麼好看的?一堆腐肉而已,動起來沒招沒式,擊敗他們簡直就是小菜一碟,不殺進去就回去算了,反正留下來也是浪費時間。」

     「一堆腐肉而已?沒錯沒錯,腐肉而已……哈哈哈哈!」赤熾突然放聲大笑,誰都聽得出來,這是在嘲笑藤騎的無知。

    藤騎對屍人滿不在乎,但對於佇立在冷巨頂部的赤熾,卻有截然不同的想法。上一次那一敗丟盡了面子,弄得他在參議會議上的發言也不如以前有力了,心裡一直想找機會報仇。

     「你笑什麼?別以為上了城牆就是英雄,這種廢物連小孩都能應付。」

    出於嫉妒與敵視,藤騎極力想抹去赤熾身上「第一個站在朝日城」名號所綻放的光輝,然而,劍柄上的青年卻不為所動。

     「沒錯,的確是小孩就能應付,既然如此,就請你進去試試如何?」

    三名隨行的龍鑲衛士心裡都笑翻了,卻又不得不忍著,表情相當古怪。

    三十歲的藤騎,的確有點像粗魯而又桀驁不馴的大小孩。

    藤忍對這個族弟的優劣瞭如指掌,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用心,淡淡地道:「現在的對手是屍人軍團,其他的事暫時不要想太多。」

     「我受不了這小子的氣,太可惡了!」藤騎一拳捶在馬鞍上,吃痛的戰馬發出一陣悲鳴。

     「別忘了,他也是野武士,不值得出手!」

    站在最後的高資饒有興致地打量著赤熾,他對屍人謹慎的態度與八名武士的輕鬆殺戮,形成了極大反差。

    兩邊總有一方是對的,然而一個是親眼所見,一個是他人口中之言,絕大部分人都會選擇相信眼中所見。但高資的心裡卻不由自主偏向赤熾,畢竟說話之人,是少數從朝日城內活著出來的人。

    赤熾嘻嘻一笑,滿不在乎地道:「沒錯沒錯,我也是野武士,正宗的野武士。」

    而另一邊,城門之內的野武士們正殺得哈哈大笑,有意地嘲笑龍館弟子的懦弱。對手不斷往自己的兵刃上送死,這輩子恐怕再也沒機會殺得如此爽快。

    藤騎實在看不下去了││野武士們殺得越順,也就意味著他們輸得越慘││突然一拍馬屁股,座騎長嘶一聲,踏起四蹄飛快地往西面跑去。

    藤忍沒有阻止,默默看了城門口一眼,隨後撥轉馬頭回去了,而其他龍館武士也跟著離開,臨行前,高資眼含憂鬱地回頭看了看赤熾。

    由於長期在外值勤,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同門口中的「紅蛇」,真人似乎並不像傳言中所說的那樣惡劣。單憑他一個人獨闖朝日城,已經證明了其勇氣、自信和膽識,還擁有相當強大的力量,更重要的是,他面對屍人時的那種鎮定和沈穩。

    赤熾對於藤忍離去時的輕視態度感到有些失望,如果以這種態度應付屍人軍團,龍館只怕要吃大虧,但要想迫使屍人軍團露出真正的目的,龍館是必須借助的力量。

     「在下高資,後會有期。」

    赤熾含笑點頭,對藤氏的厭惡,並不影響他對一般龍館弟子的友善。

     「回去告訴藤忍,小看屍人的話,他會後悔的,我雖然討厭他們兄弟,卻也不想看著其他人送死……」

    高資騎在馬上高高揮起了手臂,示意自己知道了。

     「我說各位,別太貪了,見好就收吧!不然會後悔的。」

    回望著瘋狂殺入城中的七人,赤熾幾乎可以預見他們的結局,然而回應警告的只有他身邊的傷者,反應卻讓赤熾有些懊惱。

     「屍人軍團節節敗退,不堪一擊。」

     「不久前,八千多士兵就死在這些不堪一擊的屍人手上。」

    韓洛沒有再說話,因為城門內突然飛出一顆血淋淋的腦袋,像球一樣在雪地裡滾了很遠,留下一條長長的紅線,肥大的頭顱正是那持斧巨漢,睜大的雙目似乎還在質疑自己為何敗了。

    赤熾皺了皺眉頭,野武士的失敗比想像中更快,不禁抬眼望向城門,赫然驚覺,剩下的六人也都變成了殘破不堪的屍體,門內血漬斑斑,宛如地獄之門。

     「大哥!」倒在地上的韓洛突然騰身而起,哭嚎著奔向城門,腰部的疼痛剎那間好似感覺不到了一般,然而,他的身軀剛剛到達城門口,一把飛來的巨斧便攔腰將他截斷,下半身留在原地,而上半身在前衝的作用力下依然朝前滾,很快就在屍人們的手下成為碎肉。

    這極度慘烈的場面連赤熾也看不下去,出面阻止野武士與龍館的戰鬥,沒想到轉眼間竟發生如此極端的變化,所謂的崗山八傑已成為歷史名詞。

    赤熾壓抑下激動情緒,定睛凝望城內。

    屍人大隊中一小撮黝黑的屍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這批屍人與普通屍人似有不同,渾身上下像是被墨水浸泡了很久,通體全黑,就連暴露在外的一小段臂骨也呈黑色。

    屍人精英!

    一直等待的敵人突然出現在面前,赤熾卻有種不知該歡喜還是該悲愁的感覺,表情相當古怪,直到屍人開始朝他衝鋒,猶豫了片刻,他還是選擇了離開。

     「算了,下次再來吧!剛吃飽飯就打架對身體不好……」

    三蹦兩跳又上了城頭,見證了離奇而又悲慘的戰鬥,赤熾深刻地感受到,這場大戲帶來的將是一場腥風血雨。

    雖然烙餅加雪球的滋味並不美味,但赤熾卻沒有立即離開朝日城,在真相解開之前,屍人軍團的任何動靜都可能是答案的一部分。

    清晨的第一戰雖然短暫,但也說明了不少問題。精英喪屍的強大攻擊力、野武士的無知與衝動、藤忍的冷漠與無情,還有龍館弟子體內無法自製的優越感,這些都將主導戰局的走向。

    天氣漸漸轉好,前來嘗試的人會越來越多,不知道多少好戲將要上演。

    在城頭的角落上靜坐了一個時辰,像赤熾這麼好動的人能坐著一個小時不動,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正在回味昨天那婀娜的身影。

    光線越來越強烈,天似乎累了,撒下的雪花也只有米粒大小,沾上身子一下就溶化了。

    一陣馬蹄聲從下方傳來,赤熾漫不經心地甩頭瞥了一眼,似乎在嫌馬蹄打斷了他的春夢,黑瞳中映出一支輕騎小隊的身軀。

     「又跑來送死……」

    輕騎小隊似乎比野武士聰明,避開了北門的正面,斜斜地接近城牆,並小心翼翼地觀察四周狀況,而地上已經被冰凍的肢體及紅色血痕,正無聲地述說剛剛發生的慘劇。

     「大人,這裡也發生過戰鬥,好像還死了人。」

     「大家小心點,不要太接近城門。」

    粗豪的聲音傳入赤熾耳中,令他不禁一愣,扭頭仔細打量二十名騎兵,清楚地看到,一馬當先的騎士正是上林將監曹騎。

    曹騎的注意力都被地上的血痕與被冰凍的頭顱吸引。頭能飛到這麼遠,說明那一擊的力量是何等強大,縱使見慣生死的將軍,也不免心生寒氣。

     「餵!曹大將軍在看什麼呢?」

    驚聞人聲,二十人都愣住了,紛紛左右張望一眼,並沒有發現人影。

    就在他們迷惑不解之時,城頭又傳來聲音。

     「上面,朝上看!」

    曹騎抬眼張望,一張熟悉的笑臉映入眼簾,頓時露出驚喜之色:「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裡是看戲的好地方,不早點來就沒位置了。」赤熾嘻嘻一笑,用力拍了拍城垛。

    曹騎哈哈大笑,赤熾樂天爽朗的脾氣很對他的脾胃,所以對那夜英雄的身影始終銘刻於心,這個身影不但是兄弟,還是救命恩人。

    而他身邊二十名士兵都是那夜苦戰的倖存者,見到救命恩人格外興奮,紛紛揮起了手臂示好。

     「別叫了別叫了,怕屍人聽不到嗎?」

    赤熾邊笑邊扛著冷巨縱身下地,先回頭看了城門一眼,確認屍人沒有出動才放心問道:「你們怎麼來了?」

     「奉上司的命令前來偵查,沒想到卻遇上你了。」

     「緣分啊!」赤熾拍拍神駿的座騎,慶幸自己沒有離開。

     「這裡……怎麼回事?」曹騎瞥了瞥地上冰凍的人頭,臉色漸漸凝重。

     「八個野武士,殺昏了頭,結果腦袋沒有了。」

    曹騎緊緊皺起眉頭,抬眼看了看天空,細碎的小雪珠越來越稀疏,不禁感慨地道:「開始了!」

     「是啊,開始了!」

    北門外的小戰役,只是整場大戲微不足道的前奏。無畏的野武士集團,以他們的勇敢和豪情,闔上了生命中最慘烈的最後一章。

    在入夜之前,踏入朝日城,而又活著離開的人只有一個人││赤熾。

    即便如此,人界依然沒有感覺到,時代正在悄悄地轉變中。朝日城不過是一個被數十萬大軍圈佔的獵場,獵物並不是朝日城內的屍人,而是誘人的功名利祿和金錢。

    朝廷、軍隊、龍館、各方武士、商人、普通的百姓,甚至是地位最低的娼盜之流,也想著如何在這獵場上分塊肉吃,於是成千上萬的人,山呼海嘯般地湧來了。

    這一刻,除了極少人外,沒有人想到這會是一場災難。

    在曹騎的邀請及飢餓兩大誘因下,赤熾放棄朝日城頭的據點,高高興興地來到軍營,路上聊起他才知,昨天經過的大兵營,就是曹騎領著部下所搭建的。

    由於曹騎是唯一與屍人交手後存活下來的軍官,所以身上的戰敗罪名也就像霧氣般蒸發了,甚至受到軍方高層的極度重視,一夜之間連升兩級,出任征討大軍的前鋒左將督,率領新編入麾下的五千步卒,建造出五大營之一的東北大營,並負責監視朝日城的東北方。

     「升官啦!恭喜恭喜,該請我喝酒。」

     「那是當然,沒有兄弟的救命之恩,大哥哪有今天,大哥的這一切都是你和伐大人賜的。」

     「客氣啥?請我喝一頓就好了嘛!」

    中軍帳中歡聲笑語,一起喝酒的還有那七十二名普通士兵,誰也沒有提起被伐越誅殺在小溪旁的數十名軍官,這是他們之間永遠的秘密。

     「真爽啊!」抹了抹嘴角的油,拍拍隆起的肚子,赤熾一臉幸福地打了個飽嗝,轉臉望著曹騎笑道:「早知昨夜我就來找你了,好吃好住。」

     「可不是?昨夜來找我,就可以大醉一場了。」

    赤熾雖然滿臉惋惜,卻不禁想起昨天的經歷,美麗的鬼女就像幽靈般出現在眼前,又悄然飄去了,如果昨天進了兵營,就一定看不到那美麗的身影,而今晨也看不到戰亂掀開的一幕。

    帳內的士兵大都醉了,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全然不顧禮儀,而曹騎自然也不會見怪,任由手下睡覺,拉著赤熾走出了大帳。

    天色已經昏暗下來,雪小得幾乎可以忽略,空氣中隱約瀰漫著大戰前的緊張氣息,從皮膚滲透到每一條神經,而刺骨的寒氣也助紂為虐,侵襲著被酒精染紅的肌膚表面。

    赤熾感到惡寒從全身湧來,身子微微顫了一下,雙手連忙在胸口劃了幾下,一團圓形的火色印記漸漸浮現在胸前,熱力由印記產生,釋放至全身,直透骨髓,寒意很快便被驅除乾淨,身子也舒服多了。

     「好空曠的軍營啊!大概超過一半都空著吧?」

     「這軍營能容納十萬人,我這五千人只能塞一個角落,把營地擴這麼大是為了好看些,不然擠成一小撮實在有失體面啊!」

    看著稀疏的營帳,赤熾理解似的點點頭。心道:難怪軍營建得如此龐大,一個東北大營就能夠駐紮十萬大軍,五個大營可出動五十萬,軍方難道已經想到,二十萬大軍不足以擊倒屍人軍團?若真是如此,倒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看來軍隊不像武士那麼衝動。

     「熾老弟,你怎麼一個人來了,伐大人呢?」

     「他們……應該快到了吧!」想到伐越三人發現自己不見後的反應,赤熾露出詭異的笑容,曹騎看著有些好奇,卻也沒有多問。

     「那太好了,你們兩個可都是我的大恩人啊!上次沒機會好好坐在一起聊聊,這次可不能再錯過了。」

    曹騎的爽快與直率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升了官也沒什麼官架子,赤熾不禁想起藤氏二人的傲慢與冷漠,如果皇族血脈帶來的是那副德性,不如不要也罷。

     「朝日城的情況如何?」

     「還能如何?屍人軍團不攻出來就算不錯了,領著這五千人還真是心驚膽顫,一天到晚擔心屍人會往我這方向來,上次八千多人都完了,我這五千人連塞牙縫都不夠。」

    曹騎真的非常擔心,一提此事愁色就掩不住了,一雙濃眉緊勾在一起。

    赤熾完全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一旦屍人主動出擊,大軍沒到之前誰也擋不住,就算龍館,恐怕也只能自保而已。

    但就他眼前所見,營中的氣氛還算平靜,士兵們忙碌地做著晚飯,炊煙裊裊的景象倒也有些詩意,可見曹騎並沒有把屍人的恐怖告訴普通士兵,士氣軍心才能保持得如此穩定。

     「主力大軍什麼時候能到?」

     「不知道,那是督帥們要考慮的問題,我只是領命駐守,其他的輪不到我過問。」

     「督帥們難道沒有下達出擊的命令?」

     「沒有,只命令各部監視朝日城的動靜,等待主力到達,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

    赤熾有些訝異,雖然沒有參與過軍方事務,但按常理推斷,大軍到達之日便是出擊之時,就算是為了減少前鋒部隊傷亡而禁止出擊,也應該命令前鋒部隊做好出擊的準備,而不僅僅只是等待。

    面對赤熾詢問的目光,曹騎只能聳聳肩,即便是前鋒將督,也還只是中層將領較低的一層,要想知道督帥們之間的決定,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但這樣的現狀倒讓赤熾安心許多,既然前鋒左督監沒有收到出擊的命令,朝日城周圍的五大兵營應該皆是如此。因此魅幽羽想唆使軍方出擊,就必須找到手握大權的督帥,所以眼下還不必擔心軍方會做出不理智的行動。

    他知道那個鬼人一定在打軍方的主意,讓軍方出擊,將會迫使事態加快演變,之前沒有想到曹騎會升官,還在苦惱該如何知道軍方內部的情況,現在遇到曹騎,軍方的動靜便一目了然了。

     「好吧!看來平靜的日子還有幾天,我就在你這裡蹭飯了。」

     「蹭飯當然沒有問題,但平靜的日子恐怕沒幾天了。」

    赤熾捕捉到他輕嘆的口氣中所蘊含之意,心頭微震。朝日城外看似平靜,實際上卻已是劍拔弩張,原本緊張的弦更是已經一點點地收緊,曹騎一直在此駐守,一定察覺到了不為人知的變化。

     「怎麼了?上面不是沒有出擊的指令嗎?」他嘗試著猜度。

     「是啊!上面是沒有指令,但根據平谷那邊傳來的消息,龍館就快行動了。而已經到達外圍的各種勢力,也正在積極籌備當中,今天已經有人出手,明天一旦天空徹底放晴,朝日城外將會是人山人海,誰也管不住。」

    這是可以預料的事情,赤熾並不驚訝,龍館與民間武士集團之間的關係,或許是這場大戲第一幕高潮的關鍵。

     「來了很多民間武士集團嗎?」

     「大大小小的門派、社團至少已經有百個以上,這不過是九牛一毛,還在路上的大概要加兩個零。」

     「一萬?」龐大的地方武士集團,大大超乎了赤熾的意料。

     「我也是上次參加前軍將領會議才聽說的,隨著消息傳播開來,時間再拖長一點,整個青龍國趕到這東海之濱的大小勢力,大約會在一萬五千到兩萬之間,人數不等,算起來至少有一百萬人以上。」

    赤熾嘴角輕輕抽搐著。他知道這會是一場大戲,但沒有想到場面竟是如此宏大,一百萬人的圍獵大會,想想就讓人捏把冷汗。

     「怎麼,被嚇著了吧?」

    赤熾突然挺起胸膛,叉腰朝著空曠的營地哈哈大笑,彷彿要把一生的笑容都釋放出來,洪亮的笑容隨著強風傳遍整個營地,幾乎所有士兵都跑出營帳,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情。

    曹騎看得莫名其妙,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喜事值得如此狂笑。

     「老弟,沒事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05:37

第四集鷹莊揚名第三章黑紗
  赤熾突然收斂起笑容看著曹騎眨了眨眼,眼睛綻放出光芒一本正經到讓曹騎以為他要發表什麼至理名言,卻聽到一個故作謙恭的聲音道:「這是天上賜予我的使命讓我成為一百萬人的主角……」

    曹騎下意識抹了抹額頭,一股惡寒從腳跟往頭頂竄彷彿被人扔入冰窟,冷汗直冒胃部突然猛地抽搐,隨著一陣酸液上湧……

     「喂喂!你別吐啊……剛吃完就吐……多浪費啊……」

     「砰」的一聲,赤熾的聲音戛然而止。曹騎則吐得頭昏腦脹,愣愣地回頭看了一眼,卻見三丈之外站著三個人。

    最前面是一名長得像陶瓷娃娃一樣可愛的少女,一身粉色紗裙,外面罩著白色貂絨斗篷,腰帶上繫著一對鑲滿寶石的短刀,白嫩細滑的俏臉上滿是不屑,雙手輕輕拍著,似乎剛做完什麼動作。

    再看腳邊,赤熾僵直的身子正呈大字型趴在地面。

     「進門就聽到這傢伙怪叫,白癡!天剛黑就開始做英雄的大夢,去死吧!」少女邊說邊走,右腳還特意踩在赤熾的屁股上。

    赤熾一個縱身跳了起來,瞪著眼睛吼道:「死魚兒,我又沒招惹你,幹什麼打我?小心我教訓你。」

    少女正是織魚,走了老遠的路又飢又餓,好不容易到了軍營,卻看到令人噴飯的一幕,心裡更是不爽,可愛的眼睛朝上瞟了一眼,撇著嘴道: 「誰叫你一個人偷偷跑來騙吃騙喝,害得我們三個在路上受苦挨凍。」

    說話間,伐越和盛宣誠也瞪著眼睛圍了上來,赤熾頓時洩了氣,乾笑道:「這個嘛……這個……都是意外啦……其實我也不想這麼做……」

    沒等他說話,拳頭已經像暴雨般地朝他襲去。

    曹騎退了兩步,掏出手絹抹抹臉上的汗,只不過這次冒的不是冷汗,而是汗顏!

     「你這白癡!到底為什麼自己一個人跑了?」

    中軍帳傳出一把稚嫩而尖銳的聲音,俏麗的織魚叉著腰、挺著胸、瞪大眼睛,惡狠狠地看著前方的青年,那教訓人的樣子簡直就像惡母教訓兒子,擼著袖子隨時都準備下手。

    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赤熾,不停揉著青紫的嘴角,抬眼看了看盛氣凌人的「報酬」,低聲咕噥:「挺什麼挺,反正再挺也沒東西可看!」

    織魚沒聽完,但下意識感覺到對方沒說好話,噘著嘴質問道:「你說什麼?」

     「我是說……」赤熾神秘的笑了笑,好奇心極重的織魚頓時被吸引,身子也挪近赤熾,只見他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織魚下意識感到不對勁,就在此時,屁股已被人「啪」的用力一拍,身子像觸電般跳了起來。

     「你這色鬼敢吃我豆腐,我非殺了你不可……」

    中軍帳的角落,伐越、曹騎和盛宣誠默默地縮在一角喝酒,帳中的鬧劇就像一道美味的下酒菜。

     「那小丫頭很厲害嗎?我怎麼沒感覺出來?」

     「手無縛雞之力。」

    伐越狠狠地一口咬住手中的烤羊腿,用力扯下,美美地咀嚼起來。

     「不會吧?那赤熾一根手指就能擺平了。」

     「那是自然。不過,把人家一個黃花大閨女給睡了,總要留點情面。」

     「睡……」

    看著兩對色色的眼神,曹騎也明白髮生了什麼,於是臉上也了然地浮現一副色色的笑容。

    一個時辰後,織魚以最終無力再跑,結束了這場鬧劇。沒有了下酒菜的伐越三人,也從「老鼠洞」裡鑽出來,笑咪咪地看著這對青年男女,那猥瑣的神情,就像三個祖父輩的傢伙在偷窺孫子洞房。

     「外面的情況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雪剛小一點,路上已經是人山人海了,武士們就不用說了,還有商人,甚至連賣雜耍的也有,簡直就像大趕集。」

    伐越不停地晃著腦袋,一場對來犯之敵的大戰,竟然弄得像集會賣場,活了幾十年也沒遇上如此稀奇古怪的事情。

    曹騎也是一臉苦笑,喃喃地道:「難道沒人知道屍人的可怕嗎?」

     「因為他們知道大軍快來了,天下的武士也都到了,沒人懷疑這樣的力量無法消滅才一個城的敵人。在他們看來,這場戰鬥就像戲台上的主角殺壞人般簡單,有的只是樂趣與利益。」

    盛宣誠輕描淡寫地把事情的本質抖露出來,年紀輕輕能看透這一點著實難能可貴,伐越和赤熾原本只把他當成眾多皇家血脈中比較隨和的一個,沒想到還有這番見識,不禁刮目相看。

    然而這一句話,也把剛才輕鬆熱鬧的氣氛,拉入了陰森凝重的深淵。

     「和平太久了,人們已經不知道戰爭有多麼可怕。」

    伐越無限感慨地道出同伴的心聲,甚至他有一種感覺,朝日之亂來得太是時候了,正好給人們敲一敲警鐘,只是代價也太大了些。

     「我現在只期待屍人不要殺過來,至於如何消滅屍人軍團,那就不是我這種地位和能力的人所要考慮的了。」

     「沒辦法,誰讓我們都是小人物,如果你做了督帥,伐老哥做了龍館館主,小宣哥做了宰相,事情就好辦多了。」

    本想說笑,但赤熾說到最後卻是一絲苦笑,而其他三人也受到感染,都陷入了沉默。

    織魚晃著小腦袋左看看右看看,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的她,沒有受到任何有關朝日事件的影響,依然天真爛漫,多少讓四個男人感覺到生活還可以是美好的。

     「誰!」沉思中的赤熾突然像獵豹一般竄向大門,如風一樣刮了出去。

     「曹老弟守在這裡!」伐越大喝一聲,帶著盛宣誠緊隨在後。

    曹騎沒有聽到任何聲響,但他知道三人不會無的放矢,立即拔出配劍,神色凝重地護在織魚身前。倒是織魚一臉輕鬆,饒有興致地看著曹騎。

    帳外夜色深沉,雪小了,但寒風比前幾天強勁許多,凜冽的寒意更似隆冬時節,被風吹兩下,便會感覺冰錐刺骨般的疼痛。

    伐越和盛宣誠的速度不可謂不快,但剛出帳口,東南方便只剩下兩條流星般飛逝的身影,在微弱的營火照耀下,透出一紅一黑兩道影子。

    然而,更讓他們吃驚的還是黑影,紅蛇的速度已經幾似飛行,可黑影的速度似乎更加快,遠遠超出了他們想像的層次。

    明知無法追上,兩人還是擔心赤熾的處境,尾隨著往東南方奔去。

     「這小子真快啊!」

     「那黑影更快,這兩個傢伙到底是怎麼練速度的?也沒見赤熾那小子的腿有多麼強壯啊。」

    一邊走一邊閒扯,兩人以不緊不慢的速度離開了營門,一直往東南方奔去,直奔到一處小坡,才突然發現坡上熟悉的身影。

    天色很黑,即便到了近處也不容易看清面目,從形體上判斷出赤熾的身影后,兩人立即迎上去,卻發現赤熾就像著了魔似的,站在大雪紛飛的野外,頭上身上已經堆起了積雪,像個雪人般在雪地里站著,冷巨寬大的表面,竟已經堆起一寸厚的雪,壓在他的肩頭。

     「餵!你在這遊魂啊?」

    發呆的赤熾回頭看了一眼,只見伐越和盛宣誠兩張熟悉的面孔,正朝著自己微笑,不禁一愣。

     「那人呢?」

    赤熾突然「啊」的一聲叫起來,把兩人嚇了一大跳。

     「追丟了?」盛宣誠驚訝地再問。

    赤熾望著朝日城的方向皺了皺眉,那樣的身影,那樣的速度,除了她再沒別人,也許她像上次一樣回到朝日城中,用奇怪的方法修煉。

     「餵!聽到沒有?別發楞了,追不上就回去吧!」

    那驚鴻一瞥的印象實在太深刻,妖豔的美麗讓赤熾深深地迷戀著。正在他猶豫著該回去還是追尋美麗身影時,一群黑影突然出現在他們身後。

     「什麼人?」伐越高聲驚問。

    若是黑影在出現之前,他絕不會問這個問題,屍人是不會如此平靜地從身後而來,只有人類會這麼做,而在與屍人軍團的戰鬥中,只要是人類便是同盟。

    但黑影的出現,完全改變了他的想法。堂堂軍營居然有人偷聽,既然屍人軍團不可能這麼做,答案就可能是人類自己。

    意識到心態上的變化,讓伐越大吃一驚,一陣前所未有的寒氣從心底深處冒出來││敵人竟然來自內部!

    這個想法使他第一次真正認同了赤熾的憂慮,一直以來,他都期待所有勢力共同努力把屍人軍團擊潰,把朝日城解放出來,然而此刻,他終於認知到這只是一個美好的願望,權力與利益永遠主宰著一切,包圍朝日城的勢力將會各自為政,相互壓制。

    就算沒有表情的屍人也會在心裡竊笑吧!伐越心中無奈的一嘆。

     「伐越,是你嗎?」後方突然傳來一聲叫喚。

     「邵大哥!」熟悉的聲音讓盛宣誠驚喜地叫了起來。

    伐越也露出驚訝之色,到軍營之前兩批人就分開,邵言以執行任務為由沒有進入軍營,轉入了茂密的樹林,沒想到竟然出現在這裡。

    十人走近,十根火把照亮了不大的空間,果然是邵言帶領的十人小隊。

    他們身上披著蓑衣,頭上戴著斗笠,一手拿兵器,一手拿火把,背上的包袱卻不見了,明顯是經過休整後,放下不必要的東西,才開始執行任務。

     「你們不會是想要去……」

     「朝日。」邵言平靜地笑了笑。

    伐越的雙眉皺在一起,搖頭道:「不是我小看你們,這麼點人,就算去了也沒用。」

    邵言有些不以為然。十人小隊是經過特別培訓的專業調查小組,最擅長的就是小組出動,配合起來極有默契,不知多少次優秀地完成任務,受到的褒獎也不計其數。

    赤熾一眼就看出這十人存在輕視的心態,提到朝日城時神色輕鬆,根本就沒有把屍人放在心上,不禁暗暗冷笑,又是一批送死的。

     「放心吧!藤大人已經把要訣告訴我們了,不會有什麼大事。」

     「藤大人?」伐越愣了愣,這才知道,邵言一行人是先見了藤忍,才來到此處。

     「藤大人白天巡查過朝日城,對屍人的作戰方式頗有了解,因此命我們晚上來看看有沒有異常的動靜。」

    伐越掃了一眼躲到側面的赤熾,白天的故事從頭到尾他都聽說了,藤忍五人根本沒有踏入朝日城一步,死的是崗山八傑。

     「還是請你們三思,赤熾見證過白天的戰事,藤大人剛走,崗山八傑就被殺了,身首異處,屍人的力量絕不是你們想像中的那麼簡單。」

     「他?」邵言瞥向赤熾,眼中清楚地透著輕視二字。

    旁邊的龍鑲武士郝夢溪,嘲笑般打趣道:「聽說他白天不但進了城,還上了城牆,連他都能如入無人之境,那龍館弟子還有什麼好怕?」

    赤熾雖然時常搞怪鬧事,惹人發笑,卻都是自願的,他並不想隨便被人嘲笑。他突然伸手在郝夢溪的臉上輕輕一拍,沒等對手反應過來,笑嘻嘻地道:「白天我還摟著屍人姑娘跳了個舞,你這樣的小白臉一定更招人喜歡,祝你有進無出,有來無回,我會去挑具上好的棺材。」

     「哼!老子今天就要從北走到南,再走回來,看你還敢不敢嘴硬。」

     「好吧!我等著,等你凱旋回歸。」

     「走!我們進城看看屍人到底有什麼厲害,不要讓人騙了。」

    伐越再三勸阻道:「不要衝動,屍人非同小可,貿然入城太危險了。」

     「連他都能進,我們難道進不去嗎?起程!」邵言也對赤熾的態度極為不滿,只是礙於伐越不好發作,一揮大手,便領著十人往朝日城奔去。

     「你們別衝動……」伐越想上前阻止,卻被赤熾一把按住了手臂。

     「有些東西要親身體驗才會明白,你忘了剛才在帳篷內說的話嗎?和平太久了,不讓人們感受一下打仗的滋味,誰也不會把這樣一支入侵的異族放在眼裡。」

     「老弟,他們不是壞人,不能見死不救!」

     「我知道,但也不是什麼好人,先殺殺他們的高傲氣焰,進了城他們就會知道自己的實力不過如此。」赤熾笑著盤膝坐在雪地上,手又伸向盛宣誠, 「坐一會吧!快累死我了,跑得真累人啊!」

    雖說要讓十人親自體驗一下,但伐越和盛宣誠畢竟還是龍館出身,心中自然記掛著十人安危,目光總是不經意地掃向城池。

     「餵!到底出什麼事了?你怎麼突然冒著大雪追出來?」

     「遇上一位絕世大美人,魂被勾了。」赤熾一本正經地回答。

     「你這色鬼,小心栽倒在花下!」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沒這種意識,就不必去想什麼美色了。」

    此時,赤熾眼前突然晃過一片黑色殘影,身子拔起便追了上去。

    其餘兩人大驚,連忙竄起直追,卻見赤熾如幽靈般,幾下便竄上了城牆,速度快如閃電,見狀,兩人都驚得停下腳步。無論是伐越還是盛宣誠,都是第一次看到赤熾真正的速度。

     「好恐怖的速度,恐怕參議大人們也未必能追上。」

    伐越嘆了口氣,赤熾不過剛滿十八歲,雖然來自傳說中的武學聖殿黃龍山,但小小年紀便能有這種成就,絕不是「黃龍山」三個字便能解釋的。

    但他不知道赤熾從小生性好動,又喜歡惹事生非,每次闖了禍都逃跑,因此疾行術是他最有興致學習的一門,相反的,像法陣那樣深奧的強大力量,他卻興致缺缺,只學了與火有關的部分而已。

    盛宣誠面帶失落之色,剛才那一幕在他心頭造成巨大的壓力。他原以為兩人的實力不過在伯仲之間,甚至自己還高出半籌。

     「小宣,不要太在意,那傢伙的出身和我們不一樣。」

    伐越望著踏在城頭之上的身影,無限感慨地道:「那傢伙天生就是為了成為英雄而存在的。」

     「英雄?我只看到他的胡鬧。」

    盛宣誠有些不服氣,自以為出身和修煉刻苦並不輸給任何人。

    伐越看了看周圍,小聲道:「告訴你個秘密,不許跟別人說……這傢伙來自黃龍山。」

    盛宣誠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伐越,一盞茶的工夫後,突然「啊」的大叫一聲,臉上滿是驚色。

    伐越點點頭,苦笑道:「我從不認為出身是成功的絕對因素,但在那樣環境下成長的人,必有其獨到之處,赤熾的奇言異行,正說明他的與眾不同,只有這樣的人才能破開傳統的枷鎖,創一條只屬於自己的成功之路。

     「而武學也是如此,我們學到的是上層武學,但總是有個頂點,而他現在的實力雖然未成大器,但有無限突破的可能,隨時可以走上一條沒有頂點的修煉之路。」

    盛宣誠心中突然湧起一種感動,一番話完全打開了他被封閉的視野,看到以前從未看到的世界││一個沒有頂點的修煉之路,才是真正的武士之道。

    同時他也明白到,龍館的沒落,正是因為它的強大,讓人們費盡一生之力,想去觸到它的頂部,但這樣一來,便沒有人想著創新和改革,路也漸漸被封死了。

    城頭,紅色身影如同初冬的楓葉,在寒風中不斷顫動,彷彿隨時會被風吹走,纖細修長的紅辮也在空中急擺,似雄鷹尾翼般保持著自身平衡,手中「冷巨」豎立,遠遠望去像是一座巨碑矗立在城頭,任由風雪吹襲。

    盛宣誠胸中突然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望著原本有些心怯的高大城池,蹭的一下便竄上牆壁,然而由於大雪與寒冽,石壁上非常光滑,當他的雙手觸到冰冷的牆面,才意識到要在這樣的牆壁上攀登,是一件何等艱難的事情,於是身軀瞬間又滑了回去。

     「那傢伙比我們想像中強大太多了。」伐越面對滿是堅冰的高城,也是束手無策,看了半天只能搖了搖頭,拉著盛宣誠往北門而去。

    但城上的赤熾並沒有打算製造偉大的形象,立在城頭完全是迫不得已,因為他追蹤的絕世美人就在身前冰冷地看著他,那絕美的容顏及薄如蟬翼的黑紗,讓他熱血沸騰,一時間竟呆住了。

    黑紗美人眼波輕轉,幽寒的目光在赤熾身上掃動了不下三遍。

     「姐姐,要幫忙嗎?」赤熾從驚艷中平靜下來,臉上的笑容越堆越厚,天真可愛的表情,活脫脫像是一個未見過世面的大男孩。

    黑紗美人沒想到身後還有人跟來,而且是這樣一個古怪的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的笑容非常真摯,臉上還露出淡淡的稚氣,古怪的髮型與碩大的巨劍,完全符合青年人喜歡特立獨行的作風,乍看上去沒有太多疑點,只是在這樣的環境下,不能不讓人有所顧忌。

     「不想死的就滾!」

     「沒錯,你們滾開,不許騷擾這麼漂亮的姐姐。」

    赤熾突然蹦到黑紗美人身前,「冷巨」一橫便封死了城牆上的路,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完全化身成黑紗美人的護花使者。

    黑紗美人攏起秀眉,訝異的目光凝視著赤熾,剎那間,就連漫天雪花也似乎被他的霸氣所懾,不敢近他身前。當然,她並沒有被這種氣勢所折服,反而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覺。

     「姐姐放心,他們絕對碰不了你一根頭髮。」赤熾又是一聲暴喝,洪亮的聲音衝破風雪,隨著「冷巨」奮力一舞,正前方幾名屍人立即被掀出數十丈,重重壓住後面的屍人,引起了小小的騷亂。

    一招見效,赤熾拖著兵刃哈哈大笑,左手指著前方得意洋洋地道:「我說過,誰要是敢動姐姐一根頭髮,我就和他拼命!」

     「餵!我是讓你滾開。」黑紗美人被赤熾古怪的行徑,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半天才反應過來,美麗的容顏泛起一層霜氣,眼神也愈來愈凌厲。

     「沒錯啊,我是讓他們滾……」赤熾邊說邊回頭,卻見巨鐮捲曲的雙刀刃,劃出一道美麗的曲線堪堪觸到了鼻前,「開」字也再沒出口。

    黑紗美人冰冷的目光比刀子更鋒利,似乎要撕破赤熾的心臟。

     「你這白癡,我是讓你滾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來攪亂我的修煉,快滾,再不滾開我先殺了你!」

    冷漠的口吻與暴風雪一樣冰冷,換成別人也許早就退讓了,可赤熾的行動往往不能用常理來推斷,在這種尷尬的情況下居然先笑了。

    黑紗美人蹙了蹙眉尖,恐嚇似乎對這個厚臉皮的傢伙根本沒用。

     「你笑什麼?」

     「姐姐生氣的時候好漂亮。」如果說眼睛可以變成星星,赤熾此刻便是,只是星光中帶了點迷戀的味道。

     「廢話真多!」黑紗美人性如其貌,冷豔的面容下藏著一顆冰冷的心,雙刀巨鐮在空中舞出一個大圈後飛斬而下,就像兩條黑色毒蛇狠狠咬向赤熾的頸部,無論是出手還是力道,都沒有半分猶豫。

     「你還真砍啊!人家可是一直傾慕姐姐的美貌,啊││」赤熾一聲怪叫縱身跳飛,堪堪避過靈蛇之吻,身子卻又落向了喪屍群中。

    一擊不中,黑紗美人頗有些驚訝,雖然這一擊未盡全力,但力量與速度並不是普通人所能應付,紅發青年竟能嘻笑間從容對應,絕不簡單。

     「滾開!」一聲大喝,黑紗美人抬眼前望,赫然發現紅發青年就像一團烈火,燒著了在場的屍人,紅色身影過後的地面滿是焦黑屍塊,空氣中滿是焦味。她的瞳孔像野貓般縮成了一條直線,凝望片刻,身子突然拔起,如乳燕投林般往城外飄去。

    赤熾沒料到她會突然離開,嚇了一跳急忙返身就追,然而撲上城頭時黑色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風雪之中,臉上不禁露出失落之色。

     「別走啊!姐姐叫什麼名字?」

    但風雪裡沒有傳來回應,黑紗美人就像是夢中之人,只留下腦海中的殘影。

     「失敗啊!怎麼就沒想到她要跑呢?」赤熾懊惱地晃著腦袋,但不到片刻又被喜悅取代,雖然沒有得知名字,但總算是正面說上了話,也見到黑紗美人那張冷艷到極點的面容,算是大有收穫。

    但就在他迷醉於那片刻的「幸福」之際,城內傳來龍吟般的長嘯。

     「咦,那些傢伙還在打啊?難道殺腐肉殺上癮了?」

    赤熾搖了搖頭,沿著城頭往聲音傳來的西門方向快速沖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06:19

第四集鷹莊揚名第四章斷臂
    十衛士可算是吃了大虧踏入城門之時,他們還兩眼放光、自信滿滿初遇到屍人時也是大開殺戒,遇到的抵擋並不多但當他們殺入城門後,立時被如潮水般湧來的屍人驚住了。

    瘋狂的殺戮並沒有阻止屍人前僕後繼地衝上前來他們一個個殺得披頭散發、幾乎精疲力盡之時,才發現自己依然還在城門口只不過比剛才前進了兩丈而已。

    喪屍的實力並不能嚇到他們,但絕對的數量,一再打擊了他們的鬥志。

     「該死的腐肉,真難打。」

     「邊打邊退,不能再往前了,打了半天才進兩丈,要打出去只怕還要半天。」

    時間有時是勝負的關鍵,即使是擁有力量的強者,在時間的摧殘下也會失去本應擁有的力量,十衛士正漸漸將這一點變成事實。

     「餵!你們這十個傢伙,是不是太狼狽了點?龍館只教你們做困獸之鬥嗎?」

    城頭忽然傳來斷斷續續的叫聲,風雪極大,因此聲音顯得有些怪,但十衛士都不是庸手,很清楚地聽完整句話,臉色不約而同地紅了。

    自進入龍館以來,他們還未曾像今天這樣被人當面嘲弄,心裡極度不爽,朝上方張望,發現了赤熾的身影,眼中都是憤然之色。

    赤熾與黑紗女人終於會面了,心情大好,一手扶著冷巨一手叉著腰,大聲調笑道:「現在知道了吧?龍館之人不是生出來就是英雄,做英雄之前,你們也該鍛鏈鍛鏈的。」

    十衛士本就殺得頭昏腦脹,一聽這話,氣得肺都幾乎炸了,臉色由紅至白,眼神也銳利了,可他們自己身在屍人軍團的重重圍困之地,對方則是悠然自得地站在城頭上,根本不受屍人影響,天與地的差距,使他們滿腹的怨忿一個字也罵不出來。

     「不要管那小子,殺出去才是我們該做的,殺!」

    邵言揮舞著手中長劍翻身殺向城門,然而長劍上沾滿了腐屍的碎血,簡直就是一塊無刃的鐵片,砍入屍人身軀內一時竟拔不出來,而被刺的屍人卻沒有任何疼痛感,掄起斧頭迎面便砍了下去……

    邵言見狀大驚失色,撤身想退,卻被同伴的身子擠住了,只能稍稍將身子側偏。

    斧刃過後,時間彷彿被風雪凍結了。

    血色,在冰冷的風雪之夜綻放出淒美的艷紅……

    隨之而起的還有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這位地位顯赫、實力高強的龍鑲武士,竟被屍人硬生生劈下了半條右臂,鮮血從斷臂處噴濺而出,面前的屍人被濺了一身,泥濘的血地上也濺上艷麗的斑點,而失去主人的右手則緊緊握住了劍,殘留在屍人的身上。

     「隊長!」

    面對這極其慘烈的一幕,周圍的九壯士爆發出野獸般的怒吼,眼珠子被憤怒的火焰染成紅色,彷彿要與空中那綻放的艷紅相互輝映。

     「快衝!」身軀與心靈同處於劇痛煎熬中的邵言,並沒有轟然倒下,沙啞的聲音與汗珠鮮血一起迸發,那威武的身姿彷彿天神一般。

    真是條漢子!赤熾默默看著,心靈被徹底撼動了,風雪中的淒紅彷彿塗抹在他的心上,微濕的雙眸輕輕晃動,綻放出前所未有的絢麗光輝。

    一剎那,銀色的眸子散發出前所未有的堅定,赤熾像是被一種力量附了體,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噹啷一聲,「冷巨」摔在地上砸出一道裂縫,但它的主人卻全然不顧,目光一刻未離城門口的十人,迅速摘下背上的大弓,一手張弓,一手從箭袋抽出羽箭搭上弓弦,瞄準十衛士身後的城門口,奮力拉動了弓弦。

     「嗖!」

    快箭在空中劃出一道筆直的路線,儘管風雪強勁也無法動搖它一分,落羽飛矢,狠狠地鑽入阻擋十衛士出城的喪屍群,隨即傳來一聲暴響。

    一團烈焰伴隨著被炸飛的屍塊突然竄起,瞬間便吞沒了城門口,攔截的屍人部隊全部陷入了火海,雖然一時之間不影響他們的作戰,但氣勢卻在瞬間消失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了,屍人天生畏火的本質也展現出來,壓迫之勢驟然消減,甚至還退後了數丈,令十衛士頓時輕鬆下來。

    但邵言痛得幾乎昏厥,只憑著僅有的理智支撐著,看到退路被烈火吞噬,頭一歪就急暈了過去,原本已經得到控制的斷臂處再次滲出血液,一滴滴地染紅地面。

     「隊長!」九人見敵人稍退,立即圍了上來把邵言護在中心。前有成千上萬的屍人,後有熊熊烈火擋道,心幾乎要急碎了,可事到如今,個人實力已經無法拯救他們,望著邵言那張沒有血色的臉,無不潸然淚下。

     「哭什麼!哭又不能解決問題。」

    九人先是一愣,突然感覺聲音就在身側,不約而同地抬眼張望,赫然發現赤熾扛著巨型兵器擋在他們與屍人之間,都驚得張大嘴巴。

    原以為赤熾只是坐山觀虎鬥,就算幫忙也只能幫倒忙,沒想到他竟然親自進入戰圈,這就意味著剛才的猜測全盤錯誤,赤熾是真心來助,而且親自涉險,單是這一舉動便足以讓人敬佩。

    赤熾原本沒安什麼好心,邵言的狂傲讓他極為不爽,有心讓他們吃一次大虧,最後時刻才出手相救,然而邵言剛烈的一幕卻深深觸動了他,再壞的人也有他的優點,更何況是這些本質不壞的武士。眼睜睜看著他們被屍人殺害,才是最讓赤熾恥辱的事情。

     「還愣著幹什麼?想看著你們隊長流血而死嗎?」

    九人看了一眼邵言,焦急之色又露,然而身後那道熊熊燃燒的火牆完全封死了道路,根本無路可退,又朝赤熾投以疑惑的目光。

     「我雖然帥也不用這麼看著。」赤熾又露出一副自鳴得意的表情,左手用力拍了拍腹部,大聲嚷道:「都給我走!現在是本大爺耀武揚威的時間,禁止偷看! 」

    話音剛落,紅色長辮甩出一條詭異的弧線朝喪屍群撲去,冷巨舞得呼呼作響,掀起波濤般的攻勢,碩大兵刃在他手中上下翻飛,彷彿一根羽毛般輕柔,然而攻擊力卻是非同小可,輕輕一揮便掃開一片,屍人根本近不了身。

    九衛士面面相覷了片刻,耳邊不斷傳來赤熾的咒罵與嚎叫,用意無非一點││離城!

    前面只有死路,後退尚有一線生機,沸騰的血液刺激了他們的神經。

    一咬牙,幾人連忙抱起邵言,一起衝入火牆。

    然而,讓他們驚愕的一幕出現了。熊熊燃燒的大火看似熾熱無比,卻沒有燒傷身軀的任何一個部分,就連一絲衣角也沒有點燃,九個人平平安安地越過了火牆,進入無人的城門內。

     「這……這是怎麼回事?」

     「好古怪的火!」

     「莫非是那個赤熾?」

    九人恍然大悟,不約而同地回頭朝城內投以深切的目光,目光中充滿了歉意與感激,同時還有發自內心的欽佩。

    人不可貌相,世俗之語果然有它獨到之處!

    捲入這場原本不必要的戰爭,赤熾並沒有打算戀戰,然而,雪中的艷紅深深地刺激了他的情緒。

    密密麻麻的屍人也許只是活動的腐肉,但在他們背後所隱藏的秘密卻極有可能大得驚人,想到千萬人的生命,一股前所未有的衝勁灌入赤熾的骨肉之中。

    他一想到秘密,魅幽羽那卓絕的身姿立時映入腦海││調查屍人軍團的秘密也是內線任務之一,而調查結果極有可能與人、鬼、冥三界異像有關,無論是為了完成任務,還是為了自己,調查都必須完成,而且越快越好。

    望著大雪紛飛的城池,赤熾深深地吸了口氣,冰冷的空氣浸入肺腑把最後一絲膽怯也化解了,雙眸透著晶亮的光輝直射城內。

    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右上方的城頭,在黑夜之中彷彿幽靈,瀑布般的長發隨風飄動。

    他,居然來了……

    雪晴了,忍了好幾天的繁星終於被釋放出來,拼命地綻放出璀燦光芒,但大地卻不太領情,一陣陣夜風又冷又急,像刀子一樣割在臉上。

    伐越和盛宣誠已經如石雕般在風中站了一個時辰,任由寒風吹襲,動也不動,充滿焦急的目光一直凝望著朝日城的方向,而獨自殿後的赤熾就像人間蒸發般消失了。

     「那小子不會……」

     「我覺得他像有九條命的貓,不,簡直就是貓妖,肯定沒事!」盛宣誠極力安撫著自己與伐越不安的情緒。

     「在說什麼呢?」

     「邵大哥的情況如何?」望著身後九名死裡逃生的同伴,伐越和盛宣誠都露出關懷之色。

     「隊長已經妥善安置了。」副隊長懷義傷感地嘆了口氣。

    另一名龍鑲衛士付涵也嘆著氣苦笑道:「斷臂本身不礙性命,只是中了點屍毒,恐怕不太好清理,需要找高明的醫師才行,曹將軍已經安排人去平谷縣通知藤大人,同時也派人去附近請醫師了。」

     「屍毒!」

    伐越和盛宣誠都流露出惋惜之色,邵言原本前途無可限量,經此一劫後形同廢人,連生命都不知能不能保得住,而這場不知道需要維持多久的大戰之中,必定還會有更多相同的事情發生。

    赤熾不會也像邵言一樣的下場吧?

    朝日城上的赤熾連打了兩個噴嚏,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鼻尖。

     「哪個傢伙這麼無聊在咒我!」

    魅幽羽眼神淡漠地看著下方,星光照耀的大地佈滿密密麻麻如蟻群一樣的喪屍,數目之多簡直有若海洋,然而冰冷的雙瞳中沒有任何懼意,甚至沒有任何情緒,冷漠到了極點,畢竟來自鬼界的他,並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面。

     「真是壯觀啊!」

    赤熾感覺好像又回到暴雨中的平安城頭,不過這一次包圍他的不是洪水,而是如同洪水般湧動的屍人,他就是這樣的人,場面越是宏大,心情越是興奮,就連出手的強度也會因此提升。

    當然,他也有擔心的事情。

     「你說,他們會不會把城牆拆了?」

     「不知道。」魅幽羽淡漠的口氣彷彿一切都與他無關,但事實上,這些屍人正是為他而來,當充滿幽冥氣息的笛聲從城頭傳開,不在乎生死的屍人們便躁動了。

    赤熾目睹了整個過程,當屍人推倒了屍牆蜂擁而上時,他只能選擇與魅幽羽越過被地動扯裂的斷處,跳到無路可攀的斷壁上。這是他第二次站在這裡。

    但屍人似乎不想放過他們,里三層外三層地把東北角斷壁圍得水洩不通,方圓百丈之內沒有一寸空地,只有無數醜陋的腦袋,而這種狀況已經維持了一個時辰。

     「看來今晚還得吃烙餅,只剩一小塊了,這裡的雪還算乾淨,屍人應該爬不上來吧。」

    看著赤熾可憐巴巴地從包袱中摸出一小塊烙餅,隨手抓起地上的一團積雪,魅幽羽的眼睛閃出一絲奇芒。

     「不跟著過來,你就不會這麼倒霉了。」

     「誰說不是?自從認識你這個傢伙開始,就走上了楣運,最可惡的就是那個報酬,你也真狠,人家天天嚷著羽哥哥,你卻把人家當籌碼送人了。」

     「不喜歡?」

     「麻煩,天大的麻煩,帶著那丫頭到處跑簡直就是累贅,還是還給你吧!我這輩子大概都無福消受了。」想起織魚那調皮搗蛋的樣子,赤熾便覺得頭都大了。

     「年紀是小了點,不過還是純正的處子,長得也不錯,應該是不錯的享受。」魅幽羽冷漠的口吻,就像在說家裡一隻待宰的豬。

    赤熾相當厭惡這樣的口吻,雖然理智告訴他,這是絕大多數鬼人的特性,卻沒有想到對方能將其發揮到如此淋漓盡致,任何一個人在他們的手上,都可以成為籌碼,只要有利益存在。

    凡是知道鬼人世界的人,大概都不會喜歡他們,但外人這樣的指責並不公平,因為每個世界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則,而鬼界就是那樣的一個世界,仁善二字就等於自殺。

    當然,理解和認同有時可以相差十萬八千里。

     「我最多是個色鬼,離為了慾望不擇手段的淫棍層次還很遠,所以那種事情還是讓有潛質的去做吧!」

     「不滿意下次再送你一個就好,直接拿錢買的。」

    赤熾翻了白眼,直接用沉默無視這個提議,只是忽然想起另一個身影,撥弄了神經中的那根弦。

     「對了,那個美麗的鬼女是你的部下?」

    魅幽羽的身子如風中殘荷般微微顫了一下,不經意間流露出完全不一樣的美態,秀美的臉上也罕有的出現訝異表情。

     「你果然認識她!嘿嘿,那個姐姐不錯。」剛剛還自詡不是淫棍的赤熾,立即表現出同樣的本質。

    幽深的眸子突然吹起一股陰寒,像風一樣竄向了紅發青年。

     「你最好不要對夜魈有任何興趣。」

     「夜魈?果然是夜晚才出現的鬼影,還真是貼切,詭異又帶著煞氣的名字。」赤熾絲毫沒有掩飾對於黑紗美人的喜愛,眼裡射出來的光芒如星光般燦爛。

    魅幽羽沉默了整整一炷香的時間,簡直就像思考「夜魈」這個價碼到底可以換來什麼,然而,最後他還是否定了這筆交易。

     「鬼界的女人不會在意冰冷的身軀,更不會在意愛情,只有利益才是永遠的,也許美麗是一種吸引,但我不認為你喜歡擁抱那樣的身軀,也許擁抱之時便是死亡之日。」

    間接的解釋比寒冷的空氣更加刺骨,這已經不止是勸說,而是一種警告。赤熾的表情立即凝固了。

    魅幽羽指了指城頭下方,面無表情地道:「如果你覺得可以擁抱他們,我倒是不介意讓她見你。」

    赤熾看了下方一眼,即便是一片漆黑,他也能立即想起屍人那流滿腐臭膿液的臉,胃部頓時猛烈抽搐,酸水上湧。

     「你還真有能讓人噁心的本事……」

     「事實而已!」

    魅幽羽似乎感染了赤熾的壞習慣,言語中總是有種不知道好不好笑的幽默用詞。

    赤熾畢竟還太年輕,有些事情是他此刻無法理解的,再說,他也不想理解鬼人的思維方式。雖然魅幽羽的年齡只比他大一歲,但對於只有五十年壽命的鬼人而言,魅幽羽已經步入人生中最黃金的年齡。

    既然以利益作為決定的要素,所以他的存在對魅幽羽而言,也必然牽涉到利益。

    魅幽羽雖感覺極難控制這個青年,但他知道這個人是最好的同伴,唯有他才對四界都有所了解,而且年輕氣盛、實力不俗,卻沒有太重的慾望。

    這種人雖然難以駕馭,卻也不用過於防備,因為一切的利益都可以攤在陽光底下,有利則合,無利則分。

    相比之下,夜魈其實並不屬於他所在的部門,只是他職位略高一些,因此才能稍加指揮,兩者之間的競爭無法避免,若是赤熾被美色所惑,投到夜魈的勢力,將會讓夜魈成為強大的對手。

     「最好不要太接近她,也許她會與你上床,但後果可想而知。」

    魅幽羽極力醜化赤熾心中那最美麗的形象,讓對鬼女欠缺深度了解的赤熾,也不禁感到有些迷惑。

     「不要想太多,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想想該如何離開這地方,我不認為坐在這裡,就能等到他們散去的一刻,屍人可是一群至死不退的傢伙。」

    赤熾又望向地面,先用力的甩了甩頭,試圖把魅幽羽剛剛營造出來的新形像從腦海中抹去,思緒很快回到正常的軌道上。專注力是他的優點之一,也正因此,他才能在有限的修煉時間內,達到平常人很難達到的水平。

    他此刻有些好奇,魅幽羽的實力之強根本不用懷疑,但他卻寧願被困在城上動彈不得,沒有出手更沒有逃走,這一點非常古怪。

    魅幽羽似乎讀懂了他的眼神,但沒有任何回應,心裡一直在盤算著一項對二人而言,影響極其深遠的決定。當然,做為當事者的二人,此刻都不可能預視到這一點。

    半晌,他突然打開了話匣子,一個提議讓赤熾有些懵。

     「有興趣學點鬼術嗎?」

     「你想了半天,難道就在想著要教我鬼術?」

     「我需要助手,但以你現在的力量,似乎還不足以應付這些屍人。」

    赤熾依然用充滿懷疑的目光,看著隨風飄蕩的黑色秀發。這句話明顯不是為了貶低他而說,似乎真的要協助他提昇實力。

    這樣的舉動對朝日城的事件而言,並無不妥,赤熾只是不太明白魅幽羽這樣注意最大利益的人,怎肯做出這樣的決定。手下的實力越強,控制的難度自然也越大,這是最顯淺的道理。

     「助手?看來我的地位提升了不少嘛!」

    魅幽羽沒有理會赤熾略帶嘲弄的語氣,只淡淡地道:「如果你還看不出朝日城事件的發展方向,你也不會站在這裡。」

    赤熾誇張地做了一個被人看穿心思的動作,笑道:「都說鬼人聰明,看來還真是這樣。好吧!你需要我這位助手做什麼?」

     「至少,你要有在他們之間穿行,而不會被殺的能力。」

    聲音和用詞都幾近輕蔑,令赤熾感覺相當不爽,嘴角撇了撇。

    與喜歡在人群面前爭出風頭的個性不同,赤熾單對單的時候總是展現出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氣質,沉穩的就像一塊堅冰,這一點據說是刻意模仿傳說中武神的氣質,至於像不像就沒有人知道了。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穿行其間,而不被殺的能力?」

    魅幽羽不作口舌之爭,右手突然一甩,寬大的袍袖卷出一道陰森森的旋風,一名面目猙獰的屍人被旋風襲中,身軀就像被無形的風鏈鎖住,竟然直接被扯上了城頭。

    這一手著實讓赤熾嘆為觀止,城頭高約十丈,要把一個身軀吸附上來必須要驚人的力量和熟練的技巧。魅幽羽這一手看似輕易,卻是集合了力量與技術之大成,非同小可。

    而魅幽羽當然不只是吸附,喪屍被陰風定在離兩人一丈外的空中,距地面大約三尺,由於強烈的旋轉力,屍人根本無法運用力量,就像是被蛛網纏住的獵物。但他並不急著動手,右手定住屍人的位置,左手指著屍人道:「如果是你,你會選擇直接用刀劈嗎?」

     「也許吧!」赤熾知道自己一定會用冷巨砸開屍人的身軀,只是不想讓魅幽羽洞察一切。

     「數目如此繁多的屍人,要揮多少劍才能攻入核心取得真相?」

    赤熾皺了皺眉頭,這個論調任誰聽了都會不爽。

    魅幽羽自然明白一切,因此他選擇了示範,空著的左手突然直接在右臂上輕輕一拍,一團玄光突然附上了右前臂,當這團玄光由旋風滲入屍人的身軀時,驚人的一幕發生了。

    屍人的身軀突然膨脹了數倍,然後爆成無數細小的黑色光華。

    在爆炸的一瞬間,魅幽羽用難以想像的速度拿起腰間長笛,隨著一陣陰柔的笛聲響起,黑色光華彷彿感應般地發出悠長鳴音,組合成彗星尾部的燦爛光團,緩緩射向地面的喪屍。

    隨著速度增加,鳴音的頻率越來越高,直到與喪屍群相觸的一剎那,鳴音戛然而止,卻見黑色光華如同星雨般灑落喪屍們的身軀,上百名屍人被點燃了一團團墨綠色鬼火,片刻便化成了灰燼。

    赤熾驚訝地望著這一切,心裡暗暗讚嘆身邊這個鬼人的確非同小可,但隨之而起的是疑惑:這樣一個強大的鬼人,居然讓自己出面解開朝日城的真相,葫蘆裡不知賣的是什麼藥。

     「這樣的實力如何?」

     「明知故問,知道你本事大了,一口氣乾掉了一群屍人!」赤熾瞇著雙眼,活脫脫像一隻被奚落的蛤蟆。

    但魅幽羽的反應卻相當怪異,只是冷漠看著突然出現的空地,嘴角撇出一絲苦笑。

     「用眼睛看的話,也許這是一招相當不錯的鬼術,但事實上卻只能擺脫屍人的圍攻,根本不足以深入核心探求真相。」

    赤熾大吃一驚,若連這樣的實力都無法攻入屍人軍團的核心,屍人真正的力量恐怕遠比想像中更強大。

     「你看看地面。」

    隨即,赤熾的目光順著魅幽羽的手指望向那片空地。周圍的屍人並沒有進入那片區域,因為地面上泛起了強烈的黑色光華,猶如霧氣般向上蒸騰,表明剛才那一擊似乎還有後續的變化。

    大約一盞茶的工夫後,答案漸漸呈現在眼前,黑色光華竟然組合成四個光體,光體近似人形,無論是身高還是形貌,都與普通屍人相差無幾,只是身軀的構造大相迳庭。

     「這……這是什麼東西?」

     「陰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06:54

第四集鷹莊揚名第五章冷焰
    「陰華?」

    魅幽羽眉尖微蹙,帶著微嘆的口氣道:「這是屍人的力量之源,肉體不過是外人眼中的形態,真正操控一切的是這些陰華。」

    赤熾眨了半天眼,才明白是怎麼回事,低頭看著周圍蟻群般的屍人。

     「難道砍殺不能讓他們死亡?」

     「陰華在沒有聚成人形之前,是可被吸取的,許多鬼人都喜歡這種修煉方法。」

    赤熾立時想到了夜魈的舉動。

     「被殺的屍人,只有一成機會變回陰華……」

     「一成!」赤熾啞然失笑,但很快就笑不出來。

     「如此龐大的屍人群,只有一成也相當可觀了。」

    赤熾點點頭,數以萬計的屍人被殺後可以再生,這是相當恐怖的力量,也就是說,當大軍把屍人殺得落花流水、自己也筋疲力盡的時候,有一成的屍人會重新站起來向他們揮刀,那將是一幕相當恐怖的畫面。

     「再生或許不恐怖,因為同樣可以再殺,但是……」魅幽羽刻意停頓了一下,加重氣氛的凝重感,「陰華可以侵入其他屍人的身軀,成為屍狂!」

    赤熾的黑瞳猛然一縮,隨即蒙上了驚訝的薄膜。自上次自己與伐越苦戰脫逃後,便一直想著喪屍中的精英,沒想到這些精英竟由此而來,朝日事件發生之時,被斬殺的屍人變成了屍狂,才使探索的過程陷入險境。

     「你現在應該明白為什麼要速戰速決了吧?以人類的力量,極有可能在這朝日城殺掉數以萬計的屍人,然而,只要他們無法在第一時間清除陰華,他們將會遇上更加強大的屍狂。成百上千的屍狂同時出現,就連我也只能退避三舍。」

    赤熾明白了魅幽羽的想法,卻也感到無能為力。軍方、龍館和野武士這三方,根本無法統一出戰,各自為戰的話又只能製造出大量屍狂,當數十萬大軍集合到此之際,眾多屍狂將是他們的惡夢。

     「可怕吧?」

    魅幽羽彷彿洞察了他的心思,冷冰冰地道:「人類那些所謂的武士根本不知道這些,總以為殺得多就是強者,真是可悲啊!」

     「你為什麼不告訴他們?」

     「告訴他們我是鬼人?你不覺得麻煩會更大嗎?人類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歡做些無謂,而又沒有任何根據的聯想,如果他們真的確認鬼人捲入其中,誰也無法料到會發生什麼事。」

    雖然不太喜歡這個論調,但赤熾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

     「青龍國的大軍一時半刻還到不了,周圍的那些武士也指望不上,要想揭開真相就只能自己動手了,因此我需要助手。」

     「看來,我只能享受這份榮幸了。」

     「在那之前,我要確定你能殺死屍狂,這是整個行動的根本,做不到這點,什麼也不用奢想。」

    赤熾突然沉默了,用右手托著腮,微微低頭沉思。

    鬼界居然派不出一個能協助魅幽羽的助手,似乎透露出一個訊息:鬼界已經無法兼顧人界的動亂,魅幽羽雖然一副天下在我手中的樣子,但其實境況相當窘迫。

    忽然間,赤熾開始同情這位擁有絕世美貌的男子。

     「沒興趣?」

     「我們只見了幾次面,你就這麼自信我能夠學會你的鬼術?」

     「無所謂,失敗了就換一個。」

    魅幽羽的灑脫讓赤熾有些不是滋味,感覺自己就像一張畫紙,畫得不好就可以隨手丟棄。

     「鬼術……大概周圍那些武士聽了會很興奮。」

     「對我而言,他們根本不夠資格,也沒有那種天賦。你已經擁有鬼術,許多鬼術的基本知識就不需要一一講解了,只要能領悟其中奧秘,哪怕只有一炷香的時間也能讓你成為高手。」

    赤熾點點頭,鬼術的與眾不同就在於一剎那的領悟,一個時辰之前也許還是默默無聞的小人物,一個時辰之後卻變成了跺一跺腳就讓天下震動的強者,這便是鬼人創造出來的力量,爆發性的修煉模式。

     「也許你現在可以應付他們,但如果要找到核心部分,就必須擁有更強大的力量,憑你現在的實力,恐怕連活著走出去都不容易。」

    赤熾無法否認這一點,而事實上,偌大的人界能獨自殺入屍人軍團核心,而又能平安出來的人,恐怕也為數不多。

    空間突然亮了,一抹茶水色的綠光突然映入星星般的雙眸,陰冷幽森的鬼火,在魅幽羽合十的雙手上飄浮著。

     「火?」

    赤熾突然瞪大眼睛,眼中充滿了好奇。若魅幽羽選擇其他鬼術,他必定不會在意,因為他根本就不想欠魅幽羽,但鬼火卻不同。

    他受到龍館館主的提醒,有意專注研究火系力量,鬼界之火與眾不同,自然也是不可或缺的力量。

    為了引起赤熾的興趣,魅幽羽將鬼火的力量做了最大限度的運用,只見一團茶綠色的火苗在空中高速飛行,在鬼術的驅動下,原本小小的火苗幻化出上百個火苗,組成箭型陣式朝下方飛落。

    屍人根本無處可避,硬生生受了「陰火」衝擊,身子在瞬間便被點燃了。與普通的烈火不同,陰火點燃的身軀並沒有燒焦味,而且像血液一樣竄入屍人的身軀,在那已經沒有血液的肌膚下高速流動,轉眼工夫便已佔據了全身,由內而外被燒成一團墨黑色陰氣。

    赤熾眼都不眨地緊緊盯著,越看越覺得有趣。鬼火獨特的力量,為他打開了一扇全新的門。

     「仙人修真,冥人修靈,鬼人修魂,各有其特色,如果把魂的力量加入鬼術,原本平凡的鬼術將會變得犀利無比,因此,要想修煉好鬼術,就必須知道魂是什麼樣的力量……」

    魅幽羽紫唇輕吐,美妙的聲音就像是音符般跳躍,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傳到赤熾耳中。

    赤熾把冷巨搭在兩個城垛間坐了上去,眼都不眨地看著魅幽羽,心裡明白這是窺探鬼術的絕佳時機,魅幽羽既然需要助手就會全力以赴地教,絕不會有半點保留,因為鬼人都知道人類再強,也只能發揮出鬼術三成的實力,即便是自己學會了也無法威脅魅幽羽。

    魅幽羽身子輕輕浮了起來,雙臂自然地朝天空張開,頭稍稍仰起,微微吸了口氣後緩緩閉上雙眼,展開的雙臂一陣輕顫,掌心各自浮現出米粒大小的光團,散發出如絲般浮動的光芒。與陰火的綠光不同,這是一種通透晶瑩、充滿神秘感的光輝。

    這便是修魂第一式,入魂。

    赤熾忽然發現進入修魂狀態的魅幽羽,完全沒了陰森感,聖潔得宛若處子,隨著魅幽羽的雙臂合攏,微曲的十指輕觸,原本飄浮在掌心的綠色光點合二為一,然後漸漸漲大,一點點地把身軀吞噬在內。

    整個身軀包裹在直徑三丈的光球中後,纖柔修長的身影變成了透明狀,一組組玄墨色光點充斥在魅幽羽的身軀之內。

    赤熾吞了口唾沫,雖然從小見識並經歷了許多,然而,這卻是他第一次看到鬼人修魂時的狀態,遠遠望著巨大光球就像是掛在城頭的一輪明月。

    半晌,光芒突然猛烈地顫抖起來,表層的光芒隨之發生龜裂,無數細小的光芒碎片向四周飛散,彈射數丈之後卻被飛躍的玄黑色身軀再次吸附,像肌膚一樣貼在身上,隨著光芒逝去,魅幽羽美麗的身姿再次呈現出來。

     「精彩啊!」赤熾用力拍著手。

     「這不過是大魂七法中的第一法,入魂。」

    魅幽羽話音剛落,忽然在赤熾的嘴角捕捉到一絲詭異笑容,心中不禁一動,既然這個紅發男子曾經修煉過鬼術,或許學過修魂之術也未可知。

     「入魂,這名字不錯,不過這恐怕不是一兩天就能領悟的境界吧?」

     「嗯!」

     「既然如此,還是先教點實際的,嗯……屍人似乎怕火,剛才那陰火似不錯。」

    魅幽羽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修魂與學習鬼術一樣,都靠頓悟,因為鬼人的生命只有五十載,不可能像仙人或冥人一樣花太長的時間修煉,速度才是關鍵,赤熾的想法說明他並不懂修魂之道,剛才的猜測也可以作廢了。

    冷巨,無鋒無刃,平時看起來更像是一塊大鐵板,雖然人們畏懼它碩大的形體,卻沒有多少人看得起它,更喜歡把大與笨拙相連,然而當赤熾把鬼術與兵器結合之後,這把看似笨拙的兵器便有了脫胎換骨的表現。

     「著!」一聲龍吟般的輕嘯突然迴盪在空間中,隨之而起的是一串綠芒,鬼術煥發出的森森之火突然竄上了冷巨,使整把兵器在星光下猶如一盞綠色明燈,翻騰的火焰透著陰寒之色,又與周圍的空氣相互輝映。

     「我是不是在養虎為患呢?」看到冷巨變化後的那一剎那,魅幽羽彎月般的雙眉便勾在一起,心頭充滿了後悔,但片刻後又消失了。人類只能發揮出鬼術的三成實力成為他心裡最大的安慰,也就是說,無論赤熾如何聰明,也無法發揮出與他相同的力量。

    然而,綠色光華所帶來的震撼感依然強烈,赤熾在火系力量修煉上的強大專注力與領悟力,讓鬼人大吃一驚。縱使鬼人也不容易修煉的鬼術「陰火」,竟然輕易地出現在赤熾的兵器上。

    從教授要訣到成功施術,赤熾只花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即便天才也不過如此,而更令他震撼的還是赤熾所使用的方式││把火與刃相合,這是連他也從未想過的事情。

     「好玩!這東西好玩,綠色的鬼火沒有一絲暖意,反而涼颼颼,以後夏天也可以烤火乘涼了,哈哈!」

    赤熾笑吟吟地看著手中的大玩具,興奮之色溢於言表,活脫脫一個沒長大的孩子。

     「不試試威力?」

    赤熾揚了揚眉頭,雙腳蹬地突然縱至三丈,身子在空中華麗的轉了一圈,兩腕用力抖動,被綠火包裹的冷巨在半空舞出八道強勁的綠色旋風,綠色火焰隨即如同天女散花般,和旋風一起朝八個方位射向城下,旋轉的綠華宛如八隻綠色的幽靈在空中漫舞,帶出炫麗的光輝。

    魅幽羽冰冷的雙瞳突然縮了一下,鬼火陰森詭異,配合鬼術使用都是以偷襲為主,因為光華不易隱藏,沒想到落至赤熾手中卻是氣勢澎湃,華彩紛呈,若不是火呈綠色,幾乎認不出這是鬼術。

    八道旋轉之火沖入屍群,綻放出更加冷豔的光輝,火隨風走,旋風帶著強大衝擊力把被鬼火點燃的屍人彈向四周,如水滴落般朝四處濺開,更多的屍人被鬼火點燃。

    轉眼間,在城頭四周直徑十丈的範圍內,都變成了綠焰之地,屍人們在華麗的綠焰中跳舞,最後化成灰燼倒在地上。

    與人類的火焰相比,屍人們對鬼火的反應更加強烈。那是一種由內而外的強大燃燒力,驚人的攻擊效果連赤熾也為之驚愕,目瞪口呆地看著四周一圈漸漸消失的綠火。

     「多謝賜教了,這招太爽了,一殺一大片,不過……」赤熾興奮地手舞足蹈,但突然想到屍人的再生能力,笑容有些僵硬,定睛打量著城下的變化。

    果然,烈火消失後的地表,出現了點點星狀的陰華……

    正當他憂心之時,魅幽羽也動手了,長笛橫在嘴裡輕輕吹奏出一曲哀聲,點點玄光立即被曲音吸附,竟然被吸上了半天,結成一條條玄色光帶匯入長笛的音孔。

    赤熾突然明白魅幽羽為什麼需要助手,他有能力擊倒屍人,也可以吸引陰華,然而城中的屍人太多,要在擊倒的同時吸取大量陰華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如果有人可以替他擊殺屍人,他便有足夠的時間吸引屍人體內的陰華,對他而言這是既能消除隱患又能提昇實力的選擇。

    這傢伙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讓自己幫他修煉,鬼人果然精明陰險。

    吸取了陰華的魅幽羽並沒有任何變化,自然地像是喝了口水,修長的手指在笛子上輕輕抹了一下,便抽入腰間,轉眼卻見赤熾看著自己笑得很開心,不禁一愣。

     「怎麼了?」

     「沒什麼,你既然有收穫我就不欠你人情了,鬼火算是報酬吧!」赤熾一本正經地道。

    魅幽羽啞然失笑,這個青年似乎也學會了鬼人的思維方式,而且貫徹地更徹底。

     「倒是我新創的這招叫什麼好呢?」赤熾坐到城垛上,煞有其事地思索起來。

    魅幽羽沒有理他,一直凝視著地面的動靜。赤熾這一招殺傷面積極大,屍人軍團也許會做出反應。

    與一般人類不同,他知道屍人集團並不只是行屍走肉,真正的屍人軍團分成兩個體系,按鬼人的分類就是:屍人與喪屍,而屍狂則是屍人衍生出來的特例。

    喪屍是一群擁有屍人語言的特別群落,數目不多,就連他也弄不清楚為什麼會有這樣一群「怪物」的存在。

     「對了,從現在開始我就創立一個鬼火系列!不對,鬼火這名字太普通,要想個更好的名字……冰冷的火焰,哈哈,就叫「冷焰」吧!剛才那招八道綠色火焰,可以叫……「綠焰。龍旋」,不錯不錯,好名字! 」

    赤熾那華麗的一招似乎深深地刺激了地面所有的屍人,突然間,所有的屍人突然如退潮般往西南方退走,由於速度不快,可以清楚地看到移動的方向,潮退的感覺非常明顯。

    以這種方式結束這場圍困,赤熾與魅幽羽都陷入了迷惘。

    屍人應該是沒有太大理智的種族,居然會從戰場撤走,這是以前無法想像的事,如今親眼看到屍人就像潮水般退去的一幕,兩人都感覺到屍人軍團並不是想像中那麼簡單。

    魅幽羽雖然知道屍人軍團中存在領導者,但這樣的退卻明顯不是因為害怕受到攻擊,事實上,喪屍沒有理由介意更多的屍狂被製造出來。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西南方,那是城中心的方位,除非內部出現麻煩,否則不應該朝那裡移動,唯一的解釋就是屍人軍團開始朝西南方出擊,若是事實,將無疑成為改變局勢的重大消息,也是屍人軍團佔領朝日城後的首次主動出擊。

    雖然他對屍人有一點了解,卻也比赤熾多不到哪去,甚至不知道屍人用何種方法控制,並指揮龐大的屍人軍團,所有的知識不過是鬼界修煉時無意間聽到的傳言。

     「這些傢伙不會這麼快就跑了……啊!」

    準備開創全新技能係列的赤熾相當興奮,然而,正當他再次為冷巨點燃綠色火焰時,卻發現實際出現的火焰只像一層綠色薄膜。

    魅幽羽一看便知道是力量不足的緣故,心中越發安穩了,赤熾也許擁有創造力和想像力,但真正作戰所依靠的卻是實實在在的力量。

    赤熾頗為沮喪,望著慢慢離去的屍人群齜牙咧嘴,鬱悶的表情有如被人搶去了可口的美食。年少輕狂的他,也知道任何技能都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取得成績,事實上,剛才那一擊的效果已經大大超出了預期。

    魅幽羽突然飛躍出城牆,身軀在離地的一瞬間彷彿失去重力,如同枯葉般隨著清風飄向城中。隨風擺動的華麗繡袍、飛舞揚散的飄逸長發、奪人心魄的笛聲,這是一幅能讓萬千少女驚叫的畫面。

     「餵……」

    赤熾叫了一聲便沒有下文了,靜靜看著幽靈般遠去的身影,嘴邊忽然露出一絲狡黠的微笑。魅幽羽激進的態度,完全說明鬼界對屍人軍團已經失去了控制。魅幽羽的實力雖然不同凡響,但感覺上並未達到鬼界重臣的地位,否則不可能連屍人都無法控制。

    鬼界到底亂成什麼樣了,真是讓人好奇啊!

    但相比鬼界那相隔時空的遙遠地域,此刻的他,更應該關心屍人奇怪的舉動。

    屍人群會放棄眼前的敵人,轉向完全相反的目標,表示屍人軍團一直以來雜亂無章的行為方式正在改變中,整體的行動力第一次展現出來,如果這是事實,首當其衝的無疑將是朝日城周圍的軍營和城池。

    寒冷的冬夜,赤熾的額上卻沁出了冷汗,腦海浮現的一幕幕實在太讓人心顫,卻又不得不想。

    潮水般湧向西南的群屍漸漸退去,整個東北區域變成死寂的空地。

    自朝日城陷落以來,赤熾還未見過城內的景象,因為之前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屍人,任何一個角落都被填滿了,如今卻空空蕩盪,可以看到整個朝日城的東北都被夷為平地,只留下一片腐臭味。

    而城牆上也早已沒有了屍人的身影,赤熾暢通無阻地沿著城牆疾行,很快便來到西面城牆。天空中的星星似乎有意揭開屍人神秘的動靜,極盡所能地釋放出耀眼光輝,把整個大地都納入了畫面。

     「這……」

    赤熾極力控制著情緒,卻還是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叫,疾行的腳步也驟然停下,因為眼前的畫面實在太令人震撼了。

    星光下,朝日城西南方的平地被一群黑色身影完全佔據,就連星光映照在他們身上也顯得黯淡無華。

    數以萬計的屍人正邁著緩慢而又無序的步伐朝西南進發,若是人界的將軍們見了這樣醜陋的陣型一定會放聲大笑,但他們絕不敢漠視這支軍隊的力量,無論是在數量還是實力方面。

     「這才是這場大戲的真正序幕!」

    有幸成為第一號觀眾的青年,一直期待能看到真正宏大的開幕儀式,然而,當屍人軍團潮水般湧出朝日城淹沒大地之時,這個首席觀眾卻迷失在無限的驚愕中。

    這一幕來得太突然了,屍人軍團的出征毫無徵兆可言。

    一股惡寒由脊背直透入腦,赤熾這些日子以來最擔心的,便是屍人軍團主動出擊,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感覺漸漸減弱,卻沒想到竟然出現了他最不願看到的場面,而且放眼望去看不到屍人部隊的前鋒,根本無法判斷這支龐大的軍團已經攻到何處。

    終於要開始了嗎?

    朝日城西南方有軍方設立的西南大營,前鋒部隊共七千人進駐此處。

    然而與曹騎不同,統率西南大營的右軍督監錢伯平,沒有與屍人軍團戰鬥的經歷。身材魁梧、個性暴躁的他並不屬於智將類型,雖然聽說過費仲義的故事,但心裡還是有些將信將疑,面對突然湧出城的屍人軍團,他的選擇是││出兵。

     「出擊!把屍人趕回朝日城去!」

    僅僅一句口號,便把七千士兵送上了不歸路。

    七千,數字上也許並不會引起太大的注意,尤其是相比即將到來的二三十萬大軍,只是一小部分,但就視覺上而言,七千名士兵的咆哮同樣能製造出地動山搖的壯麗景象。

    然而,當七千士卒面對數以萬計的屍人軍隊,數字的劣勢便化成心態上的落差,這種落差足以讓膽小的人選擇逃離。

    但屍人軍團的行動速度,並沒有因為主動出擊而有所改變。狹長而又龐大的軍陣,更像是一條散發著惡劣腐臭的蟲子在大地上蠕動。

    不過,人類士兵的速度更快,搶先在屍人之前到達預定戰場,排列出整齊的方陣等待對方到來。

    其中,絕大多數的士兵都是第一次踏上真正的戰場,就算老兵也沒有見識過真正的戰爭。大戰來臨前的強烈緊張感,深深刺激著每一個士兵,胃部不停收縮,並發出陣陣惡寒,許多人感覺到第一次胃病發作。

    而他們的不幸,不只是有一位自命不凡的勇將做首領,更大的不幸在於敵人。如果說費仲義的八千人死於自殺式突襲,那麼錢伯平的七千士兵便毀在鈍刀割肉式的殺戮之中。

    屍人雖然不停地邁開腳步,但一步大約也只有一尺左右,其頻率之慢,簡直就是烏龜爬,就個體而言毫無氣勢,然而,數目巨大是他們的優勢。

    早已布好陣式的人類士兵們甚至無聊地打起呵欠,但誰也不敢離開,因為一旦把屍人大軍放過去,倒霉的將是後方成千上百的普通平民,那將是他們一生的恥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07:22

第四集鷹莊揚名第六章屍攻
    星華若雪,洋洋灑灑鋪滿大地;冷風如雷,呼嘯著肆虐穿行在朝日城外的曠野中。地面上的積雪被屍人雜亂的腳步踩得泥濘不堪,從朝日城到西南的梅子河,都是這樣的景象。

    率先看見這一景象的並不是赤熾和魅幽羽,而是剛剛縱馬趕到朝日的伐越與盛宣誠等人,屍人軍團移動發出的聲響吸引了他們,立即策馬轉向西南,隨即發現了讓他們一生都難以忘記的景象。

     「這……這麼多!」盛宣誠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屍人軍團,山呼海嘯般的動靜,連他這個在皇城見過大場面的人都震驚不已。

     「太可怕了!屍人終於出動了。」

    一直以來最憂心的事情終於變成了事實,伐越的心裡像是被重重打了一拳,除了苦悶只有苦笑。

     「大哥,那是什麼方向?」

     「西南是梅子河,因為河邊有座很大的梅林而得名。越過梅子河往西是竭石崗的小丘陵,越過山嶺便進入定陽縣的範圍,那裡是一座丘陵之上的小縣,面積不算很大,卻擁有著豐富的煤礦、鐵礦、銀礦等資源,是一座東海之濱重要的礦石提供基地。

     「數以萬計的礦民住在定陽城及周邊地域,就人口密度而言遠在周圍幾個大縣之上,一旦受到攻擊,受災的程度將是朝日城的數十倍。」

    伐越的聲音就像舔著剛剛結果的青梅般苦澀,屍人在軍隊到來之前出動,東海濱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拉住這匹脫韁的野馬。

    盛宣誠咽了口唾沫,額上沁出冷汗。

     「屍人可真會挑地方,朝日的各個方位中就數定陽縣影響最大,難道,這些日子沒有動靜竟是在打探消息?」

     「現在怎麼辦?能阻止嗎?」盛宣誠說完,就後悔問瞭如此愚蠢的問題,面前的屍人大軍就像一座會走路的山,就算炸了半座山峰也擋不住。

     「這陣容……恐怕二十萬都不夠,大概需要五十萬大軍拼了命地阻擋才能讓他們停下腳步。」伐越的聲音甚至透著絕望。

     「不知道神有沒有空搭理我們呢?」不算太高明的玩笑,同時也顯示出他已經喪失信心。

    赤熾此時並不知道西南的情況,青龍國對他而言,就像一座等待探索的迷宮,面對浩浩蕩盪湧向西南的龐大軍陣,一個人的力量不過是杯水車薪,屍人們甚至可以無視他的存在繼續前進,僅憑他的力量,恐怕殺到力盡也無法阻止屍人的大進軍,因此他選擇了觀望。

     「怎麼回事?」

    魅幽羽的身影突然出現在西南城角,望著城外的大軍也是一臉驚色,事情果然如猜測一樣,屍人終於開始向外行動了。

    赤熾沒有回答,也知道不用回答,眼前的一切已經說明了問題。

     「你那邊呢?」

    魅幽羽同樣沒有回應,但答案完全呈現在眼神中,纖柔的面容上射出兩道凌厲的目光,更增添了陰冷的氣息。

    赤熾皺了皺眉,此刻是城中最空虛的時段,如果此時都找不出朝日事件的真相,那麼真相極有可能不在朝日城,而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

    他不由自主地望向東方,海平面的那條黑線在心中無法磨滅。

    魅幽羽雖然一直希望人界大軍出動,讓屍人軍團露出破綻,從而尋找打開真相之門的入口,然而剛才的搜索讓他意識到,這也許是致命性的錯誤,事件的真相根本不在屍人軍團身上,也第一次認識到事件完全脫離了可以控制的範圍。

     「我說羽大人,現在這種情況你覺得應該怎麼辦呢?」

     「事情的主導權在屍人的手中,他們喜歡去什麼地方似乎不是我們能左右的。」

    赤熾揪了揪掛在胸前的長辮,魅幽羽無力的口氣多少讓人有些驚訝,自認識以來,他一直是以強勢的形像出現,任何事情的決定權都掌握在他那雙白皙修長的十指之間,從未像現在這樣成為一個純正的旁觀者。

     「勝利本來就是要用生命來換取的,用一場大戰讓熾熱的氣氛冷卻一下不是很好嗎?據說趕來湊熱鬧的有兩百萬人,也許他們的熱情可以瓦解屍人軍團的行動。」

     「勝利用生命換取」此話不能說不對,但其中的冷漠與冷酷就如刀子般犀利,讓人不寒而栗,赤熾突然感覺如陷入冰窟般的惡寒。

    魅幽羽從不掩飾自己那顆冰冷的心,至少在赤熾面前從未掩飾,鬼人天生就是冷漠的策略家,差別只在腦子的靈活度與做事的陰狠度。

    比正常人熱血百倍的赤熾,自然不會理會如此冷漠的決定,雖然明知自己出手也無法改變大局,但他還是如離弦之箭地彈射出城牆。

     「這樣的大場面沒有我就太失色了!嘿嘿,英雄之名是屬於我的!」

    當然,這與大慈大悲的救人之心沒有任何關係,在如此宏大的場面裡成為觀眾席上的一員,實在不是件好受的事情,只有成為主角,才能讓赤熾體內充斥的血液完全沸騰起來。

    城頭上,那幽靈般美麗的身影靜靜地站著,輕悠的笛聲隨著寒風四散,就像是戰鼓一樣敲打著大地,最慘烈的戰鬥也許就要在下一刻爆發。

    梅子河畔,原本已經準備發芽的梅樹枝頭卻掛滿了冰刺,突然襲來的寒氣卻抹去了濃濃春意,彷彿從側面印證著即將上演的慘烈一幕,然而,戰鬥的開始卻有些特別。

     「一步,兩步,三步……他們能不能走快一點!大半夜的也不讓人好好睡一覺,要打白天打嘛!」

    槍兵小李忍不住數著敵人的腳步,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古怪,初列陣時的緊張、興奮和不安都化成了怨念,令人顫栗的寒風也在不斷挑弄著他的情緒。

    旁邊的小強更是抱著長槍連打了兩個呵欠,似乎真是倦意濃濃。他實在沒有想到,自己的初次戰陣竟能如此平靜。

     「打個仗也打得這麼無聊,都快睡著了。」

    氣氛真是平靜了嗎?當然不是,一切不過是極度緊張所造成的假象而已,對手來得太慢,足夠醞釀出更多的緊張氣息,這些氣息不但滲透進每個人類士兵的神經中,這些因子還變成了倦怠和虛假的輕鬆,就連戰馬也被氣氛感染,不安地踏蹄低鳴。

    直到屍人前鋒離人類軍陣不到十丈之時,士兵們才突然從異常的狀態中清醒,緊張的挺著刀槍朝前,不少人雙手雙腿都在微微哆嗦,過分緊張而尿褲子的人更是不在少數。

     「終於來了!」

     「大家小心!」錢伯平高聲呼喝著。在士兵們眼中,他不算是一個好上司,卻是一個不錯的勇士,徒手鬥熊的故事更是傳遍了軍中。

    然而,他其實也一樣緊張。即便身居高位,他與麾下七千士兵一樣是初上戰場,手中倒提著一把鋼槍坐在戰馬上,黑色的戰袍隨之飄動,看上去倒是威風凜凜,但心虛早已用另一種方式掛在了臉上,游移不定的目光中缺少了足夠的自信。

    隨著屍人慢慢接近,緊張與恐懼在一瞬間累積到臨界點,然後突然爆發了出來。也許這一刻他開始後悔了,屍人軍團的隊列雖然雜亂無章,卻有一種無可阻擋的強大推力,但沸騰的血液讓他無法停止。

    人數劣勢一方選擇主攻未必不是壞事,這樣可以取得主動性,可惜錢伯平的失敗在於他根本沒有重視對手,之前也沒有探查過敵營,甚至連屍人都是第一次見到,否則也不會犯下以七千條性命換取千古罵名的錯誤,他的愚蠢、無知和衝動葬送了自己,也葬送了替他賣命的手下。

     「殺!」

    鋼槍一指,錢伯平碩大的身軀與戰馬化成一道旋風撞向巨大的屍牆,士兵們此時才如夢初醒,各舉兵刃奮勇地朝前衝去。

    火把、刀劍及震耳欲聾的喊殺聲,交織出一幕炫麗的衝鋒畫面,似乎要趕在黎明到來之前,完成整幅畫卷。

    震耳欲聾的殺聲隨著狂風撒遍大地,可惜卻無法喚起屍人的迴聲,這些沉默的殺人者只知道一味向前,即便刀劍相加也沒有半點退縮,無畏的戰斗方式讓原本熱血沸騰的人類士兵,突然感覺到一股恐懼襲上心頭。

    剛才還在打瞌睡的小強,一槍狠狠刺穿了兩名屍人的身軀,志得意滿地笑起來,隨即被黑漆漆的大斧劈入腦袋,連死的時候都滿帶笑容。

    戰爭便是殺戮,沒有什麼比單方面的屠殺更可怕,雖然戰況並非壓倒性的失利,但無聲的屍人即便到死也不會叫一聲,梅子河畔響起的只有人類地淒慘叫聲與哀嚎,感覺上與單方面的屠殺沒有區別。

     「好慘烈的戰爭!」盛宣誠幾乎想堵住自己的耳朵,空中淒厲的叫聲讓人絕望。

    伐越沉著臉望向戰場,神色十分凝重。

     「怎麼樣?殺過去吧!我們的軍隊在戰鬥!」

     「走!」

    在他們身後是數十名野武士,原本只是徘徊在朝日城周圍打探消息甚至尋找機會,卻遇上屍人大軍主動出擊,在目睹屍人宏大的陣容後,誰也不敢再獨自挑釁,然而,人類軍隊卻讓他們看到了勝利的希望,竟然無視屍人的數目,憑著勇氣奔向戰場。

     「習武不就是為了此時嗎?為了朝日城的鄉親們……殺啊!」

    從朝日城逃出來的海沙門武士丁鶴雲怒喝一聲,揮舞著長劍率先奔向戰場,家園被毀的傷痛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上,而上次的逃亡也讓他倍感屈辱,眼見屍人肆虐,每一滴鮮血都在促使他戰鬥。

    有了領頭人後,其他野武士也不再猶豫,人數雖然不多,聲勢卻不少。

     「我們也上吧!不能辱沒了龍館的威名。」

    盛宣誠明顯被野武士的熱血刺激了,抽出腰間的千鎖劍準備隨時向屍人大軍發起衝鋒。

    但伐越卻按住了他的肩頭,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太衝動,這樣的戰鬥也許很有英雄色彩,可實際效果卻與傻子沒有區別。

    盛宣誠年輕氣盛,又是皇族一脈,心中自然不甘。他眺望戰場,忿忿不平之色溢於言表。

    伐越知道自己如果年輕十歲,或許會像野武士一樣衝鋒,但現在卻不會,因為他知道要阻止屍人軍團的大進軍,單靠匹夫之勇無濟於事。

     「走!我們繞路去定陽!」

     「定陽?」

     「七千大軍肯定擋不住屍人,突破了梅子河後,定陽周圍必然成為攻擊對象,必須趕快去通知那邊做好安排。」

    盛宣誠點點頭。

    伐越剛想揮鞭,心中忽然一動,轉身道:「老弟,我一個人去定陽,你先去平谷縣給藤大人送消息,然後再快馬趕到曹騎那裡,屍人大舉出動,看看朝日城有沒有機會收復。」

     「好!」

    勝利!

    七千人很想用這兩個字,為朝日之亂的第二幅戰爭名畫命名,可惜當錢伯平的腦袋伴隨著滿腔熱血一起衝上天空時,最重要的命名權卻落入了屍人手中。

     「千衛大人戰死……中郎大人被殺了……」

     「督監大人戰死了……」

     「好多……怪物,太強了!比螞蟻還要多,快……快跑吧!」

    不知誰率先踏出逃命的第一步,其他人都開始爭相走避,驟然間,錢伯平所布下的陣式便垮了,而雪雖然晴了,但地上泥濘難行,逃走的人根本顧不得同伴,相互踐踏至死的事情到處都有,淒厲的嚎叫聲喚不起同情,卻刺激了更多人的情緒,瘋狂的大逃亡就此開始……

    風雪、黑夜、淒絕的叫聲,這便是戰爭之歌!

    泥濘的雪地中,失去手臂的士兵一邊哀嚎一邊狂奔,但被屍人攔腰斬斷的士兵,就沒有這麼幸運了,匍匐著前行幾寸便命喪黃泉,還有更多直接被劈成兩片的身軀浸泡在泥水中,梅子河成為他們永遠的落腳之所。

    戰爭是人性的萬花筒,即便心底深處有著一點點陰暗的心態都能照射出來,並將之放大。有面對屍人而四散逃竄者,有無畏地上前而殊死搏鬥者,有哭泣低吟而等待死亡降臨者,也有從安全之地奔入戰場而力求一戰者。

    大軍全面潰散之時,黑暗中一條紅線如靈蛇般竄入了戰場,從側後方襲擊一味向前的屍人軍團,並立即掀起一場巨大的殺戮風暴。

    綠色光華隨著一把碩大的兵器在屍群中翻滾起舞,陰寒的火焰似有靈識般翩翩起舞,每一次跳動都必定有屍人倒下。

    也許魅幽羽看到這一幕會極為震撼,剛才施展冷焰技能還顯得力不從心的青年,此時卻是游刃有餘,劍隨身走,光隨風動,被後人喻為「紅蛇」

    的身影,比來自鬼界的屍人更加詭異靈動,八道綠色旋火不斷朝四周彈射。

     「哈哈!痛快啊!都來吧!再多一點,多一點才好……」

    近乎瘋狂的叫囂若是傳入伐越或盛宣誠耳中,其表情一定是莞爾。這便是赤熾的真性情,只可惜的人類軍隊已經完全潰敗了,梅子河西岸只剩下殘兵游勇,就連不怕死的武士們也沒有再堅持下去,沒有觀眾的舞台即使演出再光彩,也不會有太多人知道。

    相比之下,梅子河西岸的定陽山路戰,卻是所有人都為之矚目的大舞台。

    越過梅子河上的石橋便進入竭石崗地帶,道路隨著山勢而崎嶇起伏,盤旋錯落,只有河邊一段稍微平坦,其中包括樹林、灌木林、泥路、石路和山道等各種地形,許多地段非常狹窄,並不適合大規模行軍,正是伏擊的絕佳地點,而為後世稱道的「定陽山路狙擊戰」便發生於此。

    屍人擊垮錢伯平的七千人後,並沒有打掃戰場的打算,也沒興趣佔領西南大營,而是沿著官道一直往西,緩慢地進入竭石崗一帶的丘陵地帶。

    崎嶇的山路讓這些原本就行動不太靈光的屍人走得更慢,而狹窄的道路也限制了他們的前進腳步,龐大軍陣被壓縮在蛇形的狹窄道路上,乃至於後面的大部隊被堵在梅子河橋西,動彈不得。

    錢伯平雖然魯莽,卻也不是完全沒有貢獻,梅子河一戰為定陽爭取到足夠的時間,使伐越得以飛奔到定陽縣內,然而,事情的發展並不如他想像中那樣,因為他碰到了鷹莊的人。

    枯松峰,竭石崗上貼著盤山小路的一座禿石峰,峰頂被巨雷劈過,形成一個坑形平台,其中央的坑部有一個小水池,周圍寸草不生都是禿石,此刻卻點著幾堆火堆,不算強的火光映射出不斷穿梭的人影。

    伐越在這山路上不知穿行過幾回,卻是第一次站在這種角度俯視,即便星河燦爛,下方的山路還是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

    忽然,一個黑影像獵鷹一樣從懸崖邊上一飛沖天,在空中翻了個跟斗後,穩穩落地,目光在微弱的火光中掃視一下,然後飛快地奔到一個婀娜身影之前。

     「大小姐,右軍督監戰死,軍陣已經崩潰,屍人的前部已經開始進入山區了。」

    一時間,所有目光都投向「大小姐」,而伐越也不例外,疾奔入定陽原本是讓人準備疏散,沒想到卻演變成一場山路狙擊戰,而指揮者還只是一名二十歲的嬌柔少女。

    軍方失利了,武士集團及時地挺身而出,這本也不奇怪,然而個人實力強大,缺乏團隊的武士集團能在短短時間內完成從出戰、選擇戰場,到安排戰法和準備作戰物資,如此卓越的安排都僅僅因為一個人的緣故。

     「命令各處迅速行動,慢了就會沒命,快!」

    在山嶺緊張的空氣中,飛揚著一把纖柔而剛毅的女性聲音,就像是一條絲線扯動著所有人的神經,幾乎所有人都在這聲音的牽扯下行動,無路可上的山頂平台不斷有武士上竄下跳,懸崖絕壁上滿是疾速飛奔的武士。

    火!如同一條巨龍在長長的山路上升騰,從竭石崗到定陽縣境內的虎嶺,一段大約三十餘里的山路完全變成了火把的世界,其中許多狹窄的地方更是堆著數十丈厚的柴火,只等屍人接近便放火攔路。

    伐越驚訝且欽佩地看著矗立風中的勃勃英姿││大軍來襲,軍方戰敗,民心與士氣都跌到了谷底,這樣的時刻,一般人都會想到暫避鋒芒重整旗鼓,因此安排疏散是非常合理的。

    然而,當這位少女出現並侃侃而談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推翻了舊思維,那剛毅堅韌而充滿自信的聲音,足以讓武士們熱血沸騰。

    他並非歧視女武士,事實上,許多女武士的實力人品都非常出眾,只是由於龍館清一色都是男性,因此在上位的女性幾乎絕跡,更多女性英傑則出自下層武士集團。

    悠檸,一位早已在定陽縣小有名氣的人物,出身定陽武士豪門鷹莊,父親悠鷹是定陽一帶有名的地頭蛇,為人爽快,豪氣乾雲,對朋友極好,因此四方來投的朋友甚多,暫居莊內的遊武士就不下二百人。

    鷹莊其實也是定陽東南一座銀礦與三座鐵礦的管理者,手下管理的礦民多達五千,加上礦民的親人,控制的勢力可達數萬,與西北的熊谷、西南的虎林並稱「定陽三豪門」。

    富庶的礦產收入讓鷹莊的實力越來越強,由於位處東南,直接與通往朝日城的山路相接,因此無法避免地成為屍人攻擊的主要目標。

    悠檸今年剛剛二十,還是位待字閨中的大姑娘,與父親豪邁雄壯的個性不同,剛柔並濟的她,在管理礦民的事務上,遠比父親更加得心應手。

    這兩年,管理礦民的事已轉交到她手上,可以說是鷹莊文治上的實際領導者。

    伐越凝視著悠檸的側臉,火光將玉脂般的面頰染上一層光輝,對於悠檸的故事,他多少有些了解。

    悠檸至今未嫁並不是人長得醜,相反地,她是個氣質優雅的美少女。

    前來求親者絡繹不絕,但百般疼愛的父親總想為她找一門更好的親事,看上前任東海監政司的兒子,可是就在成婚之前,不爭氣的男方竟然死在了花柳病上。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從此以後,悠檸便與婚姻二字無緣,因為地位高的,不願要一個定了親卻克死未婚夫的女人,而地位低的,也不敢要曾是龍館弟子的未婚妻,於是,悠鷹夢寐以求的龍館卻成了限制悠檸幸福的腳鐐,不能不說是一種諷刺。

    在伐越思緒紛呈之際,山道的機關已經準備好了,只等山頂一聲令下。

     「伐大人,這樣的安排應該可以阻延上一段時間。」

    悠檸待人總是讓人有賓至如歸的感覺,事實上,這位溫柔的少女自懂事以來就從未發過一次脾氣,溫順地就像一隻小綿羊,但大事的決斷上卻有著鋼鐵般的膽魄。

    伐越默默地點頭。單從外表很難想像,如此一名清秀纖柔的少女竟然指揮了數千人,準備與幾乎所向無敵的屍人軍團殊死一戰,這份豪情與剛毅就連男子也並不多見。

    赤熾的身影忽然跳入腦海,那個像火一樣的青年,與這個剛柔並濟的少女倒是頗為相襯。

     「只要屍人確實怕火,我們的安排就一定可以打消屍人的戰意,如果能把他們打退就好了,即使不能,也足以給定陽爭取更多時間。」

    七十三處火牆獨立設置,對於人類而言,恐怕任何一個武士小集團都能輕而易舉地將之化解,然而,屍人的特性注定這不會是一場一面倒的戰鬥,至少參與其中的人們都不這麼認為。

     「來吧,屍人!定陽不是你們隨意肆虐的地方,我會讓你們後悔的!」

    攥緊拳頭的少女就像守護家園的女神,渾身上下都充滿聖潔的光輝。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08:02

此時,也有人正準備參與戰鬥,那便是赤熾。

    紅色長辮在高速甩動,就像獵豹的尾巴保持著身軀平衡,由於速度太快,在外人看來就像是一條紅蛇在雪地上滑動。在他身側不遠處,魅幽羽的黑髮隨風疾舞,衣袍也隨風飛動,星光下整個身軀不成人形,就像幽靈般飄動,氣定神閒的姿態,就像在自家後院散步一樣輕鬆。

    接近錢伯平等七千人戰死之處,兩人停下腳步,淡淡星光照映出一幅淒慘的畫面,到處都是死屍,而且沒有一具是完整的,兵刃橫七豎八地插在地上,旌旗無力地在風中掙扎,空氣中充斥著死亡氣息。

     「晚了!」赤熾皺了皺眉,拼命趕來戰場,只可惜一切似乎都已經太遲,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黑色洪流在大地上掀起一道巨浪,瞬間便吞噬那螳臂擋車的一撮人,心都揪了起來。

     「殺完了?」幽靈般的黑影再次出現在身側,淡淡的目光望向西南方,看到屍人移動的方位時,秀眉微微一蹙。

    赤熾依然無法平息心中的激盪,上一次他並沒有看到真正的戰事,而是在一切結束之後才趕到現場,但這次卻是親眼所見,雖然只是一盞茶的工夫,戰爭的慘烈與殘酷完整地呈現在眼前。

     「這麼快?西南大營好像有七千人駐留,怎麼這麼不禁殺?」

     「可惜你不在啊!」赤熾忍不住反擊一句,即便主動出擊有些莽撞,至少戰死的士兵是值得尊敬的。

    讓他驚愕的不止於此,屍人軍團並沒有朝西南大營進軍,而是直接湧向梅子河以西茂密的樹林地帶,似乎有一種奇特的力量正在牽引他們的行動。

    而魅幽羽也在留意屍人主力的動向。屍人的行動方向很清晰,沿著雪路往竭石崗而去……想到這裡,他的瞳孔忽然一縮。

     「他們居然佔領軍營,這是要去哪?」

     「定陽。」

     「他們要攻城!」赤熾倏地一驚。

    魅幽羽煙眉微蹙,屍人的行動非常奇怪,如果說要攻打城池,上林、平谷等地應該都有軍隊,但屍人只往定陽方向而去,似乎有什麼力量正在牽引著他們。

    難道,有人刻意要引屍人向人類進攻?莫非是她……

    一絲靈光突然閃入腦海,魅幽羽彷彿領悟到什麼,嘴角牽著一絲微笑,神色更是悠然自得。

    站在鬼界的立場,只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即可,人界的得失與否並不重要,所以一直以來都在試圖讓人界大軍攻打朝日,從而誘出屍人軍團的主力,並趁機找出屍人入侵人界的真相。

    然而,人界內部紛爭不斷,即便大敵當前也忘不了內鬥,因此讓大軍攻擊朝日城,倒不如引屍人軍團攻擊人類勢力更加直接。

    好聰明的女人,居然敢挑動如此龐大的戰役,不過……看來要小心約束她一下才行!

    黑夜中,赤熾並沒有留意到魅幽羽神情的變化,整個人都籠罩在軍人慘敗的淒美氣氛中,心潮不斷澎湃起伏,四處張望了一陣便往西南大營去,並沒有註意到魅幽羽往相反的方向奔走。

    偌大的西南大營空空蕩盪,充滿了死亡氣息,凋零的感覺甚至比朝日城更加恐怖,不到一頓飯的工夫,原本生機盎然的大營就變成了這樣,連赤熾這樣非感性的男人也不免有所感傷。

     「救……命……」

    側面傳來微弱的呼救,赤熾身子一晃便閃到一座營房的入口,發現門口挨著一名軍官打扮的男子,臉上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簡直就像鬼人的臉,全身上下不斷抽搐著,牙齒不斷碰撞,發出咯咯聲響。

     「餵!放鬆點,到底怎麼了?」

    也許是見到活人,軍官的反應稍微減緩,抬眼看了看赤熾,肩上那把巨大的兵刃似乎給了他不少信心。

     「你……是誰?」

     「我……是龍館的人,屍人要往何處去?」

    聽到龍館,軍官稍稍平靜了些,指著竭石崗的方向顫聲道:「他們好像往定陽去了……」

    果然是定陽!赤熾朝西看了一眼,此時,追截屍人軍的前鋒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算了,殺多少是多少,最好能把屍人軍團的目標引到別處。」

     「轟隆!」

    山道間突然傳來一陣轟鳴,那是屍人不滿狹窄的山路轉角憤而劈路的響聲,在寂靜的黑夜中分外清晰,地點離第一道火陣大約只有百丈之遙。

     「點火!」悠檸回首點了點頭。

    隨侍在身側的,是鷹莊二位副莊主之一的忍謙。領受命令後,他高舉粗大的右臂,揚了揚手中的火把,崖邊早已準備好的大木堆立時被點亮了,澆了油的木頭燒得極旺,將漆黑的山頂照耀得亮如白晝,在漆黑的群山間猶如明燈般地指揮戰場。

     「刷!」山道最東側的第一道火幕被點燃了,位於一片灌木帶之間,熊熊大火堵住只有二丈寬的道路,兩側都是密集的灌木,雖然不高卻十分難走,屍人前鋒部隊頓時停頓了下來。

    站在山頭俯視可以清楚地看到戰場情況,火光中密密麻麻的身影讓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除了伐越,其他人都是第一次看到屍人軍團。

    在山路的第一堆火點燃時,赤熾已經乾掉了至少五百具屍人,冷巨表面被染上一層黑色污漬,那是用烈火焚燒腐肉時留下的痕跡。

    敵陣浩大,聰明的他並沒有如勇士般殺入敵陣,因為無論攻速還是移動的速度,屍人都遠遠比不上他,只要不陷入包圍,屍人的攻擊很少能攻到他身上,因此遊走在外圍不但安全,還能保持單方面屠殺的優勢。

    當然,這一點必須建立在不遇上精英屍人的前提下,因此更需要遊走外圍,畢竟在漆黑的環境下作戰更具機動性,一旦遇上精英屍人便可以立即避開。

    黑夜中,紅色身影在海水般翻湧的屍人大陣外圍,劃出一條條十分詭異的弧線,就像是一艘小漁船在近灘捕魚,一旦風浪掀來,立時就可以回到安全的陸地上。

    小針般的攻擊,對屍人軍團這條巨蛇而言並不致命,卻疼痛難忍,尤其是赤熾的火系攻擊,法陣之火與冷焰交替使用,許多屍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化成了灰燼,當然,這樣的攻擊方式也製造出極多陰華,這是赤熾暫時無法攻擊的層面。

     「刃殺。狂」、「星。落雷」、「逐浪。雪」、「幻雨。無界」……

    一招招強烈的攻擊如排山倒海般攻向屍人,在將近一個半的時辰裡,赤熾一直處於全力施為的狀態,竟然沒有停過一刻,如此強大的持戰力雖足以震撼任何武士,可惜周圍沒有任何觀眾,而初戰時還在河中觀望的殘兵,也早已溜走了。

    赤熾卻打得興致勃勃。沒有比實戰更好的修煉方式,以一人之力戲弄龐大的敵軍,智慧、實力、判斷力、洞察力、分析力和決斷力缺一不可,剛剛領悟「冷焰系」的第一門絕技「綠焰。龍旋」大發神威,所殺的屍人中,大約有一半都是死在這一招。

     「來吧!讓你們這群屍人看看英雄是怎麼誕生的,給我死吧!」

    黑與白,也許永遠都是對立的,正如黑夜與白晝,一個升起而另一個必定西沉。充滿血雨腥風的漫長夜晚吞噬了無數生命,卻也不得不被天邊泛起的白光驅逐,整個大地突然亮了,雪晴後的第一個黎明,蔚藍的天空美麗得像一幅畫。

    習慣黑夜的雙眼突然感到一陣刺痛,赤熾用力眨了眨眼,身子朝後方連竄數十丈,拉開與屍人的距離,讓眼睛有足夠的時間適應光芒,大約一盞茶的工夫後,視線恢復正常,眼睛朝東方望著,冉冉升起的旭日釋放出璀燦光芒,陰沉多天的天空再次露出了笑容。

    這是大雪之後第一個晴朗的早晨,黑夜撩開了戰爭大幕,而清晨之後又會是怎樣的一幅景象呢?

    他又望向屍人大軍,心頭突然打了一個突,瘋狂殺了一夜,此時才真正感覺到屍人軍團的龐大,一眼望去屍人就像洪水般湧來,整個眼眶中,除了屍人就只有天空,連朝日城都被遮住了。

    赤熾強烈如潮的瘋狂戰意,隨著白光突然消失了,沸騰的血液也似乎瞬間墜入冰窟,而早已沒有綠光的冷巨停了下來,被輕輕地放回肩頭。

    屍人從三面合圍,西面是冰冷的梅子河,赤熾發現自己就像是大海中的礁石島,被重重圍困在正中央,周圍是一層又一層的屍人,即便躍至三丈高度也看不到包圍圈的邊緣。

     「還真是挺恐怖的!」他摸了摸額上的冷汗,心裡又湧起強烈的自豪感,叉著腰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我果然有英雄的潛質,一個人就把屍人軍團扯離官道,英雄啊英雄!」

    事實正如這番狂言所示,一人之力竟分裂了屍人軍團,簡直是奇蹟,雖然其中包含了種種智慧、技巧、勇氣和幸運,但它終究被記錄在史書上。

    得意歸得意,屍人沒有打算讓他永遠得意下來,包圍圈越縮越小,除了跳入冰冷的梅子河就只能從正面突破,就算赤熾再狂也不會這麼傻。

     「不會吧!大清早就跳河,這麼冷的天,滋味一定不好受……」

    就在此時,緊緊壓迫的屍人陣式突然引起一陣騷動,風聲中隱約傳來喊殺聲,赤熾聽了,精神頓時一振,看了一眼西面,聲音似乎從朝日城的方向傳來,雖然看不到任何身影,但屍人軍陣的變化足以說明一切。

     「來的正是時候,太棒了。」

    他把冷巨往河中一扔,巨大的鋒部直插入水,柄部露出水面,他輕輕一躍便跳上了柄部,憑藉河水阻擋屍人追殺。

    屍人雖不畏水卻意外地沒有追下水,只是在岸上徘徊,大約過了一刻鐘,突然如退潮般往朝日城的方向退去。

    赤熾長長地鬆了口氣,卻沒有動彈,依然矗立在冷鉅的柄部觀望。

    黑色巨潮消失了,留下梅子河東岸整片的泥濘之地。

    原本被積雪覆蓋的大地一片泥濘,散落著數不清的屍塊,簡直就像是兩軍大混戰後所留下的戰場。

    看到這樣的景象,曹騎和騎兵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錢伯平的大軍昨夜在此大戰屍人,但當曹騎發現了赤熾後,才知道這一切是他一個人幹的。

     「這些都是……你敢的?」

    單是河岸邊就不下五百具屍體,曹騎臉部不經意地抽搐著。別說是擁有戰力的屍人,就算任人宰割的雞,要想殺掉五百這個數字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況只是河岸一帶。

     「為了英雄之名,多殺幾個也是應該的。」赤熾伸了個懶腰,又揉了揉快要僵化的脖子,一夜大戰實在有些累了。

     「不過好像沒什麼觀眾,實在太可惜了。」

    赤熾露出一臉苦笑,喃喃自語道:「早知如此,我就讓人在河西岸搭個看台,多找點人來看戲。」

    曹騎放聲大笑,赤熾的爽朗與率直,比勇猛的戰力更讓人喜愛。

    然而赤熾作夢也沒有想到,此役自己沒得到什麼便宜,倒是曹騎之名紅透了半邊天。

    他是第一個率軍攻入朝日城的將軍,雖然城內外沒有任何抵擋,也沒有順利佔領城池,但與錢伯平的慘敗相比,曹騎的戰果無疑挽回了軍方喪失殆盡的顏面,尤其在諸勢力爭奪利益和權力的時刻極為珍貴。

    回到軍營,赤熾驚訝的發現曹騎所到之處竟是山呼海嘯,英雄之名竟落在這位粗獷的將軍身上,實在是始料未及。

    當然,他生性豪爽,對朋友更是親如兄弟,眼見士兵們三呼英雄,心中沒有半點不快,反而替曹騎感到喜悅和興奮。

     「哈哈!我們的大英雄,這下你可出名了,要是你不連升三級,我就不姓赤!」

    爽快真摯的聲音讓曹騎分外感動,雖然也想擁有功名,但奪取朋友的功勞絕非他的本性,當士兵們呼喊「英雄」之時,他的第一個感覺不是喜悅而是恐慌與羞愧,竊取別人的功績對他而言,簡直就是恥辱。

     「老弟,對不起……」

     「對什麼不起,他們又沒說錯,你是第一個領兵殺入朝日城的將領,這一點誰也無法改變,這個英雄你是跑不掉了,快笑一笑!」

     「這……」

     「這什麼!」赤熾瞪起了眼珠,「兄弟,我可是累了大半夜,你要是不要這大功,可真的對不起我了。」

    曹騎知道此言沒錯,可怎麼想怎麼彆扭,心裡總是放不開,倒是前來迎接的盛宣誠,一句話便解開了他的心結。

     「我說曹騎,你要謝他直接把他扔到酒缸就行了。再說,七千人戰死,整個西南大營都被殺乾淨了,軍方簡直就是顏面掃地,難得有你這場大功勞,算是找回一點顏面,你要是讓了,估計他們會找熾老弟的麻煩。」

     「是啊!別把功勞讓給這紅毛猴子,看到他這鬼樣子,誰也不會相信他是英雄!」織魚朝赤熾做了鬼臉。

    曹騎這才解開心結,含笑接受士兵們的歡呼。

    當然,赤熾也不是一味謙讓,當伐越帶著「定陽山路狙擊戰」大捷的消息歸來後,赤熾心中的不爽便爆發了。

     「悠檸?哪來的臭丫頭,竟然搶了我的鋒頭,白拼一夜,這回這是虧了血本,呀呀呀呀!」

    赤熾氣得差點揪自己的頭髮,忿忿一跺腳,轉身氣沖沖地就往外走,捲起袖子的樣子簡直就像要趕去找人拼命。

    伐越並不知道赤熾昨天的輝煌戰績,卻見證了指揮若定的悠檸,神色頗不以為然,直到曹騎和盛宣誠你一句我一句地說完,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隨即聯想到輕易獲勝的山路狙擊戰。

     「原來如此,難怪山路的屍人數目比想像中少了許多,熾老弟果然是英武啊!」

     「有個屁用,風光都給女人佔了。」

    伐越倒也替赤熾不值,然而,對悠檸的良好印象並沒有改變,含笑勸道:「事已至此,就不要多想了,其實悠檸那姑娘也算得上是女中英傑,如果有機會,你們也應該去見一見,那是一個美麗、聰明,同時也擁有膽識和勇氣的女孩。」

     「女孩?」赤熾撇撇嘴,不屑地看著他,覺得這不過是安慰之詞:「不是醜得像豬窩的大媽?」

     「嗯!才二十歲,寧靜纖柔,氣質文雅,平時只喜歡看書,根本不曾指揮大軍作戰,但到了關鍵時刻卻能挺身而出。那堅毅的表情,我大概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伐大哥這麼推崇,看來真是個非常難得的姑娘。」赤熾斜眼瞟著伐越,沉默了半晌突然問道:「是美女嗎?是美女我就讓她,不然我就到那個什麼鷹莊去。」

    眾人啞然失笑,果然是典型的赤熾式回答,只要碰上美女,再大的虧也可以毫不猶豫地忍下來。

     「這傢伙屬狗臉的,說變就變。」

     「他是色鬼,天生的小色鬼!」織魚狠狠瞪了赤熾一眼。

    赤熾聳了聳肩,一擰頭先走了。

     「你要去哪?」

     「廢話!打了一夜就算神仙也該睡覺了。對了,有酒的話給我弄一壺,可惡,氣死我了,我才是英雄!」

    伐越和盛宣誠相視一笑。喜便是喜,怒便是怒,赤熾率直爽朗的個性讓與他相處的人非常輕鬆。

    曹騎親眼見到赤熾大戰的場面,也替他被一個小女子遮住了風頭頗為不值,忿忿不平地道:「他的確是英雄,昨夜要不是他拼一人之力扯開屍人軍隊主力的移動方向,「定陽山道狙擊戰」絕不可能那麼輕易成功。 」

    伐越輕輕一嘆,感慨道:「當時,所有人都認為是人類對鬼界的全面勝利,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插曲,看來要打倒屍人軍團還很遙遠。如果沒有赤熾這個笨蛋把敵人引開了,恐怕七十三道大火也未必能阻擋屍人的腳步。」

     「引?」盛宣誠用盡了想像力也無法想像,如何把正在行軍中的龐大敵軍引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所以我才說,沒有赤熾的功勞,竭石崗的那些傢伙早就完蛋了。」

    曹騎一副為赤熾打抱不平的表情,逗得身邊二人都樂了,伐越笑著調侃道:「想不到我們的曹大督監如此看重赤熾那小子,真難得。」

     「我是不服,兩份功勞,我這一份是熾老弟讓的,為了避免軍方的麻煩也沒法推辭,但是另一邊……」

     「是金子總會發光的,熾老弟是就算用千層冰雪、也無法遮去光輝的太陽,擔心他不會發光,還不如擔心有多少人被他灼痛了。」

     「那第一個一定是小魚兒!」

    三人對視了一眼,隨即放聲大笑。

     「小宣,下午陪我去趟鷹莊參加慶功大會。」

     「好!」

    平谷縣城,龍館臨時總部。

     「啪!」藤忍一把將手上的茶杯砸得粉碎,臉色鐵青地瞪送信的龍館弟子,陰鬱的雙眼透著要吃人的目光,嚇得報信人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

     「竭石崗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屬……屬下……不……不知道!」

     「廢物!打聽清楚再來禀報!」

    如釋重負的弟子撒步就跑,生怕慢一步都會被殺死。

    藤忍紅了雙眼,就像一頭快要發瘋的野獸,但事實上,讓他惱怒的不只是野武士的成功,還有同僚的無能。

    昨夜,盛宣誠送來消息時他並不在平谷,而是去了靖安府,當時處理事情的參議們誰也沒有在意,甚至幸災樂禍地指望軍方一敗塗地,因此錯失了大好機會。

     「大哥,消消氣!那些屍人都是廢物,讓野武士佔點小便宜也沒什麼大不了,我們直接拉上主力給他們狠狠一擊,一定能把麵子挽回來。」

     「你懂什麼!」

    藤忍瞪了族弟一眼,心裡不免生出缺少一個好幫手的念頭,雖然親信眾多,但真正有帥才之人實在不多,這個族弟充其量不過是頭獵犬而已。

     「屍人出擊了,這才是問題所在,如果事情局限在朝日城,我們還有藉口說地裂變動,如今屍人都打到身邊了,龍館若是再無作為,這不就給朝廷收回權力的口實嘛!」

     「情況已經這樣,想也沒用,不如全力出擊,只要把屍人壓制了,不但揚我威名,軍方的勢力也能被壓下去,他們可是損失了七千人,加上上次一戰,已經有一萬五千人死在屍人軍團手裡了……」

    藤忍心中一動,族弟雖然粗魯衝動,做事不經大腦,但這話倒是不錯,軍方的威名大大受損已是不爭的事實,如果龍館可以立下不世之功,朝廷也要顧忌功勞與名望。

    此時,召來議事的三十名參議魚貫而入,神色都相當凝重。

     「區區野武士就把數以萬計的屍人打得片甲不留,軍方一勝一敗,雖然西南大營的七千人全軍盡沒,但西北大營的曹騎卻領兵殺入了朝日城。

     「那些不知廉恥的傢伙,居然大肆吹噓這是連動作戰的效應,七千人的狙擊就是為了曹騎的突襲,無論是不是事實,這件事都會大大提升軍方的影響力,而所有勢力中,只有我們龍館一兵未動。」

    參議韓焉楚的話,撥動了人們心中的那根刺,哪怕失敗也不能碌碌無為,這是參議們達成的共識。

    藤忍冰冷的目光橫掃一圈,淡淡地道:「事已至此,我們不需要考慮過去的事,只要想著如何挽回丟失的顏面,當然,如果你們不介意軍方那些低能的武夫在你們面前指手畫腳的話,什麼都可以不作。」

     「我們也出擊吧!」

    藤騎氣沖沖地跳了起來。他一直沒把屍人放在眼中,至今沒有出手完全是因為藤忍過於謹慎的緣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08:40

藤忍擺擺手此刻再出擊爭功的痕跡太明顯,而且屍人受到重挫後困守朝日城龍館弟子在精不在多,以這樣的實力攻城不會有任何效果。

     「我倒有個主意。」

    眾人把目光甩向角落那裡坐著一名風度翩翩的中年男人,渾身上下充滿書生氣像是一個不求功名但求浮生的閒雲居士,然而認識他的人知道這是笑裡藏刀的典範,其人生性陰沉,陰險度更在藤忍之上,只是家世出身不如藤忍。

     「若泉大人,不知你有何高見?」

     「攻城掠地不是龍館的強項,而單純的軍事作戰也沒有意義,我們又不可能去攻城,因此要想讓龍館的威名遠播出去,就必須製造出適合我們作戰的氣氛和環境。」

     「說下去。」

     「大家覺得,什麼樣的戰鬥才最適合我們?」

    韓焉楚沉聲道:「我們是精英隊伍,而單打獨鬥的強者,最好就是直接挑戰屍人軍團的領袖把他擊倒,只是……」

     「韓大人所言沒錯,龍館要想維持威名與權力,只有擊倒屍人軍團的首領這一個方法。」

    藤騎忍不住譏笑道:「若泉大人要找朝日城挑戰嗎?」

     「可惜我不會說豬話。」若泉淡淡一笑。

    綿里藏針的反擊讓藤騎暴跳如雷,卻被族兄用眼神壓住。若泉生性記恨,與他鬥就算贏了也不會有任何好處,甚至還要弄得兩敗俱傷,因此藤忍雖然討厭若泉,卻從未與之交惡。

     「我們來組織一場競賽吧!」

     「競賽?」

     「殺屍大賽!」若泉微微一笑。

    陰沉的聲音迴盪在狹小的議事廳內,然而內容卻比聲音更加陰森,一個讓千萬人血灑戰場的議案便形成了。

    竭石崗之戰,對絕大多數人而言才是朝日事件的揭幕戰,軍方小勝了,野武士大勝。

    西南大營的七千人只剩三十三人,但曹騎突襲朝日挽回了顏面。

    野武士集團幾乎毫髮無傷,卻讓成千上萬的屍人在竭石崗的山道上化為灰燼,豐碩的戰果讓鷹莊和悠鷹悠檸父女名動四方,立時成為野武士集團的代表名詞,霎時,小小的定陽城成了青龍大地的太陽。

    軍方、朝廷、龍館和野武士集團,四大勢力匯集在朝日城周圍,原本地位最低的野武士集團卻先拔頭籌,取得無可置疑的輝煌戰果,與此相比的是軍方的慘敗及龍館的無能,無疑給這兩個上位勢力狠狠一記耳光。

    原本四散的野武士集團開始向定陽城匯集,丘陵小縣驟然間成為野武士的大本營,與平谷的龍館總部、殘存的四大軍營分庭抗禮。

    然而,突如其來的大戰,給東海之濱帶來旺盛的戰意與近乎瘋狂的自信,原本就以熱血好鬥著稱的野武士們,都被這場大勝深深刺激了。原本的下位勢力居然搶去上位勢力的風頭,讓好戰的情緒完全顯示出來,就連鷹莊莊主悠鷹也不例外。

     「從現在起,鷹莊是青龍第一莊,天下第一莊!」

    歡呼聲如同雷鳴一般,莊內每個成員都受強烈的自豪洗禮,戰意空前,口出狂言要憑一莊之力收復朝日者不在少數,就連悠鷹也興奮地有些忘乎所以。

    庭院的角落,悠檸靜靜地坐在藤椅上,手捧書悠閒地讀著。

    離開指揮者角色的她,與普通的大戶小姐沒什麼區別,單看這楚楚動人的身影,誰也不會想到昨夜在竭石崗上,她是如何像女王一般指揮若定,把千萬屍人殺得片甲不留。

    她就是這麼一個少女,需要她的時候她就站起來,勝利喜悅對她而言不過是讀書時的一杯清茶,喝完就算了,不必在意餘香能維持多久,這是一種十分難得的氣質。

    庭院內,許多青年男子關注著這個纖柔的身影,傾慕的眼光幾乎隨處可見,仰慕英雄並不恥辱,反而是一種驕傲,但做為被仰慕者感覺卻截然不同。

    一天前,這些青年男子的臉上還是另一副面孔,也許並不是所有人都一樣,但她還是不太舒服,可這樣的慶功場合又不能不參加,只好妥協。

    悠檸翻了身,把背對著庭院,用意無非是避開那些有些噁心的愛慕眼光,然而鍍上英雄之名的金色身影,哪怕只是背部也能讓千萬人傾倒。

     「檸兒!」

     「什麼事?」悠檸頭也不回地輕輕應了一句,柔柔的聲音讓許多人骨頭都酥了。

     「聽說有很多武士要來投奔我們,過兩天我們就直搗朝日城吧!讓那些自以為是的龍館和將軍們去死吧!」

     「我不想送死。」淡淡的一句話,就像一盆涼水,澆透了被勝利之火包圍的人們。

     「怕什麼?」

     「沒什麼,只是昨夜的敵人是被燒死的,不是被我們殺死的,如果不明白這個差別……算了,懶得多說!」

    慵懶的聲音並不代表慵懶的思緒,纖柔的少女有一個冰雪聰明的大腦,昨夜屍人的動向一直讓她感到奇怪,讓七千人全軍覆沒的龐大屍人軍團居然只來了一兩萬人,雖然數字上足以嚇人,但實際戰力卻比想像中弱了太多,而且沒有後續的部隊讓她非常奇怪。

    悠鷹愣住了,悠檸的言下之意很清楚,如果直接刀兵相加,鷹莊必敗無疑,只是大勝之後所有人的自信心暴漲,沒有能聽進這樣言論的人。

     「莊主,伐越大人來了!」

     「哦!那個龍館弟子?嗯……讓他進來喝杯酒吧!」悠鷹的聲音充滿不屑,不經意間撇了撇嘴,若不是念在伐越昨天通風報信的功勞,大有拒之於門外的意思。

    昨天還被龍館死死壓在下層,一夜之間似乎跳到了上層,強烈的自尊心產生強烈的抗拒心理,尤其是在勝利的優越感刺激下,這種心理就像毒劑一樣侵入骨髓,把原本豪邁不羈的英士變成自命不凡的人。

     「什麼龍館,不過是沾上了皇家血脈而已,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

    其他人似乎也受到感染,提到龍館這個名字時,不再有以往的崇敬感,甚至還有人流露出輕蔑之意。

     「現在是我們的時代了,我們才是青龍國乃至人界大地的守護者!」

    副莊主象拔的氣焰甚至比悠鷹更狂,古銅色的臉完全被驕傲的光輝遮蓋。

    相比之下,忍謙要平和許多,卻沒有多說什麼,這種時間提出相反的意見無異於自討沒趣。

     「我們是大地守護者!」象拔振臂高呼,滿院的人除了嗤之以鼻的悠檸以外都叫囂著。

    伐越隨著引領慢步走著,雷聲般的群吼自然聽得清清楚楚,心裡頗不是滋味。原本他並不在意誰取勝,只要阻止屍人前進的腳步便是勝利,此刻卻不由自主地覺得這場勝利來得太輕易了,若是野武士集團從此變得不知天高地厚,必然會引來巨患。

     「這些狂妄的傢伙……」隨同而來的盛宣誠,氣得臉都漲紅了。

     「小宣,不要衝動。」伐越按住他的肩頭。

    盛宣誠雙手攥著拳頭,忿忿不平地道:「被朝廷那群文人算計也就罷了,至少他們有那權力,可被這些無知的鄉下武士嘲笑,簡直是一生都洗不去的污點!」

    伐越笑了,盛宣誠身上也有其他皇族年輕一輩共有的缺點││自負高傲,但現在的盛宣誠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武士,擁有強烈的武士自尊感,並以此做為判斷事情的標準,而不是血緣和身分,短短數日竟有這種變化簡直就是奇蹟。

    踏入庭院,伐越立即覺得氣氛與昨夜截然不同,空氣中充滿了大戰之後的驕矜,目光掃過眾人臉上時,換來的眼光沒有太多尊敬。龍館弟子的優越感在此刻已經蕩然無存,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平等對待的關係並不是壞事,只是被人用輕蔑的眼光看著,就是另一回事了。

     「無禮的傢伙!」盛宣誠彷彿也沾染了赤熾的毛病││不平則鳴。

    副莊主象拔輕笑著走下台階,邊走邊道:「收起你們那套吧!龍館已經是日暮西山了,別想在我們面前再擺什麼龍館弟子的架子,我們不吃那套!」

    伐越心中冷笑,龍館還沒正式出手,居然就被看成是日暮西山了,這些傢伙真不知道天高地厚,野武士畢竟是野武士,狹窄的認知束縛了他們的判斷能力,這一點他們遠不如纖柔嬌弱的悠檸。

     「沒錯!看不慣就滾出去,龍館弟子到這裡與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

     「滾出去吧!這裡是天下第一莊,不是龍館弟子撒野的地方!」

    伐越和盛宣誠何等受過這樣的羞辱,原本是懷著善意前來慶賀鷹莊的巨大勝利,卻無故被人羞辱,心態上的反差更大,怒氣就像火山噴發般,就連沉穩的伐越也幾乎被無法控制的怒火侵吞了。

    院內的人也感覺到兩人的殺氣,紛紛拔出兵器相向。在他們看來,這是反抗上位者的機會,也是一吐長年積怨的機會,一雙雙冷漠的雙瞳足以說明他們的心態。

    悠鷹沒有阻止這一切發生,而是雙手抱胸站在台階上靜靜看著,雙瞳如鷹目般凌厲,眼角的皺紋突然張開,就像老虎的眼睛。如今自信心極度膨脹的他,也有了挑戰龍館地位的慾望和野心。

     「父親,我想請兩位客人去我的院子喝茶。」

    悠檸突然坐了起來,溫柔的笑容讓任何人都無法拒絕,而這樣的溫柔,也瞬間化解了空氣中的緊張。

    或許是為了向這位少女示好,那些傾慕者首先收起武器,其他人也都放棄了原本充盈的戰意,然而,看著伐越二人的目光並沒有任何改變。

    悠鷹對女兒完全是一個慈父的形象,從未拒絕過任何要求,此次也不例外,而且事實上,伐越二人的身分並不足以引起他的興趣,除非是龍館館主或藤忍這樣的人前來。

    進入房間後,悠檸親自為二人烹茶,並端到兩人面前。

    清幽的茶香與溫柔的笑容,就像是春天的暖風化去二人心中的冰雪,都不由自主地綻放出笑容。

     「不好意思,讓你們受委屈了,不要生家父的氣,他們還處於瘋狂的狀況,應該很快就沒事了。」

    春風般的感覺讓盛宣誠感覺到身子懶洋洋的,突然沒來由的臉紅,吶吶地道:「小姐真是善解人意。想不到那樣的父親,會有這麼聰明美麗的女兒。」

    悠檸嫣然一笑。

     「小姐昨夜英姿勃發,風采照人,讓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伐越大人,大家都以為昨夜我們大勝,其實我覺得不過是放了幾把火而已,根本不足以動搖屍人軍團的根基,況且那些像木頭一樣的屍人也不像什麼精英…… 」

    伐越對悠檸的洞察力和分析力相當驚嘆。

    盛宣誠聽到這事顯得忿忿不平,哼了一聲道:「那些自以為是的傢伙,以為自己建立了什麼蓋世奇功,沒有熾老弟扯開了屍人主力,定陽城早就被潮水般的屍人大軍淹沒,這些無知的傢伙還在沾沾自喜,遲早會因此完蛋……」

    一連串的嘮叨完全解開了悠檸心中之謎,漂亮的雙眸突然綻放出奇幻般的光芒,「主力被引開了嗎?原來如此,我就覺得奇怪,屍人為什麼沒有後續部隊,原來有人為我們分擔了壓力。」

    盛宣誠重重點頭,捶著桌子道:「這場戰爭真正的英雄應該是熾老弟,以一人之力面對海洋一樣龐大的屍人軍團,死戰了一個多時辰,硬生生把屍人大軍的方向引開原來的路線。那是何等氣概,那些小家子氣的傢伙是絕對不會有那種氣魄的。」

    說著,他拿著茶杯一口灌了下去,忽然想起這是悠檸親手烹的茶,這樣粗魯的灌入口中實在無禮,臉刷的紅了。

     「沒事,你喜歡喝就好!」悠檸善解人意地投以微笑,讓盛宣誠的臉紅得像熟透的桃子。

    這小子想不到也有這樣的一面!伐越一直在偷笑。

     「伐越大人,那個……叫熾的是個怎樣的人?很強大嗎?」

     「強大?恐怕只有天知道,那傢伙最擅長的就是惹麻煩……而且還是一堆不知道怎麼解決的麻煩,總之就兩個字││頭疼!」

    盛宣誠頭點得像雞啄米,連連稱是。

    悠檸抿嘴笑得很開心,對二人口中那個讓人頭疼的男人頗為好奇。

    伐越看了她一眼,忽然笑道:「那傢伙就像太陽,小姐則像是清爽的秋風,你們要是能合作一定會是不錯的組合。」

     「是嗎?」悠檸淡然而大氣,略顯哀愁的回應,讓盛宣誠心中一酸,彷彿也感受到哀愁,同時大為驚訝,這個渾身都充滿智慧的少女,居然也有讓她憂愁的事情,實在是一件難以想像的事情。

    伐越隱約猜到一些,心中微微一嘆。

    悠檸嫣然一笑,神色又恢復正常,「其實,伐越大人也是昨夜大勝的關鍵,正是大人提供屍人的資料,才有了後來的戰役,如果說,竭石崗的勝利是鷹莊與伐越聯手的結果,一點也不誇張,可惜大家……」

     「沒什麼,我們只是來慶賀勝利,得到小姐如此盛情的款待,已經相當榮幸了。」

    伐越品完了最後一口茶,含笑放下茶杯,「如果有機會,一定再來拜會小姐。」

     「伐越大人,憑你的智慧,鷹莊獨自面對朝日城有多少機會?」

     「零!」

     「我也這麼想,但是……」悠檸不安地看了一眼房門。

    伐越點點頭,悠檸擁有成為優秀策士的潛力,卻不會成為領袖。這不是能力的緣故,完全取決於性格,看到她慵懶的坐姿就可以想到這一點,因此他才覺得,赤熾的光輝與她的柔性應該是完美的組合。

     「大勝之後,屍人應該會安靜一些,不知小姐是否有興趣出去逛逛?

    現在朝日城相鄰的府縣人流極多,無論城內城外都十分熱鬧,可以說是千古難覓的景象。 」

    悠檸自然知道因為朝日城事件,定陽的人口多了將近一半,趕來看熱鬧做生意的人多不勝數,連城外的荒地都蓋起了房子。

     「伐大人帶路嗎?」

     「榮幸之至。」

     「那……我們去哪?」

     「有些人對朝日事件有不一樣的看去,也許你會有興趣聽一聽。」

     「那個熾嗎?」悠檸從笑容中捕捉到那一絲狡黠,卻沒有立時拒絕,低頭思索了片刻突然站起,嫣然道:「也許我也會感到頭疼,不過梅子河之戰的實情實在讓我好奇。」

    次日清晨,悠檸在伐越的引領下,乘著牛車離開鷹莊。

    除了通往朝日城的山路,其他路上都不斷湧現趕往鷹莊的野武士們,或獨自一人,或三三兩兩,甚至整個門派,鷹莊此刻就像磁石一樣,吸引著無數聽到「定陽山路狙擊戰」的野武士,道路也因此顯得擁擠不堪。

     「讓開!讓開,不要擋路,這是鷹莊大小姐的車子,鷹莊大小姐昨夜大破屍人軍團的故事聽過沒有……」

    鷹莊的威名,讓趕車的車夫都擺出一副耀武揚威的臉色,簡直就像是給皇帝駕車似的,助長這種氣焰的,還有聽到叫喊聲投以崇敬目光的人們。

    伐越和盛宣誠縱馬跟在後面,在外人眼中像是鷹莊的保鑣,伐越倒是沒什麼,可盛宣誠實在有些不爽,雖說悠檸給他留下極大的好感,但皇家血脈的身分依然左右著心緒,實在看不慣這種一朝得志便忘乎所以的傢伙,臉色不禁沉了下來。

     「不要想太多了。」伐越安撫道:「名聲是什麼?這就是最好的解釋,一朝成名天下響,武士一生不就是為了這個,人之常情嘛!」

     「檸大小姐是不錯,但是……」

     「你啊!還是放不下架子,要是熾老弟在此一定不會這麼想。」

     「那傢伙……」盛宣誠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緩慢行進的牛車,嘴角忽然抽搐了下,腦袋也耷拉下來:「他肯定會說,為美人護車是天下男人最幸福的事情。」

     「沒錯,他還會像僕人一樣,扛著大劍扶牛車慢慢走,然後大聲嚷著讓路,絕不會像我們這樣高高坐在馬背上。」

     「那個臭小子,見到美女就忘了自己是誰,天生的小色鬼!」

    牛車走得很慢,讓悠檸可以更安穩地坐在車中讀書,因此她每次出行都偏好乘牛車,但今天的她卻有些心不在焉,右手托著腮幫子,眼睛盯著左手的書,思緒卻早已飛到遠方了。

    車外兩人的對話清楚地傳入她耳中,也引發了另類的沉思。

    色色的青年、威風八面的勇士,一個威武,一個惡俗,那個叫赤熾的男子到底是哪一種形象,真是讓她好奇。

    鷹莊到上林軍營不算很遠,卻不好走,最快的方法就是走梅子河進入朝日城邊界,並沿著河東穿過空曠的郊野。然而,這條路線存在一定的危險,車夫根本不想走這條路,而車後那一百名莊丁護衛更是不願。

    他們堅持穿過定陽西北的草鞋山再折往東北方,路雖然長些,卻更好走,也不可能有屍人的威脅。

    悠檸很想看看赤熾與屍人大戰的戰場,可耐不住百名莊丁的哀求,只好選擇遠路,但牛車實在太慢了,數十里路走了足足一天半,第二天黃昏時分他們才到達上林縣城。

    定陽與上林之間是平谷縣,是龍館的臨時總部所在,也是軍部西大營所在,然而由於龍館與野武士間的矛盾,選擇進駐此縣的野武士集團不多。

    畢竟在龍館的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擁有一定實力的團體都不想自討沒趣,只有獨自行動的野武士才敢來此,因此單論熱鬧程度,平谷遠不及其他各縣,氣氛也明顯凝重了許多。

    進入龍館的地盤,路上遇到的再也不是英雄式的迎接與歡呼,路上不時有龍館弟子飛奔而過,對一行人連正眼都不抬,這讓剛才還沉浸在英雄般自豪感的鷹莊護衛們大為不爽,對龍館的敵意也越來越濃。

    伐越看在眼中只能苦笑,兩者之間地位的差異造就了一切。為了避免麻煩,他沒有讓車隊進入平谷縣城,而是從城外繞行繼續往上林前進,卻在平谷東北部的官道上遇到懷義和付涵。

     「你們怎麼在這裡?邵大哥呢?」

     「已經送入平谷縣,等待進一步的治療。」

    付涵看了一眼長長的車隊,牛車的車棚上插著一片檸黃大旗,上面用黑字寫著「鷹莊」二字,眉頭微微一皺。此時,鷹莊是平谷總部的禁忌字眼,沒想到伐越二人竟與鷹莊攪在一起。

     「大人,這車隊是……」

     「鷹莊大小姐,準備去上林。」

    懷義壓低了聲音提醒道:「參議會議已經把鷹莊列入敵對名單,最好不要和他們有任何瓜葛,否則會有麻煩。」

     「敵對?」伐越懵了。

     「我們要去洛水州安排《英雄之路》的事情,先走一步了。」

     《英雄之路》文告的發布是當天上午,也就是車隊出發後不久,此時消息雖已在周圍府縣傳開,引發巨大的轟動,但伐越等人卻不知情。

     「英雄之路?」伐越喚住了二人。

     「朝日城的屍人軍團是整個人界的大敵,為了彰顯人界武士的實力,龍館打算舉行一次英雄大會,大會並非相互決戰,而是以擊殺屍人的數目評定。一方面可以打擊屍人,而另一方面也能比試一下實力,最成功者將奏請朝廷授予東海侯的爵位,並賜給英雄之牌。」

    伐越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一紙文告將會驚動整個人界大地,單是英雄之名就能讓千萬人赴死,更何況還有爵位和重金獎勵。龍館的這一招,分明就是要把天下強者都送到朝日城的戰場上,表面的確堂而皇之,無可爭議。

    數百萬人的圍獵大會,將是多麼壯觀的場面啊!

    眼下正是野武士士氣最旺的時候,定陽大捷刺激了野武士們的神經,就算朝日城再危險十倍,也會有人奮不顧身地往裡衝。

    忽然,他明白了一些,把朝日城變成武士競爭的大會場,軍方便不可能再有大動作,因為朝日城外將會出現成千上萬的武士,數目絕不在軍部之下,根本沒有行軍的空間,如此一來便可阻止軍方立功。

    而朝廷那些文官,本身只有權力沒有戰力,也無法直接插手,因此朝日城便成了龍館與野武士的戰場,排除了兩大勢力後,朝廷將不得不放棄架空龍館的決定。

    是這樣嗎?看來參議們真是用心良苦啊!只是……

    伐越不由自主地望向東方,心裡很懷疑這樣一紙文告會帶來什麼樣的影響,百萬武士毫無章法、毫無秩序地殺進朝日城,是不是真能對屍人軍團造成威脅,還是一個未知之數。

     「這是藤忍大人的意思嗎?」

     「據說是若泉大人的提議。」

     「那條毒蛇?」伐越再次倒吸口涼氣。只要是若泉的提議必定會死人,這是十幾年來的經驗之談。

     「我們還要執行公務,先走一步。」懷義二人抱了抱拳,便往平谷奔去。

    望著神色凝重的伐越,盛宣誠小聲問道:「出什麼事了?」

    伐越嘆口氣,把龍館的決議簡單說了一遍,盛宣誠聽完也沉默不語。

    就朝日事件本身而言,這個提議未必不好,挑動天下武士共擊屍人,如此一來武士就會全部湧向朝日城,這可能是一股比軍隊更龐大、更強大的力量。

     「這樣好嗎?」盛宣誠雖然也嚮往英雄之名,但理智告訴他,屍人絕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尤其是伐越和赤熾都談虎色變的屍人精英。

     「對龍館而言是最好的辦法,但是……」

    伐越看了一眼身後,當護衛們得知《英雄之路》的公告後,眼神都變了,整個車隊除了車中的悠檸,幾乎都沉浸在一種莫名的狂熱中,讓他非常不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09:24

上林的氣氛與定陽截然不同沒有經歷戰爭的城市相當平靜,雖然也充斥著從各處趕來的好事者戰意和緊張度都達到相當高的水平,卻沒有任何開戰的感覺。

     「還是定陽熱鬧啊!大概這裡的武士都往定陽趕去了。」莊丁所說無非是大勝之後極度自我膨脹的一種表現而已。

    伐越心裡嘀咕,野武士的勢力一定會在短期內極度膨脹但這樣的氣氛能維持多久,便要看領袖的氣魄了。悠鷹雖然有梟雄的氣魄可惜缺少一點人傑的度量,而且謀略方面也遠不及他的女兒。

     「伐越大人,我看沒有必要住在軍營,就住在這上林縣城吧,這里安靜些,也很舒服。」

    護衛隊長石基是鷹莊的武藝教師之一,性格沉穩寧靜,不喜歡喧鬧的場合,即便大勝之後也沒有參與慶祝禮,而是默默回到家中照料生病的妻子,壯碩陽剛的外表下有一顆溫柔的心,在個性張揚的武士群中算是一個另類,因此成為悠檸最喜歡的保鑣。

     「也好!這裡比軍營熱鬧些。」

     「站住!」

    側面突然橫插過來五個人,殺氣騰騰地攔住隊列,原本氣氛悠閒的大街立時陷入了緊張。

    但事實上,這裡並不像表面般平靜,只是處於一種古怪的狀況,平靜的面孔下是緊繃的神經,一旦遇上事情,就會立時改變平靜的表情。

    四散的人群與觀望的武士形成鮮明對比,尤其是當攔路者喊出了被攔者的身分。

     「鷹莊大小姐,竭石崗的女英雄,很榮幸在上林縣城遇上你。」

    攔路五人中,為首的是一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纖瘦、高@、臉色蒼白、吊眉尖鼻,無神的雙眼充滿邪惡的感覺,背上交叉掛著一對墨黑色索命爪。

     「知道還不讓開!」副隊長羅百里不像石基那麼沉穩,性如烈火的他倒與赤熾有些相似,脾氣甚至更加火爆。

     「不好意思,難得遇上大英雄,聽說還是個長得不錯的美人,我們五兄弟就更想一睹芳容了,請大小姐出來一見吧!」

     「是啊!出來一見又不會吃虧,我們五兄弟一定會輪流陪著她。」

    充滿淫邪的笑容簡單地表達敵意,鷹莊的人都明白五人有意挑釁,紛紛怒目相向。

     「可惡的傢伙,居然對一個姑娘說這種話,無恥!」盛宣誠在俠士情結的作用下忍不住縱馬上前,卻被伐越按住了握緊韁繩的手。

     「不要過去,這是鷹莊的事情。」

    盛宣誠當然明白這一點,但是五人猖狂的叫囂實在讓人不爽。

    伐越撇撇嘴冷笑道:「叫囂與實力從來都不成正比,鷹莊自己就能應付,你看那傢伙,臉色慘白、腳步虛浮,分明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根本不必在意他們。」

    盛宣誠在觀人方面自然比不上老成的伐越,仔細打量後果然發現,攔路的五人腳步虛浮,嘴角不禁輕輕一撇。

    但伐越的表情並沒有因為鬧事者的無能而舒解,反而眉頭深鎖,神色凝重,憂慮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牛車上。

    定陽一戰成名,對於鷹莊而言未必完全是好事,自古以來想成為英雄的途徑並不是只有一個。悠檸在竭石崗一戰成名,而她本身也因此成為那些妄想成名、又沒有實力者的目標。

    擊敗英雄是成為英雄更快的道路,在許多人眼中這不但不卑鄙,反而是展示向強者挑戰的勇氣與膽識,絲毫沒有想過兩種英雄之名根本不同。

     「砰!」一言不發的石基,一個簡單的衝拳便把纖瘦男子打倒在地,輕鬆地就如搔了搔自己的臉頰,周圍觀望的人群立時發出一陣哄笑。

    其他鷹莊弟子見對手如此不堪一擊,都紛紛露出訕笑,爭相上前把五人狠狠地揍了一頓。

    但車內的悠檸沒有任何反應,依然細細讀著手中的書本,心無旁騖的樣子倒有些書呆子的氣質。

    伐越和盛宣誠相視一笑,正當他們覺得事情結束時,一群不速之客又出現在正前方,而領頭之人讓他們再也笑不出來了。

     「晉府大人!」面對參議中地位僅次於藤忍,龍館四大天王之一的晉侯藏月,兩人都忍不住輕呼一聲。

    藏月雖是參議,卻長年巡視在外,極少參加參議會議,可以說是伐越的直屬上司,性格深沉,平時不太合群,也沒有什麼朋友,做事卻採取鐵腕手段,即便是皇族血脈也毫不留情。

    死在他手中的龍館弟子不下十人,都是利用龍館身分為非作歹之人,有律法保障,也沒有人敢動他,但參議們卻因此怕了他,想盡方法讓他離開孝悌城巡視四方,這也從側面說明了藏月的強悍。

     「參見晉府大人!」兩人滾鞍落馬,伏地行禮。

    藏月的目光如同山岳一樣沉重,兩人臉上被掃過,立時感覺到沉重的壓力。

     「是鷹莊大小姐悠檸嗎?」

    悠檸用書卷挑開車簾,探頭朝藏月嫣然一笑,問道:「大人有何吩咐?」

    纖柔無力的身影與英雄之名實在不太相符,即便喜怒不形於色的藏月也不禁有些愕然,上下打量了兩眼後,淡淡地道:「現在起由我帶路。」

    所有人都驚愕了,面對這樣一個弱女子,尋常人都不會忍心動武,但跟隨藏月而來的龍館弟子卻不敢有半點怠慢,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稍慢一步就有可能是重罰的代價。

    七名龍館弟子幻出道道人影,眨眼間便已衝到牛車邊,石基雖然已經動了,卻被其中四人貼身圍住,一轉眼工夫,八隻手分別壓在他的肩頭、腰間、前胸和背部,稍有異動就會被大卸八塊。

    其餘三人則呈品字型圍住牛車,車夫在同一時間被拋到了數丈外,而其他鷹莊莊丁,連反應都來不及就被二人搶下牛車。

    一剎那的變化,足以讓所有觀眾都為之驚愕。

     「晉府大人!」伐越和盛宣誠臉色刷的白了。正是應兩人的邀請,悠檸才會從鷹莊來到此處,如果眼睜睜看著少女被同僚帶走,所有人都會以為他們的邀請是整個陰謀的一部分,而且百名護衛的眼神已經產生變化,對兩人敵意甚至超過了藏月。

     「這裡沒你們的事,退下吧!」

    伐越咽了口唾沬,壯著膽子起身問道:「請問晉府大人,不知道為何要對悠大小姐動手?」

    藏月微微一愣,一股懾人心魄的壓力驟然襲到伐越臉上。

     「你覺得,你有資格聽我的匯報嗎?」

     「屬下……只是請求知道理由,畢竟……他們是我邀來的客人,不能不給個交代。」

    伐越漲紅了臉,卻不敢罷休,或許這完全是出自良心的責備吧!

     「哦!原來是你的客人,東海監政司什麼時候和野武士如此親密?」

    藏月沒有期待任何回答,問完便擺擺手道:「你的事我沒興趣,何況這事你也沒有權力過問。」

    伐越身子不停地顫抖,一方是上級命令,一方是良心的責難,讓他無法輕易在其中做出最佳的選擇。

    盛宣誠十分理解他的心情,但無論是身分還是地位,二人都無法阻止藏月使用權力,只能伸手拍拍同伴的肩頭以示安慰。

    倒是當事者顯得更加平靜,柔和的目光從二人臉上掃過,並投以理解般的笑容,這樣讓伐越更是慚愧,忍不住把頭撇向另一側。

     「嗯……不知道我能不能問一下抓我的原因?好歹我也是當事者。」

    這一次藏月倒是十分爽快,淡淡地道:「抓?請小姐不要誤會,我並非來抓你,只是來請你而已。」

     「我還以為你要用「非法聚集進行軍事行動、破壞道路、破壞山林」

    這些罪名來抓我,原來是請我。 」悠檸嫣然一笑,平和的目光掃了掃那七名龍鑲衛士。

     「事關青龍國的命運,希望你不要拒絕。」

     「我大概沒有拒絕的餘地吧?」悠檸微微一哂。

     「小姐!」百名莊丁都氣憤不平,奈何在藏月的氣勢之前,只能這樣無助的急呼。

     「大家不用擔心,我的價值大概不足以讓他們對我的性命產生興趣。

    大人,我可以帶本書去吧? 」

    藏月以沉默回應,少女的鎮定與沈穩讓他非常驚訝,這分特質就算在男人身上也極少見到。

     「喂喂!就這麼把人家大姑娘帶走不好吧?」

    這時,斜側方突然傳來一把聲音,將本已被藏月控制的氣氛打散了。

    一個紅色身影排眾而出,笑吟吟的目光從伐越和盛宣誠的臉上掃過,眼中露出狡黠之色,又仔細看了悠檸一眼,清秀若蘭的氣質讓他頗感意外,原本他知道這個纖柔的少女,便是搶了他風頭及英雄之名的那人,心裡也極為不爽,但看到這樣的面容,什麼怒火都沒了。

     「你是誰?」藏月不知道赤熾大鬧孝悌城的故事,見這男子形象古怪,不禁多留意了兩眼。

     「讓開讓開,三個大男人欺負一個丫頭像什麼話!」

     「不許過來,否則我們不客氣了!」

     「不客氣?對她還是我?對她的話我沒問題,反正我又不認識她,只是惋惜這個世上又少了一位漂亮的姐姐,但如果是對我不客氣,我也沒辦法,那是你們的選擇……」赤熾邊走邊說,絲毫沒有把三人的警告放在眼中。

    藏月竟然沒有任何指示,只是靜靜地看著。

    伐越和盛宣誠驚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赤熾在這個關頭出現實在出乎意料,但兩人卻隱隱有一絲期待,而且從未像現在一樣,期待紅發朋友惹出點事情來。

    悠檸、石基和百名護衛、無數圍觀者、藏月,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等待怪異男子的下一步動作。

    率先出手的是龍館弟子││守住牛車左前方的龍鑲衛士敖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刺出一劍。

    赤熾沒有帶上冷巨,身上只有一張黑雕弓和箭袋,看上去像是個獵人,面對如此精妙的劍法,石基等人期待的目光驟然收斂。但下一幕卻是赤熾笑嘻嘻地坐在車夫的座位上,而敖廣明顯撲了個空,臉色氣得紫紅,怒目瞪著赤熾。

     「不知是大姐姐還是小妹妹,總之坐穩了。」

    悠檸凝望著相隔不到一尺的身影,明亮的眸子突然泛起一絲喜色,隨即望向伐越和盛宣誠,心裡已經猜到這名青年男子便是他們口中的赤熾。

     「小子,竟然敢插手龍館的事情?」

     「不好意思,我看上了這位姐姐,正想找人說媒,等我們拜堂成親之後你再派人來,到時候可以把我們兩個一起抓了,多一個人多一份賞嘛!」

    赤熾蹺著二郎腿,擺出一副浪蕩公子的模樣,輕佻的笑容與他那古怪的髮型倒也頗有些浪子的氣質,戲謔之聲逗得觀眾都樂了,原本嚴肅而凝重的氣氛頓時顯得滑稽無比。

    連素來落落大方的悠檸,臉上也不禁染上了淡淡紅霞,幸好男子背對著自己,尷尬的情況才稍微好些。

    平靜過後,她細細打量赤熾的背影,雖然不是沒見過奇裝異服的人,但像赤熾把辮子梳得如此精細整齊的男子,實在是平生罕見,心裡暗暗好奇,一個能把辮子梳理得如此整齊之人,必然心思細膩,可赤熾所展現出來的形象卻張揚外向,巨大的反差讓她對這個男人越來越好奇。

    藏月感覺來者不善,即便是再強大之人,面對龍館也極少主動挑釁,畢竟龍館不只是一個武士集團,而是皇家武士精英集團,單是爵位就足以震懾對手,因此敢和龍館作對之人,不是瘋子就是高手,但面前這個究竟是哪一種,他暫時還無法確定。

    藏月縱馬朝前兩步,離赤熾只有大約一劍之隔,端坐在駿騎之上俯視著這個紅色身影,短促的前發與修長整齊的後發就像是動與靜的分野,看似溫和的身影隨時都能噴發出火山般的力量。

     「姐姐,沒事吧?」赤熾回頭看了一眼,迎向一張俏麗可人的瓜子粉臉,咧嘴笑了起來。

    悠檸近距離打量赤熾,紅色頭髮就像火焰一樣,給人強烈的視覺刺激,很少有人看到這樣的髮型後,還會繼續留意臉部,但她留意到一般人不會留意之處│ │白皙如玉的臉頰沒有一絲雜色,眼白處泛起極為罕見的淡銀色光芒,絕對是一張標準的美男子麵孔。

     「你就是那個赤熾?」

    赤熾眼睛大亮,興奮地笑道:「原來姐姐認識我啊!真是太好了。」

    伐越和盛宣誠對視一眼,忍不住都翻起了白眼,赤熾明明看到自己二人,又看到車上的鷹莊旗號,憑他的智慧不可能猜不到車上少女是誰,居然還能裝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不禁為這樣優秀的演技而汗顏。

     「嗯!聽說你和屍人打了一架,所以來看看你是什麼樣的人。」

    赤熾眼睛瞪得更亮,興奮地跳了起來,得意地道:「哈哈!原來姐姐是專程來看我的,太棒了!走走,我請姐姐吃好吃的。」

     「好倒是好,就是……」悠檸看了一眼不隔數尺的藏月。

    赤熾哼了一聲,撇撇嘴不屑地道:「不用管他們,哪有拿著刀劍前來請客的道理?」

     「猖狂!小子還不快下來受縛!」龍鑲衛士抽出腰間配劍,擋住赤熾。

    赤熾不但不慌,反而惡狠狠地回頭瞪了一眼,吼道:「嚷什麼!還這麼大聲,我又不是沒長耳朵。」

     「你這小子居然敢來攪龍館的事!」

     「餵!我覺得是你聾,沒聽到這位姐姐剛才說什麼嗎?她是來看我的,就是我的客人,讓我的客人被人抓走,我的面子往哪擱?現在是我請客,你們要請客先排隊再說。」

    一番歪理把龍鑲衛士說得啞口無言,拿著長劍愣在原地。

    伐越二人又是偷著一樂,若論強辭奪理,恐怕能與赤熾相提並論的人實在不多,同僚的下場早在預料之中。

    鷹莊的人見有人出頭,還把龍館弟子說得啞口無言,原本被壓制的氣勢立時反彈,叫囂咒罵之聲頓時充斥大街,周圍觀眾也開始傾向鷹莊,認為龍館的請人方式實在太霸道了。

    藏月見局勢脫離了控制,突然發出獅吼般的嘯聲,頓時把整條街的聲音都壓了下來。

     「把他們一起請走!」

     「是!」

    四名龍鑲衛士扔下石基,身子一晃便閃到牛車邊,與三名同伴封死了牛車。敖廣剛才一擊不中正想雪恥,衝到車邊竟伸手去抓牛車的韁繩。

     「幹嘛?當我透明啊!」

    敖廣感覺不對,但手指已經觸到韁繩,又不甘心收回,一咬牙無視近在咫尺的聲音,然而,就在他右手幾乎抓牢了韁繩時,一條手臂卻如靈蛇般從腋下穿出,敖廣心中一驚,連忙閃身,無奈那腋下的靈蛇實在太快了。

     「啪!」赤熾的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中了敖廣的腕部。

    敖廣「啊」的一聲大叫,一股椎心之痛立時傳來,臉部表情也為之僵硬,痛楚只是一瞬間,然而,消失痛楚的右臂彷彿斷了似的沒有任何感覺。

    偏偏就在此時,赤熾另一隻手,匪夷所思地從另一方腑下攻了進來……

     「狂徒!」

    藏月坐在馬上,對赤熾的反擊看得清清楚楚。

    第一擊實在太快,無法阻攔,但眼見第二擊又至,他再也坐不住了,右腕一抖,手中馬鞭化成遊龍切向赤熾的右腕,攻擊部位如出一轍,明顯是要以相同的方法教訓赤熾。

    伐越和盛宣誠都忍不住摀住了嘴,藏月一旦出手勢必要分出勝負,赤熾這一場大戰怕是跑不掉了,心裡著實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然而,令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一幕發生了,外表嬌弱的悠檸竟伸手撥開了馬鞭,就連石基等鷹莊之人也大吃一驚。平時悠檸不是做事就是看書,極少見她修煉,沒想到竟有這等身手。

    藏月雖然沒有全力施展,但這一擊也非同小可,悠檸出手如同幻影,根本看不出如何出招,單論這一招,少女的實力只怕還在赤熾之上,讓他心里相當驚駭。

    周圍也有不少識貨之人,頓時爆發出熱鬧的歡呼聲與掌聲。

    一夜之間,鷹莊名動天下,之前還是有不少人心存懷疑,但看到鷹莊的大小姐竟有如此身手,疑惑隨即抹去。

     「不虧是鷹莊啊!」

     「聽說那一夜指揮大戰的人就是此女,想不到除了智慧還有出色的美貌與武藝,東海第一女傑當之無愧!」

    眾多的讚譽聲讓鷹莊弟子們無不倍感自豪,就連木訥沉穩的石基也露出微笑,為悠檸取得的成就深感自豪。

     「啪啪啪……」赤熾用力拍著手,嘻嘻笑道:「姐姐這一招太棒了,我都沒看到是怎麼出招的,想不到姐姐才是高手,一定要指教一下弟弟哦!」

    悠檸從沒遇過這樣的人,輕浮之人倒是見過不少,也極不喜歡,但不知為何,赤熾的輕浮作風竟然沒有引起任何厭惡感,連她自己也覺得奇怪。

     「大人……」

    七名龍鑲衛士都望著藏月,眼神中充滿了求戰的慾望。尤其是敖廣,兩番被赤熾羞辱,怒火已經升到頂點。

    藏月默默看著赤熾,剛才那一手「翻雲刀」不算什麼高招,只是出手極快而已,然而,傳聞中這是一位擊敗過藤騎的高手,還是第一個出現在朝日城頭的人,單憑這兩點就不能小覷。

    伐越和盛宣誠當然不希望赤熾與龍館對立,聯袂走到車邊為赤熾求情道,「大人,他……」

    藏月擺擺手,沒有給他們說話的機會,陰沉的目光掃過赤熾後突然翻身下馬,隨手把馬鞭拋向伐越。

    伐越接下馬鞭,卻見藏月已經走到赤熾身側,氣氛驟然間凝重起來,好似隨時都可以爆發一場大戰,心裡異常著急,可事態的發展已經輪不到他插手,而且插手也不會有任何效果。

    觀眾們大都是期待的目光,一位是龍館高官,而另一個是浪蕩公子形象的青年,懸殊的地位差異便是最大的看點,何況又牽涉一位美少女。勇士、美人、惡漢,三人便組成了最傳統的英雄救美大戲。

    悠檸瞪大眼睛,看著劍拔弩張的二人。一個深沉如海,而另一個威然如峰,自己這個當事者倒像局外人,生命之中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為自己而戰,心情多少有些異樣。

     「伐越,告訴我這位大叔的姓名,省得我把人打昏了還不知道他叫啥。」如同在孝悌一樣,赤熾面對上位者,總是以最囂張的口吻揭開戰幕。

    挑釁對手,也許是交戰前最常用的一種攻擊方法,然而,赤熾對於上位者的蔑視卻是顯而易見,這一點非常奇特。照理說,黃龍山也算是武士階層最頂層的部分,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竟然對上位者沒有任何好感,伐越的心中頗為驚訝。

     「我是藏月!」

    周圍頓時響起一片驚呼,龍館四大天王的威名如日中天,即便沒有見過,也不會沒有聽過。

    赤熾感受到呼聲中傳來的壓力,神色卻輕鬆如常,起身面對面地看著藏月,突然咧嘴一笑,竟然伸手拍了拍藏月寬厚的肩頭,而藏月一動不動,無視赤熾的放肆,這一幕讓人們都很驚訝。

     「藏月大叔,我不管你是什麼身分,對一個姑娘這樣粗魯實在是罪無可赦,既然你是他們的頭,只好由你來負責了。」

    赤熾凝視對手的雙眼中,突然燃起了兩團火,強烈的灼熱感就連身後的悠檸也能感覺。她忽然有一種感覺,這個男子並不只在挑釁,而是懷著怒氣要教訓對手。

    盛宣誠也感覺到赤熾的古怪,認識他以來雖然有時張揚了些,但從不像這樣,完全像怒火的發洩。

     「熾老弟到底在做什麼?」

     「不知道,似乎有什麼心事,殺氣騰騰的樣子有點可怕,認識他到現在還沒見過這個樣子。」

    伐越憂心忡忡地看著紅發友人。

    他很清楚這個青年在輕佻放蕩的外表下,也有著一顆純正的心靈,記憶中依然清晰地烙印著,第一次見到赤熾時的畫面:他的身邊還有一個剛剛從屍人手中救下的小男孩。

    在幾乎是四面楚歌的環境,還敢帶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男孩,除了對實力極有自信之後,沒有一顆救人的心是絕對做不到的。

    但赤熾為何如此憤怒?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09:54

第五集鬼人之計第一章弓技
  如果說,朝日城第一場最矚目的個人戰,非赤熾與藏月的上林之戰莫屬。那麼,獨戰屍人大軍而沒有成名的赤熾,卻因為一戰決鬥而出名,實在是武士時代成名者的典型範例。

    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較量,至少在外人看來是如此。

    在風起雲湧的攻防間,一招疏忽便有性命之憂,然而在伐越和盛宣誠看來,沒有冷巨在手的赤熾,多少有些力有未盡之感。

    不過,這場戰鬥中,率先出手的並不是決鬥者,而是龍鑲衛士順頻河,在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下,這位衝動的武士用不理智的行為,掀開了名動一時的大戰。

     「你是什麼東西,居然敢跟藏月大人叫囂,真是不知死活,先吃我一劍!」

    劍芒若雪,揚揚灑灑地飛上三丈高空,華麗地罩著赤熾的頭頂,簡直就像煙花盛放,引起不小的喧嘩聲。

    順頻河的左手劍對於眾多觀眾而言,不可不謂精妙。

    赤熾連正眼都沒抬,挾著怒氣出戰的他就像一團烈火,絕非輕盈小雪所能澆滅,即便沒有冷巨在手,靈蛇般的右手也足以在滿天雪花中鉗住那小小的劍刃。

     「滾開!你還不夠資格……」赤熾冰冷冷的一瞥,厲芒未散,幻影般的身軀便已切入順頻河的懷中。

    順頻河被赤熾冰冷的一瞥所懾,來不及反應,手中長劍便已被奪,雙腕被分別切中,雙臂徹底失去知覺,宛如一堵巨牆的巨大撞擊力,還把他的身軀掀上半空,翻了兩個跟斗後,重重砸在街邊的一個蔬菜攤上。

    砰的一聲,失去知覺的順頻河滿身菜葉、菜汁,狼狽不堪地倒臥在爛乎乎的菜堆裡。

    大街上的人都目睹這一切,但視線能跟上赤熾身影的只有藏月一人。

    赤熾剛一動時,藏月便想攔截,但念頭剛起,赤熾已經到了順頻河的身邊。第二個救人的念頭隨之而升,可那一刻,順頻河已經被擊中了。

    赤熾所表現出的速度,竟然比藏月的思緒還快,藏月心中的驚駭絕非筆墨所能形容。

    看不透的人也一樣驚愕,周圍聚攏了超過百名武士,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涼氣。

     「這傢伙,每次出手總是讓人驚喜,身法似乎更快了!」伐越只覺得,觀察赤熾的實力就像在追尋著一道幻影,永遠也無法知道下一刻的華麗。

     「好手段!」藏月不喜歡說話,誇人更是少見,因此這三個字對其他龍館弟子來說,已經足夠說明一切。

     「過獎了,這種時候還是不要讓他們捲進來比較,他們沒有資格。」

    藏月也認為這樣的對手值得崇敬,沒有必要用人多來唬人,右手輕輕一擺,示意眾人退下。

     「大人!」龍館武士們面面相覷,局面演變至上司親自出手,都覺面目無光。

     「大家散開,這是公平的決鬥,不要玷污龍館的清譽!」伐越知道這一場大戰在所難免,不想被過多的外在因素打擾,立即呼喊同門後退,而盛宣誠則抱起昏迷的順頻河朝遠處退去。

    剩下的六名龍鑲衛士對視一眼,都隨著伐越一起退出戰場,至於其他圍觀者也紛紛後退,還有些爬上街道兩側的樓上,甚至是屋頂。

    鷹莊一行人有些尷尬,事情由他們而起,卻被古怪的紅發青年搶去了風頭,可對方一直在為鷹莊說話,也不好說什麼。

     「大小姐,我們怎麼辦?」石基詢問道。

     「退吧!這個赤熾非常人,會有一場好戲上演。」悠檸漂亮的大眼睛緊緊盯著赤熾,對這一戰同樣好奇。

    大街上,赤熾用力吸了口氣,胸口微微脹起,就像是儲存力量的寶囊,「大叔,我不客氣羅。」

     「隨便。」藏月輕輕挽起袖口,緩慢的動作正說明他的謹慎。

    隨著胸口收縮,赤熾幻影般的身軀便消失在大街上了。藏月全神貫注地留意周圍變化,以便隨時都能出招。

     「紅蛇!」不知誰叫了一聲,眾人視線刷地轉向離藏月五丈外的酒肆門口,迷離若幻的身影中夾雜著一條靈動的紅線,詭異的行動路線就像是一條紅蛇,在空間內游動來去。

    藏月也看到了,但他沒有動。單憑肉眼判斷,他已經確認對手的速度在自己之上,因此輕舉妄動便等於自殺。要想殺蛇就必須看準目標,如蒼鷹搏兔般飛撲而下,一擊致命。

    紅色線條一直游離在五丈左右的距離,時而高縱上樓,時而遊走於地,而且頻率不一,讓人無所適從。

    這看似不規則的行動方式,無疑是藏月最大的難題,自己的攻擊距離有限,一旦他選擇錯誤的方向,便給了對手最好的攻擊機會。

    突然「嗖」的一聲,空中響起一聲輕音,就像是輕輕撥弄一下琴弦,在吵雜的人聲中就像絲一樣纖細。但藏月聽力極佳,便感覺到有些不對。

     「上面!」

    驚呼聲起,藏月根本沒有思考便朝後方輕輕一彈,躍出三丈。

    等他回頭再望,只見一團光雨從天而降,擊在他剛才所站的位置,方圓一丈的地面,竟然被光雨擊出數不盡的小洞。

    藏月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同時也明白了對手的戰術,更是驚愕莫名。

     「世上竟有如此詭異的弓術!」悠檸幽幽的輕嘆就像夢噫般,而站在旁邊的石基、羅百里和盛宣誠都聽得清清楚楚,紛紛露出驚訝的表情。

    他們雖然見過赤熾背上的那把黑雕大弓,但誰也沒有在意。

    弓術是軍中最普通的訓練項目之一,武士極少修煉這一項,因為這是一門易學難精的武術,而且受到近乎苛刻的距離限制,過近過遠都無法發揮箭的威力,距離感如何拿捏得當,必須來自長時間累積的經驗。

     「竟然是弓術,簡直匪夷所思!」

     「天底下用弓的高手,好像沒聽過有誰啊。」

     「一把弓能做什麼?龍館四大天王總不可能像箭靶一樣站著不動吧?」

    唯一見過赤熾施展弓術的人,只有伐越。圍觀人群又開始品頭論足地議論起來,嘲笑遠比期待更多。

    弓術在於完美的命中率,而縱術可用最快的速度移動到目標地點,兩者之間原本便有矛盾,赤熾卻把兩者的優勢完美地結合起來。

    藏月從腰間抽出一條銀色的帶狀物體,右手拿著尾部用力一抖,帶子立即伸得筆直,竟是一條銀子的鍊子槍,也算是不常見的兵器。

    看到這條銀色鍊子槍,龍館弟子們都露出興奮之色,外人未必知道此槍的威力,可龍館之中卻無人不知。

    十年前,藏月便以此槍與藤忍大戰數日,不分勝負,所以這把槍私底下被龍館弟子讚為「龍槍」。

    鍊子槍與弓,這絕對是一場冷門兵器的交鋒,兩者之間的距離便決定了優劣。

    赤熾當然很清楚,他一旦被對手近身會非常麻煩。

    五丈!這就是他必須控制的距離。

    速度使他有足夠的自信,但速度並不代表一切,畢竟這不是賽跑,在既定的範圍內,要想控制好彼此之間的距離非常困難,而弓術與一般武技不同。更簡單的說,弓術只能攻擊,是最純正的以攻為守打法。

    率先射出的光芒是一種範圍性的真氣箭雨,名叫「遙望」,不用真箭,而是將真氣化成箭,射出時真氣散成雨點般的光芒,可以攻直徑一丈的範圍。

    一盞茶的時間過後,藏月第一次出擊了,鍊子槍筆直地朝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位刺去││左側店舖的大門,與幻影所在的位置一左一右,完全是相反方向。

    以藏月的實力,完全沒有理由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眾人都不免露出迷惑甚至是鄙視的神色。

    而場內能看懂這一招的,大概只有十根手指之數。其中之一是悠檸,原本神色輕鬆的她突然攥緊了拳頭。

    藏月這一招看似無理,卻是預判到赤熾的行動方式,而赤熾身在空中,看似行雲流水的行動其實有規則可循,藏月攻擊的方位正是赤熾落腳之處,時間上可謂絕妙。

    嘩然聲隨著紅線的飄移戛然而止,眾人的瞳孔中都映射出他們無法理解的事情││藏月攻擊的方向人所共見,但赤熾卻依然朝受擊處移去,這實在令人無法理解這是勇敢還是愚蠢。

    像藏月這樣嚴肅的男子,想在他臉上發現一絲笑容,比從月光中找到太陽光還要困難,整個孝悌城根本沒有人見過他笑,也沒有人認為笑容會出現這張臉上。而此時他眼中卻充滿笑意,看著赤熾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攻擊點。

    如果不明白赤熾行動規律的人,絕對不會明白他為什麼要自己撞上槍尖,然而即便明白他的行動規律,也未必真的明白赤熾的打算。

    因為,他是赤熾!

    當鍊子槍準確無誤地觸及紅線,藏月卻感覺相當怪異,槍尖就像刺入一團漩渦當中,在強烈的水流中不斷激盪著。

    赤熾發出一聲輕快的口哨聲,就像是漫步在陽光普照的海灘上,「大叔的眼力還真不錯,可惜武器不太合適……」

    聲音未落,「紅蛇」再度游離數丈,槍擊點未留寸絲,只有銀色槍尖在空中孤零零地晃動,像世人昭示它的無力與失敗。

    沒有人驚訝這樣的結果,因為沒有人明白為什麼戰況會演變成這樣,而最讓人不明白的,還是赤熾的那一句話。

    鍊子槍靈動如龍,對付赤熾遊走型的打法可謂恰到好處,就連伐越等人也聽得一頭霧水,許多人絞盡腦汁思考這個問題。

     「武器不合適?到底是什麼意思?」

     「鍊子槍矯若遊龍,兼靈巧與剛武,易學難精,一旦學成必成大器,這小子不會是糊塗了吧?」

     「可他輕易地避開了,難道真是槍不合適?」

    圍觀者門派各異,武學的知識也不盡相同,因此這個話題立刻成了爭論的焦點,你一句我一句爭得面紅耳赤,甚至要大打出手,令原本緊張刺激的決斗場,氣氛突然變得滑稽起來,決鬥中的二人倒被忽視了。

     「這小子在搞什麼鬼?那槍雖然沒有刺中,但可以捕捉到他的行動軌跡……想不通,實在想不通。」

    伐越和盛宣誠當然不會忽視戰場,只是那一句依然觸動他們的神經,實在不知道赤熾的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照理說武器只要能用好便是好武器,何況到了藏月的境界,根本不可能不合適。

    正當眾人議論紛紛之際,決鬥卻漸趨白熱化。

    一擊未中的藏月就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依然保持著謹慎的出手方式,然而出手的頻率卻大幅增加。看來,他已經準確捕捉到對手的移動規律。

    鍊子槍與長槍不同的地方,在於出招的柔韌度,許多攻擊的變化都隱藏在後面,槍尖滑行了一段距離後會突然轉向,此時的攻擊方位才是真的。

    這種突然的轉向名叫「龍舞」,因施招者的實力不同,「龍舞」的變化也不盡相同。

    像藏月這樣的人可以做到十八旋,也就是說,槍尖從出槍到收招,可以變換十八次不同的攻擊角度,手法異常詭異,不到最後一旋,被攻者絕對看不到槍尖真正的攻擊方位。

    以眾人看來,藏月的麻煩在於不能接近赤熾,所以即便再高明的招式也無用武之地。然而藏月卻一動不動,這讓人們感到疑惑。

    赤熾是少數幾個明白藏月意圖的人,也因此而煩惱。

    再強大的人也不可以永遠以這樣的方式奔走,總有力盡的一刻,而要等到那一刻,就必須要有強大的防禦力,還有要超乎尋常的耐心。

    而藏月的耐心,就是赤熾最擔憂的。

     「這大叔真難纏,這麼耗下去可不是辦法。」念頭一轉,赤熾游動的身影突然一頓。

    藏月的雙眼立即瞇了起來,戰場中任何輕微的變化都是一種信號。

    果然,紅色身影從平滑中突然竄高,翻騰至三丈高的半空,隨即斜射出一片紫光。

    見狀,藏月一個沉身,鍊子槍化作銀龍反捲向天,迎著那排紫光衝去。

    紫光與銀龍相觸之時陡然下墜,貼著地面高速滑動後,直衝藏月的下盤。

    赤熾並沒有期待這招「紫芒烈」能擊敗對手,因為這不過是障眼法。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紫銀相交的炫麗場面吸引,根本沒有留意到真正的伏筆。

    赤熾連彈三弦,射出三道暗淡無光的真氣波,緊跟在炫麗紫光之後,然後在空中一個倒翻,像是踩著滑板一樣飄到另一側的屋頂,同時又射出一排「紫芒烈」。

    如此循環往復,赤熾足足圍著藏月繞了一圈,先後四次釋放出「紫芒烈」,炫麗的紫光組成紫色光環,這一組攻擊有另一個漂亮的名字││ 「紫環烈刃」。

    在外人眼中,這樣的攻擊實在是華彩絕倫,無論懂不懂武技都忍不住發出驚嘆之聲。

    但身處核心位置的藏月卻依然沉穩如初,無論周圍的光彩如何炫目,他的雙腳始終沒有移動半寸,而「紫芒烈」的光華,也在銀龍的瘋狂翻騰中失去了色彩。

    正當所有人都認為藏月可以逆轉初時的劣勢時,藏月卻感覺到雙足被三股強大的力量緩慢侵入,心裡驚駭到了極點。

    慢箭,是所有弓術中最難的一種。

    普通弓手可以釋放出華麗萬丈的箭芒,但要讓箭像蝸牛一樣爬行,還要蘊含強大的力量,絕非等閒人所能做到。

    而赤熾這一招是慢箭系中的一種,名叫「地蔓」。

     「地蔓」是以真氣箭的形式釋放,距離受到嚴格的限制,只要超過距離,真氣立即渙散,無法形成任何有效的攻擊,因此要求弓手有絕佳的距離判斷能力。

     「真是個恐怖的年輕人,居然擁有這種實力,難道從娘胎裡就開始修煉了?」藏月看了一眼赤熾的身影,雙足就像被大樹根莖纏住似的無法動彈,雖然不至於傷害到身軀,但他知道這招是為了絕招而埋下的伏筆。

     「大叔,這裡!」赤熾倒翻三次,劃出三道整齊的弧線,穩穩落在離藏月十米的一座磚砌煙囪上,一直晃動的身影才完全停了下來。

    他將黑雕大弓拉成滿月,弦上雖然無箭,但所有人看到黑雕大弓時都覺得視線突然變得朦朧,漸漸地,連赤熾的身軀也變得有些迷濛,就像是他面前有一層水波遮著。

    藏月甚少變化的臉部突然變色,眼中的驚訝已不是筆墨能形容。

    視線模糊根本不是眼睛出了問題,而是黑雕長弓正在凝聚著一團強大的力量,由於力量過於密集,光線無法直接穿透,因此才會顯出朦朧之感。

    當然,龍館四大天王也不是浪得虛名之輩。

    藏月右手輕輕一送,鍊子槍如飛龍出水般騰空而去,雙手順勢用力合擊,兩團藍色的光團立即包裹住雙掌,掌心朝下一翻,隨著腰部用力,藍光狠狠地拍向地面。

    只聽「轟隆」一聲,地面立刻被砸出一個坑,藏月借力用力,從「地蔓」的束縛中脫離,快如閃電地在空中追上飛逝的銀龍,整個人也隨之朝赤熾攻去。

    出槍、聚力、下擊、飛騰、接槍、刺擊!

    整套動作一氣呵成、乾淨俐落,連一個多餘的動作都沒有,周圍武士無不發出感慨聲。他們之中有許多人能完成這些動作,但要用得如此迅捷又優美,也只有藏月這樣的高手才能做到。

    赤熾嘴角溜出一絲詭異的微笑,扯住弓弦的右手輕輕一放。

    這一刻,藏月突然明白對手的詭計,整個身軀如墜冰窟。

    也許兩人的差距並不是實力,而是心思的細膩程度。赤熾做事看似大大咧,許多作法都有違常理,但其實他的心思之細,絕非旁人能懂。

    在場能察覺到赤熾心細的只有悠檸。她不是從表情、話語或行為舉止得知,而是那條比女子梳得更好的辮子,打理得沒有一絲分叉,這一點或許只有女人才能明白,梳辮子完全就是細膩感的表現。

     「轟隆」一聲響,朦朧的小小空間中,突然爆發出一團烈焰直衝藏月,而爆發點就在藏月身前不到三尺的空中,根本避無可避。

    驚叫聲從四面八方傳來,人們驚愕地發現,藏月原本一氣呵成的華麗攻勢竟然變成自投羅網,無論方向還是高度都恰到好處,根本就是自己送到對手的攻擊範圍內。

     「大人到底在幹什麼,怎麼連一個野武士都收拾不了!」敖廣望著烈火吞噬了藏月的身影,心裡一萬個不甘心。敬畏的上司居然還沒怎麼攻擊,就落入了赤熾的圈套,他感覺面目無光,心口像被堵住似的。

    而其他龍館弟子也大都如此,這一戰從開始到結束都是由赤熾主導,龍館四大天王之一的藏月卻相形見絀,眾人都覺得很沒面子,甚至有人生出「早知如此,不跟藏月一起行動」的想法。

    伐越冷冷掃了一眼口吐怨言的同僚。在這種時候不擔心上司的安危,居然還出言責怪上司,簡直厚顏無恥到了極點,但他沒有心思批判同伴,藏月的安危成為他首要擔心之選。

    就在伐越身子拔起、跳出人群之時,周圍數個人影同時拔起,或左或右躍向長街兩側的屋頂。

    伐越甩眼一看,除了盛宣誠外,還有三名龍館弟子││丁布、林莫言和吉廣源。他心中不禁一陣欣慰,藏月的部下並不只有小人,至少還有一半忠貞之士。

    火球強大的衝擊波完全展現出強大的破壞力,巨大的火彈狠狠衝擊街道的左側一排屋子。首當其衝的是一間食坊,木石建築瞬間便被沖垮了,擊飛的灰塵高高揚起,籠罩了大片天空。

    不知是這條大街的幸與不幸,相連的藥舖片刻後也垮了,火球以同樣的方式推倒了十間房屋;站在街尾的人看到巨大的火球迎面衝來,都驚得面無血色;驚叫、哀嚎聲此起彼伏,偌大的街道如世界末日一般。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10:30

第五集鬼人之計第二章遙獵
    巨大的火球憑空消失在一片土牆前,而破牆之下,一片黑色光輝像蝴蝶的翅膀,瞬間捲曲成球狀包裹著藏月,將烈焰完全擋在外面。

    奔向藏月的五人突然停下,不約而同發出一聲驚呼,「暗翼!」

     「暗翼」是藏月的獨門絕技,是他賴以防身的超強防禦技能。

    巨大的黑色光翼從藏月兩肋伸出,可以像外殼一樣包裹住身軀,阻止一切力量對身軀的進犯。

     「嘖嘖!大叔,你這樣子好像太狼狽了點。」赤熾抱著黑雕大弓,露出得意的笑容。

     「大人!」丁布等人滿臉憂色的呼喚上司。

    敖廣等人似乎終於想起自己的角色,一邊叫喚一邊撲來,神色緊張地就像死了父母,絲毫沒了剛才的冷漠。

    但藏月沒有回應,而是定了定神,翻身跳上殘牆頂部,身軀如風擺荷葉般輕輕搖動,臉色有些白,但表情與氣質依然沉穩似山。

     「好手段,好計謀。」

     「過獎了。」赤熾口上謙虛,但臉上的得意卻不減半分。

    這招「熾炎波」是他得意的弓術之一,而且要求極為嚴苛,必須滿足特定條件才能發揮出十足力量,因此平時沒什麼機會使用,這一戰倒是合了他的心願。

    伐越看兩人似乎沒有什麼大礙,回身朝同伴擺擺手,帶著人退開了。

    藏月抹了抹嘴角的血絲,彎腰撿起掉落地面的鍊子槍,平靜地走出廢墟回到街面。在外人看來,他完全沒有失敗者的頹喪,倒顯得精神奕奕。

    赤熾也暗暗吃驚,受瞭如此重的攻擊居然只是受了點小傷,這個對手的意志力、忍耐力和防禦力,都遠遠超乎他的想像。

    而藏月同樣盯著屋頂的紅色身影,暗中琢磨。

    這一招弓術固然強大,但赤熾真正的強大之處,還是整個作戰流程中顯示出的智慧與細心。從第一招出手,赤熾便已想到了最後,這樣擅於計畫作戰的敵人,遠比只懂奮力拼殺的對手更加難纏。

     「大叔,你的身體真不錯,看來還能繼續。」

     「你……叫赤熾是吧?」

     「沒錯,赤色的赤,熾熱的熾,不要忘了我的名字哦!」赤熾笑著擠了擠眼。

    藏月手一揮,一聲巨響,飛躍的槍尖狠狠擊中雜貨店的屋簷,灰瓦被擊成粉末,揚揚灑灑地飄在空中。

    雖然他並不想再戰下去,因為再戰下去就是表演,這絕不是龍館武士應有的作為,然而為了龍館的面子,這場鬧劇必須有個結果。

    赤熾傲然站在街東一間肉店的屋頂上,黑雕大弓被拉成滿月,一支鳳羽長箭掛在弓弦之上,就像是太陽一樣釋放出炫目光輝,赤熾的身影已被光輝吞噬,只剩下一個輪廓。

     「鳳凰!」不知誰叫了一聲,偌大的街道突然間鴉雀無聲,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一道華麗到極點的光輝││一隻鳳凰!

    藏月沒有動靜,雖然趁赤熾不動是撲上去攻擊的最好機會,然而他心裡卻有另一種力量壓抑著上前的衝動,似乎冥冥之中有人在警示他,上前會有危險。

    伐越和盛宣誠對視了一眼,眼中都有驚駭之色,弓術雖然不常為武士所用,但鳳凰二字卻是例外,即便再高傲的人,也無法漠視這一招弓術。

     「退!快退!」悠檸緊張地咬住右手指甲,如果真是鳳凰,後果將非同小可。

     「還要退?」

     「快退,再退遠一點,快!」悠檸朝屋頂看了一眼。

    鷹莊的護衛們雖然不明就裡,但在悠檸的強烈要求下,還是迅速朝街尾退去。

    許多人見狀都往後退去,但還有更多好事者留在原地,不過,原本站在屋頂上看熱鬧的人們大都已走開了,卻還有一個蓬頭垢面的男子竟慵懶地坐在瓦上,頓時成為人們的焦點。

    蓬頭男相距赤熾不過一丈,近距離觀察鳳凰的感受遠比其他人更加強大,他低頭看了看強烈擺動的衣角,眼神充滿了興奮。

     「大家快讓開吧!受了傷可別怨我!」赤熾也掃視一眼蓬頭男,發現那男子雖然衣衫襤褸,從蓬鬆頭髮中透出的目光卻是炯炯有神。

    剛才還指指點點、自以為是的觀眾們,突然像潮水一樣朝四面八方散開,許多人拿出吃奶的力氣往遠處狂奔,爬牆的、跳房的、飛縱的、翻滾的,甚至還有被人推倒在地、只能用爬行的。

    但藏月卻相當沉穩,知道既然目標是自己,跑也沒用。他身子一沉,如老樹盤根一樣把雙腿扎在地上,鍊子槍在空中旋出一道銀色屏障。

    時間如流星逝去,但空中鳳凰的光輝依舊,膨脹的鳳凰之光佔據了直徑數丈的空間,蓄勢待發,地面的銀色矯龍則翻騰不息,張牙舞爪朝上方示威。龍與鳳的交鋒也許將是世上最光輝的一幕,逃到遠處的人只看一眼便被緊張的氣息震懾了,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一觸之後會是什麼樣的場面?」盛宣誠的喃喃自語道盡所有觀眾的心聲,所有人都在期待光輝相觸之後的華彩,然而……

    鳳凰光輝突然消失了!

     「餵!我說讓開而已,不用跑這麼遠吧?到底是誰在決鬥啊!」

    赤熾滿臉無奈地放下失去光輝的黑雕大弓,滿是戲謔的目光掃視了一圈,綻放出燦爛笑容,與遠處那些神經緊繃到極點的觀眾們相映成趣。

    伐越吞了口唾沫,第一個念頭就是甩頭朝四周張望,尋找有沒有可以扔出去的東西。

    但當他看到身邊眾多面孔的時候,發現自己不必這麼做了,因為街道上可以扔出去的東西幾乎全被人撿光了,就連盛宣誠也抓著一顆大白菜。

    在這一刻,所有人都達成了一個共識,如果不找點東西扔出去,這口氣這輩子都不會消。

    敖廣等人都在期待,期待藏月的發作,因為無論是在龍館還是都城,就連皇帝也不會跟他開這種玩笑。

    但藏月卻顯得異常平靜,沒有任何因為被戲弄而憤怒的表情,抬眼看了看玩世不恭的赤熾,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

    在場或許只有他知道,剛才那一箭絕不是只有架式,動蕩的空氣及強大的吸附力足以說明這招非同小可,臨時收招其實對施術者本身更不利。

    力量是一種非常奇特的東西,收放自如說起來容易,可做起來卻非常困難,更何況是這樣的力量。

     「餵!你把大家都激怒了。」

    赤熾轉頭一看,蓬頭男居然還坐在原處,神色輕鬆,絲毫不在意自己會受到衝擊,不禁有些好奇。

     「別看我,那些人可是瞪著你呢!」

     「他們自己緊張,關我什麼事?這場決鬥本來就與他們無關,弄得比我這個當事人還緊張,不知道是腦子出毛病還是吃飽了撐著。」

    赤熾吹了口氣,大刺刺地在蓬頭男身邊坐下,還隨手把黑雕大弓放在身邊,舒服的表情就像是剛剛泡完了熱水澡。

    蓬頭男滿眼好奇地打量他,道:「你這傢伙還真奇怪,剛才還氣勢洶洶,現在卻……」

     「廢話,氣勢洶洶很累的,你來試試,一盞茶的時間就累死了。」赤熾一邊說,一邊搖著腦袋。

     「這倒是。」蓬頭男見他一臉苦惱的樣子不禁笑了,「在這個時候居然還能這麼悠閒,你的對手還在下面呢!」

     「大叔,坐一會再打吧!我煩了。」赤熾朝藏月揮了揮手,然後旁若無人地躺倒在屋頂上。

     「真是怪人。」

     「半斤八兩吧!」赤熾拍拍身上的灰塵,突然見到被他摧毀的半條街道,臉上略顯歉意,搔搔後腦勺喃喃自語:「壞了,半條街住了多少人? 」

     「沒什麼大不了,也就是被人追殺而已。」蓬頭男不懷好意地笑著。

    藏月此時也縱身躍上屋頂,赤熾的意外之舉讓他極度詫異,出手與罷手之間完全沒有預兆,然而,表現出來的實力卻非同小可,因此他絲毫不敢怠慢。

     「要不,你也來坐坐?」赤熾翻了個身,側身躺在瓦片上,右手托著腦袋,無論是動作還是眼神,都感覺不到大戰的緊張。

    藏月瞇起了眼,對武士而言,沒有比決鬥更莊重的場面,直到戰死也不會放鬆,可眼前的青年身上根本感覺不到武士傲骨,更像是市井混混,不能用常理來判斷。

     「藏月大人,龍館四大天王之一,名聲響透半邊天啊!」蓬頭男打破兩人之間的對視。

    藏月打量了一眼蓬頭男,似乎想起什麼,臉色微微一變。

    這細微變化無法逃過赤熾的眼睛,他心中一動,轉頭問道:「看來你也是個大人物。」

     「你說呢?」蓬髮男微微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牙齒,蓬鬆的頭髮下是一張英氣逼人的面孔。

    赤熾看得不禁一愣,這才意識到這個怪男與自己的年齡相差無幾。

     「幽皇莊遙獵?」藏月問道。

     「大人好眼力,正是本大少爺。」

     「幽皇莊?遙獵?大少爺?」赤熾瞪大眼睛看了半天,實在看不出身邊這人,全身上下有哪一處像個大少爺。

    遙獵撥了撥蓬鬆頭髮,站了起來,氣質完全變了。如果修長雙腿還不足以說明他的精壯,那肌肉緊繃的上身可以說是每一寸肌膚都經過修煉,給人一種剛健有力之感。

     「這裡沒幽皇莊的事吧?」但藏月卻不買他的帳,這個國家能讓他在意的人恐怕不多。

     「看熱鬧而已。」

     「熱鬧?你是為了那位大小姐而來?」藏月瞥了一眼人群中的牛車。

    遙獵就像被看破秘密,尷尬地伸手抓了抓亂發,聳肩道:「不愧是藏月大人,什麼都瞞不過你,我跟著牛車走了一路,想看看名動四方的鷹莊大小姐有什麼過人之處。」

    赤熾撇撇嘴,滿眼不屑。悠檸雖然不錯,但她的手下多少有點狗眼看人低,再加上定陽之戰搶了他的風頭,心裡對她略有不爽,「那些傢伙真沒用,被人跟了一路居然什麼也沒發現。」

     「話不是這麼說,讓我跟上的人,要想察覺估計比登天還難。」遙獵豎著食指晃了晃。

    看到遙獵囂張自大的表情,讓有著同樣個性的赤熾突然很不爽,「你要敢跟蹤我,我就把你的頭髮一根根拔了!」

    遙獵盯著赤熾,挑釁道:「打完這一場試試如何?」

     「你不怕頭髮被我拔光就試一試,嘿嘿,你會後悔的!」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兩雙眼睛對瞪著,簡直就像兩個大男孩在嘔氣,這場景放在任何一個鄉間小鎮都是極為常見的。

    藏月突然插入兩人中央,面無表情地道:「現在的主角是我,結束才輪到你們,聽到了嗎?」

    赤熾收回目光,挑眉道:「好吧!大叔,我們快點解決,這小子太囂張了,我非要殺一殺他的威風不可。」

     「大叔,別揍得太狠,留點讓我揍!」

     「跟我來。」藏月伸手揪著赤熾用力拖開。若他此刻出手,恐怕赤熾也只有投降的分了。

    赤熾看了看藏月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歪著頭似乎在琢磨什麼,眉頭皺得擠成一堆,「真煩!早知道就……大叔,不如我們速戰吧!」

    藏月皺了皺眉頭,戰便是戰,速戰二字在他心中極為無禮,因為戰法的快慢完全取決於戰者自身。

     「不喜歡?那就算了,好想和那小子打一架啊!這樣吧,我照舊速戰,你愛怎麼打就怎麼打。」

     「紅毛猴子,快點解決戰鬥,我等著呢!」

     「蓬頭野貓,坐好別溜了……大叔快動手,我等著教訓他。」赤熾擼起袖子,心不在焉地朝著藏月勾了勾手指,再也沒有剛才的認真,簡直就像是在嬉戲。

    藏月可沒有興趣成為配角,嘴角牽出一絲冷笑,手中的鍊子槍冷不防朝前一伸,直往赤熾腋下挑去,「狂妄也要有個限度,這個國度還沒有人敢無視我的存在。」

    赤熾嚇了一跳,連忙縱身閃避,憨笑道:「不好意思,我差點忘了,你……啊!我想起來了,龍館要帶漂亮姐姐走……都是那蓬頭野貓弄得差點糊塗了。」

    赤熾亂七八槽、顛三倒四的話,倒也沒讓藏月皺眉,而他眼角甚至還有一絲淡淡的笑意。這樣的青年爽快直率、愛恨分明,渾身上下又充滿俠士般的熱血。

     「不想死就認真一點,那頭野貓在看著你了。」

     「說的也是,動手吧!反正不只第一次和龍館的人打架了。大叔小心哦,我很厲害的。」不知不覺間,赤熾對藏月有了一種莫名的信任和好感。

    二度出手,藏月與剛才一樣謹慎,如同他鐵板一樣的個性,永遠都會一絲不苟地準備戰鬥。

     「大叔!我要攻了。」但赤熾的反應卻截然不同,剛才如靈蛇般遊走,此時卻如猛虎,攻擊之猛如同疾風驟雨一般。

     「這小子還真不是吹牛,從來沒看過這樣的速戰。」遙獵掂了掂手中的黑雕長弓,臉上是會心的微笑。

    沒有冷巨,也沒有弓,赤熾右手竟然直接捏著一支羽箭作戰,在許多觀眾眼中近乎滑稽,可當事者之一的藏月,卻感受不到任何輕鬆。

    羽箭看似易折,落在赤熾的手中卻不比拿來射遜色,最重要的,還是因為赤熾鬼影般的步伐。

    很快,觀眾們也發現了異常。

    赤熾掌中的羽箭並不是當成短兵器用。箭便是箭,即使沒有弓,赤熾也能發揮出弓的力量,筆直的白羽箭在他的手中「飛」了起來。

    飛旋的身影讓人們瞠目結舌,沒有弓的赤熾發揮出人們無法想像的威懾力,而前一場戰吃了小虧的藏月,也沒有如人們擔憂的那樣落入下風,堅若磐石的防禦就像矗立在海邊的礁石。

    就在兩人戰得正激烈時,一個緊急的消息傳來。

     「不好啦!不好啦!屍人大軍殺出城了!」

    震動大地的消息瞬間傳遍了整個上林,隨著朝日事件的拖延,屍人在人們心中就等同於意圖毀滅青龍國的妖孽,於是眾人再也沒有心思靜靜地觀看決鬥。

    更重要的是,屍人出城,就意味著朝日城周圍的任何一個方向,都有可能成為繼定陽之後新的攻擊目標,而這座位於前線地帶的上林城,也顯得危機重重。

    悠檸尤為緊張,上次定陽山道狙擊戰大捷,屍人軍團若要報復必去定陽,那裡雖然聚集了許多武士,但能指揮武士作戰的人屈指可數,而軍方更是指望不上。即便是上次大捷,靠的也還是鷹莊莊丁、護莊武士和礦民,外來的武士直到大局已定才插手。

     「快,我們立即轉回定陽!」正副隊長對視一眼,都點了點頭,立即引著牛車往南門方向走去。

    進駐上林的各個野武士集團也開始行動。想一戰成名,這便是絕佳的機會,定陽大捷深深刺激了他們的好戰情緒,對於屍人的感覺也因此變得相當微妙。

    他們一方面隱隱憂慮異族的特殊能力,而另一方面又覺得既然定陽可以大捷,上林也同樣可以。在這種矛盾的情緒影響下,野武士集團選擇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傾向龍館或是傾向軍方,試圖靠一靠大樹。

    但平民們只有逃與留的選擇,加上上林城中還有從朝日城逃來的難民,因此氣氛格外緊張,許多家庭匆忙準備著逃走。

     「餵,人都跑了還打什麼?」遙獵抓著自己的短槍在瓦片上用力敲打,發出砰砰聲響。

    激鬥中的二人有默契地退開,果然發現原本人頭湧動的街道變得冷冷清清,只剩下少數居民可憐巴巴地站在街尾,無助地望著變成廢墟的屋子,似乎都是這條街的居民。

    遙獵拿著雙槍交叉插在背後,縱身下地,撥了撥垂落額前的亂發,含笑道:「打得真刺激,可惜沒了觀眾。」

     「怎麼回事?」

    遙獵向左側努了努嘴,伐越等人疾速奔來,邊跑邊嚷道:「大人,不要打了,屍人出動了。」

     「又出動了!」藏月臉色一變。

    這一夜,注定要成為不眠之夜。

    上林、平谷、定陽、黎陽、止洛、寶安,總共六個縣與朝日城接壤,除了止洛外,其餘五縣都有道路直接相通,因此都可能成為主戰場。

    所以在同一時間,五縣都引發了混亂,無論是平民、富人還是官吏,都擔心自己成為戰場的犧牲品,氣氛緊張到機乎窒息,通往西部的各條道路上都出現了大批逃難的平民。

    由於屍人從西門殺出,因此平谷、定陽和上林三處的危險最大。

    平谷有龍館坐陣,幾日來聚集了絕大部分龍館的精銳力量,數目雖然不多,但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有了這樣的保障,野武士集團相對安靜許多。

    定陽由於上次大捷,又有彎曲狹窄的山道做為屏障,此時凝聚了上萬名武士,士氣極旺,不但不害怕,反而期待屍人大軍再來。

    這兩處雖然也有不少平民選擇逃難,但氣氛還算在能夠控制的範圍內,至於上林,就是截然不同的景象了。

     「住手……把東西還給我!」淒厲的尖叫聲剖開夜空下緊繃的空氣,然而,從裂口中滲出來的只有冷漠。

    一所豪華庭院的門口正上演著醜陋一幕,一群青少年正在搶劫一個婦人,搶到東西的匪徒隨意分贓後便一哄而散,只留下伏地哭嚎的婦人。

    任何人看到這一幕都會產生去協助的想法,偏巧屋頂上站著的兩個男人卻無動於衷,冷漠地看完這一幕。

    遙獵和赤熾,兩個外型不同、性格頗似的男子,年輕、好動、好鬥,嘴裡總是喜歡說著欠揍的話。

     「人性……真是難以琢磨的東西。偷來的東西被人搶了,居然還能哭得這麼傷心,看來偷到手的那一刻,她已經把贓物當成自己的了,廉恥到底是什麼呢? 」

     「你這大少爺居然還懂人性,真是難得。」

    遙獵用白眼回應赤熾的嘲笑,故作瀟灑地撥了撥前額篷鬆的頭髮,目光已從婦人身上挪開,看向更遠處。

    整座城都充斥著末日來臨前的慌亂,街尾處有讓人熱淚盈眶的擁抱、住所前有令人咬牙切齒的搶劫、小宅中有被無情拋棄的可憐老人、城門口有情人要隨家各奔東西的心酸離別……

    這裡的一幕幕比任何浮世繪都要寫實,在即將上演的災難面前,每個人心底最深處的一片空間,在名叫「末日」的光輝下被完全照耀出來,並且隨之放大。

    但也許,赤熾和遙獵是個例外。

     「餵!你們兩個在這里幹什麼?屍人就快殺來了,必須布防!」伐越竄上屋頂,沒好氣地看著兩人。

    這兩人自從認識以後就忙著互瞪,當所有人都忙著準備大戰的時候,他們居然還有閒情逸致跑來看熱鬧。

     「布防?就憑我們?」

    赤熾和遙獵相互一指,都露出會心的微笑。在某一層面上,共鳴還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尤其是當兩人有了共同目標的時候。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11:00

第五集鬼人之計第三章亂命
    伐越為之語塞,呆站了片刻,一屁股坐了下來,苦笑道:「也是!該跑的都跑了,這點人布什麼屁防,自討沒趣。」

     「是藏月大人的意思吧?」遙獵不懷好意地笑了笑。

     「其實如果敵人殺來,跑快點就是,大家不都跑了嗎?這種時候逞英雄的代價是不是有點……啊,色野貓快看下面!」赤熾朝下方努努嘴。

    剛剛嚎啕大哭的婦人似乎反應過來,又從無人的豪宅中拿了一大包袱的東西,笑盈盈地走向大門,那微笑簡直就像抱著自己的兒子,只是走動時匆匆忙忙,還慌慌張張地左顧右盼,無疑就把「賊」字刻在她的腦門上。

    伐越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也領悟了兩人話中的隱意,不禁一樂,搖頭笑道:「你們兩個真刻薄。」

     「承蒙誇獎。」

     「這麼美妙的讚譽受之有愧啊……不過我覺得很不錯。」

    伐越目瞪口呆地看著二人,心裡忽然有一種感覺,老天讓這兩個傢伙相遇,實在是對人類的一種懲罰,不知有多少人又要倒霉了。

     「藏月大人正考慮撤掉吊橋,據守護城河,聽說屍人的跳躍能力不佳,這樣應該可以避免兵力不足的問題。」

     「確定屍人到這來了?」

     「天知道!」伐越聳聳肩,原本也算權傾東海之濱的他,感覺到空虛不知不覺地襲上來,倒也不是為了爭權,只是不太習慣無所事事,做為一個精英型人才,實務才是他所期盼的。

    屍人像海潮一樣堆滿朝日城外,除了東面大海,其他三面都是黑壓壓的人頭,誰也無法判斷他們要去哪,因此每座城都一樣緊張。

     「反正曹騎的五千人都已經進駐城中了,大部分居民正在撤離,我們要做的只有等待。」遙獵慵懶的神情與周圍的緊張氣息格格不入。

    天空突然亮了,一道火流星劃破天際,從遙遠的東方往西方飛去,流星並不少見,但如此碩大的火流星卻是千古難覓,感覺就像是一座燃燒的大山在頭頂飛過。

     「好漂亮啊!天空都被染紅了。」

     「是啊,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天空,紅的真好看。」

     「上城頭去看看!」赤熾突然直奔東城,竄得比狸貓還快。

    遙獵和伐越都追得氣喘吁籲,心裡都不禁駭然。

    這一刻,幾乎所有人都在仰望天空。突然出現如此碩大的火流星,在許多人心中立刻成為災難即將降臨的警示,恐慌的氣氛繼續升溫,選擇逃難的人也越來越多。

    上林城的東門警備極為森嚴,完全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景象。

    厚重的城門已經關閉,還堆上土包壓門,連護城河上的吊橋也被高高吊起,如果不是曹騎堅持留下做突襲之用,藏月已經把橋給毀了。

    五千士兵至少有二千人聚攏在東面城頭上,把守著每一處要害、每一個角落,刀槍都已經磨亮,城牆上還放著無數巨石和巨木,只等著屍人到來。

    北門、南門各有一千士兵駐守,還有一千正在城內維持秩序,因為西門還開著,城內的居民正不斷往西門湧去。

     「你們來的正是時候。」看到三人出現,曹騎相當高興,沉重的氣氛幾乎壓垮了他的背脊,胸前和背部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浸透了。

     「大將軍,不用這麼緊張,你做的夠好了!」赤熾笑著拍拍曹騎的肩頭。

     「慚愧!」曹騎在爽朗的笑容感染下,也變得輕鬆多了。

     「剛才那火流星感覺怪怪的,是不是有什麼大事將要發生?」盛宣誠也湊了過來。

     「大事?眼前不就是大事!數之不盡的屍人就在附近,沒有比這個更可怕的事情吧?」

    赤熾仰望星空,火流星已經消失,天幕依然佈滿了美麗的繁星,思緒卻已經飛到冥界,那雙月爭空的奇景或許與突然劃過的火流星,有某種內在的聯繫。

     「神秘的大幕終於要揭開了嗎?」

     「神秘的大幕就要揭開了,大家振作起來,這是屬於我們的大地,絕不容許外人隨意侵犯……」布揚面對數之不盡的冥武士振臂高呼,激動的姿態燃燒起所有冥人的激情,士氣陡然高漲。

    元蘇默默望了一眼天空,雙月依然爭輝,異月光華中浮現的大陸似乎又近了些。巨鼓山頭連接兩個空間的光柱寬度,已經由一丈變成了二丈,可以想像不久之後,這片光華將變成數十丈,甚至是數百丈寬的巨大光橋。

    原來的危機還沒有過去,新的危機又要到來,冥界此刻生存在危機的夾縫之中,是毀滅還是頑固的生存下去,決定權並不只在這些冥人的手中,而是整個世界。

    鬼界大概也在頭疼,而仙界更是自顧不暇,如果真是世界末日也挺熱鬧的,倒是人界……

    派往人界的三使者至今音訊全無,元蘇也不敢再抽調人力前往人界,因為整個冥界都處於總動員的狀態,隨時應付前來的敵人。

     「大人!」

    元蘇從思緒中抽回,站在身後的紅級冥武士義陽恭敬一禮,道:「大人,鬼界求援的使者到了。」

     「求援?」元蘇苦笑著搖搖頭,「我還想求援呢!這種時候……哪有援可求啊!」

    義陽黯然低下了頭,片刻後猛地問道:「不如……去人界?」

    元蘇沒有立即回應,人界對他而言是一個很奇妙的地方,說強不強說弱不弱,既有正義也有邪惡,是一個複雜到極點的社會,也是遠比仙鬼冥三界更難適應的空間。

    向人界求援?這片大地的歷史上大概還沒有過這樣的先例。仙鬼冥三界似乎都籠罩在滅亡的危機中,只有人界顯得較為平靜,即便是再小的力量,在危急關頭也可以發揮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怎麼了?」

    熟悉的聲音傳來,元蘇不抬頭也知道是誰,苦笑道:「鬼界派使者求援來了。」

     「既然如此,不如組成冥鬼聯軍。」布揚挑了挑眉毛正想笑,忽然發現周圍的紫帥冥將都在看著自己,態度非常認真,不禁嚇了一大跳,尷尬道: 「我……隨口說說而已……」

    藤忍也想找人求援,不是因為屍人殺出朝日城,而是因為眼前出現了一個自大狂妄的「朝廷專使」,還要奪他的指揮權。問題是,這個狂人擁有七皇子兼東陵郡王的身分,即便是他也動不了,而且這人還是他的親侄子。

     「藤大人,好歹論位階我在你之上,又是你的侄子,為了我的將來,這場仗無論如何也要讓我來指揮。」

    蹺著二郎腿,喝著黃金蜜茶,東陵郡王展示出一般紈褲子弟應有的特質,可惜在戰場上沒有任何作用。

     「七皇子,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屍人的數目眾多,眼下兵力不足,一切應以防禦為主。」

    也許藤忍有許多壞毛病,但客觀而言,他也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無論是戰鬥力、組織力還是行動力都非常卓越,相比之下,東陵郡王就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難得有機會站在最前線,自然想多發揮一下。

     「叔叔,野武士都能打個大勝仗,你還怕什麼?軍隊不也殺入朝日城嗎?只有龍館到現在毫無建樹,難怪父皇有意撤了龍館……」

    這一句口無遮攔的話,深深刺痛了藤忍。

    這就是他目前的壓力,龍館號稱是天下第一武士集團,竟被安上「碌碌無為」四個字,然而,他卻不能不考慮失敗的後果。

     「大家的意見呢?」攻不下藤忍這座山,東陵郡王又轉攻其他山頭。

    在場的許多參議並沒有藤忍那麼謹慎,在他們看來,挽回失去的顏面更加重要,因此紛紛出言附和。

    雖然仍有不少人支持藤忍,但郡王的名號與地位不是他們能抗拒的,藤忍只能交出指揮權,也因此引發出青龍國歷史上最大的屠城血案。

    龍館弟子聽到主動出擊的命令時並不驚訝,他們只要執行便可,然而,中層的管理者卻不能不思考。

    屍人的數目堪比天上星星,而龍館弟子到達平谷縣的不過四百多人。

    以一擋千固然是英雄之舉,可也要看有沒有那個實力。

    但無論如何,命令已經下達。子夜時分,五至十人為單位的小組分批離開平谷縣城,進入與朝日城交接的樹林,準備隨時發出攻擊。

    上林城之內,夜色漸深,氣氛卻依然熾熱。要逃走的居民都離開了,四門緊閉、吊橋高懸,城頭上不斷有士兵來回巡視,二千多人的野武士戰團分別進駐東門附近的宅院,準備隨時出擊,完全是一副大戰前的模樣。

     「剛才那顆流星好漂亮,真好看!」

    此時此刻還能說出這種話的人,大概只有織魚。不知憂愁的俏麗身影坐在城垛上,雙手撐在身後,仰望天上繁星,臉上看不出一絲憂愁。

     「是啊,真漂亮,魚兒妹妹,我陪你看星星好不好?」遙獵笑得就像看到老鼠的貓,自從見了織魚他就被迷住了。

    赤熾聽著忍不住偷笑,魅幽羽扔到手上的大麻煩終於有人自願接下了,他心裡輕鬆到極點,笑容比平時還燦爛。

    許多守城士兵在看著他們││一個把巨型兵器放在城垛上當床睡,一個望著天空數星星,而另一個花癡般的青年則陪坐在旁邊,不時像小貓一樣晃腦袋。士兵們不知不覺從緊張的束縛中解脫出來,神色也輕鬆多了。

    忽然,一個身影竄上城頭,潛藏各處的龍館武士立即圍了上來。

     「是我。」

    低沉的聲音訴說著身分,伐越等人垂手侍立在旁。

    藏月揉了揉被寒風吹得麻木的臉,目光左右掃視,對城頭的氣氛相當滿意,緊張中帶有輕鬆,沒有因為過分緊張而產生負面影響。

     「藏月大人,情況如何?」曹騎扶著配劍小跑過來,身穿重甲的他一刻未停地在城上巡邏,可以說是軍官中的典範。

     「混亂,混亂極了!」藏月用力晃著腦袋,第一次看到那麼龐大而又雜亂無章的陣式,整個朝日城的郊野都被屍人佔據了,根本無去判斷他們的目標。

    聽完了描述,曹騎、伐越等人都沒有言語,似乎這樣的緊張氣氛還要持續下去,直到屍人選定攻擊目標為止。

    但躺在冷巨上的赤熾卻不這麼想,望著滿天繁星,那顆火流星的身影再次浮現腦海。

    冥界遇上危機,鬼界也一樣遇到危機,那麼,下一個一定是人界。

    然而,提供給他的資料少得可憐,三位冥使不知所蹤,而且魅幽羽這個鬼人又不肯把所有事情說出來。如果天邊那條黑線是揭開暗幕的一角,那劃空的火流星也許就是開始的號角,至於屍人已經不是他所在意的事情了。

    嗖嗖聲響,幾個身影迅速登上城樓,單膝跪倒在藏月面前。

     「參見大人!」

    藏月藉著火把仔細打量了一眼,認出是龍鑲衛士懷義、付涵、松年和魯永林,眉頭微皺,意識到總部有命令下達。

     「你們怎麼來了?」伐越驚訝地問道。

     「奉東陵郡王的命令,各處龍館弟子立即組成五至十人的攻擊小組伺機出擊,圍攻屍人。」

     「什麼?」

    伐越、曹騎等人都傻了眼,這種時候瘋子才會主動攻擊屍人,而比瘋子更可怕是下令的「白癡」,儘管他們不想用這個字眼。

    藏月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但他的眼神說明了他與其他人有著相同看法。成為英雄之前,首先要考慮的是保住小命,無視這一點的人根本沒有資格下達命令。

     「東陵郡王什麼時候跑到龍館來指手劃腳了,一個十七歲的毛孩子,打算把龍館送入地獄嗎?真是不知所謂……」

    伐越大聲咒罵著,罵到一半自己也愣住了。他不由自主望向不遠處的赤熾,發現與這個傢伙相處後,他就不知不覺有了大聲說話的習慣。

    雖然罵得有些難聽,但在場的人都有共鳴,因此誰也沒有介意。

     「我們出動吧!」敖廣、順頻河同時說道。他們與藤騎是一類人,欺下怕上,領了這樣的命令完全不考慮現實情況,一切以完全上級命令為首選,雖然道理上說得過去,但在外人看來就有些愚忠。

    盛宣誠看不慣二人,忍不住冷冷譏諷道:「出動?你們想找死啊!」

     「上級的命令必須執行!」

     「是哦,命令,嘿嘿!」盛宣誠吹了聲口哨,聳聳肩走開了。同樣是皇家血脈,差距之大連他自己都感到驚訝。

     「誰敢違令?這是七皇子的命令!」

    但敖廣激昂的聲音,並沒有引起多少共鳴。

    伐越嘿嘿一笑,看著盛宣誠調侃道:「你知道什麼叫自投羅網嗎?」

    盛宣誠心領神會,輕笑著高聲應道:「當然知道,這命令不就是如此?」

     「嘿嘿,就像是漁夫曬網,拉啊拉,四面一起拉,結果就把這張名叫屍人的網越拉越大,最後把青龍國甚至人界都網住了,誰也跑不掉。」

    這段話把七皇子命令的後遺症完全描述出來,原本等著看好戲的人臉色都變了,事情已經不只關係到龍館之人的生死,也威脅著他們的生命。

    藏月正面臨著一個抉擇││城邊的龍館武士不多,只能組成一個小隊,面對數以萬計的敵人幾乎沒有機會,這不是進或退,而是生或死。

     「恕我不能執行這個命令,還請回去轉告藤忍大人,這樣的命令會把龍館推進深淵,如果他不想在有生之年看到龍館從世上消失的話,最好阻止這次行動。」

     「大人英明!」

    懷義等人以最崇敬的方式行禮,然後飛快消失在夜色當中。

    敖廣、順頻河尚在喋喋不休地爭辯,卻被藏月的一句話嚇跑了。

     「如果你們想死,我現在直接送你們去好了。」

    在場的人都銘記這一句,日後談起此事,伐越甚至認為是藏月這一生說過最帥的話。

    然而,世上總是會有不同的意見存在,正當眾人達成共識時,竟傳來另一種聲音,「大將軍,出擊吧!」

    眾皆默然,不約而同地擰頭望去,說話的人是遙獵。

    曹騎皺緊眉頭。他只知道這個蓬頭青年叫遙獵,是幽皇莊的大少爺,除此之外便一無所知,「你在說什麼,不知道現在出擊後患無窮嗎?」

    遙獵一躍而起,淡淡地道:「龍館下了這麼白癡的命令,我們不去撿便宜實在對不起他們。」

     「撿便宜?」曹騎越聽越糊塗。

    但伐越卻明白遙獵的意圖,臉色微微一沉,不悅地道:「用龍館弟子的血做誘餌,不太合適吧!」

     「我才不稀罕用誰做誘餌,不過……」

    遙獵瞥了一眼城外,「藏月大人英明的抗命只能救七個人,而平谷縣的龍館總部應該不會有人敢違抗命令,既然有人自願做誘餌,無視他們的努力才是浪費生命的作法,難道不是嗎?」

    眾人捕捉到遙獵語中的含意,都陷入沉默。藏月猶為深沉,拒絕出擊是為部下的生命及上林的安危著想,然而,漠視出擊的命令,也意味要眼睜睜看著其他龍館弟子赴死,對他而言無疑是一種煎熬。

    半晌,一個充滿活力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曹大將軍,再立一場大功,你會不會真成大將軍?」

    眾人愕然看向赤熾,紅色身影傲立在城垛邊緣之上,巨大的兵刃扛在肩頭,左手叉著腰,臉上掛著輕鬆的笑容。

     「老弟,別刺激我了,不是真刀真槍拼來的功勞,要來也沒意思。」

    赤熾沒有在意曹騎的苦笑,擠擠眼睛問道:「各位兄弟,夜色正濃,我們不要浪費時間了,去朝日城玩玩如何?」

    遙獵瞪著眼睛吼起來:「餵,這是我要說的,你這臭猴子居然敢搶我風頭!」

     「不好意思,風頭只屬於我!」赤熾耍酷般挑了挑眉,眼下沒有比搶了遙獵風頭更讓他高興的事情。

     「赤熾!你要幹什麼?」剛才還要求主動出戰的順頻河,此時卻以正義凜然之態怒斥,簡直就像直斥邪惡的正義使者。

     「我要……送你去死!」

    赤熾身子突進,瞬間便移到順頻河身邊,作勢欲砸。

    順頻河根本沒明白是怎麼回事,下意識縮了縮身子,沒想到卻有一隻手從他肋下插入,一把抓住他的腰帶。

     「走羅!」

    身影隨著聲音消失在城頭,風中只剩下順頻河淒厲的聲音,「放開我!你這該死的兔崽子,放開我……」

     「該死!居然讓他先跑了。」遙獵一個踏步躍出城牆,身在空中還回頭給織魚一個笑臉,「妹妹乖乖坐著,哥哥殺完了就陪你看星星!」

    可惜織魚卻理都沒理遙獵,只望著朝日城的方向發呆,而其他人也與她一樣發呆,只是原因不同罷了。

    寒夜,荒野,追逐的身影,組合起來也許是一幅經典的佳作。

     「等等我,你這紅毛猴子!」

     「鬼才等你,回去找你的魚兒妹妹吧!」赤熾不是個有耐性的人,這與他的年齡和生活環境有很大關係,而某一部分也是先天的遺傳。

    畢竟屍人不會自己把真相送上門,因此主動尋找突破點,遠比坐在城頭等變化更實際。既然平谷縣那邊有大動作,那屍人一定會有所回應,此時的朝日城或許已經空無一人。

    剛出城,順頻河便已嚇得屁滾尿流,早就不知道逃到何處去了。

    赤熾原本就要嚇一嚇他,見他溜了也沒有理會,迳自往東行,很快便進入東北大營,赫然發現撤空的大營內竟然人頭湧動,不禁停下了腳步。

     「你這傢伙肯定是屬貓的,竄得真快。他們是什麼人?」遙獵也被滿營的人頭驚住了。

     「一群不要命的傢伙。難道這些傢伙真以為朝日城是圍獵大會?」說這句話的同時,他並沒有想過自己也是一個「不要命的傢伙」。

     「管他呢!反正小命是自己的,走吧!」

    但赤熾並沒有動。他像是獵狗一樣嗅了嗅,目光四處游離,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有沒有感覺氣氛有點怪?」

     「怪?」

    遙獵第一次進入朝日城的地界,張望了半天,也沒發現什麼異常。

    赤熾卻明顯感覺到氣氛不對勁,然而沒什麼證據,只是空中有一絲陰霾,沉重地讓人窒息。

     「有敵人?」遙獵雖然與赤熾頻頻鬥嘴,互不相讓,但心裡卻不仇視對方,反而有種莫名的親近感,看到對方就像看到了自己,見樂天爽朗的赤熾神色如此凝重,也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將「噬血」雙槍擎在手中。

     「不要這麼緊張。」赤熾笑了。

    遙獵瞪了赤熾一眼,嘟囔道:「你這小子,話要說就說完,不要神神秘秘的。」

     「你不覺得這麼多人進駐軍營,有些古怪嗎?」赤熾聳了聳肩。

     「關我什麼事?」

     「你是笨蛋啊!」赤熾指著遙獵,用教訓的口吻道:「用腦子想一想,這些傢伙明明知道屍人出擊了,還敢進駐位於最前線的軍營,分明早有與屍人一戰的打算。」

     「這有什麼奇怪?趕來朝日城的人都有這種打算。」

     「算了,跟你這種笨蛋沒話可說,反正你快死了。」

    就在赤熾和遙獵吵鬧的工夫,後方的藏月領著六名部下、伐越和盛宣誠,已經追了上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12:06

第五集鬼人之計第四章邢烙
   
     「怎麼回事?怎麼這麼多人?不是都撤走了嗎?」

     「大叔]看清楚再說。」

    藏月看了一眼旗桿上高懸的六角形大旗,眉頭一皺「六合黨?」

     「原來你們認識啊!那就好辦了,這裡交給你們記得問清楚他們是怎麼來的。笨蛋,我們走吧!」

     「你叫誰笨蛋?紅發猴子!」

     「跳得像螃蟹的傢伙不是笨蛋是啥?走吧!」

    伐越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兩個大男孩吵吵鬧鬧。到了這種地方居然還能如此輕鬆,恐怕只有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

     「伐越、盛宣你們去看看是怎麼回事,軍方已宣布朝日城禁止進入,這些傢伙明目張膽地進駐,實在可疑。其他人,跟我繼續走。」

    目送藏月七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伐越輕吐了口氣。藏月明明已經拒絕上級的命令,卻還是捲入其中,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宿命吧!

    平谷縣的郊外人頭攢動,以小組為單位的龍館弟子,已經撲到屍人大軍旁邊。

     「這麼多!邢老闆,上面的命令豈不是要我們送死?」

    龍鑲武士口中的邢老闆,名叫邢烙,是其中一個行動組的組長,在眾多龍鑲衛士中不算出眾的一個,雖然也是皇族,卻是個極邊緣的人物。

    他是某公爵的私生子,按皇族法例不是正式的皇室成員,因此他以商人之子的身分生活了十五年,又以老闆的身分生活了十二年,二十七歲時登上龍館這個華麗的舞台完全是個偶然。他親父一族在家族聚會時被不知名的團體襲擊,全族被屠,他這個私生子反而成為整個家族唯一的倖存者。

    為了延續家族,皇帝特許他進入皇族名單,同時進入龍館修煉,成為龍館歷史上年齡最大的新人。

    沒有在皇家成長的邢烙擁有平民的氣質,寬容、友善、待人誠懇,商場的經歷使他做事圓滑又不失真摯,更重要的是,他在策略方面有極佳的天賦,進入龍館時已經具備領導者的才能和氣質,所以經歷了十年修煉,龍館特意提拔他為龍鑲衛士,並任職龍館的策略團。

    這次,邢烙帶領九名武士前往最前線,這個機遇使這位大器晚成的武士跳上了歷史舞台。

     「這麼多屍人,分散攻擊絕不是最佳的作法,萬一攻擊不成反而把他們的注意力轉向平谷縣城,那就麻煩了。」

     「可是,上級的命令……」

     「平谷縣城內還有數萬居民啊!他們都是因為相信龍館的力量才決定留下來的,龍館有責任保護到底,就像做生意可以虧本,只要日後賺回來就好,卻絕對不能讓客人失望,失去客人就沒有翻身的機會了,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邢烙圓潤的臉上有一層傷感,聲音卻十分堅定。他的部下們都是出身皇家,從未站在平民的角度去思考問題,邢烙這話不能不讓部下們感動。

     「大人,我們都聽你的,你吩咐吧!」

     「可能會沒命哦!」邢烙的圓臉露出調皮的笑容。

    九名組員朝邢烙九十度鞠躬,態度相當堅定。他們以前也許都看不起這位充滿銅臭的商人武士,但現在卻心悅誠服。

     「大家一起努力吧,老天會眷顧我們的。去把附近所有小組的組長都找來,這種時候一個一百人的戰團會比十個十人攻擊小組更有用,快去!」

     「是!」

    很快,七個小組的組長被召集起來了,但年齡最大、資歷最淺的邢烙卻成為了主腦。這完全是基於他良好的人緣、過人的謀略,以及過往積累下的巨大財富,當然,最根本的還是他那顆仁愛之心。

     「各位,不是我多嘴,這次的命令根本就是讓大家去送死,我是不想死,估計你們也沒興趣,所以才把大家找來,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

    邢烙簡單清晰地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幾乎所有人聽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這人瘋了」,但細想之後又覺得,只有這樣的方法才能在保住自己性命的同時,也能保住龍館的面子。

    這就是後世傳頌,也讓邢烙名流千古的「絕命大衝鋒」。

    漆黑的夜空中,星星又消失了。

    雖然沒有下雪,但寒氣卻比前幾日更盛,空氣中凝聚著東海之濱前所未見的酷寒,滴水成冰,枝頭、屋簷都掛滿了冰錐。

     「這該死的鬼天氣,真恐怖,這到底是春天還是冬天?」

     「冷嗎?我怎麼不覺得?」赤熾擠了擠眼睛。

    那炫耀的表情恨得遙獵牙癢癢,心里納悶極了,在這樣能凍死人的天氣下,為什麼身邊的紅發男一點寒意都看不見?

    看著面前飄散的白霧,遙獵頗感無奈,身體冷得不斷哆嗦,別說提槍,就算走路都難,在這種環境中打架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左顧右盼,兩人就像海中的砂礫站在人群之中,洶湧如潮的野武士們把軍營的東門全部封死了,歡呼聲、叫囂聲不絕於耳,簡直就像是一個野火大會,許多人灌了滿肚子美酒,臉色染得通紅,甚至還有人赤著上身站在寒風中跳舞。

    營門外,五十丈左右的距離處,眾人隱約感覺到前方有蹣跚的身影,所以營內的野武士顯得相當緊張和興奮,若不是天氣寒冷,恐怕早就如潮水般殺出去了。

     「哈哈,我回來了,這次是三個腦袋!」

     「我四個,這回合我贏了,老二,下回合不許輸哦!」

    一個壯碩的身影慢步走出黑夜,右手擎著一根狼牙棒,左手拎著三顆屍人的腦袋高高舉起,滿臉得意;身邊是一個比他矮一半的侏儒,雙手的鐵爪上各鉤著兩顆還流著膿液的腦袋。

    儘管臭氣熏天,但兩人都笑得非常高興。

     「我贏了,十片金葉!」

    站在最前排的一名中年武士,朝身邊的另一名武士笑著伸出右手。這個中年武士便是六合黨的老大,名叫季獲,今年三十七歲。

    他三十二歲建了六合黨,以北面的肅州城為基地,用五年的時間將二十人的幫派變成一千多人、三個車行、兩個碼頭的地方豪強,自身的實力也不俗,野武士們送了他一個「禿狼」的綽號,因為他天生沒有頭髮,與滿臉的橫肉相襯便是一臉凶相,小孩見到他都會嚇得大哭。

    而輸了錢的武士也是幫派頭目,為青河府紫金門的門主高陽,今年六十二歲,賣壯陽藥起家。

    名動一方的不是他的實力,而是他娶了三十二房小妾,從而證明自己的藥是有效的,有錢後就設了一個紫金門的小幫會,人數不多,但由於他有錢,所以加入了不少高手,可以說是個完全精英化的門派,但本身的實力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一個禿頭,一個色老頭,灌了幾杯黃湯居然玩起這種無聊的殺人遊戲,野武士就是野武士,上不了大場面。」

    敖廣等龍館弟子不屑與這些粗魯的野武士接近,都避得遠遠的,滿臉輕視。而藏月倒是沒有說什麼,會避開人群只是因為他不喜歡熱鬧的場面而已,與歧視無關。

     「餵,我們好像也是野武士!」

    兩個身影一左一右夾住敖廣,把一群人嚇得面如土色,雖然打心眼裡看不起赤熾和遙獵,但遇上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也只能吃虧。

    遙獵比赤熾更清楚這些龍館武士的心思,嘴角一撇,不屑地道:「沒有實力的傢伙,根本沒有資格指責別人。」

     「誰沒有實力!」敖廣瞪起了眼珠。

     「那些傢伙雖然粗魯,但至少他們面對屍人毫無畏懼,不像某些傢伙嘴上說得漂亮,看到敵人就腿軟。」

     「誰看到敵人就腿軟!」

     「心知肚明。」

    藏月無意再聽鬥嘴,淡淡問道:「屍人還是沒有攻擊的意圖嗎?」

     「沒有。」

    伐越和盛宣誠對視了一眼,都露出茫然之色。屍人的動向非常古怪,被野武士連番挑釁竟然沒有反擊,他們都擔心與朝日城接壤的五城中,有部分已經受到攻擊了。

    這時,赤熾突然尿急。他看了看周圍,轉身走到一個無人的角落撒尿,剛尿到一半,肩頭突然拍來一隻手,驚得他一個激靈,回頭望去卻是一張冷艷到極點的容顏。

     「啊!漂亮姐姐……」

    夜魈一如既往的冷漠,只適用冰冷的目光朝下瞟了一眼,隨即若無其事地抽回手臂。

    赤熾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姿態不雅,臉上頓覺火辣辣的,連忙整理好衣服,尷尬地搔著腦門,笑道:「不好意思,實在是忍不住了……」

     「跟我走吧!」

     「走?」赤熾第一次和夜魈如此近距離說話,面對如此美麗的面容,感覺如在夢中,何況還有那一身曼妙絕倫的黑衣。這若隱若現的誘惑,讓赤熾簡直迷瘋了,迷迷糊糊地就跟著夜魈跳出軍營,直往南面疾行。

    一眨眼的時間能跑多遠,當停下腳步的時候赤熾終於知道了,因為滴在褲子上的水漬竟然還沒幹。

     「這是……」眼前的景像是朝日城頭,赤熾連忙揉揉眼睛「仔細」地掃視一圈,確實是朝日城的西門城頭,但周圍冷冷清清的竟然沒有一個屍人。

     「不要看了,這裡是朝日城。」

    夜魈冰冷的聲音,永遠透著不尋常的性感。

    赤熾的腦海隨即浮現出一張冷豔的面孔,精神一振,笑嘻嘻地面向聲音傳來的方位,手指一揚,一串火苗跳上指尖,也照亮了正前方,眼前看到的美景讓他一陣熱血沸騰。

     「怎麼了?」夜魈雙手抱在胸前,胸前半透明的紗衣被高高撐起,無意展現出來的魅力足以動搖一切,「魅幽羽那傢伙,大概說過我什麼吧?」

     「他又不知道我認識你。」赤熾很快便恢復正常。無論夜魈的背後有什麼故事,這張臉實在迷人,何況迷戀一張漂亮的臉蛋也不是什麼罪過。

    夜魈有些狐疑,魅幽羽雖然提過赤熾,卻沒有說任何事情,只說是人界的內線,因此,她凝視片刻後便放鬆了神經,跨步走上城垛,指著漆黑的城外道:「城外這一圈,有超過一百萬屍人。」

     「一……百萬?」赤熾驚訝到無法控制自己的聲音。這個數字並不是不能接受,然而,眼下這個數字的意思卻非同一般,青龍國內的力量還沒有整合,前線最多只有幾萬士兵加上數萬野武士,根本不足以對抗。

     「看來,你已經明白這個數字的意義了,只要發動總攻,明天清晨,平谷、定陽、上森及寶安諸城都會變成廢墟,然後是像靖安府那樣的城市,一直到人界組織出強大的力量阻止屍人前進的步伐。」

    赤熾咽了口唾沫,展現在腦海中的淒慘景象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如果明天天亮時,東海各縣都被夷為平地,大概整個人界都會感覺到危機吧?

    只是,讓平民付出這樣的代價,實在有點……

     「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離開朝日嗎?」

    夜魈的一句話又拉住赤熾的神經。漂亮的臉蛋雖然迷人,但冰冷的鬼人心也同樣嚇人。這個鬼女的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著實有些耐人尋味,深夜把自己招到朝日城中,一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想知道嗎?」

     「我不懂屍語。」

     「屍語?」夜魈突然笑得前仰後合,倒是赤熾被笑得莫名其妙,皺緊眉頭盯著她。

    半晌,夜魈才從笑聲中解脫,嫣然道:「是魅幽羽那傢伙告訴你的?」

     「不是嗎?」

    夜魈的笑聲就如黃鶯一般清脆,「世界上要是有那種東西,屍人也不會淪為鬼人的工具,別以為這百萬大軍有什麼大不了,如果沒人指揮也就是一團爛肉而已。」

    赤熾漸漸捕捉到話裡的精髓,驚駭之色漸浮,眼睛幾乎瞇成了一條線。

     「這麼說,屍人的行動都是由外人指揮?」

     「不錯,那是魅幽羽的傑作。」

    赤熾深深地吸了口氣,這個答案實在有些出乎意料,前幾天魅幽羽還在為人界的無能而憤怒,今日卻……成為主謀!

    一個念頭突然閃入他的腦海,所有的疑問豁然開朗││既然青龍各勢力因內鬥不斷而無法整合,與其等待凝合,倒不如讓屍人主動出擊,迫於壓力,那些敵對勢力或許會有坐在一起的一天。

     「怎麼樣?這個消息不錯吧?算是我的見面禮,當然││」夜魈挑逗地伸出右手,輕輕撫摸一下紅發青年的下巴,「也許你想要其他的見面禮,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赤熾突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寒冷的天氣彷彿將精粹注入這五根手指中,連血液都幾乎凝固,實在無法想像擁抱這副身軀時的感覺。

     「怕了?你的身軀在顫抖。」

     「這個……有點冷而已。」

     「不要騙人了,我觀察你很久,剛才所有的人都在顫抖,只有你沒事,想必是有什麼取暖的方法吧?例如……」夜魈一把扯開赤熾的衣袖,手臂上露出一個鮮明的紅色符紋,散發出來的霧光像手鐲般環繞手腕。

     「玄武皇族絕學之一的法陣,可以製造出獨特而強大的力量,不過我還從來沒聽說過,法陣可以用這種方式釋放出力量,看來,黃龍山的研究突破了原有的限制。」

    赤熾聽得目瞪口呆,夜魈對於法陣的來歷與作用竟然如此清晰,也就是說,這女人在武學知識這個層面上,更勝魅幽羽一籌。

     「不用緊張,進入人界並不是鬼人的願望,但既然來了,就必須知道人界的勢力狀況與武學程度。當年隨著那位武神同時崛起的黃龍一脈,當然是研究的重點,何況……黃龍一脈中也有鬼人。」

    赤熾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只是一言不發地看著夜魈。

     「你今晚把我叫來,不只是為了研究我的取暖方法吧?」

     「你覺得,魅幽羽那個傢伙如何?」

    若說那傢伙是整個事情的主謀,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他真有能力打開人界與鬼界的通道嗎?不!應該不是他,他只不過利用了發生在朝日城的事情而已,答案不可能在他身上,而是那片裂縫。

    赤熾很快就理清了思路。如此顯而易見的事情,夜魈居然拿來煽動他,其中也許隱藏著某種特別的含意。

     「如果都是他做的,只能更加證明鬼人的陰狠,不過……」

    赤熾忽然意識到,似乎夜魈和魅幽羽都想通過朝日事件取得好處,也想把自己當成取得利益的工具,「你們是利用人界的力量吸引屍人的注意,然後趁機解開事件的謎團,是這樣吧?」

     「謎團?誰跟你說過這麼無聊的話?」

     「無……無聊?」

     「謎團?屍人哪有什麼謎團,只是一堆會走的臭肉而已!他們要是有什麼謎團,這個世界早就是他們的了,哪還輪得到我們在這裡指手劃腳,難道,你以為城外那些笨蛋能想出什麼陰謀詭計?」

    赤熾突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戰栗,與鬼人相處必須時刻小心,這個女人明明在說謊,表現卻無懈可擊,如果不是他心裡早有疑惑,恐怕絕不會懷疑任何事情。

     「都是羽大人的安排?可他說……」

    夜魈搶下話題,不屑地道:「那傢伙的話要是有一成可信,他早就是鬼王了。」

     「啊?」赤熾眨巴了兩下眼睛,露出一副茫然之色。既然對手演戲,那就陪她演下去,愛玩的他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夜魈將白皙的嫩手繞過赤熾頸後,淡淡笑道:「小傢伙,難道你不知道如果有鬼人的話最多只有一成是真的,那人就是鬼王。」

     「為什麼?」

     「因為他要發號施令,要是連命令都是假的,那世界也徹底完蛋了。」

    赤熾的冷汗就像瀑布一樣往外流,雖然對鬼界有些了解,但沒想到夜魈能把鬼人的特質發揮得如此淋漓盡致。

     「既然鬼人都說假話,你說這些……」

    夜魈眨巴眨巴眼睛,一轉身指著西南方道:「你應該知道定陽之戰吧?知道屍人為什麼會進攻嗎?那是因為我,我把他們引向定陽,如果沒有我,人類哪有可能取得那麼輝煌的戰績,那些自以為是的傢伙到現在還沾沾自喜呢……」

    一連串的話讓赤熾完全沒有插嘴的空間,夜魈就像是說故事一樣,把定陽之戰前前後後的事情都說了一遍,而且說得非常「仔細」,仔細到每個細節都描述得明明白白,一口氣足足說了一個時辰。

     「……事情就是這樣的,現在,你明白了吧?」

    赤熾長長地喘了口氣,聽這一大段話實在是一種考驗。

     「好了,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這個……」

     「有些問題不要指望我會回答你,但有些你可以問。」

     「我是想問……姐姐在……人家撒尿的時候把人家拉到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赤熾笑得很無害,圓溜溜的眼睛瞪著夜魈,令她突然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把你引到這裡是擔心隔牆有耳,這座被屍人包圍的空城才是最安全的地方……現在,我說的每個字你都必須牢牢記住,絕不能對任何人說。」

    看著夜魈突然變回冷漠的表情,赤熾一時之間還無法適應,傻乎乎地點了點頭。

     「鬼人在人界的數目有限,所以需要一些盟友,我個人希望能和你成為朋友。」

    赤熾知道自己難以抗拒那張臉,因此目光一直落在地面,保持清醒的思維,但「朋友」二字充滿了暖味,心頭還是不禁一顫。

     「你應該明白,鬼人並不在意多少人死在屍人手裡,當然,這個數量可以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就看魅幽羽和人界兩方面的態度。」

     「你的意思是?」

     「聽說你希望成為英雄,現在有個絕好的機會,如果你能阻止屍人的攻勢,你就是人界的大英雄。」

    但赤熾臉上卻連一絲興奮都沒有。夢想成為英雄是少年氣盛,卻不是一個可以任人擺佈的傀儡,鬼人陰險眾所周知,每一分付出都需要十倍的利益回報,因此夜魈的「好意」只是獲取利益的籌碼而已。

     「連屍人大軍都能支配,我不認為你們需要我,更何況,我的實力也不足以對抗百萬屍人,其實……我早就打定主意要逃跑了。」

    夜魈眼中閃出一絲陰霾,轉眼即逝,「魅幽羽也許想替鬼人在人界建立一個基地,而朝日城就是他的選擇。」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12:54

第五集鬼人之計第五章勸誘
   
    赤熾知道鬼人對人界根本沒有興趣因此如果真要建立一個基地,只能說明一點鬼人的危機比想像中更深,深到需要在人界建立後方基地的程度。

    但夜魈並不了解他的想法她對赤熾的理解只是基於短時間的觀察及魅幽羽的描述,因此她完全無法想像鳶赤熾並不只是她心中那個爭強好勝、愛面子、耍威風的普通青年。

     「把朝日城變成鬼界的基地,這種事情直接和青龍朝廷交涉就是何必這麼大動干戈?」

     「這你就不懂,直接要求的話,魅幽羽會是弱勢方,但現在這種狀況,他是強勢方,現在出面是打著拯救青龍的旗號,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赤熾深深懷疑事件背後的真正目的,鬼人也許不在乎人界的異動,卻不能不在乎人界異動對四界產生的共鳴。如果那個即將到來的異動,與冥界的雙月奇景有著關連,也就意味著與鬼界的危機有密切關係。

    這個女人如果是魅幽羽的競爭者,她找赤熾來無非就是探查魅幽羽的動向,但她洩漏這麼多不知真假的秘密,其用意到底是什麼呢?

    赤熾嗅到濃烈的陰謀氣息,夜魈和魅幽羽一定在進行某個計劃,而自己則是他們計劃中的棋子,但最令他疑惑的還是屍人動向。

    如果說屍人是魅幽羽操控的,用意是為了給青龍國施加壓力,那麼如今遊蕩在荒野之中,顯得很不合理。

     「好吧,我是想成為英雄,按你的意思是,讓我現在回去告訴大家屍人就快進攻了,讓大家疏散?」

     「不。用你的影響力召集所有的力量,聚集在平谷縣城,那裡將會是攻擊點。」

     「我的影響力?」赤熾哈哈大笑,「也許有一天我會很有影響力,不過現在可沒有,要是需要影響力,你可以去找龍館。」

     「如果連黃龍一脈都沒有影響力,人界就沒有任何勢力有影響力了。」

    那鬼山都塌了大半年,哪裡還有什麼黃龍一脈!赤熾心裡暗自嘀咕,臉上卻還是笑嘻嘻的模樣。

     「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歡這種說法,你覺得我像是仗著前人威名、狐假虎威的人嗎?」

    夜魈不禁一愣,利用任何有利條件是鬼人的作法,但人類的情感和思緒更加複雜,好與壞、對與錯總是完全不同。

    赤熾知道她不明白,傲然笑道:「我是赤熾,不是黃龍山傳人,也不是誰的弟子,我就是赤熾,將來有一天,人人都知道的那個赤熾。」

    夜魈為之語塞,沒想到赤熾的自豪感竟如此強烈。

    她沉吟了許久,聲音漸柔,道:「好吧,換一種說法。你有軍方的朋友,也有龍館的朋友,剛剛成為英雄的鷹莊也可以算是你的朋友。

     「我想,沒有一個人比你更適合召集朝日城周圍的力量,如果再加上黃龍一脈的威名,效果會更好些。」

     「這種事,你去找藤忍不是更好?」

     「那傢伙有什麼好,一個七皇子就搶了他的指揮權。」夜魈嗤之以鼻,「你最好弄清楚我的目的,讓你成為英雄是交換條件,我只是想多少打擊一下魅幽羽的成就感而已,同時把他身邊的同盟者拉到我這一方。」

     「鬼人都喜歡內鬨嗎?」

    夜魈冷冰冰地道:「反正他的目的又不是消滅人界,而是製造壓力協助談判,只要結果一樣,過程並不重要。」

    赤熾深深感覺到鬼人的可怕,令他無法完全相信夜魈的話。

    對於這樣的感覺他也覺得有點好笑,似乎只要與鬼人扯上關係的事情,都會在第一時間感覺到陰謀。

     「魅幽羽也會來找你,我希望你拒絕他。」

     「他要幹什麼?」

     「等到情況一發不可收拾,他就會以鬼界使者的身分,前往都城與皇帝談判,要求建立直接的外交關係,並把朝日城劃為鬼人特別區,成為鬼界與青龍國共同的駐地,禁止普通人進入。」

    赤熾歪著腦袋,思緒早已飛到魅幽羽那裡。

    前幾天,那個男人在這個城頭居然還流露出信心不足的神色,也許鬼人擅長演戲,但他相信那一幕是發自內心的表現。魅幽羽那個男人並沒有掌控一切的能力,所以他才需要盟友。

    對了,如果那傢伙不能完全控制屍人的動向,事情就應該是另一個版本。赤熾靈機一動,他繼承了父輩的紅色頭髮,血液裡也繼承了父輩的正直、玩世不恭還有聰慧。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魅幽羽必然要證明自己是鬼界使者,除了鬼人的身分外,還需要其他人的佐證,我相信他會要求你以黃龍一脈的身分,一起前往青龍皇都,而你自然就成了他的盟友兼證人。」

     「這倒是他的風格。」赤熾不否認這樣做對魅幽羽的出現更加有效,只是自己這個當事者卻沒必要替別人做嫁衣裳。

     「雖然你這傢伙不怎麼樣,但黃龍一脈在天下的影響力堪比各國皇族,而且黃龍一脈素來以信義著名,相比那些出爾反爾的皇族,黃龍一脈出面主持會更加有說服力。 」

    赤熾歪著頭想了半天,也不覺得這種事情需要讓自己做主,但替青龍國和鬼界主持協議一定會被世人矚目,想到自己將成為千萬人的焦點,他心裡就像爬著一條毛毛蟲,不斷地搔癢。

    大搖大擺地走入美女如雲的皇宮,到處都是鳴鑼開道,大小官員前呼後擁,無數美人尖叫呼喚,多麼美好的景像啊!

     「餵,你聽到我說什麼了嗎?發什麼呆,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嗯……這種事情嘛……也許……大概……可能……我還是……」

    夜魈踏前一步,身子幾乎貼上,相距不到一尺的雙眼直視赤熾,鄭重地道:「請你拒絕!」

     「啊?」

     「千萬記住,只要你答應就會立即成為魅幽羽的傀儡,無論他日後做什麼事,你都必須替他承擔責任。」夜魈伸手搭住他的雙肩,柔到極點的聲音幾近妖孽,隱隱藏著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力量。

     「憑什麼?」

     「憑你是黃龍一脈。」

    赤熾整個人定住,「黃龍一脈」四個字,這個充滿光輝的金色招牌竟然成了枷鎖,實在是一種諷刺,然而,夜魈說的是事實。

     「我當然沒有興趣做傀儡,不過……」

    夜魈冷冷地打斷:「你在懷疑我的目的?」

     「這事似乎與我沒有任何關係吧?我既不是青龍人,也不是鬼界使者,如果羽大人打算操縱屍人發動攻擊,我會按原計劃逃走,為這種事送命就不好了,所以說,我完全沒有必要捲入你們的麻煩之中,不是嗎?」

    夜魈對這番話相當意外,赤熾居然沒有一般武士的驕傲和矜持。她臉色染上一層厚厚的寒霜:「想不到,黃龍一脈也會選擇逃跑。」

    赤熾哈哈一笑,爽朗的笑聲瞬間抹去了夜魈的冷嘲。

     「笑什麼?」

     「一天到晚說什麼狗屁黃龍一脈,你不覺得煩嗎?」

     「啊?」夜魈被徹底弄糊塗了,黃龍一脈是人界最響亮、最光輝的招牌,頂著這個招牌到任何地方,都會受到最崇高的待遇,即便一生碌碌無為也不用擔心生活問題。

    但赤熾的反應卻完全超乎正常的理解範圍。她突然發現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不是選錯了方法,而是根本沒有了解對手,赤熾感覺到之前的驚艷就像夢境一樣,也許會永遠存在,卻未必會再發生第二次,面對夜魈那張冷艷到極點的容顏時,也平靜了許多。

     「不要再說什麼狗屁黃龍一脈,你們根本不知道黃龍山意味著什麼……也是,鬼人是永遠不會明白的!只會利用別人的人,永遠不可能了解那種感覺。可惜啊!你還是第一個讓我真正心動的女人,可惜……」

    夜魈的確不明白,愣愣看著赤熾那張充滿笑意的眼神,心裡沒來由地湧起微微的酸意,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何會有這種感覺。

     「夜魈大人,這張臉真是太美了,希望還能看到你。」

     「慢著!」

     「怎麼,還有事嗎?」

    夜魈盯著他片刻,突然道:「不要急著走,跟我到城裡轉一圈如何?」

    赤熾回頭看了一眼漆黑的城,「城裡?屍人不是都離開了嗎?空蕩蕩的死城有什麼好看?難不成真有秘密?」

     「就是離開了才值得一看,不然那些腐肉有什麼好看?走吧,我的好弟弟。」夜魈淡淡一笑,揪著赤熾的衣領縱下城牆,笑容中有意無意流露動人心扉的媚態。

    但赤熾卻沒有迷醉,似乎瞬間成熟了許多。

    隆冬的寒氣一再侵襲西北大營,然而,大營內的氣氛卻依然熾熱。

    營寨東門附近已經堆放了無數腐爛的腦袋,都是賭博造成的戰果,雖然有些荒唐,卻完全體現出狩獵大會的本質,在眾多武士的心目中,屍人就是等待被獵取的獵物。

     「這些傢伙還真是……」

    伐越和盛宣誠都感到相當無奈,但更讓他們無奈的是遙獵。這位幽皇莊大少爺看了半天,也心癢地加入賭博行列,而且一次就摘下二十個屍人的腦袋,立刻便引起了轟動,小山堆的腦袋中有一半是他的戰果。

     「哈哈,這回是二十五個,給錢給錢,我又贏了!」

    遙獵的雙槍彷彿變成肉串,二十五顆腦袋都串在上面,雖然有些噁心,但他笑得很燦爛,回到營門後雙腕一抖,腦袋就從槍尖飛了出去。

    季獲和高陽都哭喪著臉,瞪著遙獵,不甘心地遞出十片金葉。

    這已經是第五十二次了,若不是幽皇莊的威名,他們早就一哄而上,把遙獵揍得半死,甚至直接扔進屍人陣中。

     「不哭不哭,不就是一點金葉嘛!本大少爺還沒放在眼裡,周圍的兄弟,明天天亮我請大家喝酒,這些金葉全部花光,一片不留,哪位兄弟腳快的,去找幾個行商弄點酒肉過來!」

    原本敵意甚濃的武士們,頓時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這個傢伙和赤熾簡直就是一丘之貉!」敖廣嘴角不斷抽搐著,出身高貴的他很不樂意與這些粗俗的野武士為伍,只是藏月不走,他也不敢離去。

    遙獵把雙槍朝地上一插,點燃一支香插在滿是香灰的木盆中,然後笑吟吟地看著眾人,問道:「來來來,下一盤,誰來下注?」

    這就是他們的賭局,隨意指定一個人殺入屍人陣中,以一炷香時間砍下的腦袋數目為準,猜對的便是勝者。

    六合黨一名哭喪著臉的年輕武士被挑了出來,無奈地走向屍陣。但望著顫抖的背影,人們想到的只有金葉。

     「下注啦!買定離手……」季獲咬牙切齒地高聲叫嚷。輸了這麼多,他心里相當不服,只盼著這一場能賺回來,然而一聲淒厲的慘叫,像刀鋒般劃破了天空。

    這是賭局中第一個戰死的武士,死得相當無辜,當然他本身也不是沒有責任,出戰可以得到兩片金葉,這就是他雖然哭喪著臉還是出場的原因,貪婪成為死亡的緣由。

    許多人都感覺相當震撼,突然意識到這不是簡單的賭博遊戲,而是用生命做為賭注的遊戲,至於二片金葉和一條生命哪個更值錢,人們心中有著不一樣的答案。

     「餵,下一個下一個,誰出戰!」但季獲無視部下的慘劇,依然高聲叫嚷著,甚至眉宇間還露出怨憤之色。

    這讓遙獵很不是滋味。他雖然好玩,但為這種小事害人性命,讓他心裡很不好受,默默看了一眼屍陣的方向,沉聲道:「我們三個自己玩吧,犯不著讓他們送命。」

     「收起你那沒用的仁義,這裡都是亡命之徒,不需要憐憫,只需要這個!」高陽同樣生性涼薄,雙手從布袋中抓滿了金葉,在空中揚了揚。在火光的映照下,金葉煥發出璀燦光輝,瞬間便吸引了無數目光。

     「好吧!加註加註,現在出戰的人可以得到五個金葉,下一場誰來?」

     「我!」

     「我來我來!」

    數十隻手臂瞬間舉了起來,爭先恐後的樣子早已無視剛剛發生的慘劇,雖然只是人群中的少數,卻十足反出了人性中的一點黑暗。

    當然,更多的人選擇沉默,良心的責難讓他們恥於回應。

    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卻讓眾人有些驚訝,東面突然傳來雜亂的腳步聲,甚至連大地都在顫動。

     「不好!」伐越和盛宣誠都意識到將要發生什麼,齊聲大叫:「屍人進攻了,快撤!」

    幾乎同一時間,幾條身影飛快地竄向上林城。正是敖廣和他的兩名同伴,在這危急關頭他們選擇了離棄。

    藏月相當平靜,連頭都沒回,因為三條齷齪的身影根本不值得理會,留在身邊的五個同伴才值得關注。

    伐越、盛宣誠、丁布、林莫言、吉廣源加上藏月,這六個人因為上林一戰而被稱為龍館的南斗六星,這大概就是對正義與忠誠的回報。

    與敖廣等人一樣選擇離開的人很多,季獲和高陽進駐西北大營憑的是狂傲與自負,但他們的手下並不都是如此,尤其是當他們發現龍館的人率先逃走時,內心的堅韌與信念無疑受到極大的挑戰。

     「餵,跑什麼,站住!」

     「五片金葉啊!不要跑,給我殺……」

    季獲突然發現叫囂沒有作用,部下像潮水一樣往西面逃去,而他身邊的高陽,也發現金光燦燦的金葉瞬間失去光輝。

     「算了吧!沒了性命,一萬片金葉子也沒用。」遙獵冷冰冰地瞥了兩人一眼,抄起雙槍朝營外走去,立刻成了鮮明的對比。

    藏月等人原本看不上這個略顯自大的青年,然而這一幕卻令他們刮目相看,事實再次證明,只有在危急關頭才能看到人的本質。

     「藏月大人!」

     「上!」藏月抽出鍊子槍,攥在手中。

    伐越六人各自拿出兵器。唯一可惜的是赤熾不在場,那個陽光般的身影雖然常常胡鬧,但愛出風頭的個性使他總能站在危難的前線,成為鼓動士氣和信心的力量。

     「可惡的小子,不知道又跑哪去偷窺哪家女孩洗澡了。」

     「原來他有這種嗜好啊!」

    突然聽到耳邊傳來聲音,盛宣誠詫異地轉頭,這才發現遙獵不知何時已欺到近身,用充滿戲謔的眼神盯著自己,不禁嚇了一大跳。

     「這傢伙,有這麼好的事情也不通知我,真不夠朋友啊!」遙獵一臉抱怨地走開,似乎忘了幾個時辰前,他和赤熾還是充滿火藥味的競爭者。

    巨大的黑影已經接近營門,留下來的人們突然有了種窒息的感覺。敵人就像突然到來的洪水般鋪天蓋地,龐大陣容的威懾力就像一座小山壓在人們心中,讓人不由自主地倒退。

    高陽雖然愛錢,也很好面子,但面對這樣的敵人,懼意在瞬間侵吞了所有勇氣。他轉身就想跑,然而手忙腳亂中,手中的金葉袋掉了,亮燦燦的金葉灑滿一地,而屍人蹣跚的腳步離他已經不足五丈,但他還是停下了腳步,拼命地撿起金葉。

     「門主,快走,敵人太多了。」

     「不行,我的金葉都是我辛辛苦苦賺來的!」高陽像瘋子一樣嚎叫,絲毫不顧眼前的危機。

    紫金門的門人大都是為了賺錢才加入的,因此門派的歸屬感並不強烈,只是當成工作而已,眼見門主對金錢的愛好竟然到了這種地步,不禁都面面相覷。

     「這頭蠢豬!」遙獵傲立於營門口的欄柵之上,眾人的舉動都看得清清楚楚。雖然不恥高陽的行為,他還是翻身下地,一把撈起高陽,用力朝紫金門徒的群落用力一扔,「把你們的蠢豬門主帶走,雖然他蠢,不過也沒有理由死在這裡!」

    藏月等人立即投以敬意的目光,這位大少爺的形象又提升了一個層次,雖然在場和遙獵一樣討厭高陽的人很多,卻沒有人像他這樣去救一個討厭的人,這完全是器量的體現。

     「走!」紫金門徒不情願地接下門主,強行離開。

    隨著他們離開,偌大的軍營只剩下四十幾人,除了六名龍館弟子之外,其餘的人大都被遙獵的行動感動,選擇留下來與眾人並肩作戰。

     「看來這個世界還有不少好人。嘿,幹活了!」遙獵哈哈一笑,舞起雙槍就往巨浪般的敵陣衝去,完全不顧數目上的差距。

    藏月六人也抄起武器,緊隨在後。

    與邢烙的瘋狂大衝鋒相比,西北大營的戰鬥激烈程度並不遜色,數十人在這片空曠的軍營中,與前撲的屍人展開瘋狂的戰鬥。

    引發上林野戰的,並不是那場瘋狂而荒謬的賭博,真正的始作俑者此時正在軍營旁的樹林之巔,靜靜地觀望著。

    魅幽羽,一個美麗與陰險並存的男人,以他自己的方式發動了這場戰鬥,使朝日事件進入白熱化的交戰階段,令原本狩獵般悠閒的氣氛,在他的陰謀下被凝重的危機感取代。

    然而,他卻無法一手遮天。當他發現進攻上林的屍人隊伍,比想像中更少的時候,突然意識到事態的發展已經超越了自己的計劃。

    空蕩蕩的朝日城,城內所有的建築物都被摧毀,變成一塊豎著四方高牆的平地,讓兩人可以暢通無阻地在其中任意走動,從東到西,從南到北。

     「餵,空蕩蕩的城有什麼好看?」

     「就是要讓你看看空蕩蕩的城。」夜魈改變了策略,態度不冷不熱,試圖讓深懷戒心的赤熾平靜些。

     「什麼意思?」赤熾停下腳步,疑惑地看著身前的女人。

     「不明白嗎?」

    赤熾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空城意味著什麼,一座被蹂躪了一個月的海濱小城,沒有人知道它為什麼會有如此淒慘的命運,然而,命運已經做出了選擇,人類也沒有任何辦法。

     「你沒想過屍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座小城嗎?」

    赤熾心頭一緊,夜魈的話切入正題,這才是整個事件的關鍵點,解開這一點才能解開許多未解之謎。

     「想必你見過裂縫吧?」

     「嗯。」

     「聽說事發當天你就在這裡,應該見過屍人出現時的場面吧!」

    赤熾點點頭。那場面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屍人像蟲子一樣從地上的裂縫爬出來,還有飛灑的鮮血以及散落的殘肢斷臂。

     「跟我再去一個地方。」

    碼頭是一片開放地區,又臨大海,夜裡寒風強勁,瘋狂地呼嘯翻騰,完全無視朝日城的哀鳴。

    赤熾豎起手指點燃火苗,碼頭的景象映入眼底,殘破得讓他吃驚。

    連想法都沒有的屍人,更不可能指望他們保護任何事物,而空無一物的朝日城也不可能存在什麼秘密。

    突然,赤熾的目光凝固了,東方的景象將問題的癥結展現出來。

    波濤洶湧的大海竟然沒有一絲風浪,原本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但他的注意力都在碼頭和身後的城,雖然感覺有些不對勁卻沒有在意,此刻才突然發現,海竟然是平的。

    不是像湖面一樣的平,而是如同冰原一般平滑。

     「這是怎麼回事?」赤熾滿眼疑惑地從碼頭跳了下去,雙腳重重踩在堅硬的地面上,腳底明顯感到冰的寒氣。他臉上滿是驚色,用力踩著結滿冰的海面,一個半夜居然已經凍成這種程度。

    夜魈傲然站在碼頭上俯視,半個字都沒吐出口,善變的個性發揮到淋漓盡致。

    赤熾自詡怪人,但遇到這樣的女人也只能用一個「怪」字來形容。他知道,這個美麗女人的身上遠不只是美麗而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13:24

第五集鬼人之計第六章冰封
   
     「難道真相就是天氣?是有點反常,聽說這裡的大海從不結冰,這麼厚的冰……」赤熾用力踢了兩腳,連冰渣都沒踢起來,苦笑著晃晃腦袋,「這又能說明什麼?」

     「笨蛋,這都不明白嗎?不是屍人改變了朝日城,真正改變的是這個世界。」

     「世界!」如果是世界的變化,那就不是任何人所能操縱的事情,既然魅幽羽也無法左右一切,夜魈剛才的話也就不攻自破。

    當然,赤熾沒有興趣追究夜魈是否說了謊,既然她有目的,那麼動機與偏向性也顯而易見。

    令他在意的是,夜魈和魅幽羽對整個事件的了解程度,如果只是人界在變,他們絕不會大動干戈,弄得滿城風雨,這完全不符合鬼人「利益至上」的做事理念。

    聯想到冥界,那個世界正在被第二個月亮改變,既然冥界出現了異象,人界有任何變化也在情理之中,至於魅幽羽和夜魈的反應,說明他們擔心人界的異動與鬼界的危機產生連動。

    赤熾蹲下來,用手摸了摸冰面。這種厚度與北國長久冰封的冰原地帶幾乎一樣,然而那裡的冰是千百年累積而成,但這片冰海卻是僅僅一夜……

    突然,一個新的念頭跳入赤熾的腦海,令他的身子猛地一顫,緩緩站了起來,目光直視漆黑的前方。

    不對,事情絕沒有這麼簡單,天氣雖然反常,但寒冷度還能讓人忍受,在這樣狀況下的海面,不可能結出這麼厚的冰層,除非……

     「看夠了沒有?」夜魈站在碼頭上,不耐煩地問。

     「海是什麼時候凍成這樣?」

     「昨天還能看到洶湧的海水,大概一夜之間吧!」夜魈的注意力總是放在人的身上,對周圍的環境視若無睹。

    赤熾確認自己的想法,深深地吸了口氣,不禁在心中感激起夜魈。也許那個冷艷美人別有用意,但這一夜的經歷卻使他封閉的思路打開了一角。

    他之前太在意屍人、魅幽羽及鬼人的動向,因此反而被遮住了焦點。

    其實鬼人有什麼秘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世界正在發生劇變,一場任何人都無法左右的劇變,而人類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時機,做好萬全的準備。

    是災難嗎?赤熾不期待此刻能有人回答,把大海變成冰原,春季卻冷若隆冬,這樣的自然現象絕不是任何一人能左右的。

     「美女,我可以走了吧?」

    夜魈再次蹙緊一雙煙眉,帶赤熾逛了一圈是為了喚起他的危機感,沒想到他卻表現得如此輕鬆。算盤又一次落空,急得她幾乎要動手,進入人界以來,還沒有一個對手像赤熾這樣難纏,軟硬不吃,激將法也不管用。

    但她卻不知道,赤熾的冷靜沉穩,是基於獲取了比她更多的資料。

    赤熾的確沒有興趣捲入鬼人的計劃,無論對自己有沒有好處,那種被人當工具使用的感覺實在不舒服。他跳上破破爛爛的碼頭平台,瞥了夜魈一眼,雙腿一蹬便往西方而去。

     「這個混蛋……」夜魈從來沒像現在一樣束手無策過,如果就這樣放任赤熾離開,已經進行了最重要一步的計劃,很有可能功虧一簣。

     「站住!」

    赤熾嗅到空氣中突然凝聚的殺氣,回頭掃了一眼,鬼魅般的身影轉眼已到面前,明晃晃的雙刃直逼而來,「赤熾,我不想再廢話,你現在面臨的選擇只有兩個││合作或不合作。」

    赤熾歪頭不語,認真的表情似乎正在謹慎考慮著,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突然笑了笑問道:「我實在想不通,你們為什麼一定要找我?」

     「你不需要知道原因,只需要選擇生或死!」夜魈連最後一絲耐性也消失了,冰晶般的眸子凝聚著濃烈殺氣。

    赤熾笑意十足,心弦卻早已繃緊,「嗯……我選擇……死!」

     「刷!」薄如蟬翼般的利刃帶著一股勁風撲面而下,勁勢之強彷彿連時空都能割裂,然而雙刃巨鐮卻撲了個空。早有準備的赤熾縱身便退,不敢有片刻耽擱,面對這樣的對手,稍有遲疑便會粉身碎骨。

    夜魈一旦出手便心若堅冰,眼中沒有生命,只有一個殺字,一擊不成並沒有片刻停頓,身子隨著雙刃巨鐮前撲,輕輕一晃就貼到赤熾面前,速度之快,讓赤熾根本找不到脫逃的機會,要想活著離開似乎只有一戰。

    迎著冰冷的雙眼,赤熾輕輕一哂,身子不退反進,以同樣詭異的身法切入夜魈的懷中,幾乎到了肌膚相親的地步,這一招完全是欺負對手使用長柄武器、近身較弱的緣故。

     「姐姐,我來了!」赤熾調皮地朝相距不到一尺的面孔挑了挑眉,左手作勢去摸高隆的胸脯。

    夜魈突然後仰,將身軀變成彎月狀,雙臂如鮮花盛放般張開,雙刃巨鐮竟然從中分開成為兩把鋒利長刀,分別擎於雙手。

    赤熾愣了愣,還沒反應過來,便看到懷裡的身軀如陀螺般高速旋轉,一股黑氣如絲帶般從夜魈頭部展開,隨著旋轉而纏繞住整個身軀,一陣陰森的感覺突然從腳部傳來。

    赤熾頓時驚覺不對勁,連忙想撤身,但夜魈非同尋常的攻擊方式卻讓他大吃一驚。

    一團符紋陣突然在夜魈腳下出現,剛開始還只是一個黑點,但卻在轉瞬間彈射出十數道筆直的黑線;黑線由無數細小的符紋組成,每一個符紋似乎都擁有詭異的力量,並散發出輕煙般的淡霧。

    這十數道黑線朝四面八方散開,直至五丈,然後朝左右橫伸,僅眨眼工夫,一個圓形的符紋便出現在赤熾腳下,泛著懾人心魄的亮光。

    赤熾並非第一次看到這種陣,上次站在城頭,便曾看到夜魈以此陣殺死屍人吸取精華,沒想到自己也成為這噬鬼之陣的客人。

     「噬!」夜魈發出輕嘯,旋轉的身軀陡然停下,雙刃再次合二為一,雙臂擎天,黑色之陣立即伸出白色骨爪。

    變化雖大,卻只在瞬間完成,根本不給赤熾離開的機會,而且黑色符紋散發出的輕霧,也有束縛腳步的能力。

     「赤熾,這是你最後的機會,落入我的噬魂之陣隻死無生!」

    赤熾與夜魈之間依然不足一尺,幾乎面貼面地對視著,若是在外人看來,幾乎是相擁而立。

     「這麼說,我還有機會?」

     「都到了這時候還敢嘴硬,看來你真是不想活了!」

    夜魈右腳輕輕一跺,噬魂之陣伸出來的白色骨爪同時朝赤熾伸出,竟把他的身軀憑空托起,就像一隻準備放入烤盤中的羊羔。

    赤熾呈大字型平躺在無數骨爪之上,冷巨依然擎在手上,卻沒有反擊的意思,平靜地就像躺在自家的床上,甚至還笑嘻嘻地轉頭,朝夜魈調皮地擠了擠眼睛。

     「噬魂之陣?這是好東西,野外找不到好地方就這樣睡,比我的冷巨舒服多了。」

     「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夜魈眼中卻毫無憐惜之色,雙手用力一抖,將雙刃巨鐮拋上五丈高,旋轉飛舞著帶起兩條黑色霧帶,以垂直的角度狠狠插向赤熾的小腹。

     「真是狠心的姐姐啊!」

    夜魈妙目冷冷一瞥,目送著雙刃墜落……

    呼嘯的風聲一夜未停,替沒有星空的寒夜染上淒美的傷感,然而,站在風中的人們卻沒有這份雅趣,曠野中冷得幾乎連手指都能凍掉,除了西北大營的那些瘋子外,只有龍館弟子才敢冒著寒風暴露在野外。

    常人很難想像這些皇族子弟會執行這樣的命令,然而軍令如山,龍館之令更是如此。像藏月那樣敢違抗命令的人絕無僅有,就算尊貴如藤忍,也只能在七皇子麵前乖乖交出指揮權,因為它是皇家的組織,必須遵守皇家的禮儀和典範。

    風聲並沒有獨占夜空,隨著一聲嘹亮的殺聲響起,第三次朝日之戰便開始了。

     「殺啊!不要管兩側,衝過去,直接衝過去!」

    邢烙的咆哮聲迴盪在被屍人蹂躪的荒野上,迅捷的身影像瘋子一樣殺入海洋般的敵陣,與他一起的,還有六十九名同伴。

    七十名皇家子弟用他們的勇氣和決心,譜寫了朝日之戰以來最激蕩的樂章,無論任何人看到這一幕,都會被他們展現出來的強大斗誌及視死如歸的決心所感動。

    百萬屍人呈扇形環繞著朝日城,陣式極為散落。

    屍人們沒有意識地在遊蕩,沒有表情,沒有思想,也沒有慾望,即便是遇上突襲,反應也像他們的行動一樣遲緩。

    如果邢烙知道敵人的數字,還會不會這樣做呢?這是日後研究者都在思考的問題,但此刻,七十人組成的尖刀正狠狠插入肥厚的屍人軍陣,就像屠夫殺豬一樣乾淨俐落,轉眼間便撕破原本已經散亂的陣式。

    邢烙的三人小組,成為這柄利刃的尖部。論實力,他並不是七十人中最強大的一個,卻是最有指揮能力的一個,因為是他聚集了六十九人,所以必須帶頭,而且他也非常珍惜六十九名同伴。

    兩柄大斧、一柄鏈錘,這就是破冰的三件武器。

    事實上,尖部的三人都是使劍好手,然而收集得來的屍人資料,讓邢烙毅然選了另類武器。因為殺入不知數目的敵陣,最忌諱被纏住,刀劍之類雖然快捷卻不夠剛猛,很容易插入敵人的身軀。邵言斷臂便是最好的例子,總結以往的經驗,像錘斧這樣的重型兵器才是破冰的利刃。

    邢烙最初提出這個決定時,遭到不少人反對,但此刻再也沒有人敢懷疑他的判斷,隊中央的人不只一次因為兵器沒入敵人身軀而遇險,幸好有同伴相救而倖免於難。

    尖刃部隊頭也不回地一直往東殺,即便有同伴倒下也只是噙著淚花繼續。這種時候回頭便是送死,這是出發之前再三說明的關鍵。

    但反應緩慢的屍人終究有反應過來的一刻,七十人的突襲部隊有強大的震撼力,在屍人群中產生巨大的連動效應,陣式的裂縫很快被其他屍人填補,尾隨著尖刃部隊的後面一直往東方追去,因此,西面的外緣迅速收縮。

    在上林城,魅幽羽剛剛挑起屍人侵襲戰,事情一步步接近事先安排好的計劃,他正準備引動平谷縣的突襲戰,卻發現屍人軍陣居然被扯向東,原來的計劃也隨之成為泡影。

    他很快便找到了原因,一股勢力正從西面侵入屍人大陣,並勢如破竹地殺入中腹,就像在大堤上鑿出一個缺口,水隨即從缺口處流失,如此下去,他千辛萬苦布下的屍人陣式就會徹底瓦解。

     「誰有這麼大的力量,居然能做到這種地步!」

    魅幽羽穿過夜空的目光落在騷亂的焦點上,能製造出這樣的場面絕不會是一支大軍,只有強大的小組戰鬥力,以最快的速度擊破正前方的阻礙,才能在確保自身安全的同時牽引敵人的注意力,也只有武力強大的武士才能做到這一點。

    武士?難道是龍館?那些傢伙不是分小組行動嗎?但十人小組根本不可能發揮這樣的威力,就算藤忍親自帶隊也不太可能。

    想到這裡,魅幽羽不由皺起眉頭。

    計劃失敗算不上是魅幽羽的錯,因為他一直留意著藤忍及七皇子等人的行動,沒想到卻憑空跑出一個邢烙,而且還做得如此漂亮。

    當然,邢烙的計劃並不是沒缺點。七十人雖然都拼死一戰,但協調性多少有些欠缺,而且他沒有準確估算出敵陣的厚度,當他們殺入敵陣時,才驚訝地發現自己已漸漸被屍人大海包圍了。

     「不要停,不要看!只要往前殺,想活命就殺到海邊。快!把松油扔出去,點火!」

     「松油蛋」是邢烙刻意找來的救命工具。定陽之戰告訴世人,屍人怕火,因此利用火勢延緩敵人的行動,是拉開距離的一種手段。只要點上火,後方的追兵便會受到阻礙,壓力也會驟減。

    這一場殺得天昏地暗,邢烙不記得自己揮過多少斧,只覺得雙臂同時壓了千斤重擔,每揮一次都吃力,而他身邊的二人也是如此。

    很快地,後方的三人接下他們的位置,以少勝多,用車輪戰節省體力是必要戰術,只是問題在於,敵人的數目實在太多了。

    七十人轉眼間已戰死十七人,而剩下的五十三人也筋疲力盡了。

    寒冷的天氣讓他們的身軀被汗水浸濕之後,冷風一吹又結成了冰,與肌肉連在一起。

    雖然他們都相信只要能活下去,這冰寒徹骨的感覺必然終生難忘,然而,此時誰也不敢期待還有將來。

    力量在減退,鬥志也漸漸被黑暗吞噬,寒風吹走許多人的信念,生命也隨之流逝,一個又一個地放慢腳步。

    出發前才磨利的大斧,已經砍崩了幾個口,其中一條裂縫甚至伸到中心,不用多長時間必然斷裂,但邢烙不後悔做出這樣的選擇。

    私生子、商人、龍館武士,這三個身分永遠刻在他人生的墓碑上,有的驕傲,有的恥辱,然而這最後一戰的光輝,足以抹去之前的任何一頁。

     「對不起了,各位!」

    沒有人回應,因為沒人想把最後的力氣浪費在說話上,只想著多揮一斧,絕望在籠罩著這支尖刃部隊。

     「轟!」一團火光突然照亮前方的天空,原本隱藏在黑暗中的朝日城露了出來,武士們赫然發現,高大的城牆離他們不到百丈。就像是遇溺之人看到了岸,精神就像烈火一樣熊熊燃燒起來。

     「城!」

     「殺啊!衝進城去!」

    活著的三十一人抖擻起精神,像瘋子一樣奮力殺向城市,在求生的希望作祟下,三十一人發揮超出自身兩倍的力量,風捲殘雲般掃蕩了前方的屍人,然而一群精英屍人的出現,就像一堵巨山擋住他們的前路。

     「啊││」

    一聲慘叫迴盪在離城門二十丈的地方,鮮血飛濺,精英屍人像是拍蒼蠅一樣,把一個活生生的人插成肉餅,死狀之慘,任何人見了都會動容,就連三十名看到希望的龍館武士也不例外,一個個都驚呆了。

    他們並不知道屍人的分類,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殺了這麼久都沒有遇上精英屍人,卻在生存希望即將到來的那一刻遇上了。

    邢烙的斧子已經斷裂,換到手的配劍也崩了幾口,前方的屍人中了數劍也沒有任何反應,咄咄逼人的攻勢幾乎讓他無法招架,但身後已經沒有空間了,龐大的屍人把他們包圍在極其狹小的空間,就像一隻待宰的鴨子。

     「看來命數到此為止,希望平谷縣能有準備,不要讓大家白死就好。」

    邢烙仰天長嘆,「如果能活著,我再不管什麼命令了,我要逍遙自在過一輩子!」

     「如果能活著……」三十人同時發出了苦笑。

     「轟!」天空突然又亮了,這次卻是綠色光華,帶著強烈的旋轉從天而降,落在他們身邊,瞬間便點燃了一片。

    看著屍人被綠色火焰包裹,龍館武士們都驚呆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似乎有人出手攻擊了屍人,並取得非常「恐怖」的效果。

     「餵!你要送死嗎?」

    城頭上,夜魈一把拉住準備跳下城的赤熾,眼中充滿驚愕。在這個時候進入戰場勝負難料,以鬼人的角度思考,應該以保全自身為首要。

     「真是奇怪,剛才差點就把我幹掉了,怎麼突然關心起我來?難道你喜歡上我了?」赤熾瞇著眼,朝夜魈露出燦爛的笑容。

     「我只是不希望花了一夜遊說的對象,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

     「真是無情,說兩句甜言蜜語又不會死,不解風情!」

    赤熾笑了笑,撥開冰冷修長的玉手,一個後仰空翻躍出城牆,翻騰的姿態與他的表情一樣古怪。

     「英雄降臨,閒人退避!」

    黑暗吞噬了身影,只留下古怪的叫囂。

     「這個白癡!」夜魈甩開腦袋,片刻後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赤熾已經揮舞著冷巨殺入屍人陣,被冰燄包裹的巨大兵刃發揮出意想不到的奇效,然而,引起她注意的並非是赤熾展現的力量,而是他的熱血與激情。

    鬼人沒有血液,永遠不會知道什麼叫血氣方剛,赤熾奮不顧身的行動有違鬼人常理,因此她很難理解。

    瞭望西方,黑夜中,夜魈依然清楚地看到龐大的屍人軍陣,正如潮水般往朝日城湧來,很明顯有人牽動了本已部署好的陣式,將龐大的屍人從西引向東,這樣一來,西方諸城的壓力也會驟減,魅幽羽的計劃將以失敗告終。

    雖然情況出乎意料,卻與夜魈的目的不謀而合。有了這樣的結果,她也就沒必要再要求赤熾做些什麼,然而她還是心有不甘,第一是提供所有的籌碼卻無法說動赤熾,反而讓赤熾探出許多真真假假的秘密,至於第二,便是剛才的那場大戰。

    想到剛才那一戰,她有一種吐血的感覺。原本精心佈置好的噬魂之陣,竟被赤熾的法陣壓制住,兩種陣式出現在同一地方,力量便相互牽制,讓赤熾從容不迫地離開,而自己卻陷入烈火,這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

    法陣源自於冥術,而冥術自古以來便是鬼術的勁敵,強大的攻擊性和破壞力就像陽光一樣掃除黑暗,讓習慣了黑暗的鬼術自然落於下風。

    噬魂之陣原本非常強大,普通人落入其中必死無疑,然而赤熾卻是唯一的例外,充斥著烈焰的法陣幾乎在夜魈發動最後一擊時發動,在噬魂之陣重疊的空間內充斥烈焰,而垂直墜落的雙刃巨鐮也失去了效用。

    論實力而言,夜魈或許還要高出一些,但她吃虧在知己不知彼。

    數十年來,鬼界與冥界幾乎沒有往來,更別說切磋,而鬼人對冥術的了解也越來越少,突然遇上沖擊力如此強大的法陣,就連夜魈也被震懾,與其說是被法陣擊敗,倒不如說是她放棄了對攻的機會。

    赤熾沒有下殺手,只是調皮地摟著夜魈,揩了點油便退開了。

    鬼人固然陰險,但殺了她卻沒有任何好處,只能讓屍人的問題失控,如此一來反倒害了人界。

    而夜魈也沒有再戰的慾望。對鬼人而言,戰鬥只是爭取利益的一種手段,沒有利益的戰鬥是浪費精力,確定赤熾的實力與潛質後,她知道留下這個青年或許日後有用。因此才出現城頭的那一幕,原本生死爭鋒的對手竟然並肩而立。

     「餵,下來幫忙吧!」黑暗中突然響起一聲長嘯。

    夜魈蹙著眉尖,略加思索後便俐落地飄下城頭。這個時候賣個人情給赤熾有利無害,屍人雖然麻煩,卻無法傷及她的性命。

    得到夜魈相助,赤熾確認沒有生命之憂,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神色也越發輕鬆,動手之時,甚至還有幾分雜耍表演的性質,然而,他的對手卻沒有半點放鬆。

    這些喪屍都是一流的精英武士,無論攻守進退都與普通屍人大不相同,力量也高出許多,幸好夜魈經驗豐富,很快便控制了場面。

    邢烙為首的三十人看得目瞪口呆,幾乎讓他們喪身此地的強大敵人,竟然被一對年輕男女輕鬆殺退,這畫面實在太震撼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14:01

第五集鬼人之計第七章逃命
   
     「紅蛇?」有人在孝悌城見過赤熾,[一眼就認出那條古怪的長辮,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呼。

    而其他人雖然未見過赤熾卻也聽說過這個名字,無不勃然變色沒想到傳說中的青年竟然有這等實力。

     「餵,你們這些傢伙還不跑等死啊!」

    赤熾嘹亮有力的聲音,重重敲打在三十人的心頭一張張面孔再度洋溢起戰意與鬥志,原本已經拿不起的兵刃揮舞出雷霆般的攻擊,數十名屍人應聲而倒。

     「跑什麼,殺啊!為死去的同伴報仇。」黑暗中,不知何人大叫一聲。

    赤熾突然停手,看了一眼龍館武士們,接著身子一轉,做出讓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舉動。

    他竟竄入朝日城的城門不見了,空氣中只殘留一把極為不爽的聲音。

     「一群笨蛋,你們不走,我走!」

    誰也沒有料到他說走就走,一下便慌了神,戰況也隨即產生劇變,一直被壓制的喪屍重新發出洶湧如潮的攻擊,三名龍館武士立刻被砍成重傷。

    夜魈失去了賣人情的對象,也縱身躍入城頭,居高臨下地觀望城門下的動靜。

    濺血,如同搖動的喪魂鈴,使原本稍稍放鬆的弦再次拉緊,徘徊在興奮、衝動、緊張甚至是無知的空氣之中,龍館弟子無疑要被生命拋棄,儘管他們之前做得非常好。

    但幸好,他們還有一個商人智慧的領袖!

    邢烙早就不想再戰了,然而,同伴被救星到來和喪友之痛雙重刺激,神經處於無法控制的邊緣,若不將這些脫韁野馬拉回正途,最後的下場明顯只有一個。

     「殺夠了沒有?」獅般怒吼像烈焰一樣衝破陰冷空氣,麻木的神經終於平靜下來,面對一張張腐爛猙獰的面孔,龍館武士們終於感覺到恐懼。

     「撤,快撤!」邢烙咬緊牙關,率先往近在咫尺的城門衝去,「快,都跟上!」

    在相互鼓勵下,剩餘的二十七人終於踏入城門,突然收縮的空間給予他們強烈的安全感,敵人再也不會從左右和身後而來,只要守住狹小的城門便可,如此一來,敵人龐大的數目就無法發揮作用了。

    但令他們驚訝的是,身後竟然沒有屍人追來,不禁都是一愣。

     「怎麼回事?」

     「餵,不要站著發呆好嗎?往後退一步,你們的小命就沒了。」

    龍館武士們呆呆望著聲音傳來的地方,城門洞的內側出口處站著一個身影,甩動的長辮已經說明了身分。

     「你這傢伙說走就走,一點責任感都沒有。」一名滿身披血的武士一聲暴吼,沖向赤熾,卻被冷鉅的尖部阻住去路。

     「慶優,不要亂來!」

     「邢烙,你難道忘了這個傢伙剛才……」

     「他剛才救了我們大家,我看得很清楚!」邢烙上前按住慶優的肩頭,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勸道:「不要忘了龍館弟子的尊嚴,面對救命恩人只需要感恩的心,否則我們還不如外面那些屍人。」

    赤熾對這個外貌平平無奇的男子刮目相看,邢烙的聲音和氣質很平和,沒有一般龍館弟子的盛氣凌人,一開口就能給人好感。

     「嗯……」慶優點點頭,轉眼看了看赤熾,低下頭不再說話了。

    而其他人連說話的意願都沒有,都靠著牆壁坐倒,狂殺一夜,連最後一絲力氣都被擠乾了,現在只有喘氣的分。

     「各位,沒事了吧?看來我可以走了。」

     「請留步。」邢烙閃身攔下赤熾,長身一揖到地,滿懷感激地道:「同僚一時激動,請不要見怪。他沒有惡意,只是……七十名同僚只剩下這二十七人,大家心裡都不太舒服。」

    赤熾笑著拍拍邢烙的肩頭,大方地道:「我還以為都是笨蛋,看來還是有明白人,算了,我大人不記小人過!」

    邢烙被逗樂了,疲勞感似乎也消除不少,回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城門洞,懷疑地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屍人為什麼不進來?」

     「秘密。」赤熾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仰頭望向漆黑的天空,問道:「從平谷殺到這裡,不容易吧?」

     「是啊!屍陣的厚度比想像中更寬、更緊,想不到還能活著說話。」

    赤熾心裡其實十分佩服,自己雖然也曾牽製過屍人大軍,卻只能在邊緣游離,一觸即走,不敢正面交鋒,但這七十名龍館武士卻從平谷縣一直殺到朝日城,膽識、勇氣、實力和信念,一樣也不能少。

     「說起來,你們才算得上是英雄,七十個人就把屍人的目標從西移到東,解除了周圍各城的危機。」

    慶優插嘴道:「那都是邢老闆的膽識和策略,再加上一點點運氣,沒有他,我們大概都會死在屍人的手中。」

     「為什麼?打不過就走唄,何必拼命?」

     「上命在身,就算戰死也必須執行,這是龍館自古以來的規則,皇族之人必然要做世人的表率,沒有任何違反的理由。」

     「辛苦了。」赤熾感覺到自己淡淡的憎惡感隨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妙的同情心理。皇族的榮輝與殘酷一樣讓人無奈,貴為皇族的龍館弟子,為了維護皇族的尊嚴,明知是死也要堅持。

     「沒什麼,這不是還活著嘛!」邢烙笑了笑,問道:「你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約了美女跑來幽會,大概全天下也沒有比這裡更幽靜的幽會場所。」赤熾調皮地擠了擠眼,仰頭朝城上嚷道:「美人,我一會就來。」

    一陣口哨聲響,征服敵人與征服美女都是非常艱苦的戰場,因此殺戮與調情其實沒什麼區別。

     「他們為什麼叫你老闆?」

     「我在進入龍館之前,做了十年商行的老闆,所以他們都這麼叫我。」

    邢烙露出商行老闆的笑容,笑得讓任何人都不會產生負面感覺,親近感油然而生,「全憑老弟出手相救,才有我們這二十幾條性命,這份大恩,日後必報。」

     「我說邢老闆,你們還在這里幹什麼?」

     「這個……」

    邢烙也愣住了,感覺上似乎進城就安全了,但轉念一想,朝日城一面臨海、三面被屍人包圍,根本就是一塊死地,於是緊張的情緒又回到心頭。

    赤熾笑了笑,向其他武士問道:「難道你們以為除了西門,屍人就沒辦法進城了?」

    龍館武士們面面相覷,突然間都站了起來,臉上的疲憊感似乎消失了,精神奕奕地打量周圍。但由於天色漆黑,留下來的松油蛋也都扔出去了,沒有照明工具根本看不清任何事物。

    一股火苗竄上赤熾的右手食指,雖然赤熾不需要火光也能夜視,但這一點火光的作用不在於照亮空間,而在於照亮人心。無論是黑暗還是光明,只要加上一點點火光,就能讓人感覺到希望的存在。

     「我們原本是想穿過敵陣,然後繞到海邊,沿著海岸往南走。」

     「這主意不錯。」

     「可是現在……除非有船在海上接應,否則很難突破重圍。」

    邢烙擔心的是,以敵人的數目來看,即便到了海邊也無法打開突破口,但如今二十七人大都有傷在身,力量也幾乎耗盡。

     「嗯,走吧。」

     「去哪?」

     「逃啊!難道你還想殺回去?」

     「別開玩笑了,這是決定生死的問題。」慶優很不習慣赤熾開玩笑的說話方式,臉色一直不太好看。

     「決定生死不是用嘴說的,起來吧,英雄們!」

    赤熾左手朝天空一彈,數十個火點飛濺到數丈之外,落在地上後便組合成一條火道,光芒雖然弱,卻足以照亮道路。

    邢烙看了他一眼,回頭朝同伴們招了招手。

     「邢老闆,你就這麼相信他?」

    邢烙笑了笑,反問:「你能像他一樣,這麼從容地進入朝日城嗎?」

    眾人頓時啞了,此時才想起這個問題,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屍陣厚度達十數里,七十人殺了半天幾乎全軍覆沒,但赤熾一個人卻輕輕鬆鬆地出現在朝日城中。

     「這個時候需要的是信任,至少我覺得,現在如果不信任赤熾,我們就只有死路一條,好不容易支撐到現在,我不想放棄。就像做生意一樣,客人都準備好錢了,難道還要猶豫物品賣不賣嗎?」

    邢烙不算恰當的比喻,卻喚醒了眾人的神智。

    城頭,一個修長的身影突然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黑暗中。

     「羽大人,這一次你失算了!」夜魈平靜地看了一眼身邊之人,眼神相當複雜。

    毫無掩飾的嘲諷並沒有激怒魅幽羽,俊美的面容依然淡淡的,幽深的目光穿透黑暗,掃視著正往海邊奔去的人群,唯一的變化只是嘴角輕輕抽搐了幾下。

     「龍館居然有這樣的人物,我的確小看了他們,帶頭的是什麼人?」

     「一個名叫邢烙的中年男子,平靜沉穩,說話很有煽動性,應該是個天生的指揮型人物。」

    夜魈很清楚同伴想問什麼,直截了當地描述邢烙的特徵。

    魅幽羽聽罷只是點了點頭,戰場上任何一個不知名的小人物,都可能搖身一變成為英雄,因此出現少數精英型人才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他不明白的是邢烙出場的時機,彷彿老天要和他作對一樣,讓他不能不把邢烙的出現與夜魈聯想在一起。

     「不會是你挑的吧?」

     「我?」夜魈不禁輕笑連連,「我可不知道邢烙這號人物,要讓人做出這種不要命的事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幾十人撕破屍人的大陣,只有瘋子才會想出這樣的辦法,不過倒是挺有效的。」

    魅幽羽淡淡一笑,美麗的笑容與夜魈的笑容倒是完美的搭配,只是少了點笑的誠意。他很清楚夜魈把赤熾弄到這裡來是不懷好意,十有八九是讓赤熾做為兩方的內線。

    爾虞我詐本就是鬼人最擅長的東西,兩人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只是沒人點破而已。

    沉默一陣,夜魈打破了靜默,「怎麼樣?計劃還要繼續嗎?不過,屍人軍團的動向恐怕一時之間不好控制。」

    正如赤熾猜測的那樣,魅幽羽不可能完全控制整個屍人軍團,只是相對能引導這支龐大力量的動向而已,而此時,屍人大軍就像脫了韁的野馬,他也無能為力。

     「各處的屍人都往這裡趕,好不容易布下的大網就這麼被瓦解,只能說是天意,不過赤熾那小子到底要幹什麼?」

     「海上完全冰封了,估計他打算帶著人從冰面上逃亡,那是最安全的道路。」

    魅幽羽皺緊了眉頭,喃喃自語道:「居然這麼快就冰封了,天氣變化得好快,看來那一刻已經不遠了。」

     「不知道與人界接觸的是會什麼樣的力量,還真有點期待,大概不會像鬼界那麼痛苦。」

    魅幽羽一雙妙目掃了眼夜魈,淡淡問道:「你都跟赤熾說了什麼?」

    夜魈若無其事地道:「沒說什麼,只不過那小子色迷迷地跟了我半天,只好在這裡動點手腳,帶他在朝日城跑一圈而已,那個傻傢伙還挺可愛的。」

     「他傻?」魅幽羽搖了搖頭,略帶感嘆地道:「你不了解他,他對金錢和美色的迷戀只是表象,內心就像天空的輕雲一樣孤高,因此特別喜歡用嘲弄的口吻說話,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

    但夜魈並不贊同這一點,赤熾初時表現出對美色的迷醉是真的,只是因為某種原因淡化了那種感覺,她認為自己的安排才會因此功虧一簣。此刻她最想知道的是,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變化?

     「鬼界那邊看來是不能指望了,這幾個裂縫是成敗的關鍵。」

     「嗯,我同意。」

    雖然方向一致,但兩個鬼人各懷心思,行動中多少夾雜了一些個人因素,赤熾的出現無疑是這種分歧的關鍵點。正如夜魈所言,魅幽羽所需要的是黃龍一脈的身分,這塊金字招牌足以替他在人界鋪平道路。

    夜魈知道,把朝日城變成鬼界的使館,無論對自己還是對鬼界都十分重要,卻反對使用赤熾。

    在她看來,人類本身就是一個充滿矛盾的群體,相比之下,只重利益的鬼人倒是簡單多了。讓人類捲入鬼人的事情並不是個好選擇,而且黃龍一脈名氣太大,萬一把朝日城變成第二個黃龍山,到時候會有無數人前來膜拜求救,造成極大的麻煩。

     「夜魈,朝日城事件進入第二階段,也是最重要的階段,為了……」

    魅幽羽的聲音突然一沉,「鬼界的退路,必須把朝日城這一帶牢牢控制在我們的掌握中,為了這個我才不辭辛苦地四處奔波,你千萬不要拆我的台。」

     「我說魅大人,你好像從來都沒有這麼為鬼界考慮過,這會怎麼這麼拼命?」

     「你還不是一樣,被扔到這種地方就像發配邊疆一樣,難得遇上這千古難覓的機會,不做點事豈不是對不起自己?」

    夜魈點點頭道:「說的也是,反正鬼界暫時也回不去了,人界的鬼人只剩下你我二人,如果能做出點成績,或許還有在鬼界一爭高下的空間……」

    兩人各懷鬼胎地相視一笑。

    魅幽羽揉了揉疲憊的眼睛,伸著懶腰道:「人界真是個麻煩的地方,控制百萬屍人更麻煩,那些沒腦子的傢伙真煩。」

     「讓一百萬個小孩組成軍陣,難度實在高了點。」

     「好了,我要走了,屍人的陣式亂成這個樣子,收拾起來大概要花上三四天時間,不過這樣也好,讓周圍的傢伙更緊張些,效果可以達到最佳。」

     「你居然還不死心,其實威懾力已經足夠,何必再多此一舉?」

     「麻煩?真正的麻煩還不知道什麼時候降臨,但我相信它一定會降臨,像鬼界一樣……」

    魅幽羽頓了頓,話鋒突然一改,「人界根本沒有危機感,就算你跑到都城,告訴他們世界就要面臨大動盪,也不會有多少人相信,即便相信也未必會做什麼,只會製造出更大的混亂。

     「其實我這麼做對人界有利無害,一旦事情發生了,他們的力量早已集結,有足夠的力量面對第一輪的攻擊。」

    夜魈不再言語,鬼界的大動盪已經讓原本的鬼界關閉,現在唯一的入口就是朝日城周邊的裂縫,然而屍人一直侵占著地下通道,憑他們的力量,要想消滅如此之多的屍人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藉助人界的力量清除回家的障礙,是最合適的辦法。

    做為當事者,赤熾當然知道自己已經成為兩個鬼人的競爭工具,讓他對兩人的真實想法也隱隱有所察覺,「兩個自以為是的傢伙,別以為我真有那麼傻,會任由你們擺佈。」

    回頭望向朝日城,擁有夜視能力的赤熾,清楚看到夜魈身邊突然出現的身影,飄灑飛舞的長發已經說明一切,他不禁露出得意的微笑。

     「餵,快走吧!」

     「知道了。」

    知道海面被冰封後,邢烙為首的二十七人重新看到了希望,極滑的冰面對於行動不靈活的屍人而言,絕對是一個難題。只要繞出足夠的距離,他們就可以貼著屍人軍隊的外緣,回到或南或北的岸部。

    逃!

    二十八人心中所想的就只有這一個字。差別在於二十七個要逃離屍人的威脅,而赤熾卻是要逃離兩個鬼人的爭鋒,捲入這種事情,無論誰贏了都對他沒有好處。

    眾人逃出海岸線五里後,才折向西南方,在海面上劃出一條圓弧般的行動軌跡,堪堪避開了屍人的主力,直到再次上岸時,東方已經泛白。

    疲憊感就像蟲子一樣噬咬著龍館武士的身軀和心靈,走上海灘的剎那,所有人都選擇趴下,狂奔一夜後,沒有什麼比睡覺更讓他們渴望的。

     「好凍啊!」第一個趴下的人跳了起來,而其他人的反應都是如此,空曠的沙灘也成了冰域,砂礫中的水分完全結冰。

    赤熾望著白色的東方,瞳孔突然收縮,臉上滿是驚訝之色。

    一夜之間,水天交接處的黑線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赤土般的暗紅色,染紅了小半個天空,乍看之下只會覺得是太陽的光輝,只有像赤熾這樣每日觀天的人,才會察覺到其中的變化。

     「奇怪!黑線怎麼會沒有了呢?這片赤紅色又會是什麼呢?」赤熾明白,也許只有等到變化真正出現的時候,才能解開謎團。

    現在重要的是,他知道魅幽羽要把朝日城變成鬼界的駐點,所以對方大概快行動了。

    這一夜,歷史上稱之為「二次動亂的序章」。

    人類當然不知道其中有鬼人的影子,站在人類的視角,屍人由最初困守朝日城的狀況,轉而像發春的貓一樣四處竄動。這變化也就意味著,狩獵大會剛剛開幕就變成了肉搏戰,人類再也不是決定勝負的一方。

    這場序章並沒有死多少人,因為邢烙的果斷和六十九名龍館武士的勇敢,讓原本揮軍西進的屍人大軍突然折返向東,緩解了巨大的壓力。

    最後,總共有四百多人在這場戰役中喪命,超過一半是龍館弟子,這絕對是青龍皇族史上最慘痛的一日,因此又被皇族視為「國難日」。

    隨後,邢烙等二十七名龍館武士,進入了位於朝日城南方的寶安。

    此時,各處的消息依然被緊密封鎖中。寶安聚集了南部來的武士,數目遠遠比不上其他諸城,軍力也極弱,雖然之前沒有遭遇過任何衝擊,但氣氛依然十分緊張。

    失去目標的屍人被困在冰封的大海當中,本就行動不便的他們不斷摔倒,每挪一步都相當困難,而這也讓希望重新控制屍人的魅幽羽,有了極大的難題。

    邢烙等人足足昏睡了一整天才醒來,眾人飽餐一頓後,赫然發現不見了赤熾的蹤影。

    這帶領他們繞出海岸十數里、迂迴一夜才回到岸上的大恩人一聲不響地就走了,讓他們十分驚訝。無奈之下,他們只好以龍館弟子的身分借了二十七匹馬,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平谷。

    經歷瞭如此艱苦的戰鬥,二十七人或多或少期待能有些表示或慰勞,然而,他們等到的卻是愁雲慘霧。

     「二百多人戰死?」邢烙等人面面相覷,昨夜之戰準確地把屍人引入冰封的大海,平谷縣應該沒有任何壓力,沒想到竟然戰死這麼多人。

    答案很快從同僚嘴中透露出來,一批數目不多但實力強悍的屍人沖向平谷縣,十幾組人員竟然先後在這支精英屍人部隊的衝擊下屢戰屢敗,不但二百多人戰死,還有百餘人負傷,可謂是龍館最慘的一夜。

     「天啊!我們拼命殺了一夜,竟然還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們的努力到底有什麼用?」慶優抱著腦袋,簡直不想相信這是事實。

    邢烙默默承受著這樣的結果,這樣的氣氛再尋求獎勵和恩賞都不合適,即便是立下赫赫大功,也只能留待將來再說了。

     「回來就好!你們給龍館挽回了面子,謝謝各位!」藤忍親自迎接這二十七人,並問起了事情經過。

    邢烙毫不掩飾地訴說整個故事,當說到赤熾出現時,幾乎所有的聽眾都愣住了。那個古怪的紅發青年在孝悌城百般生事,參議中有一半很討厭赤熾,沒想到對方竟在如此危急的時候,救下了這二十七人。

    藤忍相當器重這支死裡逃生的小隊,他知道如果沒有這支拼命的尖刀小隊,昨夜戰死的絕不只二百多人,整個平谷縣都可能被夷為平地,無論在公還是在私,這場大功勞絕不能坐視不管。

     「你們是龍館的驕傲,是無雙國士,我為龍館擁有你們而自豪,都回去休息,我會向朝廷奏以最高等級的獎賞。」

    如寒冬般肅殺的氣氛在這幾句間突然消失,平谷縣瞬間恢復了原樣,龍館武士們臉上的哀傷也不翼而飛。

    邢烙原本有些惘然,但這樣才能振奮士氣,更重要的是龍館昨天大敗,面子幾乎丟盡,是他們的功績讓上層有了撿回面子的理由,就像軍方戰死了數千人,卻因為曹騎領軍殺入朝日城而變成大功臣。

    當然,沒有人不喜歡慶功,並且為了戰死之人的榮耀,他們也必須爭取最高待遇的獎賞,這才是對死者最好的回報。

    整座城變得喜氣洋洋,為了彰顯龍館的實力,藤忍派出弟子到處通報,聲勢造得極大。一時間,邢烙之名成為繼悠檸之後的英雄,由於這次是領軍殺入敵陣,其震撼程度甚至超越了定陽之戰。

    當東海之濱都在談論新的英雄誕生之際,前任女英雄卻正和突然出現的紅發怪人喝茶。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14:28

第五集鬼人之計第八章拜訪
     一日前,赤熾離開了寶安,沿著大路穿過止洛,進入定陽,突然想起鷹莊大小姐的美貌,於是決定拜訪一下。

    當然,以赤熾的性格,絕不可能以拜訪者的身分進入鷹莊,按他的道理,翻牆爬屋去看一個美女比較有誠意,而他也這麼做了,只不過那把兵器太大,不小心轟塌了一堵牆和半間屋子,這才驚動了其他人。

     「赤熾?」看到飛揚的紅色辮子,悠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姐小心,這小子意圖不軌,不是什麼好人。」

     「檸小姐千萬不要過來,我會收拾他的。」

    七、八名青年武士虎視眈眈地瞪著赤熾,遇上這種事情,無疑是最好的機會一獻殷勤。

    悠檸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和赤熾只是一面之緣,不能說很熟,但與莊中那些男子相比,她覺得這個青年的身上沒有太多世俗的東西,甚至連色色的表情都帶著清新氣息,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何會有如此古怪的感覺。

    而赤熾像是走入了自家花園,注意力都放在周圍的景緻上,黃昏的山嶺小院別有一番風味,尤其是這座位置高的小院,視線正好穿過兩座山峰之間望向東面大海,低望也能看到穿流在山峰之間的河流溪谷。

     「好漂亮的地方,景色真不錯。」

    悠檸饒有興致地站在迴廊上,看著被利刃包圍的赤熾。

     「站住!你要無視我們嗎?」

    赤熾微笑著掃視一圈,圍攻者清一色都是青年男子,眼中無一例外充滿了敵意,「好像都挺恨我的,我做了什麼嗎?」

     「夜闖悠府大小姐的院落……」

    赤熾晃著食指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採花賊,只是以愛慕者的身分一會夢中情人而已,各位不會是嫉妒我的勇氣與摯愛之心吧?」

    聲音不大,卻像風雷飛落,小院內立刻炸開了鍋,所有青年武士眼中的恨意增加了十倍。

    悠檸羞紅了臉,自從定陽之戰後,莊內的青年武士無論明示暗示,已經無數次朝她表達傾慕之意,但像赤熾這樣明目張膽的人還是頭一次遇上。縱使能指揮千軍萬馬,此刻的悠檸也變成了嬌滴滴的小女人。

     「無恥!」

     「狂妄!」

     「我要教訓你!」青年武士們發出風暴般的狂嘯。

    可赤熾不但沒有反應,還洋洋得意地朝迴廊上的俏麗身影擠了擠眼。

    這在眾人眼中又成了新的罪名:當眾調戲美女。

    悠檸沒有反應,更準確的說是不知道該如何反應,這是場男人間的戰爭,自己任何的表態都只會讓事情更麻煩。

    鷹莊內外聚集了大量武士,聽到動靜趕來青檸小院的人越來越多,把小院外的通道擠得水洩不通,許多人跳上院牆觀望,赤熾肩頭的巨型兵器成了所有人的焦點。

    這兩天,赤熾之名隨著與藏月的上林之戰,開始在各處傳揚,眼見上林之戰的悠檸、石基等人,早已將事情告訴了莊內人,因此聽說此人便是赤熾,引起了不少轟動。

     「大家好啊!不好意思,我來看姐姐,動靜是大了點,大家不必太在意,哈哈哈……」

    但人越多,悠檸越尷尬。

    姻緣這種事情,常常是煩惱與紛爭的起源,女英雄的仰慕者當然不喜歡突然介入的男性,而且還是一個髮型古怪、兵器古怪、行為古怪、說話古怪的四怪之人,把悠檸這樣一個嬌弱少女交到怪人手中,沒有一個人會服輸。

    面對一雙雙如狼似虎的眼睛,赤熾無所畏懼,還笑嘻嘻地揮手示意,反倒是悠檸極不好意思,雙手擺弄著衣角,一副羞答答的樣子,完全沒有指揮武士抗擊屍人時的英氣。

    嗖的一聲,一名青年武士終於忍不住,突然拔劍從院牆上飛縱而下,攻擊異常凌厲。

    這種時候拔劍出招,無疑是讓自己成為焦點的手段,可惜效果卻適得其反,還算鋒利的配劍狠狠刺在冷巨上,叮的一聲過後,青年直挺挺地趴在地上,摔了個狗啃泥,狼狽的姿態引得哄堂大笑。

     「兄弟,沒事看熱鬧去,別過來找死!」赤熾笑吟吟地拍拍青年武士的背部。

    青年武士差點沒氣得吐血,一翻身就想給赤熾一拳,卻被他輕易地閃了過去。不但如此,赤熾的左手還輕輕地在他的小腹上拍了一下,一團烈火突然竄入青年武士全身,讓他渾身上下就像點燃似的,大叫一聲捂著肚子就滾開了。

     「怎麼回事?」一個粗豪的聲音傳來,整個小院靜了下來,悠鷹的出現無疑拯救了這尷尬場面。

     「父親!」悠檸紅著臉迎了上去,小聲地說明原因。

    悠鷹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女兒有這樣的魅力對於鷹莊也不是什麼壞事,何況半個月前女兒還是克夫的喪門星,現在成了香餑餑,對女兒的將來也是一件好事。

     「沒什麼大不了,我女兒這麼棒,天下傾慕的人多著呢!不必放在心上,各位也不必驚訝,赤熾來的方法特別了些,不過我相信他沒有惡意,都請到主院喝酒吧!今天我特別準備盛宴,為這兩天到的各門、各幫、各派的首領們接風洗塵,都請吧!」

    熱情的悠鷹一眼就看到那把碩大的兵刃,腳步未停便直奔赤熾而去。

    莊主如此熱情,下面那些充滿敵意的武士也不好說什麼,只能怏怏離開,臨走前還恨恨地瞪了赤熾一眼,像是在說「別落在我手裡,否則有你好看」。

     「赤兄弟幸會!」悠鷹熱情地一把抓住赤熾的手,握了又握,眼中充滿了興奮和喜悅,就像是百年罕見的貴客突然臨門,笑容比盛放的鮮花還要燦爛。

    赤熾上下打量了悠鷹兩眼,高大粗獷的外型與嬌小玲瓏的悠檸差別太大了,一時之間無法相信兩人是父女。

     「今夜大宴眾英雄,你來得正好,走!我們赴宴去。」悠鷹拉著赤熾就往院門走去,親熱的態度讓人羨慕,實際上卻是有意把赤熾與悠檸隔開。

    在進入青檸小院之前,赤熾已經留意到莊門到前院都張燈結彩,到處充滿了喜氣,如今走在通往前院的道路上,這種喜洋洋的氣息更加濃烈,來回奔走的莊丁和賓客駱驛不絕。

    出了院門,悠鷹便鬆開了手,不似剛才那麼親熱,不斷遇到賓客打招呼,而赤熾站在人群中,與其他賓客並沒有什麼兩樣。

    赤熾當然不期待任何特殊待遇,來此既不是為了見悠鷹或赴宴,只是對悠檸有些好奇。上林初遇並沒有什麼交流,如今繞道定陽前往上林,正好來看看。

    趁著人們不注意,他又擠入人群,悄悄回到青檸小院。

    院內已經收拾好了,寧靜的氣氛配上黃昏餘暉,實在是不可多得的畫面,只是天氣寒冷,院內該盛放的鮮花都不見了,滿是枯枝的院落多少有些滄涼的感覺。

    悠檸像以往一樣,坐在院落與屋子之間的木製小平台上,一邊看著落日一邊品著香茗,一名茶女站在長廊內侍候。

     「姐姐好興致!」

     「你怎麼回來了?」悠檸驚訝地站起來,纖弱嬌柔的身軀裹在厚厚的白熊皮裘中,就像雪中的小花般清幽。

     「這麼冷的天,小心凍著哦!」赤熾嘻嘻一笑,隨手把冷巨靠著牆壁放下,走入院中觀看了一陣。

    悠檸忽然想起,赤熾剛才當眾說自己是愛慕者,臉上又染起一陣暈紅。

    二十年的生涯,雖然也有不少與男子相處的經歷,但那都是與礦民或是莊丁、武士,這樣的情境根本沒有經歷過。

     「可以坐嗎?」

     「請吧!」悠檸含笑點了點頭,為赤熾倒了一杯清茶,放在對著空椅的桌面上。

    赤熾道了聲謝坐下,對他而言茶香不如酒香,只是面對這樣一位嬌滴滴的少女,提喝酒實在有種玷污的感覺。

    初時的氣氛頗有些尷尬,悠檸低著頭沉默不語,雙手擺弄著衣服。幸好赤熾的臉皮厚,搔了搔後腦勺道:「剛才不好意思,動靜太大了。」

     「嗯!」

     「哈哈!那些傢伙估計被我氣得夠嗆,有這麼多追求者,大概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吧!」

    悠檸微微一愣,凝眸盯著赤熾一陣。她這才知道,他剛才那些話是有意要氣氣周圍的青年武士,忍不住抿嘴一笑,尷尬的氣氛也隨之消除。

    赤熾雙手抱著後腦,軟軟靠在藤椅上,頭部微仰,忽然發現院落竟然能看到海,而且還能清楚地看到東方天邊那片透著恐怖氣息的暗紅色,身子騰地又坐直了。

     「怎麼了?」

     「姐姐每天都在這裡看海嗎?」

     「嗯!那片景色很美。」悠檸嫣然一笑。

     「這麼說,姐姐一定知道天邊的變化吧?」

     「你是說……那條黑線?」

    赤熾重重地點了點頭。

    悠檸略加思索了一陣,道:「那條黑線是有些奇怪,感覺就像乘船在海上航行時,突然發現的大陸。」

     「大陸嗎?」赤熾歪著腦袋默默思考,冥界的雙月中,有一塊似是大陸的懸浮物,如果那片黑色真是大陸,或許與冥界見的那個懸浮物一樣。

    屍人的秘密已經確認不存在了,朝日城出現了通往鬼界的裂縫入口,屍人便湧了上來,這不能證明任何陰謀,只能說是偶然,畢竟沒有人擁有在人界與鬼界製造新入口的能力。

    魅幽羽的陰謀雖然有些模糊,但大體的方向也可以預判,把朝日城劃成鬼人專屬區大概是事實,只是手法上有些激進,或許是為了避免人界不必要的猜測。

    大地不會無故開裂,而海上的黑線是唯一的解釋,如果那是一塊人界還沒有探索的大陸,影響不會很大,但若是一塊來自四界之外、突然插入的大陸,影響的就不只是人界。

     「你在想什麼呢?人界好像只有一片大陸吧!那應該是海市蜃樓。」

     「如果有塊新的陸地出現,你覺得可能嗎?」

    悠檸想了想,含笑點點頭。

     「如果新的陸地出現了非常強大的種族,並且要消滅我們呢?」

    悠檸漸漸捕捉到話中的精粹。

    赤熾突然來訪並非偶然,也不是表面上的愛慕者,他來是為了此刻這番意義非凡的對話。

    悠檸沒有立即回應,轉頭朝走廊上的侍女笑了笑,等人離開後才開始認真思索這個問題。論洞察力和分析力,擅長智謀的悠檸更在赤熾之上,因此很快就整理好思緒。

     「你的意思是,屍人的危機與世界有關?」

    赤熾對這個少女有一種莫名的信任感,這樣的話題他連伐越都沒有提起,卻專門跑來對一個才見過一面的少女訴說。

     「不!屍人不算危機,只要加以限制,不會對人界造成太大麻煩。」

     「看來你知道很多。」

     「嗯!東海之濱,大概沒有「人」比我知道的更多。 」赤熾強調了人字,那兩位製造事端的鬼人自然不在其中。

     「你來找我,是為了?」

     「沒什麼,秘密在心裡藏太久會不舒服,但要找到可靠的人又不容易,不知不覺想到姐姐,所以就來了。」

    悠檸凝望著紅發之下的俊朗面孔,眼眸裡有一種讓人信任的真摯,讓她可以放心表達任何思想,這種感覺非常輕鬆。

    赤熾搔搔頭髮,走到平台邊緣,手指著東方道:「天邊變了,那片紅土色的天空就是新的變化,東海之濱的春天變成了隆冬,大海變成了冰封的雪原……」

     「冰封!」悠檸驚呼一聲。

     「一眼望不到邊的冰原,一直連接到天際的那片暗紅。」赤熾素來是陽光般的形象,此刻卻罕見地在外人面前流露出憂心忡忡的神色。

     「是嗎?」悠檸可以明白赤熾的擔憂,如此之多的異像不會只是偶然,其中必然隱藏著巨大的秘密,如果真如赤熾所說,人界出現了前所未知的大陸,大概整個人界都會為之震動。

    不知道是因為憂心還是黃昏時的寒氣,悠檸的臉色略顯蒼白,裘皮大衣內的身軀輕輕晃動著。

     「姐姐不要在意哦!說了很多廢話。」赤熾白皙的臉上,再次洋溢起陽光般的笑容。

    悠檸彷彿感覺到一絲暖意,露出會心的微笑,這才驚訝地發現,對方的身上竟只有一件單衣,「不冷嗎?」

     「我有取暖的方法。」赤熾右手五指齊彈,五串火苗依次出現在五根指頭上,臉也被火光映成了紅色。

    烏黑的瞳孔微微收縮,同樣被火光映紅的面孔充滿了好奇,卻沒有太多驚訝之色,悠檸明顯對於這一類的力量有一定的認識。

    赤熾知道她在想什麼,調皮地擠了擠眼,神秘兮兮地左右掃視一陣,見四下沒人,忽然把頭湊到悠檸耳邊,小聲道:「這不是自然教,姐姐要是想知道,弟弟會說。」

    一股熱氣吹到耳根子,悠檸這輩子何曾與男人如此親近,頓時覺得身子發軟,羞得連耳根子都紅了,心裡像揣著一隻小鹿亂跳,腦子裡更是一片空白。

     「姐姐的臉好紅,真好看!」赤熾笑吟吟地看著悠檸羞紅的面孔,突然覺得這是她最動人的時刻。

    與冷豔的夜魈相比,悠檸身上充滿了恬靜少女的文雅氣息。單以容顏相比,夜魈勝出一籌,可惜鬼人冰冷的心、狡猾的智慧讓人不敢親近,而眼前的少女倒是平易近人多了。

     「你……還說……」悠檸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然而可惡的青年竟然搬了椅子坐在她對面,捧著腮幫子肆無忌憚地盯著她,直到那雙熾熱的目光移開,她才長長舒了口氣。

     「姐姐真是個好人!」

    悠檸原本想數落兩句,但赤熾這句話卻把她到嘴邊的話擋了回去。她突然從赤熾身上感覺到一種淡淡的孤獨感,就像是陽光底下的陰影,平常看不見,只有在特定的角度才能發現。

    這個大男孩也許很寂寞,所以才會喜歡用各種方式戲弄別人,為的只是引來別人的注意。

    一陣憐惜跳上心頭,當悠檸再次打量赤熾時,覺得已經不那麼可惡了,甚至有些討人喜歡,尤其是那燦爛的笑容。

     「我的辮子好玩嗎?」

     「啊……」悠檸低頭一看,忽然發現自己的手竟捏著紅色長辮玩著,著實嚇了一大跳。一時出神竟然做了這麼越禮的舉動,她心裡滿是歉意,連道了幾聲「對不起」。

    赤熾捏著自己的辮子,眼神相當複雜,外人根本無法明白這條辮子的作用和意義。

     「這辮子,好像從來沒有人這麼摸過。」

     「為什麼?」

     「如果你覺得一個人怪,會去摸他嗎?包括辮子。」

    悠檸直覺地搖了搖頭。

     「所以沒有人摸過我的辮子,因為他們都覺得我是怪人,自然不會來摸我的辮子。」

     「我從小就不會梳辮子,到現在還是不會,你看我這披頭散發的樣子,常常被人笑呢!每次出門都要丫頭來,我都覺得好笑。」

     「不如我幫你吧?」赤熾興致勃勃地竄到悠檸身後,不由分說就摸上了她的頭髮。

    悠檸還有些害羞,手與頭皮接觸讓頭皮的感覺相當舒服,赤熾溫柔的手完全出乎意料,也證明了那顆細膩的心靈,所以本可以拒絕的她最後選擇沉默。

    時間彷彿停頓了,山嶺小院的氣氛沉浸在一種特殊的氣氛││家的溫馨。

    這裡是悠檸的家,但她從來不知道有這種「家」的感覺。她雙眼不知不覺間閉上,此刻只想盡可能地享受一切,因為她不知道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享受這樣的氣氛。

    赤熾沒有說話,事實上,沒有一個同輩的男子或女子讓他如此接近,平安城的生活,總是充斥在戲弄與被戲弄之間。

    直到最後一絲殘陽被黑夜驅逐,兩人才從奇妙的意境中清醒,連素來厚臉皮的赤熾也有些不好意思。

     「好黑啊!」悠檸站了起來,回首望了一眼黑暗中依然明亮的眸子。

    如果能有個人一直在黃昏中替她梳頭,也許這一生都會很開心。

     「小姐,要點燈嗎?」院門外突然傳來丫環的叫問,打破了溫馨寧靜的氣氛。

     「嗯,點燈吧!」悠檸又看了赤熾一眼,臉色微紅,低頭踏入自己的小屋,轉瞬間又走了出來,脖子上多了一件狐皮披肩,嫣然道:「今夜前院有大宴,我們一起去吧!」

    赤熾摸了摸咕咕亂叫的肚子,哈哈笑了起來。

    悠檸抬頭望了眼漆黑的天空,心裡有一種莫名的幸福感,雖然不知道是一瞬還是永生,至少此刻的感覺很舒服。

    前院已經上燈,由於前來拜莊的武士太多,鷹莊西面的燕翅谷雖然新建了別莊,但也被上萬名武士填滿了,到處人聲鼎沸。

    尤其是今夜,龍館的慘敗無疑拉近了上位武士與下位武士之間的距離,這令定陽大戰後信心膨脹的悠鷹顯得非常興奮,因此在前院大擺宴席,招待莊內所有門派的領袖及知名高手,更有許多年輕英傑受到特別邀請。

    聽說了前院的情況,赤熾惹禍的念頭又跳了起來,瞥了一眼前方的悠檸,突然擠上去與她平行,侍候在側的丫環倒被擠到了後面。

    悠檸好奇地看著他。赤熾露出惡作劇的笑容,小聲道:「要是我和姐姐一起進入宴席,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會想殺我呢?大概有一百吧?」

     「你呀!」悠檸抿嘴一笑,若是一個時辰前,她也許會感到煩惱,但此刻聽了卻只有笑意。

    而後面的丫環聽在耳中,卻不敢多說什麼,噘起嘴一臉怨氣。

     「檸大小姐到!」莊丁一聲巨嘯,讓整個宴會場頓時靜了下來,尤其是特邀而來的青年俊傑,他們都很清楚受邀的原因。

    悠鷹希望為女兒尋找一個夫婿,來此之前,幾乎人人聽說過悠檸在定陽大捷中的英姿,特別希望見到真人,因此都站了起來。

    悠檸喜靜不喜動,從不喜歡參加這樣的宴席,只是身為鷹莊大小姐,不能不勉為其難。她纖柔的身軀包裹在白色狐裘中,肩頭是灰色狐皮披肩,越發顯得柔弱,文靜優雅的氣質與英雄的盛名完全相反,讓不少人驚訝。

    然而另一個身影的出現,又讓眾人吃了一驚!

     「大家好啊!」赤熾有意招搖,閃身搶在悠檸之前,笑嘻嘻地朝眾人揮手。

    剛才到過青檸小院的人都認出赤熾的身影,臉色大變。

    沒想到悠檸居然與這個古怪的青年一起出來,他們心裡都存滿疑惑,同樣的目光也投向主席上的悠鷹。

    悠鷹臉上依然滿是笑容,但陰霾的眼神幾乎要殺掉赤熾。

    招來各門各派的青年英傑,就是有意籠絡野武士勢力,也可以給女兒提供更多選擇。他雖然不相信女兒會選擇赤熾這樣古怪的青年,但這樣的場面會造成許多誤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14:55

第五集鬼人之計第九章酒宴
   
     「赤老弟啊!你怎麼才來剛才還在說你呢!快快,快入席吧!」

    悠鷹的聲音相當熱情身子卻坐在席上不動,這是故意表現的姿態希望釋去眾人心中的疑惑。

    副莊主忍謙接到悠鷹的眼神,心領神會轉頭對武士樊瑞小聲嘀咕幾句。身材高大的樊瑞繞過人群,急步走到赤熾身邊不由分說便抓住他的手臂,皮笑肉不笑地道:「你的席位在這裡,我引你去。」

    赤熾本就是惡作劇的心理作怪,有意挑釁,因此沒有期待別人給他好臉色看,任由樊瑞拉到院子角落的席位。

     「慢慢吃吧!」樊瑞惡狠狠地瞪了赤熾一眼,轉身傲然離去。

    赤熾不以為意,發現自己所在的這一席只坐著五人,都是沉默寡言的老人。他坐下之後沒有一個人抬頭,各自拿著一個酒壺自斟自飲,倒也悠閒自在。

    隨著悠檸安然落坐,氣氛重新熾熱起來,一些青年武士都湧到主位前向悠檸敬酒,禮貌問候者、阿諛奉承者、吟風弄月展示才華者、緊繃肌肉彰顯者,什麼樣的人都有。

    悠檸一直露出微笑,然而,無論走到面前的青年如何優秀,都無法引起她的興致,感覺像面對著一個個透明人,腦海不知不覺間,懷念起剛才那溫馨的氣氛。

    知女莫若父,女兒的眼神分明就顯示她心不在焉,悠鷹開口道:「女兒?」

     「父親有事嗎?」

     「怎麼了?是不是累了?怎麼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悠鷹一萬個不想把女兒的異狀與赤熾聯繫在一起,因此提也沒提。

    悠檸嫣然一笑,搖頭道:「沒什麼,大概不太習慣這麼大的場面吧!

    莊內從來沒有如此大的盛宴。 」

     「是啊!鷹莊現在是天下的焦點,在座無一不是名人,當然……」悠鷹伏在她耳邊小聲道:「這些青年武士都是我刻意邀請而來,各種類型都有,挑一個吧!你年紀也不小了。」

    悠檸俏臉一紅,看了一眼不斷湧來的青年武士,的確有許多出色的俊男才子,放在任何城中都能引發少女們的驚叫,然而她只有陌生與距離感,但父親一番好意也不好違背,只能打起精神應付「客人」。

    角落處,赤熾美美地灌了一壺酒,「老爺爺們,這酒好喝嗎?」

    五個老人同時抬起頭,又同時低下頭。

    赤熾翻了白眼,差點沒暈過去,只得把目光投向鄰桌,猜拳、劃拳、敬酒、灌酒,熱鬧極了。他心裡又癢了,拿著酒壺跑過去鬧了起來。

    酒過三巡,悠鷹喝得微醺,舉著酒杯站了起來,大聲道:「各位!鷹莊有各位來臨,實在是蓬蓽生輝……」

    話音剛起,門口傳來報名人的高音:「長生殿殿主魅幽羽到!」

    赤熾猜拳猜得正爽,聽到魅幽羽三個字,手微微一抖,嘴角溜出一絲輕笑。那傢伙還真會找機會,這回不知道又想挑撥什麼?

    最初,並沒有什麼人留意到魅幽羽的出現,因為在場許多都是門主、黨首,在野武士中的地位極高,自然不會留意一個沒有聽說過的門派首領。

    悠鷹也很詫異,皺著眉頭望向忍謙,問道:「什麼長生殿殿主?青龍國有這號人物嗎?」

    忍謙搖了搖頭,又把目光投向席間的門主們,得到的答案也是一樣。

    沒有人知道長生殿,更不知道魅幽羽,正打算無視,卻被院門口奇怪的反應驚住了。

    一個美麗身影彷彿能吸引一切聲音,從踏入院門開始,每走一寸都有人停止說話,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比女人更美麗的容顏。

     「怎麼回事?」悠鷹大步走前,身子卻突然定住。雜亂的人群朝兩側分開,讓出一條筆直通道,一名男子正走在狹窄的人群通道上,披肩長發隨風飛舞,偶而露出的白皙面容讓這位中年男子也看得目瞪口呆。

    魅幽羽換了一件黑色長袍,寬肩束腰,胸口至腰間斜斜繡著一朵紅色牡丹,與他的黑髮相映,妖艷至極。

     「這傢伙又來招搖,一個男人長那麼漂亮實在罪孽!」

    赤熾目睹眾人的表情變化,心中暗自偷笑。如果在場的人知道,屍人作亂就是此人挑起,大概表情會截然相反。

    席間也有不少女武士,她們的反應完全兩極化,有的為魅幽羽的容顏驚叫、瘋狂,也有的反應平靜,悠檸便是其中之一,見眾人都沒有反應,便含笑迎了上去。

     「魅殿主大駕光臨,實在是鷹莊的榮幸。」

     「我也很榮幸。」魅幽羽優雅地笑了笑,周圍隨即傳來不少尖叫,他露出無奈的笑容,「不好意思,打擾了。」

    悠檸抿嘴一笑。

    悠鷹也清醒過來,大步走到魅幽羽面前,優雅的氣質和美麗的容顏都讓他無法投以惡聲,笑道:「長生殿主,不知貴派在何處?」

     「說來實在慚愧,敝殿很小,可以說是個不入流的小門派,這次來,是想藉著莊主之光讓門派揚一揚名,請勿見怪。」

     「哈哈!歡迎歡迎,任何門派無論大小,我這裡都會待若上賓。」悠鷹趁此機會展示一下自己的豪情,頓時引來滿堂喝采。

    赤熾聽得直搖頭,論到演戲,魅幽羽實在是大行家,舉手投足間沒有一絲破綻。

    忽然,席間有人站了起來,驚問道:「長生殿之名我好像聽過,莫非是在南海長生島?」

    赤熾一愣,沒想到世上還真有長生殿這個門派,心中又充滿狐疑。

    魅幽羽微微一笑,頷首道:「不錯,敝派正在長生島,故名長生殿。」

     「大人物啊!各位,這可是大人物!半年前,南海作惡多端的海口堂被一人剿滅,那人臨走時只留下長生殿之名。」

    在座之人或多或少知道海口堂的事情,對於平靜的青龍國而言,那絕對是驚天大案,滿堂三百六十七人無一倖免,被稱為「南海大掃除」。

    百姓們甚至為此焚香七天,然而兇手沒有留下任何名字,只有一首長生歌,因此又被稱為「長生歌血案」,沒想到竟是眼前這嬌滴滴的秀男所為。

     「原來殿主竟做過如此轟動的大事,幸會幸會!請到主堂入席。」

    一瞬間,悠鷹的笑容更加燦爛,既然魅幽羽有那種實力,而且又來自小門派,遠比大門大派更容易拉攏。

    魅幽羽登上主堂的短台階,身子突然一頓,嫋嫋身姿朝左方輕轉,目光很快就捕捉到正往嘴裡灌酒的赤熾。

     「怎麼了?」

     「不好意思,突然發現敝人的生死之交竟然在席中,我想先打個招呼。」

    悠鷹眼睛一亮,驚訝地問道:「哦!席中竟然有閣下的朋友,想必也是一方英傑吧?快請出來一見。」

     「他可不是一方英傑……」魅幽羽的聲音突然停頓,眼角朝著赤熾微微一笑,等眾人的好奇心都被勾起來,才大聲道:「他是天下英傑,人界的英傑。 」

    聲音無一例外地傳遍每個人的耳中,立即引發了一陣騷動。

    在場的人雖然都很自負,但自我介紹時最多只說是青龍國的英傑,魅幽羽本身既然有強大的實力,如此之高的評價就不算撒謊。

    赤熾差一點嗆了酒,只有他明白魅幽羽要說什麼,頓時覺得頭都大了,一萬個後悔跑到這鬼地方來蹭酒,可事已至此,想逃已經沒有機會了。

     「如此人才,快請出來。」悠鷹喜出望外,席間之人的確都是一方英才,但能達到魅幽羽所說地位者,著實不多。

     「熾兄弟,別喝了,還不快出來!」

    悠檸一聽就知道他在說誰,眼睛大睜,驚愕地望著人群中那矚目的紅色。

    伐越也曾高度評價赤熾的能力,以一人之力牽動整個屍人軍團,因此才有了定陽大捷,魅幽羽的評價並不過分。只是今夜的相遇後,她對赤熾有了全新的認識,一個舉止粗獷豪爽、但內心細膩溫柔的男子,與殺戮應該沒有任何關係。

     「熾兄弟?」悠鷹等人一時沒反應過來,好奇地四處張望。

     「赤熾兄弟,不要藏了,進門我就看到你了。」

     「沒空,喝酒呢!找我的話換個日子。」赤熾知道藏不住,也沒打算再藏,翻了個白眼繼續喝酒。

    這一下,所有人都知道魅幽羽說的是誰了,巨大的嘩然聲像潮浪般湧起,誰也不肯相信一個不男不女、綁著紅色長辮的人會是天下英傑、人界的英傑,只覺得那不是諷刺便是笑話。

    悠鷹也是一臉不以為然,赤熾雖然與藏月交手,可也沒有分出勝負,而且年紀輕輕、裝束古怪,這樣的人不可能與「英傑」二字連在一起。

     「走走,入席吧!」

     「這個……能把我的朋友請來一起坐嗎?」魅幽長表現得很猶豫,彷彿不和赤熾同坐是一種損失。

    悠鷹皺起了眉頭,並沒有立即回應,一方面不喜歡赤熾的外型,而另一方面也擔心女兒的意見。

    悠檸對魅幽羽的執著頗為好奇,直率地問道:「魅殿主,為什麼會給赤熾那麼高的評價呢?」

     「你不會不知道吧?否則你也不會專門跑到上林去見他一面。」

    散離的注意力又被這句聚攏了,他們都知道悠檸去了上林,但沒想到竟是為了赤熾,就連悠鷹也感到極度意外。

     「女兒,是真的嗎?難道你以前就認識那小……那個赤熾?」

     「沒有,只是伐越大人告訴我一點故事,我對他有些好奇,反正莊里也沒事就跑了趟,可惜遇上藏月,又遇到屍人的反撲,最終也沒有聊到。」

     「哦!他什麼事情值得你這麼好奇?」

    悠檸猶豫一陣,又看了赤熾一眼,正巧遇上赤熾的目光。她臉色微微一紅,輕聲道:「伐越大人告訴我,定陽大捷的最大功臣是他。」

     「他?」悠鷹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一個人又能做什麼?」

    悠檸臉色一正,大聲道:「沒有他,根本不可能有定陽大捷!你們知道,為什麼進攻定陽的屍人只有幾萬人嗎?那是因為屍人的主力被一個人牽制在梅子河畔,而那個人就是赤熾。」

    悠鷹的笑聲戛然而止,眼睛眨巴了兩下,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

    石基知道這件事情,但沉穩實幹的他從未主動提起,見悠檸激動地為赤熾正名,也站了起來,「小姐之前也曾跟我說過此事,事後我派人去了梅子河岸,雪地上屍人的腳印非常雜亂,似乎一直在平原上轉圈。」

     「這事我也能證明。」

    魅幽羽笑著舉了舉右手,「屍人朝定陽進軍的時候,我和他就在朝日城頭上,見到屍人進軍,我們兩個分別去了不同的方向,我往定陽而來,他在梅子河畔狙擊屍人,如果沒他,一百萬屍人就會殺入定陽,就算再多的火陣也擋不住他們。」

    這一句比悠檸的話更為震撼,定陽之戰前,朝日城就是一片禁地、險地,為了挑戰屍人戰死的武士數以百計,能登上城牆便足以說明實力。

    人們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接受這個事實,把功勞歸究在一個怪異青年的身上,他們都心有不甘。

    而悠鷹更是不甘心,如果承認這個事實,定陽大捷的光輝就會大幅減弱,就連鷹莊的威力和影響力也會受損,這對於他已經膨脹的信心是沉重的打擊。然而,說出事實的人是親生女兒,又有副莊主和魅幽羽作證,事實不容更改,因此臉色極為難看。

     「熾,再不過來,我可要去揪你過來了。」

    赤熾翻眼看了看天空,無奈地搖搖頭,跳下桌子慢慢走向魅幽羽。

    許多青年武士並不打算接受這個事實,尤其是在青檸小院發生過衝突的那幾個,突然間都跳了起來。

     「赤熾,我要向你挑戰!」

     「我也要挑戰,定陽大捷是鷹莊的功勞,不容外人侵奪。」

    悠鷹正愁沒辦法解決,心中一動,搶在女兒之前應聲道:「既然赤熾兄弟如此英武,不如讓席人賓客們欣賞一下你的武技如何?」

    赤熾雖然喜歡出風頭,更是人來瘋的個性,能在如此眾多的賓客前打架,自然不會拒絕,但魅幽羽在場,事情又是因他而起,心裡多少有些彆扭,歪著腦袋想了想,才道:「既然大家都有興致,我自然客隨主便,但受了傷可別記恨哦!」

     「在下鳳陸府錢開元,特來求教。」一名長得頗帥的青年率先挺身而出,搶到了赤熾面前。

    赤熾歪著身子上下打量了對手幾眼,搖了搖頭道:「你一個不行,一起上吧!別妨礙我喝酒的興致。」

     「你也太狂妄了!」

    魅幽羽有心挑事,不等赤熾回應,便挑撥道:「不狂妄的人不敢一個人挑戰數十萬屍人,還是一起上吧!不然顯不出他的實力。」

    赤熾除了苦笑也只有苦笑,鬼人捕捉人類心理的弱點,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根本無法抗拒。

     「吹牛而已,誰也無法證明。」錢開元不屑地撇撇嘴。

     「嗯……也是!既然如此,就用你來證明吧!」

    魅幽羽微微一笑後不再言語,但氣氛已經被他撩撥起來。他眼角忽然感覺有人在凝視自己,轉眼一看卻是美麗的悠檸。

    那雙晶瑩的眸子裡充滿懷疑,似乎看透了什麼。魅幽羽心中不禁一動,臉上還是回以笑容。

    悠檸明顯感覺到赤熾被無奈地推向戰場,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惱意,突然走上前,淡淡地道:「請各位自重,今夜是鷹莊之宴,我不希望席間有任何爭鬥。」

     「女兒……」悠鷹原想趁這機會,試一下這些青年武士的實力,沒想到女兒會出面製止,在外人看來,很容易聯想到這是在替赤熾出面。悠鷹大為不悅,伸手想抓女兒,卻發現一片黑色擋住了身影。

     「莊主覺得,大小姐的作為不合適?」

     「這個……」

     「是啊!這麼多青年才俊,背後又牽扯到各種龐大的勢力,沒有理由為了一個古怪的紅毛小子放棄這些,是吧?」

    悠鷹被戳中心事,臉色稍顯尷尬。

    魅幽羽再度壓低聲音,用只有悠鷹能聽到的纖細聲音,說道:「莊主,不是我想為朋友說話,事實上,整個青龍國能配得上他的人屈指可數,這可是百年難遇的機會,我保證你不會後悔。」

    悠鷹愕然道:「這話也太過了!他又不是什麼王爵、公爵,一個年輕武士而已,用官方的話說就是野武士,其他年輕武士都是一方英傑,無論樣貌、才能都不會在他之下。」

     「其他人?」魅幽羽掃了一眼整個宴會場地,不屑地道:「他們連給熾兄弟提鞋都不配!」

    悠鷹實在無法相信,像赤熾這樣的怪人能有什麼能力,正想反駁,魅幽羽又補充了一句,把他所有的話都塞了回去。

     「我不是說他們,那些垃圾不提也罷,我指的是……你說的那些什麼王爵、公爵。」

    悠鷹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左看右看,怎麼看都覺得晃動的紅色長發不順眼,更無法把這個身影放在更高的層次。

    然而,魅幽羽並沒有繼續往下說,賣了個關子就閃身離開,鑽入人群,讓他雖然很想知道赤熾的來歷,但也無可奈何。

    悠檸的出面並沒有化解戾氣,反而增添無數敵視的目光,讓女英雄垂青者,自然會引來無數的嫉妒。

    當然也不是所有武士都是如此,胸襟廣闊、豪氣沖天的武士也極多,只是他們都犯了以貌取人的毛病,他們在意的不是赤熾的好壞,而是不喜歡奇裝異服的古怪打扮,潛意識判斷這樣的人都非善類。

     「對不起,給你惹麻煩了。」悠檸不安地看著赤熾。

    原本有些不耐煩的赤熾突然有了興致,笑著撇撇嘴,故意高傲道:「不招人妒是庸才,能讓這麼多人嫉妒我,也算是天大的榮幸,今天就玩個大的。」

    悠檸從赤熾的眼神中找到一絲狡黠,意識到他要戲弄賓客,心中略有不安,同時也非常好奇,這個舉動古怪的青年能鬧出什麼事情來。

     「好吧!既然我成為大家嫉妒的對象,今天也不能做縮頭烏龜了,不過這裡是宴會,不適合出手,想教訓本少爺的到院外來,如果沒人來,我就當你們都認輸了。」赤熾說完,轉身便走。

    眾武士面面相覷,剛才主動挑戰的錢開元排眾而出,又搶到了第一,於是第二、第三……直到準備應戰的武士排成長長的隊列等著出門。

    這場奇特的挑戰引起所有人的好奇,就連那些德高望重、地位崇高的門主、首領們,也忍不住站了起來。然而,赤熾聲明要挑戰的人出門,若是出門便是挑戰,他們也不好觀戰,只能伸長脖子,等著院外的結果。

    幾乎所有目光都盯著院門,然而院外竟然沒有一絲聲音,似乎沒有進行任何打鬥,情況相當古怪。

    魅幽羽不知何時又出現在悠檸的身邊,笑容比牡丹還艷,手中拿著一把淺黑色輕盈小扇,上面也有一株盛放的牡丹,在隆冬的天氣中持扇實在是很特別的景象,只是與他這身華衣相襯,就顯得非常和諧。

     「不用擔心,那些傢伙的實力也許不俗,可惜他們都是武士,超越了武士範疇,他們就無能為力了。」

    悠檸突然間感覺到一絲陰寒,不禁有了一絲懼意。

    這個美艷男子極不簡單,她警惕地看著純白的臉,一絲血色也看不見,甚至在燈火的照耀下,也沒有反射出任何光澤,像……死人!

     「你到底是什麼人?」

    魅幽羽還是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淡淡笑道:「我是赤熾的朋友,他也許會說得更清楚,如果他願意的話。做為朋友,我只是希望他不會受到不必要的白眼,這裡的人似乎都看不起他。」

    悠檸點點頭,這一點倒是有所共鳴,外型古怪與內心古怪是兩回事,可惜大多數人還是習慣以貌取人,雖然他們本身未必有什麼惡意,卻造成沒人願意看到的結果。

     「那傢伙……從來沒見過這種性格的人,實在是個有趣的人物。」

    悠檸也很認同這一點,只是沒有任何表態。

     「那個傢伙雖然好出風頭,卻不喜歡張揚自己的成就,即使某些優勢足以避免很多麻煩,他也不屑一顧,反而像市井混混一樣與人鬥毆,真是古怪啊!

     「哈哈……如果大家都知道他來自玄武國黃龍山,大概誰也不敢這樣挑戰他,這就是人性!」

     「啊!」悠檸用手摀著嘴,才壓住那一聲驚叫。做為武士世家的人,哪能不知道黃龍一脈的威名,在武士心目中,那是比皇室更有影響力的地方,就像是武士聖殿一樣存在每個人的心中。

    沒想到赤熾竟是來自那裡,那樣的出身,做出任何驚天動地的大事,都不會讓人覺得奇怪。

    魅幽羽很享受悠檸花容失色的表情,靜靜地凝望片刻,道:「這就是所謂的人不可貌相,偌大的青龍國敢無視黃龍一脈的大概就只有龍館,不過我想他們也不敢主動挑釁,至於鷹莊內的人就更不用說了,離開院子的那些傢伙,能不能回來還是個問題。」

     「他……要殺人?」

     「那倒不會……」

    說話間,赤熾像飛鷹一樣竄至院牆之上,然後衝刺而下,笑吟吟地走向悠檸,發現魅幽羽正和悠檸小聲說話,不禁一愣,神色頓時緊張起來。

    魅幽羽自然留意到那充滿敵意的眼神,微微一愣後看了看身邊的少女,似乎明白什麼,隨即露出會心的微笑,抬腿迎了上去。

    當赤熾的身軀與他平行交錯之時,突然開口,冷冷地警告道:「不要打她的主意!」

     「如果是她的話,我全力支持,現在不過是幫你而已。」魅幽羽的反應相當直接,腳下絲毫未停,話音落下,人也走開了。

    赤熾回頭看了魅幽羽一眼,明白他這句話的言下之意,就是不要接近夜魈,心中不禁一哂,兩個鬼人之間的競爭實在有點小孩子氣。

    再次面對赤熾,悠檸明顯沒了一個時辰前那輕鬆的感覺,黃龍山無形的壓力壓在她心頭上,無論面前之人的形態如何古怪,卻是來自武士聖殿,她連話都不知道該如何說了。

    赤熾心思細密,一眼就看到她的不安,冷冷地回頭看了一眼沒於人群的背影,「那傢伙說了不少廢話吧?不用理他,他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人。」

     「他說……你來自黃龍山。」

    悠檸凝望著赤熾的雙眸,試圖從中找出一些東西。

    但她發現這個青年沒有驚訝,也沒有高傲,平靜而坦然,心中稍稍安穩了些,不過,赤熾的回答又將她剩下的不安也抹去了。

     「現在已經沒那地方,半年前就倒了,所以……就當它從來不存在吧!」赤熾嘻嘻一笑,完全沒有把黃龍山當成一回事。

    悠檸很快就明白赤熾的想法,這個青年其實也是相當高傲,但他的高傲不在於展示人前,而在於對自身的期待。黃龍山的威名或許可以讓人狐假虎威,卻無法讓「赤熾」之名永存於世。

    百合般清純的笑容立即綻放在俏麗的臉頰上,讓赤熾輕鬆了不少。

     「他們人呢?」悠檸略顯不安地看了一眼人頭洶湧的院牆。

    赤熾調皮地擠眉弄眼,笑道:「沒事,都在外面跳舞呢!」

     「跳舞?」

    此時有不少好奇的武士爬上牆頭,卻赫然發現院外空無一人,所有出院的武士彷彿人間蒸發似的。

     「人不見了,都不見了!」

    席間一片慌亂,宴客們像潮水一樣湧到院外,但只要踏出院門,就會立即消失在其他人的眼間,這極端詭異的現象,讓人們感覺到莫名的恐懼,這已經完全超乎武學的常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15:26

第六集驚天雪暴第一章賭人
    寒氣如潮,隨著凜冽的海風一排排推向內陸,同時把桃李滿枝的仲春時節推入冰冷的深淵。

    海水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快速凍結,連內陸的溪河湖泊也無法倖免,一一烙印上冰之痕,茫茫雪原侵占了東海之濱,然而,這僅僅是一切自然災難的開端……

    在遙遠的海洋深處,疾勁的風暴像一個頑皮的小孩在翻滾跳躍,永遠也不知疲倦,然而這一天,它的雙眼突然望向西方,高達三十丈的雪塵越積越高,組成了它的雙腿,飛快沖向那片早已被寒潮肆虐多日的海岸。

    柔軟輕盈的細雪突然猙獰││雪暴來襲!

    鷹莊正院此時也是風雪交加,只不過那是咆哮若風,刀光勝雪。

    悠鷹很久沒有如此憤怒了,如刀削般蒼勁的雙頰呈現青白色,彷彿染上一層薄霜,透著與空氣相似的烈寒,嘴唇輕輕顫動,鋒利如劍的目光在赤熾身上狠狠滑過幾十次。若目光真能殺人,恐怕赤熾已經被分屍了。

     「父親……」悠檸在心中無力的低吟,臉頰一片煞白。沒有人比她更了解父親,父親為人豪爽好客,卻極好面子,赤熾在大宴中如此挑釁生事,讓鷹莊丟臉,父親恐怕也容不得他,為了鷹莊的聲譽恐怕隨時會出手。

    但赤熾還是那副旁若無人的模樣,周圍的目光越是充滿壓迫力,他越是滿臉傲色。

    一邊是驚愕、詫異、憤怒和仇視,而另一邊是輕鬆自在、悠然自得。

    截然不同的表情使偌大的酒宴壁壘分明,當然,這必須無視人數上的絕對差異。

     「你這妖……人!」

    不知道哪個角落響起顫抖的怒罵,立即引起人們的共鳴,人們眼中的紅發和長辮都成了「妖」的證明,於是赤熾又多了一個不好聽的稱呼││「赤妖」。

    妖?只有這個傢伙才配得上這個名字吧?赤熾微微一哂,饒有興致地望向魅幽羽,彷彿這個美麗身影才是眾人該敵視的對象。

    魅幽羽悄悄走到院落的邊緣,雙手抱在胸前,高傲的目光就像是掌握一切的主宰。

     「把我徒弟燕子君交出來!」

     「你把我徒弟弄到什麼地方去了?不交出來你就等著被碎屍萬段……」

     「我說……讓我說句話好不……靜一靜!」

    赤熾突然拉高聲音,瞬間就把所有咆哮都壓住了,在眾人驚愕的目光注視下,他突然調皮地笑了笑。

     「看你們說得這麼咬牙切齒,一副非殺我不足以平憤的樣子,我今天才知道我的生命竟然如此珍貴,唉!我的死竟能拯救這個世界、拯救萬民於水火之中,讓各位成為青龍的大英雄、大豪傑,偉大到讓人無法置信……

    當然,我很相信,不過……」

     「不過什麼!不交出我徒弟你就自殺吧,省得老子動手!」

     「交人!」

    群情激盪,咬牙切齒彷彿要吃人的臉沒有一百張也有五十張。

    賣弄關子不成功的赤熾只得搔了搔腦袋,腦袋突然一低,右手輕輕撥弄著根本不需要撥弄的前額短髮,簡直就是一副憂鬱王子的架式。

     「好吧!一條命只能成就一個大英雄,不知道有沒有人能殺我兩次?」

    赤熾故作凝重的表情與調皮嬉笑的目光,組合成最凌厲的嘲笑,令一堆門主、會長、魁首及掌門差點怒髮衝冠,血入大腦,臉色通紅,都恨不得用眼神就把他殺了。

    悠鷹臉色紫僵,額頭青筋暴起,終於忍不住踏前一步。見狀,悠檸急得淚花在眼眶裡打轉,不願任何一方出手。

     「他媽的,累死老人了!」

     「那兔崽子呢,我要活剮了他!」

     「不殺他老子就不姓李,他奶奶的……」

    就在場面一觸即發之際,寂靜的院門外突然傳來雜亂無章的叫嚷聲、尖叫咆哮,聲音粗魯至極,一剎那便吸引了所有目光,許多人都認出其中有他們最熟悉的聲音,臉色都不禁大變。

    赤熾嘴邊溜出一絲微笑,旁若無人地從酒桌抄起一壺酒灌了兩口,瞟了院門一眼,右手在嘴邊抹了一下,不知是要抹去殘留的酒液,還是要抹去那詭異的一笑。

     「到底出了什麼事?」

    悠鷹皺緊粗眉,大踏步直往院門去了,越過赤熾身邊時深深瞥了他一眼,眼神相當複雜。

    院裡有如此多位高權重的首領級武士,竟在眼皮底下把人全弄丟了,還叫嚷了半天差點動手殺人,結果不見蹤影的人又出現了,簡直就是天下最大的笑話,感覺就像這麼多人共同被赤熾玩弄於股掌之間,若傳了出去所有人都沒面子,只便宜了一個赤熾。

     「他在裡面!」衝到門口的人找到赤熾,便如獲至寶般大叫起來,院牆上頓時出現了數十條身影,不約而同往赤熾衝去,一張張憎恨的面孔簡直就是三代世仇。

     「各位好啊!火燒屁股的感覺不錯吧?眼神怎麼都紅了,感激也不用這樣吧……」

     「站住!」悠檸突然橫了一步,擋在赤熾身前。

    纖柔的身影如同寒風中的殘荷,隨時一碰便會飛走,弄得一眾青年英傑手忙腳亂地收招,有的翻騰、有的上蹤、有的下潛,還有的直接掉落在酒桌上,桌上的鍋碗瓢盆叮鈴噹啷地砸了起來,菜汁熱湯也灑了一片,弄得一群人狼狽不堪,立時響起一堆問候先人的粗話。

     「赤熾,此事若不說清楚,今日你休想離開鷹莊半步!」

    悠鷹猛然回首怒視赤熾,眾目睽睽,他這個主人若是不出面,拉攏野武士勢力的計劃恐怕只會變成一個笑話。

    但赤熾最不怕被人威脅。他將原本懶洋洋的身軀突然挺直,彷彿注入無限力量,玩樂般的眼神掃了一圈,挑釁道:「若我離開鷹莊半步又如何?」

    悠鷹放聲大笑,豪邁之聲迴盪院中,竟挑得在場之人血液沸騰,無不暗暗豎起大拇指,「東海之鷹」果然名不虛傳。

     「在場諸位乃青龍武門精英,若你能踏出我鷹莊半步,就算把鷹莊雙手奉上,悠某也絕不皺一皺眉。」

    赤熾眉尖一挑正待說話,側裡卻殺出一個身影。

     「各位且慢!」

    魅幽羽又「不合時宜」地回到焦點中心,纖柔動人的微笑就像一隻無形之手抓住了每對眼睛,「比試總有輸贏,輸給強者並不是羞恥之事,各位又何必如此大動干戈,攪了悠莊主豐盛的晚宴?不如就當剛才的比試是酒宴的餘興節目,一笑泯恩仇嘛!」

    聲音若晨鐘,帶著讓人無法抗拒的磁性傳入耳中,即便不認同觀點的人聽了,也生不出半絲怒氣。

    赤熾忽然意識到魅幽羽要做什麼,額角頓時滲出汗來。

     「魅殿主,你也見了剛才一幕,為何要替他說話?若讓這小子任意妄為,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我青龍武林無人!」悠鷹一番話說得堂堂正正,凜凜然如同暴潮般衝擊在場的每一個人。

    魅幽羽微微一笑,正待解說,赤熾又搶回說話權,叉著腰叫囂,「恥不恥笑青龍武林和我沒關係!莊主,剛才的話還算數嗎?」

    悠鷹心中一緊,此子竟然主動求賭,樣子也似胸有成竹,可眾目睽睽之下他沒有機會反悔,只得拍著胸口冷笑道:「我悠鷹一言九鼎,若你能逃出莊,我願將鷹莊雙手奉上,絕不反悔。」

     「鷹莊有什麼好,我可沒興趣。」

    悠鷹心中一緊,這句話聽似無意,細細品味卻又像是有目的而來,不免狐疑起來。這小子難道看上鷹莊什麼東西特來鬧事?這倒是不可不防。

    旁邊走出一位白髮蒼蒼的老武士,撂著白須勸道:「鷹老弟,這小子分明就是來鬧事的,不必擔心,若我們這麼多人都能讓他離去,青龍國武門的面子都丟盡了。」

    悠鷹掃了一眼,青龍國武門門人眾多,但精英卻是少數,而院中便佔了十之一二,若這樣都無法攔住一個後生小子,的確也無話可說。

     「好吧,只要你能踏出鷹莊一步,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大好時節,說什麼殺啊、剮啊,太不吉利,還是喜慶些好。」赤熾故作猶豫之色,身軀緩緩轉了一圈,眼角余光不停掃視各人的面孔,手忽然橫臂朝右側一指,「我要她!」

    赤熾一指,頓時眾皆嘩然,「無恥、猖狂、大膽賊子安敢如此」的叫囂聲如海潮般,頃刻間便吞噬了院落。

    滿院之中無論身分都大加撻伐,就連端菜送酒的丫鬟、男僕也怒目相向,一張張正義凜然的面孔、一雙雙威武不屈的眼睛,若單看院中這一幕,恐怕任何人都會認為赤熾就是天下第一大惡人。

    但就在他指尖所指之處,一張纖柔秀美的容顏羞得像熟透的蘋果,心中如小鹿般怦怦亂跳,周圍射來的驚愕目光更讓她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他、他也真是大膽,怎能在這種場合說這種話?這樣的話換了院中其他人都不敢說,只有他敢……若是父親當真……我、我、我怎麼辦呢?

    難道真的就……」望著赤熾那笑吟吟的臉頰,悠檸心中千頭萬緒,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驟然間變成千夫所指的大惡人,赤熾倒是一臉得意,一句話便牽動這麼多人的情緒,對他來說其實是一件很愜意的事。

    而在場唯一能明白此舉用意的只有魅幽羽,開玩笑固然是赤熾的天性所致,但這一招卻是預防自己把悠檸弄成第二個織魚,這番心思也只有赤熾能想出來。

    他一方面覺得好笑,另一方面又有種寒風刺骨的感覺,要想在這個人手裡占得便宜,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

     「好好好,你夠狠!知道檸兒是我的心頭肉、掌中寶,得了她便得了鷹莊,你倒是敢開口,就怕你無福消受。」悠鷹說得咬牙切齒,每個字都幾乎從牙縫裡擠出來,心裡更不知咒罵了幾千幾萬遍。

    莊主礙於身分地位不願口出惡言,但院中那些為求這份姻緣、特意趕來的青年英傑們可不理這些。

     「在下飛鼠門蔣玄,願為鷹莊除此妖人。」

     「在下高崗莊趙鶴,願捉此人獻給鷹莊。」

    頓時,原本還在觀望的青年武士一起抱拳而出,異口同聲願為鷹莊捉拿赤熾,數百年來,青龍國武門的年輕一代從未像此刻這般同心,就連剛才被戲弄的事情也拋在腦後。

    悠鷹抱拳高叫道:「好好好,諸位盛情悠鷹領受了!今天能見到青龍年輕一輩人才濟濟,實在是足慰平生,待事了之後,悠某一定與諸位痛飲。」

    話說得含蓄,眾青年武士卻都明白了,言下之意無非是誰能為鷹莊討回面子,誰便有機會與鷹莊結親!

    在場的各家武門都知道鷹莊的實力,尤其是財力。對野武士而言,財力便是武門的生命之源,因此結親的意願更強,何況眾目睽睽之下,若能擊敗赤熾,必然聲名大振。

    一時間庭院內氣氛熱烈,人們躍躍欲試,似乎都忘了剛才發生的事情。

     「在下紫龍棒燕剛,紅毛小子快來受……」

    一名壯漢大吼一聲便欲出手,「死」字還未出口,卻忽然發現找不到赤熾的身影了,拿著一把狼牙棒呆呆站在原地,愕然的神情與傻子沒什麼區別,逗得女弟子們都笑了起來。

     「咦,人呢?」

     「那小子跑了?」

    熱鬧的庭院驟然沉寂,所有人都面面相覷,好端端的一個活人怎麼就突然沒了蹤影?剛才還拍著胸口,得意揚揚說絕不會放跑赤熾的首領們,此刻都漲紅了臉。

    悠檸隨著眾人掃視四周,心中怦怦亂跳,又是千頭萬緒,「他來自武門聖地黃龍山,實力應該很強……

     「我那小院位於後峰,山路只有一條,可白天他卻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了小院,中途沒有一個人發現,這足以證明他的實力。

     「看來這場賭局十有八九他會贏,可如果他真的贏了,父親當著眾人面前許下的諾言絕不可能反悔,我真的從此就跟了他……」

    悠鷹也勃然變色,在場的高手太多了,許多都以輕功見長,像漠西郡的雲蹤門、紫陽灣的躍天門……等等,而自己在這方面的造詣也不錯,居然這麼快就把人丟了,臉上頓覺火辣辣的,怒道:「忍謙、石基!」

     「在。」

     「全莊搜查,絕不能讓他跑了!」

     「是!」

    二人微微躬身,隨即朝左右彈射而去,事關鷹莊聲譽及大小姐的終身,一點也不能怠慢。

     「我們也幫忙,讓這小子跑了,我們青龍武門的臉就丟大了。」

    不知誰叫了一聲,院內之人突然一哄而散,各自以最快的速度往四面八方奔去,希望在赤熾離開之前截下來。

    熱鬧的庭院頓時沉寂下來,數十張酒桌空蕩蕩的,就連丫鬟男僕也隨著人潮往外湧去。莊主下令找到赤熾者賞金千兩,重賞之下,再小的人物也不會無動於衷。

    轉眼間,偌大的庭院只剩下悠檸一人。

    她呆呆看了看左右,半晌才反應過來,焦急不安地朝院門望了一眼,輕輕嘆了口氣,搖搖頭,「這個赤熾,也不知道耍了什麼手段,竟讓幾千人為他奔波。」轉身便走入正院的側廂房。

     「在背後說人壞話,可是要下拔舌地獄哦!」

     「啊……」悠檸張口慾叫,立即被赤熾摀住了嘴。他朝門口看了一眼,見沒有人進來才放下心頭大石。

    悠檸用難以置信的眼光看著赤熾,吶吶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赤熾頗為得意地笑了起來。

     「壞傢伙,快說!」悠檸一拳輕輕捶在胸膛上,動人嬌嗔之態讓赤熾不禁呆了一呆。

    悠檸被他看得心慌不已,連忙撇開頭,「快說!」

    赤熾嘻笑道:「我一直貼著姊姊的影子,一步也沒出院子,他們剛剛說得興高采烈,都以為我是甕中之鱉,也沒有留意我的動向,等到我消失,他們都以為我真的跑了,所以只顧著往外追,其實有那麼多雙眼睛,即便是鬼恐怕也逃不出去。」

    悠檸呆了呆,低頭看看自己的影子,心中一陣感慨。這個青年的可怕不在於實力,而是在他靈活的腦子及卓越的判斷力,更有天一般的膽魄。

     「嘿嘿,此刻整個鷹莊都是人頭攢動,偏偏這裡靜悄悄,這就是所謂的燈下黑。」

    赤熾笑了笑,轉眼一瞥卻見悠檸呆呆地看著自己,忽然伸頭湊到她耳邊,一陣男性的氣息湧來,還沒說話,悠檸的耳朵就已經紅了,再聽下面的話更是大羞,「姊姊是想我成功呢?還是想我失敗呢?」

    悠檸大羞,這分明就是在問自己要不要嫁他,一個待字閨中的少女哪還敢出口?她嚶的一聲,轉身欲逃,卻又被赤熾斜跨一步攔下,笑吟吟的面孔讓悠檸又羞又恨。

    赤熾原只是調戲,但見到這張嬌羞嫣紅的俏臉不禁看得癡了,突然覺得與這樣一個溫柔嫻靜的美少女相伴,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你……你……太壞了……我不要理你!」

     「看來姊姊不肯,人家只好開門出去自首了,不知道下次再見到姊姊的時候還剩幾根手指、幾根腳趾?或許腦袋都被人剁去了。」赤熾伸手掀住門邊,作勢便要開門。

    悠檸深知武門大豪們為了面子才擺出彬彬有禮的姿態,此刻早已被赤熾的挑釁激怒,若他真的落入那些門派之手,恐怕連小命都保不住,立時嚇得花容失色。

    她伸手按住赤熾,目光上移,忽然見他一臉壞笑,這才知道上了當,啐了一口收回手,臉羞得更紅,只得避開那雙「可惡」的眼睛。

    赤熾轉身靠在門上,笑嘻嘻地看著悠檸,調笑道:「原來姊姊真的捨不得弟弟送死……嘻嘻,真好!」

     「好什麼!你這小壞蛋……」

    門外又傳來武士們的呼喝聲,聲音倒是響亮,似乎有意要讓別人知道。

     「這些笨蛋,這麼叫誰都跑了,還抓什麼人?」

    悠檸愣了愣,隨即明白原因。

    他們這麼大聲嚷嚷無非是要讓自己聽到,以顯出他們的武勇,殊不知這樣只會顯得他們個個小雞肚腸,與赤熾的敢做敢為相比實在是天淵之別。

    轉眼間,她神色平靜下去,堅定的眼神也說明心裡有了決定。

    悠檸忽然走到赤熾面前,讓剛才還膽大包天的赤熾突然有些不自在,目光游離左右,不敢與悠檸的雙眸相觸。

     「你這小壞蛋,真拿你沒辦法,走吧!」悠檸嫣然一笑,玉指輕輕戳了一下赤熾的額頭。

     「去……去哪?」

     「出莊唄,難道你還想去哪?」

    赤熾咽了口唾沫,剎那間主客易位,戲弄者變成被戲弄者。

    數百年以來,沒有人敢小看龍館,即便是連番失利之後,也絕對沒有人敢小看龍館,儘管他們嘴裡充滿了輕蔑與不屑,但小小的輕蔑和不屑足以讓心高氣傲的龍館弟子們悔恨不已。

    藤忍很清楚邢烙的成就只能暫時為「龍館」這頭生病的巨龍解痛,要想再讓它騰飛,就必須有更強烈的藥,而且越快越好,否則巨龍身後的天神就會以此為由而揮出巨刃。

    就在鷹莊舉辦大會的同時,參議會議也召開了。

     「我提議連夜攻占朝日城。」

    藤忍從來都不是激進主義者,因此這樣激進的提議在眾人看來是件不可思議的事,只是靜默地凝視,足足維持了一炷香時間。

     「藤忍,雖然邢烙他們乾了點事情,你也不用興奮成這樣吧?」

     「我一點也不興奮。」

    藤忍冰冷的表情印證了他的解釋,他深邃的目光穿透門縫,落在燈火中飄飛的細雪上,「屍人被牽引到海上冰原,現在是重新佔據朝日城的最好時機,否則軍方或是野武士就會搶先一步,我們此次損失慘重,若是不想辦法挽迴聲勢,龍館就真的要消失了。」

    沒有參議能反駁這樣的提議,他們此刻利益相同、生死相繫,藤忍的想法若是成功,整個龍館將重新回到權力的巔峰,反之將一沉不起。

     「好大的一場賭博啊!」

     「是嗎?我倒覺得是垂死掙扎,若是都不掙扎一下,死得也太窩囊了。」藤忍笑了,從齒間擠出的卻是刺骨的寒冷。

    參議們各有所思,枯坐在座位上都不說話。有的低頭沉吟,有的仰頭望天,有的托著腮幫子發呆,還有的輕輕拍打著自己的拳頭,雖然反應不同,但緊張與不安的氣氛卻全然相同。

     「朝日城還有佔領的價值嗎?邢烙他們說,城裡連一堵牆都沒了,只剩下一個空殼子。」

     「佔領的意義大於實際,至少要讓質疑龍館實力的人閉嘴,然後就可以把空殼子交給朝廷,能不能守得住他們自己去想。」

    忽然,門被推開了,寒風夾著細雪洶湧撲來,許多人都不禁打了個冷顫,正想破口大罵,忽然看到一個老邁的身影慢慢走進屋子,張開的嘴巴便定住了。

     「館……館主大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15:57


第六集驚天雪暴第二章夜探
   
    藤忍騰地站起。無論他有何等地位和權威,館主都是他的上司,他雖然不認同館主的管理手法,但對館主個人卻沒有任何敵意,甚至還充滿了敬意,單論戰鬥力,偌大的廳堂內沒有一個人能動得了館主。

    龍館館主微微一笑,道:「據說大家在討論重要戰略,我閒著無聊,所以來看看。」

    藤忍側身而立,讓出了中央主位,雖然僅一尺的小步但分量卻極重,單憑這一小步,在場之人無不嘆服,這便是當權者應有的氣度。

    龍館館主無意搶奪藤忍的權威,笑著擺了擺手,一甩身便在末位的空椅上坐了下來。

    藤忍呆了一呆,臉上忽然綻放出會心的微笑,館主輕輕一揮看似輕鬆,卻等若主動把館主權威交到他的手中。

    他完全沒有想到,期待以久的交接竟如此簡單,更沒想到館主對如此尊貴的地位竟毫不留戀,原本十分的敬意便升到了十二分。

    但他依然沒有落坐,橫跨一小步巍然立於中央主位之前,這是對現在的館主表示尊敬,但他身上的氣勢卻截然不同,眾參議彷彿看到他身上綻放出來的光輝,神色也恭敬多了。

     「各位,剛才所說連夜出擊之事,不知是否已有了決定?」

    參議們都不言語,目光聚焦到館主身上,沒有進行正式交接儀式之前,館主依然是館主,尤其是在這種決定性的問題上,誰也不敢輕易發言。

     「今天好像要下大雪,風也比平時強勁了許多,外面冷得沒法待,還是屋子裡舒服,真暖和啊!」館主縮了縮身子,整個人幾乎縮入厚厚的棉衣之中,表情相當幸福。

    參議們似乎領悟到什麼,都露出會心的微笑。

     「是啊!太冷了,大風雪若是來了,行軍實在不易。」

     「沒錯沒錯,這麼冷的天,就算朝日城頭插滿了龍館大旗,也不會有人知道,還是等天氣晴朗的時候再去。」

    反對聲音此起彼落,幾乎眾口一辭,認為連夜出擊沒有意義,而藤騎等人雖然極力支持,無奈這份熱情擋不住門外的風雪。

    藤忍氣得臉色紫僵,館主之威果然非同小可,一句聽似沒有關係的發言,便把所有人都拉到反對一方,眼下這環境,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有足夠的人數支持出兵協議。

    看到藤忍這張臉,眾人忽然意識到自己太積極了,突然都閉上了嘴,屋內的氣氛也沉寂下來。

    藤騎焦急地看著族兄,等候進一步的指示。

    就在這時,館主晃了晃腦袋又坐直了身子,「藤忍。」

     「在!」

    藤忍聽慣了館主的命令,心神又在別的事上,因此習慣性地應了聲,隨即才想起自己此刻的身分,不由暗暗搖了搖頭。

     「派個人去上林吧!」

    藤忍微微一愣,但聰明的他很便捕捉到話中的意思,眉頭頓時皺成一團。與軍方聯手,成功的機會固然更大,但功勞也必然被分薄。

     「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也在犯糊塗?一邊派人邀請軍方,一邊派人前往朝日城,然後……呵呵!」

    藤忍恍然大悟,心頭的不悅瞬間便被掃光了,淡淡的笑容回到臉上,整個屋子的氣氛也隨即暖和許多。

    他深深地看了館主一眼,眼中充滿欽佩,心想:「原以為他老了,想不到也有這種心計,若是他再多些野心,龍館恐怕已經不是今日的局面……日後可不能怠慢此老,他不知什麼時候會產生巨大的影響力。」

    館主與下任館主都同意的議案,誰也不敢反對,很快便達成了共識,隨著數匹快馬飛奔出城往上林方向而去,又有一場行動即將展開。

    雪繼續往西方飄去,定陽的山嶺很快也被染成白色,燈火通明的鷹莊在雪夜中也變得朦朧模糊。

    悠鷹的心情就像是天氣一樣越來越冷,焦急感一再吞噬他的耐性,到處都可以聽到他雷鳴般的暴怒。

    大丈夫一諾千金,若赤熾真的逃出莊外,他就算千萬個不願意也只能兌現諾言。

    如此一來,不免得罪所有邀請來的武林同道,或許部分門派在一怒之下還會反目成仇,到時候便得不償失了,再者,他也不想把女兒一生的幸福交到那樣古怪的男子手中。

     「那邊多去幾個……這邊也要去幾個人……」

    數百名賓客也一樣緊張,門下弟子無緣與鷹莊結親倒在其次,況且他們所有人都實在丟不起這個面子。

    最悠閒之人莫過於魅幽羽,一張秀美的臉總是帶著外人看不懂的微笑,彷彿看穿世間一切的神只,有人嘗試著詢問他赤熾離去的方向,但他總是微笑,無論說什麼都在微笑,高深莫測的樣子漸漸讓人們不再接近。

    在鷹莊大門前,悠檸停下了腳步。再走一步,自己這輩子都將會被冠上另一個姓氏,這是一生的選擇,雖然從第一步開始已經有所覺悟,但站在氣派不凡的莊門口,心情突然一震。

     「姊姊如果後悔,可以不出去。」赤熾跳了出來,站在高大的莊門之下動也不動。

    悠檸微微仰起頭,癡癡凝望著俊朗的面孔。

    相識才不過數日,說過的話也有限,如此輕易就把自己交給這個比自己還小兩歲的男子,也許是一種衝動,但與庭院中的那些英傑們相比,他太特別了,身上散發著一種絕世罕見的魅力。

    赤熾抬頭看了看天空,星月無蹤,只有米粒大小的雪珠洋洋灑灑從天而降,把大地染得潔白無瑕。忽然,他的臉上詭異一笑,左腳踏出了一步。

     「啊!」悠檸驚叫一聲,臉色刷的紅了。

    赤熾維持姿勢不過一眨眼工夫,隨即又把腳收了回來。

    悠檸不明白他的意思,張嘴想問,卻見赤熾突然把頭湊了過來,立即嚇了一跳,身軀也僵直了,卻見赤熾嘻嘻一笑,附在她的耳邊輕輕說了一句「這是我們的秘密」,沒等她反應過來,紅色身影便沒入風雪之中。

    悠檸一動不動地站著,身軀依然僵直,然而眼神卻溫柔到極點,癡癡望著那越過門口一尺的腳印。

    她知道剛才只要赤熾只要大聲嚷嚷,自己這輩子都是他的人了,他選擇悄然離去完全是為了自己著想。

     「大小姐這輩子可真是有福氣啊!」

    陰冷的聲音像針刺入耳中,頓時把悠檸的思緒拉回現實。

    她轉眼朝左方望去,赫然發現那個絕美的男子如同鬼魅般出現,與她相距不到一尺,不禁大驚失色,是自己太專注了還是此人實力太高,竟然連他靠近身邊都沒有察覺,若是敵人可就危險了。

    魅幽羽淡淡一笑,配上紛飛的雪,頗有雪中寒梅的冷豔之美,目光從悠檸的臉上掃過,落向赤熾消失的方位,輕笑道:「他實在很聰明,大概智慧之神在他出生時就撫摸過他的腦袋。」

    悠檸沒有回應,因為她知道不需要回應。

     「他很喜歡你。」

    俏臉一紅,還是沒有回應。

     「嗯……更準確的說,他很在乎你的安危。」

    悠檸疑惑地抬起頭。

     「像他這樣的人,又有那樣的出身,若是太平盛世,也許會平靜地過日子,但如今這種情況……」

     「怎見得如今不是太平盛世?」悠檸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東海之濱異象頻生,你見過三月的暴雪嗎?你見過萬里冰封的大海嗎?這些都是異象,只是誰也不知道還會有什麼樣的變故,那個傢伙好好的玄武國不待,專程跑到青龍國來,無非就是選擇了危險,而既然要面對危險,就絕對不能留下過多的牽掛。」

    悠檸不禁想起赤熾在小院說的話,東海風雪彷彿從異世界吹來,天下或許要發生劇變。

    他在說異象,這個比女子更柔美的男子也在說異象,天氣自二月來一直都是這麼詭異,難道真的要發生大事?

    冰雪聰明的她很快就把所有異象聯繫在一起,似乎這一切只是預兆,真正的大動盪還在後面,同時,她心裡忽然有種感覺,赤熾和身邊這男子是站在山嶺之顛,世界上的一切變化都盡在他們眼中,其他人都是像是盆內螅蟀,只知道為盆內的天空爭奪不休,卻不知道他們只是操控者的工具。

     「檸兒!」遠處傳來悠鷹粗獷的聲音,像一把利斧劈開寂寥的空氣。

     「大小姐,我先走了。」魅幽羽含笑著微微欠身,轉眼便消失在風雪之中,離開的方式與赤熾一模一樣,彷彿是同一個人。

    悠檸愣了愣,眼神隨即變得迷離,美艷男子這一手分明是在告訴自己,赤熾與他有著非常密切的關係。

    悠鷹披著風雪而至,身邊跟著十數名莊丁,一個個跑得滿頭大汗,氣喘吁籲。

     「檸兒,雪下大了,快回去休息吧!莊子的事情爹會替你做主。」

    看女兒凍得蒼白的臉頰,悠鷹憐惜地擁住她的肩頭,眼中充滿慈愛,也許野心和慾望一直在他體內膨脹,但深厚父女之情卻永遠也不會變。

    悠檸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放棄了,低頭默默踏上回去的道路。

    沒人敢忽視風雪的力量,但面對風雪,龍館選擇前進。因為它的領袖相信龍可以無視風雪躍騰長空,只有在空中,龍才能彰顯它的強大與威武。

    藏月不是個衝動的人,但他是個忠誠的人,對龍館極盡忠誠,因此即便是風雪之夜,即便暴雪讓視線只能看到一丈遠,得到消息之後他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找到了曹騎。

    曹騎曾經很衝動,但現在他學會了鎮定,因此他選擇召集所有信任而又有能力的朋友一起商議。

     「邢大老闆的魄力真讓人意外啊!居然敢集結精銳從中央突破,下次見到他一定要找他喝酒。」

     「據說赤熾那小子也插了一手,這小子也真會挑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跑到朝日城去了,還乾了那麼一件大事,真不夠兄弟……」

    遙獵拍著桌子大罵赤熾沒有良心,甩下兄弟一個人跑去搶功勞,旁邊的人都看著他偷笑。

     「朝日城也許是空城一座,只是這麼大的風雪……參議會議是不是太激進了些?」經歷越多越是穩重,伐越便是這類人,朝日事件看似清晰,實則模糊不清。

     「這個決定真有膽識,不愧是龍館,我喜歡!」遙獵的眼睛片刻也沒離開過織魚,即便是發表意見,也只用眼角余光掃視曹騎。

    織魚漫不經心地擺弄著手中彩繩,似乎室內的人跟話題都無法引起她的注意。

     「既然是龍館的決定,我們幾個必須出發,現在只是想確認曹將軍的態度。」

    曹騎為人爽直與藏月也極為投緣,因此坦率地道:「站在我的立場,自然願意幫助各位大人,只是這上林城不能不顧,我手下只有五千人,派出的人數太少不足為用,而人數太多上林又守不住,心裡十分為難。」

    藏月點點頭,城中的情況他心裡很清楚,自從軍營一戰後,野武士們都被打懵了,若不是遙獵大發神威,龍館弟子協力作戰,恐怕能活著回來的只有如今的五成。

    伐越忽道:「既然朝日城如今是空城,帶多少兵去,其意義都是一樣的,城中無瓦無房,無法固守,這才是重點,藤大人此番堅決出征,意義大於實際用途,我們只要去便可,帶多少人其實無所謂。」

    盛宣誠連連點頭附和。

     「若是如此,我可以親自領三百輕騎前去,不過我手下的將領對屍人早已心怯,恐怕留任何一個都不能鎮住此城,若是熾老弟在此就好了。」

    遙獵聽了眉尖一挑,拍案叫道:「何必要那紅毛小子,有本少爺在此坐鎮,你們儘管放心去。」

     「多謝老弟。」曹騎要的就是這一句,起身一揖到地。

    西北大營苦戰屍人軍團,遙獵的雙槍矯若遊龍,殺傷力非同小可,一個人便封死營門,讓屍人寸步難進,上林武士無不對他刮目相看。

    遙獵見他神情才知道真相,但被人算計也不著惱,只哈哈一笑道:「你這傢伙有話幹嘛不直說?偏要我自投羅網,真是可惡。」

    曹騎知道織魚不可能前往朝日城,她在,遙獵必留此處,只是這個大少爺和赤熾一樣德性,若強求他,雖一時答應卻未必盡心,只有讓他自己攬上身,才能盡心盡力守住這上林城。

    就在曹騎領著三百輕騎與藏月、伐越等人一起殺向朝日城時,一匹快馬也冒著風雪飛入鷹莊,駿馬邁開四蹄飛踏,所到之處飛起一片雪粉。

     「什麼人?」

     「平谷急報,必須立呈莊主!」馬上人並未停頓,直往莊內撲去。

    時至二更,夜色深沉,又兼風雪漸猛,偌大的鷹莊早已沉寂下來,搜尋活動維持了足足兩個多時辰,莊內的土地幾乎每一寸都搜遍了,可赤熾彷彿鬼魅般從人間蒸發了,詭異的現象讓人們都感到一絲莫名的恐懼。

    悠鷹的心一直懸著,可赤熾不出現,事情也沒個了結,心情怎麼也沒辦法平靜下來。為了安撫眾多前來求親者,他毅然宣稱赤熾可能因為躲避搜捕墜下懸崖已經身亡,因此才久久不再露面。

    雖然有些牽強,但求親者們都寧願相信這一點,氣氛這才平緩下來,絕大多數的賓客都被安排到各處院落居住。

    悠鷹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邀請十餘位著名的領袖進入籠煙閣,一邊小酌一邊傾談天下大事,話題自然以朝日事件及青龍勢力變化為主,言談正歡之時,突聞平谷急報,心里頓時咚了一下。

     「說!」

    信使跪倒在籠煙閣外的雪地上,喘著粗氣禀道:「龍館今夜突然召開參議會議,決定連夜襲朝日城!」

     「啪」的一聲,不知誰的酒杯打翻了,濺起一片水花。

    悠鷹與眾人交換了眼色,心中都有疑惑,問道:「不是說龍館大敗、實力受損,怎麼突然出擊朝日城?」

     「據報,龍館有一支奇兵突破屍人軍陣,殺入朝日城,令屍人大軍回攏,又被這支奇兵引入茫茫冰原,因此,此時的朝日城是一座空城。」

    悠鷹臉色大變,拍案而起。

    陪坐在側的忍謙皺著眉頭道:「龍館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居然能從中央突破那麼厚的屍軍,殺入朝日,還能引得百萬屍人大軍棄城而入冰原,這支奇兵不簡單啊!」

     「那支奇兵是誰帶領的?難道是藤忍?」

     「是一個名叫邢烙的下級武士,帶著七十人……」

     「七十,嘿嘿,七十名龍館弟子就能突破屍人軍陣,真有氣魄啊!」

    悠鷹一屁股坐倒,嘴裡滿是苦澀。原以為龍館大敗,是野武士爬升的好機會,沒想到邢烙一支七十人的小隊便讓死去一半的龍館還魂重生。

    忍謙等人也都搖頭嘆息,就算給自己七十人,恐怕也未必敢向百萬屍人挑戰,何況那七十人都是皇家血脈,身負爵位,居然敢以性命相搏。

    這豪氣令眾人都為之佩服,看來野武士要想挑戰龍館地位,恐怕還要很長的路要走。

    信使又道:「龍館如今士氣大振,決意趁屍人軍團徘徊冰面之時搶占朝日城,還派出信使往上林城請曹騎出兵協助。」

     「請軍方協助?藤忍那傢伙啥時肯把到嘴的骨頭分一半出來,真是奇蹟!」

    聞言,眾人都哈哈大笑,只有悠鷹臉色深沉,一言不發,過了半炷香之後突然又問:「龍館的人何時出發?」

     「初更。」

    聽到這,悠鷹眼睛轉了幾圈,一個念頭突然跳入腦海。

     「莊主……」

    悠鷹正在思索,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聽到信使的聲音便隨口問了句道:「還有什麼事?」

     「有一個人希望您多留意一下。」

     「又是什麼人?」

     「一個名叫赤熾的青年。」

     「他?」悠鷹微微一愣,立即挺直身子,臉上盡是驚愕。赤熾這一夜鬧得鷹莊雞犬不寧,而聽到這個名字,其他人也都豎起耳朵傾聽。

     「據內線來報,邢烙殺入朝日城幾乎力盡,赤熾突然從城內殺出救下眾人,然後封堵城門,又帶著龍館小隊在海上繞圈,把屍人大軍吸引到冰原上,龍館小隊這才能夠平安回來。」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百萬屍人把朝日城外擠得水洩不通,赤熾竟然能出現在朝日城中,這本身就不是簡單的事情。

    難道我真的小看了此子?悠鷹對赤熾的評價不由有些改變,但他轉念想到那小子在打女兒的主意,心里便又氣又怒。

    即便他實力不俗,但與宴會中的其他青年武士相比,既無門無派又無家無勢,不過是個小人物。他輕哼一聲,淡淡地道:「你去吧!」

    信使行了一禮,閃身沒入黑暗。

    悠鷹搖了搖頭,回頭一看發現眾賓客都沉默不語,眼神閃爍,似乎仍然處於驚愕之中,臉色一變,拍案而起,厲聲道:「絕不能讓龍館這些傢伙搶功勞!」

    眾人皆驚,天翔門掌門薄陽古皺著眉頭問道:「老弟莫非真要與龍館一爭高下?」

     「這是我們的關鍵時刻,龍館自詡天下第一,仗著皇家血脈任意踐踏我等武門豪士,我鷹莊雖小,也願為青龍武林做些貢獻。」

     「好!鷹老弟真不愧東海之鷹,真是豪氣沖天啊!我天翔門願助老弟一臂之力。」

    眾武門領袖無不被這沖天豪氣所感,紛紛拍案起身出言應和,小小的籠煙閣聲氣氛驟然熾熱起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16:26

第六集驚天雪暴第三章異動
   
    青檸小院。

    風雪聲聲,輕似蟬鳴,重如雷動,連窗門都被吹得啪啪作響。

    時已四更,青紗帳中悠檸纖柔的身軀不斷翻來覆去,腦海中總浮現出夜間經歷,時而會心微笑、時而羞澀難當、時而露出癡迷之狀。

     「他現在在哪裡呢?這麼大的風雪,一個人在外面會不會受涼?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他……那個小壞蛋說話總教人又愛、又恨、又羞、又惱,真是命裡的魔星……」

    就在悠檸思緒翻騰時,門口突然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誰?」悠檸披著衣服坐起,撩開紗帳朝外看了一眼。

     「快四更了,姊姊還沒睡啊!」

     「啊!」悠檸驚叫一聲,騰地彈坐起來,又怕吵醒旁人,連忙摀住嘴巴,作賊似地左右掃視一眼,心撲通亂跳地想著,「這個人怎麼也不避避嫌,半夜三更出現在我閨房門口,若是被人發現,一定以為我們在幽會,那可真羞死人了。」

    縱使悠檸冰雪聰明,這樣尷尬的場面也是平生僅見,慌得手足無措,怕外人發現,又怕赤熾在外面凍著,猶豫了半天才走到門口把門打開。

    一陣寒風撲面而來,嬌柔的身軀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還沒反應過來便有一個壯健的身影竄進來,隨手把門掩上,屋內又是一片暖春。

     「你……」

    黑暗中閃爍著一對晶亮的眸子,悠檸對望一眼,身軀便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三更半夜,一個年輕男子竄入閨房,她膽子再大也是心如鹿撞,連連倒退了幾步。

    只聽「啪」的一聲輕脆,一串小火苗突然跳入眼眶,火苗之後便是那張熟悉的笑臉。

    看清楚赤熾的臉,悠檸深深地吸了口氣,惴惴不安地問道:「你……

    怎麼來了? 」

     「半夜三更,我來偷香竊玉。」赤熾調笑著擠了擠眼。

    悠檸臉色刷的紅了,心跳得越來越快,手不由自主捂上了胸口,目光四處游離不知道該往哪處放,赤熾深夜來訪,只怕真有輕薄之心。

     「我雖然……那個……絕不是輕浮女人……不會做出……做出那般無恥之事……」

    赤熾原只是調笑,見她如此不禁肅然挺身,笑容也收斂了,對著悠檸長身一揖,「姊姊受驚了,弟弟給你賠罪,來此絕沒有歹意。」

    悠檸見他故作之態頗為滑稽,噗哧一聲笑出來,緊張感也隨即消失了。

    赤熾藉著手中火苗端詳,見她略顯蒼白的臉頰染上一層紅霞,嬌美不可方物,心中不禁一盪。

    悠檸見他呆呆看著自己,心裡再次怦怦亂跳,又不敢出言打擾,只得輕輕咳了一聲。

     「啊!我忘了姊姊身子瘦弱,受不得夜寒,快上床躺著吧……」

    悠檸聽了前半句話心中暖洋洋,赤熾看似放浪形骸,在那些名門正派口中簡直就是惡魔、色魔、淫魔,沒想到竟如此守禮,心裡又是一嘆:「果然人不可貌相,那些看上去終日彬彬有禮的文士英傑,遇到這種場面不知有多少人會撕下文雅的外皮呢。」

     「……我坐在外面陪你就好!」

    聽了後半句,悠檸花容失色,出口問道:「你要坐一夜?」

    赤熾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嘻嘻一笑,調笑著問道:「姊姊難道怕自己的睡姿被別人看到?」

     「沒點正經。」悠檸啐了一口,緩緩在床邊坐下,屋內燒著炭,坐著倒不覺得冷,只是深夜與一個年輕男子在閨房單獨相處,心裡總不太自在。

    沉默片刻,赤熾又打開了話匣子,「我原本不敢打擾姊姊,想說拿回我的兵器就走,但卻發現偌大的鷹莊竟然冷冷清清,山道上連一個巡夜之人都沒有,這青檸小院附近也不見守夜人,擔心出了什麼事,所以來看看,看到姊姊沒事就放心了。」

    悠檸見他一臉關切,心頭一陣溫暖,綻放出會心的微笑,忽然覺得什麼不對勁,呆了片刻神色一震,問道:「你說四下無人?山道日夜有人巡邏,今日又有那麼多賓客前來,雖然風雪大些,但怎麼可能無人?」

     「我怎麼會騙姊姊?的確無人。」赤熾也覺得莊內氣氛古怪,雖然小心翼翼潛行而入,但前院的確冷冷清清。

    悠檸臉色大變,騰地站起,螓首低吟,在屋內來回踱了幾步,秀眉越皺越緊,喃喃地道:「一定是出什麼大事了,父親怎麼不知會我?」

    赤熾心頭一跳,此行的確是為取冷巨而來,沒想到卻遇上這種古怪事情,隨即聯想到此事定與朝日城或屍人有關,尤其是魅幽羽突然出現在鷹莊,來意不明,或許正在進行某種陰謀。

     「魅幽羽那傢伙走了沒有?」

     「他?不知道,你走之後他突然出現,說了一堆古怪的話就走了。」

     「古怪的話?」

    悠檸俏臉一紅,螓首不言。

    赤熾想了想便知道是什麼話,偷偷瞥了悠檸一眼,忽然又想起魅幽羽的手段,頗為擔心,提醒道:「以後見到此人要千萬小心。」

    沒等悠檸回應,窗外忽然傳來一個陰冷的聲音,「夜半三更,談情說愛便好,為何要說人壞話?」

    悠檸突然覺得一絲陰氣傳來,全身上下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身子下意識地縮了縮。

    桌邊的赤熾騰地站起,臉色陰沉得如同窗外的天氣一般,銳利的目光瞥向窗戶,冷喝道:「魅幽羽,你這傢伙難道一直跟著我不成?」

    窗外傳來一陣細若游絲的輕笑。

     「是魅殿主嗎?請進來吧!」悠檸意識到與這兩人相處,絕不能用常人的思維,所以神色倒是比赤熾還要平靜,回身拿起狐裘後往身上罩,儼然又是那個指揮若定的女強者。

     「我已經進來了!」

    悠檸瞳孔猛然一縮,整個人僵直,聲音竟從背後傳來,門卻紋絲未動。

    忽然,一陣暖意襲上心頭,就在魅幽羽的聲音響起後,背上突然傳來一陣溫熱,那是赤熾寬廣的胸膛貼在背上,全身上下宛若浸泡在溫泉之中,說不出的舒服,身子懶洋洋,不知不覺便靠在赤熾的懷中。

     「好個有情人,難怪我把小美人送到你床上都無動於衷,難得難得。」

    悠檸心中一驚,隨即又是一甜,抬眼回望正遇上赤熾的雙眼。

    赤熾溫柔地笑了笑,雙手輕輕推著悠檸朝前走了兩步,邊走邊道:「姊姊不用理他,這傢伙居心叵測。」

    魅幽羽不知何時已飄到窗邊,靜靜地站在窗前朝外凝望,窗戶緊閉,沒有人知道他在看什麼。

    赤熾深深吸了口氣,與魅幽羽這樣的人相處,怕是沒有用的,鬼人做事無非利益二字,只要明白對手的目的,事情便簡單多了。

     「羽大人,你深夜來此不會只為了偷聽吧?」

    想起剛才的情景,悠檸又羞紅了臉。

    魅幽羽傲立在窗邊,黑暗中的身影挺拔如竹,淡淡的聲音卻也如同風過竹林,沙沙輕響,「東海之夜,不知成就多少英雄。」

    赤熾聽得一頭霧水,只覺得此話與鷹莊此刻的寂靜有關,隨口問道:「你應該知道這莊子裡發生了什麼事吧?」

     「他們都去朝日城了。」

    赤熾和悠檸都「啊」的叫了一聲,聲音極大,嚇得二人都摀住嘴巴,卻已經晚了。

    魅幽羽雖然背對二人,卻彷彿洞悉兩人心意,淡淡地道:「不用擔心,丫鬟僕人們睡得正香,不會打擾我們說話。」

    赤熾平靜下來,思緒回到朝日城。那座小城空無一物,只剩殘破的城牆,冒著大風雪出擊,即便佔領了城池也似乎沒有什麼意義。

     「現在去朝日城?倒也不是難事,屍人軍團大概都在冰上摔跤,現在去只是空城一座,沒有任何意義。」

    他瞥了魅幽羽一眼,可惜魅幽羽始終面向窗口背對二人,無法看清這個男子的神色。

     「不!」

    但反駁他論點的竟是悠檸,讓赤熾頗為驚訝。

    從尷尬氣氛中平復的悠檸,依然保持著敏銳的分析力,黑暗中一雙如鑽石般晶瑩的眸子閃發著智慧之光,「上林的曹騎成功殺入城中,雖然沒有佔據城池,但立即給軍方掙下天大的功勞和麵子,數日間連升幾級,讓許多人為之羨慕。

     「第一個殺入朝日城的功績已是如此,若真的收復此城,那樣的功績何等輝煌?父親一定是看到這一點,因而連夜帶著人撲向朝日城,此計若成,鷹莊之名必將立於龍館之上,無論朝野都會向鷹莊投來善意的目光。」

    一番話不禁赤熾聽得目瞪口呆,就連素來處變不驚的魅幽羽也轉身望向悠檸,黑暗中看不到表情,但那對幽深的雙眸卻透著一絲厲芒。

    他想不到這個嬌滴滴的小女子竟有些見識,分析力、洞察力都可算是上乘,恐怕連夜魈也比不上她,定陽之戰殺死數萬屍人的東海第一英雄,果然不是浪得虛名,似乎自己太小看她了。

    想著,他的目光又瞟向赤熾,心中又想:「這小子研究陰火觸類旁通,在鬼術方面擁有得天獨厚的力量,能舉一反三,又不拘泥舊例,自創性極強,且來自黃龍山,恐怕冥、仙術都有涉及,日後必是武神一類的強者。

     「偏遇上這個悠檸,此二人一智一勇,若能合作無間,或許將是天下最恐怖的組合,如果我能加以巧用,必是一大助力,只是赤熾不受束縛,駕馭他實在困難,二人眉宇間互有情意,再過些時日恐怕就更難拆散了。」

     「怎麼,我說的不對嗎?」

     「太對了,只有這不世之功,才能讓人冒著大風雪連夜出征,姊姊真的太聰明了,這種事我可想不出來,哈哈!」

    魅幽羽淡淡地道:「其實你只說對了一半。」

     「哦?請魅殿主指教。」

     「另一半也不算你錯,只是還有些事情你還不知道罷了。悠鷹今夜傾巢出擊,除了想奪取朝日之功,最大的原因還在於龍館。今夜初更時分,龍館便已進兵朝日,悠鷹匆匆而去,無非是為了搶功。」

     「什麼!」悠檸身子猛地一顫,不由自主朝赤熾伸出手去,卻發現一隻溫暖的手搶先握住自己,心頭立時暖和許多。

    悠檸滿臉焦慮地道:「父親怎麼如此糊塗?鷹莊再強也不過是山野小莊,哪能和皇家血脈相抗?各家武門也只是暫時親近而已,連依附都談不上又怎能指揮得動?萬一出了差池可怎麼辦!」

     「朝日城只是一片空地而已,去了也不見得有什麼功勞。」赤熾說著瞥了魅幽羽一眼,只要他不在屍人軍中,屍人應該不會有大動作。

     「龍館也罷,悠鷹也罷,都是一群笨蛋。」魅幽羽冷冷一哂。

    但悠檸竟不生氣,起身盈盈一福,誠懇地道:「謝殿主賜教。」

    魅幽羽倒是一愣,這小女子的胸襟深如大海,著實不能小看,「也罷,反正他們差不多該到了,告訴你也無妨。」他頓了頓又道:「沒錯,佔據朝日城在許多人的眼中都是天大功勞,但這天大功勞真有那麼重要嗎?

     「在這件事上,龍館與鷹莊並不一樣,藤忍老謀深算,在爾虞我詐的官場浸淫了數十載,早就看透一切,實力才是絕對的,只有實力才能決定權力的大小,像他這種身分已經位極人臣,又有後族支持,上面只有一個皇帝,收復朝日城縱使是天大功勞,也不可能為他加官晉爵。」

     「那他為何還要……」

     「這便是他老謀深算的地方,此次龍館東進屢屢受挫,上次一戰死傷二百餘人,無一不是精英,對於人數不多的龍館而言實力大受影響,藤忍此刻想的恐怕不是奪功,而是如何體面地撤退,從而保存實力。」

     「有理!」

     「今夜之事,藤忍其實是以進為退,佔了朝日城已經功德圓滿,再也沒有更大的功勞,此時他便可以得勝而回,把城池交給朝廷或軍方,一方面搏得不貪功的美名,另一方面也挽回丟失的聲望,還能讓龍館弟子全身而退,待在後方觀望局勢,一舉三得,實在是高明之舉。」

    赤熾咧著嘴不斷吸氣,這樣深沉的計謀,恐怕也只有魅幽羽這樣擅於權術陰謀的鬼人才能洞察,不禁暗暗感嘆。

     「那我父親豈不是……」

     「你父親為的也不是奪取朝日城的大功勞!」

    一句話讓悠檸和赤熾都愣住了。

     「你父親是一介武夫,身無功名,即便佔了朝日城,青龍朝廷最多嘉獎一番,再賜給些虛榮、虛銜,你父親野心勃勃,豈會在乎這點東西?」

    悠檸與父親相伴二十載,因此深知父親脾性,魅幽羽來莊中不過一日,竟然一語中的,即便早有查訪,他的洞察力也非同小可。

    赤熾見兩人都不說話,好奇地問:「既然不貪功,為何又連夜趕去?」

     「因為龍館去了。父親平生最大的心願,便是帶領青龍在野武門壓倒龍館,與軍方並列,成為青龍國的兩大勢力。」

     「好宏大的心願啊!」赤熾哈哈一笑,但忽然見到悠檸面帶憂色,連忙收斂笑容。

    悠檸幽幽嘆道:「父親這番心願其實對青龍武門極有好處,只是龍館的地位何等高貴,不可能說取代便能取代。」

    魅幽羽對人界變局漠不關心,只淡淡一笑道:「你父親連夜出擊,為的就是讓世人看到野武士與龍館並駕齊驅,至於功勞那是附加的利益。」

    悠檸知道他說的是事實,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好。而赤熾相當討厭這種爾虞我詐的氣氛,因此也不作聲,暖閣之內立刻沉寂下來。

     「可惜啊!兩個聰明人、兩個野心家,把世情人心都看透了,只可惜他們只看到眼前之人,而忽視背後那龐大的世界,有些力量就算人力再強也無法阻擋。」

    魅幽羽笑得十分詭異,赤熾和悠檸對望一眼,心裡籠罩著不祥之感。

     「弟弟,別累著!」

     「放心,我沒事,倒是姊姊記得把頭包好,別被寒氣傷了身體。」

    悠檸體弱,不堪馬上顛簸,赤熾又不會騎馬,因此直接把悠檸背負身上,用捲成環狀的冷巨把悠檸穩固住,撒開雙腿就往朝日城狂奔。魅幽羽的話,就像雷鳴般在他們耳邊不斷重複││自然大災、自然大災……

    他們依然無法明白自然大災是什麼,但就眼下而言,似乎與風雪有關。

    在他們身後,魅幽羽鎖緊雙眉輕輕嘆了口氣,最終還是計算錯誤,沒想到赤熾竟然不顧生死撲向朝日,就連悠檸這纖柔的小丫頭也有這種勇氣,人類看似柔弱,卻有一顆遠比鬼人堅韌的心。

     「雪暴之後不知朝日城還能留下幾個活人,他們要是死了就實在太可惜了,這個組合一定會很強大……」沉吟了一陣,他忽然想起什麼,臉色大變,腳下一蹬便竄了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往東方飄去。

    接近黎明時分,朝日城又熱鬧起來。

    龍館弟子無可爭議地成為這座小城的主宰,城西已然豎起龍館的大旗,黑暗中那條蒼龍隨風勁舞,似乎要向天下人證明龍館的勇氣與實力。

    在西城城牆下,數十個帳蓬貼著牆搭了起來,高大的城牆擋住猛烈的東風,同時他們又在帳蓬外層以冰雪築成數道隔風牆,確保帳蓬內的溫度,讓龍館弟子可以熬過這場大風雪。

    一切準備可以算是極其所能,但帳蓬內的人還是凍得臉色紫青,身子不斷哆嗦,只能打坐練功,讓內息保護全身,這才漸漸平靜下來。

    以藤忍為首的參議群則堅持待在城牆上,居高臨下監視周圍的動靜,以防屍人突然殺回。為了防風,他們用雪造出十餘間半球形的冰屋,裡面倒也溫和,只是堂堂皇室血脈要受這種煎熬,實在有些狼狽。

    正如魅幽羽所說,他們要的只是在朝日城待上一夜,只要軍方的人一到,他們便可以用換防的形式把城交給軍方,如今一來大功即得,日後的責任也不用擔負。

     「大人,這樣的天氣,軍方會不會來?」

    藤忍臉色有些鐵青,雖然計劃得逞,但風雪比想像中的更大更猛烈,龍館弟子雖然準備充足,但若時間太久還是無法忍受,更重要的是,佔領朝日城的消息無法透露出去,再大的功勳也無人知曉。

    會邀請軍方前來,其中一點便是藉軍方之口把事情傳出去,如此一來便不會有人懷疑龍館說謊。但如果軍方不到,他們就必須堅持下去,直到軍方或朝廷派人進駐為止。

     「等到天亮再說,現在撤退沒有任何意義,或許……算了!」他原想再派人去上林,但又擔心過於殷勤會引來軍方的疑心,最後還是放棄了。

    寒風呼嘯,肆虐大地的每一處,彷彿在窺探人類的一切陰謀詭計。漸漸地,天色有些變化,就在這個時候,城南出現了嘈雜的人聲,伴隨著呼嘯的狂風傳送到遠處。

    藤忍一動不動,靜心傾聽著風中的人聲,臉色漸漸沉了下來,「是南方傳來的聲音,應該不是軍隊。」

    參議們都是一驚。

     「不是軍隊又會是誰?冒著這麼大的風雪趕來這不毛之地,大概只有……」那人想說「來的只有瘋子」,可想到自己已經到了朝日城,連忙把話又咽了下去。

     「是啊!來的都是瘋子。」藤忍淡淡一笑,充滿陰霾的眸子掃視著黑暗深處,「龍館勢微,青龍武門都坐不住了,急著要來拆我們的台。 」

     「野武士?」參議面面相覷,卻也深信這個猜測,東海之濱除了軍隊便是野武士的天下,知道龍館夜取朝日,難保一些野心者跑來爭功。

    很快,野武士來搶功的消息便傳開了,城下的年輕武士尤為激憤。

     「媽的!居然想來搶功,我們好不容易守了大半夜,怎麼可能把功勞分給別人,兄弟們,抄傢伙!」

     「讓他們知道朝日城是我們的地盤,絕不容外人踏入一步!」

    面對即將爆發的部下,藤忍不得不跳下城牆,用他的聲望和威勢把人們壓了回去。

    第二批到達的不是曹騎,而是連夜飛奔的鷹莊及數以千計的野武士,確認此消息後,參議們又聚起來商議對策。野武士與軍方不同,屬於競爭勢力,因此無論如何都不能在野武士集團面前失勢。

     「這些傢伙居然也妄想來分一杯羹,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藤騎一臉不屑,這番話竟得到所有參議的共鳴。

    藤忍打心底看不起這些粗魯的野武士,但他不會像族弟這樣衝動,此刻龍館的實力大大削弱,武門之中,龍館與在野武門的差距幾乎拉平,如今能用的只有手段,而非權勢。

     「他們有自己的實力,這鬼地方考驗的不是武技,而是心境,耐性智慧勇氣缺一不可,龍館武技聞名天下,以武技壓人不算英雄,讓他們見識一下龍館弟子的豪情與勇氣。」

    藤忍對東海武士不甚了解,便問起悠鷹的來歷。

    參議郭林輕笑道:「悠鷹此人倒也聽說過,東海之鷹,定陽鷹莊之主,原本不過是一方土霸而已,想不到竟有如此膽識氣度,敢率先向龍館叫板,不能小看此人。」

     「一方土霸?」藤忍臉色深沉,眼中含霜,隱隱有股殺氣浮現,許多人知道他的脾氣,因此察覺到他對悠鷹已經動了殺心。

     「要不要現在派人……」藤騎冷冷一笑,做了個抹脖子的姿勢。

    藤忍緩緩搖頭,「對付鷹莊要堂堂正正,我們是上等武士,他們是下等武士,沒有必要耍什麼手段,等這事結束後,找個機會與他一戰,堂堂正正宰了他。 」

    眾人都笑了,為了龍館的將來,藤忍竟要親自動手,可見他決心已定。

    藤忍冷笑著又道:「龍館如今實力大損,需要休養生息,這種時候不免有些宵小之輩出來挑釁,我們不能大意。

     「尤其是第一個出頭的傢伙,必須狠狠地打,讓所有在野武門都心驚肉跳,否則,還會有無數個悠鷹出來向我們挑戰,我們雖然不懼,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這鷹莊必須毀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17:04

第六集驚天雪暴第四章爭功
   
    悠鷹並不在乎什麼時候到達,他的目的就是要讓世人知道野武士與龍館平起平坐,因此雖然天色漸明,但神色依然輕鬆。

    在城南郊外轉了一會,空蕩蕩的原野一無所有,一行人頗有些失望,直到看著西城上的球型冰屋,都樂了起來。

    悠鷹更是放聲大笑,回眸指著遠方,向身邊武士嘲弄道:「看到沒有?

    這便是真正的作繭自縛。 」

    眾人一片哄笑,幸好風雪凜冽,把笑聲壓住了,否則早已被挑起怒火的龍館弟子肯定一擁而上。

     「走!他們不敢待在城中,我們走,嘿嘿!」悠鷹大手一揮,率先沖入只剩下空地的朝日城,在他身邊無一不是青龍武門的精華,也只有他們才能跟得上如此快捷的步伐。

    城內更是空無一物,地上已經落滿了及腰的積雪,常人在此寸步難行,但對於這些武士而言,卻是展現踏雪無痕之類輕功的機會,只是面對這樣的環境,掌門魁首們都皺起了眉頭,這情況根本沒辦法紮營,難怪龍館選擇製作那樣的冰屋。

    悠鷹雖然豪氣沖天,卻不得不面對現實,如此厚的積雪,又暴露在強風之中,即便是高手也無法忍受太久,此時不能不承認龍館之人的選擇才是正確,可他又不想認輸。

     「各位有何想法?」

     「西城牆角是最好的避風之處,可惜被龍館佔了,要想留下來就只能想別的方法,何況後方還有那麼多人,到時候人數一多,事情就更麻煩了。 」

    又有人道:「搶功其實不必太多人,只要我們和龍館都在城中即可。」

     「此言有理,不如只留這些精英,其他人暫時後撤聚攏,如此首尾相應,一旦有事立即來援。」悠鷹做事果斷想到便做,轉聲喊道:「石基!」

     「在!」石基從人群中閃身而出。

     「你帶幾個人回去,把後面跟不上的人收攏起來,讓他們不必進城了,退到廢棄的西南軍營之中暫避風雪。」

    石基默默地行了一禮,閃身西去。

     「忍謙!」

     「在!」

     「豎我鷹莊大旗!」

     「是!」

    副莊主忍謙把早已準備好的大旗一召,狂風如雷,頓時把大旗扯得滿滿,連精鋼做成的旗桿也壓得彎了腰,藉助清晨的微光,眾人看到白皚皚的風雪中有一隻青色的雄鷹傲然展翅,心中忍不住讚了一個好字。

    事實上,眾武門對悠鷹並非全有好感,許多人只是慕其定陽之名前來試探其實力,而酒宴中被赤熾鬧了一場,心裡多少有些輕視,如今見了悠鷹的氣魄,這才認同鷹莊,無論實力如何,單是這份膽識氣魄便足以笑傲東海之濱,與龍館一爭長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安路「岑河幫」與鷹莊有姻親關係,而悠鷹之妻便是幫主丁默之姊,此時見悠鷹勢盛,便賀道:「東海之鷹從此名揚天下,鷹莊之威誰敢不服!」

     「大哥說的好,好啊!」

    悠鷹從未像這一刻般滿足,周圍所有的目光都把他捧上了雲端,小小的鷹莊,微不足道的鷹莊,數日之間便矗立於武門之顛,這是所有武門領袖夢寐以求的事情,卻被他輕輕鬆鬆地得到了。

    當然,他很清楚,這一切都源自於那場定陽山道戰,沒有女兒的運籌帷幄,自己至少還要努力十年以上,才能擠入一條武門的行列。

    他拉著丁默的手走到一旁,小聲道:「日後之事還要大哥鼎力協助。」

     「這是自然,檸兒智謀無雙,又兼老弟勇猛剛武,定能成就大事,不過結親之事還要仔細琢磨,這門親事或許將關係到鷹莊生死,切記、切記。」

    悠鷹深以為然,若與近鄰結親,則可成為東海武門之霸,但再想擴張便難度頗大;若與遠邦為盟,兩相呼應便可成勢,只是自己需要更多力量,否則援軍未到自己便先敗了;若與官方結親,則可能讓武門畏懼,不敢親近。

    不管怎麼選,他都覺得不能盡善盡美,何況昨夜又出現一個赤熾鬧事。

    丁默似乎知他心思,陰笑道:「兄弟放心,赤熾那小子的事情交給我,就算他能活著出莊,也絕對逃不過我岑河幫的手。」

     「如此便多謝大哥了!」悠鷹恭敬一揖到地。

    城內的確不是久留之處,何況也沒有足夠的觀眾,悠鷹在眾領袖的勸導下登上了南城城牆。

    與龍館不同,他們沒有選擇狹小的冰室,而是用厚厚的雪堆成三堵大牆,擋住東、南、北三面,留下西面透氣,由於風從東來,因此待在裡面不必受到風襲。悠鷹為了彰顯氣魄,在整段南城牆上建了一整排這樣的雪牆,整段城牆變成了避風區,明顯比龍館大氣得多。

    由於人數更多,城牆上也無法聚集千人,有一半人選擇了南城牆腳下。他們以牆體為壁,然後在東和南各建了冰牆雪牆,依然留下西面空位,於是城牆下便出現了一個個整齊劃一的冰格,裡面再搭建帳蓬阻擋雪花,條件要比龍館好多了。

    天色漸明,雪依然很大,視線受阻,大旗舞得再高也沒有多少人看見,忍謙一直做為鷹莊旗手,獨手撐著大旗,可不到半個時辰便覺得雙臂酸軟,再也拿不住了,不禁大驚失色,喊道:「莊主!」

    悠鷹閃身一把搶下大旗,朝天空怒吼一聲,雙臂灌入千鈞之力,把大旗舞得呼呼生風。

     「雲陽門」的掌門付千石撂著白須笑讚道:「鷹兄好氣魄,此旗一展,鷹莊便與龍館平起平坐。」

    悠鷹哈哈一笑,只覺得全身上下熱血沸騰,驟然間也不覺風雪之寒了,雙手擎著粗大的旗桿舞了個對花,身子突然拔起,然後一個千斤墜驟然下沉,一壓之力便把旗桿插入堅硬的城牆地面。

     「好!」在場的所有人都拍手叫好,但很快就只剩下掌聲,因為只要一張口就會被大雪灌入,連話都說不出來。

    當被派來監視情況的龍鑲衛士伍嘯傑,把這畫面傳回西城城頭時,眾皆默然,無不為悠鷹的英雄氣慨所感。

    藤忍沉默半晌,嘴裡忽然輕吟一句:「天地無情,唯有英雄笑傲!」

     「我是英雄!」

    當悠檸問赤熾為何冒著生命之憂帶著她奔向朝日城,他只是笑著說了這四個字。

    伏在溫暖厚實的背部上,悠檸覺得很幸福,臉緊緊貼著赤熾的後頸,目光癡癡地看著眼前那條有些凌亂的紅色長辮。

    英雄,父親搶入朝日城也是為了這兩個字吧?其實男人都一樣,身下的這個男人大概也會走上英雄之路,而我……

    遙望漸漸浮現在風雪深處的軍營,悠檸的心潮越發澎湃。

     「什麼人?」

    剛入軍營,一個黑影便攔下了二人,由於風雪太大看不清楚對方樣貌,但悠檸還是聽出黑影的聲音。

     「石叔叔,是我!」

     「啊……大小姐!」黑影一個箭步上前,早晨的淡光映射出男子麵容,果然是副莊主石基,悠檸頓時興奮了。

    石基知道莊內沒有留下多少人,因此悠檸冒雪前來讓他大為驚訝。這個柔弱少女雖然武功不錯,奈何體質有點弱,讓他著實有些擔心,然而看到悠檸時也見到赤熾,他的臉色不禁勃然大變。

     「怎麼是你?」

     「不是我還有誰!」赤熾嘻嘻一笑,嘴巴努了努肩頭。

    石基這才發現悠檸俏麗的臉蛋正託在赤熾肩頭上,神色平靜,而且面孔紅潤,完全沒有趕路的疲憊之色,意識到這一路都是赤熾背著她,眼神頓時溫和了許多。

    只是他心裡有些狐疑,兩人見面不多,沒有理由如此親密。他從小看著悠檸長大,這個少女外表柔弱,內心卻有剛烈的一面,即便是自己,恐怕她也不會同意這樣背著。

     「大小姐,你怎麼來了?這麼冷的天……」

     「沒事……」悠檸本想說「有他在」,但想起自己現在的姿態,臉色突然一陣嬌羞。

    石基雖然沉默寡言,腦子並不笨,否則也不會坐上副莊主的位置,他清楚看到悠檸的表情變化,心中大為驚訝,卻也明白了許多,似乎悠檸已經屬意赤熾做為終身之伴。

    鷹莊內十七、八歲的青年英傑不下百名,卻被一個來路不明的古怪青年佔了先機,任誰都會深感詫異,但他知道悠檸智慧過人,觀人之術極強,這個赤熾必然有過人之處,才能奪取芳心。

    赤熾倒是一臉輕鬆,旁若無人地看了看周圍環境。雪色仍濃,光線卻很清晰,軍營內的帳蓬很多,許多都透著紅色火光,而地上的積雪也相對薄一些,石基等人似乎已經進駐了一段時間。

     「嘿嘿,人不少啊!」

    石基忽然又皺了皺眉,若二人這種樣子出現在外人眼前,恐怕又會生出非議,可自己又無法強迫小姐下地,猶豫了片刻,才把二人引向中軍大帳。

    中軍帳最大,位置也極好,受到眾多小帳蓬的包圍,因此最溫和舒服,待在裡面的全是鷹莊的頭目。雖然已經天亮,但誰也不睡,都坐在火堆邊烤火說話,聽到外面的聲音也都沒有站起來。

     「大小姐請。」

    石基搶上兩步伸手去撩開帳簾,回頭卻見赤熾抓著冷巨柄部輕輕一抽,捲曲的兵刃如同絲綢般從悠檸身上滑開,轉眼又筆直如初,而悠檸穩穩落在地上,他的眼中頓時閃爍出奇異的光輝。

     「姊姊,快進去烤烤火吧!」

    赤熾溫柔的聲音像羽毛輕撫心頭,悠檸嫣然一笑,低頭進了帳幕,頭再抬起之時卻見許多人呆呆地看著自己,不禁微微一愣。

     「葉玄、李和、趙雲菁……你們居然都在這裡!」

    火堆邊的人,都驚訝地看著熟悉的身影。

     「大小姐!」頭目中唯一的女性趙雲菁率先撲上,像是大姊姊抱住比自己小了十歲的妹妹,臉上滿是憐惜和疼愛。

     「菁姊,見到大家沒事我就輕鬆了。」

     「你手好冷,快去烤烤火。」趙雲菁拉著她走到火堆邊。

     「坐吧!」悠檸笑了笑,在火堆邊的羊氈上坐下來,眼睛卻在瞟著帳口,赤熾和石基至今沒有進來讓她有些意外。

    溫暖的火苗立即暖了身子,悠檸的臉上映著紅紅的火苗,顯得格外俏麗,擺脫風雪的束縛之後,神色也輕鬆多了。

    帳中的大小頭目都是石基一系,這兩年都在悠檸手下管理莊中和礦上的政務,深知這位嬌滴滴的大小姐外表纖柔,性格卻剛柔並濟,心中素來敬佩,她這一坐,誰都不敢胡亂說話了。

     「父親呢?」

     「在朝日城中,石副莊主負責收攏那些跟不上前鋒的武士,退到這空蕩蕩的軍營,隨時準備接應,幸好有這座軍營,大家也不用餐風露宿,受風雪之苦。」

    趙雲菁滿臉笑容,神色相當輕鬆,但悠檸卻看出她眼中的憂色,這些人一臉疲色,明顯徹底未眠,說明都在擔心。

     「石叔叔?」悠檸忽然想起赤熾昨夜的事情,擔心石基會向赤熾動手,忍不住高聲叫喚。

     「來了!」帳簾一挑,石基高大的身影率先走進,而在他身後,赤熾笑吟吟地跟著,輕鬆的神色讓悠檸放下心中大石。

    然而看到赤熾,剛剛坐下的眾頭目都面帶怒色跳了起來。這其中,趙雲菁猶為怒慨,拔出配劍便要往前衝。

     「幹什麼?還不坐下,他是客人。」石基狠狠地瞪了一眼,一聲大吼彷彿怒獅咆哮,頓時把眾頭目的氣勢都壓了下去。

     「副莊主,他可是……」

     「他是大小姐的客人。」

    眾人都是一愣,同時甩頭望向悠檸。

    悠檸有些羞澀,但還是大大方方承受眾人的目光,含笑道:「莊內無人,一路上都是他護送我,有什麼恩怨就化解了吧!」

    眾人都是為了她才憤怒,見她笑語盈盈,都大為驚訝,心中的氣也隨之消除了。

     「好暖和啊!這鬼天氣也真是恐怖,天都亮了,風雪還是這麼猛,在曠野中站上一炷香的時間,估計就能把活人凍斃。」赤熾旁若無人地擠入人堆,伸手烤火。

    其他人剛剛落坐,卻聽趙雲菁「啊」的一聲驚叫,都緊張地望向她,卻見她臉色煞白地盯著火堆,像是看到什麼驚天大事,心裡都倍感好奇,便順著目光凝望過去,頓時,所有的面孔突然都僵化了。

    火堆之中,一雙人手平靜地放著,表面呈現藍青色,儘管烈焰燒得極旺,艷紅的火苗像烤紅薯一樣烤著雙手,但兩隻手掌一直都沒有變化,而這雙手的主人正是赤熾。

     「好暖和啊!」

    悠檸原本也嚇了一跳,忽然見赤熾滿臉微笑,又想起他來自黃龍山,自然實力不凡,心也放了下來,目光掃到眾人的表情反而覺得有趣。

    石基不動聲色,心裡明白這是赤熾在展示自己的實力,剛才在帳蓬之外與他暗中過招,完全感覺不到他的力量,卻有一種攝人心魄的感覺,直覺告訴自己這個人的實力非同小可。

    這一刻,再也沒有人用輕視的目光望向赤熾。

     「石叔叔,龍館的人也到了嗎?」

    石基看了悠檸一眼,低聲應道:「莊主到時他們早已到了,大部分躲在西城外的城牆下躲風,小部分在西城城頭建了些冰屋雪屋藏身。」

    赤熾點頭讚道:「真是一群不要命的傢伙,不過藤忍還真挺有膽魄!」

    眾人面面相覷,心裡都犯起了嘀咕:「你是什麼東西,居然敢用這種口氣評論龍館首席參議、下任龍館館主,真是不要命了。」

    悠檸見了眾人的神色心中暗笑,插嘴問道:「父親他們會有危險嗎?」

     「看這風雪,暫時大概還能撐得住,但時間一長會多少有些麻煩,不過莊主大智大勇,應該有會有抉擇。」

    悠檸想起魅幽羽的那句警言,心裡一陣不安,可這樣的天氣即便出擊,恐怕也會陷入雪中,倒不如派個信使前去,讓父親立即撤兵更有效率。

     「需要有個人去一趟朝日城叫莊主他們回來,據說會有雪暴出現。」

     「雪暴!」包括石基在內,鷹莊的人都跳了起來。他們很清楚雪暴意味著什麼││白色恐怖,人畜不留。

     「我親自去一趟!」石基拍了拍胸口就要往外走,忽然覺得身軀被一股重力壓著,使盡力氣竟然還是動彈不得,回頭一看,卻見赤熾的右手搭在肩頭,臉色勃然大變。

    赤熾露了一手後立即放開,笑了笑道:「我正要去看看熱鬧,順便替你們走一趟吧!」

     「你……」悠檸心中猛地一揪,刺痛感襲來,秀眉微微一蹙,不顧眾目睽睽,起身一把抓住赤熾的衣服。

    眾人一片嘩然,這關切之情絕非做作,敬愛的大小姐與這個可惡的青年間,似乎有著外人所不知道的感情。

    赤熾柔聲安撫道:「姊姊在這裡休息吧。我去朝日看看,比逃跑的話,這裡的人大概都比不上我。」

    悠檸輕咬下唇,慢慢鬆開抓著衣服的手。

     「放心,我是英雄,死在風雪中實在太沒面子。」赤熾哈哈一笑,瀟灑地走出軍帳,待悠檸追出去時,人與劍都已經不見了。

     「危難之時方見英雄本色,此人雖然怪了點,卻有鬼神般的膽魄,是個不錯的人,只是性情……」石基見赤熾不顧危險冒雪送訊,此份豪氣著實難得,這番評價並非恭維而是內心所感。

    悠檸知他性情,因此頗為自豪,同時也知道他其實是對自己說的,表示對兩人之間任何發展的支持。

    大雪紛飛,沒完沒了地下著。身邊沒了悠檸,赤熾有些悵然若失,卻輕鬆許多,腳步更加迅捷,唯一的麻煩就是視線受阻,無法辨別方向,根本不知道自己一番急行竟然越過了朝日城,直接衝入海上冰原。

    天色已大明,只是雪花太密,但腳下傳來的寒氣還是讓他意識到有些不太對勁,腳步漸漸放緩,本想整理一下思路再尋路,可就在此時,前方突然響起來自地獄的轟鳴聲。

     「轟隆……轟隆……」

    沉悶的聲音似乎來自遠方,赤熾的心中卻充滿不安。莫非真是雪暴出現了?若真是雪暴來臨,朝日城的人豈不是都……

    看不見遠方便無法確認真相,他現在進不敢進,退不敢退,站在原地萬分焦慮,恨不得一把揮開空中的細雪,讓天空重現清朗。

     「該死的天,下了這麼些天還不夠,小心連天都下塌了!」

    也許老天聽了他的咒罵大發慈悲,一炷香的時間後雲散霧退,天空突然一片晴朗,雖然厚厚的雪雲擋住了陽光,但視線豁然開朗,遠及百里。

    赤熾不明就裡,也不想去研究詭異天氣的變化,難得視線開闊,銳利的目光左右掃視一陣,很快就確定了自己的方位,赫然發現自己竟然深入海域十餘里。

    他回頭西望,披滿白雪的朝日城孤零零地矗立在左後方,遠遠看去更像是一座被雪覆蓋的小山頭。若不是他已經熟悉海灣附近的地形,否則也不可能猜到那高出地平線一點點的地方,就是舉世矚目的朝日城。

     「呼!」他重重地吐了口氣,噴出一片白霧。情況還算平靜,天色晴朗後,進駐朝日城的人們也可以隨意離開了。

     「這該死的鬼天氣,什麼時候才能正常一點,東海之濱本就亂糟糟一團,再下場暴雪,大概都不用打了。」

    一夜未眠,又走了這麼多路,赤熾著實有些疲倦,雙肩一陣酸楚。他伸了個懶腰,忽然想起昨天背著悠檸,心裡一陣溫暖,酸楚感也大大消退。

    赤熾正想轉身往朝日城的方向走,眼角忽然掃視到一團蠕動的白色,心頭一跳,眉頭隨即皺了起來。這團白色感覺在動,而且是一整塊在動,彷彿是一堵牆般,緊緊地塞住氣管,讓他突然間感到窒息。

    他緩緩轉過頭,目光伸向東方,一片白色映入眼簾,初時看並沒有什麼特別,但當他把視角拉大時,刀削的雙頰突然之間失去血色。

    眼前除了雪,還是雪!

    經歷一夜暴風雪,原本應該可以習慣輕飄飄、軟綿綿、冰冷冷的白色,就算心存厭惡也絕不會四肢急顫,額冒冷汗,但赤熾此刻的確有暈眩的感覺,大概任何人看到如天地般碩大的白色怪獸時都會如此。

     「這……這是……雪暴?」赤熾的瞳孔深處不斷綻放出恐懼之光,侵占了整個黑瞳,甚至連眼白處也泛起恐懼之光。

    那次地震和洪水同發,赤熾經歷了平生難忘的一刻,而這一次他看到如此壯觀的景象,感覺更是驚愕。高達二三十丈的白色巨牆飛快地向前推動,所到之處一切都被白色吞沒,龐大的身軀就像一隻龐大的怪獸,世間幾乎沒有任何事物可以抵擋。

    跑!腦海中一瞬間閃過這個字,但他的雙足卻像是灌了鉛,怎麼拔都拔不起來,恐懼感已經化成了鐵鉛滲透到每一寸肌膚,壓得雙腿酸軟。

    赤熾已經完全聽不到任何聲音了,雙耳處於失聰狀態,雙眼也一樣呆滯,傻傻看著白牆撲面而來,在這樣的環境,人是何等的渺小,似乎任何反抗都是徒勞無功,只能站著等待命運的安排。

     「你在幹什麼!」

    旁邊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咆哮,隨即一個黑影飄然而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赤熾的肩頭,身在空中竟未停頓,扯著赤熾急往西面奔去。

    突逢巨變,赤熾呆滯的思緒終於有了一點反應,抬眼望向東方,白色巨獸離自己似乎遠了一點,但那龐大的身軀依然讓他有窒息的感覺。

     「你這廢材,這種東西有什麼好怕,一團雪而已。」

    一團雪而已?輕鬆的聲音再度刺激迷亂的神經,當一片黑幕遮住眼簾時,赤熾終於從迷惘中清醒過來,身軀猛的一顫。

     「你這傢伙,居然反應這麼遲鈍,如果你不要這條小命,我要!」

    赤熾的目光順著身軀掃到他雪白的臉頰,瞳孔突然放大,那個聲音也再次證明救命之人的身分││魅幽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17:53

第六集驚天雪暴第七章鬼謀

   
    他們來到朝日城悠鷹等人早上築起的雪牆更高了,整整齊齊地排列在南城牆上而西城牆上則是一片奇怪的冰球。

     「這麼厚的積雪,看來要活命不容易。」

     「我們不也活了下來他們未必就輸給我們。」赤熾高速在城上飛縱,希望找到任何生命的痕跡然而雪層太厚,城內外一片潔淨別說腳印,連條雪痕也沒有,跑了一陣,心中便涼了下來忽然,西城傳來了魅幽羽的呼喚,「過來,這邊有東西。」

    赤熾心頭一緊,幾個箭步便衝了過去。

    魅幽羽站在城牆邊,朝腳下指了指。赤熾順著手指往下望,發現城牆下有一個頗大的雪洞,洞內頗深,黑乎乎地看不到底部,似乎剛剛被人打開,說明之前有人藏在裡面躲避雪暴,最後成功生還。

     「看來這裡也有幸運的人。」他笑了。

    魅幽羽凝視著雪洞片刻,淡淡地道:「此人是個高手,以閉息功保住性命,不過……這麼大的雪洞,不像只有一個人。」

     「嗯,雪地上的腳印有些古怪。」

    魅幽羽早已察覺這一切,腳印伸向西面,每個腳印都被拉長,可見是拖著身子慢慢朝前走,奇特的地方在於腳印的深度,既然有閉息之功,此人必是高手,即便平時走路也不會如此沉重。

    二人對視了一眼,突然沿著腳印往西面疾奔,終於在二百餘丈外找到腳印的主人││兩個身軀倒在地上。

     「悠鷹!還有這個……是忍謙!」看清地上的兩張面孔,赤熾忍不住驚呼起來,如何也想不到會是這兩人。

    魅幽羽皺了皺眉頭,沉吟道:「連他們兩個都來不及逃走,其他人豈不是……」

    赤熾回頭朝朝日城看了一眼,臉色略顯蒼白。

    悠鷹沒有死,只是過於疲憊而昏厥,但忍謙的身軀卻已經僵硬了,臉色發青,死了一段時間。

    二人這才明白雪洞和腳印為何如此古怪,似乎悠鷹和謙忍躲在洞內,後來忍謙死了,悠鷹拖著屍體離洞,走到這裡才昏倒在地。

    魅幽羽摸了摸忍謙的身體,淡淡地道:「忍謙被人擊到要害,傷重不治而亡。」

    赤熾看到忍謙嘴角的血線,眼神中多了一分驚愕,心想:「忍謙的江湖地位也應該不低,誰會平白無故下此重手,莫非是龍館?」

    忽然,悠鷹動了一下,二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他身上,這位定陽大豪終於醒了過來,抬頭看了一眼,紅色頭髮赫然進入眼中,神色突然一振,身子也騰地坐起。

     「是你!」

     「不好意思,是我。」赤熾摸了摸鼻子。

    悠鷹突然想到女兒,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可身子依然虛弱,腳沒站穩便往後摔去,幸好赤熾反應及時,伸手把他扶住。

     「你真的離開了鷹莊。」

    赤熾見他腳都沒站穩便問這句,知道他心疼女孩,擔心女孩為了那一句戲言而毀了終身,心中一陣感動。

     「這個……這個問題我們以後再說好不……副莊主的屍體怎麼辦?」

    提到忍謙,悠鷹臉色慘白,虎目含淚跪倒在忍謙屍體旁,「兄弟,大哥沒死,你可以瞑目了,你放心,下黑手的那傢伙我絕不會放過他。 」

    赤熾和魅幽羽對視一眼,漸漸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悠鷹吃力地抱起忍謙的屍體,赤熾想上前扶他,卻被他甩開,知道他心痛義弟之死,默默地跟在後方。

    但悠鷹也不是全無意識,走了兩步,回頭深深瞥了赤熾一眼,似乎要正式評價此子,然後大踏步往西南廢棄的軍營走去。

     「鷹莊的損失大概不小,不知道龍館的情況如何?」魅幽羽淡淡的聲音傳來,赤熾身子猛地一顫,這場大雪暴的威力足以影響青龍國的態勢。

    忽然,西南方的水平線出了一片灰影,朦朦朧朧地看不真切,只能知道有人來此,數目似乎不少。

    在雪晴之後,大批人或許會來朝日城尋找同伴,因此二人並不驚訝,只是這個方向直通定陽,極有可能是石基、悠檸的人。

    赤熾的心怦怦跳動,昨天大鬧了鷹莊,此時再與眾人相見,不知道又會是怎樣一幅景象,灑脫逍遙的他竟也有些坐立不安。

    魅幽羽看在眼中,伸手摘下長笛細細吹了起來,悠揚的笛聲劃破空間與天地融合,只可惜雪地上少了一片紅梅,否則就更美了。

    遠方的灰影被笛聲一驚,立即加快速度,隨著一陣陣雪粉揚上天空,他們的身影終於呈現在悠鷹的眼中。

     「檸兒!」

    來者正是石基、悠檸等人,等到雪塵落地之後,他們便馬不停蹄地立即趕來,沒想到卻是先遇到了悠鷹。看到悠鷹的身影,人影突然激動起來,無不大喜過望,一夜的辛苦也彷彿在瞬間消散。

     「莊主!」

     「父親!」

    悠鷹一見到女兒和莊丁,大大地鬆了口氣,疲勞的身軀似乎也扛不住了,跪倒在雪中,手中的屍體滑出,滾了幾下落到石基腳下。

     「啊!」悠檸見到那張熟悉的臉大叫一聲,身子陡然停下。

    歡呼與笑容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愣愣看著腳邊的屍體,無法相信這是事實。

    赤熾快步走上前,扶起全身顫抖的悠鷹。

    悠鷹看了他一眼,輕輕推開他的手臂,顫巍巍走到忍謙的屍體旁,彎腰又抱了起來,臉上雖是無淚,但那份傷感讓所有人都忍不住掉下眼淚。

    石基衝上去扶住悠鷹,看了一眼雙眼緊閉的忍謙,臉色死灰。

    悠檸也撲到父親身邊,淚流滿面地問道:「父親,忍叔叔他怎麼……」

    悠鷹突然咬著牙,惡狠狠地叫道:「他媽的,不滅了他天躍門,我誓不為人。」

     「天躍門!」

    眾人皆驚,那是一個與鷹莊交好十幾年的武門,關係異常密切,怎麼也不會想到天躍門會對忍謙下此重手。

     「這些陰險的傢伙,嫉妒我鷹莊勢大,竟然突施毒手殺我大將,我豈能饒他?各位都要謹記這個血的教訓,敵人不只在前面,也在我們身後。」

    驟然間,眾人都覺得背後涼颼颼,甚至有人不經意地朝後方張望。

     「石基。」

     「在!」

     「那些人呢?」

     「一半人送回鷹莊,還有一半要留下來一起尋找莊主,我們見他們意誠便同意了。」

    悠鷹點點頭,頭忽然往身後望去,眾人此時才留意到站在雪中的一雙男子,一個美貌絕倫,另一個紅艷似火,在皚皚白雪的襯托下便如旭日般光輝耀眼。

     「啊!」看到赤熾,悠檸心中一陣狂喜,幾乎抬腿就想撲過去,突然想到身邊的眾人,心裡不禁一陣猶豫。

    她見到父親平安歸來先是一喜,後見忍謙是大悲,如今又看到另一個擔憂的身影也平安回來,再次陷入狂喜,一夜未眠、神經高度的緊張,再加上情緒劇烈波動,悠檸奔前兩步後突然嚶嚀,朝前栽倒。

    赤熾輕輕一閃,搶在石基、趙雲菁等人之前把悠檸接在懷中。

    看到這樣的身法,鷹莊弟子都發出一陣輕呼,而趙雲菁、石基等更是面露驚色。

     「姊姊,醒醒!」

    悠檸只是一時過於激動,很快便再度甦醒,看到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孔綻放出會心的微笑,輕聲呢喃著道:「沒事就好。」

    赤熾笑了,搞怪般擠了擠左眼以示回應。悠檸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神色也平靜多了。

    但悠鷹並沒有看到這一幕,因為傷感與怒氣佔據了他整個神經。

    就在悠檸看到赤熾的時候,他已經竄到一匹駿馬前翻身上馬,抱著忍謙的屍體朝鷹莊飛奔而去。

     「莊主!」聽到馬蹄聲,眾人才發現莊主已經奔走,連忙都跳上坐騎急追而去。

     「我也要去了。」悠檸依依不捨地凝視著紅發間俊朗的面孔,僅這一夜,感覺兩人已經相處了數十年似的。

     「姊姊安心回去休息吧。」

     「你呢?」

    赤熾其實也想不出該做什麼,雪暴之後似乎很多事情都發生了變化,一時找不到頭緒,只不過有些擔心上林城的朋友。

     「英雄嘛,自然有英雄該做的事。」

     「是,我的英雄弟弟。」悠檸笑得很開心,她相信赤熾遲早會是名符其實的英雄。

    望著離去的馬隊,赤熾輕輕吐了口氣,伸手搔了搔前額短髮,轉頭道:「我要去上林,你呢?」

    魅幽羽是一個走一步看三步的梟雄人物,回到岸上,心裡已經有了新的計劃。回望朝日城,他忽然問:「你覺得朝日城的存在是有益還是有害?」

    赤熾從來沒想過一個城的存在是否好壞,因而搖了搖頭。

     「換一個問題,你覺得再來一場雪暴,人們還會這麼幸運嗎?」

    赤熾臉色大變。朝日城四周早已無人,雪暴的殺傷力被限製到最低,然而如果雪暴再往西方推,平谷、上林、定陽等處都會遭受巨大的損失,那就不只是武人的事情了。

    但他不明白魅幽羽要說什麼,因而沒有發表意見,只靜靜地看著他。

    魅幽羽揮笛朝東一指,正色道:「若說把這一帶劃為無人區,再封住道路,築起雪壩,確保東海之災不會入侵內陸,你覺得可行嗎? 」

    赤熾猛然想起夜魈的話,出口問道:「你要這城?」

     「不。」魅幽羽朝他露出優雅笑容,「是你要這城。」

     「我?」赤熾聽得有些懵,愣了半天也沒反應過來。

    「青龍皇朝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讓鬼人在身邊建基地,但黃龍一脈卻不同。黃龍一脈在玄武國數十載,從未涉及政治,卻如定海神針一般守衛玄武國,使青龍、白虎諸國無人敢輕視玄武,在諸國間享有極高的聲譽,若是你出面,用黃龍山的威名鎮住這片死域,青龍國恐怕求之不得。」

    赤熾雖然覺得有些道理,心中卻是不願,而且黃龍一脈不過是個名號,真正的黃龍一脈只有一個人,其他人都不足為道,自己一個人拿了一座什麼都沒有的空城,實在有些畫蛇添足。

    魅幽羽彷彿洞穿他的心理,淡淡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歡,但如果站在人界的立場上,這是最明智的選擇。」

    赤熾皺起了眉頭,魅幽羽接下去的話一定非常動人,但與真實情況是否吻合,便是另一回事了。

     「走,跟我回朝日城!」魅幽羽漫不經心地朝他笑了笑,甩身便往朝日城去了。

    赤熾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站在城頭眺望,沒有波濤壯闊的大海,沒有翻騰跳躍的白浪,卻有千里茫茫的冰冷雪域,而在那雪域的頂端,一條原本已經消失的黑色又出現了,黑與白把天地一分為二。

     「看到那裡了嗎?」魅幽羽抽出長笛遙指天邊,一臉正色。

     「黑線!」赤熾輕輕咬了咬下唇,自二月踏入朝日城的那日開始,這條黑線就一直在心裡起起伏伏,「你知道那是什麼?」

     「不知道。」魅幽羽一口否定,但隨後又話鋒一軟,「暫時無法知道,不過遲早會知道。」

    他不等赤熾回應,身子急轉,手中長笛又往西一指,意味深長地道:「這裡依然是青龍國的焦點,大大小小的在野武門黨團依然還在路上,軍方的主力天天叫囂著要為死去的士兵報仇,可大軍至今未到。」

     「百萬人的大獵場當然沒有這麼快結束,不然就不好玩了!」

     「說得輕巧,若是沒了屍人,你覺得他們還會來嗎?」

     「當然不會,沒有獵物的獵場,再漂亮也不會吸引獵手。」赤熾似乎捕捉到什麼,但想了一陣又忘了。

    魅幽羽淡淡笑道:「人類就是如此,有利益的地方才會有人,只有讓人感覺到利益的存在,朝日城才有將來。」

    赤熾沒有言語,這是事實,不需要表示什麼意見。

     「你想一想,如果五十萬大軍、數百萬武士同時匯集在東海之濱時,有更大的雪暴侵襲內陸,那將會是一幅什麼樣的場面?」

    赤熾臉色刷的白了,雖是猜測,但大自然的力量無窮無盡,沒有人能保證同樣的雪暴不會再出現第二次。

     「他們之間如何爭鬥是他們的事情,再怎麼鬥也不會動搖人界的根基,但如同這股龐大的力量被大雪吞沒,人界大地將會陷入一場大災難。」

     「這有點危言聳聽吧!」

    魅幽羽陰陰一笑,手中長笛又指向城東海岸,森然道:「你應該知道屍人從這裡爬出來,也就是說,這裡有一條通往鬼域的通道。」

    赤熾早已猜到這一點,經他一說才真正確認,腦子裡忽然跳出一個念頭,上下打量了魅幽羽一番後,突然問道:「羽大人,屍人軍團都被壓在雪下了吧?」

    魅幽羽知道他遲早會想到這一點,聽了也不驚訝,雙手輕輕撥弄著長笛,以默認代替回答。

    赤熾突然明白了很多,包括自已被救的原因,雖然討厭魅幽羽的陰謀手段,卻不能不佩服他,為目標竟然不顧性命地在雪暴中救了自己,無論如何他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這點一輩子都無法更改。

     「不用擔心,我們沒有利益衝突,怎麼說我也送了你不少東西。」

    魅幽羽擺出一副大恩人的姿態,弄得赤熾頗為無奈。

     「你這傢伙……」赤熾原想調侃兩句,卻忽然發現如今面對這個鬼人竟有一絲怪異的阻力,救命之恩就像一把尺子,限制了他的自由。

     「雖然我不是預言家,但我可以告訴你,人界大地會遇上比這場雪暴強大千萬倍的衝擊,到那時,人界還能不能保持現在的情況就很難說了。」

    赤熾心頭一震,無數雜念瞬間都被清出腦海,這些日子他一直在猜測即將上演的大災難。

    他從冥使那聽來的話,顯示這十有八九與異世界有關,突如其來的大陸也會帶來全新的種族和勢力,如今又聽見魅幽羽的這番話,更加確認即將到來的災難不是天災,而是人禍││一些前所未見之人!

     「既然我們現在風雨同舟,你能不能說清楚一點,鬼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人界是不是也要發生相同的事情?」

    魅幽羽仰望天空,白皙的面頰罩上層青氣,漂亮的眸子深處吹來了地獄的恐怖之光,似乎眼前是一片恐怖的景象,就連身軀也在輕輕顫抖著。

    赤熾眼中的這個鬼人雖然陰險,卻一直保持著優雅綽約的風采,一舉一動都散發出無比的魅力,但這一刻,他只是一個人,一個會害怕的人,驟然間感覺兩人之間的差距拉小許多。

     「鬼界是不是受到不明種族的攻擊?」

     「你……」

     「我猜的!」赤熾笑了笑,但笑得很勉強,猜測不幸成為事實,也就意味著對人界的猜測也極有可能成真。

    魅幽羽似乎一瞬間輕鬆了許多,嘆息道:「鬼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知道的不多,也沒有辦法取得更新的消息。」

     「為什麼?」

    「赤熾,如果有一股來自東方的力量殺來,這裡將會是異族與人類相觸的地點,也極有可能是最重要的戰場,把它納入我們的控制之中,會對日後隨時到來的大戰起到關鍵性的因素,更重要的是,把它從青龍國的版圖上分割開來,便減少人類勢力之間的消磨,保存實力以備日後作戰。」

    赤熾卻知道他還有一點沒說││失去了屍人軍團,魅幽羽手中再無力量與那未知勢力作戰,必須藉助人類的力量扼制來犯之敵。但有一點他不明白,魅幽羽為什麼要替人界作戰,而不是帶著大軍回到鬼界?

     「現在你該明白了吧?我向青龍國索取朝日城絕不是為了私利,而是為了人界大地。」

    赤熾摸了摸鼻子,為難地道:「這種事情找龍館似乎更有效率吧?」

     「我不是沒想過,但野武士勢力與他們不睦,軍方又與他們爭功,一旦龍館接掌此處,那些人一定會來搗亂,但龍館並非以數目取勝,而是純粹的精英集團,他們沒有實力與大批敵人作戰,那一夜,龍館已經在屍人面前吃了大虧。」

    赤熾心中一跳,話很簡單,卻透露出一個重要訊息:潛在的敵人並不只是單打獨鬥的強者,還可能擁有龐大的軍力,甚至比屍人軍團的戰鬥力還要強大,於是另一個選擇脫口而出。

     「軍方?」

    魅幽羽搖了搖頭,略帶失望地道:「若有大敵,必須由軍方出面,只可惜青龍國七大督帥分據一方,看似合作無間,實則內鬥嚴重。這次遲遲不能聚集大軍,或許有這因素,但更重要的是,這裡是鎮東督帥的防區,若其他軍隊進入此處,必然會影響到鎮東督帥的利益。

     「況且青龍國的軍力早不如以前,缺少實戰經驗的士兵發揮不出多少實力,暫時還不值得信任,只能等到戰火的洗禮方才強大,因此不能把他們放在第一線,否則軍陣一倒,人心惶惶,便再也沒有後援力量了。」

    魅幽羽說的彷彿敵人就在前方,一場關係到人界存亡的戰場即將上演。

    赤熾的心突然怦怦亂跳,不知道是緊張還是期待。

     「不用著急,只怕一旦來了,你就再也停不下來了。」

     「停不下來?」

    魅幽羽微微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無瑕的牙齒,然而牙縫間卻飄出用寒氣凝成的兩個字:「殺戮。」

    赤熾身子一顫,臉色略顯蒼白。

     「你好像沒殺過人吧?」

    被人洞察心思實在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但赤熾只能接受,身邊這個男子不但比自己強大,閱歷知識也更豐富,就算想殺人滅口也沒實力。

     「大英雄也未必要殺人,我一人不殺,不也做了不少事情?」

     「那是因為殺屍人不算殺人。」

    赤熾臉色一紅,一時倒也想不出可辯的理由,同時也感慨魅幽羽心冷如冰,殺人之事早已麻木,因此才能侃侃而談。

     「其實,只要認為該殺就沒有必要猶豫,否則吃虧的永遠是你。」

     「咳咳,我們不是在談朝日城嗎?怎麼又扯上殺人了,言歸正傳、言歸正傳,不要扯那些沒用的。」赤熾裝傻充愣的本事又發揮出來,厚著臉皮硬把話題轉了回去,「你這傢伙既然說誰都不能信任,你乾脆把實情告訴青龍皇族算了,讓他們自己解決,到時萬眾一心豈不更好?」

    魅幽羽淡淡一笑,順著話題道:「你不明白人類,也不明白政治權謀,潛在的敵人一日不出現,青龍國就絕不會把注意力放在那未知的危險上。

    他們只會藉這些機會內鬥內耗,爭取更大的權勢。

     「龍館的事情你應該很清楚。大股屍人作亂,朝廷的文官竟然還想著如何削弱龍館的實力,這樣的情況會不斷發生,與其把希望寄託在他們身上,不如我們來幹這件大事。」

    赤熾沉默了。他這一生從未承擔過什麼重責,突然間把人類存亡的大事壓在他的肩頭,心潮如何能平靜。

     「雪暴事件後,東海之濱像是被清洗過了,屍人短期應該不會再出現……」說到此處,魅幽羽神色一黯,厚厚的冰雪不但扼殺了百萬屍人,還封堵了鬼界入口,若要砸去冰層不知要花費多少時日。

     「人界失去了外敵,內鬥會越來越激烈,你看著吧,不出數日一定會有大事發生。」

     「大事?」

    魅幽羽冷冷一笑,森然道:「不是鷹莊便是龍館,或者二者都將面臨一場災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18:32

第六集驚天雪暴第八章變局
   
    赤熾身子猛地顫動龍館受到朝廷壓制,遇上麻煩倒也在預料之中不過,那些皇族子弟只要出任正職想必不會有什麼個人安危的事情。鷹莊則讓他頗感意外,但細細想來又似乎有理。

     「俗話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鷹莊這次乾了件所有武門都想幹的大事,聲望固然日隆但懷有敵意的武門也會日漸增加。 」

     「他們不是一致以龍館為敵嗎?鷹莊出頭應該是好事。」

     「嘿嘿,你想得太簡單了,他們口中說要壓倒龍館,但真有這份心的恐怕不到百分之一,畢竟龍館都是皇家子弟,被他們壓著也不算沒有面子,但鷹莊是平頭百姓,身無寸功,原本只是定陽的一方土豪,連門派都算不上,不過是有些錢罷了。

     「那些武門與鷹莊相交,為的是拉攏更多勢力,而不是捧個強者站在自己頭上,一旦鷹莊得勢,他們恨鷹莊的心恐怕比恨龍館更強烈。」

    赤熾倒吸了口涼氣,沒想到武門間的脈絡如此復雜,更沒想到練武之人竟也如此奸險狡詐。

     「鷹莊有你那寶貝姊姊,或許能保住性命。」魅幽羽拿著長笛在赤熾肩上敲了敲。

     「真是……他媽的複雜,我什麼都不想管了,找地方喝酒吃肉就好,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都別來找我!」

    赤熾突然大叫大嚷,十足像個任性的小孩。

    魅幽羽卻知道他在裝傻,不為所惑,眉頭一凝,沉聲道:「你既然捲了進來,就別想再脫身,鷹莊你可以不顧,龍館你也可以不管,但悠檸你能不顧?伐越和盛宣誠你也能不顧?

     「嘿嘿,你不能,你這傢伙雖然貪杯也好色,可是你比誰都重義氣,講情分,若他們有一絲閃失,就算讓你活劈人你只怕連眉頭都不皺一下,這就是你││黃龍之子赤熾!」

    赤熾翻了個白眼,身子一矮在雪地呈大字型躺倒,喃喃道:「你這傢伙能不能少窺探人家的腦袋?哎呀呀,真可惡!」

    魅幽羽笑了,望向天邊的黑線,「我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也許什麼事也不會發生,但朝日城的地位卻永遠也不會改變,因為這裡有通往鬼獄的通道,或許還會有鬼人或屍人從這裡出沒,站在人界的立場,這裡是必須控制的地方,你覺得讓龍館或鷹莊這些勢力控制,對人界會有好處嗎? 」

    赤熾從不貪權位,因此城池這類封地對他而言只是累贅,但魅幽羽的論點讓他看到了新的東西。

     「既然如此,你直接去找青龍朝廷要來就是。」

     「我何嘗不想?只是有許多因素阻礙,除非黃龍山替我擔保,如此一來倒不如黃龍山自己出面,效果和影響都會更好些。」

    聞言,赤熾突然謹慎起來。他並不愚笨,只是不喜歡多想這種事情,但此刻也不能不多做考慮。

    即便打著黃龍山的幌子把城要來,自己又不能幾十年守在這裡,一旦走開,這裡就是鬼人的天下,日後就算有天外異種殺來,這地方被劃成了禁地,誰也進不來,自己一個人除了送死什麼也做不了,黃龍山的威名就會從我手上徹底消失,這種吃虧交易,傻子才會答應!

    又如果,黃龍山替鬼人擔保,把城劃給了鬼界,他們做什麼事還是要黃龍山承擔,一樣吃力不討好。

    這兩個建議都對鬼人百利而無一弊,但黃龍山卻只能吃啞巴虧,自己才不干!

    不過,朝日城不能隨意放任,若是聽說這裡有秘道通往鬼界,大概也沒有哪個敢來守城或是居住,讓魅幽羽獨自去交涉並把城要來,無疑是最好的結果,但他似乎又有別的難處,到底什麼才是最好的選擇呢?

     「現在出手還來得及,再過些日子,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亡羊補牢。」

    赤熾見他說得沉重,心裡也如同壓了一座大山。鬼人之言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但多少夾雜了一些私人利益在其中,只是與人界的興衰相比,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不知道,至少暫時我還想不出來,除非那股潛在的敵人不堪一擊,你若是要賭,倒也無妨。」

    赤熾明知這是誘勸之辭,卻又不能置之不理。生性灑脫的他最好自由,要加上這樣的束縛實在有一百個不情願,沉吟了很久後依然不置可否。

    突然,一個倩影躍進赤熾的腦海,現在只有她才能幫助自己。

     「先看看情況吧,我現在孤家寡人,拿了朝日城也沒有任何意義。」

    魅幽羽彷彿早已料到他的反應,長笛往腰間一插,雙手揚了揚,身上黑袍隨風擺動,紅豔的牡丹花活了似的在空中擺舞,「我在靖安府舊地等你,想好了便來找我。」

     「靖安府啊!就算沒想好我也會去,想起玉笙香我又饞了。」

    對許多人來說,雪暴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然而從人界的角度看,不過是地方性的一場小小自然災害,別說朝廷不會在意,就連各首府的重鎮也默不關心,更何況整個雪暴中也沒死幾個人。

    歌舞依舊,錦瑟仍在,青龍國絕大部分的區域依然是一幅太平盛世、歌舞昇平的歡樂景象。

    赤熾清楚地看到這一切,然而,他的腦海卻浮現出另一個畫面││巨大的雪暴來臨之前,大雪收斂,天空一片晴朗,周圍一切都美得彷彿仙境。

    定陽鷹莊自從悠鷹活著回來之後,這片山莊的聲望便日漸高升,當然也夾雜著無數嫉妒的目光。

    留在莊內的賓客比之前少了一半。這些武門大都對鷹莊產生了戒心,因而把據點移回定陽甚至是更遠的靖安府,觀望局勢發展。

    忍謙之死使得鷹莊一片哀聲,莊內莊外都在為忍謙舉殯。由於這個原因離開的武門也不少,這一類相對親近鷹莊,大都選擇了定陽城為據點,準備就近聯繫。

    三月依舊是春的時節,期待中的溫暖和風挾帶著冰海的嚴寒而來,咆哮著掠過東海之濱,枝頭上只留下淒涼的掛冰。

    悠檸伸了個懶腰,迎著夕陽嫣然一笑,輕輕吸入雪後新鮮而又刺骨的空氣,裹在厚厚裘皮中的纖柔身軀打了個冷顫。

     「好美!」

    耳邊傳來充滿青春氣息的聲音,悠檸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揚首望去,赤熾橫坐在院牆上,左手撐著瓦片,右手輕輕撥弄著紅發,彷彿正坐在海灘邊吹著溫潤和暖的海風,悠然自得。

     「是啊,這裡的風景永遠都是最美的。」

     「景美人更美。」

     「油嘴滑舌。」悠檸回頭白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滲出笑意,但當目光掃到門口的白色布幡時,一切笑容都化去了。

    赤熾躍身而下,輕輕落在悠檸身後,雙手俐落地撥起秀發,而悠檸也緩緩閉上眼睛,享受從頭部傳來的舒適。

     「你怎麼來了?」

     「有些事想藉用姊姊的智慧。」

    悠檸撥了撥垂到面前的幾根青絲,咯咯笑道:「我哪有什麼智慧,不過你有什麼麻煩就說吧!」

    赤熾一邊溫柔地梳頭,一邊抬眼眺望東方,天邊的黑線就像是懸在心上的一把利刃,一看便禁不住冒出冷汗。

     「還記得,我上次在這裡說過的話嗎?」

     「你是說……黑線?」悠檸的目光也往東方移去。

     「嗯!」

    悠檸想起了那場雪暴,雖只是在邊緣張望,但那鋪天蓋地的雪塵依然印象深刻,莊內除了忍謙外還有三名武師也在雪中失蹤,想必是被活埋了。

     「好大的雪暴,要再來幾次,大概東海之濱就真的變成雪原了。」

     「姊姊,知道屍人為什麼會出現嗎?」

    悠檸搖了搖頭。

     「在朝日城的地面有很多裂縫,屍人就是從那裡爬上來的。」

     「地下?」

     「嗯,地下。地下有通道連接鬼界,那些屍人是從鬼界爬上來的。」

    悠檸雖然隱隱有些猜測,但聽到這個消息還是「啊」的一聲驚叫起來,立即引起院外的注意。

     「小姐!」

     「我沒事,不必進來,我要靜一靜。」悠檸回眸嫣然一笑,臉色卻突然生出紅霞。趕走丫鬟,與一個青年男子獨處,這與幽會實在沒什麼區別。

    紅霞滿面,嬌羞無限,赤熾看得癡了,不知不覺與另兩張俏臉做了比較││織魚俏麗可人,活潑可愛;夜魈嫵媚性感,充滿誘惑力。

    而眼前這張俏臉卻越看越覺得喜愛,不單是容顏,還是容顏之下的腦袋以及溫柔性格……直到悠檸把臉移開,他才漸漸清醒。

     「也就是說,那裡有座鬼門?」

     「可以這麼說。」

     「看來那裡再也不能隨便去了,應該讓朝廷知道並劃為禁區才好,否則百姓誤闖入鬼界,引起兩界的爭鬥就不好了。」

    赤熾大為驚嘆,僅憑一句話,悠檸竟然想得如此深遠,看來智慧之神真的眷顧她,而且是深深地眷顧,只是用身軀的柔弱做為代價,多少有些缺陷,他肆無忌憚地伸手在悠檸嫩滑的臉上彈了一下。

    如此親暱的舉動只有情人之間才能做,悠檸吃了一驚,但很快就平復下來,甚至把頭枕到赤熾的身上,閉著眼睛享受這份寧靜與溫馨。

    頭髮被壓在肚子上,赤熾只得放棄梳頭,雙手捏著悠檸的太陽穴輕輕揉著,柔聲道:「依姊姊的想法,禁區就這麼空著可以嗎?」

     「自然要有軍隊看守,如果屍人不再出現,倒也不用太擔心。」

    赤熾心中一動,魅幽羽一直堅持讓朝日城脫離青龍,讓特定的人來管理它,然而如果沒有屍人也沒有鬼人,一座空城根本無法興風作浪,空著就空著,與國無礙,與民無擾,豈不是最好的選擇?

    即便有潛在敵人隨時可能進攻,但海面變成冰原與陸地結成一體,朝日城與內陸城池已沒有任何區別,不可能藉助海洋的力量協助防禦,那麼丟了一個朝日城對人界而言,根本無足輕重。

    想通了這一點,赤熾的心情頓時輕鬆了,現在只要把鬼門的消息傳到朝廷,自然就會有人行動,魅幽羽恐怕只能另想方法了。

    想到此處,他突然笑了。

    悠檸回眸凝望,充滿稚氣的笑容燦爛輝煌,比天邊的殘紅更加炫麗,目光漸漸凝固了,這個瀟灑不羈的青年男子竟然來自那神聖之山,原本親近的感覺突然變成充滿距離感的仰視,眼神中藏著一絲失落。

    赤熾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轉頭望向東方,天邊洋洋灑灑的白光彷彿細雪紛飛,喃喃念叨了一句:「也許又要下雪了……」

     「檸兒!」

    院外傳來悠鷹粗豪的聲音,悠檸應了一聲,秋波盈盈的眸子卻先瞥向赤熾,俏臉染上一層薄霞。

    悠鷹大踏步地走進,一雙銳利鷹眼很快便捕捉到女兒身後那紅色身影,微微一愣,臉色有些陰沉,卻不像先前那麼敵視,「赤公子總是來得悄無聲息,偌大的鷹莊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到底是來了?還是走了?」

    赤熾聽懂了話中的禪機,哈哈笑道:「既來又走,全看姊姊一念。」

     「檸兒,是你邀他來的?」

    悠檸惴惴不安地站起,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赤熾,神色頗為猶豫,只要一想到赤熾來自黃龍山,原本親近感多少有了些距離,那是一種自形慚愧而造成忐忑不安的心情。

    悠鷹凝視著赤熾,這個青年的外表著實不敢恭維,但膽識及武功倒是不錯,卻又來歷不明,心中頗為猶豫,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他。

     「莊主不必叫什麼赤公子,不好聽,還是直接一個熾字簡單明了。」

    赤熾哈哈一笑,身子一彈便消失在院牆上,「我先走了。」

     「這個赤熾有時倒蠻有趣,檸兒,你說呢?」

     「我怎麼知道?」悠檸啐了一口,低頭看著結了薄冰的池面,父親若知他是黃龍一脈,不知道又會不會以貌取人呢?

    悠鷹也在思索,一夜間各武門在莊內進進出出,奉承者、阿諛者、敵視者、友好者……讓人眼花撩亂,誰好誰壞不易分辨。這赤熾為人古怪、做事荒唐,對女兒卻極好,而那些門派菁英不知有多少是真的喜歡檸兒?

    父女二人各懷心事,不知時間已悄悄地流逝了。

    上林城,這座直接承受大雪和屍人兩次沖擊的東海小城,此刻依然一片潔白,然而那不是雪,而是滿城白幡。城中的氣氛並不沉鬱,甚至還能看到不少笑容,但一進入軍營或是城守府,氣氛便截然不同。

    心事已了,赤熾心頭豁然開朗,帶著輕鬆的心情回到上林,剛進入城中便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心裡驟然一沉,因而立即趕往曹騎等人的住所,卻在街上遇到如命中剋星般存在的織魚。

    白裡透紅的小臉一如既往的美麗,腰間還是那兩把只能裝飾的短刀,綠色衣裙透著活潑,只是見到赤熾表情有些古怪,噘起一雙俏麗紅唇道:「你這大色狼又跑去哪欺負人了?快說!」

     「除了你,只要是美女我都想欺負!」赤熾笑著擠了擠眼睛。

     「嗯,本大小姐……」織魚說了半句突然明白過來言下之意,氣得小嘴一噘,狠狠瞪了赤熾一眼,心裡卻真怕他心血來潮「欺負」自己,「大色鬼、大色狼,見女人就想那事,不要臉。」

     「那事?那事是什麼事?說來聽聽?」

    織魚撇頭哼了一聲,不屑地道:「本大小姐玉潔冰清,不和你這麼粗俗的人計較,也絕不會上你的當,你快走,我不要見你。」

    赤熾知道她辭窮,笑了笑倒也沒有繼續戲弄,問道:「餵,那些傢伙沒事吧?」

     「伐大叔他們?好得很,都在家練功,誰像你這只叫春的貓到處亂竄。」織魚圍著赤熾轉了圈,伸長鼻子嗅了嗅,突然捂著鼻子叫道: 「你幾天沒洗澡了?身上好臭好臭。」

    赤熾不禁啞然失笑,自打那夜隨夜魈離去之後便一直奔波各處,別說洗澡,就連休息都沒時間,低頭聞了聞果然有強烈的汗味,不禁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織魚的腦袋。

     「小丫頭鼻子還挺靈的,來來來,陪哥哥泡溫泉去,天寒地凍,泡個暖泉一定很舒服。」

     「你……真是個大色狼,羞羞!」織魚羞紅臉啐了他一口便跑開了,身影消失前還特意朝他做了個鬼臉。

    遇上這一幕,赤熾的心情頓時輕鬆開朗多了,望著天空正想放聲大笑,一道藍色利芒突然從天而降,宛如流星直直地劈向前額。他頓時驚出一身冷汗,身子朝下一伏,腳下順勢斜跨一大步,這才堪堪讓開了偷襲。

    赤熾怒目回身一看,卻見遙獵手持雙槍惡狠狠地盯著自己,眼中充滿了敵意,藍色的槍尖離面部不到三尺。

    赤熾隨即明白原因,不禁笑了起來,右手撥開槍尖迎了上去,「遙大少爺,好久不見啊,這份見面禮可不怎樣,還不如弄點好酒來。」

    遙獵臉色不善,怒哼一聲,輕蔑地叫道:「你果然是個色鬼,竟然想讓魚兒妹妹陪你泡溫泉,真是可惡之極!」

     「泡溫泉有什麼,又不是沒睡過,大被同眠滋味不錯,嘿嘿!」

    遙獵勃然大怒,臉色一片漲紅,雙槍輕輕一顫便要突刺,就在此時,他突然笑了,不屑地撇撇嘴道:「本大少爺怎麼會上你的當,魚兒妹妹分明還是處子之身,你騙鬼去吧!想激怒本大少爺,休想!」

    赤熾走到他身邊,用手肘蹭了蹭他的手臂,嘻嘻笑道:「大情聖,幾天不見怎麼就成了魚兒妹妹,真想不到大少爺的手段還挺高明,光看就能看出是處子,是不是在花叢中打滾慣了?」

    遙獵頗有些洋洋得意,傲然道:「本大少爺風流倜儻,武藝卓絕,自然輕易博得美人青睞,哪像你這隻紅毛猴子,一副色鬼投胎的模樣,美人又怎麼可能瞧你一眼?」

     「是嗎?那我去和小魚兒說說你的那堆相好,估計她會挺有興趣。」

     「你敢?魚兒妹妹這麼冰清玉潔的美人兒,本大少爺只喜歡她一個,心無二志。」

    赤熾擠擠眼睛,調笑道:「真的那麼好?我怎麼一點興趣也沒有,就算送到我床上,我也當塊破石頭扔了。」

     「哼,你再敢褻瀆我的魚兒妹妹,小心我的雙槍不長眼。」遙獵雙手一抖,兩槍挺住赤熾胸口,一臉憤然。

     「得了吧,你魚兒妹妹走了半天,再不追就真丟了,萬一碰到哪個色狼,又被搶到哪個男人床上,到時候……嘿嘿!」

    遙獵突然一愣,大叫一聲如飛鳥投林般消失在長街上。

    戲弄了二人,赤熾心滿意足地走向曹騎原來的住所,但走到巷口時卻已發現門口掛著一片白幡,知道仍在舉喪,心中一緊,連忙收斂笑容。

    門口的士兵都認識他,沒等他走進已經把人請了出來。

     「老弟!」

    伐越、盛宣誠和曹騎同時出門,見赤熾毫髮無傷平安歸來,心中都分外高興,倒把心中的傷感沖淡了許多。

    赤熾也是識趣,站在門口卻不進院,拉著三人含笑道:「累了幾天快饞死我了,你們出來正好,走走,陪我去喝兩杯。」

     「這……」

    赤熾推著他們往街上走,邊走邊道:「事情都結束了,傷感無益,喝兩杯解解愁思,然後再乾大事。」

    伐越和盛宣誠對視一眼不禁莞爾,一直在為曹騎的狀態擔心,沒想到赤熾一回來,什麼事都解決了。

    上林城中逃了大半百姓,許多食宿酒店都關了門,然而城中武士極多,因此只要開門做生意的店無不人滿為患,在街尾就能聽到酒客的喧嘩聲。

     「嘿,好熱鬧啊!」

    但伐越和盛宣誠卻苦笑連連,這些開門的酒店大都是被武士強行踢開後據為己有,只不過城外連逢大事,沒有人來處置他們。

    曹騎如今聲望極隆,兩番殺向朝日城,又拒敵於城外,使得屍人無法攻城,即便對軍方沒有好感的武士對他也是極為尊敬。因此剛到街尾,武士們就發現了他,許多人都主動讓桌,倒是伐越和盛宣誠受了不少白眼。

    赤熾大為詫異,坐下之後便問道:「怎麼都這種眼神?你們兩個是不是乾了什麼壞事?」

     「唉,為了配合龍館行動,曹將軍帶軍出擊,還沒到朝日城便遇上雪暴,結果三百輕騎死了二百多,這些野武士本來就看龍館不順眼,現在都把矛頭指向我們。」

    伐越早已習慣了,面對異樣目光反倒極為平靜,而盛宣誠相對年輕,眼中還有些憤憤之色。

    曹騎聽到三百輕騎,神色又是一黯。

     「喝酒喝酒,痛快就好,何必想那麼多?天知道明天我們幾個還能不能坐在一起喝酒,不喝個痛快對不起這杯美酒。」

    赤熾抱著酒壇直接塞到曹騎的懷裡,自己拿起另一壇,拍開封蓋後就往嘴裡倒去,如此豪情連周圍的武士也都拍掌歡呼,那時上林一戰,赤熾已經展現出強大的實力,名聲並不在伐越等人之下。

    席間,伐越等人都問起了經歷,赤熾簡單地說了一遍,至於魅幽羽之事則隻字不提,他知道現在絕不能提起鬼人,否則會引起更大的混亂。

     「現在朝日城空空蕩盪,卻沒有一個人敢再去了,要不你們去一趟,或許能弄場大功。」

    伐越和盛宣誠對視一眼,都搖了搖頭。龍館的情況已經傳到耳中,藏月已經領著其他幾名龍館武士趕回平谷,此番失利龍館只得後撤休養,這朝日之功只能留給旁人了。

     「曹老哥,你呢?不想佔了此功?」

     「既然是空城,又何來功勞?」曹騎猛灌了幾口,一臉苦笑。

    赤熾神色一正,拍著他肩頭道:「正是空城才要去,聽說還有士兵的遺體尚在城外,你若不去,豈不是讓他們暴露於荒野之中?若不佔了這天大的功勞,那些死去的士兵豈不是白丟性命,他們可都是為你而去啊!」

    曹騎的心結豁然開朗,騰的站起,點頭道:「這話不錯,就算為了死去的兄弟,朝日城也非奪回不可,日後請功之時當為他們多爭些賞賜,安撫他們的家屬,也好讓他們死得瞑目。」

     「沒錯沒錯,為了他們的家屬,你也該搶了這天大的功勞。」

     「你們先喝,我立即帶兵出發。」曹騎抱了抱拳,飛奔而去。

    赤熾哈哈大笑,心情大爽,酒也覺得香醇可口多了。

     「不會再來一場雪暴吧?」

     「曹老大又不是傻子,衝入城中把軍旗一插,再弄點戰鼓什麼的擺設,到時候人人都看到一片「曹」字大旗,誰還在乎裡面有沒有人,反正五大軍營只有俺們的曹老大敢去朝日,這足以證明勇氣。 」

     「這小鬼頭,真是精明啊!」

    伐越和盛宣誠笑著對視一眼,心情也都舒暢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19:25

第六集驚天雪暴第九章封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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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騎帶齊了麾下士兵踏雪殺到朝日城帶來的旌旗插滿了城頭,為防大風大雪還特意用雪堆到旗面之下,避免旗桿折斷。待佈置好一切大軍帶著挖掘到的屍體,浩浩蕩盪地殺回西北大營。

    軍報立即被人送往鎮東督帥府如此重大的戰果自然博得軍方的一致好評,做為上司的鎮東督帥自然格外興奮不但立即把保薦曹騎功績的奏摺送往都城,還把曹騎叫到督帥府大大誇獎了一番,賞賜自然不在話下。

    軍方攻占朝日的消息像洪水一樣朝四面八方湧去,一切似乎正向好的一面發展,朝日城外再也看不到屍人的蹤影,而屍人消失的消息隨即傳到各處,平民們長長地舒了口氣,都在期盼穩定的日子再度來臨。

    然而野武士們卻大為失望,如今朝日城這個名利大獵場有了主人,心裡頗有些憤憤不平,但屍人未除,他們依然懷有希望,而且東海之濱聚集了龐大的武門勢力,正是各地武門交流的大好機會,因此趕路的野武士勢力並沒有折返。

    另一方面,雪暴前夜,悠鷹用他的狂氣與豪氣帶著野武士殺入朝日城,這份功績也傳遍四方,因此定陽也隨後成為整個青龍的焦點。

    然而,正當人們從雪暴的陰影中平復下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卻也從這里傳出。

     「什麼!鷹莊被封了?」

     「噹啷!」酒杯狠狠撞在地上裂成無數碎片,帶著濃烈的酒香彈射四方,嘗酒的赤熾竟然無視地上的美酒,滿目驚愕地跳起來,「誰封的?為什麼會被封?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連串咆哮聲嚇呆了周圍的人,而伐越和曹騎幾人從未見過他這般表情,彷彿遇上了殺父大仇似的。

     「老弟,冷靜一下!」伐越把他按回了座位。

    赤熾坐立不安,心裡牽掛著那動人倩影,屁股一沾椅子又搶著問道:「快說快說,到底出了什麼事?」

    最先得到消息的曹騎卻一臉惘然,吶吶地道:「這消息來得太突然,只是說查到鷹莊私自開礦的證據,所以要封莊搜查。你們應該知道,開礦必須有戶部的批文,私自開礦如同叛逆,是誅三族的大罪,如今莊子已經被大軍封鎖,具體消息只能慢慢打聽。」

    赤熾哼了一聲,心道:「果然不出魅幽羽那傢伙的預料,剛剛平靜三天就出事了,鷹莊一鳴驚人惹來旁人眼紅,此番大概是受了小子的暗算,姊姊不知道如何了,她負責莊務,又是莊內大小姐,若真是按律治罪,恐怕很難逃過一劫。」

    想到那個倩影將要受到牢獄之苦,更可能受誅族之險,他心里便如刀割一般。

     「莊內的人呢?我記得那里人頭湧動,好多武門都派人去了。」

     「不知道,該放的放,該關的大概也都關押起來了,私自開礦實在是大罪,若是按律治罪,恐怕鷹莊就要從此消失了,老弟若是有什麼瓜葛還是斷了為妙,免得又牽扯進去。」

    赤熾本不在乎鷹莊存亡與否,但悠檸不能不救,消息不全,無法判斷情勢,倉促間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不由急得滿頭大汗,在屋內來回踱步。

    遙獵撇撇嘴,刺探道:「你這小色鬼何時與鷹莊如此友好,竟急成這樣,不是鷹莊莊主送了你幾個美人吧?」

    織魚噘起俏嘴附和道:「一定是這樣,這個色鬼盯上哪個漂亮姑娘,聽著要被砍頭心裡急了。」

    赤熾不怒反笑,走到織魚麵前嘻嘻一笑,一本正經地道:「是啊,本大爺看上你了,晚上記得到我房裡。」

     「哼!」

    伐越插嘴勸道:「老弟,別說笑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赤熾聳肩道:「我就是看上人家的大小姐了,不然小魚兒怎會吃醋?」

     「鬼才吃你的醋,下下下輩子你也別想!」織魚做了七八個鬼臉,但臉上的紅暈卻越來越深。

    眾人不禁莞爾,氣氛倒也平靜了些。

    赤熾知道此事急不得,只能按捺下心中焦慮。

    沉吟了一陣,伐越深沉地道:「這的確有些蹊蹺,鷹莊如今聲望日高,依附的勢力越來越多,幾乎可以說是東海武門的領袖,勢力正往整個青龍國發展,現在敢動它,沒有實力絕對不行,而且事情又牽扯上官府,倒有些像官方和某勢力勾結的結果。」

     「不會是龍館吧?」

     「這個……」伐越和盛宣誠面面相覷,都搖了搖頭。

    赤熾暗自猜度,現在希望打壓鷹莊的無非有二,一是被搶了風頭的龍館,不過以龍館的實力,大可不必用到官場壓制這樣的手段,只是藤忍為人陰狠毒辣,難保不會出奇招。第二個便是嫉妒鷹莊勢力大增的武門,因此暗下黑手,趁鷹莊立足未穩之時突出奇招。

     「現在動鷹莊,好像誰都沒什麼好處,不懂,實在不懂。」連閱歷豐富、在東海長期工作的伐越都拼命搖頭,而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不行,我要走一趟鷹莊看看情況。」赤熾踏步就要往外走。

     「老弟且慢!」

    赤熾回頭望向喚住自己的伐越。伐越走上前,拉著他的手臂勸道:「切勿太急,現在趕去也不可能立時解決問題,既然是官府出面,多少要走些程序,而且事關私自開礦,必須由戶部來審理,既然有罪,也要由戶部交給刑部判定罪責,因此眼下暫時不會有什麼變故。」

    赤熾對官府運作的過程不了解,見他說得頭頭是道也就相信了。

     「不過,我實在坐不住了。」

    伐越知道留下來等消息的確有些難為了他,沉吟片刻後道:「若你擔心,我們可以走一趟靖安府,那里人多口雜,或許有些消息也說不定。」

     「靖安府」三個字提醒了赤熾,魅幽羽便在靖安府中,這件事或許問他會比較清楚,同時也可以品嚐一下玉笙香。

     「好好好,眼下上林太平無事,不如一起去靖安府喝酒如何?」

    伐越和盛宣誠都欣然點頭。

     「小魚兒,你呢?」

    織魚好動好玩,心裡早想去了,只是不肯吃虧,撇嘴道:「哼,要去也不跟你這大色狼一起去。」

     「就是就是,魚兒妹妹還是我來陪吧。」

     「你也一樣,不要老跟著我!」織魚無視遙獵傷心欲絕的眼神。

    赤熾心情不爽,見了這一幕也忍不住放聲大笑,笑得遙獵一連瞪了他十次,幾乎要用眼神把他給碎屍了。

     「是嗎?那就算了,原本我約了你的羽哥哥……」

    織魚眼中精光大放,像兔子一樣蹦到赤熾面前,哀求道:「好哥哥,帶我去吧。」

    遙獵氣得臉色窘紅,抄起雙槍就想走,卻被盛宣誠笑著按回去。

    赤熾連肚子都笑翻了,只是表情還在撐著,笑嘻嘻地點頭,眼睛瞥向遙獵,擠眉弄眼地挑釁道:「大少爺要不要一起呢?」

    這位大少爺倒也氣度非凡,聽了不但不吃醋,反而笑道:「好啊,我也去喝兩杯。」

    眾人見狀無不心道:「這大少爺倒是有些氣度,不知道是在花叢中見識多了,還是一時好奇才追求小魚兒。」

     「我就不去了,軍務雖然不重,但東海督帥不日便要領軍前往朝日城,我必須留下來做準備。」曹騎搖了搖頭。

    鷹莊事件的影響之大,遠超過一般人的想像。畢竟鷹莊率領野武士攻入了朝日城,在城上盤桓一夜,若不是雪暴侵襲早已大功告成,雖未竟全功,卻已是野武士集團少有的壯舉,官方說封就封,難免讓人諸多猜想,而東海之地聚集武士,是非也就多了。

    靖安府是許多門派的臨時駐地,各處客棧酒舍茶館都有武門代表坐鎮。

    鷹莊被封的消息一出,整座城都為之震動,即便是深夜時分也常有武士來往穿梭,甚至有傳言說,官府考慮藉這次機會全面控制在野武門,氣氛一時極度緊張,無論武門大小,無不戰戰兢兢唯恐見不到翌日天明。

    赤熾一進城,便感覺到截然不同的氣氛,剛出城門,兩側便傳來刀劍般銳利的目光,彷彿整個人都被看穿了,眉頭不禁一皺,轉眼左右掃望。

    但城門邊上不是乞丐便是混混,然而雖然故意隱藏,但偶爾浮現出凌厲的眼神卻出賣了他們,這些人分明就是各路探子聚集於此。

    他嗅了嗅空氣,彷彿聞到一股濃烈的火藥味,忽然一笑,撇頭對神色凝重的伐越笑道:「人還真不少,看來這裡有熱鬧看了。」

    一語雙關,伐越聽懂了,卻只能以苦笑回應。他在這東海之任職多年,對靖安府可以說是瞭如指掌,卻也沒見過這種陣仗,城邊這許多探子他都認識,有些是他的暗線,還有些暗中交過手,沒想到都同時出現了。

    而遙獵卻還是一副大少爺的架子,若不是背上那對雙槍顯眼,大概以為是哪家的闊少爺出遊。

    織魚最是積極,一進城便扯著赤熾的衣服,焦急地問魅幽羽的下落。

    赤熾雖然常常喜歡戲弄她,卻也喜歡她活潑的性格,想到魅幽羽對她的做法,不禁心懷同情,也知道魅幽羽此人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喜歡這樣一個小丫頭,何況織魚不習武功,連助手都做不成。

     「去老地方看看吧,也許在那。」

     「大色狼萬歲!」織魚一聲歡呼,撒步就往人群裡鑽,弄得遙獵手忙腳亂,急沖幾步才跟了上去。

     「萬歲就萬歲,什麼大色狼,不倫不類!」赤熾晃著腦袋嘟囔一陣,忽見盛宣誠和伐越用怪異的眼神看著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心頭的煩惱似乎也消失了。

    自從各地的在野武門勢力群起東來,月華酒舍便是探子、細作、眼線、殺手等人頻繁出現的地方,也是各家武門領袖最喜歡的酒館之一,日夜客人不絕,竟連打烊的時候都沒有,因此臨時改城通宵營業。

    由於武士多了,娼妓等也隨之而來,月華酒舍周圍的街道隨處可見鶯鶯燕燕,弄得原本高雅的酒舍烏煙瘴氣,但老闆不敢惹武士,只能暗自苦笑。

    看到那把巨劍,掌櫃不用出門也知道那個紅發青年到了,正想相迎,可沒等他出面,酒舍內外已經傳來喧鬧的吵雜聲。

    伐越和盛宣誠都很無奈,與這樣的人物在一起,總不免成為焦點。

    赤熾看了客滿的酒舍,眉頭不禁皺了起來,「都滿了……」

    伐越正想說換一家,卻見赤熾突然扯開嗓子嚷了一句,「魅殿主,我來喝酒了!」聲音嘹亮高亢,宛若龍吟虎嘯,整條街都聽得清清楚楚,幾乎所有人都呆住了。

    此時,二樓角落處伸出一張清秀絕美的容顏,一時竟看不出男女,只覺得美得不可方物。

    赤熾嘿嘿一笑,朝伐越和盛宣誠招了招手,隨手把冷巨往魅幽羽處一拋,看都不看一眼便大搖大擺地走進酒舍。冷巨在空中緩慢地劃出一道弦線後,穩穩落在魅幽羽的手上。

    他隨手一橫,冷鉅的柄部便嵌入欄桿之中,劍長懸在外部,許多人都嚇得連忙散開。

    赤熾搶步沖向二樓,剛走過樓梯轉角,忽然感覺到一股森冷的殺氣撲面而來,心中大驚,不由自主朝左側一閃,背部貼上了欄桿,卻見一道寒光從眼前穿過,離胸口不到三寸,若不是躲得快,肯定被刺穿胸口。

    刺客?他隨手一撥,柔軟的長劍顫了顫竟脫手而飛,直接釘在轉角處的木板上。伐越正往上走,被頭上滑過的寒光嚇了一大跳。

    赤熾也吃了一驚。當他抬眼惡狠狠地望向殺手,卻發現樓梯上竟站著一個錦袍玉衣的俊美少年,長得眉清目秀,臉色紅潤,年紀大約十四五歲,全身都透著少年人的稚氣,只是眼中有些戾氣,從腰間空懸的劍鞘可以確認,剛才那一劍正是他所出,心中更是驚訝。

    這時,赤熾身後的伐越和盛宣誠也都走了上來。他們看到長劍和少年後,不禁面面相覷,實在想不出赤熾與這少年有什麼恩怨。

    少年一擊不中,忽然噘起嘴,眼中盡是不滿,彷彿赤熾就應該讓他狠狠刺上一劍。

     「雲浩,回來再吃口飯!」

    少年回身朝後方雅間做了個鬼臉,噘著嘴叫道:「爺爺,你的清波一劍連人都刺不到,一點用都沒有,我不要再練了!」

     「清波一劍!」伐越和盛宣誠同聲輕呼,臉上都有驚色。

    赤熾哪管清波一劍還是黃波一劍,反正被人刺了一劍不爽,再聽少年的長輩之言更是憤怒。自己平白無故被刺,少年不知深淺也就罷了,長輩竟也如此冷漠,只叫少年回去再吃一口飯,任誰都咽不下這口氣。

    他越想越氣,閃身從少年身邊經過時,不經意拍了拍少年的背部,就像蜻蜓點水一般,然後若無其事地走向角落。

    伐越和盛宣誠看得真切,臉色刷的白了。赤熾果然膽大包天,天王老子來了都不給面子,何況平白無故被人刺了一劍,報復只怕不輕,這一手恐怕要讓這少年受不少苦了,為免被牽涉,急步追了上去。

     「你乾了什麼?」

    赤熾眨了眨眼,嘻嘻一笑,卻不肯言明,只是一直往角落最末的雅座走去,眼裡已經出現了三個熟悉的身影和一個陌生女子。

    紅色長裙曳地,上面用彩線繡滿金雀,與赤熾的紅衣同樣艷麗,白色的鵝蛋臉上一雙蛾眉淡掃,雙頰微陷,塗了不少胭脂,透著不一樣的紅;

    頭髮微亂,微微捲曲的黑色秀發半披側身,眉宇間風情無限,一看就知道閱歷豐富,大約二十五,與織魚相比完全是另一種成熟風韻之美。

    這傢伙騙女人的手段倒是高明,才幾天又搭上不知哪來的風流,織魚這小丫頭不知道要氣成什麼樣子了!哈哈,好玩、好玩。

    赤熾心裡雖這麼想,但理智告訴他,魅幽羽把時間看得比什麼都重要,這個女人一定有利用價值,否則魅幽羽不會知道自己要來後還把她留下。

    就在赤熾慢慢接近魅幽羽的時候,後方砰的一聲,隨即傳來一陣驚呼,緊接著,便是一群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及更多驚呼聲。

     「小少爺、小少爺!」

     「火!著火了,快來救火!」

     「雲浩,快救火啊!」

     「快來人啊!」

    一陣驚慌的叫聲響徹酒舍,伐越和盛宣誠回頭望了一眼,都嚇了一大跳,剛才還活蹦亂跳的少年此時被大火籠罩,火焰從地面直燒到天花板,強烈的火舌到處亂竄,就像一道火簾罩住了整個樓梯口,而巨大的火幕阻擋人們的救人路徑,除非搶入火中,否則只能眼睜睜看著孩子化成灰燼。

    伐越看得心驚肉跳,雖然猜到赤熾不會痛下殺手,但神經還是不受控制,「熾……熾老弟,這會不會太狠了點?畢竟只是個小孩。」

    赤熾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情,聳聳肩嘻笑道:「急什麼,看下去會比較好玩,我們過去坐。」

    兩人不明就裡,卻也只好跟著赤熾走到末座。

    座位上,織魚的俏嘴幾乎噘到鼻子了,臉色灰沉,原本俏麗可愛的一雙大眼,此時完全被敵意與恨意佔據,恨恨看著依偎在魅幽羽懷中的美人,誰都知道她在吃醋。

    遙獵似乎很高興魅幽羽有了新歡,笑得頗為燦爛,掃了著火的樓梯一眼,並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朝赤熾眨眨眼,豎著大拇指,小聲道:「這招不錯!嘿嘿,我早就看那小子不順眼了,什麼狗屁清波山莊,放任小孩在酒舍中揮劍傷人,已經傷了好幾個。」

    赤熾眨了眨眼,目光不經意瞟過紅衣豔女的臉,正巧遇上一雙綠寶石般的眸子,心頭不禁一動,含笑道:「我說羽大人,從哪弄來這麼漂亮的姊姊,這衣服倒是與我滿合襯的,不如借我玩玩?」

     「給你!」魅幽羽輕輕一推,紅衣豔女便如一團輕雪飄到赤熾懷中。

    赤熾藉著一撞之力在最近的一張空椅上坐下,而紅衣豔女竟然不驚,笑嘻嘻地軟倒在他的懷中,還給了他妖媚一笑。

    美人在懷,柔軟的嬌軀幾乎感覺不到骨頭,照理說應該興奮才是,可赤熾卻有一種冷汗在流的感覺,魅幽羽這種人以利益為上,送出手的東西都藏著不可告人的陰謀。

     「哥哥,奴家美不?」紅衣美人把臉貼上赤熾的胸口,纖纖玉指伸入衣服內輕輕撫摸,口中低聲輕吟竟彷彿交合之聲,弄得織魚滿面羞紅,連忙挪開椅子避得遠遠的,連盛宣誠也為之側目,見多識廣的伐越則安之若命。

    遙獵出身名門,又是出名的花花大少,自然不會在意這種場面,撫掌大笑,讚道:「羽大人真是豪爽,就這麼把自己的女人送出手。」

     「女人哪比兄弟!」魅幽羽微微一笑,眼角瞟了織魚一眼,漫不經心地道:「無所謂,反正不是第一次,上次也把這小丫頭送到他床上,可惜那小子不喜歡青澀處子,這次的女人是天生尤物,媚到骨子裡去了。」

    遙獵愣了愣,勃然大怒,臉上盡是黑色,但碰到織魚那雙眼睛時,又如洩氣的球一樣軟了。

    赤熾暗中嘆了口氣,魅幽羽總算說了實話,雖然對織魚有些殘忍,不過經此一事後,織魚大概不會再輕易相信男人了。這個丫頭也算沉魚落雁之容,若是換成別的男人,只怕已經……

    織魚呆了一呆,臉色刷的白了,晶瑩淚花在眼眶中轉了幾圈,竟然硬是忍住沒落下來,但身軀還是不聽使喚,不停地顫動,「你……你……」

    伐越和盛宣誠對視一眼,今日才明白織魚突然出現的原因,對少女的處境非常同情,同時也對赤熾刮目相看。

     「餵!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我可不是柳下惠,要是小魚兒再豐滿些,我還是可以……」

    赤熾正想調笑兩句打破尷尬氣氛,織魚卻忽然拔出腰間雙刀就往心口插,他嚇得臉色煞白,左手一撥紅衣女子,右手急忙伸手去截。

    而另一邊,遙獵的手也伸出了。一上一下,準確地把雙刀截下,刀尖卻已刺入肌膚,滲出兩道血痕,嚇得兩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哇!」織魚突然扔下雙刀,捂著臉蛋放聲大哭。

    魅幽羽面無表情地看著紅衣豔女,彷彿眼前一切都與他無關,涼薄之情莫過於此。

    赤熾雖知道
    曹騎帶齊了麾下士兵踏雪殺到朝日城,帶來的旌旗插滿了城頭,為防大風大雪,還特意用雪堆到旗面之下,避免旗桿折斷。待佈置好一切,大軍帶著挖掘到的屍體,浩浩蕩盪地殺回西北大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19:58

軍報立即被人送往鎮東督帥府,如此重大的戰果自然博得軍方的一致好評,做為上司的鎮東督帥自然格外興奮,不但立即把保薦曹騎功績的奏摺送往都城,還把曹騎叫到督帥府大大誇獎了一番,賞賜自然不在話下。

    軍方攻占朝日的消息像洪水一樣朝四面八方湧去,一切似乎正向好的一面發展,朝日城外再也看不到屍人的蹤影,而屍人消失的消息隨即傳到各處,平民們長長地舒了口氣,都在期盼穩定的日子再度來臨。

    然而野武士們卻大為失望,如今朝日城這個名利大獵場有了主人,心裡頗有些憤憤不平,但屍人未除,他們依然懷有希望,而且東海之濱聚集了龐大的武門勢力,正是各地武門交流的大好機會,因此趕路的野武士勢力並沒有折返。

    另一方面,雪暴前夜,悠鷹用他的狂氣與豪氣帶著野武士殺入朝日城,這份功績也傳遍四方,因此定陽也隨後成為整個青龍的焦點。

    然而,正當人們從雪暴的陰影中平復下來,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卻也從這里傳出。

     「什麼!鷹莊被封了?」

     「噹啷!」酒杯狠狠撞在地上裂成無數碎片,帶著濃烈的酒香彈射四方,嘗酒的赤熾竟然無視地上的美酒,滿目驚愕地跳起來,「誰封的?為什麼會被封?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連串咆哮聲嚇呆了周圍的人,而伐越和曹騎幾人從未見過他這般表情,彷彿遇上了殺父大仇似的。

     「老弟,冷靜一下!」伐越把他按回了座位。

    赤熾坐立不安,心裡牽掛著那動人倩影,屁股一沾椅子又搶著問道:「快說快說,到底出了什麼事?」

    最先得到消息的曹騎卻一臉惘然,吶吶地道:「這消息來得太突然,只是說查到鷹莊私自開礦的證據,所以要封莊搜查。你們應該知道,開礦必須有戶部的批文,私自開礦如同叛逆,是誅三族的大罪,如今莊子已經被大軍封鎖,具體消息只能慢慢打聽。」

    赤熾哼了一聲,心道:「果然不出魅幽羽那傢伙的預料,剛剛平靜三天就出事了,鷹莊一鳴驚人惹來旁人眼紅,此番大概是受了小子的暗算,姊姊不知道如何了,她負責莊務,又是莊內大小姐,若真是按律治罪,恐怕很難逃過一劫。」

    想到那個倩影將要受到牢獄之苦,更可能受誅族之險,他心里便如刀割一般。

     「莊內的人呢?我記得那里人頭湧動,好多武門都派人去了。」

     「不知道,該放的放,該關的大概也都關押起來了,私自開礦實在是大罪,若是按律治罪,恐怕鷹莊就要從此消失了,老弟若是有什麼瓜葛還是斷了為妙,免得又牽扯進去。」

    赤熾本不在乎鷹莊存亡與否,但悠檸不能不救,消息不全,無法判斷情勢,倉促間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不由急得滿頭大汗,在屋內來回踱步。

    遙獵撇撇嘴,刺探道:「你這小色鬼何時與鷹莊如此友好,竟急成這樣,不是鷹莊莊主送了你幾個美人吧?」

    織魚噘起俏嘴附和道:「一定是這樣,這個色鬼盯上哪個漂亮姑娘,聽著要被砍頭心裡急了。」

    赤熾不怒反笑,走到織魚麵前嘻嘻一笑,一本正經地道:「是啊,本大爺看上你了,晚上記得到我房裡。」

     「哼!」

    伐越插嘴勸道:「老弟,別說笑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赤熾聳肩道:「我就是看上人家的大小姐了,不然小魚兒怎會吃醋?」

     「鬼才吃你的醋,下下下輩子你也別想!」織魚做了七八個鬼臉,但臉上的紅暈卻越來越深。

    眾人不禁莞爾,氣氛倒也平靜了些。

    赤熾知道此事急不得,只能按捺下心中焦慮。

    沉吟了一陣,伐越深沉地道:「這的確有些蹊蹺,鷹莊如今聲望日高,依附的勢力越來越多,幾乎可以說是東海武門的領袖,勢力正往整個青龍國發展,現在敢動它,沒有實力絕對不行,而且事情又牽扯上官府,倒有些像官方和某勢力勾結的結果。」

     「不會是龍館吧?」

     「這個……」伐越和盛宣誠面面相覷,都搖了搖頭。

    赤熾暗自猜度,現在希望打壓鷹莊的無非有二,一是被搶了風頭的龍館,不過以龍館的實力,大可不必用到官場壓制這樣的手段,只是藤忍為人陰狠毒辣,難保不會出奇招。第二個便是嫉妒鷹莊勢力大增的武門,因此暗下黑手,趁鷹莊立足未穩之時突出奇招。

     「現在動鷹莊,好像誰都沒什麼好處,不懂,實在不懂。」連閱歷豐富、在東海長期工作的伐越都拼命搖頭,而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不行,我要走一趟鷹莊看看情況。」赤熾踏步就要往外走。

     「老弟且慢!」

    赤熾回頭望向喚住自己的伐越。伐越走上前,拉著他的手臂勸道:「切勿太急,現在趕去也不可能立時解決問題,既然是官府出面,多少要走些程序,而且事關私自開礦,必須由戶部來審理,既然有罪,也要由戶部交給刑部判定罪責,因此眼下暫時不會有什麼變故。」

    赤熾對官府運作的過程不了解,見他說得頭頭是道也就相信了。

     「不過,我實在坐不住了。」

    伐越知道留下來等消息的確有些難為了他,沉吟片刻後道:「若你擔心,我們可以走一趟靖安府,那里人多口雜,或許有些消息也說不定。」

     「靖安府」三個字提醒了赤熾,魅幽羽便在靖安府中,這件事或許問他會比較清楚,同時也可以品嚐一下玉笙香。

     「好好好,眼下上林太平無事,不如一起去靖安府喝酒如何?」

    伐越和盛宣誠都欣然點頭。

     「小魚兒,你呢?」

    織魚好動好玩,心裡早想去了,只是不肯吃虧,撇嘴道:「哼,要去也不跟你這大色狼一起去。」

     「就是就是,魚兒妹妹還是我來陪吧。」

     「你也一樣,不要老跟著我!」織魚無視遙獵傷心欲絕的眼神。

    赤熾心情不爽,見了這一幕也忍不住放聲大笑,笑得遙獵一連瞪了他十次,幾乎要用眼神把他給碎屍了。

     「是嗎?那就算了,原本我約了你的羽哥哥……」

    織魚眼中精光大放,像兔子一樣蹦到赤熾面前,哀求道:「好哥哥,帶我去吧。」

    遙獵氣得臉色窘紅,抄起雙槍就想走,卻被盛宣誠笑著按回去。

    赤熾連肚子都笑翻了,只是表情還在撐著,笑嘻嘻地點頭,眼睛瞥向遙獵,擠眉弄眼地挑釁道:「大少爺要不要一起呢?」

    這位大少爺倒也氣度非凡,聽了不但不吃醋,反而笑道:「好啊,我也去喝兩杯。」

    眾人見狀無不心道:「這大少爺倒是有些氣度,不知道是在花叢中見識多了,還是一時好奇才追求小魚兒。」

     「我就不去了,軍務雖然不重,但東海督帥不日便要領軍前往朝日城,我必須留下來做準備。」曹騎搖了搖頭。

    鷹莊事件的影響之大,遠超過一般人的想像。畢竟鷹莊率領野武士攻入了朝日城,在城上盤桓一夜,若不是雪暴侵襲早已大功告成,雖未竟全功,卻已是野武士集團少有的壯舉,官方說封就封,難免讓人諸多猜想,而東海之地聚集武士,是非也就多了。

    靖安府是許多門派的臨時駐地,各處客棧酒舍茶館都有武門代表坐鎮。

    鷹莊被封的消息一出,整座城都為之震動,即便是深夜時分也常有武士來往穿梭,甚至有傳言說,官府考慮藉這次機會全面控制在野武門,氣氛一時極度緊張,無論武門大小,無不戰戰兢兢唯恐見不到翌日天明。

    赤熾一進城,便感覺到截然不同的氣氛,剛出城門,兩側便傳來刀劍般銳利的目光,彷彿整個人都被看穿了,眉頭不禁一皺,轉眼左右掃望。

    但城門邊上不是乞丐便是混混,然而雖然故意隱藏,但偶爾浮現出凌厲的眼神卻出賣了他們,這些人分明就是各路探子聚集於此。

    他嗅了嗅空氣,彷彿聞到一股濃烈的火藥味,忽然一笑,撇頭對神色凝重的伐越笑道:「人還真不少,看來這裡有熱鬧看了。」

    一語雙關,伐越聽懂了,卻只能以苦笑回應。他在這東海之任職多年,對靖安府可以說是瞭如指掌,卻也沒見過這種陣仗,城邊這許多探子他都認識,有些是他的暗線,還有些暗中交過手,沒想到都同時出現了。

    而遙獵卻還是一副大少爺的架子,若不是背上那對雙槍顯眼,大概以為是哪家的闊少爺出遊。

    織魚最是積極,一進城便扯著赤熾的衣服,焦急地問魅幽羽的下落。

    赤熾雖然常常喜歡戲弄她,卻也喜歡她活潑的性格,想到魅幽羽對她的做法,不禁心懷同情,也知道魅幽羽此人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喜歡這樣一個小丫頭,何況織魚不習武功,連助手都做不成。

     「去老地方看看吧,也許在那。」

     「大色狼萬歲!」織魚一聲歡呼,撒步就往人群裡鑽,弄得遙獵手忙腳亂,急沖幾步才跟了上去。

     「萬歲就萬歲,什麼大色狼,不倫不類!」赤熾晃著腦袋嘟囔一陣,忽見盛宣誠和伐越用怪異的眼神看著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心頭的煩惱似乎也消失了。

    自從各地的在野武門勢力群起東來,月華酒舍便是探子、細作、眼線、殺手等人頻繁出現的地方,也是各家武門領袖最喜歡的酒館之一,日夜客人不絕,竟連打烊的時候都沒有,因此臨時改城通宵營業。

    由於武士多了,娼妓等也隨之而來,月華酒舍周圍的街道隨處可見鶯鶯燕燕,弄得原本高雅的酒舍烏煙瘴氣,但老闆不敢惹武士,只能暗自苦笑。

    看到那把巨劍,掌櫃不用出門也知道那個紅發青年到了,正想相迎,可沒等他出面,酒舍內外已經傳來喧鬧的吵雜聲。

    伐越和盛宣誠都很無奈,與這樣的人物在一起,總不免成為焦點。

    赤熾看了客滿的酒舍,眉頭不禁皺了起來,「都滿了……」

    伐越正想說換一家,卻見赤熾突然扯開嗓子嚷了一句,「魅殿主,我來喝酒了!」聲音嘹亮高亢,宛若龍吟虎嘯,整條街都聽得清清楚楚,幾乎所有人都呆住了。

    此時,二樓角落處伸出一張清秀絕美的容顏,一時竟看不出男女,只覺得美得不可方物。

    赤熾嘿嘿一笑,朝伐越和盛宣誠招了招手,隨手把冷巨往魅幽羽處一拋,看都不看一眼便大搖大擺地走進酒舍。冷巨在空中緩慢地劃出一道弦線後,穩穩落在魅幽羽的手上。

    他隨手一橫,冷鉅的柄部便嵌入欄桿之中,劍長懸在外部,許多人都嚇得連忙散開。

    赤熾搶步沖向二樓,剛走過樓梯轉角,忽然感覺到一股森冷的殺氣撲面而來,心中大驚,不由自主朝左側一閃,背部貼上了欄桿,卻見一道寒光從眼前穿過,離胸口不到三寸,若不是躲得快,肯定被刺穿胸口。

    刺客?他隨手一撥,柔軟的長劍顫了顫竟脫手而飛,直接釘在轉角處的木板上。伐越正往上走,被頭上滑過的寒光嚇了一大跳。

    赤熾也吃了一驚。當他抬眼惡狠狠地望向殺手,卻發現樓梯上竟站著一個錦袍玉衣的俊美少年,長得眉清目秀,臉色紅潤,年紀大約十四五歲,全身都透著少年人的稚氣,只是眼中有些戾氣,從腰間空懸的劍鞘可以確認,剛才那一劍正是他所出,心中更是驚訝。

    這時,赤熾身後的伐越和盛宣誠也都走了上來。他們看到長劍和少年後,不禁面面相覷,實在想不出赤熾與這少年有什麼恩怨。

    少年一擊不中,忽然噘起嘴,眼中盡是不滿,彷彿赤熾就應該讓他狠狠刺上一劍。

     「雲浩,回來再吃口飯!」

    少年回身朝後方雅間做了個鬼臉,噘著嘴叫道:「爺爺,你的清波一劍連人都刺不到,一點用都沒有,我不要再練了!」

     「清波一劍!」伐越和盛宣誠同聲輕呼,臉上都有驚色。

    赤熾哪管清波一劍還是黃波一劍,反正被人刺了一劍不爽,再聽少年的長輩之言更是憤怒。自己平白無故被刺,少年不知深淺也就罷了,長輩竟也如此冷漠,只叫少年回去再吃一口飯,任誰都咽不下這口氣。

    他越想越氣,閃身從少年身邊經過時,不經意拍了拍少年的背部,就像蜻蜓點水一般,然後若無其事地走向角落。

    伐越和盛宣誠看得真切,臉色刷的白了。赤熾果然膽大包天,天王老子來了都不給面子,何況平白無故被人刺了一劍,報復只怕不輕,這一手恐怕要讓這少年受不少苦了,為免被牽涉,急步追了上去。

     「你乾了什麼?」

    赤熾眨了眨眼,嘻嘻一笑,卻不肯言明,只是一直往角落最末的雅座走去,眼裡已經出現了三個熟悉的身影和一個陌生女子。

    紅色長裙曳地,上面用彩線繡滿金雀,與赤熾的紅衣同樣艷麗,白色的鵝蛋臉上一雙蛾眉淡掃,雙頰微陷,塗了不少胭脂,透著不一樣的紅;

    頭髮微亂,微微捲曲的黑色秀發半披側身,眉宇間風情無限,一看就知道閱歷豐富,大約二十五,與織魚相比完全是另一種成熟風韻之美。

    這傢伙騙女人的手段倒是高明,才幾天又搭上不知哪來的風流,織魚這小丫頭不知道要氣成什麼樣子了!哈哈,好玩、好玩。

    赤熾心裡雖這麼想,但理智告訴他,魅幽羽把時間看得比什麼都重要,這個女人一定有利用價值,否則魅幽羽不會知道自己要來後還把她留下。

    就在赤熾慢慢接近魅幽羽的時候,後方砰的一聲,隨即傳來一陣驚呼,緊接著,便是一群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及更多驚呼聲。

     「小少爺、小少爺!」

     「火!著火了,快來救火!」

     「雲浩,快救火啊!」

     「快來人啊!」

    一陣驚慌的叫聲響徹酒舍,伐越和盛宣誠回頭望了一眼,都嚇了一大跳,剛才還活蹦亂跳的少年此時被大火籠罩,火焰從地面直燒到天花板,強烈的火舌到處亂竄,就像一道火簾罩住了整個樓梯口,而巨大的火幕阻擋人們的救人路徑,除非搶入火中,否則只能眼睜睜看著孩子化成灰燼。

    伐越看得心驚肉跳,雖然猜到赤熾不會痛下殺手,但神經還是不受控制,「熾……熾老弟,這會不會太狠了點?畢竟只是個小孩。」

    赤熾一副若無其事的神情,聳聳肩嘻笑道:「急什麼,看下去會比較好玩,我們過去坐。」

    兩人不明就裡,卻也只好跟著赤熾走到末座。

    座位上,織魚的俏嘴幾乎噘到鼻子了,臉色灰沉,原本俏麗可愛的一雙大眼,此時完全被敵意與恨意佔據,恨恨看著依偎在魅幽羽懷中的美人,誰都知道她在吃醋。

    遙獵似乎很高興魅幽羽有了新歡,笑得頗為燦爛,掃了著火的樓梯一眼,並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朝赤熾眨眨眼,豎著大拇指,小聲道:「這招不錯!嘿嘿,我早就看那小子不順眼了,什麼狗屁清波山莊,放任小孩在酒舍中揮劍傷人,已經傷了好幾個。」

    赤熾眨了眨眼,目光不經意瞟過紅衣豔女的臉,正巧遇上一雙綠寶石般的眸子,心頭不禁一動,含笑道:「我說羽大人,從哪弄來這麼漂亮的姊姊,這衣服倒是與我滿合襯的,不如借我玩玩?」

     「給你!」魅幽羽輕輕一推,紅衣豔女便如一團輕雪飄到赤熾懷中。

    赤熾藉著一撞之力在最近的一張空椅上坐下,而紅衣豔女竟然不驚,笑嘻嘻地軟倒在他的懷中,還給了他妖媚一笑。

    美人在懷,柔軟的嬌軀幾乎感覺不到骨頭,照理說應該興奮才是,可赤熾卻有一種冷汗在流的感覺,魅幽羽這種人以利益為上,送出手的東西都藏著不可告人的陰謀。

     「哥哥,奴家美不?」紅衣美人把臉貼上赤熾的胸口,纖纖玉指伸入衣服內輕輕撫摸,口中低聲輕吟竟彷彿交合之聲,弄得織魚滿面羞紅,連忙挪開椅子避得遠遠的,連盛宣誠也為之側目,見多識廣的伐越則安之若命。

    遙獵出身名門,又是出名的花花大少,自然不會在意這種場面,撫掌大笑,讚道:「羽大人真是豪爽,就這麼把自己的女人送出手。」

     「女人哪比兄弟!」魅幽羽微微一笑,眼角瞟了織魚一眼,漫不經心地道:「無所謂,反正不是第一次,上次也把這小丫頭送到他床上,可惜那小子不喜歡青澀處子,這次的女人是天生尤物,媚到骨子裡去了。」

    遙獵愣了愣,勃然大怒,臉上盡是黑色,但碰到織魚那雙眼睛時,又如洩氣的球一樣軟了。

    赤熾暗中嘆了口氣,魅幽羽總算說了實話,雖然對織魚有些殘忍,不過經此一事後,織魚大概不會再輕易相信男人了。這個丫頭也算沉魚落雁之容,若是換成別的男人,只怕已經……

    織魚呆了一呆,臉色刷的白了,晶瑩淚花在眼眶中轉了幾圈,竟然硬是忍住沒落下來,但身軀還是不聽使喚,不停地顫動,「你……你……」

    伐越和盛宣誠對視一眼,今日才明白織魚突然出現的原因,對少女的處境非常同情,同時也對赤熾刮目相看。

     「餵!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我可不是柳下惠,要是小魚兒再豐滿些,我還是可以……」

    赤熾正想調笑兩句打破尷尬氣氛,織魚卻忽然拔出腰間雙刀就往心口插,他嚇得臉色煞白,左手一撥紅衣女子,右手急忙伸手去截。

    而另一邊,遙獵的手也伸出了。一上一下,準確地把雙刀截下,刀尖卻已刺入肌膚,滲出兩道血痕,嚇得兩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哇!」織魚突然扔下雙刀,捂著臉蛋放聲大哭。

    魅幽羽面無表情地看著紅衣豔女,彷彿眼前一切都與他無關,涼薄之情莫過於此。

    赤熾雖知道鬼人都是如此,但還是滿肚子氣,狠狠瞪了他一眼,左手一推,紅衣豔女輕飄飄地回到魅幽羽懷中,「還給你吧,你碰過的都帶著刺,你看,我家小魚兒好好一個小美人都被你弄哭了,真是罪孽!」

    魅幽羽也不客氣,抱著紅衣豔女微微一笑,竟調起情來,看得周圍四名男子都有種想揍他一頓的打算,但他卻旁若無人,眼睛只盯著美人,嘴裡不經意地擠出幾個字,「她是悠鷹的寵妾,紅姬。」

    赤熾勃然變色,猛地站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20:25

第七集萬里冰封第一章口角
   
    當冥界的日月交輝,藍色和紫色的光芒交織在臉上,經歷風霜洗禮的痕跡,便展現出另類的光彩。

    輕輕撫摸著歲月留下的滄桑痕跡,元蘇和布揚想起了「風」,風過天下,大地為之咆哮,山河為之震動,天下萬物都無法阻止它的腳步,站在風身後幾乎所向披靡……

    因為有他,他是風,世上唯一的「風」!

    光芒從月華中的懸浮大陸射出,宛如春芽般每時每刻都在茁壯成長,卻是長在冥人心中的毒芽,因為沒有人知道,光橋完全成形後會發生什麼事。

    如果要問什麼樣的風能把光芒吹斷,一定是那一股「風」!

    兩人都是這麼想的。

     「人界還沒有消息?」

     「沒有,人界如此之廣,他又失蹤了六十年,要找到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何況沒有證據顯示他仍在人界。」

     「眼見一場大災將要來臨,不知道還會不會出現像他那樣的人物。」

     「即便有,恐怕也很難出自冥界,這六十年沒有一個新人前來,舊人可以發揮的能力差不已經到頂了。」

    布揚回頭望了一眼冥都的方向,唯一的期待就在那裡││冥皇斷戈。

    他從進入冥界開始,就被喻為是一代天才冥人,是冥界歷史上最年輕的紫級冥帥,雖然光芒一度被那陣風蓋過,但這六十年來,他的苦修極有成效,許多冥術都在他的修煉中被改良,或是衍生出更新的冥術。

    如今,刻有冥術的石碑已經增至五十五座,這是偉大的功績,但沒有打開轉生堂的通道,仍然無法把冥界帶出滅絕的邊緣。

     「對了,鬼界又派使者來了。一個月兩次,態度比上次更加謙卑,我看,鬼界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看到第三批鬼使。」

     「想想也是淒涼,前任鬼王風映殘在世之時,鬼界的聲譽達到前所未有的頂點。那時仙界閉關自修,冥界也在閉關苦修,人界平靜如淵,只有鬼界笑傲天下,真是風水輪流轉啊!才六十年而已。」

     「估計用不了多久,冥界也是一樣,情況未必會比鬼界好。」

    布揚凝望著連接月中大陸的光絲,就在這說話的時間內,光絲又寬了一丈,如果光芒可以化虛為實,冥人就可以直接走到月中大陸去。

     「我建議派人去告訴鬼使,冥界自身難保,若情況好轉自會派出援兵,在那之前若是鬼界實在支撐不住,冥界歡迎鬼軍到冥界來避難。」

     「避難?」布揚哈哈一笑,拍著兄弟的肩頭讚道:「你的幽默感又更好了。」

    元蘇嘿嘿一笑道:「其實,我自己還不知道上哪去避難呢!」

    這時,一個黑色身影迅速縱上山頭,躬身道:「禀二位冥帥,冥人已經集結完畢!」

    兩人眉尖一挑,眼中豪情蕩漾,轉身眺望山下,呼吸突然一緊,緊接著血液直衝大腦,身軀不由站得筆直,一股傲氣也在胸中縈繞不斷。

    黑壓壓的冥界大軍像一塊黑布罩住了大地,沒有旌旗招展,沒有鼓聲震天,甚至沒有一聲喧嘩,寂靜的大軍彷彿一頭孤傲的蒼鷹,笑傲天下,守護著這片寂寥之土。

    布揚揮動右掌輕輕拍打著胸口,做為冥界大軍的主帥,沒有比看到這樣威武雄壯之師更讓他自豪。

    自從數百年前的四界大戰之後,冥界再也沒有如此大規模的集結了,六十年的醞釀,六十年的積累,六十年汗與血的交織,六十年生與死的迴盪,才鑄造了這支鋼鐵之師。

     「這樣的場面真讓人心潮澎湃啊!都是你的功勞。」

    布揚又挺高了胸膛,沒有什麼比生死之交說的這一句更讓他興奮。

     「可惜冥皇大人沒來。」

    元蘇含笑道:「冥皇全力衝擊凝絡府,那可是戰鬥力最強大的一府,若是成功,實力會大大增加。」

    布揚仰天一嘆。他何嘗不是在衝擊凝絡府,只是這十餘年進度小得可憐,遇到這千古難逢的大事,只嘆自己悟性不足。

    元甦的情況也是如此,他拍拍布揚的肩頭以示安慰,遙指著山下龐大的冥界軍隊,鏗鏘而道:「你還有他們!」

    布揚心頭彷彿有雄獅狂吼,神色頓時意氣飛揚。是啊!自己還有他們,六十年來為鑽研冥術和冥武技而日夜不息的冥人,只要有他們就有希望。

     「誰也不能期待了,期待自己吧,這幾十年苦心改良的冥術和冥武技,一定會幫助我們度過難關。」

    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六十年前他們已經生死與共,現在也是一樣。

     「那月中的飄浮大陸似乎近了。」

     「讓他們來吧!也許冥界會從那裡找到生機!」

    赤熾冰冷的目光凝望著芍藥花般的美麗面孔,紅衣美人感覺到一股寒意,如劍般刺穿了身軀,盪笑瞬間被冰封了。

    魅幽羽一揮衣袖,繡著青竹的墨綠長袍有意無意間封住了破冰的視線,笑道:「不要誤會哦,我只是接收了一個無主的美貌蕩婦,其他可不關我的事。」

    赤熾道:「既然如此,我要藉她一用!」

    魅幽羽右手在芙蓉雪肌上輕輕一擰,弄得懷中玉人嬌笑不已,眼角處媚態四射。他俯身親了一口,笑著搖搖頭道:「剛才可以,現在卻不行,送還之物豈有再給之理?萬一你一刀宰了,多可惜啊!」

    遙獵等人面面相覷,這樣的理由實在有些古怪。

    織魚也收住泣聲,好奇地看著,只是目光掃到魅幽羽那張秀絕的容顏,心裡又是一陣酸楚。

    赤熾不知道魅幽羽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只怕又要拿朝日城的歸屬說事,心中一再警惕自己不能衝動,眼睛瞇成了一條細縫,笑咪咪地等待美艷男子接下來的反應。

     「轟!」

    樓梯口傳來的爆炸聲,突然打斷所有人的思路。眾人不約而同朝樓梯口望去,卻見樓梯間的烈火突然消失了,剛才被烈火擋住的人們都湧了上去,急切的呼叫聲此起彼伏。

     「雲浩,雲浩!」、「孫兒,快醒醒,快醒一醒!」、「救人啊,快找醫師,快!」叫聲不斷,樓上樓下都亂成一團。

    下面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都往上望,而上面的為了救人,心急如焚,兩方竟吵了起來。一些人不得已,甚至要從欄桿躍下街道,因此街上的人也被吸引了。

     「真是夠亂的。」魅幽羽一邊逗弄著懷中美婦,一邊用眼角瞟著樓梯口的亂狀,臉上笑容不絕,就像是在看一群小丑表演。

    紅姬被逗得嬌喘吁籲,釵歪衣亂,臉上滿是春紅,眼中全是盪意,飢渴的目光不斷射向魅幽羽,口中嬌吟連連,與合歡無異,弄得周圍的眾人好不尷尬。

    織魚雖然追魅幽羽多時,卻從未見過這種陣仗,啐了一口,紅著臉轉向欄桿外,心中的苦楚倒是因此削減不少。

    伐越等人都暗自搖頭,雖說這是人家私事,但大庭廣眾如此放浪形骸,實在有傷大雅。

    只有赤熾明白,魅幽羽這是做給自己看的,一是證明懷中女子是個蕩婦,二是要挑撥自己的心。瞟了二人一眼,他不得不移開目光,轉身望向倒在一位老人懷中的少年,眼神中頗多疑惑之色。

    這樣的場面,並不是他之前設定的那樣。

    赤熾又把目光轉向其他角落,可惜二樓都是雅座雅間,不是珠簾便是屏風,很難看清其他酒客的神情。

    伐越扯扯他的衣服,小聲問:「你到底乾了什麼?那火是你放的吧?」

     「我下了個手印,製造出一個火陣嚇一嚇他,但最後那一聲爆炸不是我弄的,少年衣服焦黃,明顯是被真火烤過的痕跡,一定是有人藉著我的火做了手腳。此人出手高明,出手後不動聲色,應該是個厲害角色。」

    伐越聽了一愣,目光落到少年身上,果然衣服上和臉上都有些焦黃之色,眉頭立即皺了起來。

    清波山莊名聲不差,敢在這種時候下手的人恐怕別有用心,然而,二樓雅座內都是名門大派,只有自己這一桌與眾不同,要想找出下手的兇手著實不易。

     「自然教的兔崽子給我滾出來!」

    赤熾和伐越對視一眼,看來大家的猜測都一樣,只有自然教才能藉火力。然而赤熾所用是法陣之火,並非普通烈火,那人竟然能見縫插針,運用手法之巧著實不能小覷。

    抱著少年的老人站了起來,花白頭髮、鷹眼虎鬚、臉如枯木,皺紋多得大概能繡花。他把少年交給身邊之人,雙手抱了抱拳,沉聲道:「老夫清波山莊莊主單天波,孫兒頑劣,不知哪位高人出手指教,還請出來一見。」

    老人意態從容,氣度非凡,聲音不卑不亢、鏗鏘有力,不愧是一方武門之首,在場之人無不暗中欽佩。

    伐越小聲介紹道:「清波山莊是青龍國著名的劍派,剛才那少年使的便是清波一劍,在青龍國內聲譽極盛,就算龍館也要給他們三分面子。」

     「伐老大,好像沒見你怕過誰。」

    伐越眉尖一挑,傲然道:「那是自然,小小的清波山莊我還沒有放在眼內。」

     「既然如此就不必管他,他若來鬧事,我們也不必客氣。」赤熾為鷹莊之事心裡頗有些不安,雖然表面依然如舊,但耐性已不比平時,說話間,目光已經瞟上放在欄桿上的冷巨。

    等了片刻,二樓吵雜聲漸弱,卻沒有一個起身相應。

    單天波臉色一沉,眼中怒火漸盛,冷冰冰地又道:「看來這朋友寧願做縮頭烏龜也不想露面,既然如此,老夫只能感謝你手下留情,留我孫兒一命。」

    一名中年武士貼到單天波耳邊嘀咕了兩聲,老人兩道銳利的目光立即射向赤熾所在的末座。他沉吟片刻,朝幾個部下招了招手,幾人心領神會,立即朝末位走去,講話也開始不乾不淨。

     「不長眼的狗東西,連清波山莊都敢藐視,真是活膩了。」

     「角落的那個王八蛋快給老子出來!鬼鬼崇崇下了毒手卻不敢承認,小人就是小人。」

    一句話把末座所有人都給罵了。魅幽羽眼中閃出一道寒光,伸入紅姬胸衣揉捏的右手突然一抖,正沉迷情慾之中的紅姬驟然吃痛,叫了一聲。

    遙獵和盛宣誠也是憤而起身,冷冷迎著走來的幾名武士。

    赤熾最不怕事,嘴角反而牽出一絲笑意,但見遙獵和盛宣誠搶先走到走道上便坐著不動,等待鬧事的人過來。

    氣氛彷彿弓弦般繃得死緊。

    四名武士滿臉怒氣,沿著走道慢慢進向末位,所過之處就連空氣也彷彿被怒火燒得熾熱,各桌的酒客都為一窒。然而,他們走到遙獵面前一丈的距離時,突然停下腳步,都露出驚訝之色。

    一股強大的壓迫力像浪潮般撲面而來,其中一絲陰冷的氣息更似毒蛇一樣鑽入心頭,他們不由自主停下腳步,高傲張揚的表情漸漸變得凝重,末座雅間內的高手似乎比他們想像中更強大。

    遙獵是幽皇莊大少,地位不在清波山莊之下,哪把這些莊屬武士放在眼中,而他平生又最恨被人污陷,指著四人恨恨地道:「再敢胡說八道,我打掉你們的牙!」

    四人本就怒火中燒,一聽此話更是勃然大怒,卻聽後方傳來一把尖聲:「我道是誰,原來是幽皇莊的遙大少爺,你怎麼也跑到靖安府來了?」

    遙獵殺氣騰騰正欲出手,聽到此言不禁一愣,出擊之勢也驟然消失。

    同時,四名武士立即感覺到壓力消失,這才知道剛才的壓迫感竟來自這個青年,心裡都起了波瀾。

    遙獵抬眼一看,三格前的雅間走出一位中年文士,臉色蒼白帶著微青,雖是寒風凜洌,手中卻輕搖紙扇,頭上包著白色書生巾,白衣白褂,一雙星目光彩非凡,流轉之際生出多少風流意態。

     「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破書生,怎麼也跑到靖安府來了?」

     「你這小子還是那麼不講禮數,連聲叔叔都不叫。」

    遙獵嘻嘻一笑,滿不在乎地道:「我可沒有天天逛青樓的叔叔。」

     「嘿,小子,你行啊!下次可別跟我去。」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那種地方還用得著你帶嗎……」遙獵哈哈大笑,忽然想起織魚就在身邊,這句話豈不是告訴她自己天天去逛青樓、喝花酒,頓時又現尷尬之色,冷汗也冒了出來。

    他甩頭望向側面,第一眼便看到赤熾一張笑咪咪的臉,眼中甚是得意,狠狠地瞪了赤熾一眼又往織魚處望去,卻見織魚表情淡漠,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心中大石也落了下來。

    赤熾忽然眨了眨眼睛,像是在說「你放心,等她清醒過來,我一定仔仔細細地告訴她」。

    遙獵為之氣悶,卻也只能瞪著赤熾。

     「天靈峰的尚簫之?」單天波聽到幽皇莊三字已是一驚,再看中年書生更是愕然。

     「單莊主好記性,前年我還給您老拜過壽呢!」尚簫之微微一揖,態度看似恭謙,在熟悉他的人眼中卻是倨傲的表現。

    單天波臉色陰晴不定,他來這月華酒舍已經多日,二樓雅間換人的不多,尚簫之所在這一間便是其中一,當時他回去休息,因此沒有留意,沒想到一下便把兩個大勢力牽了出來。

    幽皇莊名震青龍國,莊主遙霸天實力強橫,莊內四大管事、八大神衛、二十四鬼手無一不是高手,只是為人低調,做事也喜歡暗中進行,因此江湖上並不多見。

    但天靈峰的尚家卻是正好相反,廣招門徒,經營各類行業,勢力滲入各地,也是極難應付的勢力。

     「單莊主,剛才那事在下也看了,分明就是自然教的異術,我想絕不會是幽皇莊大少爺所為,這點在下倒是可以擔保。」

    單天波也不敢相信幽皇莊與自然教有關,只是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四名衛士已經劍拔弩張,若退回來,清波山莊的威名必然受損。

    遙獵年輕氣盛,又在織魚麵前,正想彰顯一下自己的威勢。他嘴邊露出森然冷笑,輕哼了一聲,手指著清波山莊四名武士冷笑道:「就憑這幾個廢材,清波山莊想動我還早呢!」話音未落,人已撲出,身子在半空一弓後隨即彈射向前,劃出一道明顯的藍色波浪。

     「逐浪身法!」不少人同聲輕呼。

    酒舍狹小,不適合兵刃戰,因此遙獵並未動槍,為了賣弄自己的實力,他身影衝到四人面前突然旋了半圈,雙手順著身法橫向劈出,就如水車之輪,這便是幽皇莊絕學之一的「風回輪」。

    四名清波莊武士也在猶豫攻與不攻,突然見對手前衝,身法又是如此快捷,心下大驚,正待出手防禦,忽覺勁風劈面,如同刀削一般,心弦一下緊繃。

    這已經不是戰與不戰的問題,他們稍有疏忽便會戰敗,連清波山莊的威名也將大大受損。四人急切之間,連忙雙手灌力,連番拍出,內息化成八道勁風直衝遙獵。

     「不要!」單天波驚得身子一抖,右臂不由自主伸長,可還是無法阻止手下的失敗。

     「風回輪」攻守兼備,是幽皇莊絕學,在場不乏高手,一眼就看出其特性。四人甫一出手,人們都忍不住晃起了腦袋。

    八道勁風有劈山破口之力,然而,在「風回輪」的力量下就如同衝擊水車的水流,洶湧激流只是打在車輪上。只要車輪急轉,不但化去了危險,同時也把衝擊之力與水波一起引入輪上的水槽。

    如今遙獵雙手手掌內切,與手臂呈九十度直角,正好形成水槽狀,而旋轉的身軀便是水車主體,四道勁波衝來正落入掌心,力量凝於掌心不散。

    遙獵流露出一絲微笑,藉著衝擊之力旋轉身軀,凝結的勁風不斷增強。隨著雙手一抖,凝結於手掌的力量便被送了出去,反擊四名衛士。

    沒想到自己的拼命一擊竟成全對手,四名衛士心下駭然,眼見衝來的勁風發出龍吟般的嘯聲,連忙揮力招架。

    如此高明的借力打力招式,攻勢越猛,反擊越大,然而,遙獵的反擊還加了一絲巧勁,如飛石般兇猛的勁風,在空中突然彈了一下,帶出一道古怪的曲線。

    四人已經準備好正面迎擊,沒想到力量突然上沖,之後又俯衝面孔,頓時嚇得面如土色。

    只聽四聲震響,四人被自己的力量硬生生推後一丈,腳下的木質地板也被劃出八道痕跡,有的地方甚至穿了一個洞,木屑飛散底層,嚇得不少人爭相走避,掌櫃則看得心痛如絞、連連叫苦。

    遙獵對四人的傲慢和無禮早有不爽,哪會放過他們,旋轉的身軀突然朝四人撞去。

    四人腳還沒有站穩便再遇重擊,嚇得面如死灰,只能下意識阻擋。

    後方的單天波見四名部下竟敵不住對手一擊,不由又恨又惱、又窘又羞,眾目睽睽之下,清波山莊的威名已蕩然無存。

    此時,見部下無處可避,這一擊若是中了,恐怕清波山莊的威名便徹底被擊毀,再加上孫兒的事情,情緒一時難以控制,雙手不由自主推了出去。

    一道勁風破空飛行,發出波濤之聲,正是清波山莊的絕技之一「波濤神功」。

    幾乎所有觀眾都搖了搖頭,單天波這一手實在不成體統,大大失了一方武門之主的氣度。

    遙獵對單天波倒是不敢過分囂張,飛旋的身軀在空中拐了一個彎,便退了回去。

    四人失去對手,壓力大減,心裡的緊張也頓時消失。畢竟是以四敵一,一擊不成,信心並未縮減,身子甫一站穩便八隻手掌同時拍出,八道凌厲勁氣嘶嘶作響,如同一堵氣牆封住遙獵的前進方向。

    與此同時,單天波的「波濤神功」又至,九道勁風同時肆虐,牆上裝飾用的捲軸掛畫竟被撕成碎片。

    眼見遙獵就要與勁氣相撞,身軀卻突然九十度垂直上拔,貼著氣牆外側像陀螺般旋上半空,九道勁風從身下掠過。

    這一手再度震撼了許多高手,各個雅間內的武士都湧到走廊過道上觀望,立即爆發出轟鳴般的掌聲。

    站在他後面的盛宣誠,則被嚇了一大跳。

    就在此時,一隻纖細的手掌突然伸出走道,五指張開,掌心處浮現一片出黑色霧團,閃爍著一絲絲電光,待九道勁風呼嘯而至,小雷突然炸開,黑色霧團化成碎片散射四方,竟把九道勁風一一化解了。

    只是,人們的目光都被遙獵吸引,未註意到這邊,但是伐越、盛宣誠卻看得很清楚,不禁大驚失色,這才意識到魅幽羽並非只是一個美男子,實力深不可測,遠遠超乎想像。

    這時,一陣驚呼聲突然響徹二樓,眾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抬眼望去,遙獵旋在半空,強大的向心力竟把四周的酒液茶水吸上空中,包裹在陀螺的外圍,形成一圈水壁。

    這一手大大出乎人們的預料,在場不少是武學大師,深知力再巧也無法單吸酒液和茶水,換而言之,遙獵擁有控制水體的力量,這已經完全超越了武學的範圍。一個名詞同時躍入他們的腦海││「自然教徒」!

    人群之後,魅幽羽的眼中跳出兩道利芒,嘴角輕動,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說著什麼,然而聲音極小,就連懷中的美人也聽不到。

    就在眾人思緒紛雜之時,空中又生變化,聚合的水壁突然又朝外甩開,結合成一個碩大的水滴砸向四武士頭頂。

    四武士沒想到戰況竟會變成這樣,都驚得瞠目結舌。

     「砰砰砰砰!」

    四道水花在四名清莊武士的胸口上綻放。這四人雖然以排雲掌陣做為防禦,卻仍無法擋下,水花擊到身上便是一陣劇痛,然而這只是開始,水花與身軀發生碰撞之後又分成無數小水花,再次落下時更多地方受到攻擊,痛楚也越來越多,受傷的地方不斷增加。

    轟的一聲,水花的下壓力竟把他們硬生生按下地板,下身懸在底層的天花板上,上半身還在二樓,樣子狼狽至極。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21:04

第七集萬里冰封第二章水花
      「好手段!」人們的驚叫聲才發出戰鬥已經結束了。

    四武士嵌在地板上動彈不得,又羞又惱身軀的痛楚不斷傳來,不由昏厥。他們身上滿是酒水茶水頭髮披散、衣服凌亂,清波山莊可謂丟人丟到家了。

    但此時已經沒有人再注意他們了所有的目光全聚焦在遙獵一人身上。

    剛才還信誓旦旦要替遙獵作保的尚簫之,更驚出一身冷汗。雖然遙獵手勁、招式、身法都是幽皇莊絕學但最後這一招「水花四濺」卻絕非武力。

    跳動的藍色水花如真似幻,竟然無視四人的封堵一穿而過,武技與異術之間的轉換妙到毫尖,令人嘆為觀止。

    赤熾的驚訝更在諸人之上,因為只有他才明白,武技與非武技力量的融合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在外人看來,那招「水花四濺」新穎強大,而赤熾看到的卻是「風回輪」與「水花四濺」之間精妙的轉換之法。

    他之前對遙獵的實力有所認識,也對遙獵的槍術極感興奮,卻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是自然教徒,而且實力如此強大。

    遙獵能將原本格格不入的兩種力量組合在一起,瀟灑地彷彿信手拈來,完全沒有刻意而為的痕跡,若想做到這一點必須勤奮苦練,還要擁有極高的領悟力。

    正如赤熾結合武技與法陣手印,與遙獵這一手相比,赤熾的攻擊一開始便可將兩者融合,力量更強大、更有衝擊性,變化卻明顯不如遙獵。剛才這幾招時武時異,變幻如常,對手若是不明其理,一定會被弄得手忙腳亂。

     「這小子的實力還真是大大出乎預料,水系力量竟能發揮到這種水平,自然教著實不能小看,可惜不是火系,不然我也可以藉監一二。」

    心裡轉著這樣的念頭,赤熾想起在上林城時,武士們看遙獵的尊敬目光,以及遙獵一人封死營門的英雄之舉,這才相信那是事實。

     「好好,都說自然教徒手法詭異,今日一見果不虛傳,老夫活了大半輩子總算開了眼界,小孫兒惹上大少爺是他有眼無珠!」

    任何人都能看出單天波說的全是氣話,說話間白髮急顫,怒火似乎已經到了頂點。這一戰令清波山莊威名盡失,除非他能擊敗遙獵,否則這面子永遠找不回來。

    遙獵淡淡一笑,雙手抱在胸前,傲然道:「單莊主,你不要胡說八道,我對胡亂傷人的小兔崽子雖然不順眼,卻沒興趣動他,倒是你這大莊主讓人不爽,堂堂一莊之主讓孫兒胡作非為、不加管教,難怪清波山莊要淪落到出手偷襲的地步,我看,你還是回家養老吧!」

    單天波何曾遇過這樣的羞辱,腦門一熱差點昏了過去,幸好身邊有人扶住,他惡狠狠地叫道:「事到如今,你還不承認!」

    眾人聽他聲音尖銳,知道他已經失去了理智,都暗暗感嘆清波山莊有負盛名。

     「像你這般無知,說了也未必明白,不過我還是說一句,我是水系,不會生火,若是我動手,估計會讓你的孫子在酒壇裡睡幾個時辰。」

    單天波心緒已亂,又遭譏諷,哪聽得下任何解釋,大吼一聲便要衝上前,背後忽然傳來孫兒奶媽的聲音,「老爺,小少爺醒了!」

    聲音不大,卻立即平復單天波動蕩的心緒,他冷冷地朝遙獵瞟了一眼。

     「看什麼看,快去看看你的孫子吧,嘿嘿,可別死在這裡。」

     「你……」

    遙獵叉著腰,白眼一翻,囂張叫道:「你什麼你?他小小年紀就隨意傷人,長大了肯定是禍害天下的噬血狂魔,我不知道是誰出手,估計有人想為民除害!」

    單天波年輕時也算是正義之士,可惜老了偏愛外孫,明知己方理虧,為了孫子還是決心報仇。他狠狠瞪了遙獵一眼,眼下沒有證據就只能吃啞巴虧,心裡自然不肯就此罷休。

     「你等著,這筆帳,清波山莊絕不會與你善罷甘休。」

     「我等你!要是皺一皺眉,我就是你那沒用的孫子。」

    遙獵哼了一聲,大剌剌地甩身迴座,見眾人都看著自己,忽然嘿嘿笑了起來,眼角故意瞟向赤熾,得意地問道:「怎麼樣?手段不錯吧?」

    赤熾嘻嘻一笑,調侃問道:「大英雄,怎麼不連那老頭也一起教訓?」

     「這個……本少爺大人有大量,何必對老頭出手。」遙獵揚了揚眉頭,笑容更加燦爛。

    盛宣誠笑道:「堂堂幽皇莊大少爺跑去加入自然教,實在讓人驚訝!」

     「切,那有什麼大不了,反正能變強的就是好東西,管他們什麼教不教的,這傢伙還不是喜歡用火?」遙獵一指赤熾。

    赤熾沒搭理他的自吹自擂,目光在二樓遊蕩,沉聲問道:「樓上附近有個火系的自然教徒,真正對那少年下手的就是他,你能感覺到嗎?」

    遙獵吃了一驚,轉頭看了一眼漸漸平靜的二樓,剛才人多口雜,有火係自然教士也不是不可能。

     「沒什麼感覺。」

     「難道,自然教士之間沒有共同感應的能力嗎?例如,對方出手你就能感應到?」

     「要是水系當然可以,火系我可一竅不通,動用的力量完全不同。」

    氣氛漸漸平靜,四個昏倒的武士也被同伴救回雅座。這一戰幽皇莊威名大勝,遙獵遙大少爺的聲音也如日中天,各桌酒客都在議論剛才那一戰,尤其是遙獵把武技與自然教異術結合的手法。

    玄武尚武,白虎有幻術,朱雀以道術為尊,而青龍則與其他三國不同,雜類共存,因此各種力量之間的結合層出不窮,武士們都見怪不怪,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羽少,我們回客棧好不?」紅姬像條蟲子一樣膩在魅幽羽身上,滿臉春意蕩漾。

    魅幽羽輕輕一推,把一臉驚愕的美婦推回她的位置,淡淡地道:「現在輪到你了,該說什麼你清楚。」

    赤熾心頭一震,游離的目光又回到柔若無骨的嬌軀上,直爽地問道:「你什麼時候離開鷹莊?那時鷹莊是什麼狀況?有什麼異常現象?」

    紅姬對赤熾相當冷淡,又倚回魅幽羽的懷中,漫不經心地應道:「這種事情我怎麼知道?我這種身分,除了陪悠鷹上床,什麼事也用不著我操心,你找我上床我倒是可以相陪,其他的事就免了,我可沒那工夫陪你。」

    魅幽羽修長白皙的右手輕輕在她粉嫩的頸項上撫摸,像是在欣賞滑嫩如絲的肌膚。

     「啊……」紅姬叫了半聲卻突然失去聲音,臉色慘白到極點,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弓著身子一動不動,紅唇大張彷彿一條飢渴的白魚。

     「好好說嘛。」魅幽羽的聲音依然溫柔,表情則顯出無比的冷酷,讓周圍的人都感覺到寒氣撲面。

    織魚更是驚愕。她作夢也沒想到這個美麗的男子對女人如此之狠,心情頓時亂成一團,失落感卻不像剛才那般強烈。

    紅姬身子一彈,眉尖一鬆,臉色才漸漸恢復紅潤,只是呼吸急促,胸口依然起伏不停,眼中滿是驚色,剛才彷彿由生到死,再由死到生。

    赤熾明顯感覺到鬼術的氣息,魅幽羽對女人的狠毒讓他嘆之觀止,但紅姬身為人婦卻如此放蕩,倒也不值得憐憫。

     「美女,有話就快說吧。我這人比較憐香惜玉,那傢伙殺人不眨眼,死在他手上的女人只怕比男人還多。」

    紅姬身子一陣哆嗦,若是片刻之前,打死她也不信如此溫柔優雅的男子會殺人,而且還是殺女人,現在她終於徹底相信,剛才那一瞬間的感覺與死了沒什麼差別。

     「鷹……鷹莊……」

    魅幽羽拍了拍紅姬的香肩,溫柔地道:「慢慢說,說不出來才會殺你,說出來就不殺。乖,說吧,我還真捨不得殺了這麼風騷的美艷蕩婦。」

    伐越等人面面相覷,這是他們這輩子聽過最溫柔的殺聲,卻讓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羽大人,還是把人給我吧!」

    赤熾笑嘻嘻地站了起來,擠到魅幽羽與紅姬之間,剛才還不屑一顧的紅姬就像遇到救命恩人,一頭栽入他的懷中。

    赤熾扶起紅姬的身子,打量著她沒有血色的面孔。客觀地說,這張臉的確是花容月貌,那入骨的媚態即便嚇成這樣也同樣誘人,與冷艷性感的夜魈、俏麗可人的織魚、溫柔嫻淑的悠檸不相上下。

     「快說吧,不然我可走。」

    紅姬嚇得一把抓住他,顫聲道:「我知道的很少,你離開之後的第二天,莊內很多人都離開了,連悠檸父女也不知去向,只留下莊丁招呼來訪的賓客。」

     「離開了?沒再回去?」

     「有沒有回去我不知道,在軍隊到來之前,我……我就跟……羽少走了。」

    赤熾心頭一震,轉頭問道:「你知道他們父女不在莊中?」

     「嗯。」

     「你知道會有軍隊封莊?」

    魅幽羽搖了搖頭,漫不經心地說道:「我只是去看看而已,封莊對我一點好處也沒有,自然不知道那是誰下的毒手,不過……」

     「不過什麼?」

     「青龍東海之地風雲變幻,聚集的武門黨團成千上百,若有人心存不軌也是合理。鷹莊以一莊之力攻入危機四伏的朝日城,名聲大振,嫉妒的人不在少數,若有心防止其勢力擴大而暗下毒手,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赤熾撇了撇嘴,這都是表面現象,傻子都看得出來,魅幽羽看似分析細緻,其實什麼也沒說。

     「這事線索不多,想查清楚恐怕只有你自己去找,不過,我想應該不會是龍館,也不會是軍方。」

     「當然不是龍館!」盛宣誠搶了一句,說完才覺得自己有些衝動,轉眼去看伐越,卻見中年武士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心中這才大定。

    赤熾也相信不是龍館,以他們的實力絕不需要動用官府,藤忍直接上前挑戰,就能把鷹莊的氣勢壓下去,而軍方與武士不屬同脈,它的對手是龍館和朝中的文官系統,在野武門的強大會削了龍館的影響力,對軍方只有好處。

    既然不是這兩者,剩下的似乎就只有在野武門,然而,赤熾卻感覺事有蹊蹺,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或許這只是陰謀中的一環而已。

    伐越忽道:「既然是官府封了莊,何不去查一查官府的手令是誰簽發?順藤摸瓜,也許會有所獲。」

     「這是個好辦法,不過由我們出面是不是不太好?龍館弟子的身分萬一被人誤會就麻煩了。」

    赤熾翻了個白眼,有氣無力地道:「好吧,這是我的事,我做了。」

    他推開紅姬正想起身,地面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晃動。他腳下一個踉蹌,身子前撲,竟把對面的織魚壓倒在地……

    遙遠的東海,水天相接的巨大黑線,站在山頭瞭望可以看到平滑的黑線輕輕晃了一下,所產生的力量卻撼動了大地深處,巨大的衝擊力瞬間傳遍整個人界。

    隨著那一聲轟鳴,萬里冰海立時做出反應。

     「喀嗦喀嗦喀嗦……」

    幾聲巨響過後,整齊光滑的冰體突然全部爆裂,彈飛的碎冰一起飛上數十丈高的空中,又像冰雹一樣密密麻麻落下。

    墜落的碎冰貼著冰面,掀起的強勁氣波,「轟」的一聲便把碎冰群彈出,大大小小的碎冰滿天飛舞,與冰面平行滑動,速度比世上任何箭矢都要迅猛。

    破空之聲則更驚人,數以億計的飛冰同時發出嗡鳴聲,就像一頭冰龍咆哮狂吼,那深沉而悠長的聲音,甚至傳送到千里之外。

    冰塵、冰碎、冰刺、冰塊……從小到大、從密到疏飆射而出,而突出海面的礁石,在疾風驟雨般的碎冰潮衝擊下,被打出一個又一個小孔,轉眼之間就變成巨大的缺口,最後,整個被夷為平地。

    最先沖擊西面大陸的,正是這股貼著地面急速奔騰的衝擊波。

    東海之濱,朝日城孤零零的矗立在海邊,二月以來,這座小城飽經風雪侵襲,現在只有半個城露出地面。

    掠過大地的衝擊波夾雜著讓人恐懼的聲音,狠狠吹過海岸。

    隨著一陣轟鳴,朝日城東的堅固城牆已被沖擊波壓成碎屑狀,接著又狠狠地打在西城牆上,而這面城牆也沒有堅持多久,眨眼工夫就淪落到和東城牆一樣的命運。

    南北城牆也僅僅維持一炷香的時間,就像剝皮一樣被沖擊波一點點剝去,直到完全消失。

    當然,這股強大的力量並沒有滿足,以無與倫比的氣魄朝內陸衝去,準備吞噬更多……

    內陸,沒有人知道一股強大的衝擊波正貼著地面而來,所有人仍然處於地震的驚駭中,因為大地的顫抖剛剛傳到內陸,傳到繁華熱鬧的靖安府。

    就在赤熾摔倒之際,大地一陣劇烈搖晃,陡然間天搖地動、日月無光,人、房屋,甚至是城池,都像是暴風雨中的一葉小舟,隨著飄搖的巨浪來回顛簸。

    無數身影狠狠撞在了牆壁上,或傷或死,或哀嚎或求救,然而,現在除了自己,沒有人能施以援手。

    赤熾等人也不例外,在地上滾來滾去,撞了不知多回,傷了不知多處,卻誰也沒有辦法控制搖晃的大地,只能隨浪逐流。

    東海之地並非沒有過地震,只是從未像此刻這般強烈。

    巨大的震動力由東至西,因此對於建築物的殺傷性更加強烈。建築物無一例外受到向西之力的推動,平屋還能支撐一下,樓房卻很難倖免,絕大多數都在轉眼間由東往西轟然倒下,就像推倒骨牌一樣。

    空氣中充滿了讓人窒息的恐慌與緊張,有很多人窒息而亡,飛揚半空的煙塵堵住許多人的口鼻,倒下的火爐點燃了屋子,又散發出濃烈的黑煙。

    烈火焚天、煙塵滾滾,空中散佈著死亡氣息,整個靖安府陷入絕境。

    到處都是驚叫聲、慘叫聲、求救聲,一幢又一幢的房屋倒下,連月華酒舍也不能倖免。

     「喀嚓、喀嚓……」

    數聲輕脆的斷裂聲突然響起,在尖銳的驚叫聲和求救聲中並不明顯,但伏在地上的武士們大都聽到了。

     「走!」

    魅幽羽反應極快,輕嘯一聲,人已經脫離了屋子,飄然飛向街道。

    在他之後,數十條身影也都飛出了欄桿。

    赤熾剛才摔倒之時壓倒了織魚,此時低頭一看,將嚇得不知所措的她抱在懷中,右手去摘欄桿上的冷巨,藉著這一拔之勢平地而起,身子旋轉了半個圈,腳下朝著牆壁一蹬,也飛了出去。

    赤熾的身子剛離酒舍,便聽身後嘩的一聲,偌大的酒舍徹底垮下,接著,便是廢墟中傳來的慘叫聲。

    街道上早已是萬頭攢動,連站的位置都沒有,因此赤熾只能在空中旋出一道弦線,回到已經倒塌的月華酒樓廢墟之上。

    他低頭一看,腳下是一個被灰塵覆蓋的屍體,半個身子露出廢墟,半個身子被壓在建築之內,而這個弱小的身軀,竟是剛才在樓梯胡亂刺人的單云浩。

     「孫兒!」

    一聲撕心裂肺的狂嚎劃破天空,蓬頭散發的單天波像瘋子一樣衝到赤熾身邊,撲到心愛的孫子身上。

    看著一瞬間老了十歲的身影,赤熾心裡一陣感慨,親情永遠都是最動人的,瞟了瞟單云浩弱小的身軀,心中一動正想出手,卻見一道藍光飛至,卻是遙獵的雙槍。

    只見他雙手灌力,挺槍朝廢墟一插,大喝一聲用力挑起,單云浩的身軀與無數碎木屑便飛了起來。

    赤熾深深看了遙獵一眼,沒想到放蕩不羈的大少爺竟有這樣慈悲的心腸。他右手擎著冷巨朝天空一彈,巨大的劍身不但挑開了飛散的木屑,還把單云浩的身軀穩穩接下。

    單天波心智已亂,看著整個過程不知所措,待他反應過來之時,孫子已經平躺在冷巨上並送到面前。

    遙獵急切喊道:「脈搏還在動,人還沒死,快救!」

     「謝……謝……」單天波已經無法用聲音表達自己的情緒,看著兩人像是見了神仙一樣,跪倒在地,低頭便拜,十足一個疼愛孫子的老人,絲毫不記得剛才與兩者的對立。

     「快去救人吧!」

    單天波狂喜之後,心智已是一片清明,抱起昏厥的孫子縱身便往西去,身在空中還不忘回頭看了一眼遙獵與赤熾,似乎此刻所明白的事情,比他一生還要多。

    遙獵和赤熾對視了一眼,臉上都露出會心的微笑。

     「餵,你的手是不是該把人放下了?」

    赤熾本想把織魚放下,手剛松,這個少女便往地面滑去,意識到她受驚過度,無法控制自己,連忙又抱了起來,卻遇上遙獵一雙惡狠狠的目光。

     「天啊,為什麼會這麼,為什麼會這樣……」

    紅姬失魂落魄的尖叫擾動了人們的情緒,也打斷赤熾和遙獵的對視。

    他們抬眼眺望,整個靖安府被地震夷為平地,一眼望去再也沒有阻擋物,殘破的城牆清晰入眼。

    忽然,一個陰柔的聲音從側面傳來,「那個日子大概快到了。」

    赤熾心頭大震。先是雪暴,如今又是地震,接下去會是什麼,誰也不敢保證,這些都算是自然力量,魅幽羽卻把它歸入異象前兆。

     「也許吧。」

     「你覺得人界還能撐下去嗎?」

    赤熾搖了搖頭,如果這樣的事情一再發生,不用異族,人類也將面臨滅亡的危機。

     「什麼日子?」

    眾人莫名其妙的看著兩人,兩人眼中極度凝重的神色讓他們心中大感不安。論實力膽識,赤熾不是小人物,連他尚且如此,可見兩人所說之事非同小可。

    地震過後,氣氛似乎稍稍平復了一點,人們開始思索如何面對如同廢墟般的靖安府,有的開始哭泣,有的開始救人,有的準備離開,也有的準備在廢墟中尋找值錢東西。

    但命運卻沒有輕易放過這座小城,摧毀了朝日城的強力衝擊波,又把平谷、上林等城夷為平地,這匹脫韁野馬並沒有停下腳步。

     「轟隆隆……」

    滾雷般的聲音響起,人們如同驚弓之鳥般四處竄動,隨著風勢漸強,赤熾等人都感覺到新的衝擊即將來臨,臉色勃然大變。

    魅幽羽是唯一猜到發生什麼事情的人,正因如此,他也意識到這樣的災難絕不是人力所能抵抗,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保命。

     「撤!」

    有人大叫一聲便往西方逃竄,此時的人們思慮幾乎僵固,只要有人帶頭就有無數響應,很多人都往西方逃竄。

    而伐越等人也覺得往西,逃生機率更大,但魅幽羽卻喝住他們,「不要逃!」

     「不要逃?」

     「逃不掉的,等下大家找地方趴,一定要貼在地上,無論如何都不能離開地面,千萬記住!」魅幽羽沉著臉望向東方,眼神中也帶著懼色,神色卻相當堅定。

    周圍的人都茫然不解,對視了一眼不知如何是好。這種時候不逃反而留下來,與常理大相迳庭,但赤熾的一句話卻堅定了他們的信心。

     「聽羽大人的話,大家不要跑,站好,情況一變立刻趴下。」

    赤熾雖然對魅幽羽懷有戒心,但他更清楚魅幽羽絕不會拿小命開玩笑,既然他說趴著能活,就一定比逃跑的機會更大。

    紅姬和織魚都被嚇傻了,一個大喊大叫,一個目光呆滯。

    片刻後,風吼聲越發靠近,彷彿驚雷就在身邊炸開,震得人們耳膜連連作痛。

    伐越等人也臉色凝重,暗忖如此聲勢,可見衝來的力量何等兇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21:36

第七集萬里冰封第三章浩劫
   
    東方忽然傳來撕心裂肺的尖叫,像是喪鐘一樣敲在每個人的心頭,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赤熾等人對視了一眼,意識到還有大禍即將來臨,手都摸上了兵刃。

    一些剛剛踏出城門、希望逃走的人群,看到他們畢生難忘的一幕,可惜,這也是他們此生最後看到的一幕。

    被連根拔起的整片樹林遮天蔽日,把天空都染成綠色,其中又夾雜了來自海面的碎冰,來自朝日、平谷等城的破屋、碎石、動物和人的屍體,還有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一陣強風帶著前所未有的風聲轟鳴而至,靖安府還算高大的城門,轟的一聲被推倒,就像推倒一張紙般輕鬆。

     「快趴下!」伐越眼睛一直,下意識大叫一聲,扯著身邊的盛宣誠和遙獵就往地上趴去。

    赤熾早有準備,抱著織魚伏倒在地,不但用身子壓著她,還把冷巨捲成環狀包裹住兩人,確保不被強風吹起。

    素來舉止優雅的魅幽羽也顧不得儀態,一個前衝便撲倒在地。

    而他身邊的那位美人卻沒有這般幸福,此生何曾經歷過這般災難,早已驚得魂飛魄散,大小便也失禁,渾身上下惡臭難當,可這樣還是不足以讓上天留下她一條小命。

    隨著狂風而起,美麗的身影恍若沒有絲線的風箏,一轉眼就被吹得不見蹤影,只留下來那淒厲的慘呼。

     「呼││」

    伏在地上的人只覺得一聲巨吼從耳邊掠過,雜物間的碰撞聲、風過大地的磨擦聲,還有抓起地面廢墟的聲音……瞬間鋪滿了整個空間。

    整片樹林、整座房間、整塊比人還大的巨石都在頭上飛過,伏在地上甚至可以感覺到整個大地被掀起,整座城在空中飄蕩。

    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曾經歷過這般景象,風力之猛遠遠超出他們的想像,即便是趴在地上也不安全,許多人一時走神便被狂風吹上半空,在空中那些雜物的撞擊下變成一團碎肉,血肉隨著強風飛舞,場面極為恐怖。

    即便有人逃過空中的雜物,最後還是免不了被風力狠狠扔在地上,頓時變成一團肉泥,這其中除了平民之外,不乏有實力不俗的武士,可惜再高明的武技在這股強風面前也一無是處。

    片刻前還熱鬧喧囂的靖安府,此時已成了人間煉獄,飛沙走石、鮮血淋漓,到處都是死屍。

    赤熾感覺身軀飄飄欲飛,只能用力使出千斤墜,重重地把織魚壓在身下,飛濺而來的碎石和屍體被冷巨所擋,否則他們即便不死也會重傷。

    誰也沒有說話,一個呆呆地趴在下面,而另一個趴在她的身上,身子完全貼在一起,卻沒有一絲溫馨。

     「沒事的,別怕!」織魚無力的嬌軀讓赤熾充滿不安,可是又看不到她的臉部變化,只能用聲音鼓勵她的生存意志。

    一聲又一聲慘叫迴盪在風中,讓那些還未平復的心緒再次掀起波瀾,就連魅幽羽的身軀也不禁微微顫抖起來,不知道是風動還是心顫。

    幸好,呼嘯過後不久,一切都安靜下來。

    靜與死寂,這兩個字眼可以說是整座靖安府的寫照,死裡逃生的人們漸漸從地上爬了起來,但他們的面孔依然寫著恐懼二字,呆滯的雙眼每一次與城內的景象相觸都會顫抖。

    東面的城牆徹底倒了,西面的也倒了,南北城牆只剩下一半,城內早已被地震夷為平地,而現在空蕩蕩的只剩下一片黃泥地。

    數以萬計的人散落在平坦的廢墟上,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誰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心情面對這番景象。

    還有人朝西望,那股強風從東方而來,進入內陸三百里還有如此力量,一定會追到更遠處,還會有更多人在這股勁風中死傷,或是失去家園。

    這時,一陣哭聲突然響起。

    接著整個城的人都在哭泣,霎時悲聲震天,除了魅幽羽這樣心若堅冰之人,其他人無不動容,連伐越和盛宣誠也是淚流滿面。

     「看來還是晚了。」

    魅幽羽一眨不眨地看著東方,神情有些呆滯,只有赤熾能讀出其中的失落與旁徨。他從未見過鬼人有這樣的眼神,感覺就像面對世界末日,再強大的人也無能為力。

     「真的要來了嗎?」

     「我相信。」魅幽羽堅定地點點頭,此刻已經沒有什麼鬼人或是人類,有的只是天地同悲、四海同哀。

    赤熾看了看懷中的織魚。她似乎漸漸恢復了正常,臉色雖依然蒼白無血色,但眼神不再空洞,緊緊偎著他一動不動。

     「單是這一場風暴,就能殺死百萬生靈,自然的力量真是可怕。」

     「不對。」

    赤熾讀出魅幽羽眼中的恐懼,心中一動,小聲問道:「難道是兩個世界撞擊的結果?」

     「你沒有發現屋子都是朝一個方向倒嗎?」

     「嗯,都往西倒,也就是說不是地震,而是一股衝擊力由東方傳來。」

     「除了兩個大陸之間的碰撞,我想,沒有其他原因可以製造出如此恐怖的現象。」魅幽羽嘆了口氣,即便百萬屍人仍然存在,恐怕也會被這股衝擊波撕得粉碎。

     「不知有多少地方會受災?」

     「這樣的力量,恐怕至少還有數百里的土地會受到衝擊。」

     「青龍國的東部估計都完蛋了。」

     「我們能活著已經不錯了。」魅幽羽仰望天空,蔚藍的天際與平時沒有任何區別,只是大地變了。

    赤熾忽道:「衝擊波之後,真的沒有別的嗎?」

    魅幽羽心頭一震,目光不由自主地往東方望去。

    巨大的衝擊對人界大地造成了雙重打擊,先是劇烈的地震,後是強大的衝擊氣流,然而,真正的力量並不在海上,而是在冰層之下。

    與空中的碎冰帶相比,冰層間的衝擊速度則相對慢些,力量卻是空中的十倍,略為緩慢的衝力並沒有因為時間而減弱,反而因為擠壓而凝聚了更大的爆發力,使得萬里冰海一同朝西面推擠而出。

    緊貼著冰域的朝日城首當其衝,海岸外的冰層受到前所未有的力量擠壓,又礙於陸地堅強的地層,只能朝地面推動從而釋放力量。

    刺破海岸的巨大冰塊把朝日城下半部分的城池推到半空,然後,被後面湧上來的冰體擠壓和衝擊,徹底消失在世界上。

    而衝上陸地的冰層就像脫韁野馬,在不斷傳來的擠壓作用下,冰塊一直往西方推進,就像一股巨大的冰潮,不但越過了梅子河,也把平谷縣城又洗禮一遍,讓那些好不容易從死裡逃生的人,再次面對滅頂之災。

    受到地面磨擦的阻力,冰潮的推進慢了些,但殺傷力絕不小,如果說地震是整體破壞,衝擊氣流是在空中肆虐,那冰潮便是地面的屠夫。

    由於擠壓的力量不均,冰層上方與下方的磨擦力不同,前進的速度也不一樣,冰潮頂部突前,底部微縮,形成一個斜面。

    在前進的過程中,冰塊不斷破碎分裂,形成銳利的冰刺或冰刀,許多人來不及躲避便被刺穿了身軀,沒有被刺穿的人則將面對巨大冰體的擠壓,大都被捲入了冰潮底部。

    靖安府的平靜只維持了半個時辰,時間雖然不長,卻比平谷等縣的情況要好多了,半個時辰足以讓人們逃得更遠。

    但赤熾等人並沒有隨主流往西方逃竄,沒有人知道下一波衝擊會是什麼,因此西方未必是最安全的地方,與之相比,南方通往定陽的道路更安全,那里地勢較高,而赤熾也想藉此機會看一看鷹莊的情況。

    休息了半個時辰後,他們便準備往南方前進,此時,城中只剩下被嚇傻的人,像遊魂一樣在城內外亂走。

     「真是可憐。」盛宣誠長長嘆了口氣,一日之差已經天地之別。

     「走吧!」

    死寂的氣氛讓眾人都不舒服,然而,沒等他們離開,東方再次傳來奇怪的聲音,大地也一直在顫動,只是幅度不像剛才那麼強烈。

    幾雙充滿恐懼的眼睛相互對視,深知這裡再也禁不起更強烈的衝擊了,若是再來一場大災難,被夷為平地的靖安府根本無處可躲。

     「走,往西!」魅幽羽當機立斷,尖嘯一聲,身子急速拔起。衝擊既是由東來,此時再上定陽已經晚了,唯一的逃生之路就是西方。

    赤熾看了一眼懷中的織魚,又望向遙獵,本想把少女交給他帶走,自己留著斷後,卻發現這個帥氣的青年正滿頭大汗地捂著手臂。

    遙獵臉色慘白,似乎被剛才那場勁風所傷,鮮血從指縫間往下流,氣血不穩,這樣的情況根本無法照顧織魚。

    遙獵看懂了他的意思,拯救織魚原是他心中所想,可惜現在無能為力,臉上一陣苦笑,「運氣不好,被飛來的一把刀砍了一下,暫時沒什麼大事。」

     「還說沒什麼大事,你氣色也太差了吧。」

    兩人雖然鬥嘴爭勝,彼此之間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感,尤其是當大事發生的時候,這種彷彿與生俱來的默契,便會發揮得淋漓盡致。

    遙獵蒼白的面頰勉強擠出點笑容,溫柔地看了看織魚後點點頭,沉聲道:「她就拜託你了。」

     「伐老大,遙獵傷了,你們帶他走!」赤熾腳下用力一蹬,一手挾著織魚,一手提著冷巨,如鬼魅般追著魅幽羽的方向狂奔。

    遙獵正想飛縱,左右各閃來一人,正是伐越和盛宣誠。兩人朝他微微一笑,一左一右挾著他的手臂便往西方縱去。

     「你們……」

     「生死與共便是兄弟,上林城我們生死與共,早就是兄弟了。」

     「是兄弟就別說話,平心靜氣養好傷,等會的事一定還需要你幫忙。」

    遙獵雖然玩世不恭,卻一直信守一個「義」字,見二人如此義氣,也不多言,催動力量控制右臂的傷勢。

    鬼人超強的移動速度完全展現出來,就像一道黑影,轉眼便不見了蹤影,但他這一次沒有自己先行,而是放緩腳步等候身後的同伴,對於鬼人而言,倒是非常罕見的一幕。

    飛縱到城邊,一個倒掛在殘破城牆的身軀吸引了他們的目光,一個蒼白的腦袋、沾滿血斑的長髮披散垂在兩側、下身有一半被切去……

     「紅姬!」織魚忍不住驚叫起來。

    赤熾早已看到,心頭一陣嘆息,還想從這個女人口中探知鷹莊事件的內幕,可惜竟死得如此之慘。

    姐姐他們不知道怎麼樣了,這場強風會不會也吹到定陽呢?真讓人擔心啊!

     「你們看後面!」

    被挾在赤熾懷中的織魚是最清閒的一個,她的目光一直望向東面,因此率先看到突然撲來的奇觀。

    東方,無數堅冰以難以想像的速度朝內陸推進,所到之處寸草不留,地面上任何物品都在巨大冰潮的擠壓下,變成薄片或是碎粉。

    赤熾只看了一眼便被徹底震撼了,雪暴、疾風、地震三者都不足以與眼前的奇觀相比,不是那三者不夠強大,而且眼前那巨大的冰潮視覺效果最強,震撼力也最大。

    赤熾身子突然一顫,懷中的少女幾乎掉了出去,幸好織魚的雙手及時摟住他的脖子,因此只是掛在身上,但她卻驚得哇哇大叫。

     「摟緊我的脖子!」

    織魚只得乖乖抱緊赤熾的脖子,她很清楚單憑自己一個絕不可能生存,紅姬便是榜樣。

    冰潮有點像巨浪,挾著雷霆氣勢呼嘯而至,力量越大速度越慢,站在浪鋒之下,眨眼間便會被淹沒。

    冰潮高達二、三十丈,來到近處便已罩住半個天空,由於後面的擠壓力,冰潮呈傾斜狀,底在後,頂部突前,尖銳的冰刺更可達四十丈。

    若是站在山頭觀望,就像是一排冰刺長槍在地面滑行,隨著擠壓力的變化,這些冰刺長槍還會不斷伸縮掉落。

    赤熾用力吸氣,卻發現身軀有些僵硬,窒息的壓迫感竟連呼吸都彷彿停止了,連忙轉頭望回西方才稍微好些。

     「快跑吧。」織魚呢喃的聲音輕輕在他耳邊響起,一瞬間就成為他逃亡的最大動力。

    幾乎在同一時間,從南到北,整個青龍國的東部都受到這種冰潮的衝擊,所到之處天地劇變,半透明的冰層侵占大地,天地之間彷彿就只剩下這種顏色。

    酷寒!孤寂!淒冷!

    對人界而言,冰潮發生的位置可以說是不幸中的大幸,由於青龍國的東部呈尖突形,因此陸地所受到的衝擊便限於這塊尖部,而其他地方雖然掀起了滔天巨浪,由於離海較遠,衝擊到岸時所帶來的危害已經大幅削弱。

    然而,對於突尖的東海諸城而言,只有「滅頂之災」四個字,才能形容這場浩劫。

    逃!逃!逃!逃!逃!

    許多的身影化成了流光,在大地上高速移動,沒有一個停下喘息,若想生存沒有選擇,只有那一個字││逃!

    但逃到何方才是休?每個人的心裡都在問這一句,卻沒有一個人能回答,他們面對的已經不是一時一刻的災難,而是波及數百里的天地大劫。

    雖然,衝擊的力量一點點地在冰潮衝擊中消耗,速度和力量都在不知不覺中減弱,但程度小到肉眼根本無法分辨。

    強大的衝擊力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動冰層西移,把冰潮送往更加內陸的區域。

    在冰體的最前部,永遠都是鋒利無比的冰刺、冰槍、冰刀,許多人畜野獸,甚至是飛禽都逃避不及,或被冰刺刺穿,或高高掛在冰刺上,或被擠壓成肉末,或是被冰層埋在了最底下。

    很快,整個冰潮傾入陸上的前鋒便佈滿屍體,鮮血染紅了不少堅冰,在光芒的折射下,散發出迷人卻又猙獰恐怖的光芒。

    魅幽羽跑得最快,鬼術中最強大的移動力完全展示出來,冰潮的速度根本無法與之相比,因此他可以時常停下來回望。然而,面對如此雄壯又恐怖血腥的冰潮,他心中的激盪絕不亞於旁人。

    更讓他擔心的,還是冰體推進的速度。以自己的實力或許可以逃開,但身後那幾個未必能堅持到冰體停下來。如此巨大的冰體絕不是任何一個人能阻擋的,就算有百萬軍隊,只怕也會成為冰下怨魂。

    儘管他知道自己不會有事,僅管人界死再多人也與他無關,然而在那遙遠的東方,神秘的力量也許還會帶來更猛烈的衝擊。

     「完蛋了,沒希望了,沒希望了……」

    沒有人聽到他如絲的呢喃,或許只有赤熾才能明白││可惜他不在。

    比起還有空閒傷感的鬼人,赤熾的處境只能用極端危險來形容,同樣擁有高明的飛縱能力,卻因為織魚而明顯影響速度。

    他狂奔了不久,便已經被伐越三人超越,身後的巨大冰潮越來越近,西方的安全之地卻越來越遠。

     「放下我吧!」

    織魚的聲音不大,與冰潮的雷動之聲完全不能相比,傳入赤熾耳中卻如同大地炸開般震撼。

    轉眼望去,帶著稚氣的漂亮臉蛋一片蒼白,就連櫻唇也成了白色,彷彿被冰潮凍結了,然而,眼神中竟透著超越常人的堅毅與決然,就像即將面臨最後一次沖鋒的死士。

    赤熾的心在顫抖,連如此纖弱的織魚都有了這樣的覺悟,自己尚有餘力,沒有理由放棄生存希望。

     「小魚兒,我們賭一次如何?」

     「賭?」

     「賭我在冰塊的撞擊下還能活著。」

    聽似玩笑的一句,若是落到其他人耳中,都會大呼一聲「瘋子」,然而,不識武技的織魚卻露出認真而堅定的神色。

     「好,你要是贏了,我這輩子就是你的人!」

    赤熾愣了愣,這種回應遠遠超乎他的想像空間。他呆呆地看了她一眼,但她蒼白的臉上並沒有一絲羞澀,玉貝般的牙齒輕輕咬著下唇,神色中透著面對死亡時的冷靜和悲涼。

    驟然間,赤熾似乎明白了許多,這個少女在感情失落時便有輕生的念頭,如今面臨天地之變、生死大關,死亡的機率肯定比活下去高,即便能活下去也絕不是因為自己的好運,而是赤熾的力量。

    把未來交給一個決定自己未來的人,這樣的選擇並沒有什麼不對。

    在他們說話之際,速度已經放慢了許多,沾滿殺氣與血腥的冰刺就在後方,赤熾前衝的身子在空中一個迴旋,落在那塊被勁風吹到一邊、被氣流擠壓成小山狀的廢墟頂上。

    他左手把織魚輕輕放下,順勢推到身後,右手橫舉冷巨用力倒插,就像一扇巨牆夾在織魚與自己的中間,免得她被冰刺所傷。

    織魚彷彿徹底看開了,一句話也不說,乖乖地躲到冷巨背後。

    赤熾重重吸了口氣,全身驟然間充滿力量。

    冰潮感覺與自己在海上面對雪暴時差不多,但冰體是實體,而且佈滿冰刺冰刀,上面血漬斑斑,不但有人的屍體,連許多野豬、野兔,甚至是飛鳥也逃不掉。

     「來吧,上次雪暴前丟人現眼,貽笑大方,這次就用這些冰來試試我的英雄之膽!」赤熾放聲狂嘯,聲若龍吟直穿九霄,在天地之間迴旋飛盪。

    所有逃命的人都不由地顫抖一下,腳步雖然未停,但許多人回身張望,一些人有幸看到了難以想像的一幕││鳳凰!

    一聲尖嘯的鳳鳴之後,火紅艷麗的神鳥驟現天地,在空中滑出一道美麗紅霞,迎著兇猛的冰獸翱翔而去。

    織魚驚呆了,瞠目結舌地凝望這美麗絕倫的一幕,冰潮不平的表面折射出成千上百隻燦爛的火鳳,彷彿九天神鳥從神域飛來,拯救蒼生大地。

    這一刻,赤熾的身影彷彿與鳳凰一起飛翔││孤傲、飄逸、瀟灑、氣吞山河!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22:17

第七集萬里冰封第四章冰潮
     「轟!」

    紅色一舉沒入冰潮一段大約十餘丈寬的冰層受到反向力的衝擊,立即停止了前進在東西兩種力量的擠壓下,冰體不斷被爆裂、碎散最後像冰塵一樣飄散。

    無數碎冰從冰體上剝落飛濺,細小的冰刺藉著彈射之時滿天飛舞。織魚雖然貼著冷巨而站露在外面的雙腳依然感覺到一陣陣痛楚,無數小冰刺刺中鮮血也流了出來。

    若在平時,她早就哇哇大哭了,可此刻她卻像個傻子一樣呆站著,因為一片火紅色擋住了她的視線。

    空中滿是碎冰、冰塵,在陽光中反射出燦爛光芒,讓赤熾的視線根本無法聚焦,也就無法及時發現危機││一支細長的冰刺,突然從半空四十五度角朝著赤熾斜射而去,速度之快幾乎與鳳凰相若。

    當赤熾可以看見冰刺時,距離只剩下一丈,他所能做的,只是朝左挪了一下腦袋。

     「刷」的一聲,一抹鮮紅在他潔白的臉頰上綻放,冰刺隨後釘中了長辮,竟把扎辮子的牛筋繩割斷了。辮子失去束縛頓時披散下來,赤紅色的髮絲飄蕩在風中,感覺就像一團烈火騰空。

    伐越、遙獵和盛宣誠結伴飛奔,奔出很遠之後,伐越才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看身子猛然急顫,讓遙獵和盛宣誠都意識到發生了大事,也轉頭張望。

     「那是……」

    冰體此時就像是一面巨大的折射鏡,將近處的事物反射出來,他們眼前正映射著一張俊秀面孔,紅色長發如同烈焰飄在胸前,手中擎著一把烈火巨劍,劍刃部分燃著烈火「熾!」伐越三人都有一種感覺,世上再沒第二個字適合這個身影,「他要幹什麼?」

     「大概是帶著織魚跑不快,索性反身迎接。」冰冷的聲音突然從側方傳來,不用看就知道是魅幽羽,沒想到已經逃遠的他又重新回來了。

     「把遙獵交給我,你們看情況,能救則救,不能救就……算了。」

    魅幽羽的聲音一直很平靜,最後兩個字卻是從牙縫擠出來的。雖然他不想失去這個有力的盟友,可惜現在已經無力回天,只能等待奇蹟。

    伐越和盛宣誠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點了點頭。兩人把遙獵往魅幽羽手上一送,轉身便往回縱,眉宇間竟沒有絲毫猶豫,這般豪情讓遙獵感慨不已。

     「走!」魅幽羽扯著遙獵的肩頭,便往前縱。

    遙獵一再回頭張望,冰塊上正好倒映出赤熾俊秀的面孔,彷彿火中皓月,熾熱而皎潔。

    織魚也呆呆看著飄動的火紅長發,赤熾所展現出來的全新氣質,深深震撼了她。

    但赤熾可沒有閒情去關心別人的觀感,他這輩子沒有如此緊張過,甚至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銳利的目光像風一樣不斷掃過冰體的表面。

    巨大的冰體依然保持著速度繼續往西沖擊,只是那十丈寬的冰層段被鳳凰阻礙了腳步,因此冰潮前鋒出現一個十餘丈寬的凹槽。

    一陣激蕩的聲音過後,巨大的冰潮從兩人側面轟然掠過,幸好,海洋傳來的力量是單向的,並沒有橫向的力量,否則兩側的冰體將會把他們擠成碎粉。

    但大海深處的力量之源依然在釋放,前壓的力量依然強勁,因此新的威脅又出現了。

    那十餘丈冰體的後方,還有無數冰體向前推擠,在鳳凰的抗力下,它們被迫沿著翹立的尖部飛起,之後又像跳水一樣向前插。

    轟隆數聲,十數個巨大的冰錐重重插在三十丈內的地上,任何一個人被砸中都必死無疑。赤熾估算到這樣的效果,因此在冰鋒翹首之時,他已經抱著織魚往西方竄出。

    片刻後鳳凰消失,冰鋒轟然倒下,後方的冰潮填補了空缺,繼續與主體往前推湧。

     「三鳳朝陽!」赤熾再次攻擊,三隻火紅色的鳳凰騰空,一個接著一個朝正準備補滿缺口的冰潮衝去。

    轟鳴依舊,碎冰滿天,細小的冰塵如白霧般罩住了半空。

     「走!」這一次赤熾不退反進,虎眼圓睜,迎著被阻攔的冰潮缺口狠狠地殺了過去。

    織魚伏在赤熾背上,感覺與剛才有些不同,似乎冰潮的壓迫感削弱了。

    她低頭一看,赫然發現冰潮缺口處不知何時堆起了小山一樣的碎冰,隨著高度提升,壓力也截然不同。

    她終於明白,赤熾發出這三箭的用意。

    利用眾多的碎冰積累成小山,同時又用鳳凰神箭削弱斜面,這樣一來,因為冰碎小山較大,斜面又被削平,縱向推動的力量大大超越下壓之力,整座冰碎小山便只會被冰潮橫向推移。

    就像是一輛高速飛奔的馬車,站在馬前必會被撞死,但坐在馬車上就安全多了。

    赤熾一口氣沖到冰碎小山之上,此時,三支鳳凰神箭的力量已經消失,冰潮又繼續朝前推進,漸漸把冰碎小山推成半球狀,要想在上面站穩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幸好冰潮的推力相當穩定,他們很快就掌握了碎冰移動的方式。赤熾站在冰碎小山上看了片刻,已經明白自己的處境。

    由於地面的磨擦力,冰潮上部和下部的前進速度不一樣,遲早會再次出現傾斜面,無數冰刺也會從上面冒出來,冰碎小山會被一點點壓到冰潮底部,當小山消失之時,便是他們喪命之期。

     「看來賭博還沒結束!」織魚似乎在生死關頭領悟了幽默感,而且笑得像花一樣漂亮。

    赤熾朝她笑了笑,聳聳肩輕佻的道:「看來你還不是我的人,還要再努力一下才行。」

     「只有英雄才配得上本大小姐,你好好努力吧。」

     「嘶」的一聲,一道冰刺突然從冰潮上方飛出,堪堪從兩人身側呼嘯而過去。

    赤熾皺了皺眉頭,似乎危機來得比想像中更快,已經到了避無可避的程度,逃未必是最佳的選擇。

     「天火!」他在廢址上疾走數步,由碎冰堆成的平台很快便出現了一個圓形法陣,轟的一聲,升起的火簾把他和織魚都包含在內。

     「小魚兒,不要亂動,這是我的法陣,火焰不會傷你。」

    赤熾深深吸了口氣,法陣是他護身之寶,但冰體的衝擊力巨大,即便是法陣也未必能擋得住,因此他又結了手印,雙手頓時被烈火包裹,既然來者是冰,以烈火焚之應該會有些效果。

    轟隆數聲,冰塊破空的聲音很快傳到面前,赤熾身子一沉,雙臂灌力,兩團烈火便在滿是火焰的法陣中翻騰起來。

     「嘩!」一陣破冰之聲傳來,許多冰刺刺入法陣,都被赤熾奮力擊碎,飛散的冰塵在烈焰中慢慢化為水氣而飄散。

    看著飛逝的碎冰與水氣,赤熾不但沒有歡喜,反而驚得臉色蒼白。他眉頭擰成一團,眼中滿是愁色,恐懼感再次蔓延全身。

    織魚呆呆地看著赤熾,不明白如此成功的阻擊,為什麼他還會這般憂愁?

    赤熾雖然年輕,經歷的苦戰卻不少,一眼就看出了其中關鍵。

    烈焰雖猛,卻無法在瞬間融化冰體,化解衝擊力。他甚至可以感覺到,連法陣本身都被巨大的冰體推動著,一旦下方的廢墟被擠壓成碎粉,法陣就會被迫解除,到那時也回天乏術了。

     「難道,我竟要死在這些冰下?」赤熾的思緒突然飄回黃龍山,那片青蔥翠綠的山崗曾經充滿歡笑,但隨著一個又一個身影消失,最終回歸寂靜。

    爹、娘……我好想你們啊!

     「餵,你在做什麼?」

    赤熾心頭一震,抬眼望向四周,法陣正處於隨時崩裂的狀態,他若再發呆下去,恐怕真的只有等死了。

     「武神當年應該也碰過許多大災難吧,如果他放棄了,人界也不會有這數十年的和平,我就算比不上武神,也絕不能落後太遠。」

    想到這,赤熾突然拔起冷巨,將鋒部倒轉刺入碎冰,著火的雙手在冷巨表面用力一抹,這無鋒無刃的兵器,立即成了一把鋒利無比的擎天戰刃。

    原本寬大的表面依然維持,但側面同時開鋒,一面呈直線的波紋劍刃狀,而另一面則是帶著弧線的刀鋒,如今被赤熾附上了「天火」,表面更附著一層烈焰,在冰山之中分外耀眼。

    赤熾雙手舉著變形後的冷巨,冷冷看著前方,法陣已被扭曲,隨著火壁最後的連接斷開,周圍立即變回白色的恐怖世界。

     「躲到我背後!」

    織魚意識到赤熾要用奇刃直接對抗冰潮,連忙縮到他的身後。

     「開!」赤熾一聲暴吼,雙臂灌入千鈞之力,高舉冷巨,呼的一聲便往正前方的冰壁劈去。

    烈火般的長髮披散在後,赤熾手中是一柄烈火熊熊的大劍,再加上紅衣紅褲,遠遠望去彷彿烈火天神。

     「砰」的一聲,赤熾的手上用了巧力,把碎裂的冰塊重重壓在一起,冰體被冷巨狠狠砸出一個巨大的缺口,卻沒有碎裂。

    遠方的伐越和盛宣誠都被那紅色身影震驚,霍然停下腳步。

     「真有膽識!」伐越苦笑道。如此之大的冰潮,個人力量再強也未必能活下去,赤熾已經做得非常好了,可還是陷入了重重危機。

    魅幽羽和遙獵也在回望並同聲嘆息。

     「冰體沿著地面朝前方急進,堆積著木材雜物等東西的廢墟,不斷被推前,同時受到冰底的壓力,越來越多廢物被壓在底部,因此赤熾所站的位置也在不斷下降,所面對的冰層不同,冰刺冰刀的出現頻率也不一樣,一不小心便會被刺穿。

     「然而真正的麻煩,在於冰體並非一個整體,而是由無數大型斷裂的冰層受到巨大衝擊力後擠壓而成,當整個冰體推前,下部不斷與地面磨擦,許多底層的冰塊被壓了下去,空位便會被其他冰塊填上。

     「所以赤熾看到的,不會是一個穩定的冰塊,而是像狼牙棒一樣滾動的物體,尖刺隨著滾動不斷消失,也不斷出現,新冰刺的冰面斜度和角度也大為不同,除非有能力不斷在伸長的冰刺上來回飛縱,否則必然成為冰下亡魂。」

    魅幽羽的解釋讓遙獵心頭一陣沉重,除非有一種能力讓冰層碰上就自己飛散,否則這股衝擊力就是死亡之刀。

    冰鋒前,赤熾手中的烈焰巨劍已經劈出數十次,雖然也燒化了不少冰,但這種改變根本不影響其他部分。

     「加油!」織魚小聲吶喊。

     「可惡,冰面變化實在太快了,縱使烈火也無法在短時間內融化冰層,除非擁有讓冰面立即破碎的能力。」

    赤熾看了看冷巨,又望向面前滾動的冰刺,意識到如果真要保存自己和織魚的命,就得擁有破開衝擊的力量,那不僅僅是一把劍能做到的。

    他搜索腦海,平生所學似乎一時都幫不上忙,有的需要時間準備,有的需要更深層次的修煉,有的則只知皮毛。

     「老弟,快撤!」

    突然聽到伐越和盛宣誠的聲音,赤熾心頭大急,現在只是兩個人用生命賭博,若再來兩人,代價就太大了。

    赤熾頭也不回地大聲叫嚷,「不要過來,快走!你們來了也沒用,替我們兩個收屍,就靠你們了!」

    伐越和盛宣誠望著不斷被擠壓出的冰刺,的確束手無策,自身也沒什麼實力能與這樣的自然之力相抗,全力保持與冰鋒之間的距離,已經讓他們極為吃力。

    就在此時,一節突前的巨型冰刺突然墜下,發出一陣轟鳴巨響,很快又被冰體輾壓吸收了,然而,掀起的一片冰粉卻讓可視度驟然下降。

    赤熾暗道一聲不好,反手抓住身後的織魚,卻被她撥開。

     「我摟著你的脖子,你全力揮劍吧!」

    赤熾心中大感安慰,雙手擎住劍柄,舞出呼呼劍風。

    戰了多時,力量多少有些下降,劍身的火焰首先受到影響,赤熾深知火焰的作用雖然慢些,卻能燒化周圍飛濺的小型冰刺碎片,若是失了這個保護層,冷巨劈碎的冰刺極有可能在空間內橫飛,織魚就危險了。

    忽然,一個念頭跳入赤熾的腦海││冷焰。

    與他習慣使用的火焰不同,冷焰越燒越冷、鬼氣森森,面對碩大無比的堅冰,用冰冷之火去對付,可說是極不合適,但在力量將盡的現在,赤熾只有使出與眾不同的鬼術之力了。

    冰粉落後,一片綠焰突然把部分冰體染成了綠色,就在冷焰飄搖之際,一根巨大的冰刺突然飛出,朝著兩人飛撲而下,來勢之快根本無法閃避。

    赤熾無奈,只能用力舉起綠焰巨刃,狠狠地劈了出去。

    他自己則閉上眼睛,織魚堵住耳朵,都在等待利刃破冰之聲,甚至是巨冰壓頂,然而,空中突然發出一陣米粒碰撞般的聲音,很細很碎,但非常清晰明顯。

    睜開眼睛,天空中迷亂如濃霧狀的冰塵讓赤熾有些意外,自己的一揮之力最多破開冰刺,要想把冰體破得如此粉碎,就不是劍所能達到的效果,因此答案只有一個││冷焰。

    厚重的冰塵阻擋住視線,赤熾一時也無法看清冷焰發揮了什麼作用,他只能突前一步,連人帶劍一起衝出冰塵帶,眼前豁然開朗,一幕奇觀也落入眼中。

    赤熾被驚呆了,剛才原本只是拼命一揮,結果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他突然發現,與冰潮抗衡竟是如此簡單。

    每當冰體進入冷焰力量的範圍後,便會自行爆裂,儘管天空的冰塵越來越大,但衝力也在不斷暴裂中分解,因此冷巨附近的地域都變成安全島,雖然很少,但已經足夠了。

    原來冷焰越強烈,溫度便越冷,剛才赤熾拼命一揮,力量驟然增加,冷焰的溫度也降到最低,一與冰塊相觸,陰柔的力量隨即傳入冰中。

    這股比冰還要寒冷的力量,使附近的冰體急速收縮,而在收縮的過程中,冰體又出現一次次暴裂。

    織魚從未見過綠色的火焰,感覺更是新奇,連身處危境的事實也拋之腦後,拉著赤熾問道:「這是什麼東西?好厲害啊!」

    赤熾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冷焰居然能擊破冰潮,真是太神奇了,看來世上之火千奇百怪,並非只有一種形態,他打算有機會要好好研究一下,這麼好玩又好用的東西,可不能白白錯過了。

    忽然,魅幽羽的身影浮現在赤熾的腦海之中。

    若不是從他那裡領悟了冷焰,恐怕這一次必然死在冰層之下。前次是雪暴,這次是冰潮,自己的命運竟兩次因他而改變,赤熾發現自己似乎與魅幽羽有著無法想像的緣分。

    人界萬里冰封,東海之地徹底消失在冰層之下,橫跨海洋陸地的萬里冰潮,按照自己的步伐一直向西,直到力量徹底消失為止。

    數以萬計的生靈在巨大冰潮下消失,這是一場人界從未出現過的自然災難,所有人都把這次冰潮歸罪於那場大地震,但誰也沒有想過地震的真正原因,只當成天災來看。

    地震的衝擊波深入內陸數千里,衝擊隨著與爆發點的距離減弱,地震只破壞到靖安府以西千里的六華山脈。

    而衝擊氣浪則越過靖安府,進入丘陸地帶後六、七百里,地勢的抬升讓衝擊大大削弱,最終受到六華山脈的阻擋,消失在山嶺間。

    最後出現的冰潮進入內陸的距離則最短,冰潮的前鋒一直推到靖安府西方三百三十里的落鳳峽谷山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23:46

第七集萬里冰封第五章逃生
    樂華城,座落在靖安府西面七百二十里外的雲河盆地上,是歷史悠長、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的名城。

    三條大河交匯於盆地,因此云河盆地水土豐美,物產極多,再加上四面有山,山中礦藏頗多,也使得這片盆地成為青龍東部最富庶的地域之一。

    經濟發達,自然吸引了眾多人才,這裡是東方諸省經濟之中心,原本也可以成為政治中心,但由於雲河盆地東南方有座孝悌城,才未能如願。

    而鎮東督帥的督帥府,正設於此處。

    冰潮出現之後,雲河盆地東方的六華山脈以東,都是冰刺之原、死絕之地。這片盆地倒成了青龍國的邊界,幸好有高山阻擋,東方的寒氣才沒有對這片美麗盆地造成影響。

    望著樂華城東門上的三個黑色大字,曹騎有一種死裡逃生的心悸。

    要說東海之濱最幸運的人,他可以算是其中之一。

    屍人大舉入侵,朝日城外八千士兵戰死,他和七十二名同伴被赤熾和伐越所救,第一次死裡逃生;雪暴之中,三百輕騎中有二百多人凍斃雪原,他又被遙獵所救,只受了寒氣未受重傷,第二次死裡逃生。

    而這一次,他原本鎮守軍營必死無疑,沒想到赤熾等人前往靖安府時,鎮東督帥突然派人急召他到樂華城述職,他帶著親兵衛隊一路急奔,在好友們面臨災難之時率先到了這安全之所,逃過了冰潮的侵襲,第三次死裡逃生。

    在聽到冰潮的消息後,曹騎才知道自己錯過了怎樣的一幕,他身邊的親兵都在擁抱,為自己的生存而歡呼,也有人慶幸之余放聲痛哭,因為他們的家人還在災區生死未卜。

    曹騎心裡一樣著急,自朝日屍亂,家人盡死屍人之手後,他以為自己沒有什麼可失去了,但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多麼需要那些朋友。赤熾、遙獵、伐越、盛宣誠等人的面孔閃過腦海,他心中的刺痛感竟不亞於失去家人。

     「希望他們吉人天相。」

    默默禱告或許不能影響什麼,卻能讓他的心稍稍平靜一些。

    其實他這次來樂華城是為了敘功。軍旗插遍朝日,軍方聲勢再次提升,鎮東督帥因為他向朝廷請功,但龍館也為了此事向朝廷上奏。因此鎮東督帥急召曹騎前來,為的就是要把這份大功搶下來。

    面對天災,曹騎實在沒有什麼心情敘功,何況那筆功勞是二百多條性命以及遙獵的拼命才換來的,與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此刻,他最想做的就是領兵前往災區救人,只可惜身邊只剩下一隊親兵,只得縱馬到城外小跑,一是疏解心情,二是等待災區來的消息。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斷了曹騎的思路。他回頭望去,數匹駿馬從城門內呼嘯而出,直往東面衝去,馬上之人他大都不認識,只有一人剛剛在督帥府見過面。

    便是那突入敵陣、牽動百萬屍人進入冰海的邢烙,他如今已是一方名人。

    做為軍人,他對龍館並沒有甚麼好感,只不過因為伐越和盛宣誠,印象才好些,邢烙曾與他說起赤熾,生死之間的交情絕非常人可比,關係也因此更近了一層。

     「邢老哥!」

    聽到曹騎的呼喊,邢烙唷的一聲勒住坐騎,朝他點了點頭。

     「你們出東門,莫非要去災區?」

     「正要去落鳳峽谷看看。」

     「熾兄弟、伐大哥都在靖安府,務必替我打聽他們的下落。」

    邢烙臉色一正,擲地有聲地應道:「熾兄弟是我救命恩人,我自然盡全力找到他們,將軍放心。」

     「謝了!」曹騎抱了抱拳。

    邢烙點點頭,撥轉馬頭急忙追上同伴,領頭者不是別人,正是剛剛上任的龍館館主藤忍。

    原本藤忍打算以靖安府為前方連絡處,但隨著雪暴之後,東海之地匯集靖安府的人越來越多,龍館不願與太多在野武門住在一起,又覺得前方不安全,因此一日之前,藤忍便率領龍館的殘部退到樂華城。

    沒想到這個決定卻救了龍館,藤忍也因此聲望大漲。有一個強大的領袖固然是好,但有一個運氣好且強大的領袖就更好了。

     「邢烙,那人是誰?」

     「他就是曹騎。」

     「哦!」藤忍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曹騎之名隨著屍人之戰聲名鵲起,其後幾次立功,不但軍階上升,聲名更是日隆,龍館原本不喜歡這種現象,但曹騎與眾不同。

    伐越曾救下他的性命,並與其兄弟相稱,實質上已把曹騎及那七十餘人收入東海監政司的麾下,雖然龍館的組織出現了大變,但曹騎與龍館的關係未變,可以說是龍館在軍方的重要內線。

     「你們都記得,此人是我龍館之友,有機會可助他一臂之力,若能鎮守一方,對我龍館極有好處。」

     「是!」

     「大哥真是好本事,連軍方都擺佈如棋子。」

    藤忍看著族弟淡淡一笑,自從雪暴之後,兩人的情義便大勝從前,可謂兄弟一體,其他人都遠遠不及。

     「快去落鳳峽谷,這場冰潮到底如何恐怖,還是親眼看看比較好。」

    茫茫冰原上寒風凜洌,到處都是一片死寂,沒有鳥叫猿聲,也沒有炊煙人影,就連蟲鳴都不復存在,彷彿巨大的冰層把所有聲音都吸走了。

    冰潮越過靖安府之後,便進入一片起伏不定的丘陸地帶,許多高地都在冰面之上,也成為冰潮中一個個的救生孤島。

    然而,在冰潮的攻擊範圍內,要想存活下來的機率不到十萬分之一。

    在冰潮的壓力下,別說是人,就連石頭也能被擠裂、擠爆。

    但赤熾和織魚,卻是那十萬分之二。

    靖安府以西,丘陵地帶之東,一處冰刺縱橫的冰面突然傳來爆裂之聲,隨著一陣冰塵散空,冰層中央出現了一個巨大圓柱形洞穴,兩個重疊在一起的身影悄然跳上冰層。

    織魚跳上了冰刺尖部,張開雙臂放聲尖叫。

     「我還活著!我還活著……」

    望著風中俏麗嬌美的身影,赤熾內心充滿興奮,能在這樣的環境下生存,簡直就是奇蹟。他也跳上了冰刺尖部眺望四周,壯闊的景觀讓他仍在起伏的心潮又起波瀾。

    前後左右任何一處都是冰,大大小小的冰刺或直、或斜、或橫放、或倒插,就像是冰刺的展示場,如果忘記剛才的浩劫,平心靜氣觀賞,一定會為這巧奪天工的冰雕而迷醉。

    太陽早已朝西方落下,璀燦的光華在冰面上反射出五彩斑斕的光輝,整個冰原變得像彩虹一樣美麗,身在其中彷彿幻境,感覺分外炫麗。

    兩人深深地吸了口氣,用最平靜的心情來欣賞劫後餘生的美麗畫面。

    赤熾目測了一下距離,要離開冰刺之原只有進入丘陸地帶,但進入並不代表安全,望著那伸到西方水平線的冰體,恐怕走到邊線處最少還要數百里,即便是平地騎馬也要走上一、兩天,何況到處都是冰刺,一天能走個四、五十里就不錯了。

    在赤熾身後,一對水靈靈的眸子正在凝視著他,如果說魅幽羽是纖柔美男子的代表,赤熾便擁有烈火與陽光般的帥氣。

    真是個奇怪的傢伙,這麼帥氣瀟灑的形像不要,偏要去弄那古怪的長辮,難道他在刻意隱藏什麼嗎?

    織魚突然感覺到,面前的身影絕不是想像中那麼簡單,一種前所未有的神秘感油然而生。

    忽然,她的脖子感到一陣酥癢,低頭一看,卻是赤熾那把火色長發隨風飄到她的脖子上,近距離觀看時,紅發竟彷彿由火焰組成。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髮絲上部,剛剛觸到便感覺到一絲灼痛感傳到指尖,就像觸到燒紅的鐵板。她嚇得連忙收回手指,驚訝地看著飄舞的紅發。

    一隻大手忽然握住織魚白嫩的手掌,她嚇了一大跳,抬頭望去,迎上那對泛著淡銀色光芒的雙眸。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直視赤熾,也是第一次察覺到他與眾不同的眸子,心頭如小鹿怦怦亂跳,臉頰也不知不覺染上了桃紅。

    赤熾沒有察覺到異常,仔細看了看她的指尖,只有一點微紅,灼傷不深,隨即露出了笑容,「沒什麼大礙,以後小心,不過……也未必會有下一次機會了。 」

    織魚眨巴兩下眼睛,好奇地問道:「為什麼會這樣?」

     「這個可是我最大的秘密,知道了可沒好處。」赤熾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睛。

    織魚頓時噘起小嘴,卻沒有留意到赤熾眼神中淡淡的惆悵,喚道:「餵!從現在開始,我要管著你的一舉一動,爹說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沒有一個不喜歡拈花惹草,所以從現在開始,我要……

     「對了,我要約法三章!第一嘛……從現在開始你不許看漂亮女人!

    第二,不許吃人家豆腐,不許動手拍其他女人的屁股,不許捏其他女人的臉蛋,還有……」

    看著織魚認真的表情,就像真的做了人家老婆一樣,赤熾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餵!你笑什麼,人家可是認真的,人家……」

     「什麼人家你家,你這傻瓜想那麼多幹什麼?我又沒說要你。」

     「你……」

    赤熾露出少年的調皮神情,吐了吐舌頭,又做了鬼臉,嬉皮笑臉地道:「我最喜歡拈花惹草,我最喜歡吃美女豆腐,我最喜歡捏美人臉蛋……怎麼樣?」

     「你、你……我、我……」織魚一片混亂,瞪著赤熾半天也說不出話來,只能看著那張笑臉乾瞪眼。

     「你什麼你,你以為已經平安了嗎?」

    織魚呆了一呆。

    赤熾神色冷了下來,目光轉向東方,厚厚的雲層遮住東方半個天空,那道黑線卻不翼而飛。

    上次那道黑線也曾消失,再次出現後雪暴與冰潮就來臨了,誰也不知道那道黑線什麼時候會再出現,唯一肯定的就是,當它再次出現時,又會帶來巨大的災難。

    織魚無法明白赤熾在想什麼,腦海中只殘留著冰潮的威脅,目光隨即掃向西方。

     「現在怎麼辦?」對於野外生存一竅不通的她,只能求助於人。

    赤熾摸摸織魚的腦袋。雖然任性了點,但她的性格中還有堅毅大膽的一面,與冰潮之鋒搏鬥的時候,這個少女竟然全程保持安靜,實在難能可貴。

     「只能慢慢尋找出路,那些山峰應該有活人。」

     「我餓了!」織魚噘起嘴,隨身的包袱被壓在酒舍的廢址之中,身上也沒有任何可以吃的東西,面對茫茫冰原,她頓時愁了起來。

    赤熾也感到有些餓,剛才的搏鬥消耗了太多力量,沒有食物的話,在這樣的環境中很容易凍死。

     「我背著你走,找食物去!」

     「這裡能找到食物?」織魚懷疑地打量赤熾,但他笑吟吟的表情讓她無法抗拒,但看到那披散的火色頭髮心裡還有些畏懼,不由後退了一步。

     「沒事了。」赤熾彷彿洞察她的心思,微微一笑。

    織魚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果然恢復原狀,這才放心趴了上去。

    赤熾一手提著冷巨,一手拖著織魚的屁股,像猿猴一樣在尖銳的冰刺間飛縱跳躍,那驚險刺激的感覺並不亞於與冰鋒搏鬥,弄得織魚驚叫連連,赤熾卻得意地哈哈大笑。

    丘陵深處,人影漸多,各個高地都有人影晃動,火堆也陸續出現,山上有的是木材,夜晚取暖倒不是什麼難事。

    某處山頭,伐越和盛宣誠也生起了火堆。他們身邊聚集許多人,都是聽說他們是龍館弟子而靠過來的,畢竟龍館是武士的領袖,強大的實力讓眾人感到安心。

     「也許他就在附近的丘陵上,不要太擔心。」盛宣誠年輕,看事情總是抱著更多的希望。

    伐越雖然也希望如此,但那團冰塵總是在心中晃悠,揮之不去,倒是旁邊之人的對話引開他的注意。

     「這場冰潮之後,東部各城都完蛋了,青龍今年到底犯了哪顆災星,居然弄出天大的劫難,想想都覺得後怕。」

     「對了,你們說,會不會是鬼人在興風作浪?先是屍人攻城,然後再出現這麼大的災難。」

     「沒錯,屍人就是鬼人,也許他們對人界圖謀不軌。」

    伐越和盛宣誠面面相覷,這個話題不止一次被談起,但每一次都被赤熾否定,理由無非一個,鬼人不會把時間花在人界上。

     「鬼人有這種實力嗎?」盛宣誠很快捕捉到關鍵點,這樣的大浩劫若是人為,人界恐怕都可以被摧毀。

    伐越忽然想起魅幽羽和赤熾古怪的對話,心中一動。那兩個人一定知道這場關係到人界存亡的大浩劫,可惜兩人一個消失在冰塵中,另一個帶著遙獵不知所蹤。

    冰潮的消息終於被確認了,樂華城立即陷入巨大的震動,唯一支持他們留下的,正是東面那座六華山脈,就像守護神一樣,守護著雲河盆地上大大小小的城池村鎮。

    城內大大小小的衙門沒有一個清閒,自從冰潮的消息傳來之後,城內雞犬不寧,許多人趁勢作亂,若不是因為鎮東督帥的大軍監控城內,大概已經變成強盜與惡人的天堂。

    即便是堂堂鎮東督帥府,氣氛也難以平靜。無數人進進出出,匯報各處的冰潮情況,隨著確實的消息傳來,冰潮的衝擊範圍和厚度,終於在地圖上被畫了出來。

    方圓千餘里的大地全部陷入冰潮之中,雖然暫時沒有人進入冰刺之原,但那宏大的冰面已經預示出許多事。

    曹騎也站在地圖前方,望著上林城的那個小點直發楞,近五千人的軍營地勢極低,必然受到冰潮衝擊,三、四十丈的巨大冰塊衝擊力,連城池都擋不住,何況是血肉之軀,他完全想不出任何能在冰潮衝擊下存活的可能性。

     「報!」一名傳令兵衝了進來,打破寧靜的氣氛,「丘陵各處都有難民湧出,不過數目不算太多,似乎大都是武士。」

    這是到此為止唯一的正面消息,但沒有人能笑得出來,只有武士才能逃出生天,也就意味著平民只有死亡。

    曹騎身子一顫,眼淚緩緩流下,眼神卻異常堅毅,躬身道:「督帥,請借給末將兵馬,末將立即前去接應各地的難民,能救一個是一個。」

     「嗯……你去吧!」

    日落西山,夜漸漸降臨,冰刺之原越發寒冷孤寂。風又猛了,呼嘯著掠過地面,穿過冰鋒間的空隙時,吹響了一陣陣尖銳哨音。

    冰刺之原一片黑漆漆,卻有一處閃爍著充滿希望的火光,正是赤熾與織魚。

    他們朝西行了二十里,感覺卻像是在原地一樣,冰原的邊界依然那麼遙遠。赤熾用冷焰掃平了小冰刺,空出一片平坦的地方,又在三根冰刺交結之處挖了一個冰洞,準備在洞中過夜。

    他們的收穫除了冰洞,還有一隻壯碩的雄鹿,它高高掛在冰洞上方的冰刺尖部,腹部被刺穿,血液流盡,已經死去多時,但由於氣候寒冷,肉質非常新鮮,對二人來說是可遇不可求的美食。

    赤熾直接在洞口布下了「天火」法陣,以法陣之火燒烤鹿肉,既不會融化冰層,又能將肉弄熟,等到肉熟之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冰域上寒風漸猛,呼嘯著從東方吹來,離開法陣的鹿肉立時散發出迷人的香氣,弄得二人食指大動。

    吃飽之後,二人鑽回洞中,洞口朝西不受東風侵襲,身下又有鹿皮為墊,在這冰雪之地已經是天堂一般。

    為了防風,洞不算大,織魚只能依偎在赤熾的懷中,若是一日之前,恐怕她早已大喊「色狼」,今日卻乖乖坐著,甚至把頭枕在赤熾的臂彎中,一臉享受的表情。

    這一日經歷了生與死,儘管美人在懷,赤熾臉上卻看不出一絲享受,只有迷惘的眼神。

     「餵,想什麼呢?」

     「小魚兒,這麼久不回家,難道不想家嗎?」

    織魚彷彿被點中心事,嘴又習慣性地噘了起來,喃喃地道:「原本不想的,現在卻想得要命,想我那張軟軟的床,想美麗的花園,想好多好多好吃的,我要回家!」

    說著,她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哭得傷心至極,淚水把赤熾的衣服都浸濕了。

    赤熾感覺著冰涼涼的淚水,也沉默了,一邊輕輕撫摸著織魚的腦袋,腦子裡也在轉著許多事情。這樣一個少女為了初次喜歡上的男人,竟然千里迢迢追蹤,這份勇氣實在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這丫頭還說這輩子都是自己的人,估計沒兩天就反悔了,呵呵。」

    赤熾想著想著,懷中突然沒了哭聲,低頭一看,織魚已經累得睡著了。

    思緒一轉,他想起朝日城之爭,突然覺得非常可笑,軍方、龍館、野武士及屍人,為了一個朝日城,千里迢迢衝到東海之濱,結局卻如此悲涼。

    人類似乎永遠都看似聰明,實則愚笨。

    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怪異的聲響,與風聲大相迳庭,赤熾微微一笑,揚聲道:「這麼香的鹿肉,閣下若不嫌棄,就下來吃一口。」

     「嘿嘿,夠爽快。」

    聲未斷,一個身影已經輕輕飄來,恰好落在鹿肉的旁邊。由於赤熾收起了法陣,因此天地一片昏暗,只能大概看到來者的輪廓,看不清面貌。

    黑影伸手抓起烤好的鹿肉,撕了一大塊便往嘴里送,一邊吃一邊讚道:「不錯不錯,沒什麼比在這種環境下吃烤肉更舒服的事了。」

    赤熾見來者吃得歡,也不禁笑了起來,低頭看了看懷中的織魚,少女睡得極沉,這才放心說話。

     「閣下能在冰潮之中安然無恙,必是高手無疑。」

    黑影卻沒有回應,喃喃自語道:「鹿是好鹿,肉是好肉,不過……可惜了!」

     「沒有調料只能如此。」

     「我不是在說調料,鹿肉想要烤得好,火才是關鍵。你剛才肯定把鹿往火裡一扔就不管了,弄得一半焦一半生。」

     「火?」赤熾微微一愣,抬眼望向冰洞外的黑影,左手微微抬起,正想點起一束火苗,忽然,一團火焰照亮了整個冰洞,艷麗的火光把整個冰體都染成紅色,在夜空猶如一盞紅燈,分外顯眼。

    他這才意識到,來者竟也擅長火系力量,人界能有這種實力的,不是道士便是青龍國的自然教徒,而後者的機會更大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24:41

第七集萬里冰封第六章火道
    火光映出一張老邁的面孔率先進入赤熾眼裡的,是滿頭銀絲披散肩頭看上去與一般老人不太一樣,臉頰白裡透紅在光芒中顯得光澤潤潔,與嬰兒滑嫩的肌膚相若。

    細細看了幾眼後赤熾越來越驚訝,雖然老人形貌有些怪卻讓他隱隱感覺到仙風道骨之氣。

    老人連正眼都沒看赤熾,自顧自地拿著一塊鹿腿肉嘮叨著,「火候實在不行,烤肉也是講技術的,尤其是火力的控制,必須保持最佳的火力,有的地方要火小一點,有的地方要火大一點。

     「單是轉半圈,就可能需要很多種火力配合……這鹿肉實在有點浪費,若是我的話……哎,算了算了,有得吃就不錯了。」

    赤熾啞然失笑。他素來都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豪爽漢子,小小一塊鹿肉弄得那麼複雜,多少覺得有些小題大作,不過他歸他,別人則不一樣。老人雖然羅嗦,不過對烤鹿肉倒是知識淵博,讓他頗感敬佩。

     「若知道您老會來,我乾脆拿著鹿肉等您來烤。」

    老人一愣,這才第一次轉頭打量赤熾。他看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眼神有些複雜,似乎在回憶著什麼。

    在那不算銳利的目光下,赤熾突然感覺自己彷彿被看穿似的。老人的眼神讓他頗感不安,覺得自己像是赤裸的。

    半晌,老人笑了,眼神變得極為慈祥,像是看著自己孫子一樣,大聲笑道:「你這小子……真有趣……難得難得。」

    織魚被笑聲所擾,微微挪了挪身子,不過她實在太累了,一轉身又沉沉入睡,倒把老人弄得不好意思,尷尬地笑了幾聲,便把聲音收小。

     「其實,附近的野味實在不少,不過我懶得去弄,正好聞到香味,就跑來你這將就一下。」

     「隨便吃,反正信手拈來,不費吹灰之力。」

    赤熾的大方豪爽讓老人眼睛一亮。這種生死未卜的時刻,食物可以說是寶貴的資源,這種情況下還能與陌生人分享,沒有廣闊的胸襟極難辦到。

     「小子豪爽,我喜歡!天下之事,有多大胸襟便成多大的事,以你的氣度,若運氣不差必可名動天下。」

    赤熾嘻嘻一笑,竟不推辭,道:「那是自然,我的目標是武神第二。」

    老人身子一顫,目光驟然間深沉了許多,突然仰頭遙望星空,似乎要從繁星中找到最熟悉的那一顆。

    赤熾好奇地看著老人,總覺得他身上有種看透世間一切滄桑的氣質。

     「武神已經是歷史了,要做就做自己。」

    一句話切中赤熾的心聲。赤熾笑容極為燦爛,點頭道:「沒錯,我就是這麼想。憑我的能力,大概永遠都達不到武神的層次,低一點,做個所有人都敬畏的強者也不錯。」

     「鹿肉真是好東西!」

     「那就多吃一塊。」赤熾正興奮,隨口應了一句。

     「我是飽了,可有人餓著呢!」老人忽然抬頭,朝身後望去。

    赤熾心頭一緊,立即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他身子不動如山,左手摸上半插在冰洞底部的冷巨,屏息凝神地感應著周圍變化。

    老人隨手撥了撥還有一大半的烤鹿,淡淡道:「沒事,不用太緊張。

    這鹿肉之香隨風一飄,能到數里之外,估計很快就有人來了。 」

    赤熾很快便感覺到周圍不斷有人的氣息傳來,數目之多遠遠超出想像。

    白天看這片冰刺之原彷彿死絕之地,沒想到其中還有如此之多的存活者,赤熾心中倒也驚訝,「看來青龍國果然臥虎藏龍,冰潮奔騰如龍,能生存的必然都是高手。」

     「其實應付冰潮很簡單,在地上挖個洞埋起來,再用龜息大法等上一、兩個時辰,之後便可破冰而出。只是匆忙之中,沒幾個能想到這一點,否則活下來的絕不止這些。」

    但赤熾知道,事情絕沒有老人說的那麼輕鬆。

    埋身後用龜息大法固然可行,但真正的問題在於醒來後,要如何突破三、四十丈厚的冰層,而且即便破了冰層,要想在光滑的冰面向上竄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老人知道赤熾的心思,笑道:「冰層雖厚,對高手並不困難,隨便踢一腳就能在光滑的冰壁上站穩了。」

    赤熾點點頭,這些逃生之法的確更加簡單,但倉促之間要想到這麼多,沒有足夠的養氣工夫實在難以做到。

    說話之際,周圍的動靜越來越大,甚至開始有了淺淺的人聲。

    赤熾明白腹餓難耐的感覺,突然提高聲量:「各位既然來了何必客氣?鹿肉很多,你們自己來取吧。」

    空氣突然一片死寂,就連風也停了,只是眨眼工夫,「嗖嗖」聲響起,數十條身影迫不及待地撲了過來,速度極快,明顯都是一方高手。

    老人輕輕拍了拍地面,火苗似是有靈,圍著鹿身繞了一圈,使來者可以更準確衝到鹿肉的所在位置。

    然而,人影雖然接近了,卻沒有一個人敢搶先出手。

    赤熾好奇地打量前方,火光中映射出一張張飢餓的面孔,都看著地上半只烤好的鹿肉,不停地舔著嘴唇。

    終於,有人第一個伸手,但就在即將取得鹿肉之時,一片烈火像薄膜一般蓋在鹿肉上,灼痛感驚得人們立即縮了回去,都朝著老人投以憤怒之色。

    赤熾對老人的舉動極為驚奇,卻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事態的發展。反正他和織魚都吃飽了,大不了明天再去尋找食物,犯不著為了取得食物大打出手。

    飢餓會把人逼瘋,也會把平時溫文有禮的人逼得如同瘋子,圍著鹿肉而不能吃,再有禮貌的人恐怕也未必能保持禮節。

     「老不死的東西,你要幹什麼?」

     「鹿肉又不是你的,你別想獨吞!」

    幾聲恐嚇之後,赤熾忽然明白老者的用意,心中一陣感慨。若非老人及時攔阻,這些餓昏頭的人肯定不會講什麼道德仁義。為了一塊小小的鹿肉,只怕這片冰刺之原立時就會掀一起腥風血雨。

     「一塊鹿肉就讓人失去人性,人性還真便宜啊!」赤熾有意無意的自言自語在夜空中傳開,立即窘紅了十幾張臉。

    有的默默低著頭退開了,有的虎視眈眈看著鹿肉的位置,但道義二字讓他們保持了最低限度的理智。

    當然,也有無視道義之人,能在這種環境活下來的大都是武士,良莠不齊,黑道武士也為數不少。

     「鹿肉是老子的,誰敢動,老子宰了他!」

    一言既出,立時有人反唇相譏,「你算什麼東西?敢在這裡叫囂,趁老子還沒動手之前,你給老子滾開!」

    粗俗的對罵隨著寒風在冰面上蕩開,其他人都擺出一副坐山觀虎鬥的姿態。這樣的環境,活著已經不容易了,並不是所有人都會考慮生命以外的東西,包括道義、仁義這些在正常社會中常見的道理。

    老人沒有理會他們,甚至是漠不關心他們的死活,只是一直盯著鹿肉表面的火膜,若有所思。

    赤熾一個人生活慣了,深刻知道越是異常的環境,就越要冷靜沉穩,否則就是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這兩個人無視黑夜,無視遍布地面的冰刺群,恐怕都沒有好下場。

     「老子劈死你!」

     「得了吧,還是等老子送你去死!」

    打斗在黑夜中響起,隨之而來的便是一片片碎冰,赤熾躲在冰洞內不受影響,其他人卻忍不住破口大罵,肚子餓得咕咕叫,誰也不想再花一絲力氣去幹別的事情,可飛來的碎冰多呈刺狀,弄得他們手忙腳亂。

    就在人們關注打鬥的時候,老人突然挪到洞邊上,就坐在赤熾身邊。

     「小子,烤肉雖然是小事,不過也不能小覷,以鹿肉而言,腿、背、腹、腰各處的肉質都不一樣,有的要小火,有的要急火,有的要慢火……」

    聽著老人口若懸河地說起烤肉技巧,赤熾忍不住笑了起來。

    大概老人曾經是個廚子,加上年紀大了更嘮叨不停,好在他無所事事,倒也仔細聽著,還不時點頭回應,甚至有重新弄只獵物回來烹煮的衝動。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中傳來兩聲慘叫,空間隨即恢復了寧靜,一陣嘆息後,看熱鬧的人們又擠回鹿肉的旁邊,只是,誰也不敢再搶肉了。

    不是不想搶,而是都知道這種時候出手,是最愚蠢的事情。

    赤熾抬頭看了看,忽然發現人又多了。

    這些人把冰洞外圍得嚴嚴實實,這還只是看到一面,在冰洞的側方與後方一定還有相同數目,甚至更多的人,而在看不到的黑暗中,一定還有害怕的人躲著。

    不知為何,赤熾的胸口突然燃起一股豪氣。

    他溫柔地把織魚放在地上,一個箭步便跳出冰洞,站在鹿肉的旁邊,朝蒼天發出一聲嘹亮高亢的嘯聲。聲隨風動,這一次只怕連十里外的順風處,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來來來!大家都別客氣,能在冰潮中生存下來便是有緣之人,何必為了一塊肉爭執?我這有隻烤好的鹿,大家若不嫌棄便可來取,只是人數太多,恐怕不夠分。我有個辦法,既不傷和氣又能讓大家吃飽,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空氣中一陣沉默,最後一個老邁的聲音傳來,「難得小哥如此豪爽,有話便說。」

     「我這頭鹿取自冰刺之上,並非獵取所得,這冰刺之原想必還有許多類似的天賜食物,無論野獸飛鳥,若是不想吃生肉就請拿來,我幫大家烤熟,然後在這冰刺之原弄一場野火大會,不知各位意下如何?若有興趣的就快去找肉吧。」

    眾人都愣住了。大災之後死裡逃生,人人都心有餘悸,誰也沒有精神去想生存以外的東西,此刻的腦海中只有食物,有了食物便能生存。

    大家之所以尋到此處,一是因為肉香,二是因為看到了火光。在冰刺之原上,凜洌的寒風從未停過,有火才能保證度過寒夜。

    人群嘩的一聲散去。許多人其實早已搶下不少死在冰刺上的動物殘骸,心裡卻一直擔心會有問題。畢竟冰層之下到處都是死人,萬一出現瘟疫就麻煩了,只有用火烤熟,他們才能安心食用。

    老人笑咪咪地看著赤熾,問道:「你就不怕再也找不到食物?」

     「有什麼好怕,反正又不是我的東西,再說,明天若還是走不出去,麻煩才是真的大了。」

    老人讚許地點點頭,問道:「你打算走哪個方向?」

     「這些冰由東面而來,西面必然最為安全,不過南面通往定陽,那裡是一片山區,除非冰層把山平了,否則那裡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話倒也不錯,但冰原環繞,定陽也是死地,雖能撐得一時,日子久了必然生亂。」

    赤熾深知西行才是正理,但心中記掛著鷹莊,若不去親眼看一看,調查一下,就算逃出去也不會心安。

    老人的神色極為平靜,臉上看不出任何緊張或是不安,輕輕咀嚼鹿肉的聲音竟是如此安詳,像與朋友一起打獵野營,這份寧靜連赤熾也自愧不如。

     「剛才我說的,你都記下了嗎?說一遍我聽聽。」

    赤熾愣了愣,這才想起老人說的是烤鹿肉的用火。他不禁苦笑,這倒像是師父在給徒弟授課,但見老人年邁,也不做口舌之爭,簡單地把記住的東西說了一遍。

    但平靜的老人聽了竟勃然大怒,用力一拍冰面,喝道:「你這小子,說話為什麼不仔細聽!這麼簡單的東西竟然只記了一半,真是沒用!誰找了你這麼一個徒弟,真是天大的不幸……」

    赤熾被這股如山洪暴發般的狂怒嚇了一大跳,沒想到文質彬彬的老頭竟然還有這麼大火氣。

     「看什麼看!你這小子別以為自己有什麼本事,等他們把獵物拿來,我倒要看看你能烤出什麼樣的東西!」

    赤熾心裡嘀咕:「不就是一頓烤肉,用得著這麼小題大作嗎?真是個古怪的老頭……」

    老人罵了半天,話鋒一轉,又仔仔細細地把烤鹿之法重說一遍,而且解釋得比方才更加詳盡,這一次赤熾不敢不聽,便專心地聽了一遍。

    時間流轉,一遍聽罷,夜色更是深沉,幸好天空晴朗,星光下的冰原泛起藍色星光,倒別有一番意境。

    冰原上的風越發凜洌,人聲也更加吵雜,隨著三條身影再次出現在冰洞旁,「烤肉授課」才到此為止。

    赤熾這次聽了十足,再也不怕老人發怒,滿臉笑嘻嘻的樣子。

    老人瞪了他一眼,卻露出會心的微笑,就像祖父給孫兒講解完人生道理似的,眼中全是滿足感。

    這一幕讓赤熾大為驚訝,卻也沒有多想,只覺得老人親切無比,似乎上輩子兩人就有緣。

    三名飛奔而來的武士打破寧靜的夜晚,來到近處,赤熾才看清楚他們的樣貌。三人全是三十左右的男子,一人長相老成些,似是領頭人,而其他二人皆是白面,看上去不像壞人,只是飢餓狀十分明顯,看著地上的烤肉便流口水。

     「老丈、小哥,我們帶來一隻不大不小的鳥,能幫我們烤熟嗎?」

     「行行行,只要不是人肉,什麼都可以。」赤熾呵呵一笑,右手彈起一道火苗。

    老人看著火苗微微點了頭。

    赤熾藉著火苗的光輝,望向遞來的黑影,果然是一隻大鳥,仔細凝視才認出是山雞,不禁笑道:「這是好東西,烤起來最香。」

    三人一聽,口水都快流出來了。經過一夜的奔波,心力、精神力無一不被消耗殆盡,此時只求飽腹,然後再好好睡上一覺,便覺得生存有望。

    赤熾久在山野,處理這種野味可謂信手拈來,左手持雞,右手化刀,幾下翻飛便把雞毛刮淨,俐落的手法讓三人嘆為觀止,連聲稱讚。

     「小哥莫非是獵人出身,這手法可真漂亮!」

     「猜得不錯,我倒是在野外混了十幾年。」赤熾笑了笑,右手伸入切開的雞腹之內,雞身突然間泛起了紅光,一團烈火在腹內燒了起來。

    見三人大驚,赤熾笑著解釋道:「這鬼地方沒有淡水可用,內臟清理出來會弄得腥臭不已,所以我直接用火把內臟燒成炭更加干淨,吃了也不會得病。」

    三人最怕遇上大災後的瘟疫,連連點頭稱是。

    洞邊的老人忽然搖了搖頭,斥責道:「你這手法不對。」

    赤熾呆了一呆,低頭看了看內腹微焦並散發出肉香的雞肉,好奇地問道:「如何不對?」

     「內臟最是柔軟,你用的火猛烈有餘,過於霸道,雖然可以把內臟燒成焦粉,附近的肉質卻會受到影響。你這小子,剛剛才傳授了你控火之道,怎麼轉眼就忘了,真是該打!」

    赤熾原只是想應付老人的嘮叨,沒想到對方倒認了真,頓時一臉尷尬。

    旁邊三人也道:「只要烤熟就好,火候這些東西不用計較,反正我們又不是飯店裡的大廚與食客,不用這麼講究了。」

    老人臉色一沉,冷冷地道:「我和他說話,與你們何關?都給我滾出五丈等著。」

    三人都是出名武士,即便今日是落難之身,也不肯這樣被人喝斥,紛紛大怒,正想破口罵人,卻見一道火幕突然竄來,嚇得連忙後縱。

     「就站在那裡別動,雞烤好了自然給你們。」

    三人呆了一呆,立足穩固之後朝冰洞一望,發現自己果然退出了五丈,這才知道老人實非常人,倒也不敢造次。

    老人不再理會二人,手指山雞教訓道:「此物看似易熟,其實要烤好並不容易,你用火燒去內臟只圖省事,用火過猛。」

    赤熾雖然心中不以為然,卻也沒有辯解。他剛才的確是為了省事,以猛火烤焦內臟,老人有這種眼力著實難得。

     「把雞拿過來。」

    赤熾這才想起老人也會控火之術,隨手便把山雞送了過去。老人卻不接手,左掌五指張開,掌心隨即生出吸力,竟把山雞憑空吸了過去。

    赤熾見狀大為驚訝,這一手似乎是「龍吸功」之類的高明武技,老人隨手之間便發功,可見實力非同小可。

    更令他驚訝的還在後面,老人並沒有直接把山雞吸到掌中,只讓山雞緩慢飛到離掌心三寸的空中便停下,並以掌為軸,緩慢旋轉。

     「好手段!」

    這下不但赤熾大為讚歎,周圍也傳來一片讚歎聲。原來這會又有許多人取了食物而來。

    赤熾叫好之餘也一直在觀察,老人掌心似有旋風,使得雞身定在空中,並緩慢的旋轉。

     「這老伯的實力好強啊!」赤熾心下駭然,這掌心旋風看似輕鬆,實則最為困難,要控制旋風的力量維持在同一個水平,而且要保持這麼久,恐怕沒有幾十年經驗絕對做不到。

    但接下去一幕更讓他嘆為觀止。只見老人的右手五指同時外彈,五道火苗脫手而出。

    這五道火苗各不相同,有的像蠟燭之火,有的如拳頭大小,有的結成細長的火串,有的不停飛動,像是一把火焰組成的刷子,還有的像火環纏在山雞表面。

    赤熾從未看過如此高明的馭火之術,驚得目瞪口呆,臉上更是喜笑顏開。

     「小子,不要發楞!仔細看好了,我只示範一次。」

    赤熾怕失了學習的機會,不敢再胡思亂想,專心盯著山雞。山雞在空中旋轉一圈,五指之火會產生各種變化,或剛猛,或陰柔,或短促,或悠長,隨著山雞不同的部分而不斷變化。

    老人的動作著實精妙絕倫,火焰的色度與力量永遠恰到好處,看到這裡,赤熾終於恍然大悟。老人剛才那兩番解說,根本不是在說什麼烤肉技巧,而是在傳授馭火之術的無上法門!

    赤熾又驚又喜,想他自懂事以來,所學無非是書本所傳,幾乎沒有經過什麼指點,雖說對於馭火之道別有心得,但自行揣測與有人教授的效果截然不同,可以領悟的層次也不一樣。

    老人是第二個傳授他馭火之道的人,與魅幽羽所授的冷焰相比,老人對人界之焰使用更多。

    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多人回到了冰洞附近。老人的手段讓他們嘆為觀止,但絕大多數都看得似懂非懂,只知道老人像是自然教派的人。

    老人忽問:「五指連心,心為一,火為五,如何控之?」

    赤熾略加思索便應道:「心為一,力為五即可。」

     「剛才雞轉一圈火力變化二十三次,力若為五如何控之?」

    赤熾愣了愣,五根手指二十三次火力變化,簡直就像用線控制木偶一樣,絕不是一朝一夕可成。

     「笨蛋!心變則力變,力變則火變,實則變化全在一心,手隨心走,何必去管力與火!難道你舞劍還要一一去管五個指頭如何用力?」

    老人罵得狠,赤熾卻聽得爽極了。馭火之術全在一心,這便是馭火之術的基礎。

     「好了,下一題……」

    一問一答,問者有意,答者有心,簡單的烤雞在二人心中,卻是馭火之道的修煉。

    足足花了半個時辰,一隻香噴噴、焦黃脆酥的烤山雞便完成了。老人隨手一推,山雞便飛到了那三名武士面前。

    三人早已餓瘋了,七手八腳便把烤雞撕成三份,狼吞虎咽地啃了起來。

    山雞肉入口酥嫩無比,再加上強烈的飢餓感,三人都覺得這輩子也沒吃過這麼好的烤雞,幸福到快哭了。

    赤熾也幸福到要哭了,他滿腦子都是馭火之術,左比一下,右劃一下,玩得不亦樂乎。

    其他等候者見三人吃得舒服,飢餓感更重,紛紛獻出自己的食物請求烤製,一時間人聲鼎沸,甚至有人爭執起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25:24

第七集萬里冰封第七章變通
     「老伯,下面還是讓我來吧!」

     「明白了嗎?」

    赤熾歪著頭想了片刻,沉吟道:「火力轉換全在運力之道,力變則火變,控火便是控力,然而控力則在心,火道即心道,可是如此?」

    老人大笑,撫掌讚道:「小子不錯,不枉我辛苦半天,不錯不錯,你就弄一個試試吧!」

    赤熾起身看一眼四周,含笑問道:「下面哪一位?」

     「我!」、「我我我!」、「幫我烤吧,我快餓死了!」、「我也要烤!」

    聲音如潮水般湧來,赤熾倒有些尷尬。剛才一隻山雞就烤了這麼久,一個個烤不知要多少時間才能完成,一起烤又失去了修煉的機會,難得遇上如此高明的控火大師,正是切磋與學習的絕佳機會,若放過實在太可惜了。

    自從雪暴之後,赤熾的修煉之心如春芽般萌發,然而,眾多修煉之路實在難以選擇,而他最喜歡的火類卻是由各項雜術中抽取而來,並非一門。

    赤熾若想走火,便需要創造出自己的特性,然而這種特性並非一朝一夕可得,自然教是他一直想尋找的力量。

    老人似乎洞悉了他的心思,含笑道:「你這小子也有傻的時候,這麼多獵物,何不把鹿肉拿給他們分食,先讓他們止飢,然後你再慢慢烤。」

     「這話有理!」赤熾扯高嗓門叫道:「大家都餓了,可東西太多,一個個烤不知要等到何時……」

     「先烤我的,我的兔子易烤!」

     「不行,我的先烤,我先到的!」

    赤熾再次加大聲量壓倒眾人,喝道:「我這有烤好的鹿肉,大家先取一塊塞肚子,然後再慢慢等烤肉,這樣大家就不會餓昏了頭。」

    眾人一聽都拍手叫好。鹿肉是他的食物,卻願意拿出來與人分食,在危難之中,這份豪情格外難得。

     「小哥真是豪爽漢子,如何稱呼?在下莫森城高滿堂,交你這個朋友。」

     「在下云巒山丁淺之,也結交你這個朋友!」

     「在下……」

    赤熾大為得意,一邊用手刀把鹿肉分成小塊,一邊嘻嘻笑道:「兄弟我的名字有點麻煩,各位就叫我熾就好,熾熱的熾。」

     「熾兄弟,好樣的!」

    接過鹿肉之人都朝赤熾抱了抱拳,無論是黑道還是白道,都被這份豪情感動。

    赤熾分發鹿肉之時,也在數著人數,周圍的武士總共二百三十一人,數目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畢竟能在冰刺中逃生的,肯定都有一技之長。

    黑暗中,人們靜靜吃著鹿肉,這種時候,以往的身分地位都沒有用處,只有手中的肉才是最實際的東西。

    赤熾也沒有閒著。眾人吃肉之時,他面對手中的小野豬,先看了老人一眼,卻發現老人雙眼緊閉。知道老人有意讓自己修煉,他左手拿著小野豬,右手指尖一挑,又燃起一束火苗。

    他不敢立即用五指馭火,只想用一指火苗試試所學,看著指尖的火苗,心中頓時感覺到與老人之間的差異。老人釋放之火隨意成形,但他的火卻過於單一,的確需要好好修煉一番。

    赤熾微微嘆了口氣,他對火系之術情有獨鍾,可以說,修煉最多的便是此項,可與老人相比實在是天地之差、日月之異,不知何時才能達到老人的水平。

     「好好烤!不要想亂七八糟的事情。」

    赤熾伸了伸舌頭,目光又落回豬肉上,左手緊緊抓著豬身,右手的火苗開始在小野豬身上散發熱力。

     「不對,不對!力量太大了,變則通,不變怎麼能通!」

     「說的也是,不烤得好吃一點,實在對不起這麼可愛的小豬。」

    身後噗哧一笑,原來織魚醒了。看著赤熾大馬金刀地蹲在地上烤豬,而老人在旁邊指點江山,她早就笑翻了。

     「小丫頭笑什麼?吃完了睡,你也快變小豬了!」

    織魚啐了赤熾一口,目光又掃到他的頭,發現披散的頭髮又束成光滑的大辮子,不禁大為好奇。

     「餵!你這頭髮什麼時候綁的?」

     「自然是你睡覺的時候,這麼快就醒了?不多睡一會?」

     「嗯,睡得不舒服,真懷念我家那張床。」

    赤熾回頭嘻嘻一笑道:「什麼時候帶我去睡?」

     「好啊……啊!你這混蛋占我便宜!」織魚撲上去便是一陣亂捶,小拳頭像雨點般落在赤熾身上。

    赤熾連忙閃避,可手上用力一猛,一陣焦味便透了出來,連忙撤開右手火苗。

     「你看看!都是你,真浪費!」

    老人再次開口,指著織魚道:「小丫頭過來。」

    熾魚對這長相普通、氣質中藏著仙風道骨的老人頗有好感,嫣然一笑便迎了上去。

     「老爺爺好。」

     「乖!」老人看了看可以做自己重孫女的小丫頭,面容變得十分慈祥。

    他伸手摸了摸織魚的腦袋,眼神有些迷離,彷彿回憶著某段難以磨滅的記憶。

    織魚也很享受老人的慈愛,乖巧的她雖然沒學過武,卻看得出老人實力非凡,更在赤熾之上,因此在老人身邊坐了下來。

     「老爺爺,快教訓那個大色狼,總是占我便宜。」

    老人呵呵一笑,望著赤熾道:「你這小子做事怎麼一點也不專心,皮都烤焦了,的確浪費。」

     「都是她……」赤熾望著織魚,一臉無奈。

     「既然修煉此術,便要務求精進,做到敵萬變而我不變。這小丫頭雖然鬧事,但你若有實力,心、手、火三者必然可保持常態,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赤熾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只是要做到,需要很長、很長時間的修煉,而枯燥的修煉一直是他最困擾的事。看著手中的野豬和火苗,他突然感到一陣頭疼。

     「嘿嘿!等到了實戰,你想練都未必有機會,死人是不會修煉的。」

    赤熾吐了吐舌頭,這老人幾乎成精了,什麼都看得透透的。

     「小子,修煉這種事不能總是指望頓悟,很多創新之術都是長期修煉中演化而來。你這小子雖然有天賦,可天性疏懶,再不努力你遲早後悔。」

    赤熾從小性子極野,性格跳脫不羈,與修煉之事總有些格格不入。老人這番話說得極準,但赤熾也明白他的性格很難改變,唯一能讓他修煉下去的方法只有創新,不斷創新才能刺激他的修煉欲。

     「你過來!」老人招了招手。

    赤熾乖乖地走了過去,還沒走到便見一團烈火沖來。他神色一呆,並沒有退讓,當火苗衝到臉上時感覺到一陣灼熱,心中大驚,這才想到退開。

     「嘿嘿,如果我是你的敵人,你現在已經死了,還有機會讓你領悟破解之法嗎?」

    赤熾不禁汗顏,搔了搔腦袋,傻笑道:「這個……我知道我是懶鬼,這是天生的性格,我也沒辦法,只能想其他辦法了。」

     「你的辦法是什麼?」

    赤熾見老人態度十分認真,只好認真地想了想才答道:「只要好玩我就學。」

     「把這裡所有的肉烤完,好不好玩?」

     「倒也不錯,不過時間長了也會無聊。」

     「如果拿這些獵物玩個遊戲呢?」

    赤熾眼睛一亮,問道:「什麼遊戲?」

    老人微微一笑道:「每三隻獵物為一組,由這個小妹妹挑,你同時烤三種不同的獵物,不許焦、不許糊、不許流血、不許見紅,每一隻獵物皮下的油都必須烤化。」

     「有趣,小魚兒快去挑。」

    不多時,織魚便選了三件獵物││一隻錦雞、一隻野鴨,還有一頭斑斕吊睛大老虎。

    看著比自己還大的老虎,赤熾也嚇了一大跳。它直接被冰刺刺穿腦袋,身上的皮毛還是完好無缺。

     「這可是件好東西!」

    赤熾獵過一次虎,剝皮也極有經驗,而其他兩種禽類的處理手法基本一樣,若是單一處理並不難,難在要同時處理三種獵物,兩種小禽肉薄,而虎肉卻是實實在在的厚肉。

    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場面,赤熾不禁頭疼起來。

    織魚見他看著獵物發呆,得意極了,圍著他不停做鬼臉,打擾他的思緒。

     「小丫頭,過來。」

    織魚一直覺得赤熾是個誰也壓制不了的可惡傢伙,老人卻能讓他愁眉苦腦,心中早已信服,乖乖地回到老人身邊坐下,抓著老人的手求道:「老爺爺,教我點絕招吧,否則一輩子都要受他欺負。」

     「一輩子?」老人笑咪咪地打量織魚,火光中,她的臉蛋紅通通像個蘋果,細眉大眼,十足的美人胚子。

    織魚悄聲一笑,偷偷看了看發呆的赤熾,眼神十分複雜,半晌才把賭誓的事情過程說了一遍,聽得老人呵呵直笑。

     「有趣有趣,這麼說,你是打算遵守約定了?」

     「約定了能不算嗎?」織魚反而有些吃驚,似乎第一次聽說可以打賭不算數。

    老人被說的一愣,沒想到織魚的心性如此純良,倒是大大出乎意料。

    他的眼神越發溫柔,輕輕撫摸著小腦袋嘆道:「好乖的女娃,難得難得。」

    赤熾突然在地上翻騰了幾下,冰面驟然出現一個法陣,他整個人沒入法陣,消失在眾人視線之中。

    老人的眼神猛地一跳,很快便陷入沉思。

    大約過了一炷香時間,法陣突然消失,赤熾一臉失望地看著地面,空氣中飄散的焦味已經說明了問題,也把老人從沉思中拉了回來。

    老人嗅了嗅,搖頭道:「火勢太猛了。」

     「是啊,同樣的烈火,需要不同的溫度和力量,實在不容易。」

     「若是容易,天下恐怕早就亂了。」老人牽著織魚,走到赤熾身邊,低頭看了一眼。

    其實烤焦的只有錦雞的頭部,面積不算很大,初次以這種方式修煉就能做到這步,實在難能可貴,然而,這一點也非常明顯地說明了問題所在。

     「你這小笨蛋,看你一副聰明的樣子,怎麼連這都想不通?」

     「我的步驟錯了?」

     「你用的火,只怕不只是人界之火吧?」

    赤熾咧嘴一笑,點點頭。老人馭火術如此高明,什麼樣的火焰大概都瞞不過,既然瞞不過,他就不必枉作小人。

     「我看不到火焰,人界能做到這樣的,大概只有玄武國的法陣。」

     「沒錯,這便是天火法陣。」

     「天火?天火,天上之火……」老人叨唸兩遍,忽然朝赤熾一笑,「天上之火豈能不焦?」

    赤熾愣了愣,也不禁莞爾。

     「據說,法陣之火用的是冥火,與人界之火同色而不同力,熾而不野,凝而不散,火力集於一點,爆發力極強,用來殺人倒是挺好,烤肉就大材小用了。」

    赤熾對老人的學識淵博大為讚歎。法陣是玄武國的皇家絕學,知道的人很多,但能洞悉法陣之源在於冥術者屈指可數,這讓他心中又有些狐疑。

    老人淡淡道:「火焰的力量以熱力為度,看上去比其他力量更容易掌握,但難處也在此。同一片火焰要想擁有不同的熱度,控製手法必然要更加巧妙。」

     「同一片火焰,不同的熱力……」赤熾立即想到法陣,火苗越小越容易控制,而法陣是整片火焰,由法陣本身的力量催動,要想控制如此一大片火苗,難度就不是烤只山雞、野鴨如此簡單。

    老人略為深沉地道:「這麼大的火力面積,要想均衡地控制每一點,沒有數十年的修煉很難做到,讓你以此法修煉的確難為了點,看來該換個簡單的。」

    赤熾雖然討厭枯躁乏味的修煉,卻最喜歡挑戰,一聽要數十年的修煉才能成功,心中不但沒有氣餒,反而被激起鬥志。

    他眼神一凝,拳頭捏得喀喀作響,狠狠地道:「我偏不信這個邪,我是天才,是英雄,絕不能被這種小事難倒。」

     「難道你想到辦法了?」

     「這……」赤熾咬了咬牙,盯著被燒焦的雞頭看了一陣,忽然想起那些所悟之事,喃喃道:「我觀火焰之光層次分明,力盛則光變,大小厚薄層次各有不同,想必每層火光各有熱力與特性。

     「若火力因火光層次而變,想讓整片火焰隨意控制,最簡單的方法莫過於將火焰分層控制,熱處用高火,溫處用低火,只憑光芒便足以判斷火力大小。 」

    老人原本想誘赤熾修煉馭火的技巧,沒想到竟把他引向一片嶄新的天地,心中著實一陣驚駭。這少年的創造力非同小可,若真能成功,只怕世上又會出現一個奇才,就如當年的他。

     「老伯,你覺得如何?」

     「可行!」老人鏗鏘而答,他馭火數十載豈能沒見過火光之別,只是平時視之為一個整體而已,赤熾一說,他便已經明白其中要訣。

     「還望老伯指教。」

    老人搖了搖頭,語重心長地道:「小子,我還真是小看你了。以你的個性,原也不應該以舊法束縛你的創造力,若依我之法,只能造出一個高手,而依你之說,你便是開山之祖。」

     「開山之祖?」赤熾啞然失笑,心裡卻相當興奮。

     「你所說火焰分離之術,世上從未有人研究,連我也是第一次聽到。

    若真能練成,你將為人界開創全新一脈。 」

    赤熾眼睛大亮,自己所想不過是一念之間,沒想到在老人眼中竟是如此宏大,如此深遠。他不由怦然心動,鬥志就像泉水一樣在心中不斷噴發。

     「來來,我們研究一下這火焰分離之術。」

    天邊開始吐白,早晨的光輝把冰刺之原染成了微紅,站在高高的冰刺之上眺望,景色既壯觀又美麗,只是有些冷漠與嚴酷。

    存活下來的武士們又開始一天的生活,誰都清楚這是最重要的一天,必須離開這片死絕之地,否則餓也能把人餓死。

    看著眼前一個又一個身影帶著烤肉離開,在冰上倒映出一個又一個斜長的影子,赤熾腦海中只想著與老人的一夜長談。

     「嘶!」一團冷焰在赤熾掌心升起,墨綠色的火焰只有拳頭大小,在掌心隨風輕晃,看上去就像一塊綠色寶石,然而寶石的核心卻是白色,純正的白色,一點雜質都沒有,在火焰之中就如心臟一樣重要。

     「冷焰之心」,赤熾這樣稱呼它,雖然明白那裡藏著冷焰的秘密,但破解它還需要一些時間。

    他遙望東方,天空依然重云密布,朝陽的光輝只能在一些稍薄的地方穿透而下,不過,這樣的景像已經足夠讓人辨別方向。

    看來事情真的像魅幽羽所說那樣,人界的大難就要來了,或許是如冥界一樣將面對一個全新的大陸、全新的種族。

    留給他修煉的時間不多了。

    未知的力量總是最恐怖的,而魅幽羽的緊張態度,讓赤熾相信鬼界正面臨巨大的危機。既然能給鬼界帶來危機,那麼脆弱的人界就更加危險。

    他看了一眼手中冷焰,目光穿透由深至淺的綠光,落在了冷焰之心上。昨夜與老人長談,兩人都認為火焰分離的關鍵便在「心」上。

     「想不到你連鬼術都有涉及。」

    老人的聲音從身後響起,赤熾沒有回頭,燃著綠焰的右手輕輕一揚,火焰在空中劃出一道綠芒,隨後沒入掌心。

    老人看了看周圍,昨天聚攏的人都離開了,奇特的是,地上都或多或少留了一些烤肉,在冰層上分外明顯,「好心有好報啊!以誠待人,人也必以誠待你,這是他們留給你的禮物。」

     「這麼多人,可惜不知道他們都是誰,我只記得幾個名字,卻忘了他們的模樣。」

     「只要他們記得你就夠了。」老人看著赤熾身後甩動的大辮,笑了。

    赤熾感激地看著老人。這一夜雖短,卻打開一扇寬廣的修煉天地,進入全新的層次,這一切都歸功於眼前的老者。

     「老伯,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嘛……」老人望著東方突然沉默了,似乎又在緬懷過去,赤熾不敢打擾,只是靜靜地站在身旁等候。

    半晌,老人回過神來,輕輕吐出兩個字:「戟布。」

    赤熾呆了一呆,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裡聽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搔了搔腦袋苦苦思索。

    戟布詫異地看了赤熾一眼,似乎對他的反應有些意外,不過很快就平靜下來,微笑道:「名字不過是一個代號而已,沒什麼大不了。」

     「那倒也是,比起赤熾,我更喜歡人家叫我熾,簡單舒服。」

     「熾……看來你就是天生的火焰。」戟布慈祥地笑了。

    赤熾嘻嘻一笑:「是啊,我也是這麼想,所以只要是和火焰有關的東西,無論是仙術還是鬼術,冥術還是武技,我都來者不拒。遲早有一天我會將它們融合為一,開創出屬於我的火焰,熾的火焰,熾焰一系。」

     「熾焰……屬於熾的火焰,熾熱至極的烈焰……絕妙!」

     「老伯不用笑我,我不過是癡人說夢,反正做白日夢又不用花錢。」

    戟布臉色一正,紅潤的臉上泛起一層光輝,語重心長地勸道:「這不是白日夢,昨天長談,我便知道你是有心之人,否則絕不會去想什麼火焰分離之法。

     「既然想了就去做,成敗都不必看得太重,任何一點突破都是火系力量的重大發現,即便只是理論上的可行,也足以無憾一生。」

     「您既然這麼說,我當然要繼續下去,只是……時間不多了。」

     「不多了?」戟布見赤熾望著東方,眼含憂色,略加思索已經明白了些東西,臉色也凝重,「你知道了什麼?」

     「災難好像不太遠了。」一種與赤熾格格不入的淡淡憂鬱,縈繞他的眉間。

     「那個鬼人說的?」

    赤熾身子一顫,驚問道:「您知道他是鬼人?」

     「我連鬼界都去過,哪能不識鬼人。」

    赤熾越發覺得小看了這個老人,而且戟布之名總在腦子裡轉了又轉,怎麼也想不起來青龍國內有這樣一號人物。

     「你還沒說鬼人說了什麼?」

     「可能有異世界或異大陸要與人界相接,也就意味著人界將會面對全新的環境,全新的種族,全新的危機,昨天的地震和冰潮還有前幾天的雪暴,似乎都印證了這一點。」

    老人大吃一驚,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止關係人界,整個世界都會受到巨大的衝擊。人界毫無準備,數十年的和平讓人們失去了危機意識,一旦危機出現,人們就會像這次冰潮一樣不知所措。

    不知為何,赤熾對這個老人有種絕對的信任感,忽然衝口道:「冥界和鬼界已經在面對這樣的危機了,人界和平的日子不會太遠。」

    戟布突然轉身凝望赤熾,原本溫和平靜的面孔有種震懾天地的威嚴,雙瞳射出的目光勝似刀劍。

     「冥界和鬼界都已經和新種族交手了?」

     「鬼界應該是沒錯,冥界也差不多了,三個月前他們……」赤熾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衝動,驚得臉色刷白。

     「你不必擔心,此事我不會胡說,不過這種事情最好及早讓四國朝廷知道,否則一旦異族殺來,人界會面臨滅絕的大災難。」

     「只怕說出來也沒人相信。」

     「黃龍一脈的聲音,我想四國皇室絕不敢輕視。」

     「你……」

     「老夫原以為能平靜過完這最後一世,沒想到竟遇到這種事,看來蒼天還要用我之力,也罷,就玩他一回又何妨!」

    戟布哈哈一笑,拍著赤熾的肩頭道:「不要讓我失望,赤瑕璧和菊寧的孩子,絕不會是碌碌無為之人。去做你想做的事,下次見面,我可要看看你的火焰分離之法。」

    赤熾呆了呆,心中有許多疑問想問,但眨眼之間戟布已離去數十丈,空中只留下他的餘音:「小魚兒資質不錯,我留了一冊「水漩大法」給她,讓她好好修煉。 」

    忽然,一段敘述跳入赤熾腦海,與眼前的身影重合,他的心怦地跳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25:59

第七集萬里冰封第八章救援
    赤熾驚訝萬分他總算想起戟布的身分││與那兩個老壞蛋齊名的十大道仙!

    聽說,戟布當年還曾教授武神技藝沒想到竟然還活著,那他現在豈不是一百餘歲?看上去竟才七、八十歲!

     「唉裮自己怎麼沒早想起來是他呢?真是的……」

    想到自己竟與傳說中的強者長談一夜,赤熾心潮澎湃。既然連戟布也活著看來武神也必然活在世上,若是異族入侵武神會不會順應天時出現呢?真讓人期待!

    落鳳峽口的左側高地有處觀日岩,是山腰突出的一塊大平台,可以看到峽口以東的所有景緻。藤忍領著部下狂奔三百里,在黎明時分趕到了此處,稍加休息後,待到破曉才來峽邊巡視災情。

    最初聽說冰潮出現時,他們沒有太在意,想像中的冰潮與冰雹相若,最多只是程度強烈一時,但隨著奔走的時間漸長,遇到逃難者眾多,才意識到這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劫難,殺傷力遠勝那場雪暴。

    如今站在觀日岩上朝東方眺望,眼前的景象遠遠超乎他們的想像,東方之地大都被冰層覆蓋,幾乎沒有一處平地,成千上萬、大大小小的冰刺,或直立、或斜插,組合成天下難得一見的奇觀。

    然而,這地形的險惡,別說常人,就算高明的武士,要想在這樣的地形活動也極為困難,簡直就像是死亡之地。

     「真壯觀!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景象,我喜歡!」藤騎在笑,慶幸著自己沒有成為這場浩劫的犧牲品。

    邢烙深深看著藤騎的背影。也許藤騎有他的優點,但他的冷漠與殘酷很容易讓人感到不快。如此巨大的災難,東海之地被夷為平地,至少數十萬人死去,人類文明的遺跡蕩然無存,經濟上的損失更不用說了。

     「我喜歡」這三個字,實在是一種褻瀆。

    藤忍也感覺到族弟不太像話,瞪了他一眼,卻依然沉默不語,思緒電轉。

    冰潮之鋒竟來到此處,深入內陸一千多里,衝擊之猛非人類所能抗拒,這股力量的源頭實在讓人恐懼。如果同樣的力量在人類大地的中心釋放,恐怕整個人界立時會變成死域。

     「館主大人,是那場地震的力量嗎?」

     「應該有關係,不過……」藤忍相信,地震的破壞遠不如這場冰潮。

     「這是一場浩劫,青龍國的大浩劫!」邢烙挺著肚子,喃喃自語。

    自從那一夜之後,他在龍館中聲音極隆,藤忍順應人心,推舉他成為參議,並委以重任,希望利用他的商業管理法,讓龍館有振興的一天。

    藤忍早意識到這場浩劫之後,青龍國武門的勢力將會重新調整,西部武門將會站在領導者的位置上,至於東部武門恐怕沒有百年之功,很難再與西部抗衡,然而在他的眼中,被削弱的東部卻是極好的發展機會。

    武門羸弱,權力真空,正是龍館插手的好時機。既然朝廷的文官們對龍館虎視眈眈,做事多加掣肘,不如再建立一個新龍館,介乎皇族與平民之間,只要運作得當,十年之內必然可以成為東方霸主。

    清晨的朝陽下,冰面上突然閃出不少人影,從觀日台上看去,感覺就像螞蟻在動。

     「看來還有不少人生存下來。」

    邢烙忽道:「逃生的野武士必然大舉湧到樂華城,經歷如此宏大的冷潮還能存活,這些武士必然都是精英,說不定鎮東督帥會招攏這些喪家之犬,我們是不是要……」

    藤忍眼中寒光一閃。昨天他便去拜會鎮東督帥,沒想到鎮東督帥找了一堆藉口,把他們晾在大廳足足兩個時辰才出來,然後三言兩語又推說有事先行離開,分明就是給他這個新任龍館館主一個下馬威。

     「邢烙,這件事就由你去辦,想辦法攏絡這些野武士。」

     「我?」邢烙雖然不介意與野武士打交道,但這個事情卻違反龍館一直以來的慣例,多少有些忐忑。

     「運用我們的財力,把樂華城的旅舍都租下來,然後安排野武士入住,就說……」

    邢烙一聽便心領神會,嘻嘻笑道:「就說藤大人替朝廷安撫難民,軍方負責平民,龍館負責野武士,想必這種時候他們不會想太多。」

    藤忍深深看了他一眼。人的確不可貌相,半年前,誰又會想到這個沒樣貌、沒氣度的商人氣質小武士,竟然能進入龍館的核心,而且還做得非常好。

     「去吧!」

    邢烙撥轉馬頭,策馬衝下觀日台,先到官道上看了看,峽谷口的大斜坡果然有人影晃動。他心裡又想到了曹騎所託,既然有人能夠生存下來,赤熾那樣的高手,存活率應該極高。

    思緒正起,卻聽西方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邢烙轉眼望去,西方大道塵土飛揚,宛如一條黃龍昇天,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工夫,黃塵之下出現一票軍騎,大概有二百餘人,一員將軍跨坐黑馬沖在最前,見到邢烙便伸手高叫。

     「邢兄!」

    邢烙認出曹騎,臉色微微一變,曹騎是上林一帶的將領,手下只有親兵,如今他來此處,定是鎮東督帥已派出軍力,藤忍的計劃只怕未必能成。

    曹騎衝到邢烙面前勒住馬韁,急切問道:「可有消息?」

     「暫時沒有,不過正有大批人往西方逃來,我想應該都是武士,或許會有些收穫。」

    曹騎眼神一亮,目光伸向東方,這才第一次看到冰潮的壯觀景象,頓時驚得目瞪口呆。而他身後也是鴉雀無聲,所有騎士都被浩劫給震撼了。

     「這……還是青龍國嗎?這還是人界嗎?感覺就像是到了另一個世界……」

    邢烙嘆了口氣,這樣的景象換成是誰都無法平靜。

    曹騎喃喃地問道:「這樣的災難,真有人能生存嗎?」

     「能!」邢烙回身朝斜坡下方一指。

    曹騎縱馬向前走,視線的角度突然下傾,清楚看到大斜坡上蹣跚走來的數個身影。個個衣衫襤褸,甚至衣不蔽體,可以想像通過冰刺之原是何等艱難。

    看到生命的存在,騎士們都露出笑容,但很快便收斂了。難民的慘狀,讓他們對冰潮的強大又有了更新的認識。

     「好慘啊!」

     「是啊,好慘。」

    曹騎和邢烙對視了一眼,心裡都知道,這些衣著破爛的難民都是武藝高強之人,遇難之前甚至是名動一方的霸主,落得如此窘境只能說天威難測。

    若不是鎮東督帥召見,若不是藤忍突然轉移大部隊,他們兩個無一例外要面對這場災難,或許他們連眼前這些人都不如。

     「到了,我們到了!」

     「有人,軍隊!我們得救了!」

    第一批武士終於踏上了峽谷高地,曹騎手下的二百餘人立即迎了上去。

    看著面前整齊的軍隊,一行人頓時坐倒在地,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終於安全了。

    曹騎跳下馬背,慷慨激昂地道:「大家不用怕,這裡已經安全了。」

    邢烙本也想迎上去,卻見騎士們如此積極,心中大震。這分明是軍方的籠絡之計,若是野武士與軍方聯合,勢力被大大削弱的龍館只怕再難翻身,可偏偏是曹騎出面,雖說交往不深,但也算是朋友,實在不便搶功,心裡一陣犯難。

    曹騎倒沒想太多,瞪著部下叮囑道:「小心點,把人都安置好,帶來的食物和水也分給他們一些。李顯,你回去通報一聲,多派援兵過來,告訴督帥大人開始有……」

    看著曹騎有條不紊地佈置一切,邢烙心裡暗讚了一聲「將才」,不禁對龍館的計劃感到擔心,待一切穩定後忍不住問道:「曹老弟,是鎮東督帥讓你們來的?」

     「我又不是此處將領,督帥大人不發令怎敢來此?」

    邢烙心中大致明白了鎮東督帥的用意,心裡越發不安。他雖然升為參議,但地方聲望不足,只怕很難改變野武士對龍館的成見,而且曹騎也在,他不好直接插手,沉吟了一陣跳下坐騎,朝難民們慢慢踱去。

    難民們漸漸平靜下來,有了希望後精神狀況明顯提升,吃了點東西、喝了幾口水後,臉色越發紅潤,甚至開始有說有笑。

     「運氣真好……」

     「想不到還能活下來。」

    一陣熟悉的聲音傳入邢烙耳中,不禁愣住了,他目光在「難民」的臉上掃了一遍,臉色突然大變,驚呼道:「羅青掌門?霍不同莊主?怎麼是你們?」

    被叫到名字的二人猛地抬頭,立時認出邢烙,神色一陣激動,身子騰地站起,張大嘴巴半天沒說話,竟全都失了聲。

     「兩位老哥不要激動,這裡很安全,我替龍館在此接待武門弟子。請兩人放心,下面的事都包在我身上。」

    邢烙心中長嘆,這兩人都是東海之地的武門領袖,霍不同是鬼紋莊莊主,羅青是桃源派掌門,竟落到這種地步,真令人不勝唏噓。

    曹騎沒有與龍館爭功的念頭,來此無非是為了赤熾、伐越等人,見邢烙把事攬上身不但不見怪,反而鬆了口氣,含笑道:「原來是邢老弟的舊識,在下有禮了。」

    羅青和霍不同出身不同,對龍館和軍方的態度也不盡相同。霍不同是一莊之主,擁有不少財富,因此兩方都不便得罪,而羅青是桃源派掌門,純粹的武夫,對龍館地位素來不滿,只與邢烙個人交往而已。

    二人一親一疏,形成鮮明的對比。

    踏上山坡的人越來越多,清晨時分,人們都開始脫離冰原。距離最近的如羅青等人,很快就能到達,而後面的人速度更快,許多冰刺間的小道被前人開闢出來,他們可以更順利地通過冰原,進入大斜坡。

    鎮東督帥似乎早料到天亮過後,是難民湧入的高峰,在曹騎出發之後又派了數批人馬,以步軍為主,攜帶了大斧等工具準備開路救人,只是速度稍慢,因此仍在路上。

    羅青這一批到達的一個時辰後,藤忍等人已經從觀日台上回到官道,赫然發現大斜坡上已經建立了臨時的難民收容所,路邊甚至用木材、石頭和便攜式的帳蓬,搭建了臨時救援站和指揮中心,曹騎和邢烙都赫然在內。

    見到上司,邢烙幾個縱步便衝了過來。

     「你不是去了樂華城嗎?」

     「屬下在此遇到曹騎將軍,聞知軍方已派援兵,若按原定計劃前往樂華,只怕於事無補,軍隊會把難民送到軍營暫時居住,如此一來,我們縱使通天之能也無計可施,因此屬下斗膽留了下來,與曹騎將軍一起安置難民,免得所有功績都讓軍方得了。」

    藤忍微微點頭,心中越發欣賞這個憨態可掬的部下,判斷力和決斷力都非常出色,若換了其他人,恐怕只知道遵令而行,完全不知變通。

     「來了多少難民?」

    「目前有二百六十七人,全都是有名望的武門,江湖中的影響力非同小可,我觀此次龍館主動出手協助,他們對龍館的態度已不似以往那般敵視,只是屬下人單勢孤,還望館主派人召喚所有龍館弟子,分赴各處道口,否則時間一長,等軍方主力救援部隊到了,再想插手實屬不易。」

    藤忍點點頭,轉身喚了藤騎,小聲吩咐兩句,便讓他飛馬往樂華而去,自己則帶著三名部下往指揮中心去了。

    藤忍的地位遠非邢烙可比,他一出現,整個臨時救援站都沸騰了。

    尤其是「難民」們,無人不識藤忍之威,又聽說他接任了龍館館主,敬畏之心更重。

    藤忍老謀深算,極擅把握人心,不但屏棄以往的高傲,降低身分與武門之人有說有笑,還親自為許多受傷的人療傷,此舉大大提昇龍館的親和力。

    邢烙倒是閒了下來,只是從旁協助藤忍,忽然聽到身邊有人高喊「邢兄」,只見伐越和盛宣誠滿臉疲倦的走來,臉上淚跡斑斑,眼中還有哀色。

    伐越和盛宣誠眼見赤熾和織魚被捲入冰塵之中,再也不見蹤影,都以為二人已經身亡。兩人心中大悲,淚水也湧了出來,然而再想救人已經遲了,留下也沒有任何意義,只能加快速度擺脫冰刺的追擊。

     「伐大人,盛兄弟,你們活著回來實在太好了!」邢烙情真意切,一把抱住兩人,激動之情絕不亞於重獲新生,頗讓二人感動。

    伐越、盛宣誠都有死裡逃生之感,望著同門兄弟都是一聲長嘆。這一場浩劫就像夢境一樣,至今依然有不真實的感覺。

     「二位兄弟!」曹騎激動的聲音從側面傳來,聲未落,人影先至,竟不顧眾目睽睽一把抱住二人,真摯之情讓二人大為感動,三人抱頭相擁,兄弟之情讓周圍的人一陣感慨。

    邢烙看著三人,心裡說不出的羨慕,人生在世能有這樣的友情,定然不枉此生。

    三人半晌才平靜下來,赤熾立時成了議論的話題。聽到赤熾和織魚被冰塵籠罩、不知所蹤的消息後,邢烙和曹騎都不禁流露出失望之色。

     「熾兄弟竟然……」

    看著曹騎搥胸頓足的樣子,邢烙心裡也是一樣傷感,但他更相信那樣的人物絕不會輕易敗給冰潮。他伸手拿出腰間的水壺遞向曹騎,「喝口水定定神,吉人自然天相,既然有這麼多人能活下來,我們也不必太擔心。」

    曹騎、伐越和盛宣誠都點點頭,他們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伐兄,你們是災區何處而來?」

     「嗯,靖安府。」

     「路途著實不近,能生存下來實在是大喜事,走,進城!我給你們接風洗塵。」

    二人現在也沒有精神想事情,一切都聽從邢烙的安排。

    邢烙想了想,覺得城中之事不急,武士們剛剛逃出生天,一定會就地休息,或許會去尋找同門,未必會直接跑到三百餘里外的樂華城,因此便牽著馬與二人同行。

    聽伐越細細描述赤熾和織魚被捲入冰層的過程後,邢烙心中卻生起了希望。那一夜若是沒有赤熾斷後,他們根本逃不過屍人軍團的圍剿,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功。

    況且邢烙與伐越二人不同,沒有看到真實的場面,全憑那一夜赤熾留下的印像做為判斷,聽到火鳳重生、烈焰翻滾的場面,直覺告訴他,赤熾已經找到了破冰之法,停下腳步反擊冰潮並不是無奈之舉,反而是進取之策。

     「既然冰塵遮住了視線,未必便是遇害。憑我那一夜對他的觀察,此子實力強大,更重要的是他身手靈巧,即便是滿天冰刺,他也必然有存活的本事,或許他只是在冰塊中鑿了個洞,躲了進去,那樣豈不是更安全?」

    伐越、盛宣誠和曹騎對視了一眼,眼中重新燃起希望之火。

    以赤熾的腦袋,極有可能做出一些別人不敢做的大膽舉動,冰潮雖然如狂暴之龍,卻未必沒有弱點。

     「希望如此吧!」

     「你們不要太杞人憂天,先回樂華城休息幾天,再慢慢打聽,龍館的弟兄都在那裡。」

    如此巨大的自然災害,數百里的土地淪為冰域,使得原本東海之濱的大片區域變成死地,無論朝野都大為震動,誰也無法為失去數百里國土而無動於衷。

    軍方倒是沒有閒著,大軍封鎖了所有通往冰域的通道,同時開始讓士兵掃冰,速度卻極為緩慢。如今人們最希望的便是天氣溫和一些,讓冰自己融化。

    就在大部分青龍國人認為無法生還的死絕之地,依然上演著眾多可歌可泣的求生故事,事實上在冰潮中生存的人並不少,尤其是輕功卓越的武士。

    冰潮不比雪暴,只是在地面橫移,受到地形的影響很大,但由於衝力太強,許多地形都被冰潮改變了,但更多地方抵抗住了冰潮的衝力,而定陽便是其中之一。

    冰潮前鋒雖然衝擊了通往定陽的山道,然而山路實在太崎嶇,而且起伏不定,冰潮的前推力只能把冰體推上半空,然後又從懸崖邊墜回底處,因此定陽東面基本上沒受到任何衝擊。

    倒是西北面通往平谷和靖安府的路段,受到一定的衝擊,所以冰潮過後,定陽便陷入孤立狀態,東面、北面被冰域所阻,到處可見的冰刺阻隔了與外界聯繫的通道,而南面、西面則是山,雖然沒有受到冰潮的影響,但懸崖絕壁也不是可走之路。

    困守在一縣之地,恐慌的氣氛並不算太濃,畢竟能在這樣的自然災害中活下來,已屬難能可貴。

    定陽位於高地,糧產頗低,平素都是依靠外面運來糧食,由於道路不便,因此定陽有存糧的習慣,官倉和民倉之內都有大批存糧,人們看到活下去的希望,才漸漸平靜下來。

    然而,冰域中的孤島並不等於桃源,這裡並沒有足夠的耕地,滿山的礦石也運不出去,此刻的定陽不過是大海中小小的島嶼,只能讓人爭取到喘息的時間。

    沒有人影的冰刺之原上一陣寒風吹過,掀起的不只是冰屑,還有讓人恐懼的死亡氣息。

    儘管大地不再顫動,儘管冰潮不再洶湧,但大變革的腳步卻越來越近了。遙遠的東海深處,冰潮的衝擊遠遠比內陸要強烈萬倍,厚重的冰層就像一條冰龍,昂起它高傲的頭,一頭扎進了黑暗之中……

    七天,對於樂華城而言,就像是閃電劃破天空一樣轉眼流逝。東面受災的難民大都進入了這座東方大城,氣氛漸漸平靜下來。

    隨著二十萬大軍駐守整條冰潮邊界,青龍國徹底把東方領土拱手送給了蒼天,東面的國界便以冰潮邊緣為線。

    青龍國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國,因地震而受損的建築很快就被修復了,充分體現出高效的工作能力,以及豐富的材料儲備。

    同時,樂華城周邊出現了許多新屋,都是為了安置難民而建。更難得的是,這些新屋是龍館所建,讓這個一直高高在上的皇家組織聲望漸高,有了更多人性化的氣質。

    當然,最需要修復的還是人心,尤其是經歷了災難、死裡逃生的人們,失去朋友和親人的痛楚並不是住進新家就能抹平的,需要時間來平復。

    但曹騎等人卻討厭時間,因為他們期待的身影,竟然一直都沒有出現。

     「七天了!」

    盛宣誠像瘋牛一樣在居所踱步,新建的小房還飄散著木材的清香,可他卻視若無睹。

    靜靜坐著的人也未必平靜,伐越和曹騎眼中的憂色不比盛宣誠少一分一毫,更讓他們煩躁的在於自己的無能為力,只能坐著等待消息。

     「他們不會真的……哎!」

    這時,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三人都沒有在意,以為是邢烙。這幾天邢烙進進出出,與他們都混熟了,如同兄弟一般。

     「怎麼都這表情?沒人歡迎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27:30

第七集萬里冰封第九章織家
    三人這才轉眼朝門口望去,一眼便看到遙獵嬉皮笑臉的神情,不禁喜出望外。

     「你怎麼現在才來?」

     「沒辦法,手臂傷得有點重,養好了傷再……咦?紅毛猴子到哪去了?還有我的魚兒妹妹呢?」遙獵晃著腦袋左顧右盼,臉上盡是興奮之色。

    三人面面相覷,只好把冰潮中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他們知道遙獵對織魚有點意思,正想著如何安慰,忽見遙獵撇嘴一笑,不屑地道:「那個傢伙不出現,肯定不是被冰潮吃了。那個色鬼一定是故意帶著魚兒妹妹到處亂逛,不肯出現。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小子的花花腸子,你們都被他騙了!」

     「騙?」三人都哭笑不得,不知如何面對這番古怪的解釋。

    遙獵卻是振振有辭,晃著手指道:「那傢伙連屍人都不怕,又怎麼會死在冰潮之下?」

     「冰潮之勢……」

     「那又如何?活著回來的成千上百人,難道都有對付冰潮的能力?當然不可能,他們無非都是取巧而已。當時我雖然離得遠,卻也看到一些,那小子敢回身迎擊冰潮,絕不是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雖然有些強辭奪理,但三人都信了,而且深信不已。

     「那個魅幽羽呢?」

    遙獵撇撇嘴,神色略顯沉重,眼神在桌面上定了片刻,喃喃地道:「那傢伙居然……難怪……」

     「你在說什麼?」

     「魅幽羽不是人,他是個鬼人!」

    樂華城西南的丘陵,赤熾正如遙獵所說,帶著織魚在山野亂晃。

    不過,他當然不是為了好色,只不過走的路徑不同而已。在數百里的冰刺之原想準確找到落鳳峽谷,實在不容易。

    走了七天,他們終於平安離開了冰刺之原,進入樂華城東南部及孝悌城北方的丘陵地帶。

    當綠色開始出現在西方的地平線上時,他們都長長地舒了口氣。

     「總算過來了。」

     「七天沒洗澡,都臭死了!我一定要找個最好最好的客棧,好好洗個熱水澡,可惡的冰潮!」離開了危險,織魚變回大小姐本色,看著自己的衣服渾身不自在。

    赤熾嘿嘿一笑,調笑道:「小魚兒,沒有冰潮,你能得到這麼好的水漩大法嗎?」

    織魚吐了吐舌頭,心裡卻是十分高興。得到水漩大法,最讓她興奮的是水克火,赤熾就再也欺負不了她了。

    赤熾一眼就看穿她的想法,卻沒再說什麼,心裡也在慶幸昨天留在冰原上,遇上那位高手,還得到重要的修煉指引。

    跳過最後一根冰刺,雙腳平穩地落在草地上,赤熾抬眼眺望,前方是一片斜坡,一直往高處伸展,剛才在冰上清清楚楚地看到這是一片丘陸地帶,只是沒有發現任何道路。

    他穿越樹林一直爬到坡頂,前方山巒疊翠,連綿不絕,看不到任何人類居住的痕跡,心中不免有些擔憂。

    織魚卻像是重獲新生一樣充滿了活力,從他背上跳回地面,笑吟吟地左右張望一陣,指著正前方道:「就那個方向吧!」

     「為什麼?」

     「女人的直覺!」

    赤熾無言地翻了個白眼,活得簡單就是不一樣。

    黃昏,夕陽的紅光把人影拉長。雲荷鎮南方的入口處,兩個長長的影子輕輕移來,寧靜的小鎮讓他們感覺到格外的舒適與安詳。

    鎮內氣氛相當寧靜,黃昏正是做晚飯的時候,到處都可以看到裊裊炊煙,街上的行人神色輕鬆,慢悠悠地走向各自家門,與山巒之東的千里冰海相比,實在是天堂。

     「我餓了!」織魚道。

    赤熾也餓了,雖然還有不少烤好的肉乾,但空氣中那新鮮食物的香味更加誘人。

    走在鎮上唯一的大街,所有店鋪都可以清晰落入眼中,兩人很快就看到掛著「棧」字的客棧布幌。

    客棧不大,只是一幢二層小樓,樓下是酒肆,而樓上是客房,此時下層只有掌櫃一人,木桌都是空著的,顯得格外悠閒。

     「您要住店嗎?」掌櫃探頭望了一眼。一張沒有任何特色的臉,透著老實憨厚,臉上的皺紋書寫了歲月滄桑,褐黃的臉色似乎顯示身上有病。

    看到織魚那張俏麗可愛的身影后,他的臉上多了幾分和藹可親的笑容。

    門口很窄,明顯是掌櫃疏懶沒有把門板都卸下來,只開了兩條門板,感覺就像狗洞一般,赤熾看著變回無鋒之型的冷巨皺了皺眉,就算折疊了也未必能進入如此狹小的門。

    掌櫃看到兵器,這才走了出來,讚歎道:「好大的兵器,客官一定是位大力士,還帶著這麼大的弓,是打算進山打獵嗎?」

     「沒什麼好東西,只有一張虎皮。」赤熾拍了拍纏在腰間的虎皮,如此漂亮的虎皮到任何城鎮都很值錢,但在生命都無法保障時,卻一錢不值。

     「虎皮!」原本無心的一句卻讓掌櫃受了驚,他臉上突然泛起喜色,但隨即隱去,眉間又露出憂色。

     「有什麼事?」赤熾一直在市井中打混,對平民的好感更甚於武士,又是愛惹是生非之人,見掌櫃如此神色,便被挑起了好奇心。

     「算了,我只有這不值錢的小店。」

     「說吧,就算幫不上忙,也可以出出主意。」

    掌櫃面有難色,猶豫了很久才拿著兩碗茶送到桌上,然後坐了下來,從腰間抽出旱煙袋抽了起來,邊抽邊將心中煩事說了一遍。

    原來掌櫃有個獨子,今年二十二歲,在三十里外高遠城中的一家貨場做事。

    半個月前,那兒子巡夜之時不小心把酒燈打翻,把一張價值連城的虎皮燒了洞,東家要他賠,可家裡只有這一間小客棧,而且平時客人不多,還不如一張虎皮的錢,正愁著如何賠償。

    聽了此事,赤熾忽然哈哈一笑,拿出虎皮往掌櫃手中一放,「這算什麼大事?拿去就是,不過頭上被穿了洞,不知道能不能抵上那一張。」

    掌櫃呆了呆,低頭摸了摸斑斕的虎皮,毛皮極軟,他在山中多年,出入客棧的又多是獵戶,對於皮毛十分熟悉,一看就知道是上等虎皮。他心中又驚又喜,身子哆嗦了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不用客氣,就當是房錢吧!」赤熾生性豪爽,對魅幽羽的金葉子尚且不屑一顧,何況區區一張虎皮,笑了笑便帶著織魚上了二樓。

    掌櫃自然是千恩萬謝,感動地差點跪倒磕頭,只道是上天派來搭救的神人。

    赤熾和織魚舒服地洗了澡,睡了一個好覺,清晨起床,梳洗完畢便欲起程,剛下樓梯卻見掌櫃托著虎皮走了出來,臂彎處還有一個包袱。

     「客官,您的大恩小人沒齒難忘,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報答。這個包袱是點山貨,不值什麼,您就拿著用吧!」

    赤熾爽快地收下了。

    掌櫃又托著虎皮道:「您往西去必經高遠,小老兒腿腳不方便,能不能請您代小老兒,把這張虎板送到城北的龍華商棧找張大寶?」

     「這有何難?小魚兒拿著。」

    織魚接下虎皮後,跳上赤熾背後的冷巨表面,像以前一樣坐在冷巨上。

    出了小鎮,二人依掌櫃所指,很快就來到高遠城。

    高遠城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山城,城池不大,卻是很重要的關口,數條山道在此匯集,其中南北向的山路尤為重要,是連接南方海灣與樂華城最短的通道。

    雖然山路難行,但比起多繞二百餘里還是簡單多了,因此山路上的馬隊、商隊絡驛不絕,高遠城便成了南北貨物的中轉之地,城內的居民有七成都從事與商貿有關的活動,城雖小,卻是極富。

    踏入城中,赤熾二人已經感受到此城的繁華,道路極寬,可以容下兩駕馬車並行,地面都是用整塊青石板鋪成,堅固耐壓,雖然經歷數百年,卻極少見到裂痕。

    放眼望去幾乎沒有平房,都是清一色的三層小石樓,樓體也是又細又高,大概是為了給道路讓出空間。樓下都是商舖,貨物可以說是琳瑯滿目,應有盡有,叫賣聲更是不絕於耳,單看這小小的角度,熱鬧程度絕不亞於赤熾所見過的大城。

     「好熱鬧啊!」織魚出身富豪之家,這樣的大場面自然見怪不怪,左看右看,到處都充滿新奇。

    赤熾心中記掛著同伴是否逃出冰潮,又記掛著鷹莊的事情,一心想把事快點了結,因此拉著織魚直往城北。

    城北與其他區域沒什麼區別,都是寬廣的青石板路,狹小高聳的民居,還有一片片的貨場,無數人來回奔走,揮汗如雨。

    二人很快便找到客棧掌櫃兒子的工作地點││龍華商棧。

    看到高高掛在商棧門口的銅錢大旗,織魚突然愣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動。

    赤熾對她的怪異舉動見怪不怪,見她不動也沒有催她,迳自一人朝商棧的入口走去,邊走邊打量這座龍華商棧,車馬進進出出好不熱鬧。

     「張大寶在嗎?」

    聲音剛起便被一陣急促的馬車聲壓住,赤熾皺眉回頭看了一眼,一輛相當漂亮的馬車正由西面街道往商棧飛奔而來。

    見馬車來得急,絲毫沒有避讓的意圖,他不禁又皺了下眉頭,車夫如此囂張,可見主人的勢力。

    赤熾的性格遇剛則剛,車夫既然不讓,他也不讓,手中的冷巨輕輕一滑便落到背後的地上,彷彿一扇門把商棧入口關了起來。

     「唷」的一聲,兩匹駿馬前蹄飛起,便往冷巨踢去,卻見車內飛出一人,騰的一下跳到車夫的位置,雙手朝兩匹馬的馬背一按,原本衝勢極猛的雙馬,竟然硬生生被按在地上。

    赤熾聽到馬嘶聲便準備出手,忽然發現身後氣勢全無,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赫然看到一名中年男人雙掌按住馬背,意態從容地跳回地面,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撫掌讚道:「好身手。」

    中年男子眉尖一挑,雙目電芒直射赤熾,似乎以為此人有意挑釁,又見冷巨碩大,倒也多幾分謹慎。

    就在此刻,織魚突然大叫一聲,從冷巨上飛撲而下,飛快地奔向中年男子,「爹!」

    一聲之下,緊張的氣氛驟然消失,中年男子樂呵呵反手抱住女兒,笑得合不攏嘴。

    赤熾吃了一驚。織魚從未說過自己的出身,因此只知道她出身豪門富貴之家,正想著先把她平安送回家,再辦自己的事情,沒想到竟在此處遇上她的家人,心中倒是一喜。

     「死丫頭,跑哪去了?快把你娘急死了,快快,快跟我回家去!」

     「我也想回家了,好想念我的床啊,快累死我了。」

     「累了?快到裡面休息。」

    龍華商棧是東海有名的商棧,在這高遠城中也有商館,就是商棧旁的一座院子,由於城中的住所都很狹小,而且都是二層小樓,因此院落式建築就顯得格外氣派,龍華商棧這座院落在北門的東北角,位置極佳,許多人都想進去參觀。

    赤熾也參觀了商館,但沒有人像他這麼後悔,因為織魚一開口就叫了一句「相公」,結果他就在無數吃人的目光下被送到這裡,面對一堆正義凜然的表情,幾乎覺得自己是拐賣兒童入青樓的不良男人。

    在他正面,改了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正襟危坐,如閃電般的目光足足打量了赤熾半個時辰,一句話都沒說,看得赤熾滿身汗毛豎了倒,倒了又豎,渾身上下都不自在。

    他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他們父女相見,我就該跑了,這下可好,真被人當成拐帶小女孩的大色狼了!」

     「你叫赤熾?」中年男子終於開了口。

     「算是吧。」

    中年男子皺了皺眉,似乎在猶豫什麼,倒是他身邊的織魚嬉皮笑臉地看著赤熾,似乎很享受他此刻的尷尬與無奈。

     「我叫織昭晟,是織魚的父親,龍華商棧的二東主兼大掌櫃。」

    赤熾愣了愣,看織魚的作風,家族必是豪門,可織昭晟竟然只是二東主,不禁有些狐疑。

     「不用懷疑,龍華商棧是織家產業,大東主是我大哥。」

    赤熾初來青龍國,對武門尚且不熟,更別說從不涉及的商圈,只得唯唯諾諾地點了點頭。

     「你和小女的親事……」

     「沒!」赤熾嚇得一哆嗦,騰地站了起來,擺動雙手急忙辯解:「沒啥親事,我沒碰過她……」

    織昭晟根本不理他,轉頭朝立在側後方的一名瘦削男子道:「派人去查一查他的來歷。」

     「是!」瘦削男子躬身一禮,快步離開了正堂。

    赤熾眼前一亮,這瘦削男子走路的步法雄健有力,分明就是一個武士。

    這個龍華商棧似乎並不簡單,再次打量織魚的父親,這個中年男子身上不但有商人的精明幹練,還有一種銳利的氣勢,簡直就像是一把刀抵住了自己的胸口。

     「請問……我能走了嗎?我還有事……」

     「請你再等一等,等我查明你的來歷身世,才能答應你織家女婿的身分。」

     「鬼才想要什麼織家女婿的身分!」赤熾在心裡抗議。

    他雖然喜歡漂亮女人,但這樣成了別人女婿實在不甘,何況與織魚相比,悠檸充滿智慧的身影更讓他舒服。

     「我說,你們為什麼就認定我做了啥呢?」

    織昭晟慢條斯理地端起茶碗,輕輕地捏起碗蓋吹了口氣,慢慢抿了一口,冷笑道:「我女兒在眾人面前親口稱你為相公,就算你沒做啥,也只能做我織家的女婿。」

    赤熾遇到的蠻橫人不少,卻從未遇過這樣的。言下之意,若自己身家清白就要強招為婿,雖然織魚這樣的老婆沒什麼不好,但這樣被人強迫,卻是他平生最恨之事。

     「當然,你也可以不做!」中年男子忽然話鋒一轉,讓正想爆發的赤熾愣住了。

     「可以?」

     「只要你死了就行。」

    赤熾差點氣得趴下,世上居然有這種蠻橫不講理的人,實在是豈有此理,他自身還有一堆事情要做,東方的危機也在一天天加深,火焰的修煉也才剛剛開始,哪有時間鬧這種事情。

    他站起了身便道:「我平生從不受人脅迫強逼……」

     「那就由不得你了││拿下!」

    隨著織昭晟一聲冷笑,廳外突然竄出四人,赤熾原以為是護院武師,正想硬闖,沒想到卻是四個嬌滴滴的女孩,長得眉清目秀、齒白唇紅,以四方形把他包圍在中央,讓他不禁愣住了。

     「公子,請留步。」

    赤熾尷尬地笑了笑,正想著如何是好,忽然頭一暈,撲通一聲倒地不醒人事,耳邊傳來織昭晟得意的笑聲……

     「頭好昏啊!」一陣酒醉後的昏沉感從大腦傳來,赤熾是嗜酒之人,感覺尤為深刻,眼縫微微張大,一片粉紅映入眼簾,「嘻嘻,這次,你可是我的手下敗將了。」

    織魚銀鈴般的聲音傳入耳中,赤熾的腦子就像被針刺了一下,猛地清醒,一睜眼便是織魚那張滿是得意之色的俏臉,四目幾乎貼在一起。

     「這回,看你還跑不跑得掉?」織魚有些尷尬,臉色一紅便縮床邊,但眼中的得意之色絲毫未減,笑嘻嘻地看著赤熾,擺出一副得勝者的姿態。

    赤熾搖了搖腦袋,腦子依然昏昏沉沉,渾身上下都感覺到乏力,隱隱意識到織魚父女在茶水中下了藥,心中卻並不驚慌。知道自己身分的不多,織魚這小丫頭雖然聽過黃龍山的名字,卻不知道是什麼,因此不用太擔心。

    他左右張望了一眼,溫床粉帳,綠色絲綢大被,上面還繡著鴛鴦戲水圖,一看知道是精工細做,只有富豪之家才會用這種東西,再望向床外,古木圓桌、梳妝鏡,完全是少女閨房的裝飾。

     「這是做什麼?難不成你要逼我洞房?」

    織魚畢竟年輕,臉皮薄,臉色刷的紅了,啐了一口,嬌嗔道:「人家才不是呢!」

    赤熾眼見如此,索性也不急了,側身臥在床上,笑咪咪地看著織魚。

    一邊等待體力恢復,一邊戲弄這個小丫頭,他一世英明,竟然被她父親擺了一道,心裡多少有些不爽。

     「那你把我弄來,又是為什麼?」

     「那是……父親的意思,沒有查明你的身分來歷之前不能成親,可又不能放你離開,怕天下之大,再也找不到你。」

    赤熾雙眼一翻,差點又暈過去,心道,這分明就是逼婚!

    他好歹也算是英俊瀟灑、風靡四方的人物,怎麼能就此敗在這個小丫頭的手裡?

     「對了,有件事我好像沒告訴你。」

     「什麼事?」

     「我這輩子有兩個心願,一是找到武神,二是收集百名美女集成百花譜,你想做什麼花?」赤熾豎起兩根手指,挑逗織魚。

    織魚一聽果然急了,她認為自己喜歡的人就應該喜歡自己一個才對。

    她一下撲到床邊,急切地問道:「什麼百花譜,不行,絕對不行……」

     「什麼不行,這種事我說了算,你只能選擇做百花譜的其中一個,或者乾脆拉倒。」

    織魚的嘴高高噘了起來,眼角垂著,牙齒輕咬著唇,像是被人欠了一輩子債似的。

    赤熾突然一個翻身坐起,道:「你這小丫頭,什麼都不知道就想急著出嫁,我可沒工夫陪你玩。」

     「你……壞蛋!」

     「小丫頭,天底下除了成親,還有很多事可以做的,例如……」赤熾微微一笑,隨手一掌把織魚劈暈,看了看自己的衣著,又掃了掃屋內,見冷巨不在,側身破窗,躍出庭院。

    院內早有佈置,立即飛來一張大網要把他罩下,卻見赤熾身子一貼,化入影子地遁而走,巨網落下時已經不見了人影。

    青龍國都城。

    東海的大災劫已經到了再也不能無視的程度,壞消息像雪片一樣送到了這座繁華之都。

    數百里之地被冰潮侵吞,數十萬居民不知所蹤,青龍國自建國以來,就從未發生過如此巨大的自然災害。

    然而,百姓之間也僅僅是議論,畢竟誰也沒有想過東海發生的事情與自己有關,倒是那一場大地震震倒了都城一些建築,官府正緊張地四處修繕,確保都城無險,所以氣氛還算平和。

    與東海不同,都城的早晨卻是晴空萬里,沐浴在陽光中的人都在讚頌著春天的美麗,只有一個人感覺到寒風陣陣,如履薄冰。

    藤忍身為皇家血脈,又領著公爵爵位兼龍館館主,勢力不比旁人,但一入京城,他便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勁風正由朝廷吹來。

    朝日城一役,龍館損失慘重,如今只能守好有限的勢力再圖發展,可朝廷內那些人,哪一個不是洞若觀火。所謂一沉百踩,他如今便是此等境遇,周圍如此之多的同僚,竟沒有一個人走近,最多只是打聲招呼,人情冷暖一至如斯。

     「藤忍大人,好久沒見你來上朝了!」

    藤忍被打斷思緒,回頭一看,來者是名文官,仔細打量了半天,才認出是大學士杞山,兩鬢已經花白,精神倒是不錯,只是眉宇間的那股傲氣讓他不爽,但他也沒有說什麼,淡淡道:「杞大人早。」

     「老夫也很久沒有來了。」

     「今日為何?」

    杞山笑而不答,身邊忽然閃出一個美麗到極點的身影,織錦百花繡袍艷麗至極,粉面細眉,在太陽的光暈中有些朦朧之感,彷彿女神一般綽約不凡,見者心動。

    藤忍微微一愣,皺著眉頭問道:「杞大人莫非要帶一女子上朝?」

    女神再次綻放出迷倒千萬人的微笑。

    杞山捻著花白鬍鬚哈哈大笑,指著身後道:「藤大人,你眼花了,他可是十足的男人,天下第一美男。」

    男的?

    藤忍吃了一驚,上下打量「女神」,直到陽光被身影擋住,才看清楚對方的面貌,乍看之下還是十足的美人,但細細觀察才改變了這種印象。

     「在下魅幽羽,來自鬼界,奉鬼王之命出使人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28:15

第八集紫色浩劫第一章京殿
    鷹莊。

    峰谷之間,碩大的山莊喧鬧不遜往昔,到處都是人聲鼎沸,只可惜威嚴早已蕩然無存。當赤熾踏入鷹莊時,看到的是滿莊的野武士,各處院舍都被霸占,就連青檸小院也不例外,被武士們弄得亂七八糟,甚至傳來尿騷、屎臭味。

    赤熾愛極了這座寧靜小院,無名之火一下便竄了起來,雙目在怒火的浸淫下變得如髮絲般赤紅。

     「滾!」

    一聲大吼,七、八名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武士,突然被一一扔出了小院,摔得齜牙咧嘴,然而當他們憤怒地跳起來想報仇時,紅色的身影就像殺神般衝了出來,又一次把他們扔出數丈,這些武士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連續被扔了七次,摔得頭暈腦脹、滿天星斗。

     「再踏入小院一步,殺無赦!」

    赤熾嘴角習慣性地露出淡淡笑意,落在武士們的眼中卻像是死神的微笑,渾身上下冰冷刺骨,身子不由地顫了起來。

    千里奔波好不容易趕回鷹莊,雖然知道不會在此見到悠檸,但赤熾心中一直期盼著重逢。沒想到一回來,卻看到有悠檸影子的青檸小院被破壞,簡直是褻瀆了他心中的身影,素來嘻嘻哈哈的他也不免動了肝火。

     「慢著!」

    赤熾一聲大吼,讓剛想逃竄的武士們都嚇得一顫,顫顫巍巍地回身望著紅發殺神,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又會如何。

     「不把院子恢復原狀,我就把你們撕成碎片埋在土裡做肥料!」

    惡狠狠的警告下,倒有幾個想表現一下武士的骨氣,卻把自己滿頭髮絲送入了烈火地獄,聞著空氣中散發的焦味,最有骨氣的那位也趴下了。

    紅色身影就如鬼魅般無可捉摸,隨時出現的火焰更是防不勝防。

    他們並非無名之輩,但在這小院中也只能成為無名之輩。

    踏入悠檸的閨房,一陣男人的汗臭撲面而來,床鋪十分凌亂,赤熾皺了皺眉頭,連忙從櫃子裡找了幾塊檀香扔進入香爐點燃,輕煙裊裊而起,香氣四溢,頓時把汗臭壓了下去。

    打開木窗,一陣新雪清冷的氣息透過鼻息滲入心脈,窗外對著兩峰之間的山谷,可以直眺遠方,悠悠白雲、皚皚冰雪,雖然訴說著完全不一樣的故事,卻讓躁動的心弦一瞬間平復了。

    半個時辰後,閨房被赤熾收拾的煥然一新,乾淨的床鋪,疊得整齊的被褥,桌案地面都被收拾好了,空氣中散發著怡人香氣,那幽靜的感覺就像是悠檸就坐在床邊。

    突然湧起的思念瞬間佔據了整顆心室,赤熾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思念一個人,也只有在這裡,他才感覺到即便在黃龍山也沒有的寧靜感。

     「姐姐……」

    噹啷一聲,屋外突然來東西跌落的響聲,把沉浸在溫馨氣氛的赤熾拉回現實。他踏出屋門,被迫收拾院落的武士都一動不動地面向東方,嘴巴大張,眼中充滿驚色。

     「怎麼回事……」

    一聲未落,赤熾的目光也被鎖定,明亮的瞳孔深處,倒映出一幕詭異的景象││紫色!滿眼的紫色、流動的紫色、如瀑布般飛落的紫色……

    就在那遙遠的東方盡頭,如同一幅紫色大幕連接天地。

    赤熾的心一下提到了喉嚨,先是雪暴,再是冰潮,他確信接下去一定還會發生什麼,眼前的那一幕似乎印證了這一點。

     「第三波?」

    青龍國,位列人界四國之首,疆土極大、人口眾多、資源豐富、國力強盛,對人材培養極為重視,與尚道的朱雀國和尚武的玄武國相比,青龍可謂文武兼修、百家爭鳴,然而經歷了數十年的太平盛世,文治漸漸甚於武道,這也是朝堂內文士派興起的主要原因。

     「萬歲,萬歲,萬萬歲!」

    藤忍已經快一年沒有行此三跪九叩之禮,在孝悌城呼風喚雨不可一世,可到了這威儀雄壯的朝堂大殿,感覺就像一座米倉裡的一粒米那般微不足道。眼角掃視朝堂之上,雖說文武各列左右,人數相差無幾,眉宇間的氣勢卻截然不同,不過他此刻的心緒並不在此,而在魅幽羽身上。

    魅幽羽正在端詳這氣派萬千的大殿,見多識廣的他也不禁暗中感慨:「青龍國不愧是人界第一大國,這大殿倒是富麗堂皇,比鬼王城的大殿似乎還要氣派一些。 」

    鬼人是貪婪的,見到如此華貴的皇家殿堂,心裡也不免生出無限感慨,高傲的他沒有行任何禮,雙手相合垂在小腹前,滿面微笑,平靜地看著正前方高座龍台的青龍皇家。

    殿末,東昇旭日射來的萬道金芒斜斜地照入殿門數尺,燦爛的光輝把門口弄得光霧濛濛,魅幽羽洽好站在其中,幻光把他完全包裹起來,朦朦朧朧,疑幻似真,使本已超凡脫俗的美麗身影變成了神人一般。

    很多人在看他,一個敢在朝堂上不行禮的高傲身影,一個如畫中仙子的美麗身影,一個渾身上下散發著詭秘氣息的男人,他到底是誰?

    當今的青龍皇帝是一位少君,年方十九,數百年皇家靈氣的沉澱,造就出一個儒雅俊秀的青年,五爪滾龍袍罩在身上,竟讓如此年輕的身影也襯托出皇家的威嚴,開眉朗目,平和中透著儒雅,書卷氣息極重。

    少君崇文,喜好讀書研經,不愛武功法術,因此朝堂內外文士派勢力極盛,龍館這樣的武士機構因此受到極大的壓制,不過小小年紀的少君並不在意龍館的興衰如何,反正都是皇家血脈,沒有了龍館這個組織,身分也不會變。

    這位青龍國歷史上最年輕的皇帝,文采、武功都不弱,被朝堂內外讚為青龍國中興之帝,然而少年有少年人的脾氣,裁撤龍館便是最好的例子,文人最多賣弄口舌筆力,武夫卻有異能,是動亂之源,因此重文輕武已經被定為國策。

    當魅幽羽觀望之時,他也在細細打量對方,傲立光暈中的身影充滿了夢幻般的美麗,后宮三千佳麗竟無一人能與之相比,在光暈的照耀下有種動人心扉的強大魅力,少君的心竟怦怦亂跳,無法自製。

     「好俊秀的人物,想不到世間還有這等美麗之人,真是奪天地造化之功啊!要是……」

    裝嚴而隆重的大禮行畢,文武各自散開兩側,按品級秩位而立,顯得井然有序。藤忍也進入了武將行列,站在第二排首位,身為龍館館主,平民口中的東都之皇,擁有震懾東域的強大力量,到了都城竟只能站第二排,不能不說是一種諷刺。

    他心裡有火,卻很清楚這肯定是少君的安排,為的就是要壓制龍館的影響力,因此必須表現出心悅誠服的姿態,否則大禍臨頭。

     「皇帝真要棄武嗎?」他心中轉著這樣的念頭,疑惑的目光從皇帝臉上掃過,跟著目光飛移至魅幽羽,出現了另一種疑惑。青龍已是多事之秋,常人都能察覺亂象來臨之兆,鬼人的出現不知道又會把動亂中的青龍國引向何處?

    按常理,早朝都是先問內政再問外務,然而少君此刻滿腦都是魅幽羽那美麗的影子,心思早就不在朝政之上,「朕聽說鬼界派來使者,可是殿門處這位?」

    沒有人想到儒雅的皇帝如此迫不及待,許多有內政要禀告的大臣都措手不及。尤其是管理東海之地的官員,這些日子為了大災忙得焦頭爛額,好不容易調查整理好受災地區資料,皇帝卻又不關心了。

    就連杞山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了半天也沒回答。

    倒是魅幽羽心清如水,頷首微笑應了一聲,「鬼界使者魅幽羽拜見青龍國皇帝陛下,冒昧前來還望見諒。」

    口中拜見,但魅幽羽身子晃都沒晃,只是含笑以對,若換一個人大概早已激怒眾臣,可他實在太漂亮了,誰都不忍喝斥。

    杞山這時才反應過來,哆哆嗦嗦地踏入中道,躬身回應道:「他是由臣引……引薦的。」

    少君擺擺手讓杞山回去,朝著魅幽羽含笑道:「既是鬼界使者,請上前說話。」

    魅幽羽輕晃身影向前,只見繡袍輕動,便是數丈,看得眾臣無不勃然變色。他們之中能人極多,一縱數丈也非難事,只是難得姿態如此高雅優美,可見步法之妙。

    就連藤忍也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此鬼魅的身法恐怕只有鬼人才有,然而他的腦海中卻浮現出另一個身影。

    這個鬼人的身法,竟與赤熾那個小子如此相似,行動間都有一種陰冷的感覺,莫非那個赤熾也是……

    藤忍一邊觀察魅幽羽,一邊與赤熾做了比較,兩人的氣質截然不同,一個陰冷如冰,另一個熾熱若火,放在一起可以說冰火不相容,但步法上卻有同樣的特點,詭異幽森。這一刻,他確信那個紅發少年並不只是個普通武士。

    然而事情接下去的發展,一再讓他驚愕不已。

    魅幽羽的身子在空中突然頓了一下,然後輕搖身影,踏前三步而立,身上的織錦繡衣輕輕舞動,恍若一隻美麗鳳凰,與絕世的容顏相輝映。

    近距離觀望,青龍少君被這一瞬爆發的驚人魅力徹底迷住了,目瞪口呆地盯著,一時無法分辨眼前之人是男是女,只覺得美不可方物,十分強烈的親近感一直湧入心頭。

     「皇帝?」魅幽羽抿嘴一笑,真似百花盛放,看得少君眼都直了。

     「你……真是鬼使?」

    魅幽羽含笑頷首。

    少君突然起身伸手,似乎想把這美到極點的身影拉到身邊坐下。

     「陛下!」就在此時,堂上突然響起一聲大喝,把幾乎迷失本性的少君喚醒。

    文臣班中閃出一人,大步走入中道,躬身鏗鏘而道:「鬼界與人界數十年無往來,為何突然遣使而來?臣心有懷疑,這男子雖有奇能,但必須證明自己是鬼使,方可立於這莊嚴的廟堂之上。」

    眾人循聲望去,都認出是御史都監年泗淮,以剛正不阿聞名天下,是一等一的能吏清官。

    青龍少君雖然平靜下來,對魅幽羽的好感卻未減一分,甚至相信人界不可能有這樣的人物。然而大臣有此懷疑也不能不理,他心裡也想看看鬼人到底與人類有何區別,因此只把目光投向魅幽羽,口卻不言。

    魅幽羽心領神會,含笑朝年泗淮點點頭,右手抓住左手小指用力一扯。

     「不要!」

    殿堂中響起了數十聲驚叫,大臣驚得面無血色,就連少君也伸長了手臂意欲阻止,可那纖細的指頭已與主體分離了。

     「鬼人無血,這便是最好證明,各位還想要什麼證明嗎?」

     「快……快裝回去!」青龍少君看得心驚膽寒,臉都嚇白了,額上滿是冷汗,沒想到魅幽羽看來嬌滴滴如美人般,卻如此狠辣。

    魅幽羽一副泰然自若的神色,右手掀著左指輕輕一插,左指又回到掌上,活動靈巧自如,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就在所有人放鬆心情之時,他的臉色陡然一沉,身子緩緩旋轉一圈,陰鬱的雙眼掃過在場眾人,凡是被他掃過之人無不打了一個冷顫,那陰寒之氣竟比冰雪還烈。

     「各位!」魅幽羽一開口,朝堂每個人都感覺那顫動的音波如同戰鼓敲動,「你們是要問我為何來此吧?很簡單,青龍國有滅國之危,而且關係到鬼界的利益,所以我來了!」

    滅國之危!除了亂臣賊子,只怕沒有人喜歡這四個字,頓時人人呆若木雞。

    魅幽羽有意吊著眾人的胃口,提升整座大殿的凝重氣氛,沉默不言,靜靜地看著每個人的反應。

    朝堂是青龍菁英人傑聚集之所,異才極多,驚慌者雖眾,卻也有不少人保持平靜,藤忍便是其一。

    經歷了雪暴生死大關,多大的事情他也能處變不驚,魅幽羽的話很快就引發他的深思。先是雪暴後是冰潮,都是自然災害,若說天災亡國,那絕不是人力所能更改的,多說無益。

    魅幽羽此人絕非為了不能改變的將來而來,必然是有所圖,若他真是鬼人,此舉必然與鬼界有關,屍人作亂也脫不了關係,他到底想要什麼呢?

    一個微弱的聲音忽然從側面傳來,「呸!這小子長得就古怪,說話更是危言聳聽,這種先聲奪人的手段也敢拿出來,鬼使也不外如是!」

    藤忍斜眼望去,目光落在一張滿不在乎的臉上,卻是殿帥府左督衛、一等子爵觴寒,心中恍然。

    此人乃著名的京都三豪傑之一,也是皇家血脈,龍館弟子,因是遠親,只得了一等子爵,但都城之人無一不知其名。

    一是因為古怪的姓氏,二是因為他為人好打抱不平,上至王侯下至平民,只要遇上的事情就喜歡插手,然而觴寒的缺點也極為明顯,性格孤傲,剛愎自用,極少待在龍館,大都以殿帥府左督衛之職在京中生活。

    觴寒長得威武,國字臉,落腮鬍,虎眼大耳,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勢,個性也如他長相般粗豪不羈,偌大的朝堂大概只有他看魅幽羽極不順眼。

    直到此時,嘩然聲才從四處響起,朝堂之上公然詛咒滅國,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換了誰都會立即被送出去砍了腦袋。

    鬼使千里迢迢趕來青龍都城訴說此事,似乎不能不信,可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樂,雖然東方出了一點小麻煩,但都是天災,而且影響地域對於碩大的青龍國而言,不過是身上一塊疥癬。

    魅幽羽對殿上的反應早已瞭如指掌,面帶微笑沉默不言,雙目只盯著正中央的少君。他來人界之初便對四國皇帝略有了解,其中最陌生便是這個年方十九的年輕皇帝。

     「鬼使,此話當真?」

     「東方的冰潮和雪暴,陛下都應該知道了吧?」

     「當然,那不過是天災,與國祚長短有何關聯?」

     「天災?哈哈……你們真是可愛,死到臨頭還不知道,真是可悲!」

    藤忍親眼見過冰潮之勢,深知那是人力無法阻擋的浩劫,卻從未與青龍國國運相連,倒是屍兵作亂,擔心是鬼人對青龍國有所圖謀。他一代梟雄,心思雖然陰狠狡詐,卻不失為青龍的忠臣,因為他很清楚家便是國,只有青龍國國勢強盛,他的權力和野心才有所保障。

     「大膽鬼使,不要猖狂!」觴寒憤然排眾而出,手指著魅幽羽大聲喝斥,「你這人休要胡言亂語,亂我朝堂,青龍國太平盛世百載,哪來什麼滅國之危!再敢胡說我先把你打出去。」

     「沒大腦的蠢材,我沒興趣和你說話。」魅幽羽比觴寒還囂張,傲氣十足地把頭一撇,冷言相對,絲毫不給面子。

    觴寒雖不是胸襟狹窄之輩,卻也受不了這樣的氣,氣得渾身急顫,臉色通紅,若不是身處朝堂,立時就要大打出手。

    少君到底為一國之皇,漸漸平靜下來,沉聲問道:「鬼使,你說這些可有證據?」

    魅幽羽不慌不忙地微微欠身一禮,淡淡地道:「雪暴、冰潮都是顯而易見的,你們歸究為自然,我也不想強辯。但若青龍國想弄清楚滅頂之災為何,盡可派人往東深入大海,定能看到你們十輩子都想不到的奇觀。」

     「奇觀?」

    魅幽羽笑而不答,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弄得少君不知如何應對,只得把目光投向臣子。

    朝堂上能人極多,青龍國的資料都裝在這些朝臣的肚子裡,即便是其他三國的資料也不缺乏,奈何所言之事關係到整個人界,還能影響鬼界,需要思考的層面遠遠超越了現有的空間。

    變化完全在鬼人的預料中,他要的就是這種氣氛,將信將疑又不得不信,也不能輕信,只有將信將疑才會謹慎調查,調查的過程中慢慢揭開恐怖的一幕,反應會更理性些。

     「我知道各位從未與鬼人打過交道,也無法完全相信我的話,不過我有人證。」

    觴寒臉上盡是冷笑,心道人又如何能證明鬼言,簡直是胡說八道。

    魅幽羽對他的反應洞察於心,嘴角一陣冷笑,故意提高聲量,雷鳴般的聲音直穿眾人耳膜,「此人年紀不大,不過出身非同小可,乃是玄武國黃龍山一脈嫡系傳人,當年名震天下的武神的子侄輩,承襲了前人的力量,雖然年輕已經實力不凡……」

    一提黃龍山,在場無人不知,便是文官也肅然起敬,他們敬的不只是武神的實力,而是他為了人界,勇於與仙界抗衡的堅強信念與過人膽識。

     「黃龍一脈誰人不知,可天下見過黃龍一脈的人並不多。這些年來黃龍山已經封山,據說人影皆無,你一個鬼人又能從何處找來黃龍一脈傳人?即便有……恐怕也是杜撰的吧?」

    觴寒的冷笑讓皇帝的臉色也抹上一層寒意,也讓魅幽羽冷笑連連。

     「閣下還真是小心謹慎。」

     「忠君之臣必忠君之事,這是人臣之理,難道鬼人不知道?」

     「胡亂猜忌,莫視皇威也是人臣之理?黃龍之子已到青龍災區,而且一直為人界出力。你口口聲聲人臣之理,不為君分憂何來人臣之理,退下吧!」

     「黃龍之子已到青龍災區?」少君插言問道。

     「正是!」

    回應鏗鏘有力,眼神也充滿自信,神采飛揚的魅幽羽讓觴寒也無話可說。他倒不是小覷鬼人,只是不願輕易上當,事情既然牽涉到黃龍一脈,真相或許真如鬼使所說。

    霎時間,偌大的朝堂鴉雀無聲,黃龍山就像聖旨上那方血色的朱印,一旦落下便成事實。由此而見,青龍國的危機便不可不信,身為國家重臣的他們頓時感覺到肩上的壓力。

    少君好奇地問道:「此人是誰?」

     「黃龍之子,姓赤名熾,東海大地裂之時,他便在朝日,其後屢次參與拯救行動,若不信可以去查。」

    對於絕大多數人而言,赤熾這個名字實在太陌生了,反應十分平靜,只有藤忍一人勃然變色,瞳孔瞬間縮小又突然放大,任何人都可以看到散射的驚駭之光。

     「那個紅發小子竟然是黃龍之子!人果然不可貌相,我倒真是低估了他!」藤忍心下震驚,回想赤熾在朝日事件中的所做所為,不難證明與魅幽羽所說的危機扯上關係。

    朝日之亂後屍人大舉入侵,赤熾和伐越都是當時的見證者,伐越身為東海監政司,監視東海之濱各城是分內之事,赤熾則不然。但他千里迢迢從玄武國跑到朝日城,還恰好遇上了屍人作亂,一切似乎太巧,不免讓人懷疑,黃龍山早就預料到會有朝日之亂,因此才派赤熾匆匆趕來。

    雖然他口中總是輕蔑叫著「紅發小子」,但藤忍心裡很清楚赤熾幾次與屍人作戰,成果顯著,尤其東海之地在屍人大軍的陰影籠罩下,就連他也感到惴惴不安,赤熾卻如同孤膽英雄般率先出現在朝日城頭。

    伐越呈報上來的那份報告,還在他的書案上,其中詳細地描述了赤熾在朝日周邊的英勇戰績。

    屍人佔據了朝日之後,軍隊大敗,難民無數,正是舉國震驚之時,第一個平安出現在朝日城頭又從容離開之人,便是赤熾。之後又數次成功夜探朝日,救邢烙七十餘人於朝日城下,梅子河一戰又引開了屍人主力,才致使定陽大捷。

    這些功勞若是換了一個人,恐怕早就名動四方,成為青龍國的大英雄,加官晉爵,封賞無數了。但赤熾並沒有因此獲得應有的名聲與利益,在與藏月的上林一戰才嶄露頭角,但那名氣仍與青龍國那些武門大族相差十萬八千里。

    其實只要赤熾隨口抖出黃龍一脈,不用動手便立即名動青龍。如今看來,他像是默默奉獻的無名英雄,與平時所見的形象實在不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28:59

第八集紫色浩劫第二章二傑
  
     「藤忍大人!」

    神游太虛的藤忍愣了愣,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神色有些呆滯,但他素來喜怒不形於色,因此外人看不出什麼異常。

     「藤大人與赤熾也是舊識,赤熾幾次協助龍館出擊,成績斐然,這是有目共睹之事。」

    一句話讓藤忍瞬間清醒,心緒飛快地繞了幾圈,便把事情想明白了。

    他沉穩地走到中堂,朝皇帝躬身一禮,點頭道:「正是,龍館素來景仰黃龍一脈,對武神更是奉若至尊,自從赤熾進入青龍以來,我龍館的東海監政司伐越便一直伴隨於他,暗中做出無數驚天動地的大事,只是他不好虛名,不佔功勞,因此才一直默默無聞。」

    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明明是伐越遇上了赤熾,卻被說成是有意安排,無形中便把龍館放在了「黃龍山同盟者」的位置上,對於大廈將傾的龍館給予強力支持。

    魅幽羽洞若觀火,深知藤忍要趁機提昇龍館日漸下滑的地位,但這對他有利無害,對付潛在敵人,武人主政的龍館比文人當道的朝堂更有效率。

    其他人卻大吃一驚,沒想到藤忍竟早已洞悉一切。

    少君也一臉驚色,好奇地問道:「愛卿為何不早說?」

    若是換了個旁人,這一問便露出馬腳,如此大事不向朝廷交代,沒有合適的理由實在說不過去。

    藤忍早已想好了堂而皇之的理由,從容不迫道:「黃龍弟子行事獨立,當年武神入我青龍也是悄無聲息,微臣覺得赤熾雖然年輕卻堪大任,定有不尋常的任務,微臣怕走漏了風聲,因此隱而未言,請陛下恕罪。」

    魅幽羽見他四平八穩地便把事情帶了過去,心下極是佩服,含笑道:「這是人界大事,縱是黃龍一脈,在沒有證據之前也不能隨意洩漏,否則引發不必要的恐慌,後果難以控制,藤大人這是英明之舉。」

    有了鬼使的助言,藤忍的謊言更是天衣無縫,舉朝上下對藤忍只有讚許沒有敵意。

    藤忍和魅幽羽對視了一眼,一種英雄相惜的共鳴油然而生。

     「鬼使,那位黃龍之子如今何在?」

     「我料他││」魅幽羽忽然露出燦爛的笑容,「必在定陽!」

    紫光如同神域垂下的巨幅捲簾連接天地,閃爍其間的白光則如同捲簾上的珍珠,每一顆都璀璨閃亮,把東方的天際點綴的光華耀眼,熠熠生輝,而流動的「珍珠」又給這片神奇的捲簾帶來了流水般的動感,更像是一片紫色光瀑。

    世間沒有一個人見過如此璀璨的紫色,事實上華麗的紫色大幕比冥月的光輝還要美麗,冥界的紫色月光常被人用「妖異」來形容,而東方的紫色大概只有一個字能形容它││「純」,世界或許沒有比這片光瀑更純正的紫色。

    雖然它是如此的純正美麗,雖然它能引發的詩意足以書寫千萬捲軸,但此時,越多越多的人像赤熾一樣,用特殊的目光看它,無情的光芒背後似乎隱藏著重重殺機。

    天不應該是紫色的,至少人界的天空不應該是紫色的,既然是紫色,那就不是人界的天空,既然不是人界的天空,那就是另一個世界的天空,而另一個世界的天空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答案自然也就呼之欲出。

    這便是赤熾的推理,簡單的邏輯,完全沒有詩情畫意,但充滿真實感。

    按照這個推理,想像中即將出現的異世界力量,隨時都會由東方襲來,而定陽是整個人界最東的城池,也將率先與那股未知的力量碰撞,留在定陽就留在了第一線。

    輕風像羽毛一樣拂過窗邊,帶起香爐淡淡的檀香飄過赤熾鼻尖,也飄過心靈,讓略顯不安的心靈稍稍安靜下來。

     「走?還是留?」

    詢問沒有旁人的空間,有時是一種奇妙的諷刺,但他只是想說出來而已,彷彿只要說出來,那個最想訴說之人便一定能聽到。

    異像已生,他堅信一定會帶來更恐怖的災難,那極有可能是一把屠殺千萬人的利刃,定陽則是刀鋒掠過的第一點。就像劈向咽喉的擊命一擊,留下來就意味著用咽喉去迎擊可能的最鋒利一擊,必須有以身試鋒的氣度與膽識。

    赤熾自認不缺膽氣,也喜歡新奇刺激的未知力量,卻不得不考慮留下來的意義。鷹莊已經淪為荒園,人倒是不少,但沒有悠氏父女,再留下來也沒有多少意思。他心緒因而變得極度混亂,不知道是該撤往相對安全的西方,還有留在前線等待變化的來臨。

    夜幕漸沉,殘陽中的小院如往往常般美麗,可惜大劫之際不知還有沒有明天,天生爽快樂天的赤熾,不知為何竟湧起一陣哀愁。

     「閣下可是赤熾?」一個粗獷的聲音傳來。

    赤熾冷冰冰地轉頭看了一眼,青檸小院門口走入一撥人,為首是名中年男子,身形微胖,端著架子走起路來頗有些威勢,一看就知道是哪個武門的領袖,身後跟著七、八名武士。

     「忘了我的話嗎?」

    中年男子抱了抱拳,臉色突然一沉,冰冷冷地喝道:「閣下年紀輕輕,膽子卻不小,上次戲弄了鷹莊,這次居然敢教訓環意門弟子。」

    赤熾一聽便知是來找碴的,此刻心緒正亂,哪有心情應對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雙眼一翻,便惡狠狠地罵了起來,「老子還沒找你們的麻煩,居然還敢找上門來!這莊子是我的,從現在開始都給老子滾出去,誰敢踏入一步,老子剁了他!」

     「狂,夠狂!那日夜宴我也在,你小子比那天還狂,不教訓教訓你,當我環意門無人……」

    赤熾哪有這工夫和這種無知傢伙浪費,身子一縱便衝了上去,連招呼都不打,起手便是「鬼影步」,身子驟閃驟現。

    環意門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人就沒了,再想定神尋找敵影,卻感覺到背後吹來一陣狂風,砰的數聲,整撥人一起被橫推的冷巨送了出去,撲通幾聲摔倒在地上。

     「莊里的人呢?」赤熾一腳踏上胖武士的肩頭,手中冷巨朝他左側一搭,比人還大的兵器就像小山一樣壓在身邊,胖武士好歹也是小門派的首領,哪受過這種恥辱,差點沒急暈過去,卻被赤熾狠狠一腳踹醒了。

     「別裝昏,等我問完了該死哪就死哪去!」

    胖武士臉色嚇得慘白,身子一陣狂抖,胯下突然漫出一團水漬,還帶著酸臭味,竟是被嚇得失禁了。環意門的弟子見門主如此怯弱,都窘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赤熾倒是被逗樂了,心頭之火弱了些,「嚇成這樣倒是少見,起來吧!

    回答我的問題就放你。 」

     「莊里空無一人,我們只不過是……借宿而已。」

     「空無一人?丫鬟僕人呢?」

     「沒有見到,據說封莊的當天就被帶走了。」

    赤熾撇撇嘴,封莊針對的應該是悠鷹父女,居然連丫鬟僕人都帶走,其中似乎有些疑點。他掃了一眼趴在地上喘著粗氣的野武士們,「你們到這裡已經很久了吧?就沒有聽到一點風聲?」

     「風聲……好像定陽城有些消息,不知真假。」

    一陣風吹過,小院突然沉寂下來,胖武士咬了幾次牙才壯起膽子,哆哆嗦嗦抬眼看了看四周,赫然發現紅色殺神早已消失了。

    片刻後,空氣中突然傳來一聲雷鳴般的吼聲,「等我回來再看到一個人,殺無赦!」

    定陽城,一座富人之城,來這裡的礦石商人極多,像礦石這種生意,只有大本錢才能做的起來,小批量的礦石就算運了出去也賣不到什麼好價錢,因此來此的都是大商賈。由於近來屍人作亂,商人漸少,城池才冷清下來,後來武士大舉進駐,又使定陽再度興旺了起來。

    赤熾踏入定陽,發現城內的氣氛相當詭異,行人的臉上隱隱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卻又混雜了另一種情緒││茫然,看不到未來的無奈。

    冰潮來襲,定陽已經成為孤地,可是這裡的人並不完全明白自己的處境,他們看到了冰潮,也一直在為冰的世界而震驚,然而只有赤熾才真正明白定陽所面臨的危機。

    悠氏父女都是有智之人,即便遭逢大難心神不寧,必然能嗅到一些陰謀的氣息,紅姬死前已證實他們父女在封莊前已離開,或許就是洞察到危機。所以赤熾心中雖然掛念,卻不十分擔心,倒是那揮之不去的紫色讓他心神不寧,情緒也受到影響。

    紫色天幕就像一把刀橫在心頭,雖然沒有任何相當的消息,他卻隱隱感覺到風雨欲來的強大壓迫感。

    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自己不知道四界的危機,就不會猜測將有天外神秘力量來襲,更不會為此四處奔波,可惜人生是無法重來,命運選擇了他,他也只能選擇命運。

     「酒舍」是定陽城最大的酒舍,坐落於城南,規模倒是極大,前後左右中共五個院落,四周被街道所圍,獨占了一方土地,木製小樓也算是雕樑畫棟,尤其是南面的竹樓幾乎和靖安府的「月華酒舍」一模一樣,只是缺少神韻,頗有些東施效顰的味道。

    赤熾直入酒舍北院,那是一片只有雨棚沒有屋頂的酒場,賣的是最便宜的劣酒,顧客都是商賈們手下運送礦石的腳夫、苦力、馬夫、車夫。

    空曠的酒場沒有放多少酒桌,因為北院大部分顧客都坐在馬車上或蹲在地上喝酒。此時酒桌上都鋪了雪,大冷的天人們都想喝口熱酒暖身,誰也不會喜歡在外面吹風。

    店小二聽到外面動靜開門迎客,卻見客人在外面的酒桌邊坐下,不禁一愣,撩開簾子問道:「客店,您不進里屋坐?外面很冷的!」

     「伙計,我想問一件事。」

    店小二臉色微變,眉頭緊皺,充滿狐疑的雙眼一直打量赤熾,「要喝酒就上里面去。」

     「我這把東西恐怕進不去吧!」赤熾隨手指了指插在身後的冷巨。

    店小二早就看到這把比人大兩倍的兵刃,心裡越發害怕。這段日子經過的武士極多,其中有許多是出身綠林的豪強,他的臉吃過不下十個耳光,幾次甚至被打得臉都腫了,因此不敢再招惹這些「惡人」。

     「拿點酒出來就好。」赤熾隨手拋了一片金葉子,原本不安的店小二立即有了精神,這金葉子質地純正,價值不菲。

    不一會兒,兩壇好酒便送了出來,雖然有點寒,但赤熾不在乎,咕嘟兩口便灌了滿腹,臉上才有了些笑容。

     「知道鷹莊的事嗎?」

     「知道點,不多。」

     「悠氏父女抓到了嗎?」

     「據說封莊之前就不見了蹤影,前些日子還有官兵前來盤問呢!」

    赤熾聽罷心中大定,既然官府沒有抓到人,以悠檸的聰明絕不會跑回來自投羅網,只是想到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那動人的身影,心中不免有些惆悵。

     「鷹莊的那些僕人丫鬟呢?」

     「這個小人倒是清楚,聽說莊內所有的人都被送往虎林。」

    赤熾微微一愣,這個結果著實出乎意料之外,「虎林?不是官府?」

     「我也是聽酒客們說的。」

    赤熾看著碗中透明的酒液發呆,內心隱隱感覺到鷹莊封莊事件,並不如預料中的那樣,倒像是定陽內部勢力的鬥爭結果,一陣失落感縈繞心頭。只要悠檸無恙,鷹莊的盛衰對他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像什麼樣子,都振作起來,現在是危難時刻……」

    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暴喝,就像寂靜黑夜中的一聲驚雷,震得大地彷彿在顫動,也把赤熾從混亂的思緒中拉出來。

     「怎麼回事?」赤熾站起身,惘然地朝四周張望了一陣。

    他的身後很快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十數名武士裝束的漢子飛一般穿過街道,高速往西北奔去,神色都顯得十分緊張,像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不禁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赤熾走出街口,左右兩側各有數十人奔來,像萬川入海般匯入人潮,沿著大街一直往西北奔騰。他提著冷巨走在人群中極為不便,因而跳上街道兩側的建築,從屋頂直往人潮匯集處,像他這樣的選擇的人多不勝數,就連鋪滿灰塵的屋頂也變得擁擠堵塞。

     「怎麼回事?」

     「不知道,好像有什麼事發生了。」

     「廢話!沒事發生怎麼會有這麼多人。」

    如此這般的對話滿城皆是,卻沒有幾個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人越多好奇心便越大,跟著人潮奔走的衝動便越強烈,當越來越多人聚集到一起奔走的時候,場面就變得浩大壯觀。

    厚厚的人牆,足足有上千人,聚攏在定陽城西北最大的貨場「紫金礦棧」。這片巨大空地一直都是城內最熱鬧的地區,各類礦石堆積如山,如今卻沒了苦力們揮汗如雨的工作場面,只留下一堆堆孤零零的礦石。

    人潮在紫金礦棧的外圍便走不動了,前面只能看到一個個腦袋,高矮胖瘦、男女老幼,無一不齊,似乎正在舉行什麼大會。

    赤熾聽說過武林大會,卻沒聽說過在大街上開會,不禁有些好奇,只是隔了太遠,礦棧裡的情況根本看不清楚,瞅了兩眼左右,街兩側的房頂上站著不少人,心中一動,一個縱身躍上左側的房頂便奔了過去。

    房上早已站了不少人,因此即便上了房,要想擠進去並非易事,赤熾擠了半天都找不到入口,一時不爽便倒轉冷巨,直接把兵刃插入了屋頂,立即將屋內的人嚇得魂不附體,驚叫連連。

    赤熾並不理會眾人的目光,縱身跳到冷巨柄上,居高臨下,這才看清楚人群的中心是一處礦場,而在礦場正中央的平場之處,立著一隊穿著整齊的騎士方陣,總共二十人,五人一排,整整齊齊排成四排,上衣穿著藍色布質武士衫,下身是一條白色長褲。

    最耀眼的人物並非騎士,而是騎士方陣之前兩名氣質截然不同的男子。左側是一名白衣秀士,跨坐在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上,在人群中就像是一團白雪,由於距離的關係,赤熾看不到秀士的容貌,但隱約感覺到一種文雅清幽的書生氣質。

    立在白衣秀士身側的黑衣大漢也極為出眾,長得高大雄壯,手裡拿著一把九環厚背開山大刀,也像赤熾一樣把兵器扛在肩頭,胯下則是一匹通體墨色的烏錐馬。

     「肅靜!」

    一聲咆哮震驚雷動,一瞬間便壓住了所有的吵雜聲,叫囂的黑衣大漢凶狠的目光掃了一圈,最後的反抗意念也消失了。

    赤熾煞有興趣地看著黑白二人,武士常有氣勢定勝負之論,若真的此事,黑衣大漢無疑是此中高手。

     「各位!」

    白衣秀士突然拔起身子,如同白龍昇空竄上三丈,在嘩然聲中穩穩地站在馬背上,白馬竟然沒有任何感覺,靜靜地站在原地,這一幕讓不少人大吃一驚。

     「天不佑我青龍……」

    開場白便讓眾武士倒吸了口涼氣,注意力瞬間從各種雜事上移開,集中在白衣秀士的身上。

     「……東海之濱天災連連,生靈塗炭,百業凋零,青龍國立國數百年來災難雖然不小,殺傷性更強大的風暴洪水也不是沒有經歷過,可這一次……這一次與以往都不一樣!」

    聲音和高舉的右手完全控制了聽眾的注意力,武士們看上去就像是被抽去了靈魂。

     「大家出城看看天空吧!想必在場的人從來沒有見過,紫電如瀑,遙遠的東方邊界全是這種景象,紫色的天空,那到底是什麼?是妖孽作祟,是天意示警?還是遙遠神界而來的神諭?

     「我不知道,大家估計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東方帶來的雪暴,帶來的冰潮,帶來了大地震,帶來了災難,所以我斷定││」白衣秀士突然提高了聲量,尖嘯道:「那是妖!是妖氣!」

     「妖?」

     「的確有種邪惡的感覺,不過若說是妖……」

    人群一陣喧鬧,都在交頭接耳地商議,赤熾相當贊同這個假設。

     「妖」不過是個代名詞,泛指所有對人界懷有敵意的力量和種族,紫色的光芒一定與某個空間或某個種族有關,白衣秀士在沒有其他佐證的情況下能想到這一層,若不是有大智慧就是喜歡危言聳聽,相比之下他更相信前者。

    激動人心的演講並末結束,白衣秀士橫掃了一眼,接下去的聲音就像浮於九霄之上,無論人聲如何吵雜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試問,天下太平嗎?武神紀元開始,青龍國連天災都少得可憐,而國力一直是四國之首,百姓安居樂業,文武兼道,商賈雲集,若非妖邪作祟又怎會有此異象?

     「必是上天示警,接下去不知還有什麼樣的災難降臨。各位都是武門強者,有奉天行仁之義,有守土保國之責,有安民護家之任,如今定陽已是孤島,大家若還只顧門派小利,忘卻仁德大義,大災一來,我等都會死無喪身之所……」

    人聲消沉,就連呼吸的節奏也隨著高亢的聲音起伏宛轉,一字一句都牽動著每個人的心,即便沒有偉大的理想和道德,單是為了自身,也不能不聽從白衣秀士的勸解。

    赤熾也不禁被白衣秀土的言語感動,他比別人知道更多,因此反應更是強烈。想起那天空的紫光瀑布,心潮便澎湃不息。

    黑衣大漢接口,抱了抱拳高聲喊道:「各位兄弟不要再猶豫了,現在是武士發揮力量的時候。我們這些武夫,有的只是力氣,現在是需要武人力氣的時候,還望各位鼎力相助。」

    人群一直很沉寂,等了一盞茶的工夫才有人接口,「相助自然沒有問題,只是眼下局勢大家都看不懂,也不知道能做些什麼。」

    白衣秀士坐回馬背,含笑道:「這位兄弟問的正是在下要說的,城西北處有一座吳苑,各位門主幫主,豪士英才,若是有空請到吳苑詳談。」

     「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召集武門,不怕朝廷和龍館怪罪嗎?」

    私下召集武門雖然不犯法,卻是犯忌的事情,尤其有龍館這個首領機構存在,潛規則下,只有龍館才有召集武門的權力,黑白二人當眾召集武門議事,可以說是惹火燒身。

    黑衣大漢哈哈一笑,自豪地拍拍胸口,大聲道:「在下京畿龍鑲千羽衛衛長銘博拳,我身邊這位叫書清言,人稱水竹先生。」

     「都城三傑!」聞言,眾人眼中的黑白兩個身影陡然間綻放出耀眼光輝,人們皆為之眩目。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29:27

第八集紫色浩劫第三章吳苑
     都城,身為三傑之首的觴寒正為皇帝的詔命而苦惱,東海巡閱副使,代天子巡狩東海,本是一個極為榮耀的頭銜,然而要伺候一個鬼人,讓他心裡多少有些彆扭,何況東海巡閱使是藤忍,平素沒什麼來往,也是個不容易伺候的人物。

    魅幽羽永遠是那副傲然在上的氣質,除了觴寒幾乎沒有人對此有異議,而其卓越的手腕,絕美的長相,再加上無與倫比的氣質,令無數千金小姐、貴婦宮娥為之一瘋狂。

    每當想到那一幕幕噁心的場面,觴寒便覺得反胃,只可惜他一個人的力量根本無法改變任何人的想法,直到東海巡閱使團離開京城,這口怨氣才稍稍緩和了些。

     「不要嘛……你真壞……壞死了……」

     「討厭……不要再逗弄人家了……」

    被中軍包圍的豪華馬車不不斷發出銷魂聲,弄得隨行侍衛面紅耳赤,許多人不由朝兩側挪開,原本整齊的隊列立時變得有些散亂。

     「無恥!」觴寒瞪著馬車,心中惡狠狠暗罵了一句,鬼使帶著兩名艷婦隨行已經是大逆不道,如今竟不顧體面在大庭廣眾之下宣淫,他堂堂男兒竟要為如此無恥荒淫之舉護衛,簡直就是人生最大的恥辱。

    覺得顏面掃地,觴寒一張臉氣得鐵青,然而身為副使的他不得不先請示藤忍的意見,因此不時用目光掃視藤忍,希望他以正使身分出言阻止。

    藤忍根本無動於衷,彷彿一切都是合理之舉。魅幽羽的出現使他對東海的局勢又有了全新的評估,這是龍館再度興盛的絕佳機會,卻也令他感到兩難。未知的威脅太大,剩下的力量若都投進去而出了差池,日後便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但若是不投力量,搶功勞的人只怕比螞蟻還多。

     「大人,這也太不像話了吧?」見藤忍不動聲色,隱忍不住的觴寒終於開口。

     「哦……什麼事?」

     「那些狗男女幹的好事,大白天就……」

    藤忍淡淡瞅了他一眼,就像在看一隻亂叫的蛤蟆。正在氣頭上的觴寒,被這一眼看得肚子幾乎要氣抽筋,臉色煞白地回瞪著藤忍,腮幫子微微鼓起。

     「二女是御賜的,馬車也是御賜的,只要坐在馬車裡,他的身分就永遠比我們高,做什麼我們也管不了。」

     「可這也……太無恥了吧!」

     「無恥有恥,還不都是人說的?沒人說的話也就不存在這個問題,安心上路吧!東方的事情較重要。」

    觴寒一陣冷笑,知道這個問題已經無話可說,話鋒一轉又問:「既然如此,我倒是請教一下藤大人,不知大人對東方之事有何想法?」

     「沒想法,查了才知道。」

     「大人認為鬼使說的都是事實?」

     「不知道,查了才知道。」

     「那位黃龍之子是真的嗎?」

     「你見了就知道。」

    公式化的回答方式一再挑戰觴寒,不過都城三傑的名號倒也不是假的,換了常人早就惡言相向,他只是憤怒地甩了甩袖子便撥馬先跑了,用力抽動的馬鞭將他的怒火完全發洩出來。

    藤忍盯著飛去的身影撇出一絲冷笑,都城三傑名頭太大,弄得人人都以為是天神般的人物,其實也不過是優缺點俱全的普通人。觴寒政治和道德要求極高,對自己而言是一種美德,對於別人而言卻是一種無可救藥的潔癖,無法與常人接近。

    藤騎也移了過來,並問了同樣的問題,藤忍這才第一次道出心中所想。

     「我們這次不是要調查是否有巨大的災難,而是要相信災難就快降臨,讓所有人相信即將發生前所未有的大變革,只有擁有強大的力量才能化解這次危機。如此一來,我們這些欽使才能藉皇威控制東海,軍方、野武士、以及地方官吏都必須聽從指揮,這才是重點。」藤忍答道。

    藤騎眼睛大亮,茅塞頓開。

     「鬼使不會無的放矢,他們並沒有把人界放在眼中,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與朝廷聯繫,因此我才確信人界將要出大事……」藤忍迷離而深邃的目光如同巡視領地的狼王,充滿了霸氣與豪氣。有了館主的身分後,他整個人的氣勢都遠勝以往,即便是在龍館勢力最衰弱的如今。

     「不愧是大哥,要我做什麼吩咐一聲就好。」

     「嘿嘿!這是我們兄弟的私話,切不可多言。鬼人陰險狡猾,心思靈敏,絕不能在他面前露半點口風,觴寒那傢伙也是個麻煩。」

     「大哥放心,我知道怎麼辦。」

    藤忍淡淡一笑,表情很快恢復深沉,深邃的目光眺望東方的天空,心裡其實早已堅信大災難即將降臨的說法,而且對他來說,如果青龍國一直維持太平歲月,只能讓龍館變成歷史名詞。

     「赤熾,你可是黃龍之子,天之驕子,可不要讓我失望!」

    遙遠的東方,紫電若遊龍般翻騰而下,不時為紫光瀑佈點綴上粼粼白光,寒冷的冰原早已被巨大的衝擊力壓得粉碎,眩目的紫光透入冰層折射四散,反射入空中就如同蒸騰的紫霧裊裊而上。

    蒸騰的紫霧與紫光瀑布迅速融合,並在接近地表的部分形成扭曲狀,最後凝結成一團高五十丈,寬二十丈的漩渦狀光暈,輕輕地旋轉。旋轉間,如絲狀的白色力量朝外散射,蒸騰的紫色光霧被白色力量驅趕四散,形成了一扇紫色的光門。

    對於人界大地而言,改變命運的大戲真正上演了。

    吳苑本是城中一座富家的豪宅,論氣派遠遠比不上虎林、鷹莊等處,若論小巧典雅,精緻靈秀卻是城中一絕。單看外表大多數人都會以為不過是普通宅子,但踏入其中必然耳目一新,潺潺水聲不絕,穿繞於竹林瓦舍之間,與竹香相襯,最是清幽。

    銘博拳與書清言,名動天下的帝都三傑之二,同時出現在孤島般的邊塞小縣,簡直就是天大的新聞,許多武夫對此二者都是聞名已久卻不曾見面,如今受邀來此小園一會,誰都不願放棄這個機會,何況情勢不明,有此二人坐鎮,心中都安穩些。

    赤熾對二人頗有好感,尤其是書清言,如此儒雅聰慧之人來自京城,面對定陽如今的困境又能挺身而出,足見膽氣見識不凡,而銘博拳豪邁不羈,簡直就是另一個自己,心中便起了結交之心,因此也扛著冷巨隨著人潮往吳苑走去。

    吳苑外是一條小巷,並無店鋪,平時行人極少,因此極為幽靜,此時卻被武士們弄得熱鬧非凡,狹長的巷子被擠得水洩不通,人群摩肩擦踵,雖是寒天,一個個熱得汗流浹背,臉上卻充滿了興奮與期待。

    二傑帶著人,早已進入宅中,奇怪的是他們並沒有立時接客,宅門只開了角門,留下四名手下守門。

    排隊的人把外面一圈的街道都擠滿了,里三層外三層,人雖多卻沒有一個敢撒野的,無一例外地規規矩矩排著隊。這些武士們出身各異,其中不乏名門大派的領袖,然而面對這座外表不起眼的宅子,除了恭敬與溫順外,再也沒有第二種想法。

    圍牆不高,但誰也不敢翻牆而入,甚至連上縱一窺都不敢,好奇心原本就頗重的赤熾不禁對二傑更感好奇。他在東海之濱待了近兩個月時間,見慣了這些傲氣沖天的野武士,即便是面對龍館,他們有時也會表現出強烈的對抗意識,可面對二傑卻又是另一種態度。

     「有趣有趣,這些傢伙居然變成小綿羊,看來真要進去看看熱鬧!」

    赤熾也沒有選擇循規蹈矩,在無數驚訝、憤怒與嘲笑的目光中,直接跳上吳宅對面一座朱色高牆。

     「嗖!」一道疾風突然從牆內射出,夾著風雷之聲掠過牆頭,目標處那火紅色的身影還沒站穩,便再次晃動起來,一陣風逆襲而去,緊接著便是宅內響起一聲驚呼,巷子內等候進入的人們都清楚聽到砰的一聲。

     「衛羅!」

     「出什麼事了?誰動的手?」

     「有刺客!」

    雜亂的聲音使得氣氛突然緊繃起來,赤熾無辜地成為眾矢之的。他只不過想窺探一眼,沒想到引得對方率先動手,初時那分迫切見面的念頭頓時被打消了,不經意地撇撇嘴角。

    一個高大的黑影突然閃至牆上,與赤熾隔巷而立,正是二傑之一的銘博拳。

     「小兄弟,大家都在排隊,你這麼做太不守規矩了。」

    赤熾張了張嘴,又覺得明明自己先被攻擊,解釋倒像是自己做錯了事情,哼了一聲,淡淡地道:「站在此處和守規矩有關嗎?你的人無端攻擊我,又守規矩了?還以為遇上了豪傑,沒想到這麼小心眼的人,我站我的,關你們什麼事。」

    銘博拳雖然第一次在定陽城中露面,其實他和書清言十日前便已經進入了定陽,只不過在虎林做客,因此對於東海之濱發生的事情也略有耳聞,其中便包括上林之戰。他腦海中依稀留下一絲紅色的印象,端詳眼前青年的裝束後,便已知道對手是誰。

     「好口才,你就是被稱作紅蛇的赤熾?」

     「紅蛇?」赤熾摸了摸自己的長辮,隨手把冷巨塞到屁股下,尖部撐著朱牆內的地面當板凳,笑咪咪地看著銘博拳那碩大的形體,外人看來真像一條紅蛇與一隻黑熊間的搏鬥,紅蛇正盤縮著身子等待突襲。

     「無論如何,你膽子不小,年輕人可以無禮,若沒有膽量就麻煩了。」

     「這話說的不錯,當然,你說的無禮我可不承認,這樣的隔著大街說話也無所謂有禮無禮。」

     「那倒也是。」

    銘博拳成為都城三傑並不是因為他的身分,讓他矗立在豪傑之名上的力量,源自於一身難以想像的天生蠻力,還有那比黑熊還要壯碩的身軀,更重要的還是那顆豪情沖天的心。

    能稱得上豪傑絕不是小人,銘博拳的身上也從未流露出一絲盛氣凌人的氣息。他總是喜歡看著對手,瞪大兩隻眼睛不停地看,看到對手毛骨悚然,這種本事連殤寒和書清言都無法比,更準確的說是沒人想比試對瞪。

    四隻眼睛對瞪著,而數百雙眼睛則瞪著他們,原本莊嚴武門聚會弄出這麼一場鬧劇,著實讓人哭笑不得,可是誰也不敢中止這場鬧刻。

    一片白影飄了過來,恰好擋住了二人的視線,像絲網一樣纏繞的目光驟然斷開,緊繃的空氣彷彿啪的一聲張開了。

     「有趣!」

     「好玩!」

    一紅一黑突然放聲大笑。

    書清言好奇地打量二人,銘博拳的豪情自然不用多說,沒想到這個拖著長辮的怪異青年,竟然也如此豪爽不羈,若不是外形差異太多,幾乎認為兩人是同胞兄弟,心中頓生好感。

     「二哥,你終於找到人陪你玩這麼無聊的東西了。」

     「沒錯,沒錯。」銘博拳豪邁地大聲笑了幾聲,指著赤熾喚道:「小兄弟,走,進屋子坐。」

     「沒有酒我可不去。」

     「甚至什麼都可以沒有,就是酒不能沒……」

    銘博拳的身影突然變了,不見了胸口、小腹以及小腿,就像憑空被人砍去了幾節,只留下頭、胃部、大腿和腳部,巷內之人看著無不大驚,然而驚叫聲還沒發出來,剩下的身影也消失了。

    高手們此時都明白了,因為銘博拳的速度太快,因此留下了殘影,都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速度快到這種程度實在嚇人。

    赤熾的速度絕不在銘博拳之下,只是他的身法偏詭異神秘,一閃即沒,而銘博拳的身法中多少帶了些幻術的味道,留下殘影其實有迷惑敵蹤的作用,因此更具震撼力。

    書清言也留下了殘影,與銘博拳不同,他的身影就像一攏白色輕煙,扭曲著裊裊而起,又隨著輕風幽幽而散。

    一剛一柔,兩種殘影步法氣韻不同,意境卻是一樣,落在行家們的眼中自然看得一清二楚,無不撫掌大贊,赤熾也不得不豎起大拇指讚了一個「好」字。

    露了這兩手,吳苑外的氣氛越發平和,誰也不敢過於造次,安安靜靜地排隊等待進入宅內,赤熾因為銘博拳的邀請而搶先踏入吳苑。

    赤熾剛入大門,一種凝重的氣勢便透體而入,幽靜孤清的小院竟然隱隱有種海潮般澎湃的氣勢,就像是一條潛龍伏在院內,準備隨時騰空而起。

    入口是一面三丈高的巨石照壁,擋去了園內的風景,從左側繞過照壁便是一片淺溪,不知主人用了什麼方法,沒有出路的死水竟然在狹長纖細的水道中不停流動,潺潺水聲讓人心靜神清。

    赤熾冷眼旁觀,二傑雖然邀請武士們來此,卻沒有對每名武士都一視同仁,繞過照壁之後武士便被分成了三撥,一撥往右沿水道而行,一撥往左進入水道邊的竹林,另一撥側穿過水道上的木橋,進了鑽入假山區域。

    每一位賓客都有專門陪同,客人雖然繁雜眾多,吳苑內卻不見一絲慌亂,心中對二傑的評價又有所提升。

     「老弟,跟我走吧!」

    銘博拳從假山處走出,立在小橋邊等候。他乃性情中人,認定了赤熾便要結交,這份豪情與熱忱也是他名動天下的原因之一。

    赤熾看了看手中冷巨,知道以如此狀態進不了曲徑通幽的假山,目光掃了一眼附近,右腕一抖,兵刃便往水道飛去,意欲橫放水道之上。

    不想銘博拳突然環掌側推,雙手生起一股陰柔之氣,化作一團勁流托住了厚重的冷巨,使得這把碩大的兵刃憑空定住,經過照壁的人都大驚失色。

     「好手段!」赤熾撫掌大笑,對銘博拳的實力又有了全新的認識。此人外表粗豪,手段卻是剛柔並濟,除了強勁的內息外,似乎還揉和了一些非武學的力量。

    銘博拳雖然把冷巨定住,但冷鉅的重量遠超過預料,單是定在空中已經耗盡全力,再也無法招入手中,此時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騎虎難下,臉色脹得通紅,豆大的汗珠也滑下面頰。

     「我也要看看這是什麼寶貝!」

    側方突然飛來一片白雲,托著冷巨在空轉了兩圈,平穩地落在一雙白皙的手掌上。

     「三弟!」

     「好重的傢伙,老弟力氣不小啊!」書清言擺弄冷巨如同毛筆一般輕鬆,滿臉笑容,看不出一絲吃力,然而白袍之下已經是青筋浮現,心跳也隨著真氣的運行而加速,但他還是完美地化解了銘博拳的尷尬處境,最後輕輕地放在了水道之上。

    銘博拳對他的實力嫻熟於心,見了神情已經明白,頓時心中大駭。這般兵器除了需要強大的真元內氣,還要擁有天生神力,否則單是扛著它就足以耗盡力氣。

     「走,裡面請!」

    穿過假山便是吳苑的正堂「綴雲館」,褐紅色兩扇廳門大開,正中的水墨山水畫彰顯了主人的文氣,兩側的工整對聯讓不喜文墨的紅發青年立時頭疼起來,好在他不認為銘博拳與這些文墨有關。

    廳堂內已經整整齊齊擺滿了大椅,連廳門前的鵝卵石地也放著十幾張圓凳,似乎早就算好了人數,赤熾和銘博拳先灌了幾杯好酒才來,因此到的時候已經坐滿了。

    在場絕大多數都是中老年武士,有的衣冠楚楚,有的粗衣布裳,還有的光著膀子露著胸毛,像赤熾這樣的年輕人屈指可數。

    半個時辰後,書清言才慢悠悠地來到正堂,白衣書生的形象與整個院落倒是十分合襯,幾乎讓人忘了他也是高手中的高手。

     「各位,承蒙大家抬愛,光臨這座小小的吳苑,清言不勝感激,各位都是一方英傑,見識廣博,不是我們這些人可以相比……」

    開場便是一番客套,把眾武士捧得暈暈乎乎,氣氛立即融洽了許多。

     「冰潮是千年罕見的大劫難,史書上從未記錄,只怕是開天闢地的第一次,定陽地勢較高,這才倖免於難。然而如今的定陽四面被圍,已是一座孤島,我等雖然身為武士,於國有忠,放己有道,於民有義,有責任打開一條通往安全之所的通道……」

    一番話侃侃而論,入情入理,眾武士聽得連連點頭稱是,都打心眼兒裡覺得這是利己利國的大義之舉。

     「水竹先生是朝廷的人,你就替朝廷下令吧!我們都聽你的。」

     「是啊!我們都聽你。」

    在座之人十有八九都拍著胸脯高聲應和,只有赤熾一人緩緩搖頭,紅色大辮甩動中如同蛇行,書清言目光如電,一眼就看到了。

     「赤熾兄弟不知有何高見?」

    所有腦袋不約而同轉向廳外,聚焦在紅色頭髮上的目光大都隱藏著不屑之色,但很快被赤熾的一句話給鎮住。

     「打通道路後估計會累,當然,我也希望能有條路可走,這次從高遠城來走了七天才到這裡,真把人累死了。」

     「什麼!你從高遠城走來?西面丘陵的那個?」

    書清言和銘博拳都不由自主扶桌而起,驚愕地對視一眼後一起望向赤熾。原本只是被這個紅發青年獨特的氣質吸引,才把他帶到這只有各武門首領參加的會議,沒想到竟是唯一成功渡過冰原地帶的關鍵性人物。

     「嗯!」赤熾漫不經心地聳聳肩,似乎在為選擇這次行程感到後悔。

     「冰潮推到了何處?」席間一名頭髮花白的老者,顫動手臂指著赤熾高聲問道。

     「方位不同都不太一樣,不過……」赤熾想了片刻才道:「照理說應該就是那片丘陵的平行線,我也不知道什麼地方,看起來像山口、峽口之類的吧。 」

     「與高遠城所在的丘陵平行線?快,拿地圖來!」銘博拳大喝一聲,沒等手下出動便如幻影般飄入後堂,瞬間又回到正廳,手中已經多了畫著地圖的長捲軸。

    書清言也露了一手,右手五指微微曲張,一股勁流便從掌心竄出,相隔數尺的地圖脫出銘博拳的手中飛向書清言,他左手橫著一抓,直接在空中便把地圖完全展開,最後地圖輕輕地飄到早已高舉額前的右掌中,彷彿貼在牆上一樣穩固。

    赤熾暗自吃驚,都城三傑果然名符其實,定陽有此二人,情況似乎比想像中要好的多。

    兩丈長的青龍全域圖,青龍國諸省府縣一一清晰列明,山川河脈也是脈絡有序,很容易就找到了有「東方第一屏障」之稱的六華山脈。

     「這裡?」書清言手指著六華山脈南方的丘陵,望著赤熾。

     「這裡!」赤熾朝東推了一寸。

    在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由於定陽不受衝擊,他們沒有一個人親眼見過冰潮的威勢,雖然後來看過千里冰封的浩瀚景象,但都沒有感覺到危機就在身邊。

     「這裡已經是丘陵,冰潮能推到此處,那麼正西方就應該在此處!」

    書清言手中朝上方挪了一段,落在了「落鳳峽谷」四個字的中間,眼中閃動著異樣的光彩。

     「竟然到了這裡……那麼落鳳峽谷以東這麼大片土地、城池、小鎮、村莊,豈不是都……」

    屋內響起了猛然吸氣的聲音,因為每個人的動作幾乎同步,所以聲音重疊後顯得相當明顯。

    赤熾親眼見到冰潮壓過靖安府,那場面遠比這些人想像的恐怖百倍。

     「老弟,你確定這一片都是冰原?」

     「準確說是冰刺之原,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冰刺。」

    人們的注意力瞬間側移到赤熾的身上,卻再也沒有人說話。就連書清言和銘博拳也一言不發,再次上下打量赤熾。

    平淡的口吻並不足以說明道路的艱辛,再沒有常識的人也能想像出,從高遠到定陽要經歷什麼。在眾人心目中,這個紅發青年的形像已經放大十倍有餘。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30:29

第八集紫色浩劫第四章聯合
   
    書清言和銘博拳這幾日一直四處出遊,觀察冰刺之原,深知即便是頂級高手也很難在其中任意行走。按照地圖所示,高遠離定陽距離不近,中間又有山脈丘陵,即便策馬狂奔也要數日,赤熾說只花了七天,至少說明他輕縱跳躍能力非同尋常。

    赤熾明白眾人的感覺,聳聳肩笑道:「不必大驚小怪,其實很多人都有實力來去自如,只要準備好足夠的食物就行了。」

    眾人想到冰上無法生火,而冰體是海水組成,根本無法飲用,缺火缺水都足以致命,即便想到這些也未必有勇氣嘗試。

    讚賞的目光像溫泉一樣包裹著紅色身軀,赤熾笑得極為燦爛,年輕人的青澀感在笑容間展露無遺,人們看到笑容才意識到,這個有奪天之膽的身影竟這麼年輕。

     「大家不要這麼看著我嘛,我會害羞的,哈哈!」

    眾人不禁莞爾,氣氛也輕鬆多了,看著赤熾的目光多了一分敬意,可是目光只殘留了片刻,再次審視地圖時,所有人的臉色變得越發蒼白,孤島的艱險比想像中大了數倍,指望自己打開通道將變得不太現實。

     「赤熾,你既然成功過來,對這片地域應該有足夠的了解,依你之見該如何面對這樣的難關呢?」

    書清言的一句便把赤熾提升到主角的位置上,赤熾也明顯感覺到各人目光中的分量不可同日而語,心中倏的一樂。

     「各位要想活著到達安全地區倒也不太難,只要有足夠的食物、水和耐心,不過幾位高大威武的朋友恐怕就有點困難了……」

    屋內只剩下赤熾那把剛性中帶著磁性的聲音,其他人除了點頭便是搖頭,很快就進入了赤熾的節奏。原本就愛說話的他,這次大大地露了手,然而從頭說尾都沒有真正指出讓難民逃到安全之處的方法,書清言等人都頗感失望。

     「不好意思。」銘博拳輕咳了兩聲,打斷赤熾口沫橫飛的演說,沉聲問道:「除了等待之外,就沒有更好方法嗎?」

     「我不知道,不過……也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事情?」

     「東方!」

    遠東,異變正在加速,似乎正在催促核心變革的到來,紫光瀑布流動的速度越來越快了,除了旋轉和膨脹外,還開始朝四面八方溢出。就像是一鍋煮沸了的粥,氣泡和霧氣不斷向外面飄散,差別只不過在於天空呈現出妖異的紫色。

    與紫色狂潮彷彿一脈相承的,是冥界那道月光之橋,膨脹的速度就像是吹脹的氣球,轉眼間竟然達到五十丈,可以清楚地看到月銀色的光華紋理。

    與人界迷霧重重不同,雙月奇觀加上浮月大陸的罕見畫面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每個人早有異族入侵的心裡準備,而鬼使一次次的求救,也訴說著冥界可能發生的事情│ │生與死的洗煉。

    月橋明亮、潔白、宏偉,單看這跨越巨大空間的光橋,也許有人會以為這是冥界最偉大的建築,可惜沒有人在意它的美麗,隨著橋體膨脹,恐怖而緊張的氣氛也在急速增加,尤其當一個優雅飄逸的身影出現在冥界天空時,緊張感幾乎到了臨界點。

     「仙界使者來訪?」坐鎮冥都的冥皇斷戈被打斷了苦修。

    鬼界已經陷入生死存亡的邊緣,冥界正在邁向那條道路,仙界能否獨善其身,原本一直是斷戈考慮的問題。只是如今的仙界不比從前,與冥界數十年沒有來往,而冥人也不能飛,因此無法知道閉關的仙界變成什麼樣子了。

    仙界使者很快被請到宮中,直接與斷戈會面,「散仙靜不丹拜見冥皇陛下。」

     「仙界與我冥界數十年無往來,怎麼突然派使者前來?」

    靜不丹一身素色仙袍,潔淨無花,雙足也是一對素鞋,踏著白色仙雲懸浮在地面上,渾身上都透著飄逸出塵的氣質,然而微蹙的雙眉卻破壞了整個氣質。

    「小仙不繞圈子,仙界遇上亙古難見的大劫難,一股礫星風吹襲了仙宮仙島,甚至連煉仙之路也受到衝擊,內仙界的上仙們都被驚動了。似乎是有異界與仙界相連,強大的衝擊產生了礫星風,雖然眼下暫時沒有大礙,無華上仙還是派我前來,如有需要,還望冥界開放通道讓仙友避劫。」

    斷戈聽罷點了點頭,神色平靜地彷彿早已知道消息,倒讓靜不丹略感驚訝,但仙人不好事不多事,因此斂而不問,默然站著等待結果。

     「仙友應該看到了冥界已是異象叢生,雙月當空,上面還有一塊懸浮大陸,用一道光橋連接冥界與那大陸,大概用不了多久,冥界就會受到攻擊,情況不比仙界好多少。仙界如今當未見敵,恐怕是仙路必須飛行,敵人若不會飛,仙界便高枕無憂,我這裡卻不行。」

     「方才在外面小仙已經看到了,是大幸,也是大不幸!」

    斷戈極少與仙人打交道,對脫世離塵的尋仙者並不了解,聽不懂滿口真言玄機的說話方式,淡淡問道:「此言何意?」

     「冥界大概是最後一個遇上敵人的地方,不幸的也正如此,你們至此還無法判斷誰是敵人。」

     「這話倒是不錯,光橋幾乎已經完成,下一步也就是大軍壓境,如今的情況岌岌可危,我倒希望一旦戰事不利,仙界能容許冥人進入其中。」

     「看來你我兩方處境相同,不過無論如何,小仙此行都算是成功了。」

    論及斷戈的大局觀和整體觀,冥界之中無人能望其項背,然而冥界的危機在於數百年的積弱,人力不足是他的心頭大患。

     「仙友留步。」

    靜不丹愕然回頭,迷惘地看著王座上的藍色身影。

    斷戈低著頭,看著用力捏緊的拳頭,眼神突然變得無比銳利。他緩緩抬起頭時,那張冷肅的面孔閃爍著奇妙的光輝。

    靜不丹感覺壓力如潮水般湧來,素來平和的心境竟然掀起了波瀾,「冥皇大人還有何事?」

     「鬼界的情況,仙界知道嗎?」

     「鬼界至仙界的道路已封了,大概與礫星風有關。那種力量實在……」靜不丹說了一半便說不下去,眉間憂心越發明顯。

    斷戈輕輕敲了敲扶手,用一種無奈、同情的口吻輕嘆道:「入侵鬼界的人,被鬼人稱為「妖族」,是一種前所未見的種族,來自另一個空間,擁有我們都不知道的新奇力量。

     「強大與否我不清楚,但要面對一種全新的力量是件相當困難的事情,所以他們被入侵的妖族壓得喘不過氣來,已經多次派人來求援了。」

    靜不丹忽然明白了冥皇斷戈眼中的深沉,那不僅僅是為了冥界,鬼界已經遭難,仙界和冥界正在面對危機。

     「人界呢?」

     「暫時還沒有音訊,不過估計也難以獨善其身。」

    斷戈的表情幾近冷漠,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個完全理性的管理者,並不會因為好惡改變。當年為了冥界驅逐武神便是他最典型的代表作,雖然人人都有微言,但絕沒有人說他帶有私心。

     「看來這次不是一界的事情,而是整個世界的災難。」

    斷戈突然站了起來,信步走到靜不丹身邊,伸手拍了拍仙人的肩頭,「全局皆亂,鬼界首當其衝,下一步的發展可想而知,仙鬼冥人四界雖說以往有無數恩怨,現在卻是同坐在一條船上。」

     「冥皇大人的意思是?」

     「局勢的發展似乎已經走上了不歸之路,然而即便是不歸之路,我們也還有時間選擇道路的方向,讓局勢在我們的監控下發展下去。」

     「小仙不明白。」

     「簡單的說,就是四界聯合作戰。」

    修煉已有大成的靜不丹,自成仙之後第二次感覺心神像風一樣飛逝,上一次也是因為冥人,不過是一個截然不同的傢伙。

     「四界……聯合……作戰?」

     「雖然我無法確認發生了什麼,不過按照鬼界的經歷,大概這一次是世界與世界間的碰撞,在那個陌生的世界,有無數陌生的人和物。」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縱有萬界億眾也不過如此。」

     「仙友說的是。不過現在我們不需要擔心那個世界究竟有多少界,只需要考慮我們這四界的生存空間,如果兩個世界只是打開通道,各界都是穩定的,但如果是… …」

    斷戈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如果是合併,那麼兩個世界一定會相互擠壓,那就不僅僅是如何守護家園的問題,有些空間會被毀滅,有的被改變,全新的力量進入空間,建造出新的地形地貌,各個種族也會在改變的力量中進行改變。」

    靜不丹不言不發地聽著冥界領袖訴說著未來恐怖的一幕。若真是兩個世界相互擠壓合併,現在的爭鬥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因為沒有人知道哪一片領土還會存在。

    悸動的心被注入了太多恐懼與不安,縱使以修心為主的仙人也無法控制心脈的跳動,靜不丹嘗試了很長時間,還是放棄了。

     「這些話我沒有和任何人說過,包括我的戰友們。為了冥界的將來,即便知道空間會被擠壓,也要守住每一寸土地,如果有可能,還要守住更多土地……」

    靜不丹忽然捕捉到話中精髓,臉色微變,驚問道:「冥皇大人的意思是,在空間被擠壓之前,四界之間可以任意活動?」

     「仙鬼人冥,我們四界必須聯合起來才能變得強大,敵人不止是一個,但他們未必會聯合,以四界之力對付一界,我們的勝算更大。」

     「這倒也是,依大人之言,我們現在又該做什麼呢?」

     「請回去轉告一聲,鬼界絕不能敗!只是冥界現在危機太重,無法抽調力量,仙人若能憑藉飛行優勢守住仙界,還望能派出一批人前往增援鬼界,即便拖也要拖下去。」

    靜不丹緊盯著斷戈,直到現在才真正明白這位皇者的宏大構想。他要把四界連成一線,把四界的邊境變成防禦線,所有人無分種族,都要在這片跨越空間的龐大戰線上戰鬥,直到世界的變化結束,直到家園得以守住。

    四界大戰至今不過數百年,而四界之間的戰鬥從來就沒有停過,無論是明處還是暗處,如今竟有人異想天開地把四界變成一界,沒有大氣魄、長眼光是辦不到的。

     「四界聯合戰線嗎?」

     「沒錯,四界聯合戰線,把四界變成一界,共同守護這個世界的邊界。」

     「我明白了,回仙界我一定如實轉達,就我個人而論,我願意成為守護者。」

     「非常感謝。」

     「不必謝我。」靜不丹微微一笑,轉而又嘆了一聲,「也許是我修行不夠,居然這麼容易就被打動了。」

    斷戈難得地笑了,用力握住靜不丹的雙手。他知道一旦仙界同意,擁有飛行能力的仙人將會承擔最重的責任,而且仙界往鬼界的通道被封,只能從冥界或人界進入鬼界,對於冥界的防御也有關鍵作用。

    靜不丹微笑頷首,仙人並無野心,數十年前的那場鬧劇雖然有些出格,卻沒有對四界造成太大的影響,如今仙界返璞歸真,追求更高層次的心境,野心與慾望早已隔絕。

    斷戈親自把仙使送出了冥都,這次會面堅定了他抗擊外敵的信念和信心,然而還有一件事情讓他極為擔心。

    人界││低劣的戰鬥力加上弱小的身軀,即便擁有數量上的優勢,似乎也很難抵擋強大的敵人。如果他們遇上的是另一個人界倒也罷了,若是像鬼族一樣遇上了妖人,恐怕很難守得住。若人界守不住,其他三界的防禦體系多少會受到影響。

    而事實上,人界的危機比他想像中更大。

    定陽小城,經過了吳苑大會,城內的氣氛一直相當穩定。書清言和銘博拳一文一武控制著大局,二人是皇帝從小到大的陪讀兼玩伴,手上捏有皇帝賜予的金令,就連龍館也要給三分面子,地方官府自然要巴結,定陽縣內為數不多的軍隊全部交給了二人。

    吳苑大會中,定陽境內的七十八個武門幫派歃血為盟,統一號令,以書、銘二人馬首是瞻。在二人的要求下,各武門極力約束門徒的行動,避免武門之間有任何衝突,同時也接管了城內的治安。

    另一個讓人心安的因素便是存糧,足夠的糧食極大程度上緩解了人們心中的不安,只要沒有下一場冰潮,朝廷一定有能力打通道路,脫離危險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雖是孤島,卻也井井有條,沒有絲毫亂象,任何人提到書清言和銘博拳都豎起了大拇指,稱讚二人的能力與手段。

    進入四月,天氣不但沒有好轉的跡像,反而再次惡化,吳苑大會那一夜後,風雪突至,沒日沒夜刮著大風,飄著鵝花般的雪花,再次將定陽送入了冰封世界。

    嚴寒加上暴雪,別說工作,就連出門睜眼看了一下都艱難,因此城內外的百姓足不出戶。幸好定陽不缺煤,人們不至於被凍死,只是沒有生氣的定陽恍若死城一般,就連書清言和銘博拳也只能留在吳苑喝酒聊天。

    唯一忙碌的人,大概只有赤熾。

    他為了鷹莊之事走了趟虎林,鷹莊被封之謎也隨即解開,正是虎林與熊谷見鷹莊勢大,便買通官府和軍隊,誣陷鷹莊為非作歹。然而悠氏父女以及莊內重要人物全都不翼而飛,誰也不知道他們去了何處,因此只得把僕人、丫鬟送到虎林盤問,卻沒什麼結果。

    悠氏父女不知所蹤,此趟定陽便失去了最主要的目標,赤熾心頭孤寂,獨自踏在風雪鎖關的原野上。

     「好大的雪啊!不會……又來一次雪暴吧?」

    東方的天空被大雪遮蓋,那動人心魄的紫色也被隱藏了起來,赤熾就像一頭紅色狐狸飛奔在茫茫雪原上,為白色的世界染上一點艷麗。

    奔走中,他總是習慣性地望向東方,雖然暴雪與狂風夾攻下,他幾乎連眼睛都無法睜開,但他隱隱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壓力正漸漸逼近。

     「嗖!」一條黑影似乎有意驚動赤熾,突然橫向閃過前方,在空中轉了一圈後落在赤熾左側一尺,與他保持相同的速度並駕前行。

    赤熾被閃過的黑影嚇了一跳,腳下稍微頓了下,黑影已貼到身側,一張冷艷至極的容顏隨即映入眼中,臉上頓時露出驚訝的神色,如此速度,如此身法,只有她!

    黑影不是別人,正是素來神出鬼沒的夜魈,婀娜矯健的倩影依然裹著網狀黑紗,賽雪的肌膚若隱若現,側面望去甚至看到那一點粉紅。

    赤熾看了一眼連忙甩開目光,與這個尤物和平相處的方法,就是不再看她,否則不知道哪天就被那驚人的艷光所迷。

     「出事了。」

    赤熾的心猛然一震,轉眼凝望夜魈的側面,明顯感覺到超常的凝重,隨即意識到發生了異變,「東方嗎?」

     「嗯!」

    赤熾深深吸了口氣,冰冷刺骨的空氣沁入心肺,霎時間全身彷彿落入了冰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紫電。」

    從簡單的兩個字中,並不能刻畫出任何景象,赤熾卻感受到那尚未得見的危機帶來的巨大壓力。

     「你特意來告訴我的?」

    夜魈點了點頭,冰冷如霜的氣質並非改變,眼神卻不如以往那般銳利。如果說以前的夜魈就像黑暗中等待刺出的匕首,如今的她更像是尚未出鞘的寶劍,銳氣盡斂。

    赤熾無法完全了解夜魈和魅幽羽的處境,卻知道兩人的力量已經無法左右時局的發展,他們必須依靠人界的力量。

     「進城再說,憑我們兩個的力量幹不了什麼。」

    夜魈默然頷首,緊貼在他身側一直奔入定陽城中,鬼人聽從人類的命令,這或許數十年來的第一次。

    吳苑,自銘博拳和書清言進駐之後便是定陽的權力中心,文吏武將都要往這裡跑,各武門的領袖更是每日必到,即便是這風雪寒天也不例外。

    赤熾踏入大門之時,玄陽門的天龍居士正登門來訪。

     「居士,你還真是風雪無阻啊!」

     「你老弟不也一樣,這麼冷的天跑哪去了?」

     「走了趟虎林而已……」

    寒暄了兩句,赤熾拱拳告別天龍居士,折向西院自己的住所。院內無人,都躲在房間內,他急步竄入自己的房間,剛剛關上門,夜魈已經俏生生立在窗前,那冷豔之美連窗前再次吐蕊的寒梅都無法相比。

    赤熾突然一陣心悸,這個冷美人若是肯笑一笑,只怕天下都會失色,可惜她是個鬼人,沒有感情只有利益的鬼人。

    赤熾苦笑著搖搖頭,撣了撣身上頭上的雪珠,脫下銘博拳贈的紅色披風掛在架上,隨手拿起一個酒葫蘆,灌了幾口烈酒,酒液化成一條火線燒入腹中,立時讓整個身軀都暖和多了,蒼白的臉頰映上了一層紅光。

     「這裡很安全,不必緊張。」

    夜魈回頭瞟了他一眼,漂亮的柳眉微微蹙起,這句話原本只是隨口一言,傳入她的耳中卻如同雷鳴。

    與赤熾幾次相見的記憶十分清晰,從一開始的驚艷追隨,到後來的癡迷,紅發少年就像玩偶一樣任她擺佈,她如同女王一樣高高在上,任意驅使這個被自己美色所迷的紅發少年,儘管每次都冷漠以對,但少年眼神中的迷戀如火一般熾熱。

    此刻的赤熾卻沒有了那股灼人的熱度,平和溫潤,讓人舒適,卻再也沒有了高下之分,親切感更像是朋友之間,而非追逐者,也就意味著兩人之間的地位差異完全消失了。從高處墜下的失落感讓她心裡多少有些不平衛,冷漠如同窗外的風雪。

    赤熾顯得滿不在乎,美人固然是好,可冰冷的美人還是遠遠看著更加合適,近了反正會被凍傷。

     「東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話題回到正事,夜魈的心情頓時平和了許多,現實的殘酷讓她完全清醒,也意識到自己窘迫的處境。魅幽羽身為鬼界駐人界的總管級人物,尚且要前往青龍國都城依附於人界勢力。素來獨行的她身邊無一人可用,面對世界性的大變革連自保都不容易,更談何左右大局。

    赤熾見她神情閃爍,眉宇間充滿了哀氣,心中頗為震驚,而夜魈所說的十二個字,把他帶入了一片紫色的世界。

     「紫光沖天,紫氣東來,紫霧騰騰。」

    連續三個「紫」字,東方的天空彷彿只屬於這種色彩,光、氣、霧則說明了三種不同的形態。

    赤熾的腦海立時浮現一個景象。一股前所末見的龐大的力量,正在萬里冰海上由東向西推動,鋪天蓋地而來,紫光、紫氣、紫霧等各種力量釋放的形態混雜其中。天地失色,日月無光,整個世界正籠罩在大變革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32:13

第八集紫色浩劫第五章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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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可怕……」

     「是啊真可怕。」夜魈共鳴般道出了相同的一句,眼中憂色忡忡突然間變成了一隻無助的小鳥,讓人不禁產生保護她的衝動。

    赤熾也有衝動的一面卻不是現在,夜魈的失落讓他捕捉到許多東西高傲的鬼人明顯已經哀傷失落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只有這些嗎?沒有看到敵人?」

     「敵人」二字讓夜魈突然一顫,彷彿想起了什麼臉色越發慘白,半晌後才緩緩搖了搖頭。

    赤熾鬆了口氣,表情明顯輕鬆了許多。變異的天象不用太擔心,那不是人力所能抗拒和改變的事情,擔心和恐懼根本無濟於事,倒不如活得開心些,而潛在的敵人未見蹤影,還有時間做準備。

    他突然很羨慕鬼人,如果他可以不吃不喝,無懼風雪,便可以沖到東邊去看看紫色的世界,那樣心裡會更踏實一些。

    夜魈漸漸發現,她唯一能依靠的竟然只有眼前這個青年,不能不說是一件悲哀的事情。

    鬼人重利卻極傲,對渺小的人類獻媚是他們無法忍受的事情,她可以憑自己的美色迷倒千萬男子,讓他們像木偶一樣圍著自己行動,卻無法把自己和他們放在同等的地位上。

    屋內突然陷入了怪異的氣氛,各懷心事的二人默不作聲,一個礙於以往地位不肯自降身價,另一個卻在考慮自己的未來。

    過了很久,夜魈終於忍不住了,畢竟她的處境遠比赤熾要危險的多,「想什麼呢?」

     「沒什麼!」赤熾笑了笑反問:「你呢?有什麼打算?」

    夜魈頓時語塞,臉上微現尷尬之色,如果她心裡有主意也無需旁徨到這種程度。

    赤熾完全捕捉到了夜魈的失態,心里大為驚訝,鬼人的處境似乎比他想像中還要差。

     「人界的大亂看來無法避免,我們只能認命,你大可回鬼界一躲。」

    夜魈張了張嘴又閉上,猶豫半天突然恨恨一咬牙,歇斯底里地低聲尖叫道:「哪還有什麼鬼界!鬼門早就被封死了,根本就回不去……可惡的妖族、可惡的巨靈妖人、可惡的冰雪……」

    赤熾看著幾乎要發瘋的夜魈發楞,心頭卻是豁然一亮,魅幽羽種種怪異行為的真實目的終於暴露了。

    看來妖族就是那個前所未見的全新種族。夜魈表現出強烈憎惡感的同時,也在說明鬼界遇到了強大的敵人。

    而最後那未竟的冰雪二字,更提醒了赤熾。他猛地甩頭看了一眼東方,喃喃道:「莫非朝日城的大地裂縫……」

    夜魈似乎被針刺般身軀大顫,精神恢復了常態,冷冷地瞥了赤熾一眼,覺得沒有必要再隱瞞什麼,道:「你猜的沒錯,朝日城四周的裂縫,是鬼界大地被撞擊之後擠壓而成,鬼門也是因為那樣的強烈撞擊而逐漸失去效用。

     「朝日城原本是鬼人回到鬼界的唯一希望,如今卻被厚厚的冰層覆蓋,要想打開通道,就需要極大的人力物力。」

     「那些屍人……」

     「那些屍人並不是我們安排的,大概是因為妖族入侵鬼界,屍人受到強大的壓力,不得已才被逼入人界。魅幽羽那傢伙眼光獨到,利用了難以控制的屍人大軍,打算在東海之濱開闢一片屬於鬼人的特殊區域,給鬼界留下一條退路,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赤熾活了十八年,聽的神奇故事遠比其他人多,卻也不曾聽到如此駭人聽聞的大事,關乎千萬人生死的大劫││不僅僅是人界的浩劫,四界的命運已經被捆在一起。

    魅幽羽和夜魈想的根本不是如何左右人界的局勢,也不是擺弄他們擅長的陰謀和權術,他們的要求其實非常簡單││回家!

    赤熾突然想笑,嘴裡卻滿是苦澀,曾經多麼期望自己能站在武神生存的那個年代,與心中之神並肩作戰,曾經也想過回到那動蕩的四界大戰年代,與四界英雄豪傑大戰一場,然而他過的卻是十八年的平淡安逸,幾乎讓他失去了人生目標。

    今天,他突然發現自己竟是時代的幸運兒,站在世界歷史上最重要的十字路口,命運之神似乎已經無法控制一切,引導世界走向的不是神,而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

     「這是個屬於英雄的時代!英雄……」

    高亢的聲音突然低沉,赤熾輕咬著自己的下唇,呆呆地看著地磚的花紋,思緒一瞬間飛到了空洞的虛空。如今沒有武神,這個世界已經沒有真正的英雄,那擁有挽救一切力量的強者已經不在了,又有誰能站在時代之巔?

     「我行嗎?」冷靜思索自己的未來,赤熾感覺到他正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推到了刀鋒邊緣,不是刀碎便是人亡的無奈境況。

     「有人來了。」夜魈謹慎地看著白茫茫的窗外。

    赤熾也不在意,吳苑中住了不少武士,來往走動極為尋常,「想家了吧?」

    不經意的一問讓夜魈再度失控,曼妙的身姿倏地一轉,面向窗外再也不動,但那起伏的胸口早已訴說清楚。

    看到這一幕,赤熾對鬼人有了全新的認識,也許鬼人冷酷,卻絕非無情。他們也有心中所嚮往的感情,只是隱藏得極深罷了。

     「熾老弟!」

    門口響起了銘博拳的叫喚,赤熾又看了夜魈一眼,開門走了出去。

     「走!喝酒去,回來怎麼也不說一聲,一個人在屋子裡有什麼勁,又沒藏著美人。」銘博拳見到他很興奮,一把便拉住他的手往後廊走。

     「嘿嘿!我那屋可藏著絕世無雙的大美人。」

     「你就吹吧!」

    嘻笑間,兩人已經走到後廊的「煙波水榭」,這是一處臨時小屋,空懸在水池之上,平時可以依坐窗邊,讀書飲酒觀魚,別有一番情趣,此時卻成了酒徒們推杯之所,大門剛開便有一股濃烈的酒香撲鼻而出。

    屋子原本不算小,但擠入了十幾個酒徒後就顯得有些狹窄,正中放著的暖酒大鍋弄得白氣蒸騰,煙霧繚繞。

    赤熾驚訝地發現滴酒不沾的書清言竟也在座,便知道喝酒不過是個名義,這群人大概在商量什麼重要事情。

     「來的正好,都等你呢!」書清言對滿屋的酒氣滿不在意,見到赤熾笑容更盛,就像來了幫手似的,眼中閃動的興奮讓赤熾頗為不適。

     「除了喝酒,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好事想到我吧?」赤熾心裡存著事,表情也不太自然,淡淡的口吻讓在座的都有些意外。

    銘博拳伸手拍拍他的肩頭,笑道:「沒什麼,大家在討論定陽境內的高手,老三說你是青年一輩首屈一指的人物。」

     「我當是什麼大事,原來為了這個,你們還真無聊。」

     「這麼大的雪,除了你老弟敢跑出去,我們誰也不想動,都無聊呢!

    喝酒論武也是武士的一大樂事。 」

     「就是,先喝幾口好酒,聽說你和藏月殺得難分難解,還戲弄了鷹莊,這幾天也沒機會見你露兩手。」

    赤熾哪有心思演武,而且書清言不可能因為這種事出現在這。他咧嘴嘻嘻一笑道:「想當日我在百萬屍人大陣內殺進殺出,所向披靡……」

    銘博言一杯酒堵住了他的嘴,道:「吹吧!吹乾了口水正好騙酒喝。」

    眾人哄堂大笑。書清言也笑得脹紅了臉,但很快便平靜下來,若有所思地瞟著赤熾,「從高遠城過來不容易吧?」

    赤熾心頭一緊,這話才是正題,臉上還是那滿不在乎的神情,隨口應道:「那是,滿地都是大大小小的冰刺,幾乎沒有立足之地,走這一路衣服、褲子都破了,麻煩死了。」

     「那你不好好在高遠城待著,跑這裡來幹什麼?」

     「天底下能讓男人這麼奔波的還有什麼?」赤熾擠眉弄眼地笑道:「美人!那天鷹莊夜宴,我和悠鷹打的賭大家都知道,我平安出莊,悠大小姐從此歸我。現在我贏了,怎麼也得上門看媳婦吧,沒想到出了這事,真倒霉!」

    眾酒徒都露出男人之間的會心微笑。

     「以你的實力,再回去恐怕也不會太難吧?」

     「我可不想再受那份苦,反正會有大軍為我們開道,住上十天半個月,道路估計就清出來了,到時候雇個八抬大轎慢慢走。」

     「好了,熾老弟是可信之人,你也不用再試了,我替他擔保。」書清言笑著微微點頭。

    赤熾不由在心裡嘀咕,「原來你們這些傢伙懷疑我的來歷,真夠小器的,我倒要看看你們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銘博拳放著酒壺站了起來,臉色一正,沉聲道:「外面都知道定陽不缺糧不缺煤,安安穩穩過上半年也沒事,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眾人都愣住了,定陽能如此平靜,憑的就是煤多糧足,吃喝不愁,這樣的絕對孤島,哪怕一絲不安也能把城掀翻。

     「糧倒是不少,倉庫裡都存著,煤也不少,城外的煤場堆成小山,都是有目共睹的事情,但是有一件事非常緊急││天龍居士,你來說。」

    天龍居士站起,神色凝重地掃過眾人臉上,嘆息道:「發現瘟疫了。」

     「什麼!」

     「剛才我的屬下發現,在城外東北方的小村突然死了不少人,都是全身發紫。我有幾個門徒就住在那裡,竟然也一病不起。看他們的死狀原以為是有人下毒,但翻遍村子也沒有找到任何毒物,因此懷疑是瘟疫。」

     「這麼冷的天,不應該有瘟疫啊!再說之前也沒有徵兆!」

     「我何嘗不是這樣猜想,但屍體仍在村中,大家可以去看。」

    書清言正色道:「此事若在平時不是什麼大事,但如今定陽是一座孤島,必須堅守到通道打開之日,這樣的消息一旦走漏就會引發大混亂,後果不堪設想。為了確保定陽的安穩才把各位叫來,一是通知大家,二是大家一起想個對策,看看如何處理。」

     「這消息絕對不能洩漏。」

     「對!封鎖消息,誰敢說一句,殺!」

    書清言微微頷首,這都是顯而易見的手法,並非他所期待的。他目光緩緩掃過每一張面孔,忽然發現赤熾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微感疑惑,問道:「熾兄弟莫非想到什麼了?」

    赤熾被天龍居士那一個「紫」字牽動,思緒飛快的轉動起來,立即聯想到東方地帶湧動的詭異力量,紫光、紫氣、紫電,或許那些力量已經透過風雪滲透到定陽,「那些死者去過什麼地方?」

    書清言聽這一問,便知道他想到什麼了,立即向天龍居士追問道:「死者的動向如何?」

    天龍居士被問住了,半晌才應道:「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只想著他們可能是毒死或是瘟疫,沒想其他。」

     「這是要點,若是中毒或許不在村子裡,而是村外的某些地方……」

    書清言一邊說著,一邊用眼角瞥著赤熾。

    赤熾早已陷入了沉思,根本沒有在意旁人。如果紫光、紫霧也能殺人,那人界的麻煩就大多了。定陽必然是一片死地,縱有通天之能也無濟於事。

     「我去問問。」天龍居士急忙出了屋子。

    酒會沉寂下來,大多數人低頭喝著悶酒,也有的看著酒杯發呆。書清言和銘博拳算是最正常的人,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我先回屋睡一陣,跑了趟虎林有些累了。」赤熾突然起身笑了笑,迳直開門出去了。

     「熾老弟今天好像有些神不守舍。」

     「今天他好像出過城……」

    赤熾急步趕回住處,為的就是向夜魈尋問有關紫光的事情,雖然相距百里之遙,但大概沒有人比她更接近那股前所未見的力量,若有特異效果,她也一定比其他人更清楚。

    踏入房間卻不見夜魈的身影,赤熾心中正沮喪時,床上卻傳來了聲音。

     「這麼急,有事找我?」

     「原來你沒……」赤熾剛開口就被床上的景象愣住了。

    只見夜魈全身赤裸地懸浮在床面,身外包裹著一層半透明的光團,就像魅幽羽最初演示鬼人的修煉一樣,然而包裹著夜魈身邊的是墨綠色光輝。

    印像中陰暗污濁,沒有節操的鬼人,卻展現出像聖嬰一樣純潔的光輝。

    看到這一幕,赤熾大為感慨,外人眼中的鬼人絕不是真正的鬼人,就算鬼人自己恐怕也未必清楚。

    夜魈見他盯著自己發呆,以為他在迷戀肉體之美,嘴角撇出一陣冷笑。

     「鬼術的修煉方式好棒,我沒有看過比這更美麗的修煉,純得連一絲邪氣都沒有。」

    被讚美的身影微微顫動,她這才知道紅發少年迷戀的不是肉慾之美,而是純潔的修煉光輝,那是心靈與肉體最純正的力量體。

     「若是修煉我就不打擾你了。」

     「我結束了。」聲音未落,黑影已閃到赤熾面前,依然是那身黑色紗衣,穿衣服的速度著實驚人。

     「東北方的小村有人死了,全身發紫,而且不像是中毒,有人懷疑是瘟疫,我擔心是……」

     「東方的力量?」

     「嗯!」

    夜魈沉吟了一陣,輕聲道:「你想必清楚,鬼人是使毒的高手,天下沒有比屍毒更強大的毒劑。若有一絲毒性我也能察覺出來,所以那一定不是毒,至於是什麼還要調查一下。」

     「如果真是東方的力量,我們這些人恐怕都只有死路一條。」

    夜魈神色有些緊張,人類的肉體是最脆弱的,小小的病毒就能死一大片人。萬一紫色力量帶有侵略性,異族還沒殺到,人類恐怕就已經滅絕了。

     「我去調查一下。」

     「只能辛苦你了。」赤熾高興地笑了起來,有這樣一個強力的伙伴,做什麼事都得心應手。

    夜魈飛快地離開了房間,連她自己也不明白,平時最討厭替別人辦事,每次為魅幽羽做事都不舒服,今天卻連一句話都不說便答應了,心裡也沒有彆扭,倒像是天經地義該干的。

    半個時辰後,赤熾的門被敲響,銘博拳再次把他帶到了水榭,天龍居士也已經到達,並帶來了全新的調查結果。

     「死者一共七人,昨天都去了東面打獵,回來之後才突然出事。」

     「東面?東面什麼地方?」

     「這就不清楚了,定陽到處都是山地,獵物不算多,除了往靖安府的路線外,獵物最多的要數通往朝日的山地密林,難道是染上了屍氣?」

    眾人皆默然,東面早在屍人入侵之前就已是死地,數萬屍人被燒死在定陽山道上,這是世人皆知的重大事情,但會不會因此留下後患就不得而知了。

     「也許是中了屍毒。」書清言斜靠在椅子上,神色倒是從容不迫,讓周圍的人都有一種平靜感。

    赤熾並不在意天龍居士的調查,這樣的事情讓夜魈去做更合適,尤其是這樣的風雪天。而且自從剛才被試探之後,他就不喜歡多說話了。

    書清言卻在等待赤熾的反應,見他只顧喝酒一言不發,不禁有些狐疑,忍了很久後終於問道:「熾老弟有何高見?」

    赤熾知道一旦雪停了,眾人一定會發現撲面而來的紫色風暴,現在說什麼只會增加恐慌程度,便道:「高見?我就是一個拿著大劍沖在最前面打架的,說白了就是一個混混,調查死人可不是我的專長,還是問問別人吧!找到兇手我倒是可以第一個衝上去,哈哈。」

    爽快的回應讓眾人頗有好感,書清言也收起了疑心,鄭重地點了點頭。

    氣氛雖然緊張,可眾人都拿不出主意,也無法判斷殺人的到底是什麼力量,因此又是兩個時辰的悶酒,商議無疾而終,酒徒都帶著無奈與不安各自歸去,赤熾也急著回屋,卻被銘博拳和書清言留了下來。

     「有事嗎?」

     「今天的你好像有點不太對勁,平時說話做事都像烈火一樣,今天怎麼變成了溫吞水,半開不開,一點勁都沒有。」

    赤熾見屋內沒別人,苦笑一聲,搖頭嘆道:「現在說什麼也沒用,等到雪停了,你們去東方看一眼就明白了。」

    二人勃然變色,相互對視了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驚愕。

     「我已經請朋友去調查了,希望那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否則……大概人界都得完蛋!」

    赤熾擺擺手開門走了,原本他是興致勃勃地迎接一場絕世罕見的大變革,現在卻發現自己只能等待命運的安排,當什麼事都做不了的時候,他那股衝勁和興奮便消失了。

    一旦東方的力量觸及人界大陸,真正的決戰便開始了,那才是他原本期待中的大戲正場。然而這樣的境況非人所能改變,赤熾很討厭什麼也做不了的感覺,可面對那樣的危機,一個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

    夜魈回來已經是入夜時分,天色漆黑,呼嘯的風聲即便隔了三堵牆也能聽到,而雪依然在下。

     「情況如何?」

    夜魈搖了搖頭,甩身在床上躺了下來,雙手輕輕撫摸著臉部,似乎要把疲勞都消除了。

    赤熾坐在桌邊的凳上等待,心裡雖然很急,但他知道夜魈一定會說的。

     「那些人大概是死於屍毒。」

     「屍毒?怎麼會有屍毒?」

    夜魈搖了搖頭,這也是她懷疑的地方。入口被封,屍人再也無法進入人界,而那百萬屍人大軍都被封在冰雪之中,除非有什麼力量把屍人從冰雪中釋放。

    赤熾徹底放下心頭大石,只要不是紫色風暴帶來的傷害就好,「真想看看紫色的天空會是什麼樣的奇觀。」

    夜魈想起見到的一幕,身子微微顫了一下。在那澎湃洶湧的紫潮之下,人是何等的渺小,她那顆自信自傲自負的心被徹底擊倒,前所未有的無力浮上心頭,無助、無奈還有旁徨充斥著腦海,因此她才會出現在赤熾面前。

     「你真的不走?」

     「走什麼,要來的總是會來,何況││」赤熾調皮地擠擠眼睛,「我是天生的英雄,英雄就應該站在危機的最前方,沒理由躲到後面讓別人搶了我的風頭。」

     「你還真是……自大。」夜魈發現自己無法了解這個人的心,心裡有些感慨。她永遠也無法判斷人類的強弱,英雄與狗熊只有一線之差,不像鬼界、冥界等地方,實力早已決定英雄與狗熊。

     「自信才對,自大太難聽了。」赤熾還以微笑,又問:「妖族很強嗎?」

     「那不僅僅是一個族,而是七個族。」

     「七……七個!」赤熾動容,鬼族以一敵七,形勢嚴峻可以想像。

     「我離開的時候,鬼門已經出現了扭曲,大概我是最後一個從鬼門進入人界的鬼人,那時的鬼界已經喪失了三分之一的土地。

     「妖軍攻擊得極猛,最前面的就是巨靈妖族,他們擁有健碩高大的身影,同時又擁有妖氣護身,鬼人擅長的伏擊偷襲對他們竟沒有多少效果。

    就算砍上一刀,巨靈妖族的身軀也讓他們有反抗的機會……」夜魈就像打開了缺口的大堤,一古腦地發洩出來。

    赤熾化身成世上最好的聆聽者,一言不發地坐在旁邊靜靜聽著,鬼界發生的災難和悲劇,也極有可能在人界重演。

    對人界而言,別說七族,哪怕只有一族,數百年前四界大戰引發的動亂時代,也必然重現。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33:29

第八集紫色浩劫第六章紫色
  
    千里之外的雲河盆地沃野千里,農產豐富仲春時節正是一年最忙碌的時段,到處都可以看到揮汗如雨的農民辛勤地在田間工作繁華的商貿活動也異常旺盛,絲毫未受到冰潮和地震的影響。

    六華山脈的東方軍隊已經開始打通道路的工作,由於冰刺太多嫢孷孵寞,鳵鳱麧麼雖然開始小幅度的融化,卻給通路工作帶來新的麻煩,冰面積水後濕滑無比,幾乎無法站立,士兵們受到極大的影響,進度相當緩慢。

    魅幽羽又回到了這裡,這一次卻是以貴賓的身分而來,率領整個東海調查團的不是別人,正是藤忍,身為副手觴寒也隨同而來。

    夜半時分,調查團悄悄地進入了鎮東督帥府,迎接他們的除了軍方,還有當地官府及龍館一眾參議,數目不少,但由於是秘密前來,都不敢過於張揚。

     「情況如何?」剛落坐,藤忍便單刀直入主題,氣氛一下子凝重了。

     「冰開始融化,不過速度很慢,冰上積水太多,又濕又滑,幾乎無法立足。許多武士都站不穩,還有人因為摔倒在冰刺上受了重傷,總之……

    哎!一言難盡。 」

     「其他方面難道都是如此?」

     「差別不大。」

    藤忍瞥了一眼魅幽羽,他清楚如今一定得打通通往定陽的道路,與赤熾取得聯繫,一方面是確認黃龍山的態度,另一方面也是了解危機的真實情況,「定陽能堅持多久?」

     「那裡素來存糧極多,最少能拖三個月。」

    魅幽羽忽然輕輕一笑,聲音不大卻十分清晰,在座的人幾乎都聽到了。

    鎮東督帥地位極高,他與觴寒一樣,是少數看不慣魅幽羽的人,臉色刷地沉了下來,怒喝道:「笑什麼,你是何人?這可是國家大事,你知道什麼!」

     「督帥大人,這位是皇帝密使,青龍國第一貴客,說話小心點。」

    眾人一聽都不敢說話了,鎮東督帥也噤若寒蟬。少君與普通年輕人一樣,喜歡用自己看上的同輩,而不是老臣,即便是督帥也感覺到壓力。

    藤忍道:「最多一個月,一個月內必須打通,否則你們直接向皇帝匯報吧!」

    地方官員聽得愁眉苦臉,有的開始打辭官的主意。近千里冰域,就算太大陽底下自己融化,一個月時間也未必夠用,何況是人手慢慢地鑿出一條通道。

     「一群飯桶,這種事情人多是沒用的。讓武士去,藤騎、邢烙,你們明天開始召集雲河盆地內所有武士,就說皇上下令徵用他們,這是給他們一個為國家效力的機會,干好了有賞。」

     「是!」藤騎、邢烙應聲而起。

    藤騎是個直人,並不明白族兄的意思,可邢烙洞若觀火,一句「奉皇命」就把在場的將軍和地方官員的嘴給堵上了,同時也能把野武士聚集到龍館的麾下,這樣一來等於抬升了龍館的地位,再次把野武士壓到了下方,而且還不留罵名,使得搖搖欲墜的龍館有了可以支持的力量。

    觴寒卻突然站起,「藤大人,這事也不能全部交給武士去做吧?」

    以鎮東督帥為首的軍方頓時為之一振,觴寒身為副團長,竟然與上司唱起了反調。他們一邊偷笑,一邊等著看下面的好戲。

     「不交給武士去做?莫非大人有何妙策?」

     「那……位貴使的話也需要仔細斟酌。」

    藤忍大手一擺,淡淡地道:「我知道你大公無私,不過你那兩位義弟此刻可都在定陽。他們都是皇上的親信,何況還有定陽百姓需要援助,此事宜急不宜慢,時間一長,萬一弄出什麼瘟疫、飢荒出來就麻煩了。」

    觴寒並不知道書清言和銘博拳的行蹤,只知道領了聖命東行視察,沒想到竟然在定陽,臉色刷的變了。都城三傑生死與共,知道兩位義弟遇險,心中怎不又驚又急。

    定陽城內,眾人如同大旱盼甘露一樣,盼望朝廷能打開通道,只有赤熾與夜魈二人除外,這是一場不知何時開幕的大劫難。

     「現在這種情況,暫時離開才是最佳的選擇,定陽一定是首要的攻擊目標,這裡不知道還能活幾個人。」夜魈已經第三次提出離開的建議。

    局勢不明,危機無法確認,心驚肉跳的生活實在考驗人的忍耐力,可每次赤熾的反應都很平淡。

     「來就來吧!是禍躲不過。」

    夜魈一再被赤熾的激情和沈穩震撼,無法相信看似柔弱的人類身軀,竟然擁有著比鬼人更強大的信念,未知的力量有多麼可怕誰也無法想像,每一次想到這一點,她心里便覺得不安。可身邊這個紅發青年讓她看到了一絲光明,未來似乎並不如想像中可怕。

     「紫色到了哪裡?」

     「離海岸大概還有百餘里,站在雪帶之東清晰可見。」

    赤熾的神色相當平靜,敵人來犯是預料中的事情,不值得大驚小怪。

    這速度與冰潮相比實在是慢得多,給了定陽足夠的時間加以防備。

    定陽雖小,並卻非完全沒有力量,聚集的數十個武門幫派,數以千計的武士都有一定的作戰能力,經過二傑整頓之後,整個城市煥然一新,只要不再遇到冰潮那樣的突襲,這裡未必會成為屠殺之地。

    夜魈卻顯得憂心忡忡,局勢的發展脫離她可控制的範圍太遠,如今的她只是時代洪流中的一粒細砂,作用甚至比不上身邊的赤熾,至少赤熾還有黃龍山這桿大旗,以及那無與倫比的號召力。

     「城裡的武士還不知道怎麼回事,氣氛倒是很平靜,不過只要天色一晴,紫色的天空出現在東方,情況就會大為改變,能平靜接受真相的不知道能有幾個。」

     「銘博拳和書清言都是豪傑,有他們在大可放心。」

     「放心?沒到那一幕,誰也不能放心,面對那樣的場面,再強大的人也顯得十分渺小。」

     「所以我在這裡,我等的就是那一刻!」赤熾英眉一挑,眉目間滿是勃勃生氣,就像是出山的猛虎、入水的蛟龍,隨時準備迎接挑戰。

    看到這張面孔,夜魈終於明白為何魅幽羽如此執著的選擇赤熾,不只是因為黃龍之子的背景,還有他天生擁有的胸襟、氣魄和勇氣。

     「有氣魄,不過你打算怎麼做?」

     「等雪散了再說,現在什麼也做不了,不過……」赤熾忽然輕鬆一笑,「想事情不能只站在我們這一方面,雖然不知道敵人是誰,不過處境不會比我們強到哪裡去,或許正面臨更大的慌亂。你呢?想好了嗎?」

     「我?」

     「去找魅幽羽,還是留下來?」

    夜魈搖了搖頭,這是她多日以來最頭疼的問題。

     「留下來吧?」

    夜魈呆了一呆,斜目瞥了他一眼,「你真的不怕?」

     「怕就不留下了,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把你和魅幽羽都嚇得不知所措。」

    夜魈皺了皺眉,似乎不喜歡這樣的評語。

    赤熾忽然哈哈大笑,拍拍她的手臂道:「我也怕過,上次雪暴我怕得要死,所以這次我不怕了。」

    夜魈凝視著這張紅發中的俊俏面孔,這是她第一次認真打量赤熾,也第一次發現這張面孔竟是那般迷人,只可惜風采完全被古怪的紅發和長辮掩蓋了。

     「留下來吧!」

     「啊?」

     「這裡需要一個像你這樣的高手。」

    夜魈呆了大約一盞茶的工夫,目光忽然移向窗口,喃喃地道:「雪好像小了。」

    赤熾愣了愣,推開窗,一陣烈寒撲面而來,風嘯依舊,但雪花的確小了,眼神漸漸凝重,「是啊,雪好像小了。」

    室內陷入了奇妙的寧靜,降雪減弱意味著真相將要揭開。

    天亮了,風小了,雪也停了,天也晴了!

    沒有風聲的襲擾,這一夜許多人都睡了好覺,緊張的氣氛也似乎在寧靜中消失了。然而當清晨的光芒抹去黑夜,照亮天空時,一股前所未有的妖異氣息滲透出來。

    天空依然蔚藍,如果朝西、南、北三個方向張望,一切都沒有變,東方卻是另一種景象。

    只要目光朝東方稍稍移動,一條條紫色像絲絮一樣滲入藍色天空,並隨著角度偏東,妖異氣息越濃烈,最後,目光會進入完全紫色的世界。

    第一個發現天生異象的是掃雪人,幾天的大雪把門口都堵上了,勤奮的老人天剛亮就起床出門掃雪,可剛剛出了院門,不經意朝天空抬頭一看,整個人就懵了。

     「天啊!這……這是怎麼了?我不是眼花吧?這還是天嗎……」

    每家第一個出門的幾乎都是如此,沒有人傳遞消息,因為沒有人在這樣的環境下還能平靜的說話,尖叫聲、驚呼聲、狂躁聲,甚至是哭聲都成為消息傳遞的煤介,吸引更多的人離開居所,一瞬間整個定陽都陷入了慌亂。

    吳苑無疑是聲音響亮的地方之一,眾多幫派首領都住在此處,聲音一響所有人都被驚動,眾人奔到院中最高處瞭望東方,無不被東方的奇觀驚得呆若木雞。

    書清言和銘博拳自然不會落於人後,帶著手下一起跑到假山上的涼亭,只看了一眼都不約而同叫了起來。

    城牆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卻不足以阻擋紫色的滲透,城牆之上的天空有一小半已經變成全紫,還有更多的紫色與藍色交匯。

    紫色的天空原本就在眾人的腦海中,只不過那時的紫色相當遙遠,而今卻已爬上城頭,二人首先想到的是東方發生了變化,其次便想到了赤熾,那一句「等天晴就明白」。然而天晴了,紫色已經挪到近空,卻仍不足以讓他們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快!把赤熾請來!」

    赤熾一夜未睡,與夜魈在窗前站了一夜,親眼看到天亮時的最後一片雪花。兩人跳上屋頂,親眼看到東方的天空變成了紫色,院內的慌亂也看得十分真切。

     「看到了吧!紫色已經近在咫尺。」

     「的確很壯觀,估計到了城外更壯觀。」

    夜魈正在想城外會是怎樣的一幅畫面,臉色越發蒼白,身軀甚至在微微顫抖中。

    赤熾輕輕按住她的肩頭,一陣寒顫傳入掌心,摸上去與冰面沒什麼區別。他心中滿是驚訝,論實戰能力,他大概還不如夜魈,然而失去了自信的鬼人竟然如此不堪一擊,可見「意志」二字的重要性。

     「沒事吧?」

     「沒……沒事。」

    赤熾暗中感嘆紫色浩劫已完全呈現在人們的眼前,巨大的慌亂在所難免,定陽之中不知多少人比夜魈的反應更不如。

    此時院內傳來叫喚聲,受到召喚的赤熾很快便來到涼亭上。此刻假山上都站滿了,眾人無一例外地踮著腳跟,吃力地往東方張望,希望看到紫色之下的景象。

     「這就是你說的異象?」銘博拳迫不及待把赤熾拉到身邊,指著東方急切問道。

     「嗯!」赤熾望著天邊的紫色相當平靜,一副早已洞察世情的神色。

    書清言深深地看著他,「你到底還知道什麼?」

     「確切知道的很少,猜測倒是不少,只可惜手上沒有任何證據。」

     「你說雪晴後就能看到真相,這就是真相?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什麼連天都紫了?」

     「在這看沒用,到東方的山邊去看,那才是真相。」

     「走!」

    書清言和銘博拳早就待不住了,映入天空的紫色絕不是幻覺,連天都能改變的力量絕非等閒,若不查清楚誰也不能安心。

    東方,一直是平靜安寧的海域,偶而掀起的暴風雨不過是樂譜上跳動的音符,然而從這一天開始,紫││用它的妖艷、張狂、霸道侵占了一切,天與地之間只有一種色彩。

    踏上山道的一刻,赤熾終於明白了夜魈的感覺。他的心也在顫抖,眼前這一切實在太震撼了,鋪天蓋地的紫,厚厚的氣團填滿了天地間每個角落,從南到北無一例外,浩瀚壯觀的冰刺之原在它的面前不過是不起眼的台階罷了。

    他也曾幻想過「紫」,總以為那是一團紫霧,一片紫光,一抹紫氣,可現實中的紫卻是刀!狠狠一刀便把舊朝日城以東的區域全部納入控制,從朝日海灣到遙遠的東方盡頭,被切割成一片全新的區域。

    如果僅僅是一個局部,震撼力絕不會如此之大,赤熾一直以來的平靜便是基於自信自己還有能力控制場面,然而真實的世界相當殘酷,紫色割去了人界大片的空間,即便那原本是一片無人的海域,但沒人知道紫色之後還能帶來什麼,萬一有敵人存在,他們可以從任何方向攻擊人界。

    山崗上站著的人何止百人,卻沒有一個人能說出話來。人界大地已經只剩下一半,海的那一半完全被紫色切去,彷彿進入了另一個時空。

     「呼哈……呼哈……」赤熾不斷做著深呼吸,盡量讓天翻地覆的心情早些平靜下來。在場只有他來此前有過準備,可震撼實在太大,大到一瞬間能讓人失去記憶,失去自控與判斷力。

    紫光在天地間交映,其中又夾雜了大量的紫色氣霧,在紫光中起起伏伏,由於光線折射再加上霧氣的干擾,眼睛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層紫膜,雖然可以看到紫色區域極深處,卻怎麼看都看不清楚裡面的真實情況。

     「赤熾!」書清言突然一聲怪叫,優雅書生化身成了鬼神,狠狠一把抓住赤熾的手臂,雙目圓睜,一手指著紫色世界尖叫著問道:「那是怎麼回事?快告訴我!」

    赤熾可以理解他的狂躁,「不知道,也許是異世界吧。」

     「什麼!異世界?」

     「也許是一個沒有人知道的世界突然撞了過來。」赤熾解說了一陣反倒完全平靜了,雙拳做了一個相互拉擊的姿式,「砰的一聲,兩個世界大碰撞,然後便是地裂、屍人作亂、雪暴危機、大地震、衝擊波、冰潮……

    如今又出現了這片紫色世界,也許都是兩個世界結合的後果。 」

    言之鑿鑿的描述不由得書清言不信,他騰騰倒退了幾步,心裡還覺得難以置信。這一解釋完全打破了固有的世界觀,幾乎所有人都像他一樣認為世界只有一個,其中有四個界,可如今……

    更令他驚訝的卻是赤熾,這個不算很出名的青年竟然知道如此之多,如此詳細,單是假設能力便不同於正常人,不是瘋子便是先知。

    銘博拳也回過神來,急步衝了過來,「赤熾,快說清楚,那是什麼?」

    赤熾聳了聳肩,眺望東方無奈地道:「說什麼也沒用,一切是我猜的,根本沒有任何根據。」

     「沒有根據?你不是早就知道要發生這樣的事情嗎?」

     「那是因為事情早就發生了,我們不過是被暴雪所遮看不到。」

    兩人交換了眼神,心中的赤熾再也不是那個嬉皮笑臉,好酒貪杯的少年,而是神鬼莫測的青年英傑。

     「你到底是什麼人?這種事普通人連想都不敢想,你居然會去猜,這已經說明你知道的比我們都要多。」

    赤熾默然不答,來歷與眼前發生的事情並沒有任何關係。

     「他來自黃龍山,這個答案滿意嗎?」

    夜魈風姿綽約的身影突然閃到赤熾身邊,也許是為了襯景,她身上不再是那件半透明的性感黑紗,而是一襲同樣性感迷人的紫色紗裙,纖腰豐胸被緊緊包裹,還多了一份嫵媚。

    赤熾頭一次看她這樣打扮,不禁一呆,連忙甩開目光。有了幾番前車之監,他再也不多看,只覺得如此妖媚之態恐怕能迷倒天下人。

    書清言和銘博拳張大嘴巴看著赤熾和夜魈,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赤熾瞅著夜魈淡淡苦笑,既然已經說開了也就無所顧忌。他搖了搖頭後甩下三人,獨自走到崖邊,定睛細細打量紫色世界,夜魈很快也貼了上去。

    陣陣山風襲來,吹得紫裙飛動,紅辮長舞,火一般的青年配上冷艷絕美的麗人,看上去十分相襯,粗曠碩大的冷巨也與修長纖細的雙刃巨鐮成了一對,許多人都被這道亮麗的風景線吸引,驚嘆聲連連。

     「好像沒有再推進了。」

     「正好在海岸線上,真是一種巧合。」其實海岸線早就被海中湧出的巨大冰體摧毀,赤熾不過是臆測而已。

    夜魈似乎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她當初離紫色區域還有百里便已噤若寒蟬,如今紫色區域就在面前,即便不再推進,那感覺也像巨浪擎天般隨時會拍下似的,考驗的不只是勇氣和智慧,還有人性中永遠也無法抹殺的畏懼感。

     「鬼界也是如此嗎?」

    夜魈越發感到驚訝,這個男子明明實力不如自己,為何面對如此巨大的危機還能保持平靜?她點頭道:「鬼界也是如此,不過我沒親眼見過,據說是一片黃綠相雜的煙霧之境,在鬼界西北極邊陲之地。」

     「這會是什麼樣的力量?」

     「不知道。」夜魈堅定的搖了搖頭,又陷入沉思,呢喃著分析道:「兩個世界擠壓之後,不同的空間力量互相交纏,也許在交纏的過程出發生了異變,那個世界大概也是如此。」

    赤熾腦袋一瞬間橫轉,驚喜的目光直掃夜魈,目光盯在寶石般的眸上再也不動了。

     「怎……怎麼了?」夜魈下意識退了一步。

     「沒錯沒錯,說的太對了,我忽略了這一點,真是失策,失策啊!」

     「餵!別嚇我,你到底怎麼了?」

     「既然確定有那個世界存在,我們在這裡擔心世界末日即將到來,那個世界又會怎麼樣?」

    夜魈愣了愣,這個問題她也沒想過。因為鬼界從相觸到妖人入侵,時間相隔極短,因此她潛意識中一直認為敵對世界永遠都會主動進攻。事實上那邊也不應該知道這個世界的情況,未必會像妖人一樣主動入侵。

     「我們怕,他們也許更怕,我們知道鬼界已經遇上了妖族,而他們呢?

    即便知道會遇上異世界,情況也一定與我們現在差不多,也需要足夠的時間適應,只要我們比他們少一點點害怕,就有足夠的時間做好準備。 」

    赤熾壞壞地笑著,夜魈卻從他雙眸中找到了燦爛的智慧之光,這一刻連她的心潮也被掀了起來。

     「時間,我們需要時間,需要爭取足夠的時間做好準備……」

    銀眸如同紅色的髮絲般燃燒起來,對於未來的憧憬化成激動與興奮。

    夜魈默默退後兩步,因為她感覺到紅色身軀正在燃燒,在紫色天空的背景襯托下展現出前所未有的英氣,如火焰般咄咄逼人,帶著強烈的侵略性,甚至可以直達內心深處,即便是如她這般冷若冰霜的身軀。

     「多麼經典的畫面,紫色天幕,紅色烈焰,白雪皚皚的山崖,簡直就是完美的配搭,可以命名為……」

    夜魈呆呆地回頭望了一眼,卻見書清言右手托腮,凝眉低首,正為這幅美麗的畫卷苦苦思索。

     「對了,就叫「紫幕下的烈焰」吧! 」

     「紫幕下的烈焰。」夜魈細聲呢喃,回頭看了看連聲感慨的書清言,那經典的一瞬被這個名字徹底定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34:42

第八集紫色浩劫第七章慌亂
   
    東方的變化終於定格在舊海岸線上色彩差異是最明顯的邊界,所有人的眼中界線以東的地域再也不是人界,甚至不屬於這個世界要接受這樣的現實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呆立之人十有八九。

    書清言和銘博拳不得不陷入複雜而深邃的思緒之中不僅是如何面對這些變化的問題,更要考慮已知的變化帶來完全無法預料的未知世界。

     「三弟僤僮僠兢,馽馹駂駁我越來越看不懂他了,強烈的熾熱讓人熱血沸騰……」

     「火!」書清言突然打斷了銘博拳的讚美,表情相當凝重,那一個字幾乎是從牙縫間擠出來的。

     「火?」

     「狂野,張揚,充滿了熱力,不過││太接近的話也許會被灼傷,也許我們無法走上烈焰的道路。」

    銘博拳愣了愣,盯著紅色的眼神深沉了許多。三傑揚名之後,一切原本都那麼隨心,可從紫色出現的那一刻開始,再也無法看清前方,腦海就如同混沌未開的世界,唯一能照亮前方的身影卻又無法接近,莫名的感慨不禁襲上心頭。

     「二位哥哥!」赤熾揮動左手,滿眼興奮地走向兩人,邊走邊道:「現在必須開始準備,誰的準備更好,誰就佔了先機。」

     「搶時間?」

     「他們!」赤熾回手一指紫色,「那個世界的傢伙一定會派探路者過來,我們也可以派探路者過去,第一次會面想必不會太久,只要……只要我們能給這些人迎頭痛擊,那邊的人將會更注重防守,如此一來倒是他們怕我們主動進攻了,情況就會對我們有利……」

    夜魈三人驚訝的發現,赤熾竟然以世界指揮者的角度在思考,一字一語中都透露著強烈的自信,眼神中也充滿了責任,似乎把自己當成了危機的拯救者,這多少有些狂妄和可笑,但三人卻感覺到來自紅色身影深處的壓迫感,就像一雙手推動著思緒前進。

    書清言雖然實力非同小可,卻不是以武力出名,智慧和政治手腕是他成功的兩大因素,當心境徹底平靜之後,便開始思索赤熾的話。他的分析相當有邏輯,並非一時興起的胡亂之言,然而事情會否按照他的分析發展,書清言感到相當懷疑。

    另一個讓書清言保持沉默的原因,則是身分的差異,黃龍一脈的影響力即便都城三傑也無法比擬,只要大旗豎起,不但是青龍國,白虎、玄武、朱雀三國都會響應,如果能儘早集結人界的力量,萬一真有敵人大舉入侵,就不會被打得措手不及。

    銘博拳趁赤熾轉身面向紫色,輕輕扯了扯三弟的衣服,小聲問道:「他的分析如何?」

     「在情在理,若能實現,將是對人界最大的保障,只是││」

     「只是什麼?」

     「麻煩太多,首先是冰潮留下的千里冰刺之原,若只限於防禦,這片區域倒是可以成為真空地帶,緩解後方直接受到攻擊的壓力,然而若要進攻便成了麻煩。

     「其二,人心難測,你我站在此處,面對如此異像都無法完全相信,那些沒有看到真實場面的人未必會真心響應,只怕還會有些意料不到的麻煩…… 」

    銘博拳聽他在「意料不到」四個字上加了重音,嘴角不禁露出苦笑。

    人性是世上最複雜的東西,尤其是在危難關頭的反應最真。

     「最重要的是,若真是兩個世界的碰撞,對方也必然面對這樣的場面。如熾老弟所言,對方一定會感到極度震驚,為了探知未知世界,一定會派出探路者,而且一定會是那個世界的最強者之一。

     「只有強者才有能力面對陌生的世界,也只有強者才更有機會應付一切,畢竟特殊區域內有無法估計的危險。」

     「你為何不直言?」

     「因為我們需要他的激情,面對這樣的奇景,人們的慌亂可想而知,只有激情和自信才能提升眾人的信心,平息隨時爆發的騷亂。」

     「各位!」赤熾突然提高聲量,「敵人就在前方,我們需要集中力量,一擊則中。」

    赤熾的確非常興奮,甚至有點興奮過頭,探索未知的世界,遇上未知的種族,了解未知的力量,所代表的又是整個人界,把歷史的洪流控制在神經線上是種極為奇妙的感覺,就算不是天生的控制狂人,也絕對會享受這樣的感覺。

    不過是一瞬間,他的情感便從失落與震撼跳入了興奮,這將是一場世界性的狙擊戰,關係到整個人界日後的命運,如果成功了就可以瓦解未知世界的主攻慾望,為人界的長治久安爭取時間。

    相隔千里之遙,也許能看到一些紫色,卻絕不會看到如此清晰的實況,更何況中間還有千里冰刺之原,因此若想完成第一擊,定陽所有武門都必須出動,集結力量攻其一點。

     「那一定會是非常刺激的行動,想想都讓人興奮,紫色狙擊戰,這名字也不錯……哈哈!我這個英雄該上場了,該我上場了……」

    這幾天的煩惱一古腦全都打散了,即便是面對如此嚴峻的環境,赤熾心裡也輕鬆多了。雪暴、冰潮、紫氣東來,這些都是人力不可控制的,一旦環境穩固,接下去便是人與人之間的事情。

     「只要行動便有機會」││這是他奉行的真理。

    看著被興奮覆蓋的臉,夜魈從未想過最後的反應竟是這樣,再看看旁邊那些癡呆的面孔,性格與素質上的差距顯現無限,赤熾也許現在不是最強的,但那顆奔向最強者的心遠比其他人更加熾熱。

    夜魈對赤熾的激情深感擔憂,鬼人從來都沒有匹夫之勇,也不喜歡沒有根據、沒有勝率的行動,赤熾若是以這種狀態迎接危機,十有八九會以失敗告終,這個時候就必須有人提醒他,可是……

    夜魈的目光掃過身邊,又發現了一個正常面孔,若青竹般高潔儒雅的書生,文秀的面孔上雖然沒有赤熾那般狂野和興奮,展現的是另一種截然不同,但層次極高的氣質││冷靜和沈穩,就像一塊堅冰,又似海潮下的礁石,讓人有平靜安詳之感,她心中一動便朝他走了過去。

    書清言正在苦思應對之策,一抬眼正好迎上夜魈那張艷世容顏,不禁呆住了。

    銘博拳湊了上來準備商討對策,卻被意外的氣氛驚住,嘴角不禁流出一絲笑意。三弟從來對美女都是若即若離,這樣的眼神還是頭一回出現在他眼中。

    書清言凝視著夜魈,似乎被那綽約的風姿、孤冷的氣質、嫵媚的風韻所迷,驚艷感就像黏液一樣,讓他把目光黏在了那張臉上。

    夜魈見慣了這樣的迷醉神情,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裡,書清言也許擁有許多優秀潛質,但與之前的傾慕者並沒有區別,唯一例外的只有身邊這個紅發少年,眼中從迷醉到清徹時間並不長,強大的自控能力等於強大的精神力,這是一般人不會擁有的特性。

     「書兄?」赤熾連喚數聲,見書清言溺於美色沒有回應,不禁露出苦笑,自己之前大概也是如此神情。

     「美女,你的殺傷力還真大。」

     「他們自己找死,與我無關。」夜魈白了他一眼。

     「如果你是人類,我肯定敗了。」赤熾哈哈一笑,右手突然灌力急舞,冷巨從高處下切,巨大的表面正好封住了書清言的視線,把他從迷醉中拉回現實。

    書清言很快便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俊臉脹得通紅,滿眼尷尬之色。

    恐怕他這輩子也沒有如此窘迫,美麗的女子沒有人不喜歡,他本也不是貪色之徒,只是不知為何一眼看下去就迷住了。

     「書三哥,還是看看前面吧,這女人有魔力,看一眼就捨不得不看了,我可是花了很大力氣才忍得住。」

     「赤兄說笑了。」書清言尷尬地笑了幾聲,目光移回東方,滿眼紫色的世界果然平復了心情,定了定神,拱手道:「老弟是黃龍一脈,天之驕子,之前多有失禮之處還望見諒。」

     「什麼天之驕子,狗屁!我可沒那麼大名聲,知道赤熾這個名字的恐怕還不到千人。」

    赤熾一臉不屑,厭惡的表情就像踩到了狗屎,渾身上下都不舒服,如今激烈的反應倒讓書清言為之一愣。

    聰明的他很快就找到了關鍵點,赤熾雖然滿臉不屑,不屑的對像是自己,而不是黃龍一脈。

    在他的心中,「黃龍一脈」必然是神聖不可侵犯,而他又是個極自傲的人,不喜歡用前人的光環來為自己添色。單是這份豪情已經無比難得,若換了旁人恐怕早就耀武揚威不可一世,在強大光環下保持清醒的自我,必須要高潔的人格和寬廣的胸襟,還要遠大的志向,缺一不可能。

    此子生出來便是豪傑本色,前途不可限量,與此人相交,必是一生之福!

    有了這個認識,書清言眼中多了一份敬愛與親切,踏前兩步站在赤熾左側,右手搭住肩頭,看上去就像大哥在安撫弟弟。

    雲河盆地,東方紫色的天空妖異詭秘,就連太陽的光輝也無法穿透,就像是天神打翻了紫色的藥水灑落人間,詩人也許有他們獨到的看法,但對於粗通文墨的野武士和士兵而言,紫色只代表變異、危機和恐懼。

    五萬名武士,這就是龍館三日內召集的數量,還不包括正趕來的各地武門,由於奉皇命召集,而且還應允事成之後將御賜金匾,無疑給了在野武門一個抬升地位的絕佳機會。去掉一個「野」字,那是無數武門的心願,從以後頂著官定武門的光環行動,做什麼事都方便多了。

    五萬人有多少?邢烙原本還有些迷糊,現在卻看得清清楚楚,站在觀日台朝下方俯視,五萬名武士像螞蟻一樣擠在落鳳峽谷口上,如此龐大的隊伍還不足以填滿一個峽谷,卻要打通一條千里冰路,他不禁感慨人力再強大,也永遠無法與天相比。

    這是青龍武界前所未有的浩大工程,即便是興建皇城也不會召集如此數量的武士,藤忍憑著龍館的地位,假借皇命將野武士強行聚攏在自己麾下,這也是龍館與野武士間難得的合作。

    時至四月,天氣古怪得讓人抓狂,六華山脈成為冷與熱的分界線,東方的寒冷與雲河盆地溫暖怡人的氣候大相迳庭,若不是就發現在眼前,誰也不會相信一山之隔差別竟如此巨大。

    或許是受到盆地暖氣流的影響,冰刺之原的氣溫略有上升,邊緣部分的融化速度稍稍加快了一點,涓涓細水在冰刺間流淌,逐漸在峽谷谷口匯集成了一片小湖,而且小湖的面積越來越大,嚴重阻礙了開路的工作。

     「伐兄,你覺得如何?」

     「真壯觀!」伐越的雙眸倒映出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五萬武士輪班工作,就像一部運轉極好的水車。

    以穀口的寬度算,一排人橫列大約是一百人左右,按照五萬這個數字分成五百多排,工作時最前方的一排武士同時聚集真元內息,朝冰層轟上一掌,踢出一腿,或劈上一劍,然後散至方陣兩翼,退到後方休息吃喝,第二排接著上。

    如此循環往復,效率極高,站在上方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次攻擊飛濺出的冰碎像霧一樣飛濺在空中,幾乎遮蓋了整個谷口。

    這絕對是一場奴役,然而幾乎所有的參與者都為自己能參加這次行動而自豪,不但乾勁十足,而且還沒有任何怨言,每一次揮擊都是傾力而為。

    軍方一直在旁監視,揮汗如雨的熱鬧場面看得許多人深為感動,沒想到散漫的野武士竟然也能如此團結,敵視心裡漸漸削弱,甚至開始為武士們準備水、食物、睡覺用的帳蓬等一應所需之物,甚至把軍營都搬了過來,讓武士們修煉。

    看到這樣的一幕,幾乎所有人都在讚美藤忍的強大手腕和控制力,其實真正讓五萬人凝聚在一起的並非藤忍,他高傲陰狠的個性只能讓人畏懼,並沒有多少煽動力。

    相比之下,觴寒卻是一個敢怒敢言、豪情萬丈之人。絕大多數武士都在他熱情澎湃的演說和鼓舞下熱血沸騰,凝聚力一點一滴積累了下來,就連藤忍也不得不對都城三傑之首豎起了大拇指。

    邢烙也是功臣,觴寒激盪動人的聲音與豪情,需要有人把它維持下去,而這個人正是邢烙。在商場打滾多年的他深知顧客之道在於心誠,因此他打起十二精神,以對待客人的態度對待武士,周到的服務讓武士們都覺得不賣力不好意思,久而久之,工作便成了讓大家都高興的事情。

    伐越和所有的龍館弟子都看在眼中,對這位中途加入的同門贊不絕口,加之赤熾的關係,幾日間便成了莫逆。

     「那位鬼使大人快到定陽了吧?」

     「大概吧!」

    自從魅幽羽回到樂華城,伐越等人懸著的心便放下來,那個絕美的男子竟然是鬼界使者,他們雖然意外卻不驚訝,至於赤熾的黃龍一脈身分更是早已得知。倒是魅幽羽肯定赤熾就在定陽這一點讓他們頗為詫異,既然逃了出來,斷然沒有投入虎口的道理。

     「照這種進度,一個月恐怕無法打通道路。」

     「是啊!都以為氣溫回升是件好事,沒想到積水太多,麻煩更大,我寧願再下一場大雪把這些水都化成冰,那麼就輕鬆多了。」

    伐越眺望東方,淡紫色的天色使他心情沉重,尤其是聽過魅幽羽的危機論之後。

     「熾老弟和那位鬼使似乎很早就料到會有大事發生了。」

     「也許吧!不過既然是青龍國的危機,我們也不能坐視不管。」

    紫色微光已經悄悄滲入了天空,站在高空眺望東方頗為顯眼,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冰面上,即使感覺到天邊異常也立即聯想到冰刺,而不是世界的巨變。

    誰也不知道東方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變,誰也不知道,定陽那座孤島正在謀畫一起至關重要的狙擊戰,那裡已成為人界大地上的一道關口。

    定陽的氣氛越來越詭異,在赤熾等人之後,各處的居民很快也看到了東方的奇觀,驚慌在所難免,到處都是沒有根據的揣測,上至九旬老人,下至剛有思考能力的小童,無不用自己的方式演釋著無法預料的未來。

    就連「末日論」也開始在城內傳播,因為冰原封鎖了出路,無路可逃,為此發狂、發瘋者不計其數,還有許多人選擇舉家遷入更加隱密的山林。

     「情況如何?」

     「紫光地域再也沒有向前推進,看來自然環境的變化到此為止。」

     「嗯!剩下就是我們的事了。」

    赤熾比任何時候都有衝勁,這難得的際遇,把關係到世界命運的重大舉措扛到了自己肩頭,這一刻他彷彿感受到武神當年承擔的壓力,而這種壓力全部化為動力,像是注滿了油的火把,越燒越旺。

    夜魈再也沒有離開定陽,赤熾的的熱情、勇氣與雄心,使無助的她突然間看到了希望,找到了目標,再也不計較地位的高低,實力的高下,心甘情願地替赤熾跑腿辦事。

    對於鬼人而言,夜魈的做法無異於叛逆之舉,打破了約定俗成的鬼人至上理念。她自己也知道這一點,但眼下除了赤熾,就只有魅幽羽這一個選擇,而她深深感覺到與赤熾一起,遠比在另一鬼人麾下做事更幸福。

    就在夜魈剛剛與赤熾結成盟友之後不久,原來的選擇竟出現在她面前,伴隨的是帶著鬼族色彩的諷刺與批判。

     「夜大美人好勤快啊!真少見。」

    夜魈奔走於紫色區域邊緣與定陽之間,聽到熟悉的冷笑,霍然停下腳步,冷冷看著慢步走出樹林的魅幽羽。

     「這種情況還敢停在此處,真不像你的風格,是什麼力量把你留下來了,真讓人好奇。」

     「你又何必說我,都已經跑到安全地帶了,怎麼又跑回來?這裡可沒有什麼利益。」

    魅幽羽對她尖銳的反應頗感驚訝,這絕不是下屬對上司該用的語氣,以前也從未發生。疑惑的目光很快從她臉上移開伸向東方,淡淡地道:「你害怕了,是嗎?」

     「你呢?似乎挺有勇氣的,居然還跑了回來。」鬼人素來三分實言七分虛言,夜魈也秉承了這一天性。

    魅幽羽瞭望東方,沒有任何掩飾的雙瞳充滿了憂色,局勢完全超越了任何人所能控制的範圍,而且正往最可怕的方向發展。

     「給你個忠告,不要再用以往的思維思考問題了,鬼人的那一套暫時失效。」

     「你把事情都和赤熾說了?」

    一矢中的,夜魈暗吃一驚,並以沉默回應。

    魅幽羽只是猜測而已,沒想到她竟不反駁,不禁大為驚訝。冰冷的雙眸直視夜魈,那張冰冷而美麗面容下似乎多一層薄薄的溫熱,這短短的日子一定發生了什麼事,而且還與赤熾有關。

    夜魈轉身把背部留給那雙毒辣的眼睛,陰沉地道:「你也不用懷疑我,我們兩個如今都是鬼界的棄兒,利益一致,沒必要再爭鬥什麼。」

     「想不到你倒比我先看開了。」

     「鬼門不知何時才能打開,既然回不去就在人界大干一場,也不枉活這一場,不是嗎?」

    一陣狂風吹來,拂起衣角連連拍響,就像心跳脈搏一樣有節奏的一陣狂跳,兩個沒有心跳的生命同時有種重新活了的感覺││活在人界的人生。

     「西行有收穫嗎?」

    魅幽羽臉色一沉,冷冷地道:「人類實在不能指望太多,冰封到現在已經多少時日了,打開道路的行動還是慢吞吞,這些傢伙一點危機感都沒有,恐怕得等敵人的刀砍到他們頭上才會有反應,人類都是一群廢物!」

     「是嗎?」

    魅幽羽聽出聲音中的異樣,詫異地看著那雙明眸問道:「有異議?」

     「也許安全之處的人類的確很廢物,但……這片孤地的人類相當可愛。」

     「哦?這裡有什麼動靜?」

     「到處都很混亂,不過……赤熾準備一戰。」

     「戰?」魅幽羽大感意外,連敵人是誰,有什麼能力都不知道,居然就想著戰了,未免有些衝動,神色間顯得不以為然。

     「也許你覺得赤熾太天真,但我覺得他的激情和勇力讓身邊的人都有了自信,也許你看到人性中醜陋的一面,但美好的一面也同時展現出來。

    而且赤熾的想法並沒有錯,狙擊外族的探路者,是讓敵人不敢輕舉妄動最好的方法,迫使他們不敢輕易再派人過來。 」

    魅幽羽一聽便明白其中關鍵,不禁感嘆赤熾的勇氣膽識,幾乎所有人都在想著如何退到安全的地方,避開未知的危險,只有赤熾想著前進,想著主動進攻,越是艱難時刻越能體現出人的本性。

     「我還真小看他了,這就是人類的氣魄,這一點他倒真像那位傳說中的武神,或許更勝一籌,只不過他的實力……」

     「這樣的環境,實力不等於成功,你的實力應該比他強很多,可惜你沒有想過這一點,人類也許很脆弱,但遇上特別的情況,他們可以強大到近乎恐怖。」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魅幽羽勃然變色,深沉的目光緊盯著夜魈如夜明珠一樣的眸子,他知道這個鬼女再也不會聽從自己的指揮,自己在人界唯一的部下就此消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35:36

第八集紫色浩劫第七章慌亂
   
    東方的變化終於定格在舊海岸線上色彩差異是最明顯的邊界,所有人的眼中界線以東的地域再也不是人界,甚至不屬於這個世界要接受這樣的現實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呆立之人十有八九。

    書清言和銘博拳不得不陷入複雜而深邃的思緒之中不僅是如何面對這些變化的問題,更要考慮已知的變化帶來完全無法預料的未知世界。

     「三弟僤僮僠兢,馽馹駂駁我越來越看不懂他了,強烈的熾熱讓人熱血沸騰……」

     「火!」書清言突然打斷了銘博拳的讚美,表情相當凝重,那一個字幾乎是從牙縫間擠出來的。

     「火?」

     「狂野,張揚,充滿了熱力,不過││太接近的話也許會被灼傷,也許我們無法走上烈焰的道路。」

    銘博拳愣了愣,盯著紅色的眼神深沉了許多。三傑揚名之後,一切原本都那麼隨心,可從紫色出現的那一刻開始,再也無法看清前方,腦海就如同混沌未開的世界,唯一能照亮前方的身影卻又無法接近,莫名的感慨不禁襲上心頭。

     「二位哥哥!」赤熾揮動左手,滿眼興奮地走向兩人,邊走邊道:「現在必須開始準備,誰的準備更好,誰就佔了先機。」

     「搶時間?」

     「他們!」赤熾回手一指紫色,「那個世界的傢伙一定會派探路者過來,我們也可以派探路者過去,第一次會面想必不會太久,只要……只要我們能給這些人迎頭痛擊,那邊的人將會更注重防守,如此一來倒是他們怕我們主動進攻了,情況就會對我們有利……」

    夜魈三人驚訝的發現,赤熾竟然以世界指揮者的角度在思考,一字一語中都透露著強烈的自信,眼神中也充滿了責任,似乎把自己當成了危機的拯救者,這多少有些狂妄和可笑,但三人卻感覺到來自紅色身影深處的壓迫感,就像一雙手推動著思緒前進。

    書清言雖然實力非同小可,卻不是以武力出名,智慧和政治手腕是他成功的兩大因素,當心境徹底平靜之後,便開始思索赤熾的話。他的分析相當有邏輯,並非一時興起的胡亂之言,然而事情會否按照他的分析發展,書清言感到相當懷疑。

    另一個讓書清言保持沉默的原因,則是身分的差異,黃龍一脈的影響力即便都城三傑也無法比擬,只要大旗豎起,不但是青龍國,白虎、玄武、朱雀三國都會響應,如果能儘早集結人界的力量,萬一真有敵人大舉入侵,就不會被打得措手不及。

    銘博拳趁赤熾轉身面向紫色,輕輕扯了扯三弟的衣服,小聲問道:「他的分析如何?」

     「在情在理,若能實現,將是對人界最大的保障,只是││」

     「只是什麼?」

     「麻煩太多,首先是冰潮留下的千里冰刺之原,若只限於防禦,這片區域倒是可以成為真空地帶,緩解後方直接受到攻擊的壓力,然而若要進攻便成了麻煩。

     「其二,人心難測,你我站在此處,面對如此異像都無法完全相信,那些沒有看到真實場面的人未必會真心響應,只怕還會有些意料不到的麻煩…… 」

    銘博拳聽他在「意料不到」四個字上加了重音,嘴角不禁露出苦笑。

    人性是世上最複雜的東西,尤其是在危難關頭的反應最真。

     「最重要的是,若真是兩個世界的碰撞,對方也必然面對這樣的場面。如熾老弟所言,對方一定會感到極度震驚,為了探知未知世界,一定會派出探路者,而且一定會是那個世界的最強者之一。

     「只有強者才有能力面對陌生的世界,也只有強者才更有機會應付一切,畢竟特殊區域內有無法估計的危險。」

     「你為何不直言?」

     「因為我們需要他的激情,面對這樣的奇景,人們的慌亂可想而知,只有激情和自信才能提升眾人的信心,平息隨時爆發的騷亂。」

     「各位!」赤熾突然提高聲量,「敵人就在前方,我們需要集中力量,一擊則中。」

    赤熾的確非常興奮,甚至有點興奮過頭,探索未知的世界,遇上未知的種族,了解未知的力量,所代表的又是整個人界,把歷史的洪流控制在神經線上是種極為奇妙的感覺,就算不是天生的控制狂人,也絕對會享受這樣的感覺。

    不過是一瞬間,他的情感便從失落與震撼跳入了興奮,這將是一場世界性的狙擊戰,關係到整個人界日後的命運,如果成功了就可以瓦解未知世界的主攻慾望,為人界的長治久安爭取時間。

    相隔千里之遙,也許能看到一些紫色,卻絕不會看到如此清晰的實況,更何況中間還有千里冰刺之原,因此若想完成第一擊,定陽所有武門都必須出動,集結力量攻其一點。

     「那一定會是非常刺激的行動,想想都讓人興奮,紫色狙擊戰,這名字也不錯……哈哈!我這個英雄該上場了,該我上場了……」

    這幾天的煩惱一古腦全都打散了,即便是面對如此嚴峻的環境,赤熾心裡也輕鬆多了。雪暴、冰潮、紫氣東來,這些都是人力不可控制的,一旦環境穩固,接下去便是人與人之間的事情。

     「只要行動便有機會」││這是他奉行的真理。

    看著被興奮覆蓋的臉,夜魈從未想過最後的反應竟是這樣,再看看旁邊那些癡呆的面孔,性格與素質上的差距顯現無限,赤熾也許現在不是最強的,但那顆奔向最強者的心遠比其他人更加熾熱。

    夜魈對赤熾的激情深感擔憂,鬼人從來都沒有匹夫之勇,也不喜歡沒有根據、沒有勝率的行動,赤熾若是以這種狀態迎接危機,十有八九會以失敗告終,這個時候就必須有人提醒他,可是……

    夜魈的目光掃過身邊,又發現了一個正常面孔,若青竹般高潔儒雅的書生,文秀的面孔上雖然沒有赤熾那般狂野和興奮,展現的是另一種截然不同,但層次極高的氣質││冷靜和沈穩,就像一塊堅冰,又似海潮下的礁石,讓人有平靜安詳之感,她心中一動便朝他走了過去。

    書清言正在苦思應對之策,一抬眼正好迎上夜魈那張艷世容顏,不禁呆住了。

    銘博拳湊了上來準備商討對策,卻被意外的氣氛驚住,嘴角不禁流出一絲笑意。三弟從來對美女都是若即若離,這樣的眼神還是頭一回出現在他眼中。

    書清言凝視著夜魈,似乎被那綽約的風姿、孤冷的氣質、嫵媚的風韻所迷,驚艷感就像黏液一樣,讓他把目光黏在了那張臉上。

    夜魈見慣了這樣的迷醉神情,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裡,書清言也許擁有許多優秀潛質,但與之前的傾慕者並沒有區別,唯一例外的只有身邊這個紅發少年,眼中從迷醉到清徹時間並不長,強大的自控能力等於強大的精神力,這是一般人不會擁有的特性。

     「書兄?」赤熾連喚數聲,見書清言溺於美色沒有回應,不禁露出苦笑,自己之前大概也是如此神情。

     「美女,你的殺傷力還真大。」

     「他們自己找死,與我無關。」夜魈白了他一眼。

     「如果你是人類,我肯定敗了。」赤熾哈哈一笑,右手突然灌力急舞,冷巨從高處下切,巨大的表面正好封住了書清言的視線,把他從迷醉中拉回現實。

    書清言很快便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俊臉脹得通紅,滿眼尷尬之色。

    恐怕他這輩子也沒有如此窘迫,美麗的女子沒有人不喜歡,他本也不是貪色之徒,只是不知為何一眼看下去就迷住了。

     「書三哥,還是看看前面吧,這女人有魔力,看一眼就捨不得不看了,我可是花了很大力氣才忍得住。」

     「赤兄說笑了。」書清言尷尬地笑了幾聲,目光移回東方,滿眼紫色的世界果然平復了心情,定了定神,拱手道:「老弟是黃龍一脈,天之驕子,之前多有失禮之處還望見諒。」

     「什麼天之驕子,狗屁!我可沒那麼大名聲,知道赤熾這個名字的恐怕還不到千人。」

    赤熾一臉不屑,厭惡的表情就像踩到了狗屎,渾身上下都不舒服,如今激烈的反應倒讓書清言為之一愣。

    聰明的他很快就找到了關鍵點,赤熾雖然滿臉不屑,不屑的對像是自己,而不是黃龍一脈。

    在他的心中,「黃龍一脈」必然是神聖不可侵犯,而他又是個極自傲的人,不喜歡用前人的光環來為自己添色。單是這份豪情已經無比難得,若換了旁人恐怕早就耀武揚威不可一世,在強大光環下保持清醒的自我,必須要高潔的人格和寬廣的胸襟,還要遠大的志向,缺一不可能。

    此子生出來便是豪傑本色,前途不可限量,與此人相交,必是一生之福!

    有了這個認識,書清言眼中多了一份敬愛與親切,踏前兩步站在赤熾左側,右手搭住肩頭,看上去就像大哥在安撫弟弟。

    雲河盆地,東方紫色的天空妖異詭秘,就連太陽的光輝也無法穿透,就像是天神打翻了紫色的藥水灑落人間,詩人也許有他們獨到的看法,但對於粗通文墨的野武士和士兵而言,紫色只代表變異、危機和恐懼。

    五萬名武士,這就是龍館三日內召集的數量,還不包括正趕來的各地武門,由於奉皇命召集,而且還應允事成之後將御賜金匾,無疑給了在野武門一個抬升地位的絕佳機會。去掉一個「野」字,那是無數武門的心願,從以後頂著官定武門的光環行動,做什麼事都方便多了。

    五萬人有多少?邢烙原本還有些迷糊,現在卻看得清清楚楚,站在觀日台朝下方俯視,五萬名武士像螞蟻一樣擠在落鳳峽谷口上,如此龐大的隊伍還不足以填滿一個峽谷,卻要打通一條千里冰路,他不禁感慨人力再強大,也永遠無法與天相比。

    這是青龍武界前所未有的浩大工程,即便是興建皇城也不會召集如此數量的武士,藤忍憑著龍館的地位,假借皇命將野武士強行聚攏在自己麾下,這也是龍館與野武士間難得的合作。

    時至四月,天氣古怪得讓人抓狂,六華山脈成為冷與熱的分界線,東方的寒冷與雲河盆地溫暖怡人的氣候大相迳庭,若不是就發現在眼前,誰也不會相信一山之隔差別竟如此巨大。

    或許是受到盆地暖氣流的影響,冰刺之原的氣溫略有上升,邊緣部分的融化速度稍稍加快了一點,涓涓細水在冰刺間流淌,逐漸在峽谷谷口匯集成了一片小湖,而且小湖的面積越來越大,嚴重阻礙了開路的工作。

     「伐兄,你覺得如何?」

     「真壯觀!」伐越的雙眸倒映出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五萬武士輪班工作,就像一部運轉極好的水車。

    以穀口的寬度算,一排人橫列大約是一百人左右,按照五萬這個數字分成五百多排,工作時最前方的一排武士同時聚集真元內息,朝冰層轟上一掌,踢出一腿,或劈上一劍,然後散至方陣兩翼,退到後方休息吃喝,第二排接著上。

    如此循環往復,效率極高,站在上方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次攻擊飛濺出的冰碎像霧一樣飛濺在空中,幾乎遮蓋了整個谷口。

    這絕對是一場奴役,然而幾乎所有的參與者都為自己能參加這次行動而自豪,不但乾勁十足,而且還沒有任何怨言,每一次揮擊都是傾力而為。

    軍方一直在旁監視,揮汗如雨的熱鬧場面看得許多人深為感動,沒想到散漫的野武士竟然也能如此團結,敵視心裡漸漸削弱,甚至開始為武士們準備水、食物、睡覺用的帳蓬等一應所需之物,甚至把軍營都搬了過來,讓武士們修煉。

    看到這樣的一幕,幾乎所有人都在讚美藤忍的強大手腕和控制力,其實真正讓五萬人凝聚在一起的並非藤忍,他高傲陰狠的個性只能讓人畏懼,並沒有多少煽動力。

    相比之下,觴寒卻是一個敢怒敢言、豪情萬丈之人。絕大多數武士都在他熱情澎湃的演說和鼓舞下熱血沸騰,凝聚力一點一滴積累了下來,就連藤忍也不得不對都城三傑之首豎起了大拇指。

    邢烙也是功臣,觴寒激盪動人的聲音與豪情,需要有人把它維持下去,而這個人正是邢烙。在商場打滾多年的他深知顧客之道在於心誠,因此他打起十二精神,以對待客人的態度對待武士,周到的服務讓武士們都覺得不賣力不好意思,久而久之,工作便成了讓大家都高興的事情。

    伐越和所有的龍館弟子都看在眼中,對這位中途加入的同門贊不絕口,加之赤熾的關係,幾日間便成了莫逆。

     「那位鬼使大人快到定陽了吧?」

     「大概吧!」

    自從魅幽羽回到樂華城,伐越等人懸著的心便放下來,那個絕美的男子竟然是鬼界使者,他們雖然意外卻不驚訝,至於赤熾的黃龍一脈身分更是早已得知。倒是魅幽羽肯定赤熾就在定陽這一點讓他們頗為詫異,既然逃了出來,斷然沒有投入虎口的道理。

     「照這種進度,一個月恐怕無法打通道路。」

     「是啊!都以為氣溫回升是件好事,沒想到積水太多,麻煩更大,我寧願再下一場大雪把這些水都化成冰,那麼就輕鬆多了。」

    伐越眺望東方,淡紫色的天色使他心情沉重,尤其是聽過魅幽羽的危機論之後。

     「熾老弟和那位鬼使似乎很早就料到會有大事發生了。」

     「也許吧!不過既然是青龍國的危機,我們也不能坐視不管。」

    紫色微光已經悄悄滲入了天空,站在高空眺望東方頗為顯眼,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冰面上,即使感覺到天邊異常也立即聯想到冰刺,而不是世界的巨變。

    誰也不知道東方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變,誰也不知道,定陽那座孤島正在謀畫一起至關重要的狙擊戰,那裡已成為人界大地上的一道關口。

    定陽的氣氛越來越詭異,在赤熾等人之後,各處的居民很快也看到了東方的奇觀,驚慌在所難免,到處都是沒有根據的揣測,上至九旬老人,下至剛有思考能力的小童,無不用自己的方式演釋著無法預料的未來。

    就連「末日論」也開始在城內傳播,因為冰原封鎖了出路,無路可逃,為此發狂、發瘋者不計其數,還有許多人選擇舉家遷入更加隱密的山林。

     「情況如何?」

     「紫光地域再也沒有向前推進,看來自然環境的變化到此為止。」

     「嗯!剩下就是我們的事了。」

    赤熾比任何時候都有衝勁,這難得的際遇,把關係到世界命運的重大舉措扛到了自己肩頭,這一刻他彷彿感受到武神當年承擔的壓力,而這種壓力全部化為動力,像是注滿了油的火把,越燒越旺。

    夜魈再也沒有離開定陽,赤熾的的熱情、勇氣與雄心,使無助的她突然間看到了希望,找到了目標,再也不計較地位的高低,實力的高下,心甘情願地替赤熾跑腿辦事。

    對於鬼人而言,夜魈的做法無異於叛逆之舉,打破了約定俗成的鬼人至上理念。她自己也知道這一點,但眼下除了赤熾,就只有魅幽羽這一個選擇,而她深深感覺到與赤熾一起,遠比在另一鬼人麾下做事更幸福。

    就在夜魈剛剛與赤熾結成盟友之後不久,原來的選擇竟出現在她面前,伴隨的是帶著鬼族色彩的諷刺與批判。

     「夜大美人好勤快啊!真少見。」

    夜魈奔走於紫色區域邊緣與定陽之間,聽到熟悉的冷笑,霍然停下腳步,冷冷看著慢步走出樹林的魅幽羽。

     「這種情況還敢停在此處,真不像你的風格,是什麼力量把你留下來了,真讓人好奇。」

     「你又何必說我,都已經跑到安全地帶了,怎麼又跑回來?這裡可沒有什麼利益。」

    魅幽羽對她尖銳的反應頗感驚訝,這絕不是下屬對上司該用的語氣,以前也從未發生。疑惑的目光很快從她臉上移開伸向東方,淡淡地道:「你害怕了,是嗎?」

     「你呢?似乎挺有勇氣的,居然還跑了回來。」鬼人素來三分實言七分虛言,夜魈也秉承了這一天性。

    魅幽羽瞭望東方,沒有任何掩飾的雙瞳充滿了憂色,局勢完全超越了任何人所能控制的範圍,而且正往最可怕的方向發展。

     「給你個忠告,不要再用以往的思維思考問題了,鬼人的那一套暫時失效。」

     「你把事情都和赤熾說了?」

    一矢中的,夜魈暗吃一驚,並以沉默回應。

    魅幽羽只是猜測而已,沒想到她竟不反駁,不禁大為驚訝。冰冷的雙眸直視夜魈,那張冰冷而美麗面容下似乎多一層薄薄的溫熱,這短短的日子一定發生了什麼事,而且還與赤熾有關。

    夜魈轉身把背部留給那雙毒辣的眼睛,陰沉地道:「你也不用懷疑我,我們兩個如今都是鬼界的棄兒,利益一致,沒必要再爭鬥什麼。」

     「想不到你倒比我先看開了。」

     「鬼門不知何時才能打開,既然回不去就在人界大干一場,也不枉活這一場,不是嗎?」

    一陣狂風吹來,拂起衣角連連拍響,就像心跳脈搏一樣有節奏的一陣狂跳,兩個沒有心跳的生命同時有種重新活了的感覺││活在人界的人生。

     「西行有收穫嗎?」

    魅幽羽臉色一沉,冷冷地道:「人類實在不能指望太多,冰封到現在已經多少時日了,打開道路的行動還是慢吞吞,這些傢伙一點危機感都沒有,恐怕得等敵人的刀砍到他們頭上才會有反應,人類都是一群廢物!」

     「是嗎?」

    魅幽羽聽出聲音中的異樣,詫異地看著那雙明眸問道:「有異議?」

     「也許安全之處的人類的確很廢物,但……這片孤地的人類相當可愛。」

     「哦?這裡有什麼動靜?」

     「到處都很混亂,不過……赤熾準備一戰。」

     「戰?」魅幽羽大感意外,連敵人是誰,有什麼能力都不知道,居然就想著戰了,未免有些衝動,神色間顯得不以為然。

     「也許你覺得赤熾太天真,但我覺得他的激情和勇力讓身邊的人都有了自信,也許你看到人性中醜陋的一面,但美好的一面也同時展現出來。

    而且赤熾的想法並沒有錯,狙擊外族的探路者,是讓敵人不敢輕舉妄動最好的方法,迫使他們不敢輕易再派人過來。 」

    魅幽羽一聽便明白其中關鍵,不禁感嘆赤熾的勇氣膽識,幾乎所有人都在想著如何退到安全的地方,避開未知的危險,只有赤熾想著前進,想著主動進攻,越是艱難時刻越能體現出人的本性。

     「我還真小看他了,這就是人類的氣魄,這一點他倒真像那位傳說中的武神,或許更勝一籌,只不過他的實力……」

     「這樣的環境,實力不等於成功,你的實力應該比他強很多,可惜你沒有想過這一點,人類也許很脆弱,但遇上特別的情況,他們可以強大到近乎恐怖。」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魅幽羽勃然變色,深沉的目光緊盯著夜魈如夜明珠一樣的眸子,他知道這個鬼女再也不會聽從自己的指揮,自己在人界唯一的部下就此消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38:23

第八集紫色浩劫第八章嘗試
   「看來你對人類的想法已經完全改變了。」

     「我不否認,那個紅發小子讓我很驚訝,也讓我認識到人類的另外一面……」聲音陰柔悠遠,沒有了以往的凌厲。

    魅幽羽同樣沉默了,赤熾的確與一般人類不同,就連他的朋友們也都與眾不同,伐越、曹騎、遙獵都是不凡之輩,俗話說人以群分,人傑的身邊也往往凝聚著英才,連夜魈這樣冷若冰霜的鬼人都能為之動心,何況旁人。

     「不用擔心,現在我們沒有利益衝突,而且還有共同的目標,暫時不需要陰謀詭計,需要的是赤熾那樣的勇氣和膽識,所以我決定幫他。」

     「你不會被他迷住了吧?」魅幽羽想笑,卻發現自己一聲都笑不出來。

    夜魈若有所思的神情彷彿印證了隨口而出的猜測,鬼人並非無情,一旦牽入了感情,必然是世上最真摯的。

     「無論如何我都要試試,五十年的壽命快到一半了,不做點事情實在無聊。」

     「好吧!赤熾那傢伙到底做到什麼程度了?他不會傻到憑一人之力去狙擊敵人吧?第一批出現的極有可能是那個世界最強大的人物。」

     「他在遊說,不過……」夜魈顯得憂心忡忡。

    無止境的慌亂已經覆蓋了整個定陽,原本還算鎮定的武士也漸漸出現非理性的舉動,殺人放火、強暴婦女,這些惡行屢見不鮮,單是銘博拳下手處置的人就有十四個,其中甚至包括了他從京城帶來的部下。

    魅幽羽完全明白赤熾如今的處境,雖然嘴裡表示懷疑,心中卻極贊成他的主張,主動出擊可以給人界爭取到更多準備的時間,但主動出擊的人,生還希望不到一成,必須有人做出犧牲。

    讓赤熾犧牲?他實在捨不得,黃龍一脈的號召依然強大,有赤熾在身邊,人界的力量可以很快聚集到青龍國來,組成史上最強大的防禦體系,缺少了他的號召力,效果會大打折扣。

     「不能讓這個傢伙亂來。」

     「讓他死了對你很不利吧?」夜魈的聲音近乎冷酷。

    魅幽羽避而不答,沉吟片刻後淡淡地道:「你回去告訴赤熾,一個月後援兵就到了,如何應付他自己看著辦。依我之見,敵人即便出現,也會深入人界腹地探明情況再回去禀告,不用急著在冰原上狙擊他們,這裡是我們的地盤,有的是時間和機會。」

     「你為什麼不自己去說?」

     「傳話的工作讓手下去做就好,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魅幽羽優雅一笑,高傲的如同天上白雲。

     「你……」夜魈眉尖一挑正想反唇相譏,魅幽羽卻已消失在空氣中,只得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夜並不能抹去紫色帶來的恐怖,藍色天空被黑抹殺之後,淡淡的紫色幻光接管了定陽的天空,赤熾與許多人一樣站在夜空之下呆呆地凝望天空,眸光映出的紫光彷彿已經與心神連接一起。

    幾天的興奮終於平靜了,思緒就如紫色光絮般清晰,遊說並不是他擅長的工作,尤其是在恐慌的氣氛控制場面下,這一刻他不禁想起了伐越,那個中年大叔沒有光彩照人的形象,卻以乾練著稱,這樣的事情交給他會更加有效。

     「人果然是需要團體,孤獨的英雄什麼也做不了……」

     「沒錯,人需要協助。」黑暗中閃出夜魈的身影,晃了一下便俏生生站立在赤熾左側。

     「姐姐辛苦了。」

     「我見到了魅幽羽。」

     「哦?那傢伙又回來啦!嘿嘿,還真想他。」

    夜魈咬了下唇,輕聲訴說了魅幽語要她帶回來的話,赤熾還沒聽完便笑了,笑聲越來越大,在黑夜中十分響亮,倒讓夜魈有些尷尬。

     「有什麼可笑?」

     「姐姐那麼冷靜的人,怎麼也會被他挑撥了?」

    夜魈微微一愣。

     「現在整個人界利益相關,他也不利外,我那麼做對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他才不會出手阻撓,不來見我大概是去做準備了,不必擔心。」

    夜魈想了想,覺得這番分析極有道理,魅幽羽未必會參加極度危險的狙擊戰,卻一定會動員可能動員的力量協助赤熾。

     「魅幽羽來了,看來我可以行動了,統籌大局實在不是我的強項,還是衝鋒陷陣比較爽。」

    夜魈疑惑地看著他,思緒跟不上赤熾跳躍的神經,就這些日子相處的經歷,這個青年大概又受到什麼刺激了。

     「你想做什麼?」

     「留下來是浪費時間,明天我要去紫色地域看看。」

    夜魈頓時被他的大膽嚇了一跳。

    舉城皆亂,民心盡喪,偌大的定陽彷彿進入了死亡世界,甚至能嗅到死亡氣息,人性最深層次的恐懼與狂躁便如同井噴一般,而另一些美麗的人性也同時盛放,美與醜,正與邪,都被放大了無數倍。

    亂世出英雄,真正的菁英總是在最艱難的時候,表現出最強大的一面,赤熾用他的膽識勇氣證明著自己,而書清言和銘博拳也脫穎而出。

    他們原本就優秀,只不過知道的不如赤熾,一時間有些懵,當其他人漸漸陷入無法自拔的恐懼深淵時,他們反而清醒了,智慧之花與正義之果開始在二人身上浮現,就在赤熾前往紫色區域的清晨,銘博拳一口氣殺了三個搶劫殺人、強暴婦女的手下。

    書清言雖是文雅書生,手段更是雷霆萬均,為了給全城一個警示,竟然一把火把美麗的吳苑燒了,並把城中的武士都叫來,親眼看著美麗的吳苑在大火中灰飛煙滅。

    「這是人界歷史的分水巔,我們是時代的弄潮兒,縱看人界的的歷史,再也沒有人比我們更幸運了,只有我們這一代人,才有機會經歷如此驚天動地的大變革時代,你們怕什麼?怕,就會長命百歲、東方就會恢復原狀了嗎?不會!你們都是青龍武門的菁英,怎麼能被現實擊倒?」

    文質彬彬的書清言展現出慷慨激昂的一面,背靠大火沖天的吳苑,手指著蒼天,浩然之氣比那些高大的豪士更有氣勢、威嚴,恍若天神。

    銘博拳口辭不如兄弟,但豪情有過之而無不及,縱身跳上高牆,右手持著青鑪重劍,左手赫然拎著三顆血淋淋的人頭,吼道:「武士就要有武士的尊嚴,我們的尊嚴就是絕不能欺壓平民,這三個無恥之徒是我的手下,他們犯了逆天之罪,由我親手製裁。

     「同時我也要告誡你們,要做懦夫可以,那是你們的自由,但誰敢仗著武技欺壓百姓,這三顆人頭就是他的下場。」

    兩人之言恍若雷擊,一下子便驚醒了許多人,沒有比血淋淋的人頭更好的刺激物。

     「怎麼樣?都清醒了吧?定陽如今是絕地,一個月之內都不可能有援兵前來,你們只有兩個選擇││」書清言故意頓了頓,接著冷冷一哂,「無恥的死,或是不知生死,但有尊嚴和名譽的戰鬥!」

     「戰鬥、戰鬥、戰鬥!」

    幾乎所有的武士都舉起了手或兵器,興奮的嚎叫聲彷彿劈開了籠罩在定陽上空的死氣。

    夜魈悄然無聲出現在牆上,離二人相隔一丈,卓越的風姿、絕世的冷艷、性感的衣著,再加上手中倒提的那把雙刃巨鐮,立即吸住了所有人的目光,癡迷者不計其數。

     「赤熾呢?」

     「他可不喜歡幹動嘴皮子的事,一個人跑去紫色區域送死了。」

    書清言和銘博拳勃然變色,眼中投射出最崇敬的目光。兩人以為自己做到這一點已經難能可貴,沒想到赤熾更勇敢直接,獨闖絕地的勇氣,無論何時何地都足以讓萬人景仰。

     「聽到沒有,我們的兄弟││大家眼中飛揚跳動的紅發小子,一個人扛著武器就去闖紫色險境了,在場的人恐怕沒幾個比他年紀輕的,難道你們的勇氣還不如他嗎?」

    銘博拳右手反轉劍柄,朝左胸連擊三下,深深地吸了口氣接著一聲狂嘯,「你們這些傢伙自己看著辦吧!我要找可愛的小弟去了,老三,這裡交給你。」

    書清言張了張嘴,本想說我也去,但他知道如果二人都走了,這些武士極有可能恢復狂躁與墮落,因此必須留下一個引領這些人,這個任務或許比勇闖紫色險境更困難,非自己莫屬。

    夜魈手中巨鐮一橫,淡淡地道:「送死的一個就夠了,沒有必要再送一個,等他死了你再去,否則便是浪費人力。」

     「你……」銘博拳有些懵,這個冷美人明明與赤熾如影隨形,親密無間,說的話卻是如此冷漠無情,就像是在說一個已死的人物。

    書清言也大為驚訝,但他知道夜魈說的很正確,越是危難時刻,越要冷靜。二哥去了只能證明一個「義」字,對局勢的變化沒有任何好處,而且還讓會定陽損失一員大將。只是夜魈的口吻如此的冷漠,絕非常人能做到,看來她冰冷的外表下還有一顆堅硬冰冷的心。

    夜魈本不喜歡在人前行動,這番行動完全是為了赤熾,孤高冰冷的目光掃過人群,嘴角一陣冷笑,「看來定陽只有三個英雄,可憐!估計這城連根頭髮都不會留下。」

     「什麼意思?」

     「赤熾那小子傻得可愛,但他並不瘋狂,心裡也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他從來不指望依靠別人成為英雄,在這樣的環境下,所有人都必須是英雄,至少他們必須把自己當成拯救世界的英雄,只有這樣,他們才有足夠的勇氣和毅力去面對危機。」

    書清言和銘博拳突然感覺熱血沸騰。

     「沒錯,英雄首先需要一顆英雄之心,世上的強者很多,英雄很少,差別就在於這一點。」

     「老三,我們可不能輸給那傢伙。」銘博拳深吸了口氣,目光掃視前方眾多武士,突然大吼一聲,嚎叫著問道:「誰是英雄?」

    武士們都愣住了,呆呆地看著他。

     「怎麼?都沒有成為英雄的膽量嗎?」

     「有!」

     「有就好,我們是武士,不想成為英雄就不要修煉,否則就是浪費生命,還有……這裡是英雄的聚會,沒膽量成為英雄的朋友請離開。」

    一盞茶的工夫,偌大的人群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選擇離開,誰也不敢在這種場面表現出膽怯。

     「很好,看來大家都是英雄,記住,成為英雄需要兩樣東西!」書清言豎起兩根手指晃了晃,「鮮血和勇氣!」

    英雄之名誰也無法獨占,勇氣總是引領著英雄之路,當赤熾邁向目標之時,另一個身影彷彿心有靈犀般,出現在紫域邊緣,當藍色雙槍出現在眼眸中時,赤熾整個人都呆了。

     「你怎麼在這裡?你的頭髮……」

    遙獵笑著轉身,原本蓬鬆的頭髮經過細心的打理後,在後腦扎了個短馬尾,刀削般剛硬的雙頰變得格外顯眼,透著清爽乾淨,性格也彷彿鮮明了許多。他笑著揚了揚眉毛,得意地道:「本大少爺有先見之明,知道你會過來,所以直接跑來等你了,嘿嘿,終於趕在你前面了。」

     「切!」赤熾撇撇嘴,故做不屑之色,眼睛卻一直在遙獵的臉頰邊掃動。他實在沒想到這個傢伙打扮之後,竟是如此俊朗,那是一種鋼鐵般的健碩剛強之美,與魅幽羽和自己都不一樣。

     「嘿嘿,怎麼樣?本少爺打扮起來還是能騙點美女的││我的魚兒妹妹呢?」

     「被她老爸帶走了,麻煩的女人,記得告訴她別再來煩我,本人名草有主了。」

    遙獵以翻白眼做為回應,一臉的不屑。

     「對了,你進去過了?」

     「沒!」望向紫色,遙獵眼中的戲謔不見,凝重得如同地上的冰刺。

    雖然平時嬉鬧不斷,遇上正事兩人都顯得十分謹慎,這裡沒觀眾,也不需要逞強鬥狠,更沒有理由拿小命來開玩笑。

    觀望了一陣,赤熾詢問道:「這些光好古怪,感覺就像蜜汁一樣黏稠,你說呢?」

     「我也有這種感覺,好像那些像冰塊一樣的東西飄在空中,若是人進去了,會不會也會變成那種狀態?」

     「萬一我們像那些冰塊一樣,可就出大醜了。」

     「那是,被人當標本一樣參觀,實在太沒面子。」遙獵笑著聳聳肩。

     「我先去試一試,你幫我看著如何?」赤熾豪邁地拍了拍胸口,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若是一個人也許會謹慎些,如今有強友在側便無所顧忌。

    遙獵卻搖了搖腦袋道:「不干,先到先得,應該是我先進去試,你在外面幫我看著。」

    兩人對視一眼都笑了,誰都明白進去極有可能就是死,也都明白必須有一個人留下來給後面的人傳遞消息。

     「要不要打一場?誰強就誰進去。」赤熾嘿嘿一笑,揮著冷巨扇起呼呼強風。

     「白癡。」遙獵白了他一眼,訓道:「進去就要全力以赴,這時浪費氣力根本就是找死,你這白癡啥都不懂,還是我進去吧!」

     「不爭了,要不先在這裡試一招如何?看看誰能劈開紫光。」

     「好!」

    遙獵雙手抽出背後雙槍,如電的目光在無邊的光幕上掃了一陣,尋找光芒中可能出現的弱點。

    相比之下赤熾更加主動,他身子拔起,倒豎著把劍插入冰體,左手同時在冷鉅的柄尾印上火手印。只見一團烈火化成火龍,沿著冷巨盤繞而下直至尖部,而赤熾的身子也隨著火龍一起圍著冷巨盤旋而下,當他平穩落在地面之時,冷巨再度化成一把「熾焰戰刃」。

    遙獵驚訝地看著赤熾手中的烈焰之劍,「原來還有這樣的變化。」

     「看好了,這輩子也就這一次!」赤熾調皮地擠擠眼睛,接著狠狠一咬牙,雙臂灌入千鈞之刀,暴吼道:「火鳳天舞!」

     「熾焰戰刃」在空中帶出一道艷麗的火線,直竄紫幕。

    遙獵凝固的表情擠出一絲苦笑,晃著腦袋道:「詭異,真是詭異。」

    赤熾惘然地看著正前方。火線清晰地衝入紫光地域,卻沒有掀起任何波瀾,彷彿被黑洞吸附了似的。

     「還是我來││風怒!」遙獵急舞雙槍,兩道藍色旋風迅速在槍尖兩側生成,雙瞳也如同灌入了風波,變成藍色。

    隨著瞳孔大張,他雙臂奮力朝前一推,旋風挾著強大的衝擊力撞向正前方,雙槍接著一送之力,在空中又迴旋了一個圓圈,兩道水波狀的力量如閃電般進入旋風,立即激發出漣漪狀的空間波紋,面積在一瞬間擴大到五丈。

    然而紫色的光幕受到如此強大的衝擊,竟然沒有任何反應,彷彿兩種力量存在於不同的時空,永遠也無法交錯。

    看到這一幕,二人都傻了眼,無論成與敗,至少要有個結果才好判斷紫色的力量,如今兩番攻擊皆無反應,因而也無法判斷紫光的特性。

     「我說……這樣下去,我們兩個累死了也不可能試探出紫光的力量,還是要進去才行。」

     「兩番攻擊都不受力,若是我們進去了,會不會也不受力呢?」

     「至少不會消失,否則不可能有那些懸浮於空的冰塊。」

    商議了一陣,兩人用最原始的方式決定了誰第一個去嘗試││猜拳!

    踏入紫色險境有多難,赤熾此時算是領教了。他原本興致勃勃一口氣奔到紫色區域的邊緣,遇上遙獵時這口氣緩了一下,興奮度減弱之後,一陣莫名的心悸突然湧來。只有一個觀眾,也絕不會有叫好聲,一切只是為了自己,為了自己所在的世界,奇妙的空靈感突然出現在他腦海之中。

    空靈感與平常腦子一片空白略有不同,空靈感存在時,腦子明明在動,神智也清醒,可身軀卻受到了極大的限制,再清晰的思維也無法如意控制身軀,單單跨出一步就幾乎能把人累垮。

    赤熾經歷過雪暴時的死裡逃生,那時也感覺到雙腿像是灌了鉛水一樣沉重,現在感覺有些類似的,但直覺告訴他身軀的變化不僅僅是因為恐懼,似乎光芒也存在著某種特別的力量,極力壓制著神經。

    他知道遙獵絕不會嘲笑自己,因此心是平靜的,沒有一絲壓力,即便如此,他還是無法完全抵消紫光蘊含的無名力量。

    剛才兩種攻擊無果,他不得不認為紫光對於動態的力量不會有反應,因此靜態的力量或許更加有效,因此他沒有衝擊光幕,而是一步一步接近。

    第一腳踏入紫光,感覺非常平靜,與平時行走沒有任何區別。緊接著半個身軀挪了進去,紫色竟然變得一片蒼白,雙眼一時無法適應,處於類似雪盲的狀態,不過身軀依然不受阻礙。

    第二步,置後的左腳也踏入了紫色區域,整個人被紫色包裹起來。在遙獵看來,赤熾的身影有些模糊,其他並無反常,懸著的心稍稍落了下來,但表情依然緊張。

    赤熾的情況隨著視力漸漸恢復漸漸好轉,活動自如的身軀讓他更有自信,唯一令他驚訝的便是光芒,明明在外面看起來是紫光,進入其中卻是潔白的光輝,空中飄著的霧氣也呈乳白色,從天上到地下沒有一處呈紫色。

    興奮之餘他又有些失望,若這片特殊區域與平常無異,固然方便了己方的人從容進入,同時也會讓對手更輕易地進入人界。

    這片特殊區域真的不「特殊」嗎?赤熾依然有些懷疑,因為眼前整個畫面只有一樣東西不正常││火!

    熾焰戰刃上燃燒的火苗完全被壓縮了,就像一層薄膜貼在兵刃的表面,顏色也不是火紅色,反而呈現出粉紅,就像是被滲入了白色顏料的血液。

    身軀並沒有附著任何力量,因此身軀沒有受到影響,但熾焰戰刃的刃面上保持了手印的力量,卻明顯受到特殊力量的影響,或許這片特殊空間對於力量有著特別的效用,正如剛才。

    想到此處,他開始做新的嘗試,這一次使用的是武士皆練的內息。

    內息由丹田而起,隨著經絡流注全身,肌肉受到刺激後隨著膨脹,眨眼的工夫,赤熾便感覺全身都充滿力量,與平時並無兩樣,為了確認事實,他隨手用力一揮,冷巨劃出一道寒光重重地砍在冰面,濺起無數冰碎。

     「看來尋常的武技在此並不受影響。」

    緊接著他又做了第二次試驗,這一次是法陣,「天火」在他的擺弄下出現在冰面上,然而紅色符紋組成的大陣甫一出現便失去了火的色彩,變成了粉白色。若不是冰面潔白無瑕,幾乎看不出來法陣的出現。看著這一幕,他意識到這是一片限制非武技類力量的特殊區域。

    為了最後確認,他選擇了第三種試驗││「元神力」。

    赤熾的出生和成長都與眾不同,因而修煉也與尋常武士大相迳庭,常人都是練氣為主,他首先修煉的卻是元神力。

    即便是冥界新人,一開始也是以冥力、冥氣為主,用冥武技打好根底再去研究冥術,然而做為黃龍山第一個也是唯一出生的孩子,赤熾從小便被賦予了非同尋常的使命。

    黃龍山集合了仙鬼人冥四術,它的傳承者自然也必須學習四種截然不同的力量,而這四種力量唯一相同點便是對於元神力的使用。

    冥術修靈,以靈元九府為核心,通過修煉元神力使元神變得強大,不斷提升層次,直至貫穿靈元九府,赤熾能隨心所欲地施展法陣,並自創了手印,其實靠的便是元神力。

    仙術修真,赤熾受到父母的影響,原本在修真一途極有天賦,然而修真的恬靜無為與他的個性格格不入,雖有修真潛力,卻無力修真,因而他仙術一途只限於初階,並無大成。

    鬼術神秘莫測,絕不亞於靈元九府,赤熾只有書冊,並沒有指導者,只能憑一己之力領悟,因此不免產生偏差,可他又無法判斷對錯,只能憑著身軀的感覺下定論,無形間便走上了一條奇怪的道路。

    而人界的力量大都限於武技,赤熾在兵刃方面的使用幾乎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再要精進十分困難,也只能從元神力下手,利用內元助長心神,由內及外,使內府之力外助軀乾之力,如此一來,尋常的武技也能發揮出強大的力量。

    由於他的修煉並不專一,也沒有系統,旁雜無類,相互影響又相互牽制,有時可以達到互補,有時卻又相互掣肘,連他自己都無法控制,因此元神力雖然已有小成,但使用起來還是有所限制,他知道這是必須突破的瓶頸,否則實力很難大幅提升。

    釋放元神力,對於人類而言非常不容易。赤熾原以為元神力的釋放即便不成功,也不會有大礙,然而意想不到的情況突然發生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39:28

午后的太陽升至中天光線脫離了紫色區域也恢復了正常,紫色區域邊緣處遙獵緊張而又無奈地站著,猜拳失敗或許會為他留下性命銧卻不是他所期盼的,看著紅色身影竄入光幕他整個心都提到了喉嚨。

    「真有勇氣!」

    身邊突然傳來的聲音嚇了遙獵一跳,轉頭望去映入眼簾卻是魅幽羽那漂亮的面頰,而深邃雙眸中透出的不安,更讓他心焦。

    「你早到了?」

    「沒錯。」

    「為什么不出來?」

    魅幽羽淡淡地道:「我不喜歡賭命,更不喜歡做沒有把握的事情,赤熾既然想當一次英雄,就給他這個機會。」

    聲音竟還是如此冷漠,遙獵心頭忍不住竄起了一團烈焰,不知不覺中他與赤熾已是莫逆之交,嬉鬧不過是兩人交流感情的方式罷了。

    「不必緊張,總是要有人試一試,讓赤熾去試總比你我去更合適。」

    「為什么?」

    「因為他來自黃龍山。」

    「這我知道,但黃龍山……」

    魅幽羽沒等他說完便搶白道:「世人只知黃龍山是武技聖地,卻極少有人知道那里兼合了仙鬼冥人四界的力量,赤熾眼下的實力還不足以進入超一流高手的行列,但論及潛力,恐怕他的前途更在其他人之上……」

    「我知道。」

    「你知道?」魅幽羽反倒被嚇了一跳。

    「嗯!」遙獵淡淡一笑魅幽羽見他沒有解釋的意圖也不再追問,心中的狐疑越來越重。幽皇莊的來歷他略知一二,似乎沒有任何可疑之處,遙獵也不應該知道黃龍山的內幕,那是連四國君主都不知道的秘密。

    「鬼使大人,如果是你,你會選擇進去嗎?」

    魅幽羽默然不答,這個問題他也問過自己,答案永遠都是那一個,「我有我該做的事情,你也有你該做的事情,並不是所有人都變成英雄才叫成功,難道不是嗎?」

    「沒錯,英雄需要平常人襯托。」遙獵淡淡一笑。

    魅幽羽哼了一聲,身子一閃便消失在空氣中。

    「古怪的家伙。」遙獵哼了一聲,魅幽羽對他有救命之恩,也不好罵,心里卻極度看不慣他的作風。目光再次落回紫色,瞳孔突然縮了一下,赤熾的身影就像紫色霧團那樣飄在空中動也不動。

    「難道……」

    赤熾此時可謂是一念之差,天翻地覆,當元神力透過冥術釋放出身軀之時,他的眼前突然一黑,整個身軀在一瞬間失去了感覺,眼、耳、口、鼻、神、意,任何感官都失去了作用,就連肌膚也沒有了疼痛感。

    唯一留下的感覺只有元神,卻被困在內府之中,就像是被關入了一間極小的黑房之中,然而這種感覺更像是元神被抽離了身軀,飄浮在一片陌生的空間內。

    抽離原本就是一種修煉手段,初練元神力的時候,他早已學會了抽離,意識留在元神上,在一片什么都沒有空間內飛翔,按前人的筆記,這便是修煉者的初階,這一次卻是被迫抽離。

    「慘了!」他意識到自己進入了非常危險的狀態,若是無法讓身軀恢復意識,便只能在紫色區域內活生生的餓死。

    「慘了慘了慘了!法陣那么強大的力量只是被限制而已,我這小小的元神力為何引發了如此詭異的變化,難道紫色的力量竟然是針對元神力的?」他的思緒一片迷惘。

    要尋找正常的方向,難度可想而知,不過赤熾倒是非常平靜。也許是因為從很小開始,修煉便等于領悟,他有一半以上的成果,都像這樣在狹窄漆黑的世界中尋覓,最終找到了正確的方向。

    赤熾知道自己的實力已經不弱了,若連自己都撐不住,人界的武士更不可能在此生存,倒是魅幽羽等人或許還有些機會,但若是異世界的敵人能通過此處,他們必擁有至少魅幽羽那樣層次的力量,那自己的狙擊恐怕很難奏效。

    「哎!想這些做什么呢!先讓身體恢復正常才行,否則大概會活活餓死在這里吧?」這種情況還能笑得出來的,也只有赤熾了。

    「奇怪,這到底是怎么樣的一片空間,紫色變成了白色,空氣中充滿了紫電和紫霧,像是力量釋放的特別形態,也就是說要想保持自由只有三個方法,一是只使用肉體的力量,二是完全壓倒一切的力量,三是擁有與空間相容的力量。」

    赤熾尋思道:「第一點固然可以,不過我現在的狀態只怕無法恢復到那種狀態。第二點暫時不可能實現,要想壓倒一切就必須明白充斥空間的力量為何,單是這一點,只怕一輩子都未必能弄清楚。

    「也就是說,唯一的出路就是擁有一種不會受空間抵觸的力量。只是若要研究新的力量,時間便是大敵,必須在餓死之前領悟成功。」

    赤熾的元神重新檢視了空蕩蕩的內府,剛才全力施展元神力,此時內府之中的元神力相當微弱,似乎釋放出去的元神力被某種力量隔絕或是禁锢了,或者有一種強大的力量正在壓制靈息壁,使心神無法歸位……

    與其說是壓制,不如說是為內府罩上了一個罩子,只有打開了罩子,才能看到內府之外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慢慢的,赤熾的思緒有了些突破,如此的困境是由釋放元神力造成,也就是說元神力與外界的力量產生了特別的效果,而困住內府,斷絕內府與身軀之間感應的力量,或許正是變異后的元神力。

    「元神力限制了元神力?」

    雖然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瘋狂,但眾多猜測中似乎只有這個最有可能,元神力只是釋放出內府,一切便已經改變了。

    也就是說,異變的過程就在元神力離開內府的一刹那,因此元神力極有可能被注入了新的力量,產生全新的力量體,與固有的元神力無法產生共鳴,因此才有元神被困的情況。

    赤熾越想越覺得這個猜測離事實相近,若真是如此,靈息壁的力量應該足以抵抗空間的力量,否則那種變異會直接發生在內府中。

    真相會是這樣嗎?赤熾不知道,暫時也無法知道,不過既然這樣,要想打開內府,能依靠的力量還是元神力,因為這是內府之中唯一的力量,而且一旦能讓元神力與變異力量產生共鳴,對于應付紫色地域的特殊力量,將會產生至關重要的作用。

    「好吧!一切就從元神開始。」赤熾下了決定。

    紫色區域之外,遙獵已經急出一身大汗,赤熾竟然懸在空中足足兩個時辰一動不動,就像是落入蜘蛛網的獵物,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這個家伙在干什么?剛才不還是行動自如嗎?怎么一轉眼的工夫就……噫!」焦急的雙瞳突然放大,倒映出一幅詭異的景象。

    一團紫色霧氣突然出現在赤熾的周圍,一轉眼就把他整個身軀包裹在內,就像蜘蛛用絲網包住了獵物一樣。

    遙獵渾身上下的寒毛都豎了起來,一股冽寒沿著脊椎直竄入腦,身子連打了三個寒噤。眼前這一幕實在太恐怖了,遠比丑陋惡心的屍人更加可怕。

    「赤熾呢?」夜魈的身影悄悄地出現。

    遙獵不認識夜魈,若在平時,這個冷艷絕倫的美人一定會讓他目瞪口呆,可此時他整個神經都被赤熾身上發生的異狀牽引著,只看了一眼便把目光移回那團蠶繭般的氣霧。

    「他人呢?」

    遙獵木然朝紫色蠶繭一指。

    夜魈看了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原本就沒有血色的臉變成了青灰色,震驚的目光一動不動地纏著紫色蠶繭。

    「他怎么了?」

    「不知道。」

    「剛才就是這樣?」

    「不!突然就……」遙獵深深吸氣,想讓自己平靜下來,但效果甚微。

    夜魈無法做出准確的判斷,這樣的變化也許是好事,也許是壞事,除非赤熾自己出來做出結論,否則大概永遠也無法確定。

    「看來還是太冒險了,早知不該讓他來,死誰也不能死他。」不知是不是為失去一個盟友傷感,星光般的眸子被一層迷離的氣霧所罩,多少顯得有些幽怨。

    「死誰也不能死他?」怪異的論調讓遙獵清醒了許多,轉眼再次打量夜魈,這才發現身邊之人竟是個絕色大美人。

    「沒錯,他絕不能死。」夜魈堅定地瞪著紫色蠶繭。

    遙獵咬著嘴唇沉默了一陣,忽然露出決然的表情,道:「既然如此,我們不如試試救他。」

    「救?進去救他?」夜魈嚇了一跳,但眼下似乎也沒有其他方法。

    「他離邊界大概是十五、六丈,找條繩子……」

    夜魈冰雪聰明,一點即透,眼中立即綻放出興奮的火花,身子一晃便往定陽方向去了。

    內府中,赤熾依然在努力地尋找解脫方法。

    紫色區域是一片充滿了特殊力量的空間,紫色不過是一種光澤而已,真正形成的原因,是兩個世界獨特的力量突然交匯,進入了一種特殊的融合狀態,空間內也充滿了這種新奇的力量。

    了解了這一點后,赤熾所需要做的,就是尋找變異后的力量形態,從而打開那道看不見摸不著的鎖。

    無論是仙鬼冥術,元神力都是其核心部分,差別在于手法的力量形態而已,赤熾最近一直在修煉冷焰,對于鬼術的控制力大大提升,鬼術力量也在改變內府的力量波,同時存在的還有道術,那是他最少修煉的一項,效果卻比鬼術和冥術都要有用。

    他心里明白,自己出生時父母都已經半仙之體,靈氣和仙氣對于胎身定然有一定的效果,也就是說在母親的肚子里,自己便開始修煉,雖然那是一種無意識的修煉,效果卻極佳,因為嬰兒靈台清明,無一絲雜質,最適合修真。

    三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同一個空間下活動,都同時接受元神的控制,不免產生許多另類的組合,仙冥、仙鬼、冥鬼以及仙冥鬼三氣超強組合,雖然暫時不能融合使用,但在內府內演試的效果卻異常華麗。

    隨著元神飛舞的赤熾,被內府中的力量變化迷住,幻彩、幻光把平淡的內府變成了美麗天國。

    三種力量不斷地朝內府外發動攻擊,靈息壁並沒有阻隔這些力量,由此可見內府依然可以釋放力量,因此下一個攻擊點便是內府外的空間。

    就在突破靈息壁不久,化成幻光的力量遇上了一層無形的力量,沒有色彩,沒有動感,就像一座牢不可破的牆。

    「是它了!」然而赤熾發現時的興奮,很快便被新的發現抹殺了,幻光在觸及到那一層無形力量的時候,突然消失了。

    赤熾更驚訝地發現,那道奇怪的牆對于元神力竟然有吸附的作用,每次攻擊后空間便受到壓縮,這一現象足以證明他的猜測,外界的力量擁有吸收元神力的功效,被吸收的元神力阻隔了心神歸位,六識因此無法恢復。

    「吸附元神力?這是股什么樣的力量?」

    赤熾終于找到了問題的核心,然而離解開它還有很遙遠的路要走。元神力雖有變化,但剛才試驗過程中,無論是冥術、仙術,還是鬼術,引發的力量無一例外都被吸附,也就是說元神力現知的所有形態,都無法突破這層禁锢,除非改變元神力的形態,否則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成功。

    「難道就這樣完蛋了?」赤熾第一次感到旁徨,這已經不是在黑暗中尋找道路,而是要用雙手搬走一座通天巨山。

    就在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身軀突然傳來了反應,他驚喜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卻是夜魈那張美麗的面孔。

    「你?」

    「你還活著啊!」

    遙獵的聲音把赤熾拉回現實,他朝左右看了看,這才發現自己已經離開了紫色區域,回到了正常世界,心中不禁一陣沮喪,暗暗歎道:「看來我還是沒有找到解決方法,靠他們才能逃生。」

    「喂!你沒事吧?怎么傻傻的,一點也不像赤熾。」

    赤熾跳了起來,再次轉頭望向紫色區域,那道光幕就是心上的一道坎,若是跨不過去,一生都會留下陰影。

    散溢在紫色空間的強大力量波,竟然可以封閉他的六識,還能吸附元神力,就像是為了限制元神力而出現……

    夜魈和遙獵對視了一眼,都對赤熾的反應感到詫異。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赤熾深深吸了口氣,雙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臉頰,似乎要讓自己完全清醒,「幸好還活著。」

    「你這小子,快把我們嚇死了。」

    「是嘛,那倒要慶祝一下了。」恢復正常的赤熾又說起了俏皮話,讓夜魈和遙獵都松了口氣。

    「剛才你被紫色氣霧包裹,像蠶繭一樣一動不動,當時到底怎么了?」

    「紫色氣霧?蠶繭?」赤熾聽得懵了。

    遙獵把剛才發生的情況簡單地描述了一遍,赤熾聽罷倒吸了一口涼氣,那團氣霧一定是未知力量吸附了元神力產生的特殊效果,竟然可以透體而出,可見那股力量的影響層面相當廣。

    「喂!發什么呆,問你話呢!」遙獵一槍掃到赤熾的屁股,接著便是一聲大叫。

    「啊!你敢打我!」

    遙獵白眼一翻,撇嘴道:「打你怎么了,再不說我還抽你呢!」

    「其實也沒什么,只不過六識被封了,就剩下元神還有知覺,弄了半天才發現那片空間的力量能吸附元神力,在內府外形成了阻隔層,阻擋元神歸位。」赤熾知道這不是一個人的困難,而是整個人界必須面對問題,因此毫不猶豫地道出事實,同時也期待與同伴的交流可以找到破解之法。

    夜魈聽了身子微顫,倒吸一口涼氣,鬼人修魂,單是第一層入魂就必經由內府的元神力。封了內府,再強大的鬼術也無法施展,自己若是進入這片空間,后果與赤熾沒什么區別。

    遙獵對元神力不甚了解,聽得有些迷糊,但看到兩人的表情,意識到這是非常重要的消息,神色也漸漸凝重。

    「沒有什么方法克服嗎?」

    「要是想到方法,就不必勞煩兩位救我了。」赤熾苦笑著搖了搖頭。

    夜魈突然倒退了兩步,雙眼中充滿了恐懼,使用鬼術必須用元神力,如果元神力會引致六識被封,她一進入這片區域就會失去戰斗力,任人宰割,沒有什么比那樣的無力感更讓鬼人驚恐。

    赤熾似乎明白她的心情,輕拍香肩,「回去吧!一定會有辦法的。」

    帶著疲勞身軀和困惑的心情回到定陽,時間已至黃昏,偌大的定陽完全平靜下來,各處都有武士把守,瘋狂的人群都被趕回了家園,肆意發作的劣根性也被極大程度地禁锢了。

    踏入城門,赤熾很快便發現,所有武士看自己的眼光都不太對勁,多了一種怪異的光輝,似乎是一種敬意。但所有人都用這種目光看著他,他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喂!這些人沒瘋吧?怎么看我的眼睛都在發光?」

    「因為你去了趟東邊。」魅幽羽鬼魅般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他身邊。

    「羽大人,好久不見。」看到魅幽羽,赤熾突然感到心情輕松了許多。

    這個鬼人雖然重利,但眼下利益相同,他就是自己最好的幫手。

    「就為了這個?這些人也太俗了,本大少爺也在東邊待了一天,怎么沒人理我?沒天理啊!」遙獵撇起了嘴,一臉的不甘心。

    遙獵的不甘心就是赤熾最大的得意,一看便笑了,興奮地拍拍遙獵,一本正經地道:「好好跟在大英雄的后面吧!包你吃香喝辣。」

    「看我的口形……呸!」

    赤熾揚揚自得地舞著拳頭,慨歎道:「英雄啊英雄!是該慶祝一下,一定要弄點好酒,為了英雄二字,怎么也要一醉方休!」

    「滾!」遙獵一腳踹上紅色的屁股,然后一溜煙跑了。

    「他一定是忌妒我!」赤熾憤憤不平地揉著屁股嘀咕,很快被包圍上來的武士群推擁到了城南的定安客棧。

    一把火燒了吳苑后,都城二杰便把居所搬到此處,這種時候客棧老板也沒精神做生意,直接把店交給他們,自己躲到后面小屋里。

    「兄弟,你可算回來了。」銘博拳一把抱住了他,就像抱著親兄弟般親切,著實讓赤熾感動了一把。

    「我這輩子只有一個死法,就是泡死在酒缸里,誰也別想取我小命。」

    銘博拳哈哈一笑,搭著赤熾肩頭推入一間上房,屋內除了書清言還有三人,都是名武門的領袖,神色都顯得相當凝重,看到赤熾立即停止了對話,起身相迎。

    「說什么呢?」

    「我們在商議你的計劃。」

    「你說狙擊敵人?」

    「我們不知道會不會有敵人出現,不過一旦出現敵人,第一時間狙擊是最好的選擇,只不過無法判斷敵人的實力,暫時無法確定如何才能狙擊。」

    赤熾已經了解了紫色區域的特性,除非敵人擁有特殊的能力,否則要想通過那片區勢域要花不少工夫,因而笑道:「不急,估計他們一時半刻也過不來,那鬼地方不是平常人能待的。」

    書清言皺了皺眉頭,沉聲問道:「老弟在紫色地域碰到什么了?」

    「什么也沒碰,更准確的說是不知道能碰到什么,紫光能封閉六識,進去和死人沒什么區別。」

    在場眾人無不勃然變色,但很快又被下一句安撫了。

    「普通走路不受影響,但一些特別的力量會受到限制,所以……」赤熾笑了笑,「你們都可以大搖大擺地走進去。」

    眾人都轉憂為笑。

    「我才走了十五丈,不知道再往深處走會不會有其他東西,不過那片區域至少應該有萬里之遙,就算是敵人,要想渡過這片地域可不容易,我們還有時間。」

    赤熾連打了兩個呵欠,滿臉疲態。剛才一直拼命控制著內府的元神力,內在的消耗非常大,心神已經無法支撐了。沒等其他人再問下一個問題,腦袋便垂下了來,接著鼾聲大作。

    「竟然累成這樣,看來紫色區域的確不是普通人能待的地方。」

    「你們可以試,不過我不保證能活著出來,那是一種普通武技無法觸及到的層次,最好別試。」夜魈一把扛著睡著的赤熾,開門便走。

    「這女人,比冰還冷。」

    「冷就冷吧!這么美麗的冷美人,世上大概只有這么一個。」

    書清言和銘博拳都沒有閒情說女人,對視了一眼后都看到對方眼中的憂慮。赤熾雖然從未出手,但能與藏月打成平手,至少已經列入上級高手的行列,不會比自己二人差太遠,連他都如此吃力,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怎么辦?」

    「不知道,如果有足夠的時間,我會選擇修煉,眼下似乎……」

    「也只能修煉,我打算閉關十日,無論如何至少提升一成實力。」

    「我也閉關吧!看熾老弟累成那樣,一定是內元疲勞,封閉六識的力量,沖擊的大概就是元神。」

    二人並非眾人想像中那么簡單,除了武技之外,他們還有擁有連夜魈也不熟悉的力量││幻武技!那是由幻術和武技組合后衍生出來的新力量,可以算是白虎國的國技。

    隨著赤熾平安回歸,定陽迎來了安定的一夜,冰雪不再,氣候漸暖,涼爽的山風讓心情放松的人們很快進入夢鄉。

    而在那遙遠的東方,紫色的盡頭,卻突然響起了一片急促的蹄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40:31

第九集妖族入侵第一章通道
   喀嗒,喀嗒,喀嗒……

    萬里冰封的東方突然響起了彷彿來自地獄的聲音,整齊、清晰、沉重,猶如戰鼓隆隆敲響,帶著無限殺氣,隨著飄渺無蹤的霧氣飛向四方。

     「嗖!」

    七道身影穿越了巨大的漩渦,巨大的雙翼承載著碩大的形體飄在空中,十四隻明亮的雙眼凝望著西方,無邊的冰層彷彿在訴說著世界的冷酷。

     「噢噫——」

    尖銳又古怪的嚎叫,如利刃般破開了平靜的時空,像是一紙宣戰書射向了遙遠的西方大陸。

    遙獵突然打了一個冷顫,不由自主地轉向東方,深沉的夜幕中,那淡淡的紫光佔據了眼眶。他從小到大從未如此緊張,從未如此激動,敵人彷彿在前方,遙遠的東方將要出現前所未見的強大力量,他和赤熾一樣,都為生存在這個特殊的時代而興奮。

     「那是一片純武之地!」

    赤熾只留下這一句便沉沉入睡,卻讓許多人都徹夜難眠。庭院內,幔帳中,紗窗前,月光下,池水邊,總有無奈的身影晃動。

    山石頂部,一個旁徨的身影孤獨地立著,幽深的眸子一直凝視夜空,就像幽靈一般,遠遠地便能感覺到無奈與絕望。

     「在擔心嗎?」遙獵對這個神秘又美麗的女人充滿好奇,雖然只見了一面,感覺就像赤熾的影子一樣存在,陰暗而又充滿殺氣的影子。

     「你不擔心嗎?」夜魈頭也不回地反問道。

    遙獵聳聳肩輕笑道:「沒什麼好擔心的,我倒覺得一個純武之地對人類來說是優勢,而不是劣勢。沒有人不喜歡所向披靡的強大力量,一招致勝輕鬆簡單,但武學的動人之處不只是殺戮與爭鬥,也是一種思想與謀略的較量,更是一種美。

     「很多武士都喜歡創新招式,簡單的武技與華麗的武技都有它特殊的作用,讓武士迷醉的不是殺人的結果,而是一招一式綻放出來的魅力和美感,即便華而不實,對於修煉者而言,內心滿足便已足夠了。」

    夜魈不了解人性,更不懂人界武技,在她看來那些花拳繡腿根本就是浪費時間,對於鬼人而言,任何行動都應該一擊致命,否則便會給自己留下禍患,因此修煉是為了目的,而不是過程,與人類武學理念有天壤之別。

     「我不知道仙冥鬼人的強大,卻知道人類是非常脆弱的,論到「術」,人類永遠也比不上你們,但若論「技」,人類未必會輸給你們。

     「人類沒有強大的力量,不能以「力」取勝就只能以「技」服人,純武之地對我們而言未必是件壞事,如此一來無論對手如何強大,他們都必須乖乖站在地上和我們生死肉搏,成敗還是未知之數。 」

    遙獵笑了笑,「就像我,我修煉的是槍術,又夾雜了自然教派的馭水術,「幽魂槍術」十八層,「馭水大法」七十二種變法,再把兩者混雜使用,產生數百數千種變化,每一項新的領悟我都會興奮,並不是因為它能殺多少人,只是單純因為境界提升而已。 」

    夜魈只想到自己,想到自己無法在紫色區域施展強大的鬼術,淪為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人物,心情悲憤莫名,卻從沒想過力量被壓抑之後,另一些特質才會顯現出來——勇氣、戰意、忘卻生死的激情,即便她沒有鬼術一樣可以發揮作用,心中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豁然開朗。

    遙獵感覺到冷美人身上的抑鬱氣息淡化,笑得越發燦爛,「定陽缺乏絕頂高手,卻不缺勇士,如果告訴他們可以一對一的肉搏,而且勝負各半,不需要在意任何匪夷所思的力量,他們的勇氣和信心必然增大十倍百倍。」

    夜魈對這位東國大少不禁刮目相看,這個青年無論勇氣、智慧、膽識或是戰意都不輸於赤熾,只是來歷不如赤熾神秘罷了。

     「在說什麼呢?」魅幽羽悄然無息地出現在二人身後,鬼魅般的身影嚇了遙獵一跳。

     「在說如何讓我這個廢人變得有用些。」

    魅幽羽臉色一沉,夜魈一句話就戳中了要害,局勢的發展對他的衝擊最大。他一直認為,此刻的人界再沒有人比自己更強大,然而進入紫色區域之後無法發揮元神力,自己優勢盡失,巨大的失落感猶如大河決堤一般。

    遙獵摸了摸肩頭的槍尖,含笑問道:「你們想怎麼樣?等待結果,還是參與其中?」

    夜魈心中早已有了答案,魅幽羽卻陷入了沉思。

     「累死我了!」

    第五十七次陷入六識滅絕的絕境,赤熾感覺到身軀已經虛脫了。他身邊並排躺著同樣累得虛脫的遙獵和銘博拳。

    戰鼓在赤熾心頭一再敲響,明明什麼也看不到,卻有一種山雨欲來的感覺,威脅就在前方,在那紫色深處,甚至能嗅到戰火的硝煙。

    紫光中,書清言輕輕地站著,心中感慨連連。事實一再證明,只要不使用肉體以外的力量,空間就不會產生任何負作用,然而赤熾三人還是一再地嘗試,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找到了突破點,便能控制這萬里疆域。

    紫光外,夜魈和魅幽羽都沉默無言,除了等待,他們什麼也做不了。

     「不如我們就守在邊界上吧!等敵人出來一哄而上,把對方劈成肉泥算了。」遙獵有氣無力地道。

     「你怎麼知道他們是人,萬一是一堆石頭人,砍一輩子也砍不動。」

     「嘿!這時候你還跟我鬥嘴。」

     「廢話,一天不能說話,不多說兩句不是要憋死我?」

    赤熾和遙獵就像兩個大孩子,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個沒完,氣氛頓時變得輕鬆起來。

    足足二十六天,他們每天都到此處尋找破解紫光的特性,每天試驗兩、三次,可惜無一成功,雖然二十六天的失敗並沒有瓦解他們的鬥志,緊張感卻越來越重。

    冰原在漸漸變化,一個月的時光,冰刺失去了鋒芒,只剩下變形的殘體。奇妙的是,紫色區域的冰原沒有任何溶化跡象,甚至人們有種感覺,紫色讓時間停止流轉了。因為站在紫色區域之內竟然沒有任何飢餓感,尤其是當六識封閉之後,身軀的機能彷彿也停頓了。

    局勢極為詭異,敵人未現蹤影,給後方帶來了困惑。

    是相信危機即將到來?還是否定危機論,以自然變化解釋一切?不同的觀點將需要截然不同的政策。

    赤熾也罷,魅幽羽也罷,藤忍也罷,青龍皇室也罷,四國元首也罷,似乎距離決定了他們的態度。

    對赤熾、遙獵而言,一個月轉眼流逝,除了累和乏之外,沒有留下任何記憶,然而一個月的時光對於定陽而言,卻有截然不同的意義,它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這一次改變環境不是自然,而是人。

    天氣轉暖,冰刺消退,打開道路的工作變得輕鬆簡單,五萬武士在龍館的監督下每日輪流工作,日夜不停,終於在開工二十七天后,打通了與定陽之間的道路。

    巨大的轟鳴伴隨著成功的喜悅與歡笑在定陽北面響起,最後一段冰路被打開了,人們看到通往定陽高地的長長險坡,綠色的山坡花團錦簇,孤地用盎然春意迎接貴客們。

     「成功了!」

     「我們成功了,成功了!」

    五萬人的呼嘯、歡笑、興奮,交織成東海最嘹亮動人的歌聲,擁抱、歌唱、跳舞,武士們用千奇百怪的方式表達著內心的狂喜,激動的時刻點燃了沸騰的血液,就連藤忍也忍不住揮舞著拳頭。

    振奮的不止是他們,還有聽到動靜的定陽武士。數以百計的武士從高地飛奔而來,一起投入了歡樂的海洋。

    然而當紫色進入眼簾時,內心的陰影便一再浮現,武士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天空的色彩太艷麗了,美得無法形容,可藤忍、邢烙等人卻無法用同樣的心情面對異象。

     「果然是天變了。」

     「館主,這五萬多武士是不是……」

     「全部帶入定陽!」

    邢烙默然垂首,危機感同樣在他的心裡沉積,這五萬武士就是藤忍手裡的兵,萬一東方繼續發生劇變,這股力量也能發揮作用。只是這五萬武士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欽使帶入了危險之地,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

    隨著藤忍馬鞭一指,五萬人浩浩蕩盪踏上了定陽,而藤忍、觴寒、邢烙和伐越,則策馬飛奔在綠色高原上,當欽使專用的青色龍旗出現在定陽城門的時候,整個城市都沸騰了,昨日還是如地獄般寒冷刺骨,今日卻如天堂般溫暖宜人,絕望的情緒在馬蹄聲、歡呼聲和哭聲的夾擊下徹底敗退了,每一張臉都充滿了笑容。

     「朝廷來救我了,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聖明,皇上是明主啊!」

     「我們得救了,我們得救了,哈哈哈哈……」

    看著這些動人可愛的面孔,伐越也忍不住留下了熱淚,然而他和身邊的盛宣誠都明白,這不過是暫時的幸福,東方的紫幕已經完全呈現在他們眼前,驗證了魅幽羽所說的危機。滿城的歡笑也許維持不了幾天,更大的災禍與恐慌將會席捲整個人界,而不僅僅是小小的定陽。

     「還能笑多久呢?」盛宣誠呢喃著自言自語。

     「熱愛生命是人類最大的動力,只有這樣,人類才有生存下去的勇氣。」伐越拍拍他的肩頭,縱馬朝前小跑兩步,貼到藤忍馬側問道:「館主,我們現在去哪?」

    藤忍皺著眉頭道:「赤熾、鬼使、二傑似乎都不在城中,他們才是最了解情況的人,必須先找到他們。」

    他日夜盤算東海之計,為了自己,為了藤家,為了龍館,這一次的機會無論如何都必須把握住,東方的紫色讓他心悸,同樣也讓他看到了希望。

    這不是朝堂的權力較量,也不是官場的派系爭鬥,而是人與天的戰爭。

    政治、皇權、律法、官位……這些原本左右人類爭鬥的因素,都失去了固然的影響力,而他,第一次可以完全憑自身的實力做一件大事,一件無論成敗都名留青史的大事。

    懂得藤忍心思的,恐怕只有邢烙。他與藤騎一起成為新任館主的左右手,與藤騎扮演的打手角色不同,他所扮演的是幕僚與智囊的角色,更容易切中核心。

     「館主,依屬下之意,定陽的平民似乎該立即撤離,一旦出現慌亂,只怕會影響到武士的情緒,對我們不利。」

     「我也是這麼想,不過一時倒也不急,而且平民如此激動,十有八九也想著早點離開,只怕明天天亮就看不到這麼多人了。」

     「大人明鑑。」

     「伐越!」

     「在!」伐越在馬上欠了欠身。

     「東海之地你比我熟悉,除了定陽城之外,還有何處適合駐紮?」

    伐越一聽便明白其理,略加思索後道:「定陽三莊,鷹莊、虎林、熊谷都是極好的去處,不過鷹莊被官府封了,現在空置又近定陽山道,往東去較為方便,其他二個皆有舊主,控制不難,只是麻煩多一點罷了。」

     「既然如此就去鷹莊,你帶幾個人先去,把欽使行轅定在鷹莊。」

    話音剛落,側面便傳來一個粗豪的聲音。

     「大人大人,鷹莊被一個叫赤熾的紅發鬼佔了,他還說,誰敢踏入鷹莊一步殺無赦,你們去可要小心啊!」

    馬上眾人都愣住了,一起朝聲音傳來處望去,卻是一名中年胖子,衣著華麗,但神色有些憔悴,恰好隨人群擠到馬側。

     「赤熾佔了鷹莊?為什麼?」

     「那個小子太可惡了,說鷹莊大小姐是他的女人,就把鷹莊給霸占了,敢踏入一步都會挨頓毒打,大人要替我們除害啊!」

    伐越等人忽然明白,魅幽羽為何堅定地相信赤熾會在定陽,原來其中還有這種桃色瓜葛,都不禁莞爾。

     「這色鬼為了美人連命都不要,居然千里迢迢從高遠跑到定陽來。」

     「我想起來了,那天聽到鷹莊被封,他整個人都變了,原來還有這麼一段姻緣,哈哈,有趣!」

    邢烙等人都同聲歡笑。

    藤忍卻在沉思,片刻後,轉頭吩咐道:「以欽使的名義發佈公告,以鷹莊為中心,方圓百里全部賜給赤熾做為……「黃龍別館」,閒雜人等沒有許可不許進入。 」

     「大人您這是……」

     「不必多問,立即去辦。」

     「是!」伐越深深看了上司一眼,與盛宣誠一起撥轉馬頭,往城門奔去。

    邢烙試探著小聲問道:「館主莫非要藉助黃龍山的威名?」

    藤忍沉默不答,一切答案盡在笑容內。

    鷹莊被突如其來的暖氣席捲,整座莊園的鮮花同時綻放,完全是一座花的莊園,就連幽靜的青檸小院也變得花團錦簇,各種花卉爭相競放,香氣滿院,把整個小院置於夢幻般的世界裡,在紫色大幕的襯托下分外迷人。

    傍晚時分,結束一天試煉的人們拖著疲勞的身影,沿著山道回到定陽高地。山風呼嘯,彷彿要吹過這些疲憊的身軀。

    赤熾扶著石頭站了一陣,一個月的瘋狂試煉幾乎耗盡了所有的力量和精神,前所未有的疲倦一再壓抑神經。每天傍晚,他總是習慣性地眺望鷹莊,那片寧靜小院總能為他帶來安逸輕鬆的心情。

     「那是……」

    無意識的驚叫脫口而出,赤熾眼眸處倒映著數條輕煙直上雲霄,輕煙之下是一片花團錦簇的莊園,不是別處,正是鷹莊。

    其他人都吃了一驚,一起望向他又隨著目光望向鷹莊,裊裊輕煙像是炊煙,如同一條白龍蒸騰而上,在晴朗的天空下分外顯眼,與花海般美麗莊園融合為一,散發出迷人的氣息。

    他們回來了!赤熾心中一喜,但奔前兩步卻又突然停下了。理智告訴他,悠氏父女不可能現在回到鷹莊,這數條炊煙只說明有外人進了鷹莊,而且佔據了莊園。

    他勃然大怒,感覺就像是被人佔據了心中的聖地一般,雙眼圓睜,輕嘯一聲,提著冷巨便折往鷹莊奔去。

    眾人大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急忙加速追了上去。只有魅幽羽明白赤熾的心情,臉上露出外人看不懂的微笑。

    鷹莊無人打理,院內外雜草叢生,原本相當破敗,只是鮮花盛放的美景掩蓋了許多污處,只有青檸小院經過赤熾每日精心打理,一直保持著原有的模樣。

    然而,當赤熾奔至正院近處時,赫然發現院外的黃土大道已被人清理過了,路上的雜草完全拔乾淨,留下一條清晰可辨的泥石山路,而道路兩側的花地依然保留了,使得鷹莊入口的景色依舊美麗。

    莊門前,幾個身影靜靜地矗立著,腰跨配刀,日影西斜,拖出長長人影。

     「竟然占我鷹莊,給老子滾!」赤熾越想越是憤怒,疲勞成了澆在火焰上的油,微弱的火苗一下便竄了起來,直接燃燒著神經,不由分說便要朝那幾個守門人劈去。

     「熾老弟,慢!」

    一聲驚叫阻止落下的巨刃,赤熾愕然抬眼,兩個熟悉的身影突然映入眼簾,整個人愣在當場。

    熟悉的面孔笑吟吟並肩走來,不是別人,正是伐越和盛宣誠。

     「……你們?」

     「你這傢伙,動手也不打聲招呼,他們要是被劈可死得太冤了。」

    守門的四人都是二人招攬的野武士,實力不算太差,但從刀起到刀落連反應都沒有,此時才意識到發生什麼事,後怕像毒蛇一樣鑽入心室。四人中有三人撲通一聲坐倒,還有一個雖站著,但褲管下已是一片水漬。

     「伐老大、小宣,你們怎麼會到這裡?」

    怒氣盡散,喜色滿顏,赤熾收起冷巨便跨了過去,一把抱住二人。經歷生死大關與摯友重逢是天大的快事,他心中的狂喜不是言語所能表達,興奮帶動著血色翻騰,臉色也通紅起來。

     「你在這裡,大家哪敢不來?」

     「你這傢伙重色輕友,我們只好來陪你了。」

    赤熾哈哈大笑,重重拍打著兩人肩頭,抒發內心的狂喜。

    後面的人也已經趕到了,遙獵、魅幽羽都認識二人。他們既然到了,無疑說明定陽與後方的通道已經完全打通,臉上都露出會心的微笑。

    遙獵呵呵一笑,上前與二人一一擁抱。

     「伐老大,路通了嗎?」

     「通了,全通了,五萬武士已經進駐定陽城,館主也到了,大概處理好定陽的事情就會趕來與我們會合,這片山區不再是被遺棄的孤島了。 」

     「好啊!太好了。」

    遙獵和赤熾興奮得像個小孩,在院落中飛縱跳躍,幾近顛狂。

    一張張笑容陡然綻放,就像夕陽的余光一樣燦爛,就連守門的武士也被他們感染,以笑容相襯。只有兩位鬼人沒有笑容,一個望著眾人凝思著,另一個卻把目光移向了東方。

    半個時辰後,藤忍也到了,隨同他一起來的還有邢烙等參議,和以觴寒為首的武士領袖群。沉浸在歡樂中的莊園又掀起了一波高潮,但這一次的主角卻是都城三傑。

     「大哥!」

     「二弟、三弟!」

    殤寒一把抱著二位兄弟,眼中真情流露,晶瑩的喜悅之淚悄悄落下,東方經歷如此大變,仍然能與二位兄弟再度重逢,簡直就是上天恩賜。而書清言和銘博拳也禁不住淚灑當場,偌大的正院霎時變成了溫情殿堂。

    藤忍引著龍館眾名參議側立在旁,靜靜地看著。他心裡明白,這裡將是青龍強者的中心,為了龍館也為了青龍國,青龍國內所有的高手都必須召集到這裡,共同對付未知的敵人,也許將來整個人界的精英都會聚集於此。

    歡笑平靜後,氣氛多了些凝重,畢竟危機在側,就算是再開朗的人也不能不面對這樣的事實。

     「各位坐下慢慢說,難得在此重逢,正是圖大事之機。」藤忍身為東海巡閱使,肩負欽差大任,地位最高,說話分量也最重。他一開口,眾人都沉默了。

     「赤兄!」藤忍突然朝赤熾抱了抱拳,態度極為謙遜。

    赤熾不明所以,從未見他如此客氣,不禁愣在當場,卻被身邊的伐越和邢烙推向正廳中央的主位。

     「這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41:07

第九集妖族入侵第二章領袖
    伐越含笑道:「從現在開始]這裡是你的莊子。你是主人,自然要坐在主位上。我們都算是你的客人戩摫搫摲,睡碬碠碣怎能與主人搶座?快坐下吧!」

    赤熾越發糊塗,呆呆地看著眾人綺見大家都點頭微笑,尷尬地抓了抓腦袋吶吶道:「餵!說清楚一點,我怎麼越聽越糊塗了我的莊子?什麼我的莊子?」

    盛宣誠按住赤熾的肩頭不讓他起身,又朝邢烙施了個眼色。

    邢烙心領神會,含笑道:「皇上已經把此處賜給你了,黃龍一脈對青龍國有恩,夕日未有封賞,一直是皇家的心頭大石,今日正好把這鷹莊送給赤兄弟,就算是黃龍別館。」

     「賜?」赤熾稍微明白了一點,汗珠也流了下來。雖然他心裡早已把鷹莊當成自己守護的地方,沒想到卻會直接劃到名下,還是青龍國皇帝御賜。

     「你不必多疑,總之,鷹莊附近方圓百里之內都是你的屬地,任何人進入其中都必須得到你的同意。」藤忍礙於身分不願露出獻媚之色,一直維持著淡淡的表情。

    赤熾一時不知所措,呆站片刻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哈哈笑了兩聲:「這個……多不好意思,那我就收了下來。大家也都住下吧!這裡寬敞舒服,比定陽城好多了,就這麼定了,我做主。」

    一轉眼就以莊主自居,眾人不禁莞爾,這個紅發青年簡直就是活寶,總能讓人感到輕鬆。

    但藤忍不識趣地岔開話題,轉首問道:「伐越,此處的旗號命人訂製了嗎?」

     「是,明天一早就能製好。」

     「好!從現在開始,鷹莊正式更名為黃龍別館,我已經命人將佈告張貼在定陽各處,奏章一併發往都城。」

    書清言和銘博拳對視了一眼,心裡都暗自吃驚,龍館豎起這桿大旗便能號召天下英雄,這小小的定陽,小小的黃龍別館也將成為世人矚目的焦點,成為武士中心。

    觴寒對此頗有微言,倒不是反對這個提議,只是藤忍的手法讓他不太高興。藤忍先斬後奏,竟替皇帝賜莊,多少有些僭越之嫌,若皇帝真的追究起來便是大不敬之罪,後果不堪設想。

     「大人——」

    藤忍擺擺手阻止書清言說下去,心中早已打好了算盤,不願給眾人再說話機會,客套兩句後,話鋒一轉便直奔主題,整個廳堂的氣氛也為之一變。

     「東方紫幕封天,是人界前所未見的巨變,相信在座諸位都已經看到了。如此異象必生妖孽,你我既然身為習武之人,有安邦定國之責,更何況,如此危機影響的不只是青龍一國,整個人界都會受到衝擊。」

    一開場,藤忍便把問題提升到整個人界的層次,在座之人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部,屏息靜靜聆聽。

     「青龍國乃至人界都將陷入滅頂之災的危機中,為了我們自己,為了東海之地,為了人界四國億萬百姓,我們不能再坐視不管。此次,在龍館的號召下,五萬勇士加入了破冰之旅,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打破了東西方的通道,成績有目共睹,這是青龍武士的驕傲。」

    藤忍說到驕傲,先挺起了胸膛,而其他武士受到榮譽感刺激也抬頭挺胸,滿臉自豪。

     「但——」藤忍突然扯高聲音,口氣一轉,「這並不足夠,為了應付東方未知的力量,必須增加東面的防禦力量。

     「來此之前我們已經商量過了,無論東方發生什麼變故,都先設置兩條防禦。定陽是第一線,負責狙擊敵人的探路部隊,無論來的是什麼,就算是塊石頭也把它砸成碎粉。

     「六華山脈是第二線,以雲河盆地為中心,建立一個更強大、更完善的防禦體系,當然,我希望這兩條防線都能平安守住。」

    書清言、伐越等人都連連點頭,這是萬全的布防之策,藤忍清晰的思路和大局觀都讓他們極為佩服,能如此準確地判斷出情勢,這份功力絕不是與生俱來,而是經驗之道。

    觴寒忽然打岔問道:「按大人的意思,五萬武士難道都不夠?」

     「兩線防禦,五萬?還不夠填滿落鳳峽口。」藤忍不屑地笑道。

    觴寒被同僚小覷心裡不爽,冷笑著又問:「大人覺得需要多少人才足夠呢?」

    藤忍微微一笑,五指張開揚了一揚。

     「五……十萬?」觴寒倏地一驚。

     「我更喜歡有百萬,不過眼下要召集這麼多人,後勤補給有些困難,五十萬是下限,但要保障兩條防線的穩固,這麼點人實在不夠。」

    書清言插言道:「大人所言極是,若我們面對的是一個種族,五十萬的確不算多,只是五十萬人不是普通士兵,而是武士,還要實力不差的武士,這恐怕就有難度。青龍國雖大,但要召集這麼多人……不容易啊!」

     「書三少所言極是,因此我打算以黃龍別館及青龍朝廷的名義發佈公告,向諸國召集勇士豪傑前來。」

     「向三國求援?」

    眾人已經捕捉到藤忍的思路,都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個人不僅要控制青龍國的武士群體,還要號令四國,把人界的武士都籠絡到自己的麾下。

    邢烙比其他人更能明白藤忍的心思,紫色大幕就像惡夢一樣纏繞在思緒間揮之不去,如此巨變實在是千古罕見,集合人類所有的力量共同防禦,也是合情合理之舉。

    當然,龍館可以藉此機會提升影響力,於公於私都沒有理由反對這個提議,而且對於在座的人而言,也都是利大於弊。

     「我同意。」

    參議們都站了起來,伐越、盛宣誠也離開座位。殤寒原本不太贊同,但轉念一想,四國武士集於青龍國,無疑對青龍國的威望有極大幫助,而且各國武士未必會聽從龍館的決定,如此一來可以壓制藤忍的野心,因此也舉起了手。

    書清言和銘博拳雖然各有心思,但大哥都同意了,也沒有理由反對。

    廳堂中展現萬眾一心的畫面,但畫面也定格在這一刻。

     「我反對!」

    門外傳來尖銳的聲音,隨即飄入一個美麗的身影,彷彿一片輕雲,眾人不用細看也明白是鬼使到了。魅幽羽美麗的外表與冷若冰霜的面孔形成鮮明對比,立即吸引了所有註意力。

    藤忍皺了皺眉頭,這個想法已經策畫多日,反覆思考多次,覺得萬利而無一弊,幾乎無可挑剔,實在沒有想到鬼使竟然公開出言反對。

     「看來鬼使大人別有高見,在下聆聽教誨。」

    魅幽羽掃了一眼驚愕的眾人,架子一端顯示出雍容華貴之氣,侃侃而道:「藤大人初來,還不明白定陽情況,這番計劃雖然精妙,卻有些紙上談兵之嫌。」

     「哦!藤某的計劃竟如此不堪,倒要請教一二。」藤忍的口氣極平和。

     「此安排法度嚴謹,思慮完整,若是一月前,本使絕對雙手贊成這個議案,可是時過境遷,現在再用此法已經不合時宜了。」

    藤忍心中不快,正欲出言,忽見赤熾、書清言等人都暗自點頭,心中一動,意識到定陽果然發生了意料之外的變化,如此說來,倒真是自己的話不合時宜。

    他是梟雄,氣量自然不比常人,含笑問道:「莫非,又發生了什麼變故?」

    魅幽羽沒有回應,只將目光移向主位上的赤熾。

     「看來熾兄弟知道。」

    赤熾第一次在如此重大的決策會議擔任主角,即便是膽大包天的他,多少也有些不適。他是個樂天知命的勇士,並沒有決策者那樣的氣魄與威懾力,因此一直一言不發,直到魅幽羽進來,才似乎找到一些感覺,此刻見藤忍發問,便起身相應。

     「變故算不上,只是發現了一些小秘密。」

     「秘密?」

     「朱雀的道術、白虎的幻術、玄武的法陣、青龍國的自然教法術,都無法在紫色區域使用,不然六識會被封閉,除非拖出紫色區域,否則就是一個死人。」

    簡單直白的描述,讓正處於完成破冰之喜的人們無不大驚失色,一個個不由自主地從各自座位上站了起來。藤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驚愕,騰身而起,雙眉緊緊地鉤在一起。

     「那是一個純武之地,嗯,暫時是!」

    魅幽羽淡淡一笑,接口道:「現在各位應該明白了,紫色區域和我們現在的世界需要兩種不同的力量,各位引以為傲的特殊力量在那片區域是自殺毒藥,當然,我這個鬼人進去也會變成廢物,這就是現實。」

    幽默的口吻並沒有帶來笑聲,人們的表情都緊繃著。這是意料之外的麻煩,身為武士最討厭的就是擁有能力而不能施展。

    邢烙打破了詭異的寧靜,問道:「如此說來,在紫色區域中,肉搏式的戰鬥更加合適?」

     「可以這麼說。」

    藤忍已經完全明白自己碰到了什麼樣的難題,目光深邃得可怕,緩緩坐回原位後一言不發。

    其他人各自歸座,但氣氛依然凝重。一個限制特定力量的區域,要想在其中獲得勝利,策略就變得更加重要,此時需要的是謀士,而不是勇士。

    赤熾自知不擅權謀,聳聳肩道:「你們想好方法,我只負責衝鋒陷陣,其他的事可別問我。」

    夜魈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後,冰冷的手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頭。身為主人這種時候絕對不能胡說八道,赤熾心領神會,回頭笑了笑。

    魅幽羽看在眼中,眸子閃出一道異樣的光芒。

    藤忍已經理出了脈絡,只是單憑軀體力量的戰鬥並非武士的強項,換成軍隊倒是很合適,但他絕不能容忍軍方搶走這次翻身的機會,因此隱而不發。

     「不知道鬼使大人有何良策?」書清言對魅幽羽的印像不差,因此態度也極為友善。

     「依我之見,藤大人之計可行,但要修改一下。第一,召集令繼續發布,改為黃龍山和龍館的名義,目標是人界所有的武士,手法如何運用,以後再細細商議。」他看了眾人一眼,心中早有定計,暫時不肯吐露而已。

     「第二,請皇帝派出使團出使三國,陳明利害關係,向三國邀請援軍,尤其是騎兵部隊,紫色區域內更適合大規模的軍隊作戰。」

     「這個恐怕……」

    魅幽羽微微一笑,截住了伐越的話,道:「我知道求援會損害青龍國的威嚴,因此用字上還可以斟酌,或許邀請三國使團來定陽看一看紫色世界,或許在這裡舉行小規模的騎兵演練,這樣消息很快就會傳回各國,唇亡齒寒的道理大家都明白,面對人類的危機,他們絕不會坐壁上觀。」

     「可行。」

    藤忍一點頭,其他人都不再發表意見。

    魅幽羽微微一笑,道:「這兩個是前提,也是眼下最直接有效的應對策略,剩下的便是細節商討。」

    眾人各自思量,定陽的局勢不明,眼下的確只有這兩點可做。

    赤熾忽然插嘴道:「尋找紫色區域的特性並加以突破也是重點,要是有更多人可以一起試煉,效率會更高,現在只有我們三個,不知道哪天才能找到突破點。」

    遙獵和銘博拳都深以為然,連連點頭附和,一個月所耗費的精力只怕比一年還要多,六識被封後,身體的機能似乎也受到了一定影響,擔心會留下無法解決的後遺症。

     「試煉?」

     「嗯!」書清言點頭應道:「這一個月來,他們三個每天都在紫色區域內挑戰,一日兩到三次,每次都累得幾乎虛脫,如果再這麼下去,恐怕都要累死了。」

    藤忍等人都露出敬佩之色,向不知名的力量挑戰是英雄本色,三人的豪情勇略與膽識,足以為世人稱道。

     「觴大人,這事交給你如何?從那些武士中挑些實力高強、體魄健壯的一起試煉。」

     「義不容辭,這事就交給我吧!」

    觴寒已從兩位兄弟那裡聽說了赤熾的事蹟,心中也有結納之意,既然是他提起之事,又與二弟有關,自然不會反對。

    藤忍滿意地點點頭,道:「東方除了那些光芒氣霧,還有其他動靜嗎?」

     「暫時沒有太多動靜。」

    廳內突然沉寂,人們既擔心敵人的出現,又盼望敵人的出現,有了目標才好做事,現在卻必鬚麵面俱到,盡量做到萬無一失,壓力自然不比尋常。

     「餓了,吃飯吧!」

    赤熾用本色打破了寧靜,無論世界如何變化,日子也還是要一天天過,愁也沒用。

    用罷晚飯,他們換到了東苑的望楓閣。那是一座二層小樓,建在山崖邊的一處平台上,樓側便是萬丈深淵,白天時分可以看到氣吞山河的壯麗景色,也是觀賞日出的好地方。

    擠在較小的空間,緊張感與壓迫感更重,也許是吃了飯的關係,許多人都在閉目養神。

    赤熾在擺弄他那把黑雕大弓,遙獵拿著佈在擦槍,三傑交頭接耳,藤忍也與幾位參議小聲嘀咕,就連兩位鬼人都默不作聲。魅幽羽望著窗外靜思,夜魈則默默站在赤熾身後,誰也沒有觸及敏感的話題。

    魅幽羽掃了一眼,這一晚的相處,讓他對在座的人多少有些了解。

    赤熾、遙獵、盛宣誠、藤騎和銘博拳可以歸一類,算是武強文弱的勇士豪傑;伐越、邢烙是能吏實幹型人才;書清言智謀過人,口才了得,其思路之敏捷還在藤忍之上,可以算得上是絕頂的謀臣,武技似乎也不差。

    藤忍一代梟雄,謀略、政治、軍事無一不通,可以說是集大才於一身,可以任大事,可惜為人陰沉、手段毒辣、形像不佳,政治爭鬥尚可,這種關乎人界的大事則多少欠缺了些正氣。

     「這裡真是人才濟濟……可惜缺了一種人才。」

    魅幽羽的一句話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紛紛投以驚訝的目光。

     「哪種人?」

     「領袖!」

    許多人都皺起了眉頭,尤其是藤忍。他自問在這些人中,自己的聲望地位都最高,武技也不弱,魅幽羽卻一口否定了自己的領袖能力,心中頗為不服。

    藤騎更是直爽,大聲問道:「誰說這裡缺少領袖?我大哥是龍館之首、國家重臣,三傑也都是皇上近臣,地位超然,難道他們都不合適?」

    魅幽羽笑而不答,但答案早已寫在臉上。

     「莫非,只有你能做領袖?」

    魅幽羽淡淡地道:「我也不適合,因為我是鬼人,統馭不了人類。」

    連自己都否定,眾人這才真正正視魅幽羽剛才的那一句,心裡都在問,「什麼樣的資格才能成為領袖?」

     「不是我看不起各位,只是突然有了這個想法而已,這一次並不是一方之爭,也非一國之爭,更不是一界之爭,而是整個世界的戰鬥。

     「如此浩大的戰鬥需要一個強大的領袖,他不僅僅需要實力,還有勇氣、鬥志、戰意、決心、信念、膽識、智慧、手段、忍耐力、意志力、洞察力、分析力、決斷力……」

    所有人都不再說話了,誰也不敢保證自己擁有全部資質,畢竟人都是有缺點的。

    然而也有例外,赤熾由始至終都沒有反應。在他看來,領袖這種事情根本不用定,事情發展下去,有能力的人自然會浮上水面,否則即便找個了好「領袖」,沒有實力也一樣完蛋。

    他甚至輕鬆回頭對夜魈開玩笑道:「領袖有什麼大不了?沒有人想幹,我來就好啊,反正又不花錢。」

    夜魈白了他一眼,卻陷入了沉思。這個傢伙論實力不如魅幽羽,論智謀不如書清言,論手段不如藤忍,無論怎麼看都不具備成為領袖的資質。

    可這個人卻有一種奇妙的魅力,她的實力明明比他高,卻莫名其妙地成了他的助手,不能不說是奇蹟。

    氣氛過度沉鬱,魅幽羽見狀,連忙一轉話鋒:「召集來的武士需要軍隊化,按他們的特性組編,技巧型和力量型的武士需要應用在不同的戰場,此外,還有狙擊隊和巡邏隊,防線如此之長,難保敵人不會繞路滲透。」

    魅幽羽不愧為鬼界高手,思路井井有條,佈置清晰明了,就連藤忍也自嘆不如,而將武士軍事化的提案最得他心,既然不能讓軍隊直接參與防禦,而戰鬥又需要一支強大的軍力,將野武士軍人化是最好的辦法。

    藤忍沉聲道:「此事我親自去辦,五萬野武士參加破冰之旅,無非就是要去掉一個野字,他們既然想正名就給他們機會,再許以封爵的話,這些亡命之徒必然更加瘋狂,擁有這樣一支武士大軍,戰力只怕能抵得上十萬軍隊。」

    參議們無不出言附和,藤騎更是鼓掌叫好,氣氛頓時熱鬧了起來。

    但書清言一句又把氣氛壓了下去,「召集三國軍力、豪傑都需要時間,只怕最少也要一年以上,緩不濟急,敵人也許明天就會出現,側重點還是偏向眼前的佈局為妙。」

     「書公子說的沒錯,召集三國力量是長遠打算,眼下需要做的就是防禦敵人突襲,因此巡視工作和整編現有力量的工作最為重要,有一支隨時出擊的部隊則是當務之急。」

    書清言搖了搖頭道:「編組武士固然是好,但是各位應該很清楚,敵人一旦出現便是頂級高手,普通武士恐怕只是送死。」

     「這個我同意。」銘博拳舉起了右手。

    藤忍臉色微沉,這一句切中了要害,敵人要嘛不出現,一旦出現便是頂級高手,也只有在場這些人有實力應付,除非能在短時間內調集更多高手前來。

     「寫個文告,召集各武門的精英前來如何?」

     「這倒是可行,只是也要時間。」

    赤熾坐在正中,靜靜地看著廳內眾人激烈的爭辯,心中感慨萬千。進入青龍後認識的豪傑英雄大都在此,藤忍、魅幽羽和書清言都是文武雙全之人;伐越、銘博拳都是能乾之士;立在身後,倒提巨鐮的夜魈則是武士高手,可謂人才濟濟,自己竟能成為其中一員,突然有種幸福的感覺。

    夜魈彎腰在他耳邊問道:「你是主人,怎麼一言不發?」

     「嘿嘿,我和你一樣,只會打架,動腦子的事還是讓他們去做吧!」

    夜魈白了他一眼,卻喜歡這種有自知之明的人,如此關鍵的時候,最忌上位者剛愎自用,沒有本事卻亂下決定。

    吵雜聲中,突然竄起魅幽羽尖銳的聲音,立即壓住了所有聲音。

     「各位,你們似乎選錯了論題,整編武士也罷,召集精英也罷,都很正確,但有必須有一個前提……」

    他掃視一眼,森然冷笑道:「權力,執行這些計劃的權力,我們並不是這片土地的擁有者,如果我們要想擁有決策權,就必須做更多的事情││藤大人,你說是吧?」

    藤忍一點即透,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卻沒有發表意見。權力是他想要的,卻也是他害怕的。龍館勢危,他名為皇親,實際上並沒有多少權力,這次也不過是藉用欽使的名義行使權力,一旦任務結束,又會變回一個普通的武夫。

    魅幽羽所指的便是如何穩固權力,避免權力者頻繁更迭帶來的不便與禍患。然而現在伸手問朝廷要權,不免會招來許多非議,只怕對藤氏一門不利,心中不禁猶豫。

    青龍國的官僚系統極為完善,要想擅權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所有權力都需要皇帝的支持,即便再有才能的人,少了皇帝的認可也只能默默無聞。

    都城三傑對這個議題了解更清楚,他們都是皇帝近臣,對於少君的脾氣性格極為了解,若把實情傳回都城,皇帝十有八九會派文職宗室前來執掌權力,萬一派來一個庸才,那將是滅頂之災。

    魅幽羽冷笑道:「若要應戰就必須有穩固的權力,若沒有統一的指揮權,單憑這些人只怕連一成勝算都沒有。」

     「三位大人,這事只怕需要你們協助了。」藤忍朝都城三傑抱了抱拳。

    書清言一方面擔心指揮權不統一影響防禦佈置,另一方面也擔心龍館坐大。藤忍此人野心勃勃,解決了敵人後會有尾大不掉的禍患,沉吟了半晌才應道:「其實皇帝年輕睿智,只要痛陳利害,一定會有聖裁,至於誰來掌權更加合適,只怕還要仔細斟酌。」

    問題居然又回到魅幽羽最初的問題上——領袖,沒有一個像徵式的人物,一切似乎都變得搖擺不定。

    許多人此刻才真正明白魅幽羽提出那個問題的本意,如果這個問題不解決,許多事情都會受到影響。

    沉默,還是沉默,領袖的人選就像天空的星星一樣無法觸摸。

    皇帝也許是一個選擇,可是那個沒有任何經驗、重文輕武的少君,能否擔當這個重任還是一個謎,其他國家或許有人才,但那至少是一年半載的事情了,對眼下的局勢沒有任何幫助。

    在座之人,還有誰能承擔這個大任呢?

    這是關係到人界未來的大事,誰也不敢輕易下決斷,就連魅幽羽也沒有自信,顯得猶豫不決。眾人熱烈商議了一夜,其他成果倒是不少,但真正需要解決的問題卻是一籌莫展。

     「累死我了,各位,先睡一覺再商量吧!」

    赤熾突然站了起來,打了兩個呵欠後在眾目睽睽之下率先離開了。

    遙獵搖了搖頭也走了,與魅幽羽、藤忍相比,他也算是勇將型,因此從會議開始到現在一句話也沒說過。

    夜魈如今已經像是赤熾的影子,赤熾一走,她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其他人也魚貫而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41:42

第九集妖族入侵第三章權力
   
    藤忍、書清言和魅幽羽三位智者留了下來,相互對視一眼,都露出苦笑,拯救人界的大事竟要落在他們三個人的肩上。誰也沒有想過,也許接近權力是一件愉悅的事情,但在權力之間搖擺就適得其反了。

    商議之初,他們都是從自己的角度考慮事情,如今他們才發現自己竟然在為人界的生存出謀畫策,思考的空間突然之間擴大了無數倍,不但要考慮定陽一處,還要考慮四國。

     「只有我們幾個恐怕要累死,從現在開始必須尋找人才,需要更多更多的人才。」

    魅幽羽心中一動,左右掃視了一眼,屋內只剩下三人,壓低了聲音道:「權力必須爭取到定陽來,權力中心也必須在這裡,只有這樣才能隨機應變,面對任何問題都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做出最準確的決定,所以這個權力中心必須獨立於青龍國,也必須獨立於任何一個朝廷。」

    書清言和藤忍都嚇了一跳,他們一個是皇家血脈,另一個是新皇寵臣,這種大逆不道之舉連聽都不敢聽,何況是做。

     「這……恐怕朝廷不會同意。」

     「前線有前線的作用,朝廷有朝廷的作用,這種事情只要我們心裡清楚就好,否則每次我們決定的事情都要送到朝廷等待皇帝的聖裁,不但拖遲時日,還會坐失良機。再者,若四國都派兵前來,任何事情都要四國一起同意才能辦,那可真是自找沒趣了。」

    藤忍和書清言都是聰明之人,其中利弊早就嫻熟於心,只是事關朝廷的名譽、皇帝的權威,都不便出聲。

    魅幽羽洞若觀火,輕笑道:「你們不必擔心上面的壓力,這裡名義上的領袖不是你們,而是黃龍之子赤熾,只要我們同意,那個愣小子絕不會推卸責任,不過他目前還沒有領袖的氣質,暫時還不需要用到他。」

    想到赤熾的個性,書清言立即點了點頭,若論相交,沒有比赤熾更好的人選,絕對會為朋友兩肋插刀,然而把他擺上這樣的位置,心中多少有些不安。

    藤忍較為謹慎,沉吟了一陣後道:「即便我們擁有了權力,戰鬥也未必會按照我們的意願發展,軍方、朝廷、武士未必能都聽從安排,必須有桿大旗豎起來,讓每個人都能站在旗下戰鬥。」

     「繞來繞去還是這個問題。」書清言苦笑著搖搖頭,硬找個領袖出來不是難事,但要積累那麼大的影響力,不是「隨便」二字能承受的。

     「武士群倒是可以,朝廷也可以遊說,只是軍方不太好控制,我們這裡也沒有軍方的人,他們未必會買帳。」

     「那位曹將軍好像也是赤熾的生死之交吧?請他前來,軍方必定欣然同意。」

     「這倒也是,只是他的官職還不夠高,影響力也不夠。」

    魅幽羽輕笑道:「這個好辦,官職之事你二位可以幫忙,影響力更容易,龍館、黃龍山,加上我這鬼使一起支持的人物,就算是白癡也會名動天下。」

    風聲又大了,吹得呼呼作響,連小樓也發出了吱呀的聲音,似乎有意要隔絕智囊小組的機密對話。雖然缺乏了一個領袖,但這個智囊小姐已經開始擺弄權力遊戲,為曠日持久的大戰奠定基石。

    但離開時,三人的心情依然沉重。沒有權力,這一夜的對話與茶客間的閒談沒什麼區別,縱使偷天換日之計也只是紙上談兵,為了讓所談之事變成事實,要走的路還有很長很長。

     「藤大人留步!」

    藤忍正準備前往青檸小院去見赤熾,聽到叫聲立即停步,卻見魅幽羽一閃而至。

     「鬼使大人還有何事?」

     「席間的話還望大人見諒,我不是貶低你的能力,以你的才能完全適合成為領袖,卻不是這場戰爭的領袖。」

     「我明白,因為我缺少正氣。」

    藤忍並非氣話,這晚他已經想通了,站在權力頂峰的人不一定是領袖,領袖有一座屬於他的更高山峰,需要讓所有人都看到。魅幽羽的建議並不影響自己的權力,只是為日後的戰鬥點出了一個關鍵。單就這份才情而言,自己的確不如,或許說是當局者迷。

     「人界需要一個帶來希望的領袖,而不是權謀家,所以這一次你我都只能成為配角,其實有時候站在配角的角度看事情,感覺也很不錯。」魅幽羽淡淡一笑,若秋風拂葉。

    藤忍沉默了很久,才再次開口問道:「大概所有人現在都在思考這個問題,只有確立了核心,權力才能夠分層下放,形成完整權力系統,沒有中央的棟樑說什麼也沒用。不知閣下心中是否已經有人選了?」

    魅幽羽望向天際,喃喃地吐出一句,「如果那個人可以出現,非他莫屬!」

    東西道路貫通,那些準備逃跑的人立即行動起來,定陽城幾乎在一夜之間不見一半人,天亮後又不見了另一半,因為藤忍以欽差的身分發表了通告,把定陽劃成特別管制區,任何平民不許逗留,就這樣,把定陽縣內所有的平民都送往西方。

    一日之內,定陽已經沒有平民,野武士完全佔領了這孤島般的小城。

    從參加破冰之旅開始,他們的動力來自於正名,而今行動成功了,凝聚他們的力量也開始弱了,不習慣受到約束的野武士們開始各懷心思,彼此間的吵鬧和爭奪也越來越多,定陽城又有陷入混亂的跡象。

    藤忍只能帶著手下進駐定陽,一方面安撫武士,一方面統籌全新的權力架構,即便暫時沒有領袖,領袖小集團的權威還是需要豎立的。

    相比之下,赤熾就輕鬆多了,繼續進行他的突破試煉,而遠離麻煩又危險的權力爭鬥,是他給自己的箴言。

    一個月的試煉沒有一次成功,而且每一次都累得虛脫,然而他自己明白,這一個月提升的實力只怕抵得上五年的成績,肉體在六識被封的特殊狀態,呈現出異常的反應——這一點是夜魈告訴他的——肌膚泛起了紅光,表面像抹了一層油。

    而他內府和元神的進步更是明顯。這也很正常,元神每日被封在內府之中,要想突破就必須不停地增強元神力,從而抗拒內府外那一層至今還不清楚的力量,而元神力的運用更是精煉了許多,三種不同的力量在他的控制下伸縮如臂。

    當然,誰也不會滿足於這些,沒有突破就意味著一旦在紫色區域內開戰,他們就必須放棄強大的力量,那與找死沒有什麼區別。

    時間一天天過去,更多武士被挑選出來加入了試煉行列。由於黃龍山的威名,赤熾的地位與日俱增,只是他的特殊外形多少有些負面作用。

    此時,一個半官方的特別組織悄然成立了,書清言命名為「殺紫」。

    誰都知道,這將是應付未來變化的核心組織,然而,此時的它顯得相當脆弱,人數也極為有限。

    由於缺乏定海神針般的領袖,藤忍和魅幽羽選擇先建立首領層,成員除了他們二人還有書清言和殤寒,四人組成了組織最高層。

    第二層為實務層,包括伐越、盛宣誠、邢烙及龍館的眾參議。

    第三層為行動層,分為監察、行動、策畫、後勤四個小組,從五萬名武士中挑選精英組成。最低層便是普通武士,數目雖然不少,但沒有人知道「殺紫」,他們都以為自己在官府的架構下工作。

    由於打的是朝廷的旗號,因此幾乎沒有人拒絕出任職位,最多也就是討價還價,要求更大的權勢和地位,但並不足以影響「殺紫」的組建和運作,一切都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

    赤熾、遙獵、博銘拳和夜魈名義上並沒有參加組織,地位與四首領平起平坐,相等於客卿的位置。這是因為四人主要負責的是試煉,與組織的實務無關。

    赤熾還有另一個身分,就是黃龍別館的主人,揮舞黃龍大旗號召天下英雄的旗幟。只可惜藤忍向外部發出的公告從來都沒有提「赤熾」之名,只用「黃龍之子」和「黃龍別館」,這一點讓赤熾相當鬱悶。

    組織歸組織,實際操作並非依據地位和身分,觴寒和邢烙負責控制那五萬名武士,伐越等龍館弟子負責內務,參議們負責與西部的連絡,藤騎負責定陽的治安。

    一切似乎已經進入戰爭狀態,緊張感甚至透過使者傳到了西面,而藤忍、魅幽羽和赤熾署名的聯合報告,送到皇帝的書案時,舉朝都被震動了。

    紫色天幕雖然是千古奇觀,但僅僅四個字最多只能招來一片嘩然,卻不足以引起人們高度重視,反倒是藤忍的兩項建議:召集四國武士和邀請派出三路使團,引發了巨大的爭議。

    青龍朝野並沒有完全意識到東方將要發生什麼事,現在依然是門派思路主導著官員的行動,軍方、武士、朝廷文官系統相當掣肘,藤忍的議案無疑成了引發更激烈爭論的火星,結果什麼事都處於「待議」狀態,白白浪費了彌足珍貴的時間。

    藤忍當然不會把所有指望都押在朝廷上,看似清明實際混亂的政局,讓他不敢有太多期待,因此,他又派出數名龍館參議,帶著召引天下英雄的檄文前往各處,希望能在平民間引發騷動。

    定陽的氣氛既緊張又平靜,五萬多武士漸漸習慣了山區的生活,在源源不絕的資源供給下,他們不必再為吃飯發愁,可以專心地修煉和整編。

    短短十日,已經把五萬人重新編組成一支由五個分部組成的大軍,遠程攻擊部、近程攻擊部、突襲部、巡邏部和後勤部,每部都由著名的武師負責,名叫「部督」。

    每一個部下面又分成若干支隊,領袖名曰「司督」,架構之嚴謹不亞於軍方,甚至有人私下說是定陽國的「國家衛隊」。

    此時,鷹莊突然迎來了三位特殊的客人,為戰意高漲的定陽掀起新的波瀾,氣氛也為之一變。

     「是你們!」

    看到莊門口三張熟悉的面孔,赤熾既驚訝又興奮,忍不住大聲驚叫。

    和澤、裁尉光與乂義,三位冥界使者從遙遠的玄武國來到這東海之濱,雖然風塵僕僕仍顯得精神奕奕,看到外表依舊古怪的赤熾,都露出會心的微笑。

     「我們找得你好苦啊!」

     「我也想你們!來得正好,有很多事情要請教你們,快跟我進莊。」

    赤熾的熱情讓三位遠方來客備感親切,長途跋涉的疲勞彷彿也減弱了,人界大地也就只有這麼一個人算得上是朋友,也只有他可以依靠。

    時間已經入夜,恰好正院中正舉行小型宴會,藤忍邀請了「殺紫」所有司督級以上的部屬,來到已更名「黃龍別館」的山莊小酌。酒宴剛剛開始,正是最熱鬧的時候,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見赤熾領著三名男子走進來,遙獵等人都放下手中酒杯好奇地打量,裁尉光的禿頭形象固然特別,乂義與和澤白皙如雪的肌膚也同樣特別。然而,三人身上透出的強大氣勢最讓人驚訝,舉手投足都氣勢十足,一看就知道是一流高手。

    赤熾原本興沖衝引三人而來,但看到這麼多人在座,忽然想起三人冥使的身分,不禁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直接挑明他們的來歷。

     「紅毛猴子,怎麼不介紹一下朋友?」遙獵笑著叫道。

     「他們是……從玄武國來的朋友。」

    銘博拳起身抱拳行了一禮,含笑道:「玄武是武技之鄉,難怪三位朋友一進來,便讓大家感覺到無形的壓力,想必都是高手,在下銘博拳。」

    三冥使在人界待久了,多少了解一些人界的習慣。他們朝眾人抱了抱拳行禮,又自報姓名,態度平和謙遜,給人留下極好的印象。

    赤熾知道三人來意,也知道冥人不需要吃喝,因此沒有帶往主位,只引到偏廳的一張空桌旁坐下。這一舉動頗讓眾酒客不解,倒是魅幽羽略略猜到了三人的身分,心中大為驚訝。

     「三位別來無恙,能在這裡見到你們真是太好了。」

    乂義一把拉住赤熾的手,感慨良多地道:「當日一別,以為你只是說說,沒想到真的到了這裡。」

    赤熾微微一嘆,雖然經歷了許多,但真正的目標依然沒有達成,若是武神在此,何愁敵人來犯?

     「你們怎麼找到這裡來了?」

     「我們先到了黃龍山,可惜什麼也沒找到,後來在玄武國遊蕩了一陣,在港口聽說東海發生怪事,想起你說的傳言,便起程來了。」

    乂義微微嘆了口氣,苦笑道:「人界的命運和冥界一樣,都陷入一場劇變之中,相比之下,人界的危機只怕更大。」

     「是啊!」和澤也是嘆息苦笑,期待救世者的心情漸漸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對未來的絕望。

    赤熾完全明白三人的心情,伸出雙手同時拍了拍和澤與乂義的肩頭,安撫著比自己大一倍的冥人,「敵人還沒出現,機會還存在,只要拼命也一定會成功。」

     「希望如此吧!」

    赤熾有心刺激三人,突然壓低聲音道:「你們知道嗎?鬼界已經遇上大麻煩了,鬼門被毀,妖族大舉入侵,殺得鬼人節節敗退,如今的情況已是岌岌可危,人界和冥界都面臨同樣的麻煩,仙界大概也不會獨善其身,現在不只是一界的麻煩,而是這個世界的大麻煩。」

    三人大吃一驚,驚叫聲幾乎衝口而出。幸虧三人自製力極強,硬生生壓了下來,臉色卻越來越凝重。

    赤熾指朝正廳的酒宴一指,輕笑道:「如果你們不信可以去那邊問問,席間就坐著兩個鬼人,他們現在無家可歸,正全力協助人界,準備迎擊即將出現的敵人。」

    三冥使都覺得腦袋嗡的一聲,思緒便像絲網一樣纏住了,有種天地之大不知該往何處的無奈,唯一能讓他們保持理智的,還是那個夢一般的人物。

     「沒有查到武神的下落嗎?」

    赤熾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只能搖頭。若那個身影在此,席間也不必為了誰是領袖而煩惱,有了那個身影,人們會更有自信,未來也更有希望,他很想衝口說出「有」,但事實就是事實,東海已經變成另一個世界,而傳說的身影依然沒有出現。

     「現在該怎麼辦?」乂義無助地看著兩個同伴。

     「冥帥大人下的是死命令,不找到武神絕不能回去。」

     「可人界也遇上這種事情,還能找到武神嗎?」

    經歷了太多危機,赤熾比任何時候都要輕鬆,「三位要是願意,可以留下來一起做事。」

     「留下來?」

     「鬼人都留下來了,冥使留下來也很正常,何況既然是這個世界的大災難,在哪一界打仗好像也沒什麼區別。」

    話雖然淺白粗俗,卻無意中切合冥皇斷戈「四界統一戰線」的思路,不能不說是英雄所見略同。當然,此刻的赤熾還無法用那麼文雅的字眼來表達,他只知道如果人界完蛋了,敵人絕不會就此罷休,鬼界、冥界、仙界都會受到更大戰火的波及。

    想到冥界危機重重,正是需要人的時候,留下來幫忙人界抗敵顯得不太合適,只是上命在身,沒有找到武神無顏回去覆命,三人都顯得很猶豫。

    了解三人的難處,赤熾不禁笑道:「這還不容易?一個人回去問問就是,我倒覺得冥界也需要知道人界的動靜。」

    三人商議了一陣,覺得眼下的局勢必須通知冥界,的確沒有必要三人同去,最後決定由行動最快、口才最好的和澤回去,裁尉光和乂義暫時留下。

    於是,黃龍別館又多了兩員大將。

    酒宴依舊,推杯換盞喝了一個多時辰,人們依然沒有盡興,而重新投入酒宴的赤熾,也大口大口地灌起酒來。

    打通了道路,無數物資源源不絕地從西面運來,朝廷雖然對如何應付東方的危機存在爭論,但提供物資沒人有異議,美酒自然也是源源不絕,更重要的是不用花錢。

     「來,乾了!」

     「乾,誰不乾誰是懦夫!」

    魅幽羽總是淺嚐輕啜,不像其他人那樣豪飲。鬼人愛酒、愛色、愛任何形式的享受,但他現在卻沒有那份心思,目光總是停在三張陌生的面孔上。

    書清言留意到他的神情,移到他身邊坐下,小聲笑道:「鬼使大人似乎對玄武國的朋友特別感興趣,一晚都在觀望。」

     「沒什麼,只是覺得他們三個氣勢不凡。」

     「這倒是。平常武士的真氣遊走於經絡,可這三個人身上似乎有真氣附著,如同露水一樣貼在身上,這樣的功力我還是頭一回見到。」

     「因為他們練的武技非同一般。」魅幽羽微微一笑,小飲了一口。

     「玄武的武技著實讓人欽佩啊!武神的故鄉,自然是高手雲集。」

    魅幽羽微微一愣,目光再次凝望冥使,之前倒是沒有把三人與武神聯想在一起,經書清言一提,又想起鬼界那些資料,似有所悟地點點頭。

    乂義三人不飲不食,都靜靜地坐在席上,思緒卻早已回到冥界。三人都是純正的冥人,耿直率真,不喜歡矯揉造作,更不喜歡想陰謀動心眼,憂思便直接反應在他們的臉上,眾人都看在眼中。

    藤忍礙於身分,給身邊的人施了個眼色。邢烙拱手問道:「三位玄武國的朋友為何愁眉不展,難道這美酒佳餚不能盡興嗎?」

     「哦,不……不是不是,只是我們……在想事情而已。」

     「莫非是東方之事?想必玄武國內無人知道天象已變吧?」

     「嗯嗯。」和澤支支吾吾地應了一聲,反應遲鈍且緩慢。單看這些反應並不像絕頂高手,讓不少人都心存懷疑,然而礙於三人是赤熾的客人,都不好相問。

    赤熾搔了搔腦袋,沒想到坐一坐也惹出麻煩,撇著嘴道:「和澤,有事的話就不必勉強了,現在立即起程。」

     「好!」

    和澤也不客氣,身子一晃帶著一道長影便出去了,神奇的是人已經走了一盞茶時間,影子居然還殘留在空中。

    這一手把在場的人都鎮住了,魅幽羽未見過冥武技,見了也暗暗點頭。

     「妙啊!玄武武學果然是天下武學的大宗師。」

    赤熾卻知道這一招並不只是身法,而是一招絕殺技,名叫「殘影幻刃」,空中殘留影子是力量的凝合現象,依然帶有強大攻擊性,常人見對手逃走都會放鬆心情,極容易觸及殘留的影子,可一旦相觸,力量就會突然爆炸,粗心大意的人極有可能因此受重傷。

    世上最強大的攻擊技,果然要數冥武技,像殘影幻刃這樣的詭異攻擊術已經算異類了,若換上那氣吞山河的狂攻之技,只怕一個人就能毀滅這座莊院,可惜以前沒多學點,自己還真是懶鬼啊!

    雖然自嘲,赤熾卻沒有絲毫改變主意的興趣,尤其去學武技,倒不如全力把紫光區域的特性破解了,還有火焰的力量需要鑽研……

    他忽然發現,自己這一個多月的試煉竟然忽略了極其重要的一點——

    元神力受到限制不假,但如果同樣的武技不需要元神力便能施放,那麼即便在紫色區域,也一定可以隨心所欲地施展。

     「嗖!」

    人們還在為那條殘影驚愕之際,又一條紅影劃過空間,雖然沒有留下殘影,卻足以吸引人們的目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42:37

第九集妖族入侵第四章道士
     「這小子怎麼了?」遙獵騰地跳起來,一個箭步就衝出正廳,像是心靈感應般望向東面,果然看到一絲紅色消失在牆頭,心中大感驚訝。

    其他人都不明白髮生什麼事,卻又發現兩條殘影留在廳中,正是乂義與裁尉光。他們以為赤熾的離去與和澤有關,擔心出了大事,追了上去。

    夜魈猶豫一陣,也閃身追了上去。

     「這些傢伙……」

    藤忍和書清言莫名其妙地對望一眼。赤熾做事一直都是隨心所欲,這樣的行為倒也不算什麼大事,倒是剛來的三人實力超群,引起他們的懷疑。

    而魅幽羽則慢悠悠地站起來,轉身往後堂走去。

    定陽山道的寧靜被被四個黑影打破了。論及奔行之術,赤熾並未比輸給乂義和裁尉光,一路飛奔而走,二人竟只能感覺到空中殘留的氣息,都吃了一驚。數個月內,赤熾的實力似乎有了明顯提升,在速度方面竟然已經不相伯仲,直到靠近紫幕,赤熾故意放慢速度,二人才追了上去。

    乂義衝到他身邊,一開口便是:「你練的居然是鬼術!」

     「沒辦法,鬼術似乎跑得更快些!」赤熾笑了笑。

    裁尉光見他還能笑得出來,知道沒什麼大事,這才放下心頭大石,好奇地問道:「你突然跑出來,到底是為什麼?」

     「你們看到那片紫色了吧!」赤熾遙指東方。

    赤熾邊走,邊把紫色區域的特性解釋一遍,聽說不能使用元神力,二人都勃然變色,眼前的天地突然變成殺戮的地獄。

    這數十年來,冥界最響亮的口號便是「創新冥術,創新未來」,二人也是以冥術做為修煉的基本,到了這裡卻說不能使用,心情與赤熾初次發現這個秘密時一模一樣。

     「我正在全力試驗能夠與之抗衡的力量,雖然暫時沒有收穫,不過,我相信最終會有突破。」

     「難怪你的實力進步如此之快,原來在此修煉。」裁尉光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赤熾眼睛一亮,驚道:「好聰明,我也是剛剛發現這一點,這一個多月的修煉,元神力大幅提升。」

    夜魈趁三人停下腳步也趕了上來,狐疑地看著三人,「怎麼回事?」

     「這位姐姐是鬼界高手,你們認識一下吧!」赤熾調皮地擠了擠眼睛。

    一聽是鬼人,兩個冥人都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身子。冥界歷史上最大的敵人便是鬼人,然而,冥術一直是鬼術的剋星,兩個種族的恩怨,大概說一年都未必能說清楚。

    夜魈對人的判斷能力明顯不如魅幽羽,並未察覺到眼前是二位冥使,蹙著眉問道:「你這麼急跑出來幹什麼?」

     「我想到破解那層力量的一個關鍵。空間的力量可以吸納並改變元神力,這是我們暫時不能克服的難題,要想增強實力,或許可以考慮使用另一種力量代替元神力,而效果相同,那麼我們的戰力就不會受到影響。」

     「話雖然不錯,但還有什麼力量能代替元神力?」夜魈顯得頗為絕望。

    赤熾喃喃地道:「其實我也只是靈機一動,不過當初在裡面布下天火法陣時有火焰竄起,後來才慢慢熄滅,我在想,是法陣受到壓制,還是火焰受到壓制?若是法陣受到壓制,那麼只要不用元神力,普通的火焰並不會受到任何限制。」

     「火?」三人並沒有領悟這番話的精粹。

    事實上,赤熾也只是隱隱感覺到,「火」的本性並不受空間的壓制,如果可以用非元神力操縱火,那麼一切以火為源的力量,都可以在紫色空間內施放。

    冥人一直以追求強者為目標,對於修煉之事比任何一族都要勤奮專注,元神力被封的問題同樣會出現在他們身上,也必須思索破解之法,因此二人都顯得十分認真。

     「與元神力相同層次的力量,也許存在,不過未必是我們這個層次所能應用的。」裁尉光指了指天空,「傳說中的神域或許才有那種力量。」

     「神域?別開玩笑,我要的是眼下,任何力量都可以,只要不受影響就行,大家都想一想。」

     「自然的力量也許可行。」

    赤熾愣了愣,發現聲音並非傳自身邊三人,心頭一震,甩頭朝身後望去,赫然發現一個黑影矗立在一堆冰塊上,雖然看不清樣貌,卻隱隱感覺到飄逸出塵的清雅氣息。

     「什麼人?」夜魈三人大吃一驚,這人竟然能悄然無息地走到如此近的距離,還不被發現,實力簡直恐怖。

    黑影突然飄了起來,似乎仙鶴展翅,又如落葉飄零,有一種超脫物外的飄逸靈氣。四人看在眼中,都想起一種力量,不約而同衝口驚問:「仙人?」

     「非也,貧道南淮子,來自朱雀!」一張清瘦的面孔出現在四人面前,細眉秀目,淳厚的笑容就像和暖的春風,任何人看到他都不會產生敵意。

     「朱雀國的道士?」赤熾睜大眼睛上下打量。男子給人的感覺太好,如沐春風,雖然突然出現,卻沒有引起任何戒心。

    道裝男子含笑揖首道:「貧道是奉命前來幫助赤熾。」

     「助我?奉誰的命?」

     「一個神仙般的人物,我朱雀道界祖師輩的人物。」

     「是他!」赤熾猛然想起一人,臉上立時露出興奮之色,那也許是繼武神之後人界最強大的人物,此時,能破解紫色區域的人大概也只有他了。

    夜魈對任何人都心懷疑惑,即便是道士也不例外,懷疑地看著面前男人。來者是一名中年道士,瘦長的身軀裹在一件黑白格子相間的道袍內,頭束道髻,上插木簪,手中拿著一柄拂塵。

    赤熾親切地拉著南淮子的手問道:「那老……人家還好吧?」

     「道祖爺有事去朱雀,貧道遊走青龍,有幸碰上道祖爺,因此便被派來。」

    赤熾想起戟布說要幫助自己,不禁大喜過望,若有他在,朱雀國一定會鼎力相助。

     「小友剛才所說貧道都聽到了,能與元神力相比的只有自然之力。」

     「自然力量莫非指的是自然教?」

     「也是,也不是。自然教不過是個名目而已,讓人知道自然之事,借用自然之力,其實,那不過是修真者必須研究的東西。」

    想到開創自然教的是戟布,南淮子所說很容易理解,赤熾點點頭表示明白,「我剛才也在思考這一點,最初也曾用法陣試驗,結果法陣之火的力量極弱,受壓的感覺非常明顯。」

    南淮子笑問:「法陣之火由何而起?」

     「這個……催動法陣不需要元神,不過維持法陣就需要元神力。」

     「那就是了,法陣之火在外人看來是法陣之火,其實是元神之力,絕非自然之力。」

     「你的意思是,自然之火不受影響?」

     「貧道無法肯定,只不過是推論而已,未必正確,一切只有試驗之後才知道結果。」

     「那位老人家也曾指點我馭火術,如今控制火倒是頗有心得,只是……那到底是自然力量還是元神力量,還真不好判斷,最好找個能使用自然力量的人,但眼下上哪去找呢?可愁死我了。」赤熾捧著腮幫子,蹲在地上呆呆地看著紫幕。

    夜魈忽道:「南淮子不就是道士,他說了這麼多,應該可以使用自然力量吧?讓他去試試不就好?」

    南淮子含笑道:「貧道學的是馭風,不過火與風皆是自然力量,試驗效果應該是一樣的。」

    赤熾大喜過望,連忙催促南淮子嘗試。

    一陣風輕輕拂起,柔得如同棉絮,赤熾四人還沒反應過來,南淮子已經飄了出去,如同無根之草隨風而動,輕輕慢慢地飄入了紫幕之後。

     「好本事!」乂義和裁尉光都忍不住撫掌叫好,若論輕靈飄逸,誰也比不上修真者。

    赤熾撇了撇嘴,道術的確美妙,只是那慢吞吞的力量實在不太符合急躁的性格,雖然看著漂亮,但修煉起來可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相比之下,鬼術修魂時那綻放的純潔光輝,更讓他著迷。

    想著,赤熾的目光伸向夜魈。美麗的鬼女目不轉睛地看著泛起淡光的紫色世界,眼中滿是好奇,似乎第一次看到道術。

    南淮子若枯葉隨波,一直飄入紫色區域數十丈都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實實在在地證明了自然之力的作用。

     「赤熾,看來他說的沒錯。」

    赤熾哈哈一笑,把冷巨往地上一插,雙手抱著後腦勺,笑吟吟地道:「真棒真棒,我果然有先見之明。」

     「你有先見之明?」夜魈懷疑的目光明顯不太相信。

     「我剛才就在想馭火術,只是被你們打斷了。其實想一想都是最簡單的道理,這片空間是天地所生,自然而成,所謂的自然力量就是紫色區域的力量,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當然無往不利。」

     「說的極是。」南淮子不知何時又飄了出來,手舞拂塵,隨風飄在低空,漫步而來。

    赤熾雖然未從父母處學得任何修真之法,但未出世便已受到同化,即便沒有選擇修真之路,悟性卻未弱化。

     「其實,很多道理都非常簡單,只不過人把它弄得很複雜,然而又拿著一堆複雜的東西讓人修煉,那簡直就是受苦!就像南淮子的風,風就是風,管他是大風還是小風,暴風還是烈風,了解風就夠了,其他的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南淮子不知道赤熾的來歷,受到戟布的要求因此前來,沒想到這個青年對於修真之路竟然了解得如此透徹,不禁刮目相看,想法也隨之改變。

    原本只是來幫忙,現在他發現與赤熾相處,對自己的修煉竟也有好處。

     「聽君一席話,貧道受益匪淺。」

     「哈哈,我是天才嘛!」赤熾見左右沒有回應,乾笑兩聲又道:「大家都是天才,以後一起切磋切蹉。」

     「出什麼事了?」

    後方忽然傳來一堆響聲,原來是藤忍等人擔心出事,都急忙趕來,見冰地裡五個人站著閒聊,氣氛平靜如常,都傻了眼。

     「哈哈,不好意思,大家怎麼都來了,好熱鬧啊!」赤熾搔著後腦勺,一陣傻笑。

     「你這紅毛猴子還敢說……」遙獵氣得一拳就捶了過去。

    赤熾急忙閃開,笑嘻嘻地道:「吃飽了跑一跑有益健康,你看,你又胖了,不多跑兩下,小心你的魚兒妹妹不要你。」

    遙獵白眼一翻,差點氣得暈過去。

    藤忍的目光掃及南淮子,一身道裝很容易辨認身分,態度立時變得溫和許多,含笑問候道:「是朱雀來的朋友嗎?」

     「正是,貧道南淮子。」

     「在下藤忍,現任龍館館主。」

     「原來館主大人,失敬!」南淮子倒也不是客套,青龍龍館之名四海皆知,早在朱雀已聽聞龍館的地位與實力。

     「道友是專程前來相助?」藤忍心裡清楚,除了難民和留守定陽的人,真正明白這場浩劫的少之又少,南淮子此時來到這裡,一定別有目的。

     「貧道奉命前來協助赤熾小哥。」

    眾人都露出驚訝神色,沒想到赤熾與朱雀道派還有關係。

    藤忍卻知道黃龍山集合了各國精英,其中數人便是朱雀道派的中興人物,甚至連武神也是朱雀國人,黃龍一脈在朱雀的影響力之大,僅次於玄武國,這也是他把鷹莊改為黃龍別館的主要原因。只是他一直對赤熾個人的影響力感到懷疑,擔心沒有人會在意這個不起眼的青年。

     「難得道友千里來助,真是青龍之幸,人界之幸。」

    赤熾忽道:「藤大人,能不能發公告,召集青龍國的自然教徒前來?」

     「當然可以,不過這是為何?」

     「剛才我們發現自然力量不受空間限制,或許自然教徒可以讓我們找到突破點。」

    眾人聽了,莫不喜出望外。

    遙獵便是自然教徒,一聽便樂了,雙眼瞪得比銅鈴還大,揮舞著雙臂,喜孜孜地叫道:「太棒了,哈哈,這裡是我的世界了,哈哈哈哈… …」

    赤熾白眼一翻,心中大叫後悔,白白讓遙獵撿了便直,只怕最近一陣要讓他得意了。

    藤忍雖然面帶笑容,心裡卻犯起嘀咕。自然教徒從來都是神秘兮兮,不受任何力量管制,即便召到此處,恐怕也不會聽自己的調派,對於剛剛成立的「殺紫」而言不是什麼好事,必須有相應的對策。

    想著,他把目光鎖定在南淮子和遙獵身上——一個道士,一個自然教徒,若借用兩人的力量,或許還能震懾自然教徒。

     「明天,我就以黃龍別館的名義發出公告,遙獵兄弟也簽個名吧!想必很快就會有人前來報效。」

    赤熾卻知道自然教徒是戟布的傑作,若是他在,根本不用任何公告,只是按南淮子所說,戟布回了朱雀,一時半刻肯定無法援助。

     「好羅!都回去睡覺,明天繼續……開工大吉!」

    眾人都有些啼笑皆非,這個傢伙的行動還真讓人無法理解。

     「不干!本少爺要先去試試。」遙獵得意洋洋地擠了擠眼睛,一下子鑽入了紫色區域。

    轉眼間雙槍疾舞,若遊龍般上下翻飛,不時綻放出寒氣逼人的槍花。

    在場都是高手,單是這幾手槍術足以列入一流高手行列,無不撫掌叫好,而藤忍也含笑頷首。

    遙獵有意賣弄本事,突然一個千斤墜狠狠砸向冰面,雙槍交到左手,右手單掌擊中冰面,立即濺出一片碎冰,奇特的是這些碎冰剛剛飛濺起,便溶化成水。

     「好本事!」銘博拳突然撫掌大叫。他看得清清楚楚,遙獵單手擊地之時,運起幽皇莊的「天焚功」,真氣化成熱力,一瞬間就將冰溶化成水,這手要求的是強大的真元還有敏捷身手,極難做到。

    遙獵微微一笑,身子陡然旋起,雙槍各回手掌並隨身軀盤,口中輕嘯一聲「血河槍」,只見槍尖若波浪點點,而飄散在空中的水珠隨著雙槍起伏翻騰,如同波浪一般。

    南淮子輕搖拂塵,讚道:「小小年紀竟然已經練到第三層,難得。」

     「什麼第三層?」

     「馭水術原本是道術之一,道祖爺將其重新定義,創立了馭水七十二變,一共九層,每層八變,這小朋友年紀不大,卻已進入了第三層,看來悟性極高。」

     「他嚷的血河槍是什麼東西?」

    南淮子茫然搖頭,其他人也是如此。站在最後的書清言踏步而出,含笑答道:「那是「幽魂槍法」其中一招,幽皇莊的幽魂槍法共有十七層,如果我沒記錯,血河槍屬於第十三層。記錄中,幽皇莊內從來沒有人在二十歲以前練過十一層,遙獵是個天才! 」

    赤熾不服氣地哼了一聲,對眾人推崇遙獵頗為憤憤不平,提著冷巨也衝了進去,嘴裡還嘟囔著「臭小子別想搶我風頭」,逗得人們都樂了。

     「你也進來啦,要不要打一架?」遙獵舞得正起勁,見到赤熾立時勾起了鬥心。

     「打就打,我正手癢呢!」

    紫幕之後,上演了一場精彩絕倫的大戰。

    冷巨呼呼生風,舞槍疾走遊龍,一時劍芒飛逝、烈焰騰空,一時槍花若雪、水波盈盈,殺得難分難解,紫幕外的高手都被吸引,全神貫注地觀看激鬥,生怕漏了任何一招,遺憾終生。

    冷巨碩大剛猛,在赤熾的控制下與身軀融為一體,與靈動的雙槍相比偏向剛猛一系,遙獵與槍同舞,若蜻蜓點水輕靈跳縱,是柔的代表。

    當然,武技並不是兩人的目標,把水火與武技揉合才是真正目的。

    附著於冷巨表面的烈焰,使赤熾的招式更有霸氣,同時也是一項挑戰,馭火術易學難精,就像烤肉一樣,火大則焦,火小則不熟,分寸必須拿捏得妙到毫尖,才能隨心所欲地使用,然而武技也需要精神、精力,還要根據對手的行動隨時變化,因此赤熾必須一心二用,這便是難度。

    遙獵也是一樣。不過他早已開始將馭水大法融入槍術,施展起來更加自如,比赤熾要輕鬆些,而且水之力在於變,火之力在於猛,因此控制起來手法不同,力量不同,馭火術需要力量,而馭水術更重於技巧。

    魅幽羽悄然無息地出現在後方,靜靜地看著紫幕中的打鬥。在他眼中原本微不足道的二人,上演了一場精彩大戰,他突然發現自己對於力量的領悟,竟是如此微不足道。水柔火烈,槍柔劍猛,這兩人若是聯手而戰,會有怎樣的效果,真讓人期待!

    南淮子到來與赤熾的靈光一閃,給黃龍別館帶來新的生氣。

    赤熾和遙獵非常興奮,他們再也不用漫無目的的修煉,自然力量是突破瓶頸、改變劣勢的最佳方法。赤熾苦練馭火術,遙獵專注於馭水大法,兩人每日清晨就跑到紫幕之中修煉,而南淮子、銘博拳等人也陪同在側。

    自然之力說起來簡單,但要找到並藉助自然的力量,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一點遙獵最為清楚,從五歲到現在修煉了十幾年,才摸到一點竅門,能把水力入武技也算是小有所成,但他明白這遠遠不夠。

    藤忍等人一直視自然教派為異途,心存敵視,自然不肯參與研究,雖然赤熾說找到了方法,可實際參與者卻少得可憐,更多人依然選擇修煉武技為主。

    突然間,定陽變得異常忙碌,修煉者、組織者、策畫者都費盡心機,而利用冰面的通道,越來越多資源被送到定陽,雖然朝廷依然沒有定論,但資源的供給從未停過。黃龍別館無異是定陽的國中之國,百里禁區讓不少人都對這片美麗的山莊產生各種聯想,甚至也包括迎接武神的傳言。

     「武神?」

    聽到無聊的傳言,赤熾不禁啞然失笑,若真是那樣,這裡的人也不必如此辛苦了,每天勞師動眾前往紫色區域試煉。

    越來越多人意識到,遙遠的東方將會有未知力量到來,也許是敵人,也許是前所未見的種族,尤其在藤忍的推動下,逐漸軍事化的野武士集團有了明確目標,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狙擊任何從東方來的敵人。

    對於未知,人們總是帶著許多惴測,興奮、緊張與恐懼就像孿生兄弟,經常會出現有人發狂的現象,好在定陽已經沒有平民,因此不會有無辜的人受傷,發狂的人被暴打一頓後休息十天半月,情緒便受到控制。

    一些巡邏隊甚至被派入了紫色區域。經過精心挑選,巡邏隊都是純武技的野武士,因此不受特殊力量限制,當第一次巡邏後平安歸來,人們的內心再也不懼怕紫色了。

    每天清晨,人們總是習慣性地望向東方天空,看一看顏色是否改變,當確定一切都平靜之後,才開始一天的緊張工作。

    魅幽羽、書清言和藤忍終日忙碌地策畫,由於三人地位不同,負責的事情也不盡相同。

    藤忍有地位有權勢,手下又有一眾幹練的龍館弟子,實務方面都是由他主持;魅幽羽的鬼人身分不方便出面,因此一直藏在暗中;書清言對於皇帝和朝廷有更大的影響力,因此聯絡工作必須由三傑進行。

    這三人的合作可以說是天衣無縫,然而缺乏一個精神領袖,還是讓他們感覺到疲勞。

    只要有一個人站出來,告訴人們「希望就在前方」,躁動與不安就會消失,但誰也沒有自信站出來。

    分歧也不是沒有,魅幽羽強烈要求軍隊進駐定陽及周圍地帶,而藤忍因為自身的利益始終表示反對,他建議軍隊在六華山脈組成第二道防線,使書清言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就在所有人都等待敵人出現的時候,早已註定要出現的種族,卻以一種沒有人想到的方式出現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43:20

第九集妖族入侵第五章驚變

     「天空?」

     「在天空上?」

     「天上?」

    定陽城、黃龍別館同時爆發出震天動地的驚叫,敵人以意外的方式出現,幾乎沒有人能控制自己的嗓子。

    一直懸浮在定陽上空的凝重氣息突然落下,恐懼與緊張化成波濤,衝擊到每一寸土地,沉重得讓人窒息。即便有了心理準備,即便早已等待這一天的到來,當消息真正傳來時,沒有多少人還能平靜地站著。

     「天空啊!」

    站在青檸小院的水池邊,赤熾平靜地看著蔚藍的天空。這一刻他已經等很久了,該做的準備並未完成,可是心裡卻沒有一點緊張,感覺很麻木。

    夜魈縮緊了身子,同樣在看天空,目標是空中的數個黑點。

    赤熾轉頭朝氣喘吁籲奔來的遙獵笑了,聳聳肩道:「什麼都想到了,就是沒想到會從天上來,這樣做什麼準備也沒用,如果敵人都能飛,他們可以從任何地點攻擊人界。」

     「藤忍、魅幽羽那些傢伙白天想、晚上想,想得頭髮都快掉光了,卻換來這麼一個結果,估計都得哭死。」

    遙獵與赤熾一樣,也懷著無可救藥的樂觀心態,笑得甚至更加燦爛。

     「要是我們能飛就好了。」

     「紅毛猴子,那些傢伙飛得那麼高,也不怕摔死。」

     「那就保佑他們摔死好了,省得我們動手。」

    夜魈白了兩人一眼,冷冰冰地問道:「你們一點也不怕?」

     「怕!」二人同時點頭,又異口同聲地續道:「怕也沒用,還是別花那個精力吧。」

    夜魈有些哭笑不得,實在拿兩人沒辦法,無可救藥的樂觀等同於瘋子,不過正是因為有這兩個傢伙,這片莊院才會保持平靜的氣氛。

    敵蹤初現,莊內的其他人都動起來了,連腳步也比平時快上數倍,幾乎是飄著走路。就連藤忍也一改平時沉穩的氣勢,臉色陰沉得像暴風雨前的天空,快步穿過住所,走向正院正廳。

     「快,把所有人都請到正廳去,敵人出現了,立即商議對策。」

     「是……哎呦!」

    報信的武士慌亂中與另一名准備資料的武士相撞,文卷散得一地都是,氣得藤忍連罵廢物,卻沒有時間多管,瞪了幾眼就往正廳奔去。他知道慌亂不只發生在這裡,也發生在定陽的每一個角落,這是人的天性。

    書清言、銘博拳等人得到消息,直接往正廳去了,其他人也魚貫而入,只有赤熾和遙獵二人姍姍來遲,但在場的人都沒有在意。他們二人從不參與決策,因此來與不來也沒什麼影響。

     「各位,情況緊急,敵人的動向大大出乎了之前的預料,他們擁有飛行能力,這是人界永遠也無法相比的,我們必然會失去製空權,敵人可以任意出現在他們想出現的地方。 」

     「是啊!如果他們越過定陽直攻都城,我們也束手無策。」

    魅幽羽不安地道:「現在哪有精力去管都城,先把眼下的危機度過再說。敵人在天上,如果他們有遠程攻擊能力,我們根本沒有辦法反擊,誰有本事衝到二、三十丈的天空去殺敵?因此,禦敵之策必須重新制定。」

    沒有飛行能力便只能挨打,這是無可挽回的絕對劣勢,慌亂的氣氛下誰也想不出破敵之策。

     「餵!你們不必這麼愁眉苦臉吧?敵人不是還沒下來嗎?」赤熾一直站在大廳入口,眼睛從未離開過天空那幾個黑點。

     「所以才要商議對策,等敵人下來就晚了!」

     「我倒是有個疑問,敵人既然有飛行能力,又不受紫色區域的影響,為何只來了這麼幾個人?」

    眾人都是一愣,緊張的氣氛、迫至身邊的危機,都使他們精神大亂,許多問題都沒有思考。

    魅幽羽一個箭步衝到廳門,仰頭看了一眼,漂亮的雙眉緊緊鉤在一起,呢喃著道:「照理說敵人第一波是試探,他們停留在高空不動,必然是因為對我們也有顧慮。」

     「不知道是什麼種族……」赤熾掃了在場諸人一眼,吶吶地問道:「這個……我一直想問一個問題。」

     「快說!」遙獵瞪了他一眼。

     「我們一直研究在紫光區域作戰的力量,為何不把總部推到紫色區域,在那裡迎敵不是更好嗎?至少他們看不到城池,不會隨便發動攻擊。」

    眾皆啞然。這個問題並非沒有人想過,只是各有顧忌,因此誰也沒有提出來。

    魅幽羽擔心在紫色區域自己變成廢人,任人宰割,因此不願進去;藤忍擔心武士大軍進入紫色區域後,出現各種問題,而且人數不足的情況下,守住定陽山道似乎更加有利,因此也隱而不提;書清言忙著與朝廷聯絡,進入紫色區域不方便,也沒有提。

    而他們不提,誰也不會主動提及此事。

    赤熾眨巴兩下眼睛,意外的沉寂讓他有些尷尬,偏偏在這時,空中的黑點突然動了,正用極快的速度往下方俯衝,這一幕讓許多人都發出驚呼。

     「他們下來了!」

    眾人臉色大變,急步衝出屋子,跳到屋頂上張望。

     「啊!他們好像有翅膀。」

    除了赤熾的驚叫,莊院中再也沒有人說話,因為敵人的輪廓已經呈現,那是一個前所未見的全新種族。

    四條羊蹄形的白色長腿,一對巨大的黑色翅膀,單這兩點便足以讓所有人驚駭不已,甚至懷疑飛來的不是種族,而是異世界的飛行獸類,但當異形生物的上半身呈現時,驚呼聲便同時響了起來。

     「人?」

    從空中俯衝而下的是人,更準確的說是個獸人,如山羊一樣的四條白色長腿,而腿上方是山羊一樣的橫狀軀體,然而,在本應是羊頸部位卻出現了男人上身形狀的軀幹,呈倒三角形,如果只看這一部分,與人類沒有區別。

    人形軀乾之上是一個類人的圓形腦袋,腦袋之上有一對碩大的山羊角,銀黑相雜的山羊角在陽光下金光閃閃,非常漂亮。

     「獸?羊?人?」遙獵喃喃自語。

    赤熾聳肩輕笑道:「獸羊人?這個名字不錯。」

    二人隨口一言,便為未知來歷的敵人取了一個銘記千古的族名——獸羊人族。

    粗壯的雙臂,四腿更粗,一看便知雄武有力,碩大的雙手持著一把槍形武器,槍柄不到四尺,呈墨黑色,雙手剛好抓住柄尾與柄頭,柄頭前面則是一丈長的槍尖部分,而槍尖似乎是用一種晶體製成,在陽光下閃爍出夢幻般的彩芒,十分耀眼。

    槍尖部分大約有手掌般的寬度,兩側是鋒利的波刃,因此可以使用劈砍招式,而槍的最前端本應是尖的,獸羊人手持的槍尖卻是球狀,乍看倒像是平時人界士兵修煉時用的木槍,為免傷了同伴,槍尖也是球形。

     「這就是我們等了幾個月的敵人?」

    所有人都感到疑惑,對這個世界的人而言,無論仙鬼冥人,其實都是人類形態,這是他們第一次遇上非人類形態生物,感覺很特別。

    遙獵咕噥道:「四條腿又能有翅膀,一看就知道能飛能跑,那對手臂比大腿還粗,刺一槍大概能捅十幾個,挺威武啊!」

     「你不會羨慕他們吧?」

     「沒什麼不好吧?」

     「打架倒是沒什麼不好,不過——」赤熾嘻嘻一笑,「你要是那樣,肯定沒有女人會看上你。」

     「呸!我又不是你這色鬼,天天想女人。」

     「是啊!你是天天逛青樓的正人君子!」

     「靜一點!」藤忍突然一聲暴喝,又狠狠瞪了兩人一眼。敵蹤現影,單以外形判斷,人類的弱勢非常明顯,單是飛翔這一點就無法比擬,感覺這場仗輸了大半,他的心情正是煩躁,身邊兩人輕鬆的說笑無疑是火上澆油。

    藤騎面如土色地扯了扯族兄的衣服,不安地問道:「大哥,這樣的敵人我們能勝嗎?」

    藤忍沒有回答,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沒有交手之前誰也不知道答案,怕的就是知道答案也已經晚了。

    氣氛相當詭異,各人反應大不相同——藤氏兄弟憂心忡忡,赤熾、遙獵輕鬆自在,伐越等人凝重不安,不同的氣氛混雜在一起,讓更低層的武士們無所適從。

     「他們好像往定陽城的方向去了。」

     「遙獵,走!」赤熾倒提著冷巨便往定陽衝去,而遙獵不甘落後,幾個翻騰也撲了上去。

    夜魈條件反射般地朝前跨出兩步,突然又定住了,現在與敵人交鋒生死未卜,完全是一次賭博行為,心裡不禁猶豫。

    她一猶豫,弄得氣氛也凝重許多,原本已猶豫的人更是猶豫。

     「怎麼辦?」參議高志哭喪著臉看著上司,那樣子就像死了全家。

     「定陽有七萬餘人,單憑這幾個獸……獸羊人,應該不會有事。」書清言感覺到自己的聲音是這麼無力,甚至還在顫抖。

    藤忍苦笑道:「如果敵人是一個飛行種族,我們勝負的希望大概只有一成,如今只能寄望這幾個飛行人只是少數。」

    伐越看了眾人一眼,每一句話都是對的,卻沒有一個人對此刻的變化做出決斷,因為恐懼,這些精英分子也開始動搖了,「都是經歷過生死的人,不應該有這樣的反應,大概是因為敵人來得太突然了吧!還是熾老弟有英雄本色,處變不驚,我們都不如他。」

    他搖了搖頭,轉頭看了盛宣誠一眼,卻見那對充滿猶豫的眼睛也在看著自己,不禁苦笑一聲,「兄弟,這次你自己決定吧。」

    盛宣誠咬了咬下唇,這是道義與生死、勇氣與懦弱的選擇。

    伐越伸了個懶腰,轉身走向側門,出門後凝望著天空半炷香時間,喃喃地嘟囔著什麼,然後突然縱上牆頭,往西面奔去。

     「等等我!」盛宣誠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定陽,這座充滿礦石碎粉和商人銅臭氣味的小城,迎來了命運的最後時刻。 「轟隆」一聲巨響,七個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天而降,定陽城天搖地動,神驚鬼泣,無數飛塵驟然升起,一下便吞沒了山區小城。

    伐越已經全力加速,還是無法趕到定陽,停在定陽東方五里外的山頭上,定陽城的方向完全被粉末籠罩,看不清城內到底發生了什麼,潛意識告訴他——城毀了。

    僅僅七個人,就讓一個駐紮了數萬武士的城池變成粉末,這樣的事情告訴誰都無法相信。即便是親眼所見,伐越也還是無法完全相信這是事實,雖然他親眼看著那七名羊腿人身的怪物,如蒼鷹般飛撲而下。

    一陣陣的轟鳴從塵雲中傳出,就像天神拿著大錘狠狠砸著城牆,每一聲都像砸在伐越的心口,心情一下便沉入深淵,越來越深。

     「嗖!」

    正在他迷惘之際,一條黑影像斷了線的風箏被狠狠地拋來,速度非常快,但似乎正在減弱中。

    伐越感覺到拋來的是人,下意識地高高躍起迎向黑影。此時,他才發現黑影的來速比想像中更快,衝擊更猛。

    就在黑影撲入懷中的剎那,一股難以想像的衝擊力透入胸中,伐越連忙運起全身之氣護住胸口,即便如此,胸口也如同被巨石撞擊一般,一時竟連氣都喘不過來,身子也隨著強大慣性推後了數十丈,重重摔向地面。

     「老大!」

    盛宣誠就在旁邊,驚得面無血色,飛快地撲到墜落地點,這才發現伐越接下的身軀竟是遙獵。不久前還精神奕奕的青年,此時已是滿臉血漬,昏厥不醒,右手依然緊握槍身,槍尖部分卻不知被何力所撞,竟折成了直角,可見撞擊力之大。

     「老大,沒事吧?」

    見伐越吃力地搖搖頭,盛宣誠連忙抱起遙獵平放在地上,「遙兄弟!

    遙兄弟! 」

    伐越好不容易平息了胸中悶氣,聽到盛宣誠的驚叫也嚇了一大跳,側身一看果然是遙獵,而且受了重傷,心頭又被敲了一記,「真恐怖!那到底是什麼樣的力量,竟然能把人撞飛五里……」

    盛宣誠這才想起,遙獵是從定陽城的飛塵之中被拋來,即便沒有五里也有三、四里,能把人擊出如此之遠,力量之強可想而知。

    更讓他擔心的是赤熾。遙獵敗得如此之慘,命在旦夕,赤熾的處境可想而知。

     「小宣,把人背回去,快!」

     「老大,你……」

     「放心,我不會去拼命,只是去確認一下熾老弟的生死!」

    盛宣誠凝望著那對堅毅的眸子,果斷地點了點頭,抱著遙獵便往回衝。

    伐越繼續往定陽撲去,所有人都預料到,最先遇上的敵人將是最強大的對手,只是沒想到強大到這種地步,數人之力便摧毀了一座城,城內武士能活下來的只怕也不多。若是讓這七名羊身人進入人口稠密的京畿地域,破壞力將恐怖到無法想像……

    黃塵滿天,籠罩著整個定陽城,恐怖的畫面就像是整個城市突然爆炸,升起的塵雲連接天地,一時無法散去。

    來到近處,伐越卻發現事情並不是想像中那般惡劣。密密麻麻的武士群像潮水一樣朝四方散開,雖然顯得慌亂,卻依然有組織,而且數量上沒有大幅減員,心中不禁大為訝異。

    他沖向武士群,想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就在此時,定陽城的位置突然升起火光,在煙塵中若隱若現。

     「快走,所有人往山區散開,不要聚集!」

    熟悉的聲音傳來,伐越稍微清醒了些,目光急忙在人群中搜尋,很快就找到聲音傳來的方向,不是別人,正是三傑之首的殤寒。

    雖然同是「殺紫」成員,但他與藤忍的相處並不和睦,因此堅持留在定陽城,而藤忍也需要他的動員能力,便同意了。

     「殤大人,到底出了什麼事?」

    殤寒抹了抹臉上厚厚的灰塵,沉聲道:「伐大人,你來得正好,快幫我控制人群,把人都疏散到四方。」

     「熾老弟呢?我見到他來定陽了。」

    殤寒心頭一熱,雙眸竟泛出淚花,轉頭朝定陽城的方向看了一眼,咬牙切齒地道:「他還在城內拖著敵人,為我們贏得疏散時間。」

     「拖!」伐越心頭大震,赤熾活著固然是天大的喜悅,然而現在還留在城中拖住敵人,難度與危險可想而知。

     「別猶豫了,快幫忙!」

    伐越咬了咬牙,深深地看了定陽一眼後,往城北的武士群撲去。

    飛塵如同大幕罩住了天空,卻無法遮住熾熱的紅色,逃出生天的武士們,很快就發現飛揚的塵土泛出紅色光芒。

     「熾老弟,你在幹什麼?不要太逞強啊!」想到遙獵的下場,伐越的心緊緊地揪在一起,又疼又酸,可周圍還有許多武士需要疏導和組織,不得不壓抑住心中的不安,奮力營救同伴。

    忽然,七道身影彈射出飛塵,一直往高空飛去,速度極快。

    伐越見狀心頭一鬆,卻有些狐疑,造成如此巨大的破壞,七個獸羊人不應該輕易退卻,而且還是如此迅速,明顯是受到某些壓力,不得不離開。

    難道熾老弟戰勝了他們?伐越心中一喜一憂,再也顧不得逃散的武士,轉身便往定陽的廢墟撲去。

    進入漫天飛塵,他終於看到了敵人的破壞力,偌大的定陽有一半被夷為平地,只剩下殘破的牆體豎立在城中。

    更加恐怖的是,殘破的牆體表面有許多坑狀物和凸起物,伐越走到近處赫然發現,無論是坑狀物還是凸起物,竟然是一個個人體,有的像肉球被塞入牆體,有的半個身子擠成了血泥,而剩下的半個身子嵌在牆上。

    空氣中充滿了血腥氣味,地上滿是殘肢鮮血,幾乎沒有全屍,慘狀如同地獄,就連閱歷豐富的伐越也感到毛骨悚然,很難想像這麼多人是如何被塞入堅硬厚實的城牆之中,一股恨意也由心底鑽了出來。敵人竟是如此兇殘,如果不奮起反擊,人類必定會走上滅絕的道路。

    帶著恨意與殺意進入城中心,在一片寬廣的廢址中,他發現了一個豎立的身影。

     「夜魈?」

    聽到叫喚,身影轉頭看了一眼,果然是那美麗的鬼人。他心中一喜,急步往前狂奔,但隨著目光下移,倒在地上的紅色身影抑制了他的行動。

     「熾……」

    夜魈彎下腰,抱起紅色的身影幾個飛縱,便跳了過來,複雜的眼神在伐越臉上掃過,然後迅速往黃龍別館奔去。

    敵人走了,帶來了破壞、殺戮和血腥,留下半毀的定陽城,然後輕輕鬆鬆地飛走了——至少在人們的眼中是這樣。

    絕望的氣息籠罩著整個定陽高地,趾高氣揚的武士都像被抽去了脊梁,一個個軟倒在地上,彷彿在等待死亡的降臨,那強勢的衝擊嚴重打擊了他們的自信。

    做為權力中心和信心之源,黃龍別館也像死域一樣的寂靜,正院內密密麻麻坐滿了人,每一張面孔都是那樣的凝重,滿眼愁意,憂色忡忡,像死人一樣。

     「不知道赤熾用了什麼方法把敵人趕走,也許敵人敗給了他。」書清言嘗試著用較為平緩的聲音打開局面。

    敵人的退卻到現在仍然是個謎,沒有人看到赤熾是如何拖住強大的敵人,他們都在等,等待赤熾醒來為他們解開這個謎團,所以沒有人說話。

     「各位!」藤忍喚了一聲後停頓下來,當所有目光聚焦在他臉上時才再次說道:「事已至此,為了生存下去,我們不能頹廢,必須振作下去。」

     「我們還能做什麼?」有人苦笑著嘆息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敵人退了,我不認為這是因為他們的仁慈,我更相信是赤熾用實力擊退了敵人——雖然他受了重傷。」觴寒震撼性的聲音,迴盪在院內。

    伐越等人猛地抬起頭,這是他們心中的話,如果不是赤熾和遙獵,也許現在的黃龍別館只有死人。

     「我想活下去,相信你們也想活下去,敵人的強大有目共睹,人界已經沒有絕對安全的地方,除非——」觴寒朝東方一指,「把他們趕回去,永遠地趕回去。」

    人類的堅強這時完全體現出來,相比之下,以智謀著稱的鬼人卻是截然不同的反應。一直神采飛揚的魅幽羽面目憔悴,目光黯淡,無神的雙眼只有憂慮、失落和絕望。

    夜魈沒有出現在正廳,而是靜靜地待在青檸小院,呆呆看著天空發楞。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也沒有人敢驚動她。

    小屋內,赤熾沉沉地睡著,就像死去似的,感覺不到生命氣息,蒼白的臉頰、淺紫色的嘴唇,都訴說他的情況非常凶險。

     「還沒醒啊?」

    夜魈轉頭望去,南淮子不知何時已站在窗外,正朝屋內張望。

     「沒有。」

     「我感覺不到他的生命氣息。」

     「我感覺到他的死亡氣息。」

    兩人對視一眼,都沉默了。

    一個鮮活的生命就此消失了嗎?夜魈從懂事以來,第一次感覺到莫名的心疼,就像小刀在剮著心室,越來越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44:43

第九集妖族入侵第六章昏迷
     「已經三天了,再這麼下去,耗也把人耗死了。」

    伐越憂色忡忡地看著同伴們,三天的煎熬就像被凌遲一樣難受,不止是因為赤熾和遙獵,定陽的氣氛一直低沉,武士們都顯得無精打采,甚至有人開始逃了。若不是藤忍及時採取手段,只怕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武士軍團會土崩瓦解。

     「醒了!」一名侍從飛奔而來,人還沒到,叫聲就已響起。

    氣氛因這一聲驟然熾熱,像是火星落入了油中,燃起熊熊的希望之火。

     「醒了?快去青檸小院!」伐越迫不及待便要往外衝,但侍從的下一句話卻像一盆冷水澆了下來,「是……遙獵醒了!」

    遙獵受了重創奄奄一息,但經過三天的調養已經脫離了危險期,醒來是正常的事情。

     「混帳東西!」藤忍氣得一巴掌直接把侍從拍暈了。

    伐越擠出一點笑意,勸道:「遙獵醒來是件好事,大家也該高興點,我們先去看看他吧!」

    眾人都點頭同意,並隨著伐越來到遙獵的住所。

     「紅毛猴子怎麼樣了?沒了他可就不好玩了。」

    遙獵的狀態並不好,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肋骨斷了十根,腿骨臂骨幾乎無一倖免,只要一動便痛出一身大汗,人也因此極為削瘦,平日神采飛揚的俊小子現在已是骨瘦如柴。

    聽到遙獵醒來的第一句話,伐越等人都忍不住心中一酸,淚水差點滾下來,最後還是強忍住了。

     「你安心休養,他還沒醒。」

     「是嗎?那小子千萬別死,不然我替他擋那一下就白費了。」

    遙獵呢喃的聲音極弱,好在在場的人都是高手,依然聽得清清楚楚。

    他們這才明白遙獵為何傷得如此之重,竟是為赤熾擋下了致命一擊,心中都無限感動。若非如此,只怕赤熾根本撐不到現在。

     「好好休息,大家都盼著你們一起康復呢!」

    遙獵勉強擠出點笑容,輕聲道:「反正我們兩個沒什麼用,只會打架,這裡有你們就夠了。」

     「不,不,我們都需要你們!」藤忍拉著他的手鄭重地點點頭。這話並非虛言,而是發自肺腑的感言,這兩人擊退了敵人,為定陽留下一絲希望,只有他們重新出現在人群中,無助的定陽才能看到希望。

    侍從忽然走了過來,禀道:「大人,赤熾的情況……」

     「那小子怎麼了?不會那麼弱吧?」遙獵吃力地問道。

    侍從不明就裡,直白地說道:「醫師說他生命氣息極弱,無法用藥,但脈搏和心跳都在,正商議有什麼辦法可以救他。」

    遙獵沉默了一陣,正當眾人以為他力氣不濟又要昏迷之時,他忽道:「把赤熾送進紫色區域吧!」

     「紫色區域?」

    眾人都凝望著遙獵,但這一次遙獵真的昏了過去,說了一陣話他已經沒力氣了。

     「紫色區域?遙獵這話到底有什麼含意?」藤忍疑惑地看著眾人。

    邢烙苦笑道:「大家都束手無策,遙獵既然有提議,我們就試一試吧!

    反正現在也沒有別的方法。 」

    正當眾人躊躇不前之時,銘博拳突然驚叫一聲:「我明白了!」

     「二弟,你明白什麼了?」

    銘博拳滿眼喜色地道:「我明白遙老弟的意思了。紫色區域雖然會封閉六識,但六識被封閉後,身軀機能也似乎停頓,也就是說,把肉體放在那片空間,就能保持固定狀態,在沒有找到救治方法之前,這是唯一保持熾老弟性命的方法,否則一天天瘦下去,機會也會一天天流逝。」

    眾人恍然大悟,都露出興奮之色,天下能人眾多,或許哪天就有救命之法送到這裡,只要人不死,就一定會有救。

     「快!準備軟床被褥,立即把熾老弟送入紫色區域。」

    赤熾的事情暫時緩解了,敵人也不見蹤影,誰也無法判斷他們何時再來攻擊,又會攻擊何處,人心惶惶的氣氛依然困擾著定陽。城池被毀,數萬人被迫住進了三大莊院及各處小村莊,堂堂武士竟淪落到這種地步,著實讓人唏噓不已。

     「大人,重建定陽吧!」安置完數萬武士,邢烙立即鄭重向藤忍提議。

    藤忍還沒開口,藤騎先表態反對,道:「這個時候哪還有時間重建定陽?現在必須找到克制敵人的方法,定陽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我覺得應該立即撤離定陽,回到都城。」

     「那樣我們就失去了最重要的戰線,我反對!」邢烙一改溫和的老好人形象,態度極為堅定,有種忠臣死諫的氣魄,讓眾人驚愕不已。

     「我不同意,不要浪費時間了,快走吧!」藤騎急切地看著族兄,似乎晚一刻就要死了。

     「我同意重建!」書清言走了過來,神情淡淡的,口吻卻很堅決。

    藤忍猶豫不決,正想找人詢問,急忙問道:「書大人有何高見?」

     「定陽比以前更有戰略價值,絕不能棄。」

    藤騎不悅地反駁道:「為什麼?敵人從天空而來,可以攻擊任何一個地方,他們不會在乎一個小小的定陽,你這傢伙是不是被嚇怕了?」

    書清言沒有被挑動,沉著冷靜地應道:「敵人根本不知道這是一個怎樣的世界,他們還在試探,攻擊定陽同樣是試探,如果他們見到巨大的城池在一夜間重新豎立在高地之上,他們的心裡會有什麼感覺?」

    邢烙應道:「他們一定在想,這是個擁有強大復原能力的世界。」

    書清言朝邢烙投以讚賞的目光,點頭道:「不錯,敵人完全不了解這個世界,否則不會只有七個敵人。」

     「七個就弄成這樣了,再來幾個……」

    觴寒突然切入人群,冷冷地道:「怕了?可惜怕也沒有用,如果敵人的目標是佔領人界,你又能躲到何處?現在我們只有一條路,殺!」

     「誰……誰說我怕了,當日雪暴我都不怕!」

     「那就好,定陽不需要懦夫,怕了就滾!」

    書清言用微笑壓制波動的氣氛,平靜地道:「現在能阻止敵人進行破壞的方法,就是讓他們害怕,但是他們能飛,我們無法阻止他們的行動,因此只能讓敵人自己限制自己的步伐,方法就是讓他們怕。」

     「怕?」

     「對!讓他們害怕這個世界,你們也許會問,為什麼他們那麼強大還會怕?很簡單,如果他們覺得自己的破壞力竟比不上這個世界的再生能力,他們就會認為,自己面對的是一個打不死的敵人,而面對這樣的敵人,即便擁有再強大的力量也會猶豫,何況……」

     「何況他們已經被打走一次!」魅幽羽拖著憔悴的身軀走來,精神卻已經恢復了八成,目光一如平常般銳利。

     「鬼使大人,你終於來了。」書清言笑了。

     「藤大人,書大人說得對,既然暫時不能用實力讓他們害怕,就用這個世界的力量讓他們害怕。請立即下令重建,以最快的速度將城池復原,定陽有的是材料,數萬武士也閒著沒事做,重建一座城市應該不是難題,我也很想看看敵人看到完好無損的定陽城時,會有什麼感覺。」

     「鬼使大人,你說,他們上次是被打走的?」

     「嗯!我剛才探望了遙獵,他說重傷之前,赤熾已經用法陣阻止了敵人的破壞行動。那些人大概沒有見過法陣,很容易就被困了進去,後來為什麼跑掉他不知道,但他們的確是因為我們的力量而離開,並不是傳言說的輕輕鬆松離開。」

     「法陣!」乂義和裁尉光的眼睛都亮了。他們也能使用法陣,而且所學的法陣比赤熾還多。

    魅幽羽掃了兩人一眼,沉聲道:「若是敵人再來,就要看兩位的了。」

     「一定盡力。」

    邢烙堅定地道:「定陽絕不能丟,這裡是我們的戰場,是世界的前線,也是決定命運的地方,無論如何都不能丟失,希望各位記住這點。」

    藤騎不服氣地問道:「敵人天天從上空飛過,我們留在這裡能做什麼?如果他們直接攻擊都城呢?難道見死不救?」

     「都城有都城的力量,我們有我們的責任,不要以為七個獸羊人就是敵人的全部,他們一定還有地面部隊,而且數目非常龐大。我們留在這裡,就是要阻止敵人的地面部隊前進。」

     「地面部隊?他們能飛,又何必走地面?」

     「如果他們全部都能飛,你覺得只會來七個人嗎?也許我們面對的種族有一支飛行大軍,但那絕對不是敵人的主力。」

     「我也不是不能飛。」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眾人大吃一驚,望去卻是南淮子那張平靜的笑臉。

     「雖然飛行不容易,但修真者中也有此類高手。當年的十大道仙人人都飛,如今朱雀道官中雖然精英不多,但能夠飛行的道士至少有二十人,如果可以請他們來此,應該可以起到震懾敵人的作用。」

     「真的?」

     「是的,我們也可以飛,如果有仙界助陣,情況就更好了。」

     「好,好,好!」藤忍喜得來回踱步,連續三個好字將內心興奮完全表現出來,許多人都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他,「仙界的事我們無能為力,道官卻不能不請,無論如何都要在空中給敵人一個警示,讓他們不敢輕易動用空中力量,這事一定要辦,還要盡快。」

    魅幽羽並非不知道道士能飛,卻不清楚朱雀道官的真正實力。自從數十年前那場大變之後,朱雀道學便顯得極為低調,幾乎做到了真正的修心養性,他們甚至把權力交給純正的官員,一時摸不清他們的底細。

     「閣下也能飛行?」

     「貧道道基尚淺,自然是飛不了,不過學了點風術,可以御風而行罷了。」淮南子相當謙和,來此之後便給人留下極好的印象,每個人都喜歡與他親近。

    御風而行,對一直腳踏雙地的武士來說,是一件難以想像的事情,許多人眼中都流露出欲見識一番的渴望。

    淮南子極有涵養,眾人雖未言明卻已知道其意,微微一笑,右手拂塵朝左一甩,口中念念有辭,轉眼間一股極小的旋風出在他的掌心,乍看並不起眼,但隨著淮南子腳下一旋,風勢陡增,立即推著輕盈的身軀朝前進了三丈,腳下已是懸空。

     「飛了!真的飛了!」

     「太棒了,原來我們的人也能飛,真是太棒了。」

    藤忍滿眼歡笑,就連魅幽羽也露出會心的微笑,御風而行的實際作用並不大,但在心理層面卻完全修復被敵人創傷的心靈,自信的重現是勝利的基礎。兩人相視一笑,眼神都在說「我們還有機會」。

    人類的機會尚存,但赤熾復原的機會有多少?

    站在一片潔白的世界裡,夜魈、伐越、盛宣誠都在詢問,一張大床上平躺著一個很久沒有動靜的身軀,就像他每一次進入這片區域一樣,彷彿被封閉了六識。

     「真的還能醒來嗎?」

    伐越堅定地點點頭道:「許多願望只要相信就會成功,何況這個小子也沒那麼快死,不過是受了重傷而已。」

     「我是懷疑,到底是什麼樣的力量把他打成這樣?」

     「你想想遙獵從五里外被拋來的景象,那樣的力量擊在一個人身上,所受的衝擊力不是任何身軀都能抗拒的。」

    盛宣誠嚇得吐吐舌頭,那是一生都不會忘記的畫面,能把人打出那麼遠,居然還沒有死,遙獵的生命力也同樣讓他感嘆——簡直就是蟑螂!

    夜魈一言不發地看著紅發包裹中的那張英俊面孔,白皙的面孔透著紅潤光澤,就像一個沉睡中的王子。

    盛宣誠扯著伐越走出幾步,小聲嘀咕道:「這個鬼女倒是對熾老弟極好,不會是迷上了他吧?」

     「那小子最近艷福不淺,先是鷹莊大小姐,又是鬼界美人,估計連上天也嫉妒他的運氣,所以弄成這樣。」

     「你居然還能開玩笑?」

     「這傢伙估計要找個美麗的公主把他吻醒。」伐越每次看到紅發中的那張臉,心情便感到輕鬆,那是一種沒有人明白的奇妙魔力。

     「那位公主?可惜有點冷。」盛宣誠被他的輕鬆感染,也說起了俏皮話。

     「冰吻的感覺也許不錯。」

     「餵,她不會當真了吧!」看著夜魈俯身向下,二人眼都直了。

    然而,夜魈的臉卻停留在離赤熾臉部數寸的高度不動,晶亮的雙瞳緊緊盯著下方,似乎要把人看穿。

    伐越和盛宣誠對視一眼,都意識到發生不尋常的事情,連忙奔了過去。

    像雪一樣白的氣息,一點點從赤熾的身軀滲透出來,平和安逸,沒有任何衝擊性,很快就把身軀包裹在內。

    夜魈陪著赤熾試煉了一個多月,這樣的場面每天都會出現,對這股氣息早已了若指掌,似乎是元神力與空間力量揉合的產生。

    會出現這樣的氣息,說明赤熾極有可能不是昏迷,而是元神被封在內府,以至於六識被封,所以才像死人一樣動也不動。

     「怎麼了?」

    夜魈咬著下唇,熟悉的場面讓她幾乎可以確定自己的判斷,輕輕地道:「原來他不是傷了。」

     「不是受傷?」兩人聽罷,眼更加的直了,昏迷這麼久竟然不是受傷,實在匪夷所思。

     「六識被封,他的意識大概留在了內府中,正在想辦法突破封閉內府的力量。」

    伐越二人勃然變色,六識被封,意味著待在這里永遠也無法清醒,卻又不明白為什麼好端端的人被封了六識。

    難道一個人昏迷了,元神還在釋放力量嗎?

    夜魈也想尋找答案,所以她一把抱起赤熾的身軀,飛一般衝出了紫色區域。

    陽光射下,在赤熾的臉上泛著淡淡光暈,充滿了生氣,似乎隨時都會醒來,然而身上不散的白色氣息竟然也跟了出來,這還是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換而言之,內府的力量正在湧動,並非與紫色區域有關。

     「難道這傢伙在修煉?」伐越雖然覺得匪夷所思,但似乎也只有這個答案接近現實。

     「不知道,不過一定是那七人的力量過於龐大,意識進入了內府,只是……為什麼一直都沒有釋放呢?難道敵人的力量也能封鎖內府?」

     「敵人能封鎖內府?」伐越和盛宣誠的修煉層面不涉及內府,但這些日子因為紫色區域的特性,此二字已經是眾人口中最常說的字眼,所以多少了解一些。

    夜魈搖搖頭,連遙獵也不知道對手的力量屬於哪一系,她就更不清楚。

     「到現在還能封鎖內府,看來赤熾需要外力協助他突破束縛,只是……」伐越苦笑嘆了口氣,內府之事他實在無能為力。

    盛宣誠拍了拍他的肩頭,也跟著嘆了口氣。

    回到正常區域,夜魈的力量又恢復了,催動元神力並不是難事,而她也不是沒有想過協助赤熾,只是一時想不出該如何將元神力侵入對手身軀。半晌,她突然跳上半空,身軀在空中翻了一圈後垂立在半空,身上的衣服像是有靈般脫體而出,飄落在地。

    伐越二人哪見過這種場面,嚇得連忙轉頭,心裡直犯嘀咕。鬼女的行事常人實在難以琢磨,這種地方竟然敢裸身,換成人類早就被罵死了。

     「咳咳!老大,我看,我們還是避一避吧!」

     「嗯嗯,走吧!」

    兩人不能說是正人君子,但這樣與一個赤裸美人待在一起,總覺得很尷尬,何況這個冷美人還是赤熾的近身同伴,誰也不清楚兩人的關係,瓜田李下說不清楚,還是避開為上。

    跑上小山頭,下方的景像變得十分模糊,只能看到一團身影被蛋殼一樣的綠光包裹在內,半透明狀的光芒使視線受阻,尷尬的畫面也隨之消失,二人這才停下腳步。

     「你說,那鬼女要幹什麼?」

     「大概是救人吧!我瞟了一眼綠光,這輩子都沒見過如此純潔的綠光,讓人連一絲遐想都沒有。」

     「鬼人真是古怪啊!」

     「都說鬼人無情,這個鬼女倒是不錯,對待赤熾像對待親人一樣,整日整夜地守在旁邊,簡直就是鐵打的人。」

     「熾老弟艷福不淺,你我就不用羨慕了。」盛宣誠笑了笑,不經意地望向天,身子突然一顫,整個人便定住了。

    伐越察覺到他的異常,仰頭一看立即勃然變色。那七個消失的獸羊人竟然又出現了,飛在紫幕邊緣的高空,巨大的雙翅不停扇動,不進不退的姿態似乎在觀察什麼。

     「他……他們又來了!」

     「這些傢伙不進不退,到底想幹什麼呢?」伐越雖然比不上書清言、魅幽羽那麼足智多謀,卻是沉穩幹練之才,洞察力極強,獸羊人這個新種族固然奇特,但想到他們被赤熾擊退,二次相遇並不如初見那麼驚慌。

    盛宣誠顯得浮躁,不安地問道:「是不是該快回去通知他們?」

     「不必了,天空如此晴朗,定陽也一樣能看得清清楚楚。」

    盛宣誠麻木的點點頭,心裡想著即便修煉一輩子,也未必能與空中之人一戰,因此懼意始終無法消除。

    等待了很久,空中七人始終不動,似乎正在張望什麼。伐越卻越來越平靜,對方越是謹慎,越說明他們也在忌憚這片空間。

     「小宣,如果他們攻下來千萬別跑,我們的速度比不上他們,只有死拼才有機會。」

     「哦!」

     「來了!」

    伐越抽劍在手,虎眼猙獰,惡狠狠地望著下降的七個身影。七人朝正下方直線墜落,速度奇快無比,就像七道墨線從天空滑落。

     「不好!」伐越猛然想起地面的赤熾與夜魈,整個入如同放入冰窟一般僵化了。

    赤熾深睡未醒,單憑夜魈的力量,很難與七人相抗。

    飄渺虛空,三道光芒如游龍般飛行跳躍,朝著一片同樣燦爛的光層衝擊,衝擊波如同漣漪般不斷擴散。

    奇怪,這是什麼鬼力量,為何單單封阻內府呢?

    正如夜魈所料,赤熾被一層奇怪的力量封住內府,而這層力量並不是紫色區域內常見的那種,不能吸納元神力,只是單純的封閉,因此他並不驚慌。這樣的封鎖固然強大,但只要加強元神力總有突破的一刻,倒是敵人的力量讓他感到好奇。

    突破的戰鬥一直在進行,元神力的各種變化一一呈現,封鎖層明顯受到動搖。

    那七個可怕的傢伙好像走了,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回來?最後留下這一手太毒了,換了別人,豈不是一輩子都要被封在內府之中?

    赤熾一邊嘗試突破,一邊研究那層封鎖內府的力量。力量的形態頗為奇特,與紫色區域的力量唯一相似的就是韌性。元神的衝擊不可謂不強大,但總是無法在力量層上打出缺口,而且還有另一個非常古怪的特性││再生。

    釋放出身體的力量大都以消散告終,而鎖住內府的力量之所以能承受不斷的衝擊,關鍵就在於再生能力。出現破綻時,這種能力就能發揮效用,使赤熾的幾次努力都白費。

    這一刻,他忽然羨慕敵人了,擁有這樣的力量簡直就是夢,甚至異想天開地希望火焰也能擁有再生能力,那將使他所向披靡。

    只是,再生的力量如何才能使用呢?

    忽然之間,赤熾並不著急突破了,開始仔細研究異常的力量層。可惜他並不知道敵人又來了,而且正沖向沒有意識的身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45:34

第九集妖族入侵第七章再敗
   
    冰面反射出天空的黑影,夜魈卻無動於衷,依然平靜地飄在原處,懷中平放的赤熾動也不動。

    純潔的綠光包裹在兩人身上,彷彿與天地融合在一起。

    伐越和盛宣誠很想出手相救,但他們知道根本來不及,獸羊人的俯衝速度實在太快,但值得慶幸的是,七人並沒有直接攻擊的打算,而在夜魈上方十丈的空中停了下來。

    七人圍成一個圈,十四隻眼睛好奇地看著綠光中的兩個身影。如果近距離仔細觀察,可以發現他們眼中的不安。

    盛宣誠用眼神問道:「怎麼辦?」

    伐越用眼神回應:「不要動,看他們要幹什麼。」

    一陣聲音響起,七人用怪異的聲音和語調激烈地爭辯著,像是在討論要不要下去試探,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絕不亞於任何戰場。如果魅幽羽和藤忍在場,他們甚至可以感覺到七人之間並不如想像中那麼團結。

    夜魈不知道敵人就在上方,她的元神正在釋放著強大力量。進入赤熾的身軀並不難,但這一次並非攻擊,而是試圖衝入赤熾的內府,可同樣的一層力量也限制了她的進入。

    伐越和盛宣誠又迫近兩步,眼見七人離二人如此之近,都投鼠忌器,一動也不敢動,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斷滾下面頰。赤熾與夜魈的生死可謂是千鈞一發,他們只能在原地不停地轉圈,一籌莫展。

     「你看!」

    一道光彩突然從半空射入,幾乎貼著綠光劃過,衝擊地面後又悄然無息地消失。

    伐越二人撲通一聲坐倒在地,嚇得幾乎連心跳都沒了。

     「這些混蛋耍人也不能這麼耍啊!再來幾次,遲早弄出心髒病來。」

    七人並沒有罷手的意圖,但敵意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奇,就像是在探索未知的生物。

    其中一個長著灰色長角的獸羊人離開了同伴,獨自飛到低空,面對面地看著綠光中的夜魈。聖潔的光芒讓他有些不安,粗狀的手臂伸縮了十餘次,始終無法下定決心,然而,就在他下定決心的剎那,赤熾突然動了一下。

    灰角獸羊人嚇了一跳,連忙後飄數尺,神色緊張地看著橫臥的赤熾,而他上方也傳來了尖嘯的聲音,似是在詢問情況。

    赤熾動了一下又不動了,灰角獸羊人等了片刻恢復信心,再次準備挪近,可就在此時,兩道銳利的目光突然射到他臉上,寒氣凜凜,直入臟腑,懼意就像毒蛇般竄遍全身,巨大的黑色雙翼急忙扇動,帶著烈風急退數丈。

    赤熾醒了!

    綠色如同薄霧飄了起來,空氣驟冷,冰冷刺骨的氣息彷彿從地獄吹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向黑色巨翅下的身軀。

    灰角獸羊人雙翼用力一扇,抓起兩股烈風吹向綠色,卻發現綠色穿風而過,竟然無法化解對手的攻擊,再想出手時,綠色已經襲到了近處。

    他連忙舞動晶槍,狠狠地刺了回去,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水晶般的槍頭同樣沒有刺中綠色,如同水流般的綠色化成細鏈,順著槍身,像毒蛇一樣狠狠地在健碩的手腕上咬了一口。

    冷焰,赤熾的絕技之一,在元神力的催動下散發著透骨寒氣,而地面的冰層竟因為冷焰之寒突然收縮,隨即爆裂成碎片。

    感覺到全身都被寒氣包裹,灰角獸羊人身子一晃便朝地面墜去,好在天上的六人早已感覺不對,一起俯衝而下接住同伴,然後飛向紫色區域。

    失去知覺的灰角獸羊人手腕一鬆,晶槍從高處墜下,直挺挺地插入冰層。

     「砰!」一股氣流夾雜著無數碎片,像泉水一樣噴湧向上,鋒頭直至三十餘丈,隨後又嘩的一聲墜回冰面。

    上方的獸羊人意識到兵器掉了,無不大吃一驚,在空中盤旋了一陣,最終還是放棄武器,帶著失去知覺的同伴進入紫色區域。

    被這一幕震撼的,還有後方的二人。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收回綠色火焰的赤熾,陡然間狂風大作,紅色長發瘋狂搖擺,猶如烈火般翻騰飛舞。

    被紅色包裹著的身影就像是火神的化身,傲然矗立在冰面上,相距百丈之遙,二人依然感覺到那股懾人的氣勢。

     「如同太陽般璀燦奪目,太帥了!」盛宣誠頭點得像雞啄米。

    赤熾伸了伸懶腰,回身靜靜地凝望懸在面前的夜魈。聖潔綠光包裹下的身軀猶如初生嬰兒,沒有一絲邪氣,或許這是他一生所見最純潔的身影。

     「小夜姐,辛苦了!」

    一片亮光突然閃入眼簾,刺得雙目微痛,他低頭看了一眼,奇特的晶槍倒插在一堆碎冰之中,晶體部分將陽光折射,散發出炫目迷人的光暈。

     「那是……他們的武器!」

    他幾個箭步衝到碎冰堆上,晶槍就在眼前,乍看之下除了形體外,並沒有特別,無法想像它竟有那麼大的力量。

    伸手拔出晶槍,槍身攝入冰氣,觸手感覺冰冷,摸上去有生硬感,似乎是由某種金屬製成,一時也說不出名字。再望向佔了三分之二的槍頭部分,鋒利的波刃在陽光下透著寒氣。

    他依稀記得在定陽城中,這把槍尖直接劈開了城牆,當時也為它的鋒利而驚嘆。

    這種晶體一定有古怪,從上空掉下來竟然砸出這麼大片碎冰,不知道裡面藏了什麼樣的力量。

     「熾老弟,小心上方,他們還沒走。」伐越見他無事心中大喜,又自知實力不足,不敢輕易接近,擔心赤熾會因此分心,所以只能大聲提醒。

    赤熾舉槍揚了揚,頭高高仰起,注視著沒入紫色區域的身影。又一次遇上這七個獸羊人,又一次交手,定陽那一戰最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並不清楚,只記得七個人被誘入天火大陣,還記得遙獵差一點……

     「啊!遙獵怎麼樣了?」他緊張地看了一眼定陽。那一擊非同小可,遙獵雖然全力防禦,但能不能活還是個疑問。

     「伐老大,小宣,撤!」

    伐盛二人哪裡捨得撤,這種時候扔下同伴會是一生的恥辱,留下卻又做不了什麼,這種無力感恨得他們咬牙切齒。

     「不用了,我們上!」伐越狠狠一咬牙,擎著配劍便衝了上去。盛宣誠也抄起手中鋼槍,並駕齊驅。

     「你們兩個……」赤熾搖頭,心裡卻是溫暖的,隨手把兵器一拋,「老大,這個給你。」

    接下赤熾拋來的怪槍,伐越皺起了眉頭。這把武器明顯是為天上的敵人量身打造的,平常人用起來頗為彆扭,但剛才此槍落入冰面時的景象歷歷在目,槍似乎別有力量,非同尋常。

     「這晶體一定蘊含著非常強大的力量。」

     「晶體?」看著一杖長的晶體部分,伐越第一個感覺就是隨手都能砸碎它,右手拿著劍便往波刃處砍去。

     「當!」伐越的配劍立時斷成兩節,斷下的尖部掉落在冰面上。

     「好鋒利的傢伙,而且竟然還有反震力,我的手麻木了。」伐越吃驚地看著自己的手,難以想像那輕輕一劍,竟然連手都震麻了。

     「果然如此,看來晶體內藏有特殊力量,據有強大的反擊力,任何撞擊都會引發那種力量,釋放後就會變得非常強大。定陽城就是它毀的。」

     「啊!」伐越身子一顫,手中的槍差點滑了出去。

    他猛地想起那天救下遙獵的過程,一直在思考什麼樣的力量能把人彈出五里,此時也豁然開朗,定然是遙獵用力擋槍,引發了強烈的反彈能力,因此被撞得飛出五里之遙。

     「遙獵怎麼樣了?」

     「沒事,斷了些骨頭。」

    赤熾心中大定,思緒又回到獸羊人上,再次仰望天際時,發現七個身影都不見了,「如果他們個個都拿著這種武器,我們的麻煩可就大了。力量越大,反彈越猛,不出力又被他們擊中,一樣是死。」

     「是啊!」盛宣誠附和著嘆道:「人能飛能跑,還有特殊武器,這可怎麼打?」

     「我和他們交手兩次,發現他們的確非常強大,任何一個的實力都似乎在我之上,不過,他們對我們還不熟悉,尤其是對我的法陣有些顧忌,剛才被我偷襲了一下,看來他們的身軀並不是想像中那麼硬。」

     「如果他們再來,你立即布陣,我們助你。」

    赤熾輕笑道:「不必了,剛才那人被我用冷焰偷襲一招,手臂應該受了傷,沒有摸清傷勢之前,大概不會再下來了。」

    伐越看了一眼夜魈,又連忙移開目光,不安地道:「這個鬼女到底在幹什麼?」

     「她喚醒了我,元神力消耗過大,正在修煉補充。」

     「鬼人的修煉都是這……這個樣子嗎?」

    赤熾見他一臉尷尬,忍不住哈哈大笑,夜魈並不在乎這些,這方面倒是人類顯得扭捏含蓄。

     「你終於醒了,這些日子快把我們嚇死了。」

     「是啊!這次差一點就完蛋了,多虧了遙獵,還有她!」

    赤熾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像是在慶幸腦袋還在脖子上。一陣寒喧後,他才給大家講述當時狀況。

    七個獸羊人在城中肆虐,赤熾只能用火焰封住正面,而遙獵則從側面夾擊,引水柱衝上了天空,又在冷焰的燃燒下化成碎冰雨衝擊七人。密密麻麻的碎冰隨著冷焰的刺激不斷爆裂成粉,七人為了避開冰雨,一個接一個落入了早已佈置好的天火大陣。

    原本一切都很完美地進行,七人中有六人順利被引進法陣,然而最後一個人卻發生了變化。他依稀記得那是一個全身散發出金光的獸羊人,對方的半個身子進入法陣之時意識到情況不對,竟然利用殘餘的上半身突然擲出一槍,晶槍劃出奇妙的軌跡,從側翼衝擊赤熾。

    他當時正全力布陣,根本沒有精神和力量防禦,眼見就要喪命在槍下,遙獵突然閃到了他的身側,舞著雙槍硬生生吃了一擊,晶體強大的反擊力將他推了出去。

    那一槍到底是怎麼擲出來的,赤熾到現在還是想不明白。

    他轉眼看著伐越手中之槍,晶體槍頭所能釋放出的力量是無法想像的,晶體內蘊含著一種天然力量,這種力量平時並不會產生殺傷力,然而一旦受到撞擊,撞擊力便會進入晶體,引動晶體的特質,使得初始力量被激化,最後反射出強大的衝擊波。

    遙獵被拋出五里之遙,並非七人的力量,而是他為了化解槍擊用盡全力,沒想到卻觸動了晶體的力量,他的力量被擴大了百倍反彈回來,猝不及防的遙獵只能硬生生吃了力量,好在是自己的力量,衝擊力雖大,卻不至於喪命。

    二度戰勝敵人,又奪取了敵人的武器,對於風雨飄搖的定陽而言,簡直就是驚天大喜訊,把絕望的武士群從地獄深淵拉了回來,讓連自殺都考慮過的人獲得新生的自信。

     「現實就是這樣,你認命吧!我們的英雄!」

    邢烙和伐越聯手把赤熾押回慶功宴,而素來把英雄掛在嘴邊的青年,此刻卻變成了害羞的小姑娘,怎麼說都不肯受眾人慶賀。

    這原本是赤熾最喜歡的場面,威風八面,意氣風發,但他此刻的神情卻很像是被催眠後的傻子,沒有人明白其中原因,也沒有人出言詢問。直到遙獵病床前,那個肆無忌憚的青年才開了口。

     「餵!你發什麼呆呢?沒傻吧?」

    赤熾用力騷騷腦袋,聳聳肩苦笑道:「你還真以為我打贏了啊!」

    遙獵撇嘴笑道:「我當然知道,要是那麼容易打贏,我就不用躺在這裡了,那鬼槍實在太恐怖了。」

     「我總覺得那七個傢伙在等什麼。」

     「援軍吧!不會有其他了。」遙獵輕描淡寫的神情,彷彿在說另一個世界的災難。

    赤熾從不懼怕敵人的強大,但這次卻不能不為同伴思考,「如果他們用自己的力量殺過來,敗了也沒什麼大不了,但如果是那些武器……」

    敵人本身沒有意料中強大,但神秘武器使敵人的戰力提升了何止十倍。如果那隻是幾個人也就罷了,然而那樣的武器明顯人人都能使用,想到龐大的地面部隊人人都拿著奇特武器,殺傷力只能用恐怖來形容。兩人縱使膽大包天,也不敢口出狂言說什麼必勝。

     「那樣的武器也應該有弱點吧?你弄到他們的武器,正好研究一下。」

    遙獵吃過水晶槍的苦頭,一擊之下全身骨頭差不多都斷了,心裡又恨又怒,恨不得立即康復找敵人報仇。

     「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四兩撥千金,以柔克剛,直接攻擊敵人的本身,不過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不容易,他們的飛行能力和奔跑能力都比我們強,一個急步就能竄出十丈,恐怕鬼人也未必能追得上。」

     「我就不信對付不了他們。」遙獵眼中閃動著復仇的火焰。

     「伏擊!」

    赤熾回頭看了一眼,夜魈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靜靜地站在那裡,宛若一朵璀燦晶瑩的冰花。

     「伏擊?」

     「以鬼人的刺殺術對付他們。」

     「這倒是可以,只是……需要把他們吸引到地面來,這一點恐怕就不容易,而且萬一敵人出動大軍,刺殺術也未必能有什麼成效。」

     「至少能把這七個傢伙幹掉,如果他們被幹掉了,敵人一定不敢輕易派出大軍,他們不了解我們的實力,正如我們不了解他們一樣。」夜魈平靜地就像要幹掉七隻蟑螂。

     「那倒是可以,只是……」

    銀色眸子深處流露出濃烈的擔憂,這些日子朝夕相處、生死與共,定陽城內若不是夜魈最後時刻及時趕到,自己大概已經變成了一堆肉泥,而在紫幕邊緣,如果不是她全力相助,自己還被困在內府中。

    夜魈感覺到赤熾的溫柔,心頭一振,「我沒事,伏擊是鬼人的強項,天生的本事。」

     「還是太危險了,只有你一個不行。」

     「沒別人了!」夜魈轉身離開屋子,面無表情,口吻也淡淡的,卻有一種凜然之氣迴盪,讓遙獵和赤熾都不禁肅然起敬。

     「丟臉!靠個女人去刺殺敵人,丟臉啊!」遙獵不停地晃著腦袋,失落之色充斥著雙瞳。

    赤熾臉上火辣辣地,羞恥感像毒蛇一樣咬著心房,總是自誇仙鬼人冥四界力量都學過,可到了真槍真刀動手時,每一樣都拿不出手,連自私自利的鬼人都挺身而出,他卻束手無策。

     「魅幽羽呢?」

     「他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冒險在他的腦海裡就等於魯莽。」赤熾對另一個鬼人知之甚深,雖然感慨卻無奈,個性並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你呢?」

    赤熾沉默不語,整個思緒都在尋找自己能發揮的作用。

    火?也許是他最擅長也最有興趣的力量,一個月的試煉大幅提升了元神力,使他有史以來第一次可以同時驅使仙鬼冥人四種力量,也因此,才能在定陽佈置下那樣大的一個「天火法陣」。

    另一方面,冷焰的精進也隨著元神力有所提升。事實上,他已經非常接近修魂七法的第一階「入魂」,否則也不可能與夜魈的力量產生共鳴。

    然而,這些讓所有人嫉妒的進步,仍然讓他感到不滿。

    此刻需要的不是一般力量,而是對敵人有明確威懾力的力量,哪怕只有一招,也比現在無所適從要好。

    絕招,他需要的是驚濤駭浪、驚天動地的強大絕招!到底什麼地方才能找到那樣的力量?

    再生的力量,再生的火焰,再加上火焰分雜術,如果可以完成這幾項,情況就能大不一樣。想到此處,赤熾的眼睛突然一亮。

    小勝並不足以挽回定陽凝重的氣氛,甚至連遙遠的都城也逐漸被這團壓抑的空氣籠罩。書清言派來的使者,已經把定陽的情況仔細地描述一遍,然而許多人依然無法相信,七個人便毀掉了擁有數萬武士的定陽城。

     「這是真的嗎?」

     「我們怎麼可能如此脆弱?我們可是人界第一大國!」

    文官們不懂完全可以理解,因為他們的思考範圍仍限於人界的層次。

    而將軍們同樣疑惑,懷疑這是藤忍在誇大其辭,從而要求更多權力。在這生死危機的關頭依然喜歡內鬥,或許這就是人類無可救藥的缺陷。

    少君也在迷惑。他完全相信報告的內容,相信七個人幹掉了一個定陽城,因為那是書清言的報告,是他最相信的智囊,但他腦海中始終無法描繪出獸羊人合一的全新種族,更無法想像七個人擊毀定陽的力量。

    朝堂議論紛紛,文武兩派不斷發表「高見」,一時間,整個都城都變成了「智者」的海洋,可惜真正認知到危機的人屈指可數。

    最令使者感到心涼的,是那些叫囂的口號,「守住落鳳峽口」、「把六華山脈變成青龍國的天然屏障」、「召集天下名士到都城,拱衛都城才是第一要務」。由始至終,竟沒有一個官員提出「支援定陽」的口號,彷彿在人們的記憶中,從未出現過「定陽」這兩個字。

    龜縮思想出現在許多人的腦海中,尤其是高官。自保雖然是本能,過慣了太平歲月突然遇上戰亂,難免會想到自保,但這同時也意味著冷酷。

    藤忍和書清言一直對朝廷充滿了期待,堅信朝廷不會離棄定陽,畢竟這裡是皇朝的領土、國家的疆域,可惜使者只帶回三個字——「辛苦了」。

     「就這一句?」素來沉穩謙和的書清言也露出獅王般的吼哮,被遺棄的感覺像千萬小針刺痛著心臟。

    藤忍很沉默,靜靜坐著,臉色也如同緊緊糾纏的雙眉般烏黑。在朝廷的眼中,這片孤島已經獨立了,是一個不起眼的獨立王國,雖然他也擁有了控制這片孤島的絕對權力,只可惜權力的背後便是死亡。

     「藤大人、書大人,現在我們可都是孤家寡人了。」魅幽羽顯得極為輕鬆,笑容也十分燦爛。

    書清言痛苦地閉上雙眼,被人遺棄的感覺實在不好受。銘博拳和觴寒兩隻大手按住了他的雙肩,三人感覺是一樣的,但現在需要的是振作。

     「各位,若想退回去,現在還有機會。」邢烙說了一句不合時宜的話,一語道破眼下的窘境,留下意味著孤軍奮戰,回去則留下逃亡者的污名。

     「大家自己決定吧!畢竟生命是自己的。」伐越比他的上司們更加輕鬆,豁達的心境完全展現在笑容間,許多人都投以敬佩的目光。

    盛宣誠一言不發,因為他知道赤熾和伐越都不會離開。

    藤忍肩負振興龍館的大任,遇上這樣的危機終日如履薄冰,每天休息不到三個時辰,吃少睡少,臉頰越發削瘦,眼窩也深陷了。龍館的生存與毀滅就在他的一念之間,如此沉重的壓力換一個人恐怕早被壓垮,但他堅持住了,不但堅持住,還展現出讓人欽佩的堅毅與果斷。

     「我不走。」平靜地吐出三個字後,藤忍又陷入了沉默。

     「願追隨館主!」藤騎、邢烙等參議騰的站起,用行動表示對館主的支持。這上下一心的場面頗為感人,似乎也讓猶豫的人們下定決心。

     「不走好啊!」

    但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從人群後傳來,許多人都愣住了。

    一個蒼老的身軀邁著平靜的步伐,慢慢走了進來,笑吟吟的表情在緊張的氣氛中格外顯眼,還有那頭如雪的白髮。

     「館……館主大人!」

    邢烙等人的眼睛都直了,來者竟是已經處於退休狀態的前任館主,就連藤忍也肅然起敬。

    自從平谷縣的那一夜後,他對這位白髮蒼蒼的老館主便存了十二分的敬意。也許龍館在他的手上沒有任何進步,但這一個充滿智慧又沒有野心的老人,卻讓早已陷入危機的龍館,平穩地存活在權力巔峰之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47:48

第九集妖族入侵第八章遊說
  老館主含笑而入,還拍拍經過之人的肩頭,像是在激勵,又似在撫慰,所有被他拍過肩頭的人都彷彿有一種神奇的力量注入身軀,自信驟然提升。

    藤忍扶著老館主在他原本的座位上坐下,自己隨立在側。這樣做不會有人說他懦弱,只有讚揚他的謙和與胸襟。

     「老人家,好久不見。」赤熾笑嘻嘻地揮了揮手。

     「嘿嘿,聽說你出名了。」老館主笑得像隻老狐狸。

     「小名氣而已,不足為道!」赤熾口中謙虛,臉上卻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情,逗得不少人都笑了。

     「老館主,您怎麼突然來了?」

     「沒什麼,都說東方出現了神奇的景象,活了一輩子快入土了,怎麼也要來湊湊熱鬧。」

    藤忍含笑道:「有您在,大家就更安心了。」

     「我現在就是一個糟老頭,龍館是你的,你做你的,我也就看看而已,不過大家能安心自然是好,這樣我也安心了。」

    魅幽羽一言不發,老人雍容的氣度、和藹的形像給人留下好感,龍館前任館主加上皇家血脈都有極大威望,倒是極佳的領袖人選……

    書清言好奇地問道:「您是從都城來的吧?朝廷到底要幹什麼?」

     「這種事可不能指望朝廷,這是勇者和英雄的時代!」老館主頓了頓,目光掃過每一張面孔,彷彿在說「英雄勇者便是你」。

    被這樣的目光觸及,每個人都挺直腰,眼睛亮了,眉角高了,笑容也浮現了,胸口凝聚著一股沖天豪氣。

    老館主笑得很燦爛,慈祥而溫和的笑容彷彿一股清泉,清新宜人,像一個老爺爺在教育子孫做人的道理。所有人都垂手而立,靜靜聆聽教誨。

     「英雄時代不需要政治,甚至不需要政權,不需要官僚,朝廷說什麼只需當作耳邊風,該做什麼就去做,這場戰爭之後,人界必然會出現全新的格局,一切格局都會被打破。」

    藤忍心中震撼,絕不亞於見到異族時那般。印像中的老館主是個持中守平的人,無視朝廷命令這個提議無法想像會出現在他的嘴裡,而且是那麼堅定、那麼強硬,甚至還在鼓動眾人建立改朝換代、建立新局的思想。

    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藤忍!」

     「在!」藤忍躬身相應。

     「不用多禮,我是想說,你們現在必須做好控制人界局面的準備,無論是實務還是心態。」

     「控制人界!」不單藤忍吃驚,其他人也都愣住了。

    老館主含笑頷首道:「戰亂時代絕不可能由文人控制,他們的猶豫不決會讓戰機白白溜走,以青龍國現在的製度根本不可能打勝。你們必須超越朝廷,直接與其他三國聯手,而且還要請他們派人加入你們。」

    藤忍知道這是至理之言。事實上他早就在準備,只是他與其他三國往來不多,一時沒有想好用什麼手法遊說三國。

     「赤熾。」

     「老爺爺有事就吩咐,我一定辦到。」

     「現在這種時刻,你不能只做一個勇士,你必須站出來做個英雄。」

     「做……做英雄?」雖然那是夢寐以求的事情,現在聽起來卻那麼古怪,赤熾心中頗為不安。

     「不要裝了,你的來歷別人不知,難道我還不知道嗎?別忘了,當年我可被你家老爺子狠狠揍過。」

    赤熾尷尬地搔搔後腦勺,心裡已經明白老人要說什麼。

     「你父母赤瑕璧、菊寧是朱雀道官之首,當年十大道仙中的兩個,在朱雀國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只要你出面,朱雀國一定會鼎力相助。」

    眾皆嘩然,驚訝的目光投向赤熾。都知道他來自黃龍山,卻沒有人知道他的家勢來歷,就連魅幽羽也驚呆了。

    南淮子更是目瞪口呆,菊寧、赤瑕璧都是仙人,竟然在人界還留有後代,而且如此年輕,難怪連戟布都會替他出面。

    赤熾有些尷尬,抓了抓後腦勺,乾笑道:「不要這麼看著我嘛,也沒什麼大不了,哈哈哈哈!」

    老館主捻髯笑道:「看來你這小子一直沒說實話,早點讓你出面,朱雀道官早就來助陣了。」

     「老爺爺,這你可錯了,已經有人替我跑朱雀國了。」

     「哦?」老館主意外地看著毫無心機的赤熾。

    南淮子閃身而出,恭敬地道:「道祖爺戟布已經前往朱雀國。」

     「戟布!」老館主也都驚呆了。那是一個連他也奉若神明的人物,沒想到至今還活在人界,心潮一陣澎湃。

    藤忍深深地看了赤熾一眼。後生小輩也許不知道戟布之名,但他哪能不知,那是一個幾乎與神相若的人物,比武神更早出名,甚至還能算是武神之師,若能前來助陣,定陽可以名符其實成為天下英雄聚集之地。

     「好小子,連那位神仙般的老前輩都來幫你,面子還真不小啊!」

     「巧合,巧合。」

    老館主笑著教訓道:「你這高傲的小子,有時運用前人的光輝也沒什麼,更何況玄武國那邊你不出面,誰能出面?」

    赤熾又尷尬地搔了搔腦袋。

    盛宣誠一拳打在赤熾肩頭,笑道:「你這小子還不從實招來,還有什麼秘密沒有說?快招!」

     「我這麼光明磊落的人哪有什麼秘密……哎喲!別打……疼!」

    看著嬉鬧的二人,老館主不禁莞爾,含笑道:「黃龍傳人地位與玄武皇室一樣,小子,你現在是什麼爵位,從實招了吧!」

    赤熾嘟囔著道:「不就是一個王嘛,有什麼了不起!」

     「王!」又是一片嘩然。雖然有心理準備,可這個古怪的小子竟然是王爵,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而藤騎等人甚至有種大笑的衝動。

     「哎呀!原來是王爺大人,小的替你捏捏腳吧!」

     「哎……哎喲!死小宣輕點……疼啊……」

    藤忍忽然望向魅幽羽,正好遇上魅幽羽投來的目光,就在目光交會之際達成了協議。

     「朱雀、玄武兩國的事讓這小子去辦,肯定沒問題,而白虎國則麻煩點,書大人、銘大人、觴大人,你們都是幻術高手,那邊該你們出面吧?」

    三傑沒想到老人一語道破天機,既驚且佩,一起躬身行禮,「既然大人吩咐,我等不敢不從。」

     「呵呵!好好好,總算沒有白來——小子不許跑,你的任務多著呢!」

     「這裡還有一堆事,我可沒空,另外找人吧!」赤熾哭喪著臉便要逃。

    魅幽羽閃身攔在他面前,微笑道:「我倒是太小看你了,沒想到黃龍之子的身分外,還有這些神秘來歷。」

    赤熾白了他一眼,心想要是讓你知道,恐怕人界早就不是這個樣子了。

    魅幽羽似乎洞穿他的心思,輕笑著拍拍他肩頭,用優雅的語調勸道:「與兩國交好的任務,除了你沒人能完成,為了大家,你也該跑一趟。」

     「從這裡到朱雀再到玄武,最少也要一年,一年啊!說不定敵人都打到天山了。」赤熾翻起了白眼。他不是討厭跑路,只是討厭跑完回來,定陽已經變成廢墟了。

     「一年而已,你覺得我們守不住嗎?」藤騎重重拍著胸口,神采飛揚的神情倒真有那麼一回事,可惜所有人都替上掛他「虛有其表」的匾額。

    藤忍沒有說話。在他的心中,赤熾原本的作用就是扛著一桿「黃龍別館」的大旗,無論策畫還是實際行動有沒有他,都無所謂,因此在「殺紫」

    這個組織中,赤熾只有一個客卿身分,用俗話說就是打雜的。後來,赤熾兩番逼退了七個敵人,他才稍微意識到赤熾的價值。

    都城三傑聚在一起時,也商議過遊說白虎國的事情,只是定陽局勢晦暗不明,誰也不敢擅動。但如今,朝廷寧願把力量調到都城也不願意增援定陽,甚至還下達了撤退令,此刻要想固守定陽,就必須擁有來自其他力量的支持,白虎三國包括其中。

    赤熾不是不知道利害關係,只是不願離去,因為他知道這裡隨時都可能面對毀滅性的攻擊,現在走了無異於逃兵,他不怕戰死,但背上逃兵的惡名比死還難受。

    老館主洞悉了怪異的氣氛,微微笑道:「不必現在就決定,事情還需要周詳的商議,不過,聚合四國力量勢在必行。」

    夜深,人們漸漸散去,赤熾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肩上壓力重了百倍。

    同伴雖然沒有說,但肯定都希望玄武、朱雀兩國的精英可以匯聚此處。

     「啊啊!好煩啊,煩死人了,還不如回去做個酒館的小伙計!」赤熾身子一滑,呈大字型躺到地上,眼睛看著屋頂。

     「小子,有什麼可煩的?」白色腦袋突然擋住了赤熾視線。

     「死老頭,還不都是你惹的禍,這個時候怎麼能離開!」

     「你不是要做英雄嗎?這就是英雄該做的事情,不然要英雄幹嘛?」

     「英雄該奮勇殺敵才對!」

     「那是戰士,一個農夫也能幹的事情。」

    赤熾白眼一翻,差點氣得暈過去。

     「拯救一個世界不可能只靠一個戰士,你留下來頂多浴血奮戰。坦白說,你現在的力量還不足以獨自對抗敵人。」

    赤熾不說話了。

     「但如果你能帶領著一群精英前來助戰,情況會大大改觀,甚至可以把戰火燒到那個世界去。」

    赤熾彷彿觸電般彈坐起來,思緒被那條電流擊得顫動不已,就像風暴中的大海起伏不定,「那個世界……那個世界……」

     「如果你真想希望成為拯救這個世界的英雄,那把災難封死在世界的邊緣,讓敵人永遠也跨越不了那條分界線。」

    赤熾倒吸一口涼氣。老人的想像力實在太強了,竟然想到主動出擊。

    然而他仔細思考,又覺得這個建議並非沒有道理,如果真能把敵人打回那個世界,然後封鎖邊境,那麼這個世界的確不會再受到衝擊。

     「這麼好的提議為什麼剛才沒有說?大家一起商量多好。」

    老人淡淡笑道:「因為他們沒有這樣的魄力。」

     「他們沒有,難道我有?」

     「你有!」

     「我怎麼看不出來?」赤熾苦笑,有勇氣沒實力也是白費時間。

     「那是你沒有自信,對自己的實力沒有足夠自信。」

     「也許吧,我現在的實力應該和藤大人他們差不多。」

     「所以,你才要走這一趟。」

    赤熾茫然看著白眉下充滿慈愛的雙目。

     「朱雀的道術,玄武的武技,白虎的幻術,無一不是奇術,你不要小看這個世界的力量,它們一旦發揮作用,會強大得讓人恐懼,你可以藉這次機會與各國精英切磋,博採眾家之長,或許會領悟。」

    赤熾怦然心動,道術也罷,幻術、武技也罷,限制它們發展的其實是人類身軀,無法把這些原本神妙的技術發揮出十足力量。他既然也是人類,鬼術、仙術、冥術都不可能有所突破,倒不如從人界尋找突破點。

     「紫色區域也一樣可以修煉,何必遠行?再說,出使會花很多時間做事,哪有機會修煉?」

     「事在人為,反正你不出面,主動權就在敵人手上,現在的朱雀、玄武根本沒有意識到危機已到他們身邊,必須有一個像你這樣的人提醒。」

    赤熾已經無話可說了,有氣無力地問道:「您是專程來勸我的吧?」

     「其實,我更希望你能帶些人走,不過這裡似乎也缺人,一切需要他們來定奪。」

    赤熾仰頭看著屋頂,想了想道:「遙獵那小子的資質好像比我還好,可惜受傷未癒。」

     「幽皇莊的遙獵?」

     「嗯!」

     「我去看看,或許可以幫他盡快康復。」

     「您還懂醫術?」

     「我當然不懂,只是稍微學過一點道術而已。」

     「道……道術?」

     「道術中有強大治療術。」

    赤熾猛然想起看過的道術書,的確有許多治療用的力量,只是一直覺得學來無用,然而南淮子在莊中多日,也沒有提及此事,不禁大為好奇。

    遙獵無聊地躺在床上數綿羊,正盼著有人來看自己,聽到腳步聲立時來精神了。

     「死猴子,再不來快憋死我了!」

    赤熾嘻笑道:「今天帶了個高人來替你看病。」

     「我這傷要的是時間,骨頭沒事就能跑了,別再弄些神醫,快折騰死我了。」遙獵說完就看到老館主,不禁一愣,老人的裝束明顯不像醫師。

     「嘿嘿,我準備去朱雀、白虎逛逛,本想讓你一起去,要是你走不動,我可要自己去了,到時候,美人美酒可就沒你的分。」

    遙獵一聽就急了,叫道:「太不夠意思了,你可不能扔下我!」

     「沒辦法,你要是不能走路,我只好一個人去找美女喝美酒了!」

    遙獵急得眼中冒火,目光甩向老館主,叫道:「有什麼辦法快用,我快被這小子氣死了!」

    看著遙獵,老館主彷彿看到了另一個赤熾,既驚訝又高興,「我盡量試試,骨傷不比其他,要好起來是有些麻煩。」

    赤熾站在床邊擠眉弄眼,氣得遙獵臉都紅了,拼命催促老人下手治療。

    入夜,藤忍為老館主設下了接風晚宴,所有人都到了,聽說赤熾同意出使二國,氣氛頓時熱鬧起來。

     「老弟,就看你的了!」

     「一定要把援兵請來,到時候我們一起出動,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

    看著一張張興奮的面孔,赤熾真正認知到自己此次行動的意義所在,不僅僅是帶來幫手,還為大家帶來希望和信心。

     「放心,我可是上天指定的英雄,這種小事根本不用擔心!」

    看著自吹自擂的赤熾,人們都笑了,笑容間又多了一層敬意。出使二國似乎可以躲到安全的後方,但實際上危險並不比定陽小,而且壓力更大。

    赤熾原本就不是一個口才型的人,即便有祖先的光環,要想完成使命也不容易。

    更重要的是,一旦成功帶著四國精英回來,赤熾從此以後都必須站在戰場的第一線。他以英雄之名召喚天下英雄,不可能躲在安全的地方。

    英雄,有時也是一種負累,然而紅色代表了火焰,代表了力量,代表了光明,而赤熾,就是人們心中的那團火。

    出行之日定在三日後,赤熾習慣獨來獨往,本來都是說走就走,之所以等待三天完全是為了遙獵。南淮子和老館主全力用道術為遙獵治療,進展頗大,但離正常行動還有一段距離。

    敵人暫時沒有再出現,離奇的寧靜反倒讓人們感到不安。沒有人相信敵人就此撤退了,山雨欲來風滿樓,更殘酷的戰鬥也許很快就要到來。

    轉眼兩天過去了,但就在赤熾臨出發前的一天,氣氛突然變了。

    天氣的變化突然停滯,原本初夏時節還保持仲春的舒適,溫暖的天氣一直保持不變,黃龍別館周圍依然花團錦簇,似乎花期也受到影響,清涼的夜風對於守夜的士兵而言不再是困擾,而是一種享受。

     「好睏啊!日夜盯著天空,簡直不是人幹的。」

     「別發牢騷了,別忘了定陽的事,七個人幹掉一座城,還有七千多人送命,以一敵千那麼可怕的實力,要是突然殺下來……」

    嘴巴被摀住了,守夜武士與其他人一樣,提起定陽,腦袋就犯暈。

     「呼啦……呼啦……」忽然一陣怪聲,隨著風聲傳至定陽山道的關卡,守夜武士剛開始以為是風聲,但當怪聲超越風聲後,嚇了一跳。

     「怎麼回事?」一個黑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石砌關卡上。

     「誰?」

     「我!」

    聽出藤忍的聲音,兩人都嚇了一跳。

     「什麼聲音?」

     「不知道,剛才就有了,以為是風聲,但現在突然大了起來,好像是腳步,不過世上哪有這麼大的腳步?呵呵。」

    藤忍閉上眼睛。自從紫幕出現,風向便一直十分詭異,任何風吹到紫幕前都會折返,然後在邊緣地帶產生亂流。定陽天天受到這些亂流的影響,雖然不影響生活,卻容易讓人混淆聲音傳來的方向。

    半晌,藤忍雙眼大睜,閃爍出驚人的寒光,「東方!」

    兩個武士突然想到什麼,臉色刷的白了,身子不由自主顫了一下。能被派到山道來執勤的武士,都是千里挑一的,即便如此,面對未知的壓力還是被莫名的心悸嚇著了。

     「敵人來了!」藤忍身子一晃,便朝黃龍別館彈去。

     「敵人的地面部隊來了?」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呆了。

    敵人的地面部隊來得如此之快,實在大大出乎意料。算起來,那七個敵人消失也就只有幾日,換而言之,敵人的地面部隊早就在紫色區域內等候,七人回去後便開始行軍。

    這一次是真正的碰面,未知世界的生物與自己有什麼不同,很快就能得到解答。

    也許消息來得太突然,人們甚至忘記了害怕和緊張。黑夜中,無數人湧向定陽山道,都想親眼看一看異族的模樣。

    夜色淒美,月色被烏雲籠罩,連星光也不見了,大地一片漆黑。為了避免在黑夜中引起敵人的注意,藤忍下令將所有火把、火盆熄滅,整個山頭黑漆漆一片,只有呼嘯的風聲。

     「小夜姐,我們去看看吧!」

    整個定陽大概只有赤熾處於興奮狀態。原本明早就要起程,正感嘆沒有機會與敵人大戰一場,沒想到臨行之夜敵人終於出現了,他既興奮又緊張。

    夜魈早已有刺殺的想法,漆黑的夜晚正是暗殺的絕佳環境,想都不想就跟著赤熾撲了出去。

    如此漆黑的環境,只有赤熾及兩名鬼人有夜視能力。

    他們施展了鬼眼後,天地頓時清晰,然而受到距離所限,不能看到遠處,必須接近目標才能發揮效用。

    沿著山路狂奔,赤熾感覺到心跳正在加速,全身血液沸騰,精神處於最強盛的狀態,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力量。與以往不同,這一次他沒有攜帶任何武器,那樣會妨礙鬼術的使用。

    轉眼之間,二人已經出了定陽,越過被冰層覆蓋的梅子河界線,直往朝日城舊址衝去。

    風聲突然大了,凜冽的強風呼嘯翻捲,嗚嗚響個不停,彷彿連老天都要為敵人掩去聲響,空氣隱隱藏著肅殺的氣息。

    夜魈停下腳步,鬼眼的範圍內還沒有任何敵人蹤影。她傾耳細細聆聽了一陣,風聲中依然夾雜了蹄聲,彷彿黑暗中有一支騎兵正在集結。

     「這裡不會有人類的騎兵,小夜姐,我們潛身挪過去吧!」

    夜魈無可無不可,身子一晃便沒入黑暗。潛行對她而言就像吃飯一樣簡單,因為赤熾的速度比不上她,所以她放慢速度,與赤熾並肩在地面移動。

    往北大約潛行了兩裡,前方終於出現了變化,一片影像逐漸出現在鬼眼之中,那是數之不盡的蹄,獸羊人的蹄。

    赤熾之前覺得沒有什麼比鋪天蓋地的冰潮更有氣勢,但眼前這一幕與冰潮一樣震撼,還有些詭異,這些蹄並不是坐騎,而是人,特別的人類!

    這麼多人居然一點動靜也沒有,這些傢伙還真是準備充足!難道,他們早就知道兩個世界會合併?還是兩個世界間的距離比想像中更短?

    一堆疑問出現在腦海之中,赤熾忽然朝紫幕深處望了一眼。

    一直以來,所有人認為紫幕之後是萬里冰域,萬里冰域之後才是與世界接壤的通道。此刻,他才忽然想到,如果兩個世界之間沒有萬里冰域,敵人當然可以朝發夕至,一切疑問也迎刃而解,甚至連老館主反攻對方世界的想法,也很容易變成事實。

    隨著距離一點點拉近,敵人的影像也完整地呈現在二人眼前。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48:31

第九集妖族入侵第九章序戰
    與天空中出現的七人不同,出現在紫幕邊緣的身影沒有黑色翅膀,碩大的四蹄,如同山羊一樣的平行脊椎,原本羊頸的部分又接了一個男人上半身的軀幹,再往上則是類人腦袋,頭頂上的一雙山羊角極為明顯。

    赤熾不敢接近這支神秘的隊伍,不止是謹慎,更重要的是,敵人的數目令他非常驚訝。

    獸羊人大軍密密麻麻地展開,一眼看不到盡頭,雖然獸羊人的身軀碩大,但就目測而言,至少有數千人。

    最令赤熾意外的,卻是獸羊人手中的武器。他們清一色都是一手持槍,一手拿盾,純黑色的三尖大槍,黑色方盾,並非可怕的晶槍。

    擔憂沒有變成事實,赤熾長長地鬆了口氣。獸羊人的主力不能飛也是個好消息,這支大軍來勢洶洶,卻感覺不到壓倒性的力量,數萬武士組成的軍團應該可以阻擋他們的攻擊。

    夜魈忽然又朝前挪了幾尺,貼近最側面的獸羊人,距離大約只有數尺。

    赤熾胸口一縮,驟然屏住氣息。他知道夜魈要幹什麼,可現在已經沒有方法阻止她了,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沒有哪個種族比鬼人更擅長暗殺,那彷彿是與生俱來的天性,尤其是在黑暗的世界裡,但敵人會不會也擅長黑暗作戰呢?他們會不會發現夜魈?如果成功了,有機會逃嗎?

    冰一直覆蓋著大地,儘管春天的氣息早已席捲東海之地,地上的冰層並沒有削減多少,難以想像的寒氣從海洋下方不斷傳來,直接影響冰層的溶化,雖然表面上冰刺已經不見了。

    獸羊人或許與山羊一樣,腳上厚厚的脂肪墊和厚重的皮毛,足以抵禦冰面傳來的寒氣,然而,最外圍的一名士兵卻感覺到一絲懾人寒氣襲入身軀,讓他坐立不安。

    一寸寸的挪動,森然殺氣像毒蛇一樣,在黑夜中慢慢纏上軍隊外圍的獸羊人士兵,進入新領域的緊張與興奮一直留在臉上,厚厚的雙唇不斷相觸,發出極有節奏的聲音,似是在說話。

    赤熾只聽到類似「咪咪嘛嘛」之類的聲音,有長有短,組合也不同,似乎是獸羊人的特殊語言。

    忽然,靠他最近的獸羊人僵住不動了,留下一個仰天張望的姿勢,足足保持了一盞茶工夫。

    周圍的獸羊人初時並未發現,甚至還有人學他的姿態瞭望天空,但沒有星月的天空漆黑一片,根本沒有東西可看,這才感覺不對勁。

    一名獸羊人伸手推了推同伴,僵化的獸羊人突然一個側翻,倒在地上。

    驚叫聲驟然響起,其他獸羊人的第一個反應不是靠近,而是飛快地後退,似乎被同伴神秘的死亡驚住了。

    好個小夜姐,手段太棒了!看來暗殺術對這些怪人有用,多用幾次應該可壓制他們的行動!赤熾只看到黑暗晃了一下,速度不過眨眼工夫,就算在白天也很難察覺,別說這漆黑一片的夜晚了。

    獸羊人軍隊的慌亂越來越大,原本整齊的方陣頓時向北傾斜,南面的獸羊人擠成一個半月形圍住死屍,想接近又不敢接近,手中的盾牌都護住胸口,氣氛緊張得讓人窒息。

    赤熾卻在笑,敵人並不是無敵的,他們也會慌亂,程度甚至超過了想像。這樣一支騎兵真的能給人界帶來災難嗎?他很懷疑。

    夜魈悄然無息地退到赤熾身邊,卻未停留,繼續往後退去。赤熾知道她有話要說,趁著獸羊人的注意力都在死人身上,緊跟了上去。

    退出百丈之外,夜魈躲到一個隆起數尺的冰堆後面,確定沒有危險才露出身影,靠著冰堆,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就像是剛剛跑完十里路。

    赤熾也慢慢潛行過來,同樣在冰堆後面現出身子,朝夜魈豎起大拇指,笑道:「小夜姐,那一手太棒了。」

    夜魈一直在喘氣,只是搖頭回應。

     「一下就解決了,我都沒看清楚用了什麼手段,刀?暗器?還是下毒?」

    夜魈忽然皺了皺眉頭,又指了指身後。

    赤熾愣了愣,下意識地探頭想看個究竟,一道強光突然劃破漆黑的夜空,把冰原照得通亮。他暗道一聲「不好」,一下便縮回了冰堆後面,身子蜷縮成一團,避免被敵人發現。

     「什麼光這麼刺眼?」

    話音未落,空中突然響起急銳的破風之聲,聲音漸大,明顯是朝冰堆而來。夜魈扯了他一下,立即縮入影子,然後像溜冰一樣滑開。

    赤熾不明原因,不敢託大,也學著夜魈行動。

    但就在二人剛剛離開冰堆之際,一聲巨響便從冰堆的位置響起,飛濺的碎冰一下衝到數丈高,彷彿冰雹一般打在冰面,發出叮叮噹當的聲響。

    赤熾二人都嚇了一跳,頭也不回又往西南方疾行,直到再度奔出百丈才敢停下去。此時再回頭張望,他們赫然發現剛才躲的冰堆插著上百支長槍,硬生生把冰面砸出一個直徑二十丈的巨型圓坑。

    真恐怖!看來敵人很擅長標槍術。赤熾本想現身細看,卻被夜魈貼上來壓了壓,心中一動,便不再動了。

    一群獸羊人撒開四蹄狂奔,轉眼間便已衝到冰坑處,一邊拔回兵器,一邊仔細察看,見沒有發現,便又回到死屍附近。

    赤熾和夜魈繼續往定陽方向又退了百丈,最後找了一個高坡現出身影,居高臨下張望獸羊人聚集的地方,赫然發現一個可怕的畫面。

    死去的獸羊人被一道直徑五丈的光柱包圍,光柱外站著一個比一般獸羊人體型更碩大的獸羊人,甚至還看到他渾身上下都披滿金毛,頭上的兩支大羊角呈現銀白色,一根類似杖的物體正被他用雙手託在頭頂,而杖頭處有一顆如拳頭大小的晶體,散發出刺眼的光輝。

    赤熾心下暗驚,又是這種晶體!這個傢伙像是首領級的人物,看來獸羊族的首領都使用鑲上晶體的武器,以後看到拿著晶體武器的傢伙必須小心。

    不過,這些傢伙鬼鬼祟祟圍著一個死人幹什麼,難道還能複活不成?

    夜魈也投以相同的目光,士兵死了,可整支軍隊竟然如此平靜,難道他們已經到了漠視生死的地步,還是另有蹊蹺?

    答案很快展現在二人眼中,那是一幕他們永遠也無法料到的畫面。白光中的屍體突然飄起一樣東西,半透明狀,一時看不出是什麼,當整個物體完全離開屍體後,二人才發現那竟然是一個獸羊人,體積不到正常獸羊人的十分之一,精緻而袖珍,像是一個模型,又像是標本化石。

    袖珍獸羊人明顯是虛幻狀,當飄到金毛獸羊人臉部的高度時停了下來,金毛獸羊人突然舉起晶杖的尾部,狠狠朝袖珍體敲去,只見一道金芒陡然綻放,光芒過後,那袖珍獸羊人突然發出叫聲,竟是活了過來。

    赤熾和夜魈不敢現形,心情卻是一樣,這簡直是世上最恐怖的一幕!

    從一個剛剛死去的人身上吸取出一種不知名的東西,然後轉化為活體,兩人都不由自主想到了屍人。他們被殺之後產生的陰華也會進入另一個屍人的身軀,但那畢竟是屍體,眼前卻是一個活生生的生物。

    獸羊人此時才開始出現騷動,整齊的陣勢出現亂象,人們擠在一起,聲音越來越大,似乎在為剛才發生的事情議論和爭吵,沒有前進的意願。

    赤熾和夜魈不敢久留,敵人的手段太詭異了,剛才那一幕需要更多時間消化,因此兩人選擇後退,退到可以遙望敵陣又不怕被發現的地方。

     「詭異、恐怖、把死去的人活化,這是什麼樣的力量?」

     「的確有些不可思議,不過,把死人弄活的力量,我們這個世界也有,只是……」夜魈疑惑的是獸羊人復活後的新形態。

     「小夜姐,無論如何今天你也算立了頭功,看來他們的實力沒有想像中那麼強大,或許單憑定陽的實力也能一搏。」

    夜魈沉吟後搖了搖頭,敵人的力量過於詭異。若論身軀,鬼人的抗擊力還不如人類,所以才需要暗殺行刺,這樣可以避免正面交鋒。獸羊人身形高大,又初到異境,剛才一擊也許只是運氣好。

     「現在怎麼辦?」

     「他們應該會很小心,再想暗殺不太容易,不過有人被殺,他們應該會更加謹慎,這一夜估計都不會有所行動,甚至會稍稍後退。」

     「要不要先打一仗呢?」赤熾嘀咕。二人即將離開定陽,這也許是他們在定陽的最後一夜,沒有正面交鋒心裡始終牽掛。

     「回去吧!天亮之後,也許他們會主動進攻。」

    赤熾心頭一緊,隨著夜魈飛快地奔向定陽山道的崗哨,那裡已經聚集了許多人,都在觀望山下的動靜,看到赤熾和夜魈平安歸來,極為興奮。

     「回來啦!」魅幽羽朝二人點點頭。

     「嗯!」赤熾正想細說經歷,忽然感覺到氣氛凝重無比,就像一座山壓在胸口,連呼吸十分困難,「怎麼了?」

    藤忍沉聲問道:「那道強光大家都看到了,敵人的數目好像不少。」

     「至少有五千吧,也算不上很多。」

     「五千,按人數算,我們這裡算是夠了,只是戰力不知道如何。」

    赤熾簡約地把事情說了一遍。

    聽說夜魈成功刺殺敵人,在場的人都鬆了口氣,然而,輕鬆不到片刻又聽說敵人將死人復活,情緒立時從山峰跌入深淵。

     「復活術我們也不是沒有。」

    南淮子的聲音再次把人們從深淵拉了回來,「道術中便有這一類,仙術就更不用說了,不過只限於三魂七魄未散的初死之人,時間一長便神仙難救。」

    赤熾和夜魈對視了一眼,都明白為何獸羊人初時那麼平靜,他們一定在等待復活術。

    面對一個可以起死回生的種族,人們感覺到肩上的壓力又大了。

     「他們有什麼特色嗎?」

     「純正的地面部隊,身上沒有翅膀,右手持長槍,左手持盾牌,標槍很準,而且……似乎有超強的感應力,我們兩個在百丈外小聲說話,他們竟然能察覺到,似乎耳力很強大,好在聽不懂我們的語言,不然還真麻煩。」

     「聽力超強,也就是說夜襲行不通了。」

     「夜襲估計很難成功,沒到近處就被發現了,數千支標槍一起飛,會倒下一大片。」

    觴寒沉聲道:「這麼快就出動地面部隊,看來他們的飛行部隊數目並不多,暫時不用在乎空中,全力攻擊地面部隊吧!」

     「大人,今天大概不會開戰,回去準備應戰吧!大家也好休息一下。」

    邢烙小聲提醒道。

     「走!回莊。」藤忍大手一擺,數十條身影迅速竄了出去。

    人類這一邊,四萬四千四百四十四名野武士組成的戰隊已經整裝待發,看到這樣「吉祥」的數字,黃龍別館的人沒有一個不露出苦笑,彷彿上天已經安排了那個字給定陽。

    唯一的山道,險峻的關卡,以逸待勞的人類武士集團,像一把鉗子死死掐住進入定陽的咽喉要塞,就連滾木巨石這些軍隊才使用的防禦武器都備下了,畢竟誰也不知道敵人會以什麼方式衝鋒。

    夜一點點地過去,山道上陰風陣陣,蕩漾的春意在殺氣中一掃而空。

    等待一夜並不是件好受的事情,除了肉體上的壓力,還有精神上的磨折,這些武士雖然實力比普通士兵強大許多,但缺少實戰經驗,第一次真正感受戰場的氣氛,有的甚至昏倒了。

    藤忍明白敵人在等天亮,漆黑的夜晚對於進入陌生世界的獸羊族來說太危險,而夜魈成功刺殺,也給敵人的心理造成巨大的衝擊。

     「大家把握時間,睡不著的閉目養神,天一亮大戰就會展開。記住!

    這不是修煉,也不是切磋,這是生死搏鬥,你不殺人,人家就會殺你。你們都是青龍國的精英,是豪氣沖天的勇士,是國家的驕傲,下手一定要狠,招招致命,不要猶豫……」

    觴寒整夜都在鼓動士氣,「狠」字成為主題,這支武士大軍不缺實力,缺的就是戰士般的殺氣和狠勁。

    一道淡紫色光芒突然射入眼睛,自從紫幕出現之後,天亮第一道光芒就變成了紫色,平時只是感覺怪怪的,此刻卻像是揭開殺戮的大幕。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有的驚慌,有的咬牙切齒,有的默默禱告,有的滿眼絕望,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表情,面臨死亡時的本性彰顯無疑。

     「兄弟們,開始了!」

    赤熾扛回了冷巨,右腳踏上山石,身子前傾,興奮地俯視著紫色區域邊界。黑壓壓的獸羊人就在邊界,他沒有把冷巨變成「熾焰戰刃」,兩次與敵人交手後,感覺到敵人屬於強力攻擊型,幾乎沒有什麼技巧,完全是攻擊,連防御也是攻擊,大開大闔的戰法更加有趣。

    如果遙獵在場,一定會擎著雙槍與他相爭,此時卻換成了銘博拳,高大的身形透著陽剛美,手中多了一把開山大斧,自從聽說敵人的特性後,他就棄刀換斧。

     「真的不衝下去打?」他回頭望向藤忍。

     「守!」披上輕甲的藤忍扶劍跨騎在戰馬之上,面無表情,眼中透著冷冷殺氣。

    主攻還是主守?

    關鍵性的決定幾乎爭論了一夜,最後還是由老館主出面才平息了爭執,一致同意先守後攻,留下預備軍準備敵疲之時發動突襲。

    獸羊族的大軍突然開始移動,彷彿看到了定陽山道的戰陣,如潮水般朝西方挺進。對於廣闊的平原來說,五千人並不算很多,然而兩萬條羊蹄的效果就不一樣了,踏聲陣陣,就是獸羊人天然的戰鼓,這支不需要坐騎的高速騎兵行動如同閃電一般,轉眼間進入定陽地帶。

     「武士們!準備迎戰,為定陽的兄弟報仇!」

     「報仇!報仇!報仇!」觴寒一如既往煽動著武士的情緒和戰意。

    藤忍回頭掃視一眼,各部司督都點頭回應,然後各自奔向部屬。

    兩個世界之間,第一場正規的戰爭就在眼前。

     「空中!」南淮子突然的叫聲打破了凝重氣氛。

    眾人朝天空望去,那七個帶翼的獸羊人正在高空虎視眈眈,似乎要和地面部隊同時進攻,這一下把許多人都鎮住了。

     「他們要上下夾擊!」

    藤忍深深吸了口氣,平息下躍動的心潮,沉聲問道:「誰能應付上面的敵人?只要限制他們的行動就夠了。」

     「我們去吧!」乂義和裁尉光同時應道。他們兩個來到這里後很少參與行動,整日修煉不息,雖然言語不多,但勤奮同樣迎來了尊敬。

    藤忍朝二人點頭以表感謝。

    赤熾突然閃身到二人身邊,小聲嘀咕了幾句。二人先是一愣,若有所思地想了一陣後,都露出會心的微笑。

    藤忍想起赤熾兩番擊退敵人,道:「熾老弟,你也去助他們,我們有四萬多人對付地面部隊,只要空中那七個傢伙不搗亂,應該有機會。」

     「我兩邊都幫,不必太擔心。」

    說話間,乂義已經奔到山道左面的高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平地上布下一個方形的「綠凝法陣」;裁尉光也在另一側的高地佈下「千浪法陣」,一個呈青色,另一個呈藍色,各守一方遙相對應。

    地面的變化,沒有比在天空看得更清楚,七個人對地面突然出現的兩種顏色都顯得不安。這是決定性的一場大戰,不得不小心行事,尤其是之前已經在定陽吃過「天火法陣」的苦頭。

    赤熾也在行動,人群中的他依然十分顯眼,紅色身影不斷在兩個法陣間來回晃動,眼睛一直在留意天空。他的「天火法陣」早已悄悄布好,只是沒有顯現出來,為的就是讓天空七人避開那兩個法陣之後落入陷阱。只要限制他們的攻擊力,地面部隊便能全心全意狙擊來敵。

    可敵人畢竟是精英,並沒有按照赤熾的計劃行事,「嗖嗖」兩聲,兩把晶槍帶著破風之聲呼嘯而下,轉眼間已經沒入兩大法陣之中。

    彷彿巨石扔進深淵,立時掀起小山般的土浪,巨大的衝擊力還引發了山崖的巨大顫動,附近的武士都被震得東倒西歪,而被擊中的兩個法陣,也都被飛落的碎石堆化解了。

    赤熾看傻了眼,原本周密的陷阱竟然以這種方法被破,有點啞巴吃黃連的感覺,對手的智慧並不差,這場戰鬥看來非常棘手。

    兩大法陣轉眼被破,還波及到周圍士兵,絕望的心情像毒蛇一樣噬咬著藤忍的心。武士們的情緒明顯受到影響,仗還沒開打,士氣已經受到如此沉重的打擊,再這麼下去不用動手,己方就已經潰敗了。

    他顧盼左右,智者魅幽羽、書清言也罷,勇者銘博拳、觴寒也罷,臉色都沉得像鍋底。就連他們的情緒也受到衝擊,其他人就更不用指望,一瞬間藤忍幾乎有撤退的打算,只可惜敵人沒有給他時間。

    像是來自地獄的黑色洪流,沿著山道迅速往高處游動,數千支黑色長槍被擎在粗壯的手中,隨時都可以化成黑色暴雨,飛向守軍。

    藤忍並不是軍人,率領大軍出戰也不是他的強項,而魅幽羽是陰謀高手,這樣堂堂正正的交鋒同樣不是他的強項,只有書清言最懂兵法,山道布防都是出自他的手筆。

    此時,書清言手持紅旗站在峰頂,觀望敵軍的動向,如今,迅捷的行軍大大出乎了預料,敵人的行軍作戰能力比臨時組建的武士軍團強大太多了,似乎只憑著人數上的優勢壓倒對手。

     「他們好像要衝鋒了!」邢烙是書清言的副手,見到敵軍如此陣勢,心裡也是一陣發怵。

    衝鋒是騎兵部隊最平常的戰術,英勇騎士風馳電掣般的殺入戰場,像巨斧一樣劈開防禦方陣,帶起一條條飛濺的血花,摘下勝利的果實後呼嘯而去。

    獸羊人就是騎士,不需要坐騎和騎術的強大騎士戰團,陡峭的山路對他們沒有任何影響,即便在亂石間飛縱跳躍也如履平地。

    在山道的關卡處,最前排的武士已經準備好武器。他們都是最雄武有力的武士,手上清一色拿著重武器,鋒利巨斧,堅硬大錘,讓人心顫的狼牙棒,還有整齊劃一的槍陣,只要敵人衝上來,就會毫不猶豫發出反擊。

    然而,敵人的反應卻讓他們大吃一驚。

    奔至關卡前最後一個彎道,高大強壯的獸羊人突然停了下來。他們第一次看到矮小、瘦弱的對手,眼中驟然間充滿了鄙視與狂傲。

    領頭的正是昨夜赤熾見的那個金毛獸羊人。他右手提著黑色巨劍,目睹了狹窄山道的防禦陣型後,碩大的身軀意外地朝左側山壁縱去,前蹄如麻雀般輕靈,突然在石壁上點了一下,身子朝上方飛縱而去。

    書清言正準備揮旗,見到這一幕,臉色陡然大變,「難道他們要……」

    光滑陡峭的山壁原本是人類防線最好的依仗,相信這樣的坡度不可能有人能輕易爬上去,然而,獸羊人就像生活在高原的山羊一樣擅於跳躍和登山,蹄子準確地踏在唯一可以藉力的空隙,輕輕一躍便再次跳上,直到他們躍上沒有任何防禦的高地。

    不止是一個,所有的獸羊人都踏上了山壁,利用那常人難以發現的路線朝高地衝去。書清言雖然在山壁上方安排了弓兵,但主力都在關卡等待,準備用車輪戰守住關卡,但獸羊人輕鬆躍上山壁後,優劣之勢立轉,幾乎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黑槍高舉,在陽光下綻放出夢幻般的光暈。

     「噫呀!」來自地獄的吼聲,帶著濃濃殺氣呼嘯而至……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49:14

第十集戰之輓歌第一章撤離
    破空之冰點燃了紫色幻夢夢境深處,無聲戰鼓輕輕敲動摑不在耳邊卻在心頭。

    掀開白色序幕,戰歌聲驟然響起。

    戰士以利刃吟頌著英雄之歌!

    刀劍生花處送走了無限的淚與夢,愛與恨……

    血已經凝固了曾經的熱血也已冷卻,彷彿要為世間留下一些記憶黑紅色的血斑染遍整個山道,就連山壁上的突石也變成了黑紅色,從側面看可以清楚看到一整幅巨大的血色山壁,而這片山壁從此改名「血壁」,以紀念橫七豎八鋪陳在山間的屍體。

    獸羊人走了,他們像風,呼嘯而來,呼嘯而去,帶來了腥風血雨,留下了無盡的悲傷與滄涼,也留下了千餘具屍體。

    人類走了,他們不得不走,獸羊人就像惡夢般殘留在小小的定陽,如果留下來,一定還會有更多惡夢。

    當然,也有人選擇留下。

     「真是恐怖的畫面,那些傢伙實在太可怕了!」

    他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人類被屠宰,朝日之城八千士卒橫死郊野的畫面過去並不遠,只是獸羊人帶來的震撼遠遠超越了屍人。

    即便戰爭已經結束了,但回憶起那六個時辰,赤熾的情緒依然無法平靜下來……

     「殺!」

    藤忍高舉長劍縱馬向前,引領著數萬武士沖向敵軍,旌旗如林,刀劍若海,或鷹擊長空,或矯若遊龍,殺得天昏地暗。

    這邊,魅幽羽狀若鬼魅飄忽不定,所到之處掀起陰風陣陣;那邊,都城三傑刀劍生輝,掀起多少腥風,多少血雨!

    二次定陽之戰,每一幕都是那麼驚心動魄,刻在人們的心靈深處,兩個完全陌生的種族連開場白都沒有,便在定陽東面的高地上展開了一場激戰,死亡成了一件輕鬆隨意的事。

    雄壯迅捷的獸羊人用難以想像的方式跳上了高處,五千獸羊人藉著山勢一舉俯衝而下,萬蹄紛飛,掀起滾滾黃塵,如一條黃龍翻騰上天,狠狠剖開了武士軍團的側翼。

    武士偏向近身戰,因此較多人使用刀劍之類的短兵器,而獸羊人個個都是騎士,沖起來如同一片狂潮洶湧翻滾,長槍的衝擊力在他們手上充分展現,縱使內息強橫的武士以真元護體,也擋不住獸羊人鬼泣神驚的一槍。

    閃亮的黑槍就像是突然降下的一片驟雨,洋洋灑灑之間帶起無數血雨。

    近五萬青龍武士無一弱者,儘管自信不足,但依舊靠著強而有力的組織結成龐大的戰陣,他們試圖利用人海維持戰意和自信,然而敵人卻如飛將軍般從天而至,狠狠刺入戰陣的側翼。

    在他們情緒失控的瞬間,眼睜睜看著幽冥般的黑色毒蛇一下鑽入懷中,心頭一涼,生命便隨著血花飛濺而去。

    僅僅是第一個衝擊便損失了上千名武士,簡直就是單方面的屠殺!

    濃烈的血腥氣鑽入每個人的鼻孔,刺激的味道撥弄起人們的心弦,爭鳴聲迴盪胸間,帶起了熱血和戰意。

     「他媽的,殺光他們!」

    殤寒意外地成為第一個反擊者,負責側翼的他親眼看著千名同伴在黑色槍雨中死去,憤怒染紅了雙眼,在瘋狂的殺意與恨意中,巨大的戰斧飛向獸羊人。

    破風聲隆隆作響,尖嘯刺耳,黑色的長槍剛剛拔出,腥紅的血霧飄散在整個軍陣的側翼,形成一道血霧之牆。

    一名獸羊人士兵高高舉起沾著血肉的黑槍,巨大的灰黑雙角高高揚起,像是在向天地展示自己的勇武,人形的面孔上,展露出一副讓銘博拳難以忘懷的表情。

    驕傲、自豪、高尚,就像是正義使者剛剛剷除了邪惡,一瞬間他幾乎產生了錯覺││對手的殺戮才是正義的?

     「噗!」戰斧殞落,幻覺戛然而止。飛濺的人類之血還未散落,獸羊人的熱血已灑向天空,劍氣洞穿了他堅韌的身軀,被青龍武士一把掀翻在地。

    可惜一轉眼,勝利者又被巨大的戰斧從中央劈開,直到屍體撞向剛剛被他殺死的獸羊人身上,敵我雙方一起倒向血泊。

     「殺光他們!」

    藤忍奮起拔劍,踏著飛影步高高竄向敵陣,伐越、盛宣誠等龍館弟子緊隨其後。

    又一處,勝利的尖叫帶著黑色長槍,狠狠刺穿了一個武士的身軀,獸羊人還沒拔槍,斜刺裡突然飛來一支袖箭沒入側腦;偷襲者的笑容剛剛綻放,耳邊卻傳來骨頭碎裂的聲音,獸羊人的飛蹄已經把他的臉孔踏碎……

    帶著血肉的飛蹄邁步向前,準備踢碎更多身軀時,一柄戰斧帶著呼嘯聲而來,輕輕地帶走了半片腦袋,腦漿與血液混雜著飛濺四散……

    武士們看到一片白紅腥雨,眼睛只是花了一下,胸口便被刺了個對穿,手中的鋼刀也沒入了對方的身軀……

    殺了你,我便能活!

    去死吧!在你殺我之前,我先砍了你的腦袋!

    不能對話,兩個種族卻在用眼神和刃鋒交談著,有些事情即便不用言語也能表達清楚,尤其是殺意和恨意。

    天空中,七名獸羊人對地面虎視眈眈,用晶槍的衝擊力打亂了兩位冥人的法陣,然後利用空中優勢攻擊地面的人類武士,殺戮的效果比地面更強。

    唯一能飛的就是南淮子,御風飛在半空的他,發現這七個獸羊人的威脅太大,血腥氣深深刺激了這個心地純正的修道者。

     「仙愈!」

    綠色的柔光如細雨般撒落,武士們突然發現皮開肉綻的傷口傳來一陣麻癢,流血漸漸停止,一些細小的傷口甚至開始癒合。

    道術強大的治療能力,讓人界大軍再次充滿信心!

    獸羊人無不感到驚奇,淡綠色的光芒就像初生的嫩草,沒有任何攻擊性,但剛才還垂死的敵人沾上了綠光之後,瞬間便精神奕奕。

    許多已經倒在血泊中被人漠視的身影,突然向飛躍頭上的獸羊人發動攻擊,許多獸羊人猝不及防,被一下刺入了腹部,轉眼間已經有百人傷亡。

     「殺光異類,驅逐獸人!」

    銘博拳從一名獸羊人的身軀中抽出鋼刀,紅色黏稠的液體一下便噴了出來,整個臉都染成了血紅色。

    自從混戰開始,殺戮已經無關正義與邪惡,只為了生存!

    習慣個人戰的武士們也放棄了華麗炫目的招式,用最樸實無華的劈、砍、刺攻擊對手。這種時刻,最簡單的殺人方式才是王道。

    濃烈的血腥氣讓鼻子失去了功能,就連眼簾也成了一片血紅,劈翻一名獸羊人,赤熾用衣袖抹了抹滿是血珠的臉,卻發現眼前更紅,紅得就像手中熊熊燃燒的熾焰戰刃……

    仰望月華,赤熾下意識地抹了抹眼睛,彷彿那層血色依然存在,鼻尖也還嗅得著戰場的血腥氣。

     「戰爭,實在是世界上最慘烈的事,真恐怖!」

     「敵人大概只是一支刺探性的部隊,真正的主力還在後方。」

    夜魈出乎意料地留在定陽,留在赤熾身邊。此刻的魅幽羽正隨著主流,沿著通道往西面退去,因此她的留下更顯得突兀。

    事實上,二次定陽山道之戰中,殺死最多獸羊人的不是赤熾,不是魅幽羽,也不是青龍國那些名武士,正是這個美麗絕倫的身影。

    面對來去如風的獸羊人,伏在影子裡刺殺效果最好。夜魈幾乎每一擊都能帶走一條生命,而且自己毫髮無傷!

    赤熾打從心底佩服夜魈的冷靜,真是千軍萬馬之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

    然而此時,夜魈卻無暇回味戰場的成就。

    定陽山道遭遇戰,獸羊人的傷亡超過三成,武士軍團也有三成,但實際人數上,卻是武士軍團吃了大虧。

    關鍵便是敵人的第一擊避開了主力防線,從側翼撕裂了武士軍團的方陣,致使交戰初期武士軍團就有了大量傷亡。

    唯一讓人類可以自我安慰的,便是這支武士集團沒有任何戰爭經驗,也不是人界最強的武士組合,而敵人的前鋒必然經過挑選,甚至可以看成是對方的主力軍團。

     「好靜啊!」

     「大部分人都走了。」

    夜魈顯然有些失落,她所有的寄望原本都放在「殺紫」,強大的組織正茁壯成長,若是繼續發展下去,再次打開鬼門通道也並非難事。

    不料一戰之後,絕大部分的人都選擇後撤,儘管他們的理由非常充分││這是戰爭,不是武鬥,這裡應該是軍隊出現的地方。

     「其實我們的目標已經達成了。」

    夜魈愣了愣,很快明白赤熾話中之意。原本赤熾就打算在紫色區域邊緣狙擊敵人,一方面讓對手感受到壓力,不敢輕易窺探人界內部,另一方面也達到刺探敵人戰力的目的。

    這場大戰中,敵人並沒有佔什麼便宜,尤其是對手主動選擇撤離,明顯是在擔心人界的後援力量會不斷湧現,可見短時間內,敵人不會再發動更大規模的攻勢,人界也爭取到寶貴的準備時間。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他們都走了。」

    赤熾沒有回應,只是望著窗外發呆。

    夜魈緊緊蹙著眉尖,雖然留了下來,但她心裡非常清楚,此刻的定陽已經無所做為,因為絕大部分的人都撤走了。

    赤熾是個聰明人,絕不會不知道走與留的價值,滯留在鷹莊並非是勇氣的表現,只是一種最單純的眷戀,對青檸小院的眷戀。

    這裡是家,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家!赤熾仰望天空,心中烙上了老人般的惆悵。

    天邊的紅色漸漸淡了,黑夜無視凝重的氣氛如常降臨,沒有點燈的鷹莊漆黑一片,死寂的莊園甚至連狗吠都沒有。

    一日之前,這裡還是東部戰場的指揮所,承載著數萬人的希望,領袖們更期待在這裡建立足以抵抗入侵者的前線,但僅僅一個早上,一切都變了!

    開戰之前,絕大部分武士依然認為,兩個世界的第一次觸碰將是強者間的決鬥,單對單,一場公平又驚天動地的大決戰,其他人則分站兩側,讓強者決定世界的命運。

    可惜,他們等來的卻是戰爭,沒有正義,沒有規則,沒有理性,只有一群充滿殺意的靈魂,像海潮撞擊礁石般狠狠撞在一起,掀起的卻是血花。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

    伐越和盛宣誠神色凝重地走了進來,意外地發現屋內的氣氛極為平靜。做為生死之交,他們選擇留下來與赤熾共同進退,這讓赤熾深受感動。

    最惡劣的環境,往往是檢驗人心的最佳方式。

    赤熾露出開朗的笑容,熟悉的笑臉像拂塵撣去了空氣中的凝重。

     「決定好了嗎?」伐越問道。

    是啊!決定好去哪了嗎?赤熾也在問自己。

    西方還有廣闊的天地,四國的精銳並未盡出,即便吃了小虧,人界還有巨大的潛力。即便是選擇離去的那些人,他們也並非逃走,而是在後方重整旗鼓,再與敵軍決戰。

    赤熾也可以這麼做,只是他內心有種莫名其妙的抗拒感,彷彿退到西方會帶來更大的惡運,而東方就像充滿著誘惑的美人,牽動著他的心潮。

    不只是他,書清言、藤忍和魅幽羽三位智者雖然選擇了離開,但他們內心都在擔憂,此時離開會給敵人留下人界一戰即潰的錯覺。萬一刺激起敵人的野心和慾望,以後就會有更多敵軍殺入人界。

    決鬥需要一個偉大的英雄,戰爭卻需要無數的英雄和勇士。成千上萬的人絞殺在一起,一個人的力量便不足為道,即便能以一敵百,面對數十萬甚至數百萬的大軍,不過是扔入大海的巨石,只能掀一片小水花。

    英雄的作用更多是在精神層面,鼓舞士兵軍心,讓弱小的戰士感覺到勝利的存在,從而發出一倍甚至是數倍的爆發力。

    這場大戰讓武士們看到了戰爭的特性,燦爛奪目卻花俏的劍技,只會送掉生命。殺人其實很簡單、很直接,一劍一刀出去,帶走敵人的腦袋或是刺中心臟,樸實無華,卻實用且保命。

     「伐老大,你比我們閱歷豐富,除了西退還有什麼選擇嗎?」

    伐越沉默了很久才道:「敵我的差距好大啊!」

    一句過後,屋內又陷入了寧靜,沒有人願意再回憶「二次定陽山道之戰」。

    如果說前一次代表了人類扭轉對屍人戰爭中的劣勢,這一次卻意味著異族入侵的時代開始。黑色的光芒每次閃爍,都帶走無限生命,腥風血雨,獸羊人就像天神派來的殺手,為人類大地掀起了殺戮的歲月。

    細細分析,獸羊人的強大在於強而有力的雙腿,使他們彈力和速度都遠超過人類,堅硬無比的黑槍加上強大衝擊力,一下就能刺穿幾個人的身軀。

    赤熾親眼見到五個實力不俗的武士,已經擺好了架式,沒想到敵人來得如此之快,瞬間被刺成了糖葫蘆。

    速度、衝擊力、爆發力,四界之中沒有一族能與他們相比。即便乂義和裁尉光這兩個擁有優勢天賦的冥人高手,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若比體力和速度,人類必敗無疑。

    當然,戰爭並不會因某一個因素單獨存在,它就像一隻多頭的怪獸,想駕馭它就必須同時應付所有的頭。

    山風掠過窗前,發出鬼哭般的呼嘯聲,在赤熾耳邊迴旋了一下,帶著層層回音拂向遠方。一剎那,赤熾如同觸電般僵直了身軀,動也不動。

    夜魈察覺到了什麼,眼中寒光一閃,鬼魅身影晃至窗前,側著半身朝窗外傾斜,耳朵豎起,讓風聲更直接的傳入耳中。

    伐越和盛宣誠慢了一拍,但很快也感覺到聲音異常,呼嘯的風聲中似乎還夾雜著別的聲音。可惜山風猛烈,龍吟虎嘯般的巨響震耳欲聾,再加上山谷內回音,若不是仔細聽,很難察覺那一絲異樣。

    一盞茶後,四個人臉色勃然大變,不約而同發出了驚呼,「是他們!」

    夜魈冷眉一挑,絕豔的臉頰染上了厚重的寒霜,晶眸散發出陣陣殺氣,冰冷的右手攥緊雙刃巨鐮,身軀自然前傾,就像一隻蓄勢待發的黑豹。

    伐越和盛宣誠對視一眼,各自握緊武器。如今的黃龍別館只剩下他們幾個,其他人都隨主力進入冰域通道,受傷未癒的遙獵也被帶走了。

     「奇怪,居然在這個時候攻上高地,他們白天的傷亡也不小,明知人數不足還敢再來,難道又增兵了?」

     「不會吧!至少相隔了萬里冰原,又不是一跨就過的小河溝,除非他們早就在冰原上儲備了大軍。但如果是那樣,白天就不會只派這麼點人了。」

     「夜襲是最好的手段,何況人類大軍已經受到重挫,敵人以少量士兵夜襲並非不可能。」

     「好在大家都走了!」

    赤熾的一句便終止了爭論。想到定陽已經無人,伐越和盛宣誠都流露出輕鬆的神色,如今的局勢可攻可守可走,主動權在自己手上,想活命倒不是一件難事。

     「撤吧!」伐越老成持重,知道這樣的情況下,冒險與自殺沒有區別。

    赤熾和夜魈都明白這是最好的選擇,但他們都對獸羊人二度來襲感到好奇。單從風中的聲音判斷,敵人的數目未必有所增長,一個銘刻在記憶裡的畫面也隨之跳入腦海。

     「你們二個先往西走,我們潛去看看他們的動靜,至少也要查清楚敵人是不是增兵。」

    赤熾說完便直接往窗口跳了出去,幾個縱步躍上牆邊,卻沒有拿走冷巨,輕輕一躍便沒入黑暗。

    夜魈緊隨其後,三兩步便已經追到赤熾,並駕齊驅往山道方向奔去。

    他們剛奔出黃龍別館的莊門,無星無月的漆黑大地上突然升起一片白光,彷彿有一顆夜明珠高懸在空中,聖潔的光輝,白得沒有一絲雜質,彷彿連空氣都受到淨化,變得清新怡人。

    赤熾、夜魈赫然停下腳步,目瞪口呆地望著北面的光輝,不經意地對視了一眼,眼神中都流露出驚愕。

    白色的光芒分明正是昨夜,他們在紫幕邊緣看到的那種!金角獸羊人手持長杖復活死去獸羊人的畫面,清晰地浮現在兩人腦海中。

    敵人深夜時分重遊戰場,難道就是為了復活同伴?

    白天的大戰情況極為混亂,戰爭結束後,整個定陽都處於動蕩之中,所有人都在思考去留的問題,沒有人有時間和精神去收拾戰場。別說獸羊人的屍體了,就連人界武士的屍體也都扔在戰場,只有少數被經過的同門帶走。

    獸羊人要想復活同伴倒是輕而易舉,只是他們應該不知道人類已經悄悄撤離,冒著被數萬大軍合圍的危險爬上高地,為的就是複活那千餘族人?風險與收益完全不成正比。

    是什麼樣的力量讓他們甘於冒險?這是怎樣一個種族,族人的感情好到可以不顧生死嗎?又或者想到自己可以復活,便無懼生死?

    疑惑深深地困擾著二人,俗話說知己知彼,如果敵人有情有義,為了族人可以不顧生死,那麼人類又是什麼?難道人類才是邪惡的代表?這也太諷刺了吧!

    朝著白光一直潛行,來到戰場外圍後,光線便越發強盛,甚至比昨夜所見還要明亮。光芒依然聖潔無瑕,與仙氣頗為相似,實際上卻是截然不同的力量。

    浮空的夜明珠之下,一群高大的黑影整齊地排列成方陣,數目明顯比白天初見時要少了許多,大約在千人左右,然而在聖光的照耀下,每個身軀再無殺意,純潔得就像新生嬰兒。

     「來的人不多,說不定能趁機幹掉幾個。」夜魈冷冷地道。

    赤熾微微一顫。自己此刻心懷敬意,夜魈卻依然殺氣騰騰,鬼人果然屬於陰寒。

    鬼人素來無視聖潔之物,面對飄逸出塵的仙人尚且可以大開殺戒,何況是一群半人半羊的異族?夜魈冰冷的眸子直盯著敵陣,殺氣像絲絮一樣凝結在眼眸前方。

     「我們好像是來調查敵人的數目變化,不是來殺人的。」

     「白天他們殺了那麼多,我們拼了命才殺了一千多人,如果讓他們把那一千多獸羊人全部復活,白天那些人豈不都白死了?」

    赤熾一窒,這個道理是沒錯,破壞敵人的重生儀式可以直接打擊對方,但是現在只有兩個人,而金角獸羊人的晶頭長杖力量詭異,貿然出擊,成功率實在不大。

     「如果讓他們隨意復活,這五千獸羊人就能殺光整個人類。」

    冰冷的聲音就像暴風雪一樣讓人顫栗,即便站在個人的立場可以承受,想到整個世界,赤熾心境就無法再保持平靜。

    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速,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49:44

第十集戰之輓歌第二章潰逃
   
    整個戰場暴露在白光之中,血腥慘烈的氣氛似乎也淡化了,潛伏變得相當困難,即便伏入影子,一旦被白光照射就會現出身影,要想接近敵陣難如登天。連夜魈都束手無策,觀望了許久,二人不得不退到一塊巨石上方。

    他們伏在石面上探頭張望,雖然白光仍然射到身上,卻不容易被發現,可以安心地窺探敵人的動靜、居高臨下觀望戰場。兩人赫然發現,今天的白光不再是一道圓柱,而是像尖頂帳篷一樣罩著整個戰場。

    看到這一幕,赤熾不禁在想:「如果人類的屍體承受了復生的光芒,是不是也能再生?」

    答案很快便出現了,一個個靈魂狀的獸羊人飄上了半空,人類的靈魂也站了起來,卻很快倒下。白光似乎有分辨能力,可以辨別人族和獸羊人。

     「可惡!」赤熾罵了一聲,如果那一萬多武士能夠復活該有多好。

     「熾,你發現沒有?」

     「什麼?」

     「那些幻影一樣的獸羊人會縮小,而人類的靈魂不會,大概是因為這一點,人類的靈魂得不到復活的機會。」

     「哦?」赤熾微微一愣,又張望了幾眼,似乎還真是這樣,縮小的獸羊人與正常的山羊差不多大,「難怪敵人會派遣這樣一支軍隊進入異域,擁生無限再生能力的他們,根本不需要後援。」

     「那個拿著杖的金角獸羊人,應該就是他們的首領。」

     「白天我看到他一直站在戰場外面,並沒有參與殺戮,不過他手中的那根杖一直高舉頭頂,好像散發著光芒。當然殺得天昏地暗,我只是偶爾瞥了一眼,並沒有在意,現在想想的確有些古怪。」

     「你是說……」夜魈的臉色頓時變了。

     「擁有一把這樣的神奇長杖,沒理由不參與戰鬥,但是杖上的光輝又感覺不到一絲殺氣。那些獸羊人戰力如此強大,或許與他手上的長杖有關。」

     「有可能!」夜魈沉重地點點頭,若真是如此,要想打敗獸羊人,就必須先擊殺他們的領袖。

    忽然,白光突然減弱,只剩下一點點殘光,黑暗又一次吞噬了天地。

    赤熾凝望片刻突然伏下身子,把身軀變成弓型,雙眼如電,緊盯著白光後的身影,舌頭輕舔著嘴唇,就像一頭盯著獵物的豹子,一股懾人的氣勢從他身上散溢出來壓力撲面而來,敏感的鬼人又怎能不察覺?夜魈晶眸閃過一絲訝異,隨即被欽佩的目光取代,她知道這個男子想要幹什麼。

    那個持杖的獸羊人決定了整支軍隊的力量,如果能擊殺他,或許可以扭轉定陽的局勢。她不禁暗暗感嘆這個傢伙有奪天的膽魄,越是危難之時越是能激發出隱藏的力量,難怪只有他敢無所顧忌地留在定陽。

     「我幫你!」

    赤熾笑了笑,像是在說「我知道你會幫我」。

    儘管周圍一片漆黑,夜魈還是看得清清楚楚,雪白的臉頰突然染上一絲嫩紅,心頭也是撲通一跳,奇怪的感覺讓這個以冷酷著稱的美人有些慌亂。

     「我上,你接應我。」

    赤熾沒有留意鬼女的反應,眼中只有那金色獸羊人,身子突然朝前一撲,像一把利刃劃破空間,突然消失了。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就像戰袍般附著在赤熾身上,沒有比這更好的隱身衣,他可以像鬼人一樣肆無忌憚地在黑暗中行動,伏擊、突襲、刺殺、暗殺,在許多人類看來最卑鄙的手段,都是黑暗賦予的利刃。

    然而今天赤熾第一次被阻擋在黑暗之中,當他匍匐到離獸羊人軍隊外圍五十丈時,一層無形的力量化成牆壁,阻擋了他的去路││光芒。

    即便只剩下螢火蟲般的亮度,晶頭長杖仍充滿了最神秘的力量。

    那傢伙的力量有這麼強大?赤熾的內心不由萬分驚訝。

    高舉法杖的金角獸羊人突然冷眼橫掃,眼光彷彿帶著穿透世界的力量。

    赤熾感覺那懾人的目光透過黑暗迎面而來,心頭一陣猛跳。他嘗試著用力朝前,一陣壓力過後突然輕鬆了許多,似乎突破了那層力量牆。

    然而更加驚心動魄的一幕卻在後面,因為他赫然發現,上半身竟然脫離了黑暗,展現在現實之中,那股無形力量壓制了屬於黑暗的力量。

     「吼!」

    一道黑光突然閃來,赤熾下意識地閃了一下,卻見黑色槍尖狠狠地插入眼前的土地,離鼻尖相距不到兩寸,可謂千鈞一發,後怕一下湧上心頭,額上也冒起了冷汗,背上一片冰涼。

    然而赤熾根本沒有時間害怕,更多的槍雨已密密麻麻鋪下。他甚至來不及抹去汗珠,一個倒縱急忙朝後方退去,卻意外發現背後那層無形之牆竟然堅硬如鐵,無法通過。

    赤熾身後傳來椎心之痛,還有一種莫名的電擊感,就像是一條細絲鎖住了全身的經絡,力量一瞬間消失了!雖然只是剎那的感覺,卻白白浪費了脫離的最好時機,當力量再次回到身軀時,槍雨已經射到面前。

    退不能退,抗不能抗,赤熾無奈之下只能朝前一個魚躍,貼著地面滑出了五丈遠,堪堪避過槍雨。

    沒等他起身,兩翼已經被獸羊人包抄,正前方是厚實高大的陣牆,還有那個恐怖的金角獸羊人。

    除非他能在一瞬間直線後退十丈,否則必然會被這些「羊」吞噬!

     「呼!」赤熾重重地吐了口氣。出擊之前他已經有所覺悟,但現實還是大大出乎意料,居然連金角獸羊人的身邊都沒摸到就被發現,處在數百黑槍的槍尖之下,似乎除了束手就擒,別無選擇。

     「看來這些傢伙早有準備,一定是昨天和白天被小夜姐殺得慌了,我的運氣還真差!可憐啊!一代英雄要在定陽這鬼地方殞落了。」

    雖然知道夜魈就潛伏在暗處,但赤熾不想指望那個女人,那層古怪的力量牆,夜魈未必能穿過。

    赤熾的目光快速掃了一圈,鋒銳的黑色長槍無一例外指向他,恐怕只要一動便如驟雨般飛來。而為了突襲,他手上沒有冷巨,手無寸鐵要對付上千人,不是瘋子就是傻子。

    赤熾收起了攻擊姿態,挺直身子站了起來,高舉起雙手作投降狀,明知沒有人能聽懂自己的話,還是嘮叨個不停。

     「喂喂!不要這麼兇嘛!我又不會吃……羊!你們這群羊不羊,人不人的傢伙,平白無故跑到別人家來……」

    數以百計的獸羊人刷的一下圍了過來,里三層外三層把赤熾困在中央,鋒銳的槍尖擺成整齊的一圈,甚至頂到了衣服。但或許是因為那張笑臉,獸羊人意外地沒有繼續攻擊。

    赤熾感覺到一絲烈寒透過槍尖傳入肌膚,不只是寒氣,還有隨時致命的殺氣,他知道只要自己稍有異動,對手就會毫不猶豫地把他刺出一圈窟窿。

    對於這樣一個異類,獸羊人除了敵視還有更重的好奇心,包圍赤熾的獸羊人士兵都瞪大了眼睛,仔細打量。

    赤熾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面對比自己高出幾個頭的敵人,在這一圈圈獸羊人的面前,他就像是個侏儒,必須仰著頭才能看到敵人們的臉,感覺實在怪怪的。

    金角獸羊人放下晶頭杖,右手緊握杖身,慢慢地朝赤熾走去,杖裡散發出的柔和光輝越來越近。赤熾越發感覺到光輝中強大的力量,就像一隻只觸手撫摸著身軀,甚至穿透肌膚到達內腑五臟。

    在赤熾生存的世界內,沒有一個種族過分依仗器物的力量,修真、修靈、修魂,所修的都是內府、元神,追求個體的更高境界,即便有些寶刀名劍,也不過是尋常利器,沒有一指定乾坤的力量。

    眼前這個種族完全不同,他們的確擁有力量,但這股力量並非由內而外,而是吸取或引動外部的力量,再加以利用發揮。即便他們看上去很強壯,也沒有強烈的壓迫感,身軀不到他們一半的藤忍若站在此處,肯定能壓倒這一千多人的氣勢。

    赤熾意識到,那個未知的世界與這個世界有極大的不同。如果獸羊人是那個世界的代表,可以想像那是一個更注重駕馭器物的世界,控制擁有力量的特別器物,從而獲得力量。

    這樣的力量受到本身資質的影響較小些,即便柔弱的人也能成為強者和戰士,例如空中獸羊人那些晶槍,又例如金角獸羊人的晶頭杖,都包含超越一般武器的強大力量。

    如果把他們的武器拿走,也許他們並不像想像中那麼強大!赤熾望著抵在胸口的黑色槍尖,露出詭異的笑容。

    金角獸羊人越走越近,白光所到之處,獸羊人士兵如潮水般散開,讓出一條半丈寬的通道,而抵著胸口的黑色槍尖也朝後方縮了幾尺,留下一個圓形的空間。

    赤熾心中一陣狂跳,這是難得的良機,敵人高度聚集又沒有發動進攻。

     「受死吧,法陣││天火!」

    紅色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下伏,左手閃電般結出了一個手印,右手重重拍了一下地面,火線頓時進入地面,立即轉化成八條火線,沿著地面朝四面八方迅速伸展。

    不過是一眨眼,獸羊人還在迎接在他們偉大的領袖,世界突然變了。

    如果空中的獸羊人在此,他們一定會認出地面的紅線。可惜他們都沒有來,而獸羊人的地面部隊並沒有吃過天火法陣的虧,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

    他們愣愣地看著地上的紅色線條,似實似虛,也由於圍困的陣式過密,巨大的獸羊人身軀阻擋了彼此的視線,看不到地面完整的變化。

    金角獸羊人卻是例外,因為晶頭突然綻放出刺眼的光芒,這一次不是白色,而是妖異的紫色,與紫幕一樣的詭異。

     「咪嗚呼……」一聲怪異的尖叫劃破了夜空。

    赤熾沒來由的身子一顫,眼角掃見金角獸羊人持著晶杖,突然往地面用力一插,無數純白色的光芒以杖身為核心,朝四面八方散射,大地如同龜裂一樣被光線分割,似巨石扔入平靜的水面,掀起了巨大的漣漪。

    兩種光線,兩種圓形,截然不同的力量交會到一起,紅與白,平靜與熾熱,生與死之間……

     「轟!」

    一片火幕最終還是從火線升起,廣闊的高原驟然間濃縮成一個狹小的火焰空間,熊熊烈火在大地上燃燒,不知所措的獸羊人赫然發現自己被烈火包圍,周圍盡是火牆,地面和天空也竄起一條條火龍,簡直就是火焰地獄!

     「哦依啊……咪嗚……」

    一片尖叫聲響起,赤熾從沒有聽過如此高亢的叫聲,就像在九天之上的神域穿透而來,耳膜產生強烈的震顫感,同時他也聽出了聲音中的驚慌。

    金角獸羊人臉色大變,似乎沒想過行動竟會以失敗告終,對手神奇的法陣最終還是完成了。耳邊是一聲聲獸羊人狂躁的尖叫和咆哮,他臉色變了又變,見赤熾的目光掃來,幾乎可以感覺那種切膚之痛,心中又是一慌。

    陷入法陣的獸羊人驚慌失措的表情,給了赤熾強烈的滿足感。這些殺戮無數的傢伙終於也知道恐懼了,「嘿嘿,最好讓你們恐懼而死!」

    火越來越旺,法陣與普通的火焰有著明顯的差異,同樣是烈火,法陣之火的力量不在於灼熱,而在於力量散射,因此赤熾又在烈火之中夾雜了屬於人界的烈焰,一陣焦味隨之飄起。

     「嘿嘿!這下看你們這些傢伙,還有什麼辦法。」殺戮的喜悅就像毒品一樣滲入赤熾的大腦,他臉上流露出猙獰而邪惡的微笑,彷彿地獄使者。

    但就在赤熾得意揚揚之時,一道白刃破開了火壁,就像正義之刃劈開了籠罩邪惡的大幕,為這小片紅色煉獄添上了第二個色彩││白!

    聖潔的白光射到法陣內每一個角落,就像一層光膜鋪在天地間,不但洗禮著每個獸羊人的身軀,也使失控的他們瞬間恢復冷靜。

    赤熾也從瘋狂中清醒,眼睜睜看著一切發生,驚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法陣雖不是萬能,但像這樣被力量破壁而入,卻是平生僅見。最神奇的是,那片白光連法陣的火焰也洗淨了,翻騰的火龍再也沒有殺氣,甚至有一種充滿生機的感覺。

    即便只是一剎那,火焰特異的形態深深觸動了赤熾的心靈。受到外力的干擾,火焰也會隨著環境而產生不同的變化,一直致力於火焰之學的赤熾捕捉到了一絲靈光,但也僅僅是一絲,因為獸羊人又開始活動了。

    恢復正常的獸羊人重獲新生,威脅更勝剛才。沉重的壓力再次回到赤熾心頭,眼見黑色槍尖再度指向自己,他腳下一抹,身子裹著火焰飄了出去。

    脫離了法陣,又迅速前竄,赤熾一舉突破剛才那道無形之牆的位置,金角獸羊人卻像未卜先知一樣出現在側方。

    這一刻,赤熾驚得心臟都幾乎停了。

    金角獸羊人沒等赤熾站穩便出手了。他手中的長杖突然高舉,杖頭的晶體釋放出一道白光,金色大羊角也閃出一片金芒與白光混合為一,在空中化成銳利的光劍,狠狠地朝赤熾劈了下去。

     「好快!」

    赤熾瞬間感覺到死亡的威脅,很想跳開閃避,卻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動彈,眼角余光掃到地面,赫然發現白色光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罩上了身軀。

    死亡有時候是件很簡單的事情……但是他不甘心!

     「冷焰!」儘管他的手腳不能動彈,卻不影響元神力的釋放,一團綠色火焰從他身下膨脹,地面被寒冷的火焰一烤,立即凍住,龜裂的紋路以身軀為中心,朝四方散去。

    赤熾右手五指齊彈,趁著光絲被翻起的土塊所阻,用力向下一拍。大地一陣轟鳴,龜裂的凍土化成土龍騰飛上天,細碎的土粉飛揚,籠罩了方圓數十丈。

    可是,光劍並沒有受到影響,劈落之勢稍為頓了一頓,依然勢不可擋,在它的面前彷彿任何東西都不存在,光芒掠過之後,凍土一一化成了碎粉,飄散在空中。

    赤熾臉色一變再變,對手強大到無法想像的地步,那把神奇的長杖似乎有改變天地的力量,單憑他一個正面對抗,一點勝算也沒有。

    時間不容任何猶豫,一剎那的遲鈍往往是以生命做為代價,一轉眼,赤熾就感覺眼前一片白茫茫,身軀隨即傳來撕裂般的痛楚,就像被一把利刃剖開了心房!

     「可惡!」赤熾感覺身軀彷彿已經被破開,整個胸膛都沒了知覺。就在赤熾自忖必死無疑之時,一道彷彿來自九幽冥獄的黑色突然切斷了白色光芒,隨即掀起的是一道血光。

    白光淡去,視線立時恢復正常,赤熾驚愕地看到金角獸羊人滿臉痛苦地捂著側肋,鮮血正沿著指縫不斷流下,臉上滿是驚色,似乎還在懷疑自己受傷的事實。

    大家的血都是紅的!看著染紅半側身子的獸羊人領袖,赤熾不知道為何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這一句話。偏在此時光芒之劍轉眼便至,聖潔之光佔據了整個眼眶,腦海也受到刺激,他剎那間便失去了反應。

    忽然,一絲幽深的陰寒襲上赤熾肩頭,幻影般在肩頭輕輕帶過,一股強勁的拉扯立時附著上來,帶動他整個身軀朝左前飛出,就在身軀離地的一剎那,白芒飛至。

     「小夜姐!」赤熾身子被拖著橫飛,目光卻從未離開過那道白光,直到它完全消散。

    他的驚愕絕不亞於對手,世上竟然這樣的光輝,攻擊時殺氣騰騰、迅若閃電,平靜時聖潔無瑕、柔順若絲,靜與動、剛與柔、惡與善,竟是如此完美的結合,他即便攪盡腦汁也想不出,世界還有什麼力量能與它相提並論?

    簡直就是完美之光,人類真的能和這樣的光輝抗衡嗎?就像柔和的白色光絲消散一樣,赤熾的鬥志和戰意也消散了。

     「快躲!」突然,夜魈冷冰冰的聲音響起。

    赤熾的精神為之一振,聽覺也清晰了。似乎是一片勁風襲來,下意識抬頭一看,頓時驚得面如土色,數百黑槍聚成一片槍雨,劃空而來,密密麻麻幾乎看不出縫隙,只能看到黑得發亮的槍尖。

    又是生死關頭,肩頭第二次傳來巨大的拉扯力,還未落地的身軀再度橫向飛去。這一次赤熾不再迷惘,能不能戰勝,那是活下來以後才要思考的事情,如果命都沒了,再擔心也沒用。

    橫飛的身軀突然一彈,原本已經衰退的飛縱之勢驟然加速,幾乎是貼著黑色槍尖,險險躲過了槍雨。

     「啪啪啪啪……」一連串的聲音就像是放鞭炮似的,冰凍的泥土層被槍雨炸得碎裂紛飛,劈裡啪啦砸在地上。

    赤熾已經竄離十餘丈,望著如林的黑槍陣,心臟一陣急跳。若不是那隻手兩次拉了他一下,恐怕他早已被釘死在槍陣之下了。

     「小夜姐,幸好有你在。」赤熾轉頭看了看身後,然而這一眼卻嚇了他一跳。夜魈滿眼都是恐懼之色,身子不斷微顫,像是受到極大驚駭。

    明明剛才成功刺中了敵人的首領,還兩番救下自己,不應該這樣的情緒才對啊?赤熾心中不禁有些狐疑,「小夜姐?」

     「快……退!」夜魈身子又是一顫,第三次拉著赤熾往後倒飛。這一次有赤熾相助,一縱之力竟飛出了十五丈之遙。

    赤熾不知道是什麼讓她如此驚駭,唯一的解釋就是成功刺傷獸羊人首領時受到反擊,或許是一種來自心靈的反擊力量。

    三連縱並沒有擺脫獸羊人的威脅,這些高大雄壯的異族輕跨一步就是數丈,急奔飛縱更可達十餘丈。兩番攻擊失敗的他們沒打算放過敵人,嘩的一聲,數千獸羊人士兵朝兩側包抄,中央只留下金角獸羊人和二十四名衛士。

    眼見夜魈已無戰意,敵人的速度又如此之快,赤熾狠狠地一咬下唇,痛楚刺激了神經,整個人頓時精神了許多,「綠焰龍旋!」

    紅色身影在白光照耀下猶為顯眼,他高高躍上半空,雙臂張開隨著身軀旋轉,掌中幻出綠寶石般火焰,在空中帶出一條奇幻的綠環,與做為背景的白光相映,透著魔幻的感覺。

    獸羊人天生反應敏銳,跳躍力和挪移能力極為出眾,見到綠光閃爍便停止合攏,轉而繼續向兩翼滑動,試圖形成一個環狀包圍網。

    赤熾當然明白對手的意圖,雙掌陡然顫動,八道火點飛向八個方位,帶著森森陰風呼嘯而去。

    八道綠光化成八條綠龍,帶著陰森鬼氣翻騰而下,威懾力足以讓獸羊人士兵卻步。

    藉著這一愣之際,赤織扯著夜魈繼續倒縱,他知道必須迅速擺脫那根晶杖的光輝,才能沒入黑暗,否則單憑兩人的實力,很難在這群數目眾多、實力強大的敵人面前佔便宜。

    偏偏,金角獸羊人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們後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50:09

第十集戰之輓歌第三章異域
   
    赤熾退一丈,金角獸羊人便進一步,退十丈便進十丈,彷彿有縮地功似的,長杖也不斷釋放著光輝,白色光華皎潔似月,把大地照得通亮,根本不給兩人沒入黑暗的機會。

     「這傢伙太聰明了,居然看穿了我們能藉用黑暗遁行的能力。」赤熾感嘆道。光芒如此強盛,哪來的黑影可藉?

    既然金角獸羊人一時半刻無法戰勝,那麼出路就在兩側的普通獸羊人身上,這些異族一定存在著某種缺點。

    金角獸羊人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長杖突然朝前一指,一道強勁光波帶流星般撞向赤熾,大有一擊致命的意圖。

    赤熾心中突然一動,光與影就像孿生兄弟,永遠也不會分離,強烈的光波一定會帶來更多的影子,而龐大的獸羊人隊正好提供了這樣的條件。

     「小夜姐,右邊,我們衝!」

    決定生死的一擊,赤熾知道如果沒有夜魈配合,很難成功。在這樣的時刻,一個人的力量永遠是有限的。

    夜魈的心神明顯受到衝擊,但觸及赤熾的目光時,冰冷的雙眼也被點燃了,強烈的求生意念化成烈焰,在她身軀內燃燒。

    黑氣環繞的雙刃巨鐮突然高高舉起,隨著一聲低喝,鋒利的雙刃倒轉一圈朝前方挑起,平整的地面突然龜裂,一條充滿陰森氣息的黑帶筆直朝赤熾撲去,速度極快,轉眼間已經超越了赤熾的身軀,攻至獸羊人的隊伍。

    獸羊人缺乏應付鬼術的經驗,正如赤熾面對長杖之光時的無奈一樣,只能眼睜睜看著黑線衝到面前。

    赤熾卻知道夜魈這一招的作用,微微一笑,身子突然消失。

    失去了目標,獸羊人都有些驚駭,到處尋找消失身影。就在此時,黑線已射入獸羊人群。

    陰寒、詭異,大地彷彿突然被冰凍了,站在黑線上的獸羊人都感覺到腳底傳來冰寒,透過骨骸直入肺腑,許多士兵都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

     「啊噫││」

    數聲慘叫劃破了夜空,同樣飛起的還有數條粗壯的羊腿,五名少了一條腿的獸羊人站立不穩,倒在地上大聲哀嚎。

    赤熾雖然有些不忍,卻不能不狠下手來,此刻哪怕有一絲仁慈,也會讓自己粉身碎骨。

    同伴的慘叫激怒了所有獸羊人,包圍圈開始斷裂成幾個組,一起發了瘋似的朝受傷的同伴奔去,「啊噫啊喀……吼羅……」陌生又怪異的吼叫聲恍若電閃電鳴,粗豪、尖銳、刺耳,一聲又一聲地迴盪在山嶺上,就連強勁的山風彷彿為之卻步。

    近在咫尺的赤熾甚至能察覺到,空氣中濃烈的哀意與恨意。

     「看什麼,還不走!」夜魈冰冷的聲音乍起。

    赤熾搖了搖頭,身子一晃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獸羊人士兵慌亂的舉動給他提供了大片人影,足以送他到安全的地方。

    夜魈的行動更快,像是避開瘟神一樣逃之夭夭,片刻間已經出現在百丈之外的土堆後面了。

     「小夜姐,好在有你!」赤熾感激道。

    夜魈卻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剛才她一直隱忍不發,等到金角獸羊人朝赤熾發動攻擊時,才突然暴起。

    若是平時,這樣的攻擊有九成的勝算,可金角獸羊人竟在千鈞一發之際晃了一下身子,只讓利刃刺入左肋,並未命中要害,更有一種力量一下把她推出了數丈,使得她劇烈波動的心潮至今沒有平復。

    夜魈現在想起來依然覺得匪夷所思,唯一確認的,就是對手擁有無與倫比的實力。一個她和赤熾加起來也無法戰勝的強者,能刺中他完全是因為敵人對鬼術的陌生,以及對於自身實力的過分自信。

    夜魈深深吸了口氣,一句一字凝重地吐道:「沒有把握之前絕對不要惹他,絕對不要!」

    赤熾感到心臟一陣亂跳,沒有人想與這樣的強者敵對,然而眼前的窘境卻不得不如此。他用力地喘著粗氣,彷彿要把心中的壓力和緊張都吐出去,然而迴盪在天際的叫聲,卻讓他始終無法平靜下來,平靜只維持了片刻,後方的尖叫聲戛然而止,彷彿被神抽走了所有聲音,四周突然一片沉寂。

    赤熾和夜魈對視了一眼,都感覺到氣氛不太對勁,但相隔百丈,又有土堆阻隔,光芒射不到他們,對方沒有理由會發現。

     「小夜姐……」

     「不要說話,走!」

    夜魈身上突然散發出聖潔的綠光,那是修魂者獨有的光輝,以聖潔度而論,絕不在晶杖之下。

    看到這樣的光輝,赤熾對自己的力量又有了信心。敵人的武器固然強大,但他們總有離開武器的一刻,而人界的力量在體內,隨時都可以發動,並且只會越來越強大。

    森然鬼氣在綠色的牽引下,劃出一道巨大的光槽,夜魈落到光槽之後,看了一眼追來的敵人,舉起雙刃巨鐮對著光槽虛劈一招,兩道泛著光點的力量衝入了光槽中。

    一聲輕響過後,光槽突變,大地像是裂開了一道二十丈長的黑色大口,流散出黑色的陰森氣息,像倒流的黑色瀑布從裂口一直衝到二十丈的高空中,黑色大幕上有無數白色的骷髏手臂伸出。

    赤熾的耳邊傳來了夜魈一聲輕吟:「鬼噬天!」

    羊蹄聲戛然而止,時間彷彿停頓了。

     「走!」夜魈沒有指望鬼術能阻止獸羊人的腳步,扯了扯赤熾,迅速向前彈射。

    赤熾看到左右兩側的獸羊人試圖繞路來追,他藉著飛行之勢,雙掌像連珠炮般推出,一顆顆碧綠的火球劃空而走,把追截的獸羊人都壓了回去。

    金角獸羊人的意外受傷,使得整支獸羊人大軍陷入狂怒之中,被法陣力量束縛的獸羊人終於脫離了烈火,正四處尋找那個讓他們如此狼狽的敵人。

     「噫呀!」

    叫聲四起,赤熾和夜魈卻已縮入了黑暗,趁著獸羊人被「鬼噬天」的恐怖畫面暫時壓制追勢時,他們轉眼竄出了數百丈之遙,再次沒入黑暗。

    心情稍安,兩人這才發現逃入了曲折蜿蜒的定陽山道上,附近有許多可以藏身的山壁崖石,比平坦的高地安全許多,心情又輕鬆了些。

     「不擺平那個傢伙,人界只怕不得安寧,他手中那把奇杖太強大了,坐在這裡,我都能感覺到空氣中散溢著如絲的力量。」

    赤熾回頭望向高地,身邊的夜魈突然倒入自己懷中。他心中大驚,連忙扶住冰冷的嬌軀,虛弱的身軀明顯有些脫力,赤熾意識到,一定是剛才那一招「鬼噬天」消耗了夜魈太多力量。

     「沒事吧?」

     「沒大事,休息一下就好。」

     「他們還會追上來,鬼噬天擋不了多久,快往山下走!」夜魈話音剛落,蹄聲便如潮水般湧了下來,隨之而來的還有殺氣。

    她吃了一驚,用力推了一下赤熾,一咬牙從他的懷中彈射出去,繼續往山下跑。

    赤熾雖然擔心,卻也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守護在玉人身後,時刻注意她的變化。

    沒等他們移開,一道強烈的白色衝擊波便劃破了夜空,就像是天空劃過的流星,狠狠地撞入黑暗。

     「砰!」

    兩個身軀從黑暗中被拋了出來,巨大的衝擊力把他們高速推向南方。

    赤熾感覺到自己在移動,速度之快就像是從懸崖墜落般,雙耳灌風,呼嘯聲猶如龍吟虎嘯。

    一絲絲冰冷傳入手中,他第一次感覺到即便是冰冷如霜也是美好的,至少代表身軀還有感覺,因為被擊中的一剎那,他感覺到自己幾乎被炸碎了。

    與赤熾相握的是一隻冰冷的手,夜魈雙眼緊閉,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單論肉體的抗攻擊能力,鬼人甚至還不及人類。

    赤熾抬頭看了一眼,隱隱感覺到自己飛入了冰原,右手用力一扯,輕舒猿臂把夜魈抱在懷中,然後在空中倒翻了十幾個跟斗,一點點把推力化解,直到最後落地。

    或許是感覺到死亡的危險,夜魈迅速醒來,深深看了赤熾一眼後跳出懷抱,隨手搶回雙刃巨鐮,「我沒事,撐得住!」

    二人立即繼續逃竄,他們都是頭一次被人追得如此狼狽,即便麵對冰潮那樣強大的力量,赤熾依然有勇氣回頭反擊,可現在他們連停一停的想法都不敢有。哪怕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殺機便會襲來。

    沉重的喘息一下接著一下,跳躍飛縱早已不在話下,就算讓他們爬也不會有半點猶豫。一輩子都在追蹤別人的夜魈,此刻的感覺猶為強烈,這樣的速度在鬼界中恐怕只有鬼王、鬼帥才有。

    與光芒賽跑的感覺,赤熾這輩子都不想重溫了。金角獸羊人原本就比正常人類快上數十倍,若不是受了傷,只怕兩人也不會跑得如此「輕鬆」,但法杖上射出的光波無比強大,就像一道道光箭射向兩人,速度絕不是雙腿能夠相比的,因此二人必須不斷變換方向。

    不知奔了多久,二人的眼前突然一變,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映入眼簾,雖然知道不能停,但二人還是無法抗拒環境的變化,驟然停了下來。

     「這是……」見到熟悉的紫色區域,赤熾忽然想起一事,臉色大變,「不好!」

     「怎麼了?」夜魈已經是油盡燈枯,憑著赤熾的協助和意志力才撐到現在,此刻就算站著,也需要赤熾在一旁扶持。

    赤熾無奈地苦笑道:「這裡不能使用元神力,我們根本跑不掉!」

    夜魈勃然變色,美麗的眸子被強烈的恐懼佔據,意志力也隨之流失。

    驀然回首,龐大的獸羊人大軍已經在紫色區域之外,除非繞道,否則很難突破這道封鎖線。

     「沒有出路了嗎?」夜魈無助慌張的目光在四周游離,就像是與親人失散的小女孩。

    赤熾看得心傷,高傲的絕世美人竟然淪落到這種地步,完全是因為自己。他知道在紫色區域內,夜魈簡直就是手無縛雞之力,連普通人都未必打得過,更別說那些雄武有力的獸羊人了。

    金角獸羊人慢慢踏入紫色區域,手中的法杖依然閃爍著聖潔的光芒,絲毫不受空間的影響。

    看到這一幕,赤熾徹底絕望了。他手上連冷巨都沒有,對手卻能如常使用原有的力量,不對稱的條件注定了失敗。砍了五條羊腿,他也不指望對方會仁慈地饒恕自己,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對手的審判。

     「好像做了幾回英雄,也算不枉此生了。下輩子老子要做強大的冥人!嗯……鬼人也不錯,反正再也不做人類了……只是小夜姐有點可惜,她要是脾氣好一點,不那麼冷的話……」就像臨死前的禱告,赤熾一直在呢喃著。

    金角獸羊人似乎把兩人當成了囊中之物,並沒有立刻攻擊,站在五丈外俯視著,眼中充滿了好奇。他左手依然捂著肋部,血漬斑斑的肌膚固然嚇人,但傷口似乎不再流血,甚至還能看到結疤的現象。

    赤熾一手扶著失去戰鬥力,軟軟靠在懷中的夜魈,一手擎著雙刃巨鐮朝前一指,神色比剛才更加堅毅不屈,任何力量都無法讓他屈服,「來吧!

    本少爺要是皺一皺眉,就不姓赤! 」

    金角獸羊人晃動碩大的腦袋,一雙金色大角突然閃出光芒,就像是剛剛鑲上了金箔,杖頭在白光反射下熠熠生輝,有一種不可侵犯的凜然之威。

    璀燦的光芒射向冰層,在冰內折射後擴散放大,驟然把方圓五十丈都變成了金色世界。

    赤熾見對手沒有攻擊的舉動,心中尚有一絲僥倖,不是期待對手的仁慈,而是期待還能找到脫逃的機會。

    金角獸羊人開口說了幾句話,赤熾一個字也聽不懂,但從對手威嚴和高傲的姿態看來,似乎有勸降的意思。

     「你也太小看本少爺了,好歹我也是堂堂王爵,武神一脈的傳人,雖然技不如人也不會輕易投降,像小夜姐這樣漂亮的女孩還差不多,你這醜八怪也讓我投降,作夢去吧!」

    金角獸羊人手握的杖頭白光爆漲,凝聚成一個腦袋大小的圓形光球。

    赤熾看著光球深吸一口氣,左手輕輕一放,讓夜魈滑坐在地上,雙手揮著雙刃巨鐮,舞出一片刀花,「少爺我就算不用元神,也不是好欺負的!」

    聲音未落,鋒利的雙刃化成兩道寒光,翻著幾道刀浪捲向金角獸羊人。正如赤熾所言,單憑武技,他也足以邁入一流高手之列,擺弄與身高同樣的長柄武器,也如同自己的手腳一樣靈動,刀光閃爍處,氣勢竟不輸給對手。

    金角獸羊人有些訝異,卻不知道這其實是虛招,赤熾身子甫一晃動,隱在刀刃間的殺氣便突然浮現。

     「再吃我這刀,夜龍狂斬!」赤熾虎眼圓瞪,泛起熊熊戰火,長刀化為遊龍奔騰而至,速度快如閃電,眨眼間已衝到金角獸羊人面前。

    金角獸羊人皺了皺光禿禿的眉頭,似乎沒料到赤熾肉搏戰的能力,只得用長杖去擋「夜龍狂斬」。

     「轟!」

    隨著一聲悶響,赤熾被一片白光刺中,胸口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幾乎喘不過氣來。身子也倒飛向紫色區域的深處,無奈光滑的冰面助長了倒飛之勢,根本無法停下。

    眼睜睜看著自己從夜魈身邊飛過,赤熾恨恨地咬牙,現在的他什麼也做不了。

    遠處,金角獸羊人也改變了目標,持著長杖慢步走向夜魈,失去力量的鬼女徹底癱軟在冰面上,與死人沒什麼區別。

    此時,一陣怪異的強風掠過冰面,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在地面盤旋後,突然加速。

    金角獸羊人根本沒有察覺到異常,只是依照自己的判斷行動,就在他快接近夜魈時,風掠過了他面前,像捲走一片枯葉似的,吹走了夜魈。

    赤熾看到了這一幕,金角獸羊人也看到了,兩人同時發出了驚呼,一個狂喜,一個卻是震驚。

    半空中,一個清秀的身影飄飄欲飛,修長的道袍透著出塵飄逸之氣。

     「南淮子,幹得好,下輩子一定請你喝酒!」赤熾樂得幾乎瘋了,興奮地發出一聲狂吼。雖然自己正飛向死亡深淵,但臨死前能看到夜魈安然逃生,心裡已是說不盡的滿足,所有怨念都在一瞬間消失。

    那道人正是南淮子,他帶著風中的夜魈,搖搖晃晃飄向赤熾,不只是為了營救赤熾,還為了逃避身後的威脅。

    金角獸羊人沒有再採取行動,只是目送著身影消失,眼神中卻流露出深邃的目光,似乎在為這個世界的生物感慨。

     「太好了,這下就算死了也沒有遺憾!」他剛剛還自怨無法拯救夜魈,沒想到南淮子如天神般從天而降,不但瀟灑地救下夜魈,還幾乎把金角獸羊人給吹翻在地。這一切就像是夢幻,赤熾用力捏了自己的臉頰幾下,才相信那是真的。

    漸漸地,倒飛之勢放緩了些,赤熾正準備用力抗衡滑行之力,忽然聽到身後有旋風呼嘯。他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眼卻把他看得愣住。

    紫色,滿眼的紫色,層層疊疊,就像女人的褶裙一樣無窮無盡,有些地方甚至發黑,令人有種泰山壓頂般的凝重感。

    再往上看,他更是呆若木雞,眼前的不只是一片紫色,還有一個巨大的漩渦緩慢地旋轉著,就像是噬人的黑洞。

     「這是……什麼鬼地方?我不會到了地獄吧?」赤熾呆呆地看著漩渦,眼都不眨一下,沒人想過紫色區域內竟會有這樣一個東西。事實上,他修煉的時候根本沒有見過這些,站在紫色區域邊緣只能看到無盡的白色。

    一道紫色閃電忽然從氣流層中狠狠劈下,赤熾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劈中了,整個人隨即失去了意識。

    夢境,火焰一樣的夢境,大地在燃燒,一條條火焰竄上高空,像火龍般飛舞,周圍都是焦黑的山巒……

     「這是什麼地方?火焰地獄嗎?不是說人死了會進入轉生堂嗎?怎麼會是這種鬼地方?我不會去錯地方了吧?」赤熾用力揉了揉眼睛,立即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紅色的大地光禿禿一片,沒有樹木花草,沒有大河草地,沒有悅耳的鳥鳴,就像一片燃燒中的陸地,裸露出地面的山石呈現出焦黑色,整個世界都像是被焚燒過般,腳下也有種灼痛的感覺,彷彿踩在燒紅的鐵板上。

     「這是什麼鬼地方!」

    赤熾站起來看向遠方,卻沒有多大的區別,前方是一條很長的紅色斜坡,若不是天邊那些黑色山影,他幾乎看不到末端。抬頭望向天,看不到太陽,卻亮得有些刺眼,還有一些焦紅色的絲絮散佈在空中,感覺似乎連天都燒焦了。

     「這鬼地方紅得像血域,我怎麼會來到這種鬼地方,真是撞邪了,難道轉生堂已經把我轉生了?不對啊,記憶還在,身上的衣服也和以前一樣,就連東西也沒有少,難道我沒有死?」

    赤熾回頭看了一眼,心裡又是一震,紫色漩渦之門矗立在大地上,他赫然發現門的寬度超越了想像,無論朝左看還是朝右看,直到天邊盡頭,仍是翻騰的紫色氣旋。

    閃動的紫電、翻騰的紫氣,無一不觸目驚心,此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經歷了什麼,「難道我穿越了兩個世界交接的地方,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這道漩渦之門,赤熾以前從未見過。迷惘之中,那道白光就像惡夢一樣再次出現在腦海中,「這就是獸羊人一直生長的世界?太不可思議了,這樣一個世界怎麼可能活下去?」

    他回望長長的紅色斜坡,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高而斜傾,也許在世界碰撞之前,這裡也是綠草如茵,一片生機勃勃,如今一切都改變了。

     「難怪獸羊人出現得那麼快,看來他們的生存環境已經被破壞殆盡,不找到新的生存空間就會有滅族的危險,如此看來,這一族倒是挺可憐的。」

    然而一想到定陽戰死的上萬武士,赤熾的憐憫之心又淡了。

    人類也一直在為了生存而努力,冰潮毀滅的家園也不在少數,沒理由讓人類再承受更多的災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50:48

第十集戰之輓歌第四章紫漩
    親眼見證了另一個世界的存在,一切推測都得到證實,的確有一個龐大的世界與赤熾生存的世界相撞。巨大的撞擊力帶來了一系列的災難,但那似乎只是開始,不同種族在全新的空間,如何生存才是真正的問題。

    環境變了,生存的條件也在改變,空間一再受到擠壓,有些種族就必須尋找新的家園,因此與其他種族產生衝突。

    為了獲得更大的生存空間,戰爭將會頻繁出現,殺戮在所難免,就算是再和平的種族,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也只能拿著屠刀,為了生存而戰。

     「獸羊人僅僅是為了生存而戰嗎?」

    赤熾瞭望斜坡的盡頭,其他獸羊人大概還在這片大地承受災難吧?他們很快也會沖向新世界,越來越多的獸羊人將出現在定陽,那片小小的高地只怕不能滿足獸羊人的需求。

    他們一旦向西,就會與人類大軍在落鳳峽谷展開生存之戰……

    此刻,赤熾甚至嗅到了來自落鳳峽谷的血腥氣。然而這一切似乎都無法阻止,一個人不可能阻止一個種族的生存慾望。

    赤熾呆立了很久,心潮一陣陣地翻湧,許多以前不必思考和在意的事情,現在都湧入腦海,思緒的空間似乎擴大了無數倍。

     「怎麼辦?」

    他再次回望紫色漩渦之門,回歸的慾望在心裡燃燒,既然自己和獸羊人都能平安穿越這道門,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回去吧!至少應該把這裡的情況告訴他們,戰爭是無法避免的,必須早做準備。」

    鼓起勇氣,赤熾走向龐大而未知的神秘之門,來的時候處於昏迷狀態,他根本不知道經歷了什麼。

    踏入紫色漩渦之門,一股神秘的力量像風一樣襲到身後,赤熾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回望背後,紅色漸漸化成小點,最後消失在視線之中。

    紫黑色的世界中視線也被扭曲了,耳邊呼嘯陣陣,像是黑暗之神敲響了戰鼓,偶爾一道明閃劃過天地,翻捲的紫色氣霧驟然清晰,甚至可以找到氣霧的層次與脈絡,但一瞬間又消失在黑紫的天幕下……

    突然間,就在頭頂上,一聲令人膽寒的炸雷,震得大地簌簌發抖,好像一把鐵鎚砸破了扣在蒼茫大地上的鍋,驚得赤熾渾身一顫。

    視覺、聽覺、嗅覺都進入紛亂的狀態,根本無法判斷環境與危機,赤熾如今只能依靠直覺。

    前後左右,畫面幾乎一樣,都是紫色的氣漩,唯一能辨別方向的就是氣漩的流向,翻湧的力量一直推動赤熾的身子,方向一變再變,就連他自己也忘了東南西北。

    赤熾心裡開始有些不安,不知道會不會掉落到兩個世界之間的空隙,永遠都回不來,可惜命不由己,現在的他只能等待命運的抉擇。

    過了一陣,情況開始出現變化,力量不只從後面推來,正前方也湧來一股強大的力量,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量突然襲到身上,不斷推壓著身軀,感覺就像是站在兩股強風之間。

     「難道是兩個世界的交合點?好強大的力量,到底是什麼力量?推力像兩堵牆,卻沒有把身軀擠扁,實在太奇妙了。」

    在兩道力量之牆的中央幾乎寸步難行,赤熾根本無法想像,那群龐大的獸羊人是如何穿越這道門的。

    兩個世界的力量相觸,產生了這種特別狀態,這股力量在世界交界處不斷凝聚翻騰著。

    一陣灼熱,一陣冰涼,赤熾感覺到身軀正經歷著水與火的交織,刺骨的冽寒與灼痛的酷熱輪流侵襲著每一寸身軀,只是偶爾也會像泡溫泉一樣無比舒適。

    肉體經歷著前所未有的感覺,心靈也是一樣。赤熾站在兩個世界中間,偶爾也會幻想,如果兩個世界同時抽離,自己不知道會掉到什麼地方去?

    如此惡劣的環境下,赤熾的思緒彷彿受到無形的牽引,突然跳入了修煉的範疇。

    一冷一熱,兩種截然不同的空間力量交織之後,變成了第三種力量,也就是這道巨大而厚重的紫色漩渦之門。

    陽焰、冷焰,同樣是一冷一熱,赤熾一直以來都把兩種力量分別使用,即便同時使用,也總想著各成體系,從未想到兩種力量的結合會產生第三種力量。畢竟鬼術和道術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力量,即便以火的形態表現出來,也是兩種不同的火焰。

    火是有形之物,肉眼看得見的力量,即便火焰分出層次,也是層層遞進,絕沒有突變之火。

    但赤熾看著這片紫色的空間,一方是冰冷冷的冰原,另一邊是火辣辣的烈焰之地,雖然都是因為撞擊而成,但不同的表現方式,說明兩個世界的力量存在巨大的差異,而這兩種力量交會之後,並不是冰與火的交纏,而是異變成新的力量,連色彩都變了。

    仰望天穹,淺紫泛白的閃電在紫雲、紫霧中一閃而沒,有的甚至劈到了他身邊,這樣的閃電便是兩種力量結合後的產物之一。

    赤熾細細感覺襲到身上的冷熱兩股力量,都是純正平和,沒有太強的衝擊感,應該是世界上最純正的力量,但結合後的產物卻各不相同,雲、霧、雷、電同樣是兩種力量的結合物,為什麼會產生不同的效果?

    赤熾知道這是關鍵性的問題,解析了這一點,許多修煉上的難題都會迎刃而解。

    嘩的一聲巨響,一道淺紫泛白的閃電在他身側十丈左右處生成,像靈蛇般鑽下,竟一頭沒入了赤熾的懷中,讓人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閃電……」

    赤熾呆呆地低頭看了一眼懷裡,胸口處的衣服竟然全部消失了,光滑的肌膚表面印出了一團紫色,卻沒有灼痛的感覺,只是隱隱感覺到,那道閃電在身軀內發揮了作用。

     「奇怪,難道閃電只是幻覺?若是幻覺,我的衣服就不可能被抹去,肌膚上也不應該留下紫色印記,難道這奇特的閃電與一般的閃電不一樣?」

    一切都太快了,快得連思緒都無法跟上,當時間慢慢沉澱之後,方才的異象才第一次映入赤熾腦海。

    淺紫泛白的閃電就像一隻手掀住了心神,穿透他的身軀後直入內府,被內府外層的靈息壁所擋,留下了像是煙花般的紫白之光,儘管只是一剎那的感覺。

    赤熾的身軀夾兩個世界的衝擊點上,因此不屬於任何一方,或許正因為這一點,上次他輕鬆穿越了紫色漩渦之門,這一次卻被夾在中央。

    就像兩團大風,相互切入,你進我退,你退我進,這就是冷與熱的變化,而當兩種力量平衡時,就會有浸泡在溫泉中的舒適感,明白了這一點,赤熾開始用自己的力量嘗試。

    環境沒有太大的改變,只有紫色翻騰起伏,情況似乎已經穩定下來,但赤熾被兩種力量壓制的身軀依然無法擺脫束縛,眼前這樣的局面,除了等待空間力量的變化,就只有憑自己的力量打開新局面。

    或許是由於夾在世界性的力量之間,兩個世界絕無僅有的特殊地域,赤熾赫然發現,自己竟然能隨心所欲地使用元神力。

    原本束縛住他內府的奇特力量,的確是異化後的世界力量融合入元神力之中,兩者再次產生了異化,新的力量細密堅韌,卻又受制於內府的靈息壁,以至於進不能進,退不能退,也無法與元神相合,因而造成了六識絕斷的奇事。

    如今事情雖然同樣發生,但效果卻截然不同,因為在舊世界的力量發揮效用的同時,另一個世界的力量也正侵擾著身軀,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與元神力混雜,異化成第三種力量。

    兩種異化的力量相觸在一起,竟在內府形成了小型的紫色氣霧,力量的交接面由於強弱的變化而形成漩渦,與紫色漩渦之門幾乎一模一樣。

    見證了這奇特的一刻,赤熾終於明白紫色漩渦之門形成的原因,果然是兩種力量相碰的結合體,只要兩種力量交會,無論在任何地方都會形成漩渦之門,就像是他內府中的這個。

    當然,這樣的現像只是在特定的地點才會發生,不可能隨時都可以進入現在的狀態,因此要想把這樣的力量實際應用,就必須讓身軀與異變後的力量產生共鳴,甚至駕馭它們。

    赤熾相信如果力量沒有異變,身軀一定會與它產生共鳴,但異變後力量的狀態不穩定,身軀因為無法捕捉到異變力量的常態,因此一直沒有找到共鳴點。

    想到這裡,赤熾心中一動,世上有許多強大的力量,眼前紫色漩渦之門便是力量相觸的傑作,如果人所擁有的力量也能產生非常態的異化,那麼受到攻擊的人,短時間內便很難找到應對的方法。

    這一點,與武技中「無招勝有招」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但力量不同於武技,若要隨意改變它的形態,就必須擁有特殊的手段。

    赤熾也清楚,這股變化的力量目前連自身都無法控制,更別說施展出來,把這些理念應用在實際中。

    思考了很久,赤熾終於想到了一個可行的方法。讓力量留存在身軀內一直保持常態,這樣元神隨時都可以駕馭,但需要釋放力量的時候,就由元神力催動力量離開身軀,這時只要讓內府異變的新力量動起來,力量就會在進攻的過程中產生異變。

    對手如果無法察覺力量異變,被擊中的機率幾乎是百分之百。

    回望內府之外的空間,紫色漩渦依舊,細小的雷鳴和短促的閃電吸引了他的注意。

    即便是內府,只要有力量的變化,電閃、電鳴這樣的自然現像也一樣存在,這也是純自然的力量表現,也就是說元神力也一樣可以引導出純自然的力量,如此一來就不必擔心空間封鎖元神。

    理論和概念漸漸在腦海中成型,赤熾越來越相信異化力量將無比強大,而且會全面提升現有的力量層次,日後對付獸羊人大有效用。

    一陣細小怪聲突然傳來。由於聽覺受到空間力量的衝擊,赤熾一直以為是漩渦發出的聲響,但隨著聲音越來越近,他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壓力襲上心頭。

     「轟!」

    原本舊世界力量、新世界力量和元神力,三足鼎立,但突然射來的力量打破了這個平衡,首先受到衝擊的不是赤熾的元神,而是兩股包圍內府的變異力量。

    又是一片淺紫泛白的閃電,這一次卻像是煙花般閃亮,虛無的元神世界突然變得璀燦無比,就連無形的靈息壁也反射出幻彩般的光芒。

    赤熾一愣,這才意識到有人在攻擊自己。他睜開眼,看到一片模糊的黑影,極有可能是獸羊人的援兵。他心中突然一陣緊張,現在自己夾在力量之間動彈不得,敵人只要一槍就能解決他。

    不知道死在兩個世界的中央,會在哪裡轉生呢?

    忽然,他感覺到環境似乎變了,剛才那一擊不只擾亂了內府里外的力量平衡,似乎也衝擊了他的身軀。巨大的衝擊力把身軀推入了一個相當特殊的空間,手腳都被充斥在身邊的力量波壓制,別說閃避了,就連動一動小指頭都比登天還難。

     「算了,管他那麼多,愛殺就殺吧!」

    心態放開,赤熾整個人都輕鬆多了,注意力再次回到了元神上面,靜靜觀察元神力與兩種異變力量之間的融合與觸碰,思路越來越清晰。

    就在赤熾打開了領悟之門的同時,人界大地卻陷入詭異的氣氛之中。

    二次定陽山道之戰,意味著人界真正進入了戰亂期,獸羊人出現的消息,像流星一樣快速劃過青龍大地。近五萬人的武士軍團面對只有十分之一數目的敵人,竟然死傷一萬有餘!

    聽到這樣的消息沒有人不驚訝,再也沒人敢小看來自異域的新種族,然而人們的反應卻開始呈現兩極化,特別是在都城,這樣的差異更大。

    做為天下第一名城,青龍國都城聚集了無數巨富,豪門大族、皇家血脈、各級官吏,還有更多的底層平民,例如小商人、屠戶、各類工匠,消息傳來立即掀起了驚濤駭浪,恐懼籠罩住了整個城市。

     「異族殺來啦!」

     「天下要大亂了,這裡也會成為戰場,快跑吧!」

    偌大的城池昨天還是艷陽高照,今天卻變成陰雲密布,人心惶惶不可終日,朝堂內外更是一片混亂,爭權奪利的各個派系突然發現,放在眼前的不是權力寶座,而是死亡刑場。

    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感覺如此。危機往往都是權力和利益重新分配的時候,許多人蠢蠢欲動,完全漠視東方的威脅,數千里之外的大地彷彿是另一個世界。

    宏偉壯麗的青龍朝堂從未像現在這樣沉鬱,獸羊人的出現只不過是拉開爭鬥序幕而已,改變氣氛的卻是爭鋒相對的朝議。

    軍方、皇族、文官、武士,四種不同的聲音迴盪在大殿之上,爭吵之激烈前所未有,吵得面紅耳赤的官員們幾乎大打出手,若不是執殿將軍領著士兵強行分開,事情必定一發不可收拾。

    少君也算是聰明好學的有為之君,可惜他的毛病在於處事不夠果斷,再加上身邊還有一堆頂著爵位的叔叔伯伯,壓力就更大了。

    當文官義正辭嚴地要求撤走東面的平民,放棄東方的領地時,他答應了;當武將們慷慨激昂,要求開拔大軍送往東方,構築強大的防禦體係時,他又答應了;當武士們要求為國出力,成立合法的武士集團,甚至成立武士聯軍前往六華山脈時,他還是答應了。

    每一項要求在他看來都是為國盡忠,為民出力,無可厚非,每一個人都是慷慨激昂的忠義之士,然而他卻忘了,這些看似合理的要求卻互相對立著,同時也影響了指揮權。

    事實上,獸羊人出現的消息剛剛傳來時,許多聽者都驚得目瞪口呆,但五千人的敵軍並不足以讓他們感到威脅,他們沒有看到敵人高大的身影、健壯的肌肉、強而有力的四腿,更不相信一把晶槍可以摧毀一座城。

    他們只知道,朝中隨隨便便就能調動百萬大軍,區區五千人就算再強也絕對打不到都城,既然都城安全,大可以放心玩他們最喜歡的權力遊戲。

    最終,朝廷同意調兵令,為的是築建防線,好保護各大豪門的貴重財產,他們也同意武士出擊,為的是讓武士們少在京城晃悠,這樣治安也會有所改善。

    但是,他們卻反對賦予前線將領的指揮權,因為這關係到功勞的分配,關係到派系的實力增減,無論哪一方都想多佔一些,尤其是不用拼命就能掙下的軍功。

    書清言默默地站在官員的隊列中,做為「殺紫」的代表,朝堂上的氣氛幾乎讓他絕望。

    定陽戰之後,他馬不停蹄,幾乎沒有休息一夜,騎斃了數匹馬才趕到都城,為的就是要讓大家知道,危機已經迫在眉睫,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統一事權,在六華山脈一帶建立穩固而強大的防線。

    如今兵有了,武士也有了,糧食、補給一樣不缺,卻不放權力,前線的一舉一動都要受到朝廷直接命令,稍縱即逝的戰機,很快會在手邊溜走。

    他忽然想起了魅幽羽的話,國家的戰爭才是當權者的事情,世界的戰爭與他們沒有任何關係。站在後方的人,永遠也不會明白戰場此刻發生什麼事情,他們的遲鈍只會斷送更多性命。

     「皇上!」

    一聲暴喝壓住了所有的爭吵,官員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無禮的身影。

     「書愛卿,你有何建議?」

     「請皇上坐鎮前線,鼓舞士兵,讓天下人看看我青龍國主的威勢。」

    一言既出,滿堂嘩然,原本爭得你死我活的幾股勢力,不約而同把矛頭指向了書清言。

    若皇帝答應親征,功勞至少會減少七成,任何成就都將算入皇帝的英明神武。

     「此事還是從長計議吧!」受到壓力的少君,委婉地否定了提議。

    這是書清言最後的試探。連日狂奔的疲勞已經侵入大腦,是前方的安危支撐著他,如今這最後的支撐力在眼前消散,他的身心都感到無比疲乏。

    他望向東方,另一種力量取代了長久以來的信念││忘記青龍,忘記自我,為人界而戰吧。

    六華山脈,無數高聳入雲的山峰隔斷了東西,成為抵抗獸羊人最好的屏障,因為有它的存在,雲河盆地的各股力量都充滿了力量和信心,山峰就像守護之神般鎮守著大地。

    落鳳峽谷自從冰潮過後,變成了青龍國的國界,軍方在峽谷口設立了關卡和哨站,又在高地建立軍營,以防東方再發生什麼變故。

    整條六華山脈從北到南都在忙碌著,數以百萬的石頭從山區採下,靠著人力運到了陣地,無數工匠被召到陣地上日夜趕工,製造各式弓弩箭矢,龐大的運輸隊不斷把兵器、糧草等備戰之物送到前線。

    數百年來,和平使青龍國累積了龐大的財力和物力,現在是體現這些力量的時機了。

    這裡的氣氛與都城截然不同,沒有人會懷疑危機的到來,站在最前線,每個人都在擔心自己的生命是否能得到保障。

    鎮東督帥成了整條防線的臨時主宰,龐大的軍隊正不斷往六華山脈一線調集,雖然他並沒有軍隊的指揮權,卻是軍方駐東面最高階的將軍,構築防線的責任自然就落到了他的身上,權力大無邊,可以說是在東方跺一腳震天地的大人物。

    相比之下,武士集團被擠到第二線,定陽之戰表面上不分勝負,但藤忍的武士軍團損失三成,又丟了定陽,給所有人留下「從前線潰敗而回」

    的印象,無形中壓低了武士在這場世界大戰中的地位。

    雖然心中不忿,但武士們也只能暫時接受現實,退到幕後,暗地裡卻有無數個情報小組,來往於雲河盆地與定陽高地之間,許多無名勇士在另一條戰線上持續作戰著。

    七月的峽谷已經進入暑期,鳴蟬開始騷擾各處,毒辣的陽光到處肆虐著,奇怪的是熱力似乎只能到達峽谷外的冰線。

    冰潮雖然已經過去多時,溶化的冰體也不在少數,但東方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冰原的面積一直維持在固定的狀態,許多地方只剩下比紙還薄的冰層。

    對於雲河盆地的人來說,儘管是盛夏時節,他們卻感覺到透心的寒意,定陽的逃難者在藤忍等人的引領下回到了雲河盆地,也把獸羊人的恐怖傳到每個人的心中。

    以訛傳訛之下,最後獸羊人成了八條腿、四隻眼睛、六個角的怪物。

    美麗而豐饒的雲河盆地也陷入了極度動蕩的氣氛,平民們是反應最直接的一群。

    許多富戶開始舉家西遷,純樸善良的農夫則留了下來,他們的家產就是祖祖輩輩一直在耕種的土地,走了只有餓死,反正大軍將要集結,需要大批糧食,他們也不愁沒有人保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51:26

第十集戰之輓歌第五章紫電
   
    對於「殺紫」這個剛剛萌芽的小組織而言,現在正是茁壯成長的時候,定陽一戰雖然落了下風,卻不是沒有收穫,即便被軍方佔了上風,藤忍倒是顯得相當平靜。

     「一百餘萬大軍要佈置在落鳳峽谷一線,全力狙擊敵人,我看現在朝中那些傢伙終於開竅了。」

    接到都城送來的急件,藤忍平和的臉上終於添了一絲陽光,他完全展現出指揮者的才能,也得到其他部屬和同伴的認可。

    直到現在,他才真正明白什麼是領袖。他以前充其量不過是狐假虎威,藉皇帝的餘威發號施令,如今有一群人為他賣命,只為了他。

    在藤忍面前,整齊坐著四十名參議,三名參議在二次定陽之戰中戰死,新補充的三人中就有伐越和盛宣誠。

    伐越擔任東海監政司多年,能力和經驗都無可挑剔,年輕的盛宣誠能成為參議,則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無論實力、背景還是手段,這個年輕的皇家子弟都沒有太大的過人之處,唯一能提高身分的,就是他和伐越都是赤熾的生死之交,這或許也是藤忍向赤熾示好的手段。

    事實上參議的地位與價值早已不如從前,許多參議在他看來,都只是掛個虛銜。

    盛宣誠極有自知之明,因此默然領受了參議之位後,從未發表過任何意見,自從定陽歸來,他和伐越的臉上也一直沒有笑容。

    夜魈和赤熾都不知所蹤,離開定陽的那一夜,二人清楚地聽到獸羊人所在的地方發生了騷動,巨大的尖嘯聲劃破死寂般的高地,像是受到了攻擊。

    他們實力不濟,只能在遠處觀望,見到獸羊人離開定陽高地,撤往紫幕之後,便沒有再追查下去,此時才後悔莫及。

     「館主大人,把前線交給軍方真的可以嗎?這樣下去,我們再也沒有發揮的餘地。」藤騎兩番死裡逃生,脾氣越發穩重,只是說話還是粗聲粗氣。

    藤忍淡淡一笑,道:「獸羊人完全是軍陣式的衝鋒,整整齊齊,一排跟著一排,他們不會跟我們單打獨鬥,若是在那樣的空曠地點正面衝擊,對我們這些武士很不利,森林戰、伏擊戰才是我們的強項。」

     「伏擊!」

     「現在是戰爭,不是後院的武藝切磋,不要搞錯了,這可是拼命的戰鬥。」

    邢烙親眼目睹了落鳳峽谷一帶的變化,二十萬大軍已經進駐各個險要地點據守,還有數十萬大軍正趕往冰線附近,事情已經演變成世界與世界之間的大決戰,再也不是一兩個人的私事了。

    素來私心極重的藤忍也放下了原有的想法,全心投入這場浩大的防禦戰,或許這場危機對整個人界是一件好事,青龍國從未像現在這樣團結。

    敵人真的只會從東方來嗎?

    邢烙的心頭隱隱跳出一絲不安,但構築東方戰線已如離弦之箭,無法更改,雲河盆地上的所有人都在為構築巨大的戰線而拼命,現在質疑這些頗為不智,他因此隱而不發。

    冰雪阻隔了消息,也延後了兩個種族全面接觸的時間,從定陽到落鳳峽谷的千里冰原,成為人心最大的障壁。

    就在障壁的盡頭,紫色的巨門內,一項嶄新的技能被發現了,儘管此刻它還是那樣的沒沒無聞。

     「力量洞窟」,一個位於兩個世界之間的奇妙空間,兩種力量的亂流在此交錯,撞擊後折向左右兩個方向,力量的正中心因為撕扯而成為特殊的真空帶,那便是力量洞窟。

    雖然依然受到兩個世界力量的影響,卻避開了衝擊波,使得這個狹小的空間一直保持平靜,就像是一座天然修煉場。

    沒有日月輪轉,就連紫色氣霧的流向也看不清楚,赤熾唯一能做的就是修煉,內府外的紫色氣漩引領著他,走向人生第三種火焰││「紫電焰」。

    與熾熱的陽焰、陰森的冷焰不同,紫電焰是一種變異之火,它所點燃的並不是身軀,也不是樹林乾草之類的易燃物,更不是像幻覺一樣的鬼火,而是力量。

    這是赤熾經過無數的試驗才找到的秘訣,也只有在這樣的特定環境下才能成功。

    兩種完全相背的力量在紫色漩渦之門交鋒,產生了紫色氣霧和閃電,其實那些並不是為了創造而生,反而是為了力量消耗而產生的特別狀態。

    就像兩根木頭不斷地磨擦,強大的磨擦力生出了火,而火的出現,卻焚毀了點燃它的木頭。

    與此同理,兩個世界的力量相互磨擦,點燃了紫色的閃電,這便是「火」,一種特殊的火形態,它的存在卻又消磨著空間內的力量,從而達到一種平衡,赤熾領悟的便是這樣的火。

    其實要領悟紫電焰,只需要足夠的耐性與智慧,再加上一點點運氣,但要想產生紫電焰,花費的精力卻是之前的數十倍,必需要有對立的力量才能讓它燃燒起來。

    還有一個問題是,必須有隨時可以製造出紫電焰的力量,因此赤熾開始在元神力上打主意,利用元神力不同形態間的對抗與衝突,尋找與紫電相同的力量,經過不懈的努力,最終讓他成功了。

    由於赤熾還無法製造出兩個世界那麼純正的巨大力量,因此這種火焰展現出來的形態,與紫色氣漩看到的閃電頗為不同。

    這種火焰沒有層次,沒有連續閃動的火苗,更像是光點組合。燃燒起來時,無數光點在燃燒的線路上閃動著,組合成帶狀或條狀,就像有股母電散射出無數小閃電。當然,在赤熾看來那不是閃電,而是火,紫電之火。

    全新的領悟,讓赤熾對於火的修煉之路有了更大的期待,也更堅信了他的信念。

    第一個試驗品便是力量洞窟,束縛洞窟的力量波在紫電焰的衝擊下,有一角漸漸變弱,赤熾的手腳先後被釋放出來,活動也方便了許多。

    領悟新型力量的好處不止如此,離開了力量交會點後,赤熾再次進入熟悉的白色區域,也就是外界見到的紫光區域。

    如今他再也不用擔心會被封閉六識,儘管力量的變異仍然存在,但只要用紫電之火點燃內府之外的力量環,元神力很容易就會打開缺口,六識也能恢復正常運作。

    穿過紫色漩渦之門,感覺就像是從火焰地獄來到了寒冰地域,放眼望去盡是冰原,寒氣透骨而入,不但將方才的熾熱感洗淨,甚至連血液都凍成了黏稠的血漿。

    赤熾連忙催動火手印,當紅色手印出現在兩掌背後,身軀才從寒冷中釋放出來。

     「終於出來了,這鬼地方真是……」回望巨大的漩渦之門,燦爛的微笑洋溢在赤熾俊朗的臉上。

    慢步前行,他第一次身體力行確認了從紫幕到漩渦之門的距離。萬里冰原早已不存在了,大概被紫焰之火焚化,真實的距離恐怕只有幾十里,絕不是人們想像中的浩大冰帶。

    離開紫色巨幕的一剎那,天地一片清明,燦爛的太陽彷彿已經太久不見,竟有種朦朧的感覺,如在夢境。

    赤熾長長吸了口氣,清新微涼的空氣滲入每一寸肌膚,全身都像是浸泡在聖水之中,說不盡的舒服。

     「我回來了,嘿嘿,命不該絕!」

    這一次奇特的經歷,完全改變了赤熾的世界觀,兩個世界的處境幾乎相同,也許因為撞擊部分的不同,帶來的破壞也不同。

    相比起那個火焰之地,他的出生世界就像是天堂,依然可以看到蔚藍的天空、茵綠的大地、活蹦亂跳的動物、生長旺盛的樹林、高山大川、名城重關,這是一個充滿生機的世界。

    經歷這次短暫又艱辛的旅程,赤熾明白兩個世界間的威脅,獸羊人敢率先行動,十之八九是因為他們的世界正在被摧毀,所以必須尋找新的王國。

    自己的世界只是被吞噬了一片海洋,陸地也不過是受到一次地震和一次冰潮衝擊,受災面積固然不算小,但比起對手來,恐怕已經是天淵之別了。

    忽然,那片海一樣的黑影浮現在赤熾腦海中。朦朧之間,赤熾只記得有一片很長很長的黑影穿越了漩渦之門,像一支行進中的大軍,更像是邪惡的魔息,一股莫名的心悸油然而生。

     「是獸羊人的大軍到了嗎?」

    他當時視線不清,力量又將光線折射,看到的那一片黑灰與翻滾的雲霧沒有什麼區別,但那股懾心的邪惡感覺卻非常清晰。

    獸羊人雖然強大,但幾番交手下來,他並沒有感覺到邪惡的氣息,在那根強大的法杖下,反而到處都充斥著聖潔之光。

    而且獸羊人收拾同伴屍首的時候,並沒有虐待人類士兵的屍體,甚至有人把屍體收拾起來,整齊地排列在一起。

    由此可見,那是個尊重敵人的對手,為了生存,戰爭或許無法避免,但殺戮之刃沒理由再伸向已經英勇戰死的勇士。

    這一點,獸羊人做得非常棒,甚至比人類更有道義。這樣一個種族,可以是敵人,但絕對不代表邪惡!

     「一個可敬又可怕的敵人,也許世界再大一點,我們可以和平共處。」

    即便領悟了「紫電焰」,赤熾對於獸羊人的實力還是頗為擔心,現在只是出現了一支部隊,那個世界還有太多的未知。

    從定陽回來,銘博拳等人的臉上再也沒有一絲笑意,就連樂天開朗的遙獵也終日沈默著。

    伐越、盛宣誠掛了個參議的名字,但沒有參與實際的事務,這些人整天聚在一起,只有「修煉」二字。

    經歷了那場驚心動魄的戰爭,大家都感覺到實力上的差距,尤其是獸羊人那強大的奔跑跳躍能力,人類很難與他們相比。

    配合式攻防術成為解決問題的方法,除了劍陣、刀陣這一類的傳統合擊術外,兩人之間的合擊術成了重中之重。尤其是自從遙獵和赤熾在紫光區域內那番交手後,眾人都認識到如果配合得好,兩個人甚至可以發揮出五倍的力量,而且防禦能力也會大大加強。

    在混亂的戰場中,攻擊來自四面八方,防不勝防,但少數人之間的合作卻能改變這樣的情況,一攻一守,或者二攻二守,這樣攻的放心,守的安穩,也不會引起太大的注意。

    提出這個戰法的是魅幽羽,鬼人雖然喜歡單獨行動,但伏擊技中有許多是兩人合作或三人合作,因此他深知小隊合作可以產生很大的威力。

     「這鬼天氣,冰潮來的時候怎麼不烤一下?」

    天氣炎熱,稍微一動就是一身大汗,遙獵練了一炷香的時間已是汗流浹背。其他人也都慵懶地坐在廊下乘涼,就算有沖天的豪氣,也一樣被天上的酷日烤沒了。

    吱呀一聲,門忽然被推開了,一個俏麗的小腦袋伸了進來,調皮的目光掃了一圈,然後像兔子蹦了進來,朝汗流浹背的人們嘻嘻一笑。

     「大家好啊!」

     「魚兒妹妹!」滿口埋怨的遙獵騰的跳了起來,帶著一身臭汗就衝了過去,彷彿酷熱瞬間消失了,他興奮得幾乎笑傻了。

    織魚見慣了這副表情,樂呵呵朝他一笑,目光卻未停留太久,左顧右盼張望了一陣,問道:「那個色鬼呢?」

    剛起身準備迎上來打招呼的幾人都赫然止步,臉上露出憂色,尤其是伐越和盛宣誠,眉頭都擠到了一點。

     「怎麼了?」

     「他失蹤了。」

     「那個傢伙……人家可是專門來看他的,居然不在!肯定知道我來了,特意躲著我。」織魚滿臉的不高興,嫣紅的俏嘴一撇,幾乎要哭出來。

    遙獵哭喪著臉道:「魚兒妹妹,你不會只來看他吧?太讓人傷心了,我的心啊!寂寞啊,無奈啊……」

    織魚白了他一眼,像是在說:「算了吧!你也不見得有多寂寞,花街柳巷少不了你的身影。」

     「魚兒妹妹不懂我的心,太讓人傷心了。唉!我蹲牆角哭去。」遙獵一臉哀怨地走開了。

    一番詢問之後,織魚這才知道定陽之戰後,赤熾與夜魈前去打探消息,然後雙雙失蹤了。

     「他可是我的人,怎麼能和那個女人在一起!太可惡了!」織魚明顯想到了什麼,咬牙切齒攥緊拳頭,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他是你的?」

    眾人不約而同發出驚呼,遙獵從牆角望了回來,愕然看著那張似乎挺認真的面孔。

     「是啊!我和他打賭,如果不死在冰潮之下,我就是他的人,那個可惡的傢伙,居然跑了!」

    織魚越想越氣,咬牙切齒的模樣讓眾人看著既好笑又感慨,沒想到這對無日不吵的冤家,居然演變成這種地步。

    遙獵更是抱著肚子放聲大笑,笑得織魚臉都白了,瞪著大眼睛叫道:「和我在一起有問題嗎?」

    說話間,門又被推開了,一陣陰風吹入,整個院子突然落入了冰窟。

    坐在廊下思索的魅幽羽騰地站了起來,驚愕地望向正踏入院中的身影。

     「夜魈!」

    驚叫聲中,織魚的聲音猶為尖銳,就像做壞事被人抓住似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窘迫不堪的神情卻有一種別樣的俏麗。

    冷豔的面孔揚了一揚,熟悉的身影讓那雙無神的眼睛終於有了點生氣,但隨即又黯淡了下來。

    伐越大步飛縱而至,驚喜地問道:「你回來啦!熾老弟呢?」

    夜魈觸電似乎猛地一顫,原本已經沒有血色的臉覆上一層寒霜,雖未明言,但咬著下唇的動作足以說明答案。

    興沖衝奔來的伐越騰騰騰地倒退了三大步,腳下一軟幾乎要摔倒。正好趕來的遙獵扶住了他的身軀,問道:「他死了?」

     「不知道!」

    三個字多少緩解了驟凝的氣氛,卻陷了另一種迷惘。

     「他們兩個逃入了紫色區域,熾小哥被金角獸羊人的晶頭長杖打入了紫色漩渦,不知所蹤。我只救下了她,追到紫色漩渦前就不敢再往前了。」

    南淮子邊說邊踏入小院,傷感的神情牽動著院內所有人的情緒。院落中突然沉寂,每一對眼睛都陷入了無盡的悲傷。

    夜魈用力咬了咬下唇,眼中充滿了悔恨,想起自己在紫色區域裡的表現,越想越覺得無地自容。即便是不能使用鬼術,也絕不該那樣懦弱,連揮出武器的信心都沒有。若非如此,赤熾也不必正面去對抗強大的敵人。

    魅幽羽最為平靜,兩個世界的爭鬥才剛剛開始,無數生命將會在這場前所未見的浩大爭鬥中流逝,赤熾出事固然令人惋惜,但已經發生的事情沒必要再去傷感,何況也沒有證據說明赤熾的生死,此刻的悲傷沒有任何意義。

     「我們的情況也不是很妙。」

     「怎麼說?」夜魈倏地抬起頭,望向曾經的上司。

     「青龍國到現在都很太平。」

     「太平?不好嗎?」

    魅幽羽眼中流露出鑽心的寒意,冷笑道:「這樣的環境,大部分人都還沒有感受到災害的威脅,別看外面乾得熱火朝天,真正感覺到死亡威脅的大概不到一成。」

     「死了一萬多人啊!」銘博拳叫道。

     「因為敵人還不夠多。」接口的是另一個聲音,清幽沉鬱,透著無盡的無奈。

     「書兄?」

    書清言神色落寞,臉上帶著濃濃的倦意和疲態,連眼神都鈍了,任誰都能看出他已心灰意冷。

    望著院內的同伴,書清言突然有種愧疚感,苦笑道:「朝廷拒絕了全面戰爭的建議,雖然集結大軍往東線移來,可是……不肯下放指揮權。前線的指揮官也還在競選中,估計沒有一年半載是不會有結果的。

     「沒有指揮者之前,一切調度都必須由朝廷批准。也就是說,縱有百萬大軍,也只能像傻子一樣守在防線上。」

     「你不是說少君是難得的天才嗎?怎麼連這種事都拿不定主意?」

    身為人臣沒有批評主君的道理,但這一次書清言的確很失望,太平的日子麻痺了人心,五千敵人的威脅,根本不足以動搖人心對於權力的酷愛。

     「其實這樣也好!」

    魅幽羽淡淡一笑,神色輕鬆地道:「我們現在不必再指望任何朝廷的支持,遲早他們會明白,自己生存在一個什麼樣的世界。藤忍已經把我們的使者送出去了,黃龍山的號召力未必會比朝廷弱。」

     「我一直覺得不應該離開定陽,赤熾說得對,守不住第一線,就守不住任何防線。」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夜魈那張冷豔的面孔。

    被人念及的傢伙似乎感應到了那遙遠的聲音,還算不錯的運氣突然直接下滑,接著……

     「哈欠!哈欠!肯定是哪個傢伙在罵我,真是的,不過打了兩個噴嚏還挺痛快……哎喲!」

    好不容易在獸羊人的眼皮底下,赤熾悄無聲息地潛到青檸小院外,眼見就要成功,鼻子竟沒來由的一陣癢,忍不住連打了兩個噴嚏。初時也沒在意,可當他跳上院牆後,天地都彷彿變了顏色。

    尖銳的破風聲彷彿要撕破耳膜,熟悉的光芒映入眼簾,赤熾連想都不想,第一個反應就是蹬腿倒縱。身子剛剛後仰,一片黑雨就幾乎貼著腹部呼嘯而過,還帶起了數條布絲,而赤熾的衣服則多了幾條裂縫。

    真是好險!喘了口氣,劫後餘生的幸福剛跳入腦海,赤熾的腳還沒有沾地,小院的方向突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

    他還沒有明白髮生了什麼,一片黃塵便撲天蓋地飄了起來,此時他雙足才剛剛沾地,目光一掃,隱約看到煙塵之後的一片「風光」││數十道利刃般的敵視目光掃來。

    赤熾不禁縮了縮肩膀,渾身上下像針刺般極不舒服。

    敵人沒有進一步行動,只是朝兩側散開,準備包圍突如其來的人類。

    美麗的小院已經變成了羊圈,身軀幾乎與院牆一樣高的獸羊人,虎視眈眈地看著牆外的「異物」,又有十數個槍尖對準了赤熾。

     「咳咳!大家好啊!打擾你們休息實在不好意思,哈哈哈哈……」

    乾笑聲中,黑色槍雨再現,赤熾雙腿一跪,身子一矮,使了一招鐵板橋,堪堪讓槍雨在臉上掠過。

    這一次他再也不敢停頓了,槍尾剛過便朝側面一滾,眼角忽然發現橫在地上的冷巨,剛才院牆被推倒時也隨之倒下,不禁啞然失笑,心裡剛想著得來全不費工夫,但他一想到周圍的麻煩,似乎不只是費了些工夫,還幾乎搭了性命。

    無論如何,兵器是立身為本,赤熾一手撈起冷巨,身子幾個側滾已經跳到了小院的角落。抬眼一看,獸羊人竟然已經衝到身邊,苦笑一聲後只得再度蹬力,幾個上竄跳至屋頂。

     「餵!好了吧,追殺也該有個限度,別把本少爺當病貓!」

    赤熾的叫聲未落,又是嘩啦一陣聲響,數十支黑槍已落在屋上,強大的下衝力竟然刺穿屋頂,整個屋頂頓時塌陷。

    這一幕立時激怒了赤熾。

    怒火從心底直竄腦門,血液也在沸騰,他狠狠瞪著院內的獸羊人,赫然發現敵人密密麻麻擠滿了小院,遠處還有無數獸羊人正往這裡衝來,自已已經陷入了絕境。

    似乎感覺到騰騰殺氣,獸羊人沒有再發動攻擊,一雙雙大眼睛死盯著矗立橫樑上的紅色身影,他們也感覺到一股熾熱的火氣正從那里傳來。

     「媽的!老子不發威當我是病貓!拆我的牆也就罷了,居然連屋頂也拆了,你們這些沒文化、沒教養,滿身羊騷不知所謂的傢伙……」

    赤熾的咒罵聲中,冷巨再度點燃,化成了銳利強悍的熾焰戰刃,熊熊烈火甫一生成,獸羊人都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就像野生生物,對火都有天生的敬畏感。

    赤熾一愣,木然看了看戰刃,又看了看敵人,第一次意識到對手怕火,心中不禁大喜過望。

     「死來吧!就是你們了!」

    獸羊人中,真正讓赤熾顧忌的就是那根晶頭長杖還有晶槍,獸羊人本身儘管高大,卻沒有讓他放在心上。眼見金角獸羊人不在,他頓時信心大增,熾焰戰刃狠狠劈向一名獸羊人。

    一道火龍劃破天空,翻捲著滾滾火焰,夾雜著勢不可擋的破風聲呼嘯而下。

    赤熾眼睛發亮,正等待破開身軀的感覺,結果卻是當的一聲巨響,震顫感由刃部傳到手指,再傳到身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52:03

第十集戰之輓歌第六章心願
   「居然失敗了!」

    赤熾抬眼一看,一把佈滿石紋的月形彎刀擋住了火刃。印像中獸羊人總是拿著黑槍,此刻他才發現自己錯了,獸羊人除了銳利的黑槍,還有刀││一把乍看之下,像是石頭做成的彎刀。

    石紋的存在使刀看上去沒有刃部,更像是彎月狀的石槌,很難想像這把刀實際上是鋒利無比,而且夾雜著額外的力量,能切開任何東西。

    獸羊人臂力極大,用力一推刀背,連人帶武器把赤熾推出了一丈有餘,接著把石紋彎月往胸前的厚毛中一插,整把刀都不見了,赤熾赫然發現獸羊人胸前像獅鬃一樣的厚毛竟然能藏東西,不禁大為好奇。

    一擊不成,他又退回屋頂,身軀的差異,使他必須站在高地才能判斷出環境的變化。

    獸羊人群明顯受到剛才那一擊的影響,人形的面孔上都露出謹慎的神情,盯著紅衣身影不放,卻沒有人再主動上前挑戰。

    藉著這個空隙,赤熾喘了幾口粗氣。事情演變到這樣的場面大大出乎意料,圍攏的獸羊人越來越多,要想正面突破這些強大的生物非常困難,然而背後就是絕壁深淵,跳下去必死無疑,他就算硬著頭皮,也必須正面突破。

     「這些傢伙不知道還有什麼秘密,手勁大得離譜,被壓著還能將我推出一丈多,如果是主動攻擊,論體力我絕不是他們的對手,法陣只能用來防禦。手印倒是可以攻一攻,他們也不太喜歡接近火焰,只是這麼多恐怕也不容易逼退,冷焰就更不用說了,皮毛這麼厚也不會怕冷,除非……」

    赤熾心中一動,眼中泛起狡黠的光輝,身子像靈猴一樣在破損的屋頂上跳了幾下,認准目標後突然躍出,猶如一隻蒼鷹看到地上的獵物。

    幾乎與剛才一模一樣的攻擊,獸羊人明顯放鬆了許多,石紋彎刀再次揮動,迎著赤熾的身軀狠狠地劈了過去。

    就在刀鋒落至頭頂時,獸羊人士兵突然看到對手露出詭異的笑容,心頭一震,沒等反應過來,紅色身影在空中側旋了兩圈,紅綠兩道光環浮現在空中,明顯感覺到一冷一熱兩股氣息撲面而來。

    赤熾又笑了,力量洞窟的修煉效果終於用在實戰之中。陽焰和冷焰分別出現左右掌心,隨著身軀的旋轉,兩種截然不同的火焰化成環狀,而決定攻擊力量和效果的,卻是紅、綠二環之間的距離。二者相觸的時間直接影響到力量的變化,這就是赤熾最新領悟的火焰境界。

    獸羊人的手伸向了胸前的長鬃,可惜還是慢了一步,赤熾雙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劃過他的長鬃。

    剎那間,獸羊人便陷入冷與熱兩種火焰之中。

     「殺!」

    一下快似一下,赤熾就像一頭髮狂的蠻牛,狠狠地沖向對手,攻勢之猛,攻速之快,都大大超乎了獸羊人的想像。

    轉眼間,那名獸羊人就被殺得狼狽不堪,儘管擁有卓越的反應力、跳躍力和敏捷力,但整個院落被擠得水洩不通,避無可避,只能正面迎接。

     「噗!」一道血柱噴到赤熾的臉上,竟把他的身子推後了一丈。他抹去臉上的血再看,那名獸羊人已抽搐著倒在血泊之中。

    就在此時,一道白光破空而來。赤熾心中一驚,轉眼望去,赫然發現除了金角獸羊人之外,又出現了一排銀角獸羊人,身上的毛也呈銀白色。

    重重圍困之下,赤熾索性放棄了攻擊,倒提著熾焰戰刃,笑咪咪地看著周圍的這群「羊」,輕鬆的表情就如同坐在自家後院招待朋友。

    神色雖然輕鬆,赤熾眼睛卻一直沒閒著。登上定陽高地以來,他立即感覺到整個區域的氣氛都變了,最奇特的就是茂盛的雜草似乎平整多了││就像是被一群羊啃過似的。

    眼前這九名銀角獸羊人也都是以前沒見過的,似乎獸羊人真的增兵了,赤熾甚至可以嗅到風中的那一絲……羶味!

    受制於熾焰戰刃的火焰,獸羊人士兵並沒有貼緊牆壁,而是留了大約兩丈左右的空間,因為他們相信,這樣的重圍就算是天神也未必能逃得出去。

    金角獸羊人提著晶頭長杖踏前,九名銀角獸羊人隨同在側,十個人邊走邊說,不時還對赤熾指指點點。

    赤熾相當不自在,但他很清楚,即便有了新的領悟,許多東西還需要實踐和鍛鏈,要想在一夜之間擊倒這樣的對手是不可能的。

    金角獸羊人突然舉起法杖朝赤熾一指,一團白光射出。赤熾連忙閃避,卻發現白光在空中突然擴張,轉眼間結成一方光網,罩向赤熾的頭頂。

    赤熾吃了一驚,連忙舞動熾焰戰刃狠狠一挑。熾熱的火苗與白光相觸之時散出一陣輕煙,卻沒有被割斷,竟是包裹在戰刃表面,整把兵器都散發出半灰半白的怪異輕煙。

    奇怪的現像不但讓赤熾驚訝,獸羊人士兵都發出驚嘆般的叫聲,咩咩一片倒是與一般的羊沒什麼區別。

    赤熾渾身上下都不自在,可群敵在側也無可奈何,只好聳聳肩,下意識伸手去撥弄熾焰戰刃上的細網,目光則環視著四周,獸羊人的反應和速度都非同小可,帶著特殊晶體的武器難以抵擋。

     「哎喲!」

    赤熾指尖像是被什麼咬了一口,痛楚鑽心而入,然後便是一陣麻痺感,恍若電擊,雖然身軀沒有太大的異常,心靈處卻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絲線束縛住了,力不從心之感跳上心頭。

    好在他演戲的功力不錯,輕挑地吹起了口哨。獸羊人完全不懂人類的語言,以為是咆哮之類的罵辭,並沒有將之放在心上,只有金角獸羊人多看了他兩眼。

    掩飾過去後,赤熾連忙調整不穩的心率,忽然想起那一夜夜魈偷襲成功後的古怪神情,這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心下駭然。那個金角的獸羊人就不用多說了,九個銀角的恐怕也不是一般人物。

     「十個傢伙一定正在算計我,這場面還是先發製人比較好。」赤熾決定趁他們人多,擠著不能動彈,衝撞他們一下,或許會有些效果。

    他身子一伏正欲彈身,頭頂上突然響起了一陣怪叫,不用看也知道,那幾個長著翅膀的獸羊人又出現了。

    破風聲隨即傳到耳中,赤熾感覺到一股強大的衝擊力正由上至下而來,身子微微一頓,眼角瞥了一眼,晶瑩剔透的晶槍在陽光下幻出數十道彩光,連眼睛都看花了。

    晶槍尖部有巨大的反震力,這樣的衝擊下,本就搖搖欲墜的小屋恐怕立即會變成廢墟,守是守不住的,攻卻必須選擇方向、目標和角度,稍有錯失就會前功盡棄。

    地面上出現一個巨大的陰影,隨著空度下降,陰影籠罩的面積也在擴大,赤熾微伏著身子站在斷牆上,在獸羊人看來彷彿投降了似的,意外的反應讓許多人大為驚訝,尤其是那十個最重要的人物。

    赤熾並非放棄,他低著頭眨都不眨地望著地面,眼睛沒有往上望是因為沒有那個必要,他還要兼顧圍攏在牆邊的龐大敵陣,利用陰影的變化判斷敵人的攻擊同樣有效。

    攻擊的有翼獸羊人眼見對手背對著自己,心中大喜,絲毫沒有發現投射在地面的陰影出賣了自己,晶槍在太陽下泛起刺眼的光暈,狠狠地撞向他的目標。

     「轟!」

    伴隨著一聲巨響,整座屋子在強大的衝擊力之下立即化成了碎片,飛揚的塵土和碎石反彈了十數丈高,煙塵滾滾如同一條黃龍,圍在小院內外的獸羊人都笑了,像是在看一場表演,甚至輕鬆地相互交談,根本不在意敵人是否還活著。

    然而,就在他們的腳下,細若游絲的火線正悄悄地往四周散射。

    光芒閃爍,但在刺眼中陽光中並不強烈,很多人沒看到那示警光輝,只有金角獸羊人和他身邊的九名銀角獸羊人臉色一變,不約而同的拔出了刀。又是那樣的晶體,晶瑩剔透,沒有一絲雜質,彎彎的刀刃就像他們的羊角。

     「吼依││」

    金角獸羊人的雙角突然晃了起來,發出了高亢悠長的號角聲,隨著山風迴盪在整個定陽高地,獸羊人無論在什麼地方都立即肅立不動。

    院內外突然抽空了聲音,只留下碎石墜落地面的細微聲響。煙塵依舊滾滾,無法看清廢墟之外的情況,而製造這一切的有翼獸羊人再也沒有出來,甚至連一絲聲響都沒發出。

     「咪哦!」

    像是在呼喚人名,金角獸羊人高叫一聲,等了片刻卻沒有任何回應。

    他臉色勃然大變,立即擠開人群走近廢墟,後方卻突然響起了一聲慘叫。

    人群騷動,無數羊蹄在原地踢踏著,一張張驚慌的面孔四處張望,奇怪的是整院的人都完好無損,實在找不出聲音從何而來。

    金角獸羊人高聲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情,部下卻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又是一聲慘叫,撕心裂肺的叫聲隨著山風迴盪在空中,又在山谷內變成回音,不斷地重覆,膽大的獸羊人都感覺到身上涼嗖嗖的,渾身不自在,似乎前後左右都有敵人,隨時會向自己發動攻擊。

    在這樣的情緒驅使下,每個獸羊人都拿出了武器,緊張兮兮地看著四周,哪怕看到的都是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手中的武器也絕不放下。

    煙塵終於落下來,廢墟中出現了一個滿臉驚愕的身影,巨大的雙翼說明了他的身分,但那張人形的臉部除了恐懼只有驚愕,嘴巴大張著卻沒有發出聲音。若不是起伏的胸部,幾乎就像是一尊雕像,而敵人卻憑空消失了。

    金角獸羊人舉著長杖,在部下的羊角上輕輕一指,晶體散發出白色光暈,獸羊人身子猛地一顫,心神頓時清明了許多,金角獸羊人又連續發出一陣怪音,像是在喝問發生了什麼事。

    那名獸羊人還沒來得回答,答案自己出現了。

    赤熾像是鬼魅般從人群的腳下竄出,一個箭步便跳下側方的院牆,回身微微一笑,還挑釁般地招了招手。

    院內一片嘩然,所有獸羊人都舉起了武器,卻赫然發現雙腿都被凍住了。

    火!冰冷陰森的綠色之火,就像狂風吹過草原掀起的綠色波浪,束縛著每一個獸羊人的腳。

    獸羊人一愣之際,赤熾已經飄然往外竄去,再也沒有人能阻擋他離去,就算是金角獸羊人也不行,因為他被部下困在懸崖邊上,而地上的冷焰束縛了部下,即便強行驅動他們也沒有效果。

    成功逃走的赤熾卻沒有笑容。那片視如家園的青檸小院毀了,他心痛如絞,精神也受了打擊,然而一個人面對龐大的獸羊人,連逃生都只能算是僥倖,根本沒有餘力保護它。

     「遲早有一天,我會重建它!」

    回望小院所在的孤峰,他暗暗立下誓言。

    經過平坦的定陽高地,赤熾清楚地看到數以萬計的獸羊人在大地上奔走,就像是農夫耕耘田地,獸羊人正在貧瘠的高地上管理著草場,這樣的景像是戰場上看不到的。

    赤熾矗立在一片禿石峰上,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獸羊人已經開始興建新家園了,除非把他們殺光,否則大地上將會多出一個種族。還有越來越多的獸羊人會源源不絕地到來,到時候這片貧瘠的山地恐怕不足以養活他們,為了生存,他們必須選擇擴張,而唯一的擴張之路就在西方,從人類的手上奪取新的土地!

    望向西方,赤熾知道落鳳峽谷一帶一定正在積極布防。定陽之戰的消息一傳開,六華山脈就成了必須堅守的防線,有魅幽羽、藤忍和書清言,那條防線並不需要擔心。他自己則要考慮在這場世界性的大戰中,應該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英雄?勇士?普通的武夫?還是默默無聞的旁觀者?

    答案其實早有定論。站在武神光環之中的他,不敢指望自己能夠突破,命運卻讓他站在時代變革的第一線上,簡直就是上天賜予的良機。

     「實力!沒錯,我現在需要的就是實力,就算無法成為指揮若定的將帥,我也可以引領千軍萬馬沖向敵陣,只要我站在戰場的第一線,就能成為人類大軍最鋒利的尖刀,狠狠刺入敵軍的心臟。」

    劇變的時代,需要指揮若定的元帥、需要英勇不屈的戰士、需要奮不顧身的勇士、需要甘於默默無聞,在各處執行任務的豪傑,每一條都是光輝之路!

    站在山崗上,赤熾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喜歡這裡,不只是對青檸小院的留戀,還有永遠站在第一線的特殊快感。

    揮動著冷巨狠狠地殺入敵陣,掀起一片腥風血雨,在外人看來敢死隊一樣的角色,卻是他的最愛,或許遊走於生死邊緣的感覺,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他終於下了決定,一個改變了他的命運,也將改變世界命運的決定。

    東方,浩瀚無邊的紫色漩渦之門,洶湧澎湃的力量大潮,還有神秘詭異的力量洞窟,那就是赤熾的新家,引導他走向火焰法學開山始祖的道路。

    歲月的腳步有時快如閃電,有時慢得像只蝸牛,這一句同樣可以用來形容等待的心情。

    夜魈帶著壞消息回歸,已經一個多月了,前往定陽附近窺探敵人動靜的偵查小組連續派了六十組,幾乎每十里路就有一組人在活動,偵察的嚴密程度以及消息的傳遞速度,都是前所未有,幾乎可以成為「偵察學」的典範。

    每一次有偵察小組回來輪休,送給「殺紫」的答案就只有一個││「毫無動靜」。

    敵人毫無動靜,赤熾也不見蹤影,夜魈等人也忍不住親自前往,結果還是無功而返,那個紅色的身影就像是從世上蒸發了似的。

    當然,六華山脈的防線並不會因為一個人的存在與否而有所改變,在督帥府和各路援軍的努力下,一條看上去固若金湯的防線橫陳在東方大地上,就像一條黑線切開了六華山脈的東、西方,壁壘分明。

    所有看過這條防線的人都會露出笑容,連皇帝的使者也來看過了,笑得連下巴都快脫臼,大聲讚揚了一番,然後樂呵呵地回到都城。

    貴族相視一笑,繼續享受和平安寧的生活、繼續玩弄著權力遊戲,用和平的假象來麻痺自己,讓自己永遠活在夢境之中。

    樂華城內,卻沒有人敢指望夢境,現實的壓迫感就在身邊,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壓抑著人們的心靈。

    城樓上,幾個身影正望向東方發著愁。

     「曹老弟,軍方認為敵人甚麼時候會來呢?」

    曹騎已經成為這座前線第一城的鎮守使,鎮東督帥把指揮所移到落鳳峽谷東面的漢陽谷後,樂華城就交由他全權打理。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他與藤忍等人關係不錯,沒有龍館與軍方之間常有的宿怨。

    看著曾經的龍館第一人,如今擁有兩萬精銳武士軍團的實力派領袖,曹騎也只能回以苦笑。就算晉位至將軍,他也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這裡單是擁有帥位的人就不下十個,之上還有督帥,他不可能知道那些機密的軍事決定。

     「獸羊人的速度極快,又擅長跳躍,而且行動起來就像一個人,野戰的實力非同小可,不過那些四個蹄子的傢伙爬不上梯子,攻城是他們的弱點,空中部隊卻能彌補這一劣勢,實在是一群不好對付的傢伙。」

     「您的意思是伏擊?」

     「對!密林間的伏擊最有效,你想想騎兵進入密林的景象就明白了。」

     「如此說來,六華山脈兩側的林帶才是重點。」

    藤忍得意地笑道:「我已經派出武士軍團進駐,密林之內最適合短弓、短弩,我又召集了最高明的獵人布下陷阱,敵人如果出現,必然讓他們留下一堆屍體再走。」

    周圍的人都笑了,只有邢烙隱隱有些不安,六華山脈的確聚集了青龍國東部的所有力量,然而面對這樣穩固的防線,敵人真的會進攻嗎?如果選擇側翼,或許會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館主大人。」邢烙想了想,還是決定開口詢問。

     「什麼事?」

     「不知道兩翼的防禦如何……」

    藤忍一愣,轉眼望向曹騎。武士軍團力量不足,不可能專注整條戰線,只能重點布防,剩下的就只能依仗軍隊了。

     「南方以孝悌城為中心,也有不少駐軍,還有完整的監測系統,敵人一旦出現就會點燃烽火,到時南線的大軍可以立即南移,至於北方……」

    曹騎頓了頓,略加思索才道:「北方冰線在六華山脈以外,除非敵人坐船,否則很難發動攻擊,聽說沼港也有一些駐軍,應該比其他地方更加安全。」

    聽了這些,邢烙才稍稍放心,看來軍中也有不少能人,佈置也算是面面俱到。

    夏去秋來,轉眼冬雪又至,時光彷彿加快了腳步,一下便朝前推了半年,當雪花飄撒在雲河盆地的時候,東方戰線已徹底建築完畢,看上去毫無破綻。

    一百二十萬大軍鋪在修長的戰線上,武士集團守在他們身後,還有更多的武士從各處趕來,甚至包括那些原本逃走的武士,戰線如此穩固,安全得到了保障,正是提高名聲的絕好機會。

    十二月十二日,一個平庸無奇的日子,太陽無視人們的咒罵,縮進了風雪背後,地面溫度低得出乎意料,像是有意要考驗東方戰線的百萬大軍。

    大雪不停落下,能見度只剩下五丈左右,守在最前線的士兵們都躲入了室內。雪光扭曲了光線,透著陰森氣息,陽光中的景像也被扭曲了。

    難得躲在有火堆的地方,溫暖如春的環境正是午睡的好時機,剛吃飽的人們都覺得眼皮像是壓了鉛袋,重得無法睜開,瞌睡蟲也在腦子裡叫喚著,不多時,鼾聲便有節奏地迴盪起來,合鳴成一曲美妙的樂章。

    一個幽靈般的身影高速沖上雪坡,嚴寒難耐,只要在室外站一站就是一頭白雪,可這個人卻彷彿沒有任何感覺,黑色衣服緊緊地貼在身上,連蒼白的前額也沒有一絲汗珠,因為她是鬼人。

    越過防線,穿過雲河,黑影直入樂華城西北的一處院落。

    另一個身影突然閃出,美到極點的雙眸凝望著雪花中的身影,目光中充滿了期待和懷疑,「出什麼事?」

    夜魈抖了抖身上的積雪,表情相當古怪,似乎在猶豫該怎麼用辭,想了半天才選了最簡單的陳述方式:「定陽打起來了。」

     「打?誰和誰?」

    夜魈撥了撥秀麗的黑色長發,臉上掩不住的驚慌,「獸羊人和……沒見過的種族。」

    魅幽羽緊皺眉頭,這個答案大大出乎了意料,「又有新種族出現了?

    什麼樣的種族? 」

     「非常高大的種族,身高大約三丈左右,頭很大,圓形,不過有三隻眼睛,品字型排列在臉中央,耳朵很小,皮膚呈綠色,就像穿著皮革製的衣服一樣,頭髮是棕色的,都很長,用皮繩紮住拖在身後。

     「全身上下都是肌肉,兩個肩頭比腦袋還大,使用的兵器是棒斧之類的大型重兵器,破壞力驚人,我親眼見到他們一棒把獸羊人砸成肉泥……」

    魅幽羽嘗試著在腦海中繪出相同的畫面,但很快便放棄了,那是一個前所未見的新種族,如果不親眼見證,很難確立他們的威脅。

     「這是天大的消息啊……」

     「是!所以我立即趕回來,不過獸羊人被那些三眼巨人壓制住,這裡倒是更安全了。」

    魅幽羽不敢這麼樂觀,既然出現了兩個種族,就有可能出現第三、第四、第五……

    夜魈沉吟道:「有一點我覺得很奇怪,他們之間好像可以說話,似乎語言是相同的。」

     「他們來自同一個世界?」

     「我猜也是,也許那個世界存在著不同種族的生物,他們之前並不像人界、鬼界那麼統一,即便到了另一個世界,彼此間的敵對也沒有中止。」

    魅幽羽深沉地道:「這暫時對我們而言,是一件好事,至少有力量牽制住獸羊人的攻勢,我們也有更多時間招攬各國的菁英,但長遠來看要做的準備就更多了,百萬大軍面對那樣的強力攻擊型敵人,未必能佔什麼便宜。」

     「嗯!」夜魈換上一臉愁容,隱隱有種幽怨的氣息。

    魅幽羽頗感意外,思緒一轉便明白究竟,輕笑著調侃道:「還沒找到你的男人嗎?」

    夜魈冷冷地瞪了魅幽羽一眼,輕哼了一聲,道:「不要胡說八道。」

     「好吧!直接說有什麼發現?」

     「我去過黃龍別館,雖然被弄得亂七八糟,青檸小院更成了一片廢墟,但可以清楚看到打鬥過的痕跡,甚至找到化成白骨的獸羊人殘肢,地上也找到了火焰留下的焦痕。

     「我想那個傢伙應該還活著,而且回過青檸小院,與占領小院的獸羊人大打出手。」

    魅幽羽一點也不驚訝,輕笑著,「我就知道那小子沒這麼容易死,擊敗他也許不會很難,要想殺他卻不容易,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我殺他也很容易。」夜魈哼了一聲,身子隨即消失。

    魅幽羽微微一笑,目光轉向東方後驟然收斂,換上一副陰森的表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52:59

第十集 戰支輓歌 第七章 境界


遠方,當三眼巨人突然出現在人界大地的時候,離戰場最近的人類卻不知道。

    赤熾的修煉得到了突破性的進展,整個人都格外興奮,全副精神都集中在修煉上,自然無法察覺外界的變化。

    他這一次不再是術的領悟,而是從思想上創立了一門嶄新的學問。無論是他從小的自學,還是戟布的教授,都只是知識性的累積,真正打開火焰之門的是一個「融」字。

    促使赤熾領悟「融」字的,是青檸小院那簡單的一戰,雖然一觸即走,但火的運用卻觸動了他在力量洞窟時初露端倪的新思想。

    「融」的境界得到真正的驗證,赤熾興奮地幾乎無法控制情緒,就像在黑暗中找到了出口,就像是築基一樣,為從未被深究的火焰法學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火焰法學最大的特點在於力量的根源,世間絕大多數力量都是講求推陳出新,因為初始的力量最為粗糙,通過修煉使力量得到精練,精練越久,力量就會進化到最末端的層次,也是最高的層次。

    火焰法學的修煉模式、修煉路徑和修煉進程,都與一般的修煉截然不同,每一種火焰都是力量的一種釋放狀態,產生各種美麗浮動的火焰,赤熾把這一層定名為「焰」。

    「焰」可以傷人,可以煮熟東西,可以說是火系力量最實用的一種境界,世上所有的御火師都是為了駕馭「焰」而修煉。

    赤熾原本也是如此,陽焰也好,冷焰也罷,都是依靠「焰」來展示力量,從而殺傷敵人,他也一直以為這就是御火術,但經過了力量洞窟的苦思後,他推翻了這個幾乎成為真理的定論。

    「焰」並不是最鋒利的劍!

    它的確是火最末端的層次,卻不是最精粹、最有力量的一個層次。

    在火的世界中,最強大的力量便是最原始的火,那是集結了火之精華的純正之火,當精粹的火釋放之後,會有一些力量夾雜起來,隨著各種不同的因素產生異變,最終釋放出不同的火焰。

    「焰」的變化雖然較多了,而且特質各異,但由於火中夾雜了其他的力量,使得火本身的純度下降,力量也隨之雜質化和分類化,這些變化會因為操縱者的能力再變化。

    所以,火焰法學必須反向修煉!

    明白了這一點後,要想取得最強大的火之力,就必須追本逐源,從末端一層一層往內推,直到找到了最原始的火。赤熾把那個前所未見的火之境界,定名為「元」。

    也就是說,火焰法學的修煉過程就是從「焰」的層次,精練到「元」

    的層次,那是一條可以看到路徑,但暫時看不到終點和長短的道路,一切只能依賴不懈地修煉和努力。

    既然有了道路,修煉變得更加直接,所以他隨即找到了火的第二個境界││「融」。

    望著周圍的力量亂流,赤熾充滿了期待,其實空間的力量與火之力多少有些相似,兩個世界中有各種不同的力量,風、火、水、電、大地、生命等等,然而最原始的世界力量從來不曾展現在肉眼之中,或者展現出來時沒有人想到,那才是世界力量的精華。

    如今在這個特殊的空間,他親眼看到了兩種不同的力量交鋒,這便是力量精華,周圍這些亂流才是真正的原始力量。

    霧、雲、電等等力量,是由於兩個世界不同的原始力量相觸之後,產生異變,才使得原本看不見的力量以新的形式出現。

    兩種力量的結合便是「融」,在青檸小院,他將陽焰和冷焰合在一起使用,便已有了「融」的意境,只不過還沒掌握到最佳的融合點罷了。到了力量洞窟後,赤熾經歷成千上萬次的試驗後,才得到最終的答案。

    在「融」的基礎上,另一個與「融」同列一層的新境界也呼之欲出││「解」。

    既然「焰」是由「融」而來,赤熾立時想到了火焰的層次,一層層的火光壁壘分明,代表了不同狀態下的「焰」,要把這所有的層次結合一起,變成世人眼中的火焰,需要的還是那一個「融」字。

    既然有融合,那麼反向操作就必然有分離,之前說的火焰分離之技也終於有了理論的支持。那時他信誓旦旦說要把火焰的層次分離,事實上一點頭緒也沒有,現在領悟了「融」,很多難以明白的理論都變得清晰可辨了。

    火焰既然能融合就一定可以分離,建立了理論,決定了信念,剩下的就只是不斷地嘗試。

    沒有日月輪轉,沒有星河滿天,力量洞窟內永遠也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唯一的變化就是元神,還有每日漸長的各種力量。

    人類也罷,獸羊人也罷,攻也罷,守也罷,一切都拋在腦後。赤熾從小到大都未曾試過這樣全心全意的修煉,廢寢忘食,無視生死,大概只有力量洞窟才能提供如此優良的環境,使他開始向火焰法學創始大師的寶座邁進。

    當然,他並不指望一次修煉就能找到「元」的境界,單是「融」和「解」兩個境界都足以讓他煞費思量,無數次的試練,也只能打開那無限空間中的一角。

    就在此時,一種莫名的心悸突然傳來,把思緒拉回現實,也把赤熾拉回了殘酷的現實世界,人界大地的命運又掀起了新的一章。

    踏出力量洞窟,赤熾有種脫胎換骨的感覺,尤其是看到自己的皮膚,感覺更是強烈。

    這些日子為了修煉,他一直在用自己的皮膚做為試驗,將不同層次的火焰附著在肌膚上,在冷與熱不同的火焰交煎下,皮膚竟意外的沒有受傷,而且越發紅潤,充滿了生命氣息,這讓他既驚訝又興奮。

    眼前的肌肉變化告訴赤熾,只要控制得當,火不僅僅有殺傷力和破壞力,還有一直不為人所知的創造力,或許火焰不能讓皮膚再生,但透過不同的火焰衝擊,卻能協助皮膚更新和變化。

    赤熾試過用熾焰戰刃砍割肌膚,強烈的彈性和柔韌性讓他大為吃驚,雖然依然無法抵抗利刃,但抵抗力遠遠超過沒有受到火焰洗禮的部分,長期修煉,皮膚也許會變得像皮革一樣堅韌,卻又有細膩的質感。

    當然,這樣的試驗除了膽識還需要一些運氣,如果不是在力量洞窟這種特定的環境下,赤熾也不可能想到使用自己的肌膚修煉火力。

    思緒飛轉中,他又一次離開了漩渦之門,然而四周卻有一種陌生感突然襲來。剎那間他以為是錯覺,但當目光掃視了一圈後,他赫然發現龐大的紫色漩渦之門有了點不尋常的變化,似乎多了點什麼東西,至純至正的原始力量中竟然透著一絲邪惡的味道。

    「出什麼事了?兩個世界難道還要擠壓?」

    茫然望了一陣,赤熾一時間無法判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當他往西方走到紫色區域的邊界時,外部的景象讓他大吃一驚。

    像山一樣的黑影,黑壓壓一大片,正面望去可以佔據整個眼眶,許多高達三丈餘的巨型物體正在緩慢的晃動著,甚至可以感覺到大地也在為他們而顫抖。

    「這……難道是人?獸羊人竟然有這麼強大的兵種,這麼高大壯碩,恐怕十個人類打一個也未必能佔便宜!」

    意外刺激著赤熾的大腦,為了修煉進入力量洞窟,在那個特殊的空間,時間彷彿停頓,他無法確認自己到底花了多少時間。

    赤熾懷著不安的心情穿過紫幕,真實世界的景象終於清晰地呈現在眼前,他呼吸突然一窒,腦子就像被狠狠敲了一下,嗡的一聲炸開。

    一幅完美的戰爭畫面鋪陳在白茫茫的冰原上,左邊是黑色,數以千計的身影聚集成一排黑潮,洶湧澎湃地往右方湧去,高舉的黑槍、揮動的石紋弩刀,還有那震耳欲聾的叫聲,海潮奔騰的氣勢在黑色之間展露著。

    右邊卻是綠色,暗淡無光的綠上還帶著一些土黃與藏青,與跳躍動感的左側相比,右邊更像是山,像海岸邊矗立的高崖,靜靜地承受黑潮的衝擊,每一股黑潮都會帶來一片飛雨,卻是醒目淒涼的血紅,殺氣騰騰!

    赤熾彷彿站在夢境中,一切都是那麼迷幻,在人界的大地上,兩種另類的生物竟然在做生死搏鬥,其中一個種族更是前所未見,如果這不是夢境又是什麼?

    「我沒有走錯時空吧?怎麼會出現兩個異族在人界大地上戰爭的場面?真不可思議。」

    兩股強大的勢力正激烈地碰撞著,三丈有餘的三眼巨人揮舞著狼牙棒一樣的武器,狠狠砸向俯衝而下的獸羊人大軍,看上去只是隨手一揮,迎面擊中的獸羊人卻整個上半身都扁了,像斷了線的風箏飛上了天,屍體劃出一道弧線,重重落在赤熾的前方,濺起的冰碎甚至彈到了他的臉上。

    可怕的巨力,這些醜陋的傢伙似乎比獸羊人更強!

    獸羊人也並非沒有還擊之力,面對人類軍隊時吃了人數上的虧,現在面對三眼巨人卻佔了人數上的優勢。三眼巨人擠在一起,像山一樣龐大,但實際數目不過兩千左右,而滿山遍野的獸羊人至少也有數萬。

    砰砰幾聲,又有幾個獸羊人的屍體飛了回來,砸在地上已經變成了肉泥,飛脫的黑槍則飛得更遠,甚至差點擊中赤熾。

    「連獸羊人都不堪一擊,要是人類……」看著地面不成形的肉塊,赤熾有種被電擊的感覺,心底湧起一鼓寒氣。

    面對這樣的巨人,一棒下去估計十幾個人都會被砸成肉泥,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就算他獲取了新的力量,領悟了新的層次,也不可能承受這樣的轟天一擊。

    「這些恐怖傢伙到底從哪裡來的?那個世界?我怎麼一點感覺也沒有,真是……不行!這樣的消息必須告訴大家,獸羊人要是抵抗不住,這二千多座山一旦西移,恐怕連落鳳峽谷也要被塞滿了。」

    廣闊的冰原,赤熾在兩族面前就是純正的矮人,殺戮和死亡遮住了人們的眼睛,不管他是羊人還是巨人,在殺戮面前都沒什麼區別,自然不會有人在意人類的存在與否。

    站了片刻,赤熾已經察覺到幾乎要爆炸的緊張,窒息感油然而生。經歷過二次定陽之戰,他原以為自己見識過真正的戰爭,但眼前的慘烈程度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個又一個獸羊人前僕後繼地衝向三眼巨人,每個三眼巨人的身上都插著數支,甚至幾十支黑槍,也有些獸羊人衝到三眼巨人的腿邊,狠狠地把黑槍刺入敵方的小腿,行動不便是巨人最明顯的弱點。

    獸羊人忘記生死,忘記自我的戰鬥激情,深深震撼了赤熾。他無法確定自己站在同樣的角度是不是也能如此豪情,這一刻他被感動了,突然對這些獸羊人產生了敬意。

    戰爭雖然慘烈,卻沒有太大的進展,一攻一守,循環往復,表面上看不出太大的差異。為了瞭解兩個種族真實的戰力,赤熾跳到一塊冰上,悠閒地看著兩方廝殺。對他而言,這兩族在人界都是不受歡迎的勢力,最好兩敗俱傷,這樣人界大地就得到安寧了。

    「用力!用力揍他……對了……狠狠地揍!還有那個……用點力才對啊!你看看……不刺他,你的腦袋就被砸扁了……」

    看熱鬧固然是一件快意的事情,但被人發現了可就適得其反,就在他興奮地拍手叫好之時,身後忽然襲來一股強大的壓力。

    赤熾頭也不回抄起冷巨就往左側橫躍,一聲巨響後,巨大的冰塊被擊成了碎片彈射四方,許多砸到他的頭上、身上,弄得極為狼狽。

    「誰敢偷襲本少爺……」

    聲音到一半就啞了,站在赤熾後面的正是宿敵般存在的金角獸羊人。

    他身邊雖然沒了九名銀角獸羊人,卻多了一堆半金半銀角的獸羊人。

    就像在獸羊人眼中,人類都差不多一樣,赤熾眼中的獸羊人也沒什麼區別,除了他們的角。

    不知道有沒有藍角、綠角……他惡作劇般地想著。

    金角獸羊人對赤熾也相當顧忌。數千名獸羊人曾經把這個紅色矮小的身影重重包圍住,最終還是讓這個異族逃掉了!

    「嗨!」赤熾沒有逃走的打算,這樣的環境下,大不了往三眼巨人所在的地方一跑,獸羊人也奈何不了自己。

    那些雜色角的獸羊人對於赤熾敵意更重,外突的雙眼瞪得像銅鈴,就算聽不懂羊語的人,也能感覺到沉重的殺氣。

    金角獸羊人「咩咩」叫了一聲,其他人立即收斂了敵意,整齊地退到首領的身後。

    赤熾揮了揮手,又把目光投向戰場,戰況正處於拉鋸狀態。三眼巨人大都受了傷,失去戰鬥力的至少也有一成以上。

    獸羊人死的就更多了,幾乎沒有傷者,因為只要被擊中一下就會骨斷筋裂,必死無疑。透明的冰原被染紅了一大片,甚至成了小溪,有一股流到了赤熾的腳下。

    「奇怪,這個金角羊明明有強大的晶杖,居然忍心看著同伴送死也不出手,他到底在想什麼?不會有意讓部下送死吧?」

    此時金角獸羊人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戰場。看著那根在陽光射出炫光的晶杖,赤熾忽然想到獸羊人的再生能力,心中一動。

    難道這傢伙真的有意讓部下送死,然後利用那根杖子讓死去的人復活?

    人類世界一代代傳承下去,沒有人想過利用死亡來完成世代交替,而獸羊人似乎選擇了另一種方式,他們擁有再生的法術,復活後的生命重新開始,也就是說讓漸漸失去力量的老獸羊人衝鋒,不但可以對敵人造成殺傷,還能藉機完成世代交替。

    「靠!難怪獸羊人都不怕死,死了又能復活,還能變年輕,換了我我也不怕!」

    明白獸羊人的目的後,赤熾對於在這個種族製造殺戮一點興趣也沒有了。殺人本來算是快意解恨之事,如今卻成就了對方的利益。

    一場激烈的戰爭突然變了味道,赤熾立時感到興味索然,連打了兩個哈欠,正準備離開,身邊忽然傳來熟悉的氣息。

    「小夜姐?」

    轉頭一看,果然是那張冷艷至美的俏臉,頓時心花怒放。這個鬼女在他心裡就像親人一樣存在,再也不是最初那個只會算計利益的敵人了。

    夜魈直盯盯凝視著赤熾的笑臉,不只是驚愕,心裡竟有強烈的興奮與狂喜,泉湧般的感覺把她自己都驚呆了。

    赤熾第一次看到這個美到極點的女人笑了,頓時愣在當場,從未想過笑容會出現在這張冷艷的面孔上,卻真的出現了,就像夢境一樣。

    「你果然還活著。」

    「當然,想殺我可不容易,嘿嘿!」赤熾洋洋得意地挑了挑眉,又擠了擠眼睛,調皮得像個孩子。

    夜魈幽幽一聲歎息,展現出溫柔的一面,又讓赤熾吃了一驚。

    「都一年了,很多人都相信你已經死了。」

    「一……年?」赤熾像被雷劈中僵化,機械式的笑了笑。

    「你不知道?定陽之戰到現在已經過了一整年。」

    赤熾傻了眼,吶吶地道:「不會吧?我以為才……兩、三天時間,怎麼會是一年呢?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了!」

    「你這傢伙到底跑哪去了?」

    赤熾的思緒非常混亂,根本沒空回應,隨手朝紫色區域一指。

    夜魈點點頭,這個解釋與她想的一樣,如果留在人界,他不會不回去見那些朋友,唯一可能的地方就只有紫色區域,但那樣的地方怎麼可能待上一年?她心中頗為好奇。

    「一年啊!我好像一直都沒有吃喝,天啊!我是怎麼活下來的?我太偉大了,簡直就是神的舉動啊……哎喲!」

    教訓了自戀的傢伙,夜魈收回拳頭,冰冷的目光掃視金角獸羊人那一撥人,沉聲問道:「這裡怎麼回事?他們怎麼沒有攻擊你?」

    赤熾揉著頭,齜牙咧嘴地應道:「我還想問呢!那堆三眼怪物是從哪裡來的?一下就把獸羊人打成肉泥,連城牆都擋不住他們輕輕一擊,更何況人類士兵了。」

    「這兩個種族已經打了快半年了。」夜魈的目光又恢復冰冷。

    「半年?不會吧!一直在這裡打?」

    「你走之後,我一直在這一帶監視……」

    赤熾嘻嘻笑道:「小夜姐是在等我吧!」

    夜魈瞪了他一眼,道:「他們兩族之間似乎可以相互溝通,依我的判斷,都是來自那個世界的種族,而且是宿敵,我見過三眼巨人以獸羊人的屍體做為食物。」

    「食物?」赤熾沒想到,這兩族竟是捕食者與食物的關係。

    「三眼巨人見過人類沒有?不會也把我們當食物吧?」

    「反正他們是吃肉,皮糙肉厚,普通刀劍根本砍不動。我伏擊了幾次,只在他們的腳上留下幾道小傷口,連血都沒流一滴。」

    「這不出奇,但是……」

    赤熾原本以為明白了,現在又被弄糊塗了。如果獸羊人是食物,會被三眼巨人吃掉,那麼金角獸羊人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把被吃掉的同伴復活。換而言之,他一動不動地觀望是別有目的。

    難道這一切是陰謀?

    「走吧,先離開這裡,他們每次動手至少會打上十幾天。」

    「十幾天……」

    「獸羊人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對面那些則怎麼打也不死,偶爾死一、兩個,獸羊人就像是得勝了似的,朝著天空咩咩大叫。」

    「的確古怪,不過對人界豈不是好事?」

    「暫時算是吧!」

    穿過戰場,兩個種族都沒有理會他們,只是小心地看著他們穿過身側,然後又把注意力投向戰場。

    似乎在他們看來,這個世界的矮人像螞蟻一樣無力。

    又入定陽,赤熾終於感覺到飢餓的感覺,一年沒有吃喝,感覺猶為強烈,可定陽高原上的所有建築幾乎都被夷為平地,許多草地都有被動物啃過的痕跡。

    「獸羊人是吃草的。」夜魈似乎看透了他的思緒。

    「獸羊人就像羊一樣吃草,三眼巨人又像狼一樣吃羊,我們這些人類應該可以通吃才對啊!」赤熾望向高地的核心,表情突然凝固了。

    一年不見的定陽高原,竟然被獸羊人改良成了草原,一眼望去全是高至腰間以上的長草,有些地方明顯啃過,整整齊齊出現一個個正方形的空地,卻又見到一大片山羊在空地上來回奔走。

    「這裡發生了什麼?」

    「獸羊人改建的糧食。自從他們來了以後,也不知道用什麼辦法,草長得飛快,他們輪著吃遍高地,最初吃的那一塊草又長高了。」

    「既然如此,這些山羊又是怎麼回事?難不成他們要配種?」赤熾壞壞地笑著。

    夜魈卻認真地點了點頭,倒把赤熾嚇了一大跳,看著高低不成比例的山羊和獸羊人,很難想像兩者之間居然能夠交配。

    「這個世界瘋了,羊養羊,生出來的是羊還是人?」

    「我不清楚,沒見過他們交配過,但是養的羊倒是幫他們一直控制著草地的生長,也許他們把羊當成了近親。」

    赤熾嘿嘿笑道:「也就是說,我可以把那些獸羊人當成是山羊,不知道另類烤全羊是什麼滋味呢?」

    「不要貧嘴了。」

    看到山羊,赤熾又感覺到腹中的飢火,忽然嘻嘻笑道:「有沒有興趣吃烤全羊?」

    在夜魈驚愕的目光中,赤熾像支箭一樣射向羊群。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53:37

第十集 戰隻輓歌 第八章 回歸


夜空降臨,星光填滿天地,山下的大戰還在繼續,定陽倒是相當平靜,北面坡地的樹林間突然傳出一陣肉香,還有劈里啪啦的燃燒木柴聲。

    火堆邊架著用樹枝搭成的烤肉架,一隻完整的山羊用木棍穿著架在上面,油脂從微焦的皮滾出去,一滴滴落入火中,引得火焰不時竄高。赤熾看著直流口水,就連夜魈也有一嘗的慾望。

    赤熾沒有自己造火烤羊,而是選擇了傳統的獵人手法,花了一年時間修煉的火術,他還不想用在這種地方。

    夜魈不是個好事的人,因此沒有主動詢問赤熾一年來的生活,倒是赤熾一年沒說話,有種一吐為快的衝動,便把修煉的事說了一遍。

    夜魈靜靜地聽著,臉上的表情變幻不定,時驚時乍,如果不是赤熾的解釋,夜魈根本沒想過一團火焰還有那麼多學問,即便是學習御火技能,也只是想著如何操縱火焰,而不是分析火焰的內在和變化。

    赤熾的研究聽似簡單,實際上卻開創了一代先河。她看著眉飛色舞的面孔,一陣感慨油然而生,雖然只是入門,但她堅信一項全新的力量將會出現,赤熾將是這一派力量的始姐。

    「看來以後需要花更多時間修煉了,無論這兩族哪一族取勝,人界都需要更強大的力量抗衡。」夜魈這一年來奔走在兩地之間,一直都有苦修。

    「鬼術不是講求頓悟嗎?我相信憑小夜姐的能力,只要有好的環境,實力一定可以突飛猛進,下次要是有空,一起去力量洞窟修煉吧!一定會有收穫。」

    夜魈眼睛一亮,剛才聽了赤熾領悟新技的經歷時,她就已經對紫色漩渦之門感到好奇,那的確是個極佳的修煉場所。

    忽然一陣惡寒襲來,兩人感覺針芒在背。下意識地回頭一看,只見黑暗中,成千上萬的眼睛惡狠狠地盯著火堆,那怨毒的目光簡直能把人吃了。

    「咳咳!要債的來了。」赤熾搔著後腦勺,尷尬地笑了笑,眼睛則瞟向焦黃飄香的烤全羊,被上萬對羊眼看著的感覺實在不太舒服。

    「除了山羊,還有獸羊人,你的麻煩到了。」夜魈用戲謔的目光看著略顯驚慌的同伴。

    赤熾看到她眼中的含意,熱血突然一激,用力扯下烤好的羊腿就往嘴裡塞去,酥軟的羊肉入口,鮮美的肉汁使得滿頰飄香,餓了一年的他也顧不得周圍成千上萬的羊眼,狠狠地撕咬著美味的羊肉。

    「咩││」

    一群山羊同時發出了叫聲,緊接著就是獸羊人另類的咆哮。他們都被赤熾的行為激怒了,萬蹄奔騰的畫面隨即展現在山壁上。

    「你慢慢吃!」夜魈刷的一下沒入樹影,先躲了起來。

    「真不夠義氣。」赤熾竟然沒有逃的打算,慢條斯理地啃著羊腿,悠閒的樣子讓躲在黑暗中的夜魈不知該笑還是緊張。

    奔騰之聲呼嘯而至,儘管是斜坡,對山羊和獸羊人而言仍是如履平地,但當他們衝入火堆十丈方圓內的時候,景象突然變了。

    「一群笨蛋!」赤熾笑吟吟罵了聲,又津津有味地啃著羊腿。

    「天火法陣」,赤熾唯一學會的法陣,從小到大都在使用,還演化成了手印,隨時隨地都能使用,因此他根本不擔心。

    儘管挾著怒氣而來,但面對沖天的大火,內心深處的恐懼油然而生。

    尤其是山羊群,它們沒有獸羊人的高智慧,看到火就像看到了死亡一樣,立即慌作一亂,許多山羊只站了一下就退了出去。

    獸羊人雖然害怕烈火,但明顯冷靜些,試圖在身軀到達極限之前,擊殺那個可惡的殺羊兇手。

    可惜,如今的天火法陣已不僅僅是依靠法陣自身的力量。赤熾將新領悟「融」字用了進去,法陣之火加上陽焰和冷焰,三種截然不同的火焰力量混合一起,獸羊人根本無法適應。

    單是那冰冷刺骨、陰氣森森的冷焰就足以讓獸羊人吃夠苦頭,而且法陣空間有限,跳躍力失去了效用,他們只能緊握著黑槍,瞪著站在烈火中心的敵人。

    赤熾故意揚了揚啃剩下的羊腿骨,嘻嘻笑道:「味道不錯,你們要不要也嘗嘗?這麼好吃的東西,我一個人享用有點不好意思耶。」

    獸羊人聽不懂他的話,卻多少明白了些意思,原本已經氣得怒火沖天,此刻更是幾乎要爆炸,再也顧不得烈焰,瘋狂地衝向赤熾。

    白色一瞬間遮住了眼睛,獸羊人們只覺得眼前一片白光,然後什麼都看不見了。

    「咪……咪哦!」

    「不要叫了!」赤熾知道他們就算死了也能復活,自己也不可能吃掉這麼多羊,懶得多殺。

    白光其實也是火,只不過是用了一個「裂」字法,把火焰中白色的部分抽了出去,看上去就像一片白光,其實是熱度最高的一種火焰,獸羊人不知危險硬闖,結果臉部都受到了灼傷。

    「小夜姐,走吧!」

    扔下一群瞎羊,赤熾拍拍微隆的肚子,心滿意足地走了。

    夜魈見了整個過程,明顯感覺這個青年的實力不可同日而語,舉手投足之間都有火的感覺,甚至連性格也更像火焰,越來越張揚了。

    冰原還是冰原,連酷暑也只讓冰原退縮了十餘里,奇怪的現象讓許多學者都感到好奇,越來越多的智者跑到冰原上來研究。

    赤熾卻知道冰原不化的原因,「很簡單啊!這些冰原不只是由水變成冰,而是力量的展示,這個世界蘊藏著非常強大而我們又看不到的力量,紫色區域就是它的展現,冰層內夾雜著那樣的力量,想化都難。」

    「幸虧有這片冰原!」

    夜魈極為贊同這一句,這片冰原拉開了人類社會與兩個異族之間距離,成為天然的沖緩地帶,否則三方勢力直接接觸,最危險的必然是人類。

    現在利用冰原分割了兩族,讓他們相互殘殺,因此一年來,人類社會才能保持平靜。

    沿著一年前開鑿的冰原通道,二人順利回到了人類的居住區。

    落鳳峽谷,單是這一處就駐紮了十萬大軍,其他各處關隘的數目也不少,青龍國總共動用了一百二十萬大軍守住東面的防線,自願進駐前線地區的武士也達百萬之眾,這些大大小小的勢力參差不齊,倒是給雲河盆地帶來了不少麻煩。

    「青龍朝廷還真有魄力,一百二十萬士兵、一百多萬武士,兩百萬人放在這條防線上監視異族,可惜啊!敵人在自相殘殺,顧不上我們。」

    夜魈搖頭歎道:「一年不打仗,到處都在吵架,很煩。」

    「吵?」

    「時間太久了,異族根本沒有出現,大部分人看不到危險,只看到一百二十萬大軍龐大的開支。上次我回來時,書清言說有很多官員叫囂著要撤軍……」

    赤熾無言,任何人只要親眼經歷過三眼巨人和獸羊人之間的大戰,一定不會提出撤兵的要求。

    「什麼人?」

    不經意間,兩人已經走到峽口的關卡,如今的大斜坡口用巨石建成了一座巨大的關卡,座落在兩山之間格外雄偉壯觀,然而赤熾想到三眼巨人手中的巨棒,即便如此堅固的關卡,恐怕也只能承受兩、三下的衝擊。

    「什麼人?」關上的喝問又重複了一遍,語氣也加重了。

    赤熾抬頭看了看關卡,披掛整齊的士兵排滿了城頭,一名將領打扮的男子正探頭張望。

    「只要是人就好了,又不是羊!人不是敵人,是羊就是敵人,只要不是羊就不是敵人,如你要問我是羊還是人,最好看看你自己是羊還是人。

    如果你認為自己是人,我也一定是人……」

    赤熾像說繞口令一樣胡說八道一通,把叫喊的軍官講得呆住了。

    關上的人們愣了一下,隨即爆發出一陣哄笑。守關將領顯得極為尷尬,狠狠地瞪了赤熾一眼,傲然道:「此關以東都是敵陣,所有從關外來的人都必須檢查,否則……」

    叫嚷到一半,他忽然發現關下的人不見了,不禁愣住,「人呢?難道是鬼?」

    旁邊有人扯了扯守關將領的衣服,指了指身後。

    「鬧什麼?一邊去,城下出現了怪人,必須查清楚。」

    「大人……他上去了!」士兵指了指身後的大斜坡。

    「上去?」守關將領愣了愣,回頭看了一眼,果然發現一紅一黑兩個身影,慢慢朝斜坡頂部走去,驚叫道:「他們是怎麼過關的?」

    此時,關下又有士兵叫了起來。

    「大人……城門不見了!」

    「什麼?」守關將領像在惡夢中,晃晃悠悠走下關樓,果然發現門口處空空蕩蕩,特製的大門不翼而飛,地上只有一堆焦灰,還有一些被燒彎的鋼片,原本都是用來加固城門之用。

    「那是人還是鬼?」

    「是神!」

    士兵下意識地應了聲,將領卻重重地點了點頭。回望斜坡,陽光拖著長長的人影掛在山坡上,他心中的陰影也隨之擴大。

    雲河盆地做為最前線,已經不像一年前那麼緊張了,空氣中瀰漫著悠閒的氣息,剛剛過了秋收,田野上空蕩蕩一片,農夫都回到家裡慶祝豐收,走在阡陌縱橫的田埂上只能到一堆堆小麥桿。

    清爽的秋風掠過田野,捲起枯草飄向更遠的地方,像赤熾這種沒有什麼時節感的傢伙,也能感受到難得寧靜。

    進入城中,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東部防線聚集了一百二十萬大軍,雲河盆地自然成為各支大軍調配給養的中心。

    樂華城做為最大的一座城池,發揮的作用也最大,無數的資源從西方源源不斷送到東方,再從這裡分配到每一個軍營關寨,每日進出城的馬車不計其數,排在官道如龍似蛇,常常看不到車隊的尾部。

    有了那些龐大的軍隊,再加上各地湧來的野武士,一些有商業頭腦的人紛紛湧現,各地的特產也出現在雲河盆地,讓那些思念家鄉的士兵購買,從中取得暴利。武士們也得到了更多護衛的工作,短短一年間,雲河盆地便出現了前所未有的繁榮。

    赤熾最喜歡熱鬧,看著摩肩接踵的街道,空氣中飄散著各類食物的香味,心裡高興極了。想到自己在力量洞窟待了一年,都快被憋瘋了,赤熾一頭便鑽入了人群,逛了半天才在夜魈死拉硬拖之下,來到城西北的英苑。

    這一帶都是龍館的地盤,而魅幽羽、書清言這些重要人物,便與籐忍一起住進了英苑。

    籐忍加入「殺紫」這個組織後,其他人也間接成為龍館的人,而許多因為血緣無法加入龍館的人才加入了「殺紫」,也成為半個龍館弟子。

    這樣半官半民的特別架構,讓幾乎失去存在價值的龍館重獲新生,甚至比任何一代都要興旺。做為這一代的領袖,籐忍自然成為龍館歷史最偉大的館主之一,受到無數的敬仰。

    踏入英苑前的街道,走動的全是武士,許多人都是從很遠的地方前投奔「殺紫」,而英苑大門前高豎的黃龍山大旗也有著關鍵作用。

    赤熾忽然有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離別整整一年,朋友們好久不見,心中有許多掛念。尤其是那個消失很久的身影,大批武士集結於雲河盆地,悠氏父女會不會也隨之出現呢?

    「砰!」

    一個身軀迎面撞來,赤熾猝不及防被撞了個滿懷,若不是身後的夜魈扶著,早飛出去了。

    撞來的人卻沒這麼幸運,摔了個四腳朝天。

    「哪個混蛋敢擋大爺的路!」被撞倒的人一把揪住赤熾的衣服,揮拳便要打,看到了那片紅色,神情突然一呆。

    赤熾的拳頭卻先擊在那人的胸口上,「臭小子,這麼久不見居然敢對我動拳,找死啊!」

    「鬼啊!色鬼回來了,女人們小心了!」

    遙獵邊叫邊笑,落雨般的巴掌拍打著赤熾的腦門、肩頭,差點把他打懵。赤熾半晌才意識到遙獵在佔自己便宜,氣得咬牙切齒,擼起袖子就要上前報仇,卻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傢伙包圍了。

    伐越、盛宣誠、書清言、殤寒、銘博拳……一張張充滿驚訝狂喜的面孔,勾起了他更多的思念。

    「人好齊啊!伐老大你胖了……小宣你居然白了,可惡啊!書獃子你又帥了,不過比我還差一點……還有你這大塊頭,比牛都壯了……啊!」

    突然看到織魚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赤熾像見了鬼似的,哇呀一聲轉身就跑,就算在數萬獸羊人面前,他也沒這麼怕過。

    「跑哪去?」

    織魚手指一彈,竟彈出一道碧藍的水箭射向赤熾背後。

    雖然衝力不大,卻把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嚇出一身冷汗,回身目瞪口呆地看著織魚的俏臉。

    「這是……」

    「嘿嘿!那老伯伯給的寶貝,現在終於有用了。」

    「天啊!」赤熾誇張地抱著腦袋,做出痛苦的姿態。

    眾人都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

    遙獵見織魚只盯著赤熾,撇著嘴道:「跑吧跑吧!不要打擾我和魚兒妹妹的好事。」

    「呸!」一男一女同時啐了口。

    赤熾又補充道:「你去死吧!我怕你的魚兒妹妹又吵著叫我娶她。」

    遙獵白眼一翻,差點氣得背過去,恨得牙癢癢,咬牙切齒地道:「你這傢伙……」

    「好啦!不要鬥嘴了,難得赤熾平安回來,大家都進去吧!」伐越拉著赤熾便往裡走,親切的就像親生大哥,讓赤熾格外感動。

    英苑倒是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庭院內也沒有什麼裝飾,越過庭院便是一間巨大的開放式主廳,左右整整齊齊各放三排方椅,牆上掛著幾幅山水畫做為裝飾,其他就沒什麼了。

    意外的簡樸讓赤熾有些驚訝,籐氏兄弟好面子,喜歡講排場,這樣的場面不像他們的作為。更讓他驚訝的是周圍,剛剛坐下,所有人都死盯著自己看,就像在看珍寶似的。

    赤熾就算臉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搔著後腦幹笑道:「就算看耍猴也沒這麼看的吧?」

    「不像。」盛宣誠轉頭望向伐越。

    伐越點點頭,又轉向書清言道:「這小子不會把自己的臉皮換了吧?」

    書清言一本正經地道:「的確有這個可能,這皮膚白裡透紅,簡直就是嬰兒剛出生時那樣。」

    「砰」的一聲,眾人回頭,才發現赤熾已經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你這傢伙,這一年跑哪去了?」銘博拳把話題拉了回來。

    遙獵壞壞地笑道:「還用問?肯定是看上哪家女孩泡了一整年,估計被人趕出來了,再不就是在青樓把錢花完了,被人家轟出來了。」

    「我哪知道過了一年,還以為三、四天而已。」赤熾捂著腮幫子,無奈地苦笑。

    「三、四天?你沒發燒吧?一年和三、四天的差別,傻子也知道,我怎麼沒發現你比傻子還……傻!」

    赤熾也沒心思細說,就把跑到兩個世界之間修煉的事簡單說了遍,至於火焰法學的東西一個字也沒提。這裡的人除了是朋友外,還隱隱有種競爭者的關係存在,尤其是遙獵、銘博拳和殤寒等武士。

    聽說一練便是一年,眾人都面面相覷。這一年來,他們不知道做過多少種猜測,不過誰也沒有猜中。

    「力量洞窟,那地方好嗎?」銘博拳認真地問道。

    「嘿嘿,兩個世界最精華的力量在那裡交會,你自己想吧!」

    銘博拳聽得眼睛放光,恨不得立即就飛去。

    魅幽羽算是最平靜之人,也只有他可以靜靜地打量赤熾。他明顯感覺到這個青年變了很多,尤其是氣勢,感覺就像是一團烈焰,充滿了熱力和張揚,至於皮膚那些小變化就更多了。

    偌大的院落中,唯一讓赤熾感覺到壓力的也只有魅幽羽。這個鬼人一直是整個團隊的最強者、指揮者,即便不言不語,也有種懾人的寒意。

    他們四目相投,沒有相逢的喜悅,也沒有會心的微笑。

    「赤熾,那個世界離我們真的只有三十里?」

    這傢伙關心的事情還是那麼與眾不同!赤熾心中一歎,嘻笑道:「是啊!那頭金角羊一杖就把我打過去了。」

    「三十里,騎馬一個時辰就夠了,看來安全地帶比我們想像中還危險,幸好有冰原這條沖緩帶,不過也維持不了多久。」

    魅幽羽凝重的神色驅散了輕鬆愉悅的空氣,相逢的喜悅也漸漸淡化,現實的壓迫感襲上每個人的心頭。

    這一年的生活看似平靜,知情者卻已經陷入一種災難隨時來臨的不安,而這種不安維持到現在,嚴重影響在座每個人的生活,只有織魚這種做事不經大腦的小女孩,才能快樂地過著每一天。

    「一百二十萬大軍都防不住?」書清言並不常在樂華城,多數時間奔走於都城和樂華之間,還要處理殺紫的內務,對外面的局勢反而顯得陌生。

    魅幽羽沒有回答,目光投向夜魈,像是在說「這個問題你來回答比較好」。

    被要求的人沒有拒絕,夜魈陰森森地道:「一千士兵也殺不了一個三眼巨人,他們現在最少有兩千人,你們自己算算吧!」

    書清言倒吸一口涼氣,情況的危急程度遠遠超乎了想像,廟堂上的那些高官們卻……

    他搖了搖頭,甩去不開心的思緒,正色道:「既然如此,我們現在就要開始準備,朝廷已經指望不上,除非一百二十萬大軍都戰死在前線,不過到那時,也不需要指望他們了。」

    赤熾吃了一驚,從未聽過這儒雅的青年如此貶低青龍朝廷,似乎這一年間發生了許多事情,而在座的其他人也明顯少了活潑,多了陰霾。

    坐在赤熾身側的伐越似乎明白他的心思,小聲道:「你不知道,為了這條防線,大家花了多少心血,可朝廷上還是整天吵吵鬧鬧,整天爭來斗去。大家都不再指望朝廷了,現在大家的身份都是普通武士,就用武士的身份盡一些做人的責任和義務!」

    忽然,十幾個身影走了過來,朝眾人抱了抱拳後坐在了後排。

    赤熾打量了幾眼,一共十三人,全是陌生的面孔,十男三女,以三十歲上下的成年人較多,年長的只有一人,也只是四十出頭,但從他們炯炯有神的目光看來,都是高手。

    「老大,那些人是?」

    「你的部下。」

    「我?」赤熾皺起眉頭。

    伐越笑道:「他們都是聽了黃龍山的號召而來,其實還有很多人,經魅幽羽和籐忍考察過後,把他們納入核心,這一批總共十三個。別小看這些人,各有絕學,我一個都打不過,現在我和小宣都是不入流的小人物了。」

    伐越豁達的心境在笑容間現無遺,讓赤熾心懷敬意,越過伐越的身軀望向盛宣誠,卻見他笑著眨眨眼睛,心境同樣平和,並沒有因為來了十三名高手而有任何改變。

    十三名新人對赤熾的形象頗為詫異,火紅色的衣褲顯得有些殘舊,肚子上甚至還有幾道裂痕,明顯是打鬥時留下,能被人攻到這種要害部分,當時的場面可想而知。最古怪的莫過於紅色長辮,甩在身後來回擺動,不看正面幾乎以為是個大姑娘,而眉宇間的輕佻最為礙眼,完全沒有武士的風骨。

    一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抱拳而立,粗硬的聲音問道:「閣下就是黃龍之子?」

    聲若洪鐘,驟然間切入了空間,拉住了所有人的注意。眾人幾乎都皺了皺眉,這樣的語氣頗為不敬,隱隱有挑釁的意味。

    「我叫赤熾,你叫我熾就好,至於其他什麼東西,隨意就好。」

    魅幽羽默然不語,似乎也有意看看赤熾這一年來修煉的成果,別人見他沒反應,也都不再言語。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54:19

第十集 戰之輓歌 第九章 噩耗

   
    「在下玄武國武士廉季惟,原是慕黃龍山的威名而來,蒙籐大當家和魅殿主不棄,成為殺紫的一員,一直很期待與傳說中的黃龍之子會面。

    「今日難得一見,頗感有幸,只是……閣下這副打扮似乎對黃龍山有不敬之嫌。」

    赤熾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心裡卻一直在犯嘀咕。

    既然是玄武國武士,就不該不知黃龍山的地位,雖然自己不想沾黃龍山的光,卻也不容許外人小覷。這個男子口氣如此強橫,若讓玄武國皇家聽到,恐怕要吃不了兜著走。

    眾人則都勃然變色,即便是籐忍也不會對赤熾如此無禮,一個新人竟然口出狂言,伐越和盛宣誠立時跳了起來。

    「不得無禮!」

    赤熾擺擺手,示意他們不必緊張,也不起身,側身面向廉季惟,甚至把一隻腿搭在椅柄上,慢條斯理地道:「我說這位大叔,扎個辮子與不敬有關係嗎?你知道武神當年是什麼髮型嗎?我這可是武神親自指定的髮型,不信?問武神去,他如果說不敬,我立即剪了。」

    廉季惟臉色紫僵,出面並不是因為討厭赤熾,只是太崇敬黃龍山,不允許任何人沾污心中的聖地,赤熾調笑似的回應,令他更不爽了。

    書清言扶柄而起,沉聲臉喝斥道:「廉季惟,大敵當前,不要對這種小事斤斤計較。赤熾是大家的朋友,你說話時最好注意點。」

    「在下對黃龍山一百二十分敬意,卻對這位兄弟的形象不敢苟同,僅此而已。我心中的黃龍之子必然是有英雄之風,行英雄之事,有英雄之相,而他……」廉季惟搖了搖頭,話中含意卻十分明顯。

    為了一條辮子吵架,廉季惟的執著讓許多人啼笑皆非,不過其他十二名新人中不少都點頭應和,明顯也看不慣赤熾怪異的打扮。

    赤熾皺了皺眉,側頭小聲問伐越道:「我怎麼覺得那十三個人已經自成一黨了?」

    伐越倒是沒有留意這個問題,經此一提,又細細打量新來的十三人,果然言行舉止都像一個小集團,與舊的核心集團隱約有分庭抗禮的意思,他再想想這些日子與他們的相處,對方表面上謙和,但眼神中的輕視有時卻頗為明顯。

    「籐老大不會弄一群人來搞內哄吧!」

    「事件因你而起,你要是把他們都擺平了,以後就不會有麻煩了。」

    赤熾回來的途中,早就想試驗新悟的力量,難得有十三個對手,心中大喜,笑嘻嘻地道:「看不慣我……只好揍你一頓。」

    「正想領教。」廉季惟傲然抱了抱拳,轉身大踏步走向空曠的庭院。

    赤熾撇了撇嘴,決定先賣弄一番,殺殺新人的威風,右手輕輕一甩,一道纖細若絲的火線追著廉季惟的身後追了出去。

    火線細若游絲,但非常清晰,廳內之人見之無不動容,尤其是抱著看好戲的十二人,笑容驟斂,眉尖多了謹慎。殺紫中無一俗手,號稱黃龍之子的人果然名副其實。

    空間一片熾熱感,就像突然被扔進了一個火爐,熱力還隨著火線散開,快速伸向庭院,驟然間廳中如同仲春時分,溫暖舒適。

    伐越等人含笑點頭,赤熾人如其名,最喜歡用火,這樣的開場倒也在情理之中。

    魅幽羽對赤熾的進步最為清楚,能把火力收成這樣的細線,本身已經說明力量的純度,這一年赤熾的進步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廉季惟感覺到逼至身後的熱力,身子若游龍般左右輕輕晃動,輕鬆地讓過了紅線,赫然發現火線凝而不散,從廳內到院內的距離不近,即便是擅長運用火水之力的道士也未必有這種本事,輕視之心驟去,神色凝重了許多。

    赤熾挑了挑手指,火線化成靈蛇急速竄動,彷彿隨時都會發動攻擊,弄得廉季惟有些不知所措,連忙擺出迎戰之勢,左手下潛,右手高挑。

    「好一式鶴起舞!」席間不少人鼓起了掌。

    赤熾輕輕一笑,出人意料地沒有利用火線展開攻勢,當人們的注意力落在廉季惟精妙的起手式之時,紅色的身影如鬼魅般竄出,悄然無息地出現在他的側面,院內外突然一片死寂,誰也沒有看到他是如何過去的。

    「好啊!」織魚打破了特殊的寧靜,因為她看不懂,所以反應最快。

    書清言、銘博拳等人驚得扶椅而立,伐越、盛宣誠更是拍案叫絕,連道數個「好」字。

    一直面無表情的魅幽羽也不禁勃然變色,蒼白的臉色微現鐵青。一直以來,他都以人界的最強者自居,如今居然看不懂赤熾的手法!

    赤熾的身子隨時火線瞬移,隱蔽性不在鬼術之下,也沒有一絲陰森氣息,明顯不是學自鬼術。

    魅幽羽眉頭一皺,這小子難道真的練成了什麼新的手段?真是士別三日,刮目相看。

    廉季惟的臉色也變了,單這一手自己便已輸了大半。

    火線一直維持在固定的高空,長度也沒有改變,手執火線末端的赤熾嘻嘻一笑,笑容未斂之時,人卻已經消失了。

    觀眾愣了半天,才發現人已經回到了座位上,火線也消失了。

    一招未出,廉季惟已汗流浹背,全身都透著寒氣,此時他已是心服口服,這樣的人物不愧是黃龍之子,行蹤著實太詭異了。

    他就算擁有不俗的實力,速度便已經跟不上了,縱使武藝再強,打不到對手也是枉然。

    「承讓!」赤熾笑著抱了抱拳,大剌剌地甩回椅中,表面上像是頗有禮貌,實際上卻是傲氣沖天,弄得孤零零站在場中的廉季惟大為尷尬,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名二十五、六歲左右的女武士起身抱拳:「閣下身法驚人,在下佩服,不過要說廉兄輸,小女子卻不敢苟同,一招未交,何來輪贏?

    「有的人擅於身法,有的人則擅於用力,自有所長,只有實戰才能辨出高下。」

    赤熾挑了挑眉,笑嘻嘻地道:「你讓他轉個身就明白了。」

    廉季惟愣了愣,慢慢地轉了個圈,目光再次望向廳內時,卻發現眾人的眼中流露驚駭之色。他這才意識到事情不對,連忙問道:「我背上有什麼?」

    女武士苦笑著搖搖頭,歎息道:「果然是你輸了,你的背上被他用火燒出一個鬼臉。」

    「燒?」廉季惟想起那條火線,心中不解,茫然問道:「我一直盯著火線,根本沒有接近我,怎麼可能燒到我的衣服?還是背部?」

    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這一結果實在太出乎意料了,眾人想破了頭也弄不明白。

    赤熾笑嘻嘻地道:「天機不可洩露,反正這一場我贏了,還有誰來?」

    剩下的十二人都沉默不語,如果不能解開剛才那一擊之謎,根本就沒有交手的必要,否則下場只會與廉季惟一樣。

    臉漲成豬肝色的廉季惟回到原位,呆呆地坐下。第一個出頭挑戰,原想著怎麼也能展示一下實力,這下實力沒顯成,卻被人像猴一樣耍著玩,到現在還是一頭霧水。

    魅幽羽深深地凝視著赤熾,一年來他到底修煉了什麼,竟有種鬼神莫測的感覺。

    他從第一次見到這個青年開始,就感覺到對方身上非同尋常的氣質,所以他始終相信這是一個不平凡的青年,但現在這個青年的不平凡卻比他想像中大了百倍千倍,就連他自己也被比下去了。

    正說著,籐忍帶著籐騎、邢烙等人匆匆走了進來,表情像被烏雲遮蓋的天空一樣凝重。

    籐忍目光掃到赤熾時微微一愣,淡淡的相逢喜悅卻抹不去心上的重雲,只微微點頭示意,並沒有任何問候之語,天崩似的凝重感壓得眾人心頭,隨即是一陣窒息感。

    「各位,假期結束了,準備幹活吧,敵人進攻了。」

    所有人霍然而立。

    天空響起一聲驚雷,不知哪裡來的陰雲遮住了天空,陰暗籠罩著整個城市,下雨了!

    青龍國擁有最悠長的海岸,翔龍灣位於北部海岸,屬於中部偏東的位置,恰好就在海面的冰潮末端,再往西,直到玄武國的東方海岸都是碧波千里,潮浪滾滾。

    敵人會從海上出現原本並不應該是件意外的事情,可惜這本該想到的事情卻被所有人遺忘了,他們只是望著東方,足足望了一年多。

    他們土黃色的身軀如同小山一般,外皮包裹著各種色彩的衣服,有了些人的氣質,最頂上那圓滾滾肉騰騰的大腦袋醜陋不堪。

    一個從未見過的新種族出現在人類群聚之地,帶了前所未有的衝擊!

    儘管異族出現的消息甚囂塵上,但一年來誰也沒有見過異族,生活一直平靜安祥,一百多萬大軍鋪在六華山脈一線,按官府的說法就是固若金湯,在這樣的氣氛,平民根本沒有想過敵人會突然出現在面前。

    第一個遇襲的是港口城市沼港,幾乎與朝日城的命運一樣,突如其來的異族像海一樣衝入城中,見人就殺,血腥滿城,到處都可以看到殘破的屍體,甚至有土黃皮膚的異族拿著人類的腦袋當球踢。

    不到兩個時辰,城內已經見不到活著的人類了,到處都是土黃色,就像一大團泥漿佔領了城市。

    消息傳開,四方震動,北線據點的軍隊率先採取行動,然而前部三千人走了半天,就在沼港外的華陽坡上遭遇到異族,人類士兵沒有足夠的心裡準備,看到怪物似的敵人嚇得心驚膽顫,手足發軟,眨眼的工夫就被雄武有力的敵人殺得片甲不流。

    半日之後,華陽坡上殘體四散,慘烈的景像連蒼鷹都不忍一睹……

    聽完了簡單的匯報,沒有一個人還能保持平靜,敵人意外的不是獸羊人或三眼巨人,而且是一種全新的種族!

    從雲河盆地趕到北部灣的赤熾一行人,一路上想了許多對付獸羊人的辦法,可現實總喜歡出人意料,手上沒有資料,預先設定的作戰計劃都要作廢,不安的氣息瀰漫在空氣中。

    「居然是最不可能的北方,原本以為北部有大海阻擋,只要監視冰域邊緣就夠了,沒想到……哎!」

    曹騎也少有的參加了這個會議,軍方的行動輪不到他作主,但「殺紫」卻非常需要他。

    「消息太突然了!」

    邢烙苦笑道:「其實玄武國早已警告過青龍皇室。」

    「什麼!」

    屋內響起一片驚叫。尤以書清言最為吃驚,這麼大的事情連他都沒有聽說過,可見朝廷的態度如何。

    「當冰潮的消息傳到玄武國之後,玄武國朝廷就已經開始監視東方的海域,大約半年前,他們的海上哨探發現遠東出現了一些黑影。

    「那些黑影一直掛在天邊不散,他們當然就通知了我們的朝廷,但好像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三個月前,那片黑色越來越大,就像一塊黑布遮住東方的遠空,再加上異族出現的消息,他們感覺到事情不妙,已經調集大軍佈防在東面海岸,同時再次派人通知青龍朝廷。

    「可惜再次杳無音訊,大軍都調到了落鳳峽谷周邊地域,都覺得北方不可能出現大麻煩,更重要的是朝廷不願再調動軍隊,東方的一百二十萬大軍已經夠他們煩的了。」

    書清言忽然想起那次朝會上的爭執,少君和大臣們慷慨地把大軍派到落鳳峽谷一線,送糧送米,卻不肯放出軍權。

    他當時還為了此事生了一肚子氣,現在想來那次最大的錯誤就是抽空了南北沿岸的軍力,大家都以為落鳳峽谷與定陽之間有通道,敵人極有可以從那裡進攻,卻忽視了南北兩側。

    「這次議事的目的大家都很清楚,北部海灣的局勢非常危急,軍方已經吃了一小虧,正調集大軍。

    「敵人佔了沼港後一定會繼續進兵,我們要決定的是把目標移向北面,還是照舊監視東方。」

    武士軍團自從回到雲河盆地後便重組了,經歷了那場血戰的武士有一小半選擇了離開,面對三五個人才能應付的敵人,他們害怕了,籐忍也沒有強留,讓一群懦夫留在麾下沒有任何好處,還會影響士氣。

    剩下大約兩萬名武士都是堅定的人,他們或多或少在那場血戰中失去了親人、朋友、師兄弟,甚至是妻兒,對敵人的恨意成為留下最大的動力。

    其實雖然又有大批武士出現在雲河盆地,「殺紫」也收攏了其中一些人,但最初的這二萬人才是籐忍手的王牌,而他也不願意輕易現出,白白浪費了實力。

    銘博拳憤然道:「敵人都殺到身邊了,自然是先去打北邊,如果敵人不多,也許可以把他們趕出海,這樣情況就好多了。」

    「其他人呢?」

    魅幽羽明顯與籐忍商議過,因此並不著急發言,只是看著眾人。

    新加入者年紀雖然不大,卻更加穩重,名叫介河的男子起身道:「大人,的確應該北上增援,不過我們對敵人沒有任何認識,貿然前去實在有些危險,還是先派人調查情況吧!」

    「清言,你有什麼想法?」

    「不知道朝廷現在如何?」

    銘博拳叫道:「管他什麼朝廷,事情弄成這樣還不是因為他們,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傢伙,真想讓他們到北部海灣去看看真正的戰爭場面!」

    想到一場大難明明可以避免,卻因為朝廷的內鬥錯失良機,銘博拳心裡就說不出的窩火,再也不指望那個無能的中央。

    書清言歎了口氣,搖著頭道:「不該丟了定陽!」

    人們都是一愣,不約而同望向赤熾,這是他最常說的話,以前不覺得有什麼特別,只當是對失去國土的一種憤慨,此時才感覺到這句話背後的深刻意義,如果戰線維持在定陽一線,敵人不可能偷偷在北部海灣登岸。

    迎著眾人的目光,赤熾只能無奈地聳聳肩。他當時也沒有想太多,只是覺得定陽定陽更好守而已,經過庭院那一戰,他在同伴心中的地位大為不同,那十三名新成員對他也沒再說什麼,雖然態度還是有些冷淡。

    廉季惟皺著眉頭道:「軍隊敗得很慘,我們現在貿然出擊,會不會太冒險了呢?還是讓軍方再試探一下吧!」

    「是啊!沒有任何敵人的資料,軍方到現在也不肯透露戰敗的細節,明顯是想大事化小,那些沒腦子的豬。」

    「不對不對,還是要出擊,現在出擊才能顯示我們的能力,只要打贏了,低落的士氣就會扭轉,百姓也會知道武士的實力。」

    爭辯相當激烈,面對人類的浩劫,的確每個人都有發表意見的資格,但混亂的場面並不是所有人都喜歡,赤熾忽然站了起來,大步朝外走去。

    「喂!你去哪?」

    所有爭論戛然而止,都驚愕地望著紅色身影。

    「在這裡廢話還不如去殺幾個大家嘴裡所說的惡魔,不是說沒有敵人的資料嗎?殺幾個不就有了?

    「反正有三大戰略高手在這裡,大事他們會安排,跑腿的小事就交我去做吧。」

    赤熾朝籐忍、魅幽羽和書清言擠了擠眼睛,燦爛的笑容就像準備去逛海灘,廉季惟的話依然刺激著他,不能墮了黃龍山的威風,不能讓那桿大旗蒙羞,而站在戰場的第一線也是他的願望。

    「我也去。」

    遙獵抄著雙槍就跳了起來,臨走還不忘朝織魚拋了飛吻。

    銘博拳第三個站了起來,搓著拳頭笑道:「三弟、籐大人,我也陪他們去,武夫的作用是上陣,你們是軍師,就在這裡商議大事吧!」

    有三個人帶頭,伐越、盛宣誠等人也起身請戰,轉眼間一半人都站了起來,其中還有五名新人,眼中閃動的戰火點燃了空氣,空中飄蕩著讓人熱血沸騰的熾熱。

    魅幽羽三人對視了一眼,都不禁露出苦笑,武士與軍人的不同之處就在這裡,都喜歡不顧命令隨意行動。

    「赤熾、夜魈、遙獵、銘將軍四個去就夠了,南淮子道長在後面支援,其他人留下││別忘了還有幾萬武士需要有管理,都跑了想累死我們啊!」書清言笑道。

    籐忍、魅幽羽都點頭同意,三人小組一起表態,所有人都不再有異議。

    「紅毛猴子,走吧!這次我一定比你殺得多。」

    因為受傷失去了參與二次定陽之戰的機會,遙獵一直耿耿於懷,這樣的機會怎麼也不肯放過。

    「放馬過來,比一比就是……」

    剛剛回到安全地區不到半天,赤熾又踏上了出征之路。

    異族突破了脆弱的北方防線,避開固然金湯的東方戰線,直接切入中腹,青龍國的戰況有了天翻地覆的轉變,而這場轉變才真正掀開了世界大戰的序幕!

    沼港在樂華城的正北方,是青龍國中東部重要的港口之一,東部地區與玄武國的商貿貨運基本上都是以沼港做為樞紐,軍事上倒是沒有特別之處。

    從樂華城至沼港相隔一千五百餘里,即便騎馬也需要幾天時間,途中必須穿過整個雲河盆地,越過邊緣的北部丘陵。

    四人小組不得不選用馬匹,其中赤熾最為狼狽,馬術不精的他只能與夜魈共乘一匹,偏偏夜魈一身陰氣,讓坐騎極不舒服,馬跑起來不比走路快多少,最終兩人放棄了乘馬,並肩疾行,倒是沒有被其他二人甩下。

    走過六百餘里的盆地低地,地勢突然增高,隨即進入北部丘陵的山區,馬匹的速度更慢,倒是赤熾和夜魈要遷就銘博拳和遙獵,走了兩天才離開丘陵。

    進入了雲北草原,接下來還有六百餘里的路程。出發後的第八天,他們才穿越雲北草原,來到了邊緣樹林高坡,越過此坡,北面將是一馬平川直到大海。

    「都過了幾天了,不知道敵軍殺到什麼地方了。」

    銘博拳憂國憂民的樣子,一直讓遙獵和赤熾極為欽服,這個血性漢子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是那樣剛毅忠誠。

    「至少還沒有殺到草原,北面還有四百里,都是河道縱橫的草原,面積那麼大,敵人繞道突襲,兵力未必充足,我看他們也就是佔一個據點,然後才慢慢向外擴張,暫時不用擔心。」遙獵搖頭晃腦,侃侃而論,倒真有點像是個軍師。

    「要是敵人如同三眼巨人一般,再大的城池只怕也會被夷為平地。」

    赤熾對北方的前景並不樂觀。

    他們一路上遇到不少難民,都是聽聞北方戰事連夜逃離家園的。從這些難民的嘴裡,赤熾他們也略微知道一點傳聞,敵人極有可能是新的種族,又或者是三眼巨人的同族,無論是哪一族,缺乏防禦的北方大地都岌岌可危,只是暫時無法判斷危害的程度而已。

    「這真是一片不錯的草原,風吹得真舒服。」

    站在草原邊緣的樹林外回望南方綠色的波浪,遙獵心情相當暢快,北方的戰事也拋之腦後。

    「越過這片森林就進入平原地帶,那裡一樣水土豐美,景色怡人。」

    銘博拳望著北方卻是一臉肅容,弄得遙獵也不好意思再感慨風景之美,拍拍他的肩頭以示安撫。

    「只要沒有敵人,哪裡都會美好。」赤熾哈哈一笑。

    夜魈極少說話,基本上說十句有九句是問赤熾問題,此時她卻突然伏下了身子,皺著眉頭傾聽了一陣,喃喃地道:「奇怪,怎麼感覺樹林之後有些動靜?」

    遙獵和赤熾對視了一眼,眼神都像在說「敵人不會已經殺到了吧?」

    「走!」

    銘博拳突然一鞭抽在馬股上,駿馬長嘶一聲,撒開四蹄就往樹林內奔去,其他三個人不敢怠慢,迅速追了上去。

    穿越厚達二十里的狹長林帶,四個人立時被眼前的一切震撼,一片巨大黑色侵佔了整個視野!

    人!漫山遍野的人!

    一條看不到邊緣的人潮嵌在了在高坡的頂部,像是一條巨大的城牆,又像是一條潛伏地面的巨龍,如豎著看這片大地……

    山坡以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54:55

第十一集 食人魔怪 第一章 雲海

   
    秋末冬來,空氣中散發著肅穆蒼涼的味道,林間已是滿眼黃褐,一陣寒涼的秋風掠過,帶起一片片黃葉。

    座落在林帶北面的高坡名叫「雲浪長堤」,長達兩千餘里,就像平靜的大海中突然湧起的一排巨浪,又像是一條長堤,分割了北面的平原河道地形與南面的草原地帶。其東部直抵六華山脈,西部伸向了青龍腹地的另一座青瞳山脈。

    展現在赤熾四人眼前的,是雲浪長堤偏東的部分。高坡上下落差大約三十丈左右,前方再無大型山脈,只有一些孤山矗立於平原之上。因此山坡的視野極為廣闊,甚至可以看到數十里外的景觀,因此又名「瞭望坡」。

    如今瞭望坡上擠滿了黑壓壓的人群,即便站在坡下,也會感到莫名的壓力,單是呼吸便已讓人感覺沉重。

    坡上的人群一字排開,左右都看不到盡頭,不知道是受了刺激太多,還是完全無動於衷,一個個身影都面向北方,呆呆地佇立著,像是一整排雕像。

    空氣中散佈著沉重壓抑的氣息,就連馬匹也感覺到空氣中的異常,不停地用前蹄踢著地面,揚起一片塵土……

    赤熾等人縱馬上坡,前方整整齊齊排列著一隊騎兵,個個手裡提著長刺槍,腰間跨著馬刀,胯下都是生長在雲北草原上的駿馬,膘肥馬壯,單從背後看,便知道是一支精銳的騎兵部隊。

    正是如此他們才更加意外,是什麼讓這樣一支威武精銳的大軍裹足不前,還散發出沉鬱憂愁的氣息?

    他們感應得到,那讓人極度不舒服的壓抑感正是來自坡後,但卻無法猜測那是怎樣一幅景象。

    大戰?烽火?殺戮?若是那樣,這些騎兵會毫不猶豫地衝下去。然而坡後明顯有一股強大的力量,讓這支雄武有力的大軍不敢輕易採取行動,只能排列成長條形的軍陣立於坡頂,無法邁出前進的腳步。

    四人驚訝地相視,眼神不斷交換著意見,莫名的恐懼和不安一再襲上心頭,就連晴朗的天空也似乎蒙上了一層陰影,灰濛濛一片。

    「什麼人!」終於有人回頭,懷疑的目光把四人攔了下來。

    「我是戍京近衛殿帥銘博拳……」

    話還沒說完,士兵便啊的一聲叫了起來。

    戍京近衛殿帥之名倒是沒什麼大不了,但銘博拳名列都城三傑,名聲之大,軍中都有耳聞。原本只是隨口問一句的年輕士兵愣了一會,立即投以崇敬的目光。

    銘博拳習慣了這些目光,平靜地問道:「兄弟,出什麼事了,為什麼大軍一字排在坡上?」

    「這個……請您移步,我們的將軍就在前面。」士兵猶豫了半天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得把任務推給上司。

    「辛苦了,請帶路。」看著士兵欲言又止、猶豫不決的神色,銘博拳嚥了口唾沬,面對生死都面不改色的他,背上也沁出汗珠。

    平靜地穿過騎兵陣,四人一再為精良的騎兵部隊而感歎。黑色的戰甲散發著凝重與殺氣,黑羽鷹盔包住了大半個腦袋,就像是死神的使者降臨大地,準備收取該死的靈魂。鋒利尖銳的長槍豎起,形成巨大的槍林,而黑色刀鞘包裹的馬刀,即便沒有出鞘也能透出殺氣。

    這是一支鋼鐵般的騎兵大軍,只要一聲令下,這支大軍會像洪水般湧向敵陣,掀起驚濤駭浪!

    然而現在,這支大軍卻隱隱透著頹喪之氣。

    鷹盔中的一雙雙眼眸沒有絲毫殺意,卻有淡淡的哀傷無奈以及失落,甚至還有潰敗者的尷尬與羞愧。這絕不是一支鋼鐵大軍應該擁有的氣質,更像是一支從前線潰敗下來的大軍。

    離坡頂越來越近,答案也越來越近了,只是那一排排的黑色身影擋住了視線。

    一名將士突然撥馬轉身面向四人,驚訝的目光掃過四人臉上,最後落在了銘博拳的身上。神色一怔,他微微欠身行禮,恭敬地道:「原來是銘兄,別來無恙,我們好久不見了。」

    銘博拳上下打量了兩眼,認出是舊識鹿躍,又驚又喜,抱拳笑道:「原來是鹿兄弟啊!想不到在這種地方居然會碰到你。」

    「正是兄弟我。真巧啊!居然在這見到大人您,您怎麼會到這裡來了,莫非也是……」鹿躍不經意朝身後掃了一眼,臉色時白時青,變化不定。

    銘博拳心中又是怦然急跳,但表面上仍裝作什麼也沒發現,笑容依然,拱手又道:「我來看看北方發生了什麼事。消息流言滿天飛,不知道哪個是真的,親眼看一看才能確認。坡下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所有人都站著?」

    「這個……還是你自己看吧!」鹿躍忽然苦笑一聲,舉起右手輕喊了一聲「散開」。

    騎兵很有秩序的朝左右兩側橫移,幕後的驚人畫面也漸漸展現出來。

    當四人充滿疑惑的策馬向前,視野隨著高度提升而慢慢朝前方伸展,踏上坡頂的剎那,感覺就如天崩。

    「那是……」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天崩了,灰黑色的雲海就像暴風雨前的天色,污濁、恐怖、神秘、噁心、邪惡,不時還泛著巨大的氣流漩渦,與傳說中的死亡之門如出一轍,讓人不寒而慄。

    最重要的是,這片廣及千里的巨大雲海,高度竟然連三十丈都不到,站在坡上可以俯瞰整片雲海。

    四人像是胸口被人狠狠揍了一拳,腦袋裡嗡的一聲如同飛入十萬隻蜜蜂,亂七八槽根本無法集中精神,嘴巴則像是灌滿了沙子,張著半天卻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此時他們終於明白,高坡上為何會有如此奇怪的一幕。成千上萬的身影站在高坡上不進不退,面對這樣的環境,縱使槍尖刀利,縱使豪氣沖天,誰又敢輕易下去嘗試呢?

    「面對這樣的景象,我們不能不小心行事。那麼低的雲層,進去後會遇上什麼危險,實難估算。」

    打破寂靜的是鹿躍,他已經看了足足兩天,雖然每一次瞭望北方,感覺依然震撼,但他卻也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

    令他痛苦的是,他明明知道雲層下的大地正飽受異族的蹂躪,卻無法下令讓麾下一萬騎兵衝下山坡,而派出去的數十名探子,也是一個都沒回來。

    時間越長,濃雲帶來的壓抑感就越重。

    同伴一去不歸,前路危機重重,進不能進,退不能退,恐懼感籠罩整支大軍,即便下令進軍,還有多少人有勇氣衝下山坡都是未知之數。

    「多久了?」銘博拳臉色陰沉地看著摯友。

    「我們來到這裡已經整整兩天了,情況一直都沒變過。」

    銘博拳倒吸一口涼氣。眼前的現象絕非偶然,一定與入侵的異族有關,但一舉能控制如此龐大的地域,敵人的能力著實可觀。

    「兩天,足夠屠光幾座城了。」夜魈的聲音把涼秋變成了深冬的酷寒。

    鹿躍連續打了幾個激靈,臉上的血彷彿突然被抽乾,煞白如屍,夜魈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拳頭打在他心頭。

    「噗通!」

    旁邊一名士兵突然摔下了坐騎,在同伴的驚訝目光中,他突然伏在地上嚎啕大哭,淒厲的哭聲就像一把刀撕裂眾人的心,許多士兵精神都不穩定,這一哭把他們的憂慮和不安都挑了起來。

    「靜一靜!」鹿躍感覺到氣氛不對,軍心似有崩潰的危險,連忙大喝一聲,然後壓抑著聲音問道:「馬取,你怎麼……」

    名叫馬取的騎兵滿眼淚花的抬頭看著上司,遙指著北方哭嚎道:「大人,我的家人都在下面……讓我去救他們,求求你了,讓我去吧!」

    鹿躍心頭喀登了一下,不知該怎麼回應,忽然,一隻手輕輕搭住了他的肩頭。

    「兄弟,有的時候也要往下看一眼。」

    鹿躍呆了呆,順著銘博拳手中馬鞭朝坡下望了一眼,神色突然一愣。濃雲末端有許多螞蟻一樣的身影正往南方挪動,有些身影較近,約略可以辨認出人的身影,像是一群群逃難的難民。

    拖家帶口,扶老攜幼,甚至還趕著牛羊,抱著雞鴨,一張張倉皇無助的面孔,一顆顆驚恐不安的心,即便逃離了濃雲,即便身後沒有任何追兵,他們也依然拚命地往南方高地沖。

    兩天來所有人都望著濃雲發呆,事實上,濃雲與高坡之間還有廣闊的原野,只不過籠罩大地的濃雲實在太震撼人心了,就像磁鐵一樣吸引著人們的目光,於是心態上也選擇性地忽略了近在眼前的事物。

    鹿躍左右掃視了兩眼,似乎至今才發現高坡坡頂竟然站了這麼多人,密密麻麻,如同一條長蛇,兩日間如同夢遊一般,竟連逃出來這麼多百姓也不知道。

    「我實在不是一個好將軍。」

    「不要在意,這樣的場面不是所有人都能保持冷靜,從現在開始做也是一樣的。」

    轟隆一聲巨響,二人急忙甩頭,卻見坡下約五十丈左右的草地上,有一輛獨輪車翻倒在地,車上的女人和小孩都滾到地上,物品也都散落一地,推車的是一位花甲老人,摔得鼻青臉腫,一時竟爬不起來了。

    鹿躍張了張嘴想喊幫忙,但兩天來,誰也不敢踏出坡地一步,話到嘴裡又嚥了回去。

    就在此時,兩個身影突然竄了出來,如雄鷹般俯衝而下。

    赤熾和遙獵這兩個平時嘻嘻哈哈的年輕人,此刻卻在上萬人眼前,展現出天下豪士捨我其誰的英雄氣概!

    銘博拳和鹿躍都被這一幕感動了,兩個青年的一小步,卻為高坡上的人們邁出了心靈上的一大步。

    二人幫著老者收拾好東西,一人推車,一人扶著老者,慢慢地回到坡上。

    這原本是一件小事,但在眾人眼前卻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掌聲驟然響起,那是發自內心的歡呼。

    「你們做得很好。」迎著歸來的同伴,銘博拳大步走到坡頂,雙手按上了二人的肩頭,眼中充滿了自豪。

    遙獵得意地想笑,卻見赤熾沒有任何反應,連忙撐住肅穆的表情,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鹿躍也騎馬湊了過來,含笑看著兩個打扮都頗為古怪的青年,雖然不知道來歷,但能與都城三傑呼朋喚友的人,絕非等閒之輩。

    「就這樣等著嗎?」赤熾忽然揚頭望向馬上的將軍。

    赤熾單刀直入問題,卻是大家不願去碰的東西。他話才剛說完,鹿躍立時露出尷尬。

    事實上,這條長坡上不只有鹿躍一路援軍,幾乎所有所從南方來的軍隊,都壓在了這條彷彿生死之線的山坡上,彼此之間有一種無法言喻的默契──在沒有得到前方的真實數據前,絕不出擊。

    但這樣的解釋絕對無法滿足充滿期盼的人民。

    救人如救火,軍隊不動就等於見死不救,這個名聲傳出去,朝廷就算理解他們的難處,也不得不砍幾個腦袋平息民憤。

    承受銳利的目光,鹿躍滿臉尷尬之色,吶吶地應道:「已經派了很多探子出去,一個也沒有回來。沒有確切的情報便貿然出擊,對士兵是件不負責任的事情。」

    銘博拳皺了皺眉頭,明顯不喜歡這個解釋,卻礙於舊交的面子而沒有直言駁斥,只是表情十分凝重陰沉。

    見狀,鹿躍連忙表示,「不只是我一個,大家都是一樣的。這條山坡大概已經聚集了十幾萬援兵,沒有一個人踏下山坡,大家都在等待探子們的消息。

    「不是我推托,哪怕只要有一個回來,十幾萬大軍會毫不猶豫立即出動,可是雲層壓得這麼底,下面的空氣還能不能呼吸也得考慮。」

    「為何不問那些平民?」

    「剛才你們下坡的時候,我已經派人問過了。」

    「怎麼說?」

    鹿躍苦笑道:「說是一個敵軍也沒看到,天上出現異象後就嚇得半死,拚命地往南方逃,一直逃到這裡。」

    「沒有敵軍?這怎麼可能,沒有人的話,眼前這一片浩瀚的黑雲層又是怎麼回事?別告訴我那是自然現象!」

    「我也希望它是自然現象,但派出去的探子們一個都沒回來,雲深處一定藏著我們所不知道的東西。」

    遙獵翻了翻白眼,如此精良的騎兵部隊,就算遇上情況也很更容易逃掉,鹿躍明顯是膽怯了。

    「你是說,只要有一個回來就出兵?」赤熾甩動紅色長辮,鄭重地問道。

    鹿躍神色一怔,拍拍胸口正色道:「我鹿躍也是堂堂男子漢,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只要有人把黑雲之下的確切情報帶回來,我立即帶人殺下去。」

    「一言為定!小夜姐,我們走!不浪費時間了。」

    鹿躍又是一怔,再想說話時,卻見那紅髮青年與懷中那冷艷到極點的美人對視了一眼,眼中閃著堅毅的神色,他心頭不禁一震,話卻是說不出口。

    駿馬突飛前蹄,向天一聲長嘶,像是衝鋒號角迴盪在空氣中,接著便如離弦之箭般迎著神秘的濃雲衝了下去。四蹄翻飛,彷彿駿馬也感應到背上那兩顆勇敢的心,邁著大步朝向前方,即便那是未知的險地。

    當所有人都遠避危險的時候,誰敢迎著危險而上?

    即便知道前方是死地,誰敢無懼生死?

    只有英雄!

    只要跨越了別人所不敢跨越的障礙,擊敗了別人無法擊敗的敵人,英雄兩個字就自動落在了身上。

    坡下的青草地彷彿被那沖天的豪情感動,掀起了一陣陣草浪,滾滾衝向山坡,像是要證明英雄氣概之宏大。

    「你故意的吧?」夜魈回頭白了赤熾一眼。

    「哈哈!果然是小夜姐,被人戳穿了。不過妳不覺得很威風嗎?幾萬人看著我們呢!」赤熾笑得連眼睛都差點擠沒了,得意之色溢於言表。

    夜魈哼了一聲,側頭望向後方,「威風是威風了,好像還差點什麼。」她淡淡地隨口說道:「你可以舉劍示意。」

    「啊!還是小夜姐聰明。」

    夜魈眼睛一直,再次回頭張望。赤熾眼睛亮得像星星,笑容燦爛,像是找到了什麼寶貝一樣。

    她忍不住又翻了個白眼,這傢伙愛出風頭的毛病真是無藥可救了。

    一把碩大的戰刃高舉過頭,比兩個人還要寬大的表面燃起熊熊烈火,翻騰的火焰在黑灰色的濃雲層襯托之下更為明亮,就像黑夜中的明燈,點燃了人們心中熱火,抹除籠罩心靈的黑暗……

    除了主角摭掩的偷笑,其它一切都是如此的完美。

    「勇士啊!」無數人嘴裡輕輕逸出了那個偉大的字眼。

    即便不是英雄,赤熾至少也賺到了一個勇士的名號,高舉戰刃的身影更是讓人難忘的畫面,多少人為之興奮,多少人為之感動……

    當然,也有人感到不爽!

    「臭小子,又搶了我的風頭,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花花腸子,騙得了天下人騙不了我,你這騙子給我等著!」

    遙獵狂吼一聲,右掌狠狠拍在馬股上,又是一聲長嘶,駿馬如飛地跳出了高坡,迎著滾滾草浪急朝著火焰戰刃追趕。他右手摘槍擎在掌中,左手持韁,藍色的槍尖雖沒有火焰那麼耀眼,卻有另一番氣魄。

    「鹿兄,我也去了,後會有期!」

    銘博拳也覺得熱血翻湧,不能自己,三個同伴的豪情激起澎湃心潮,他連一刻也待不住了,抱了抱拳,雙腿一夾馬身也追了下去。

    「銘兄!」

    銘博拳回身一指,「鹿躍,記住你的承諾!」

    「千金一諾!」鹿躍鄭重點頭,目送銘博拳遠去,心頭突然一酸,抹了抹不知何時已經被淚花濕潤的眼角。

    「將軍,他們好勇敢啊!」

    「沒錯,他們都是勇士,我們不能讓勇士白白犧牲!從現在開始,所有士兵都下馬,該吃東西的吃東西,該休息的休息,蓄養體力和馬力,看到北方燃起的烈焰我們就殺下去,收復北方山河。」

    「是!」

    一萬騎兵同聲應和,聲若龍吟,飄搖直上九霄,迴盪在蒼穹之中。遠處的雲海也彷彿感受到這股豪情,不斷的翻湧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55:30

第十一集 食人魔怪 第二章 灰雨

   
    四人急奔了十餘里,視線隨著坡度一同下降,下方黑洞洞的天地也展現在眼前,就像是一堵黑暗之牆,所有視線到那一線便再也無法伸前一寸。

    上空雲層密佈,漩渦狀的雲漩透著難以言喻的凝重,翻騰的黑色雲團像是張牙舞爪的恐怖怪獸,偶而還釋放出刺眼的電光。

    四人不由自主的往上望,壓抑感還是其次,雲團所代表的那種邪惡力量,感覺最為強烈。

    「小夜姐,這可是我們發揮的空間。」

    雖然看不到夜魈的臉,赤熾卻也能想像,她此刻的表情是何等凝重。

    「雲層太古怪了,不能不防。」

    赤熾不是沒見過更宏大的場面,遙遠東方的那道紫色漩渦之門,比眼前這一切更有震撼性,但是那畢竟是兩個世界力量碰撞下的產物,不是任何生命能夠左右的現象。

    而眼前卻是人界大地的中腹,除了大自然的力量,很難想像有誰能製造出這一切─儘管直覺告訴他,這一切絕非自然。

    更讓他不安的是,空中散發出一絲熟悉的感覺,雖然記憶沒有明確地告訴他時間地點,但他確信自己曾經嗅過這樣的邪惡氣息。

    離黑洞洞的世界越來越近,黑色的面積在他們眼眶中佔據的空間越來越大,直到抬眼望去全是黑色。

    儘管三位勇士渾身都充滿了勇氣和鬥志,但感覺卻像是快要進入地獄似的。倒是夜魈生長於黑暗鬼獄,黑色對她而言,有著非比尋常的親切感。

    突然一陣強風襲來,吹得衣服獵獵作響,與此同時,三匹駿馬終於踏入了雲層之下。

    只有二、三十丈高的厚密雲層連續不絕,一眼望不到盡頭。

    讓四個人意外的是,濃雲之下的大地並不如外面所見的那般漆黑一片,周圍的光線雖然昏暗,卻也能清晰地看到周圍的事物,行動上倒是方便了許多。

    濃密的雲層,昏暗的光線,整個空間都透著沉重的壓抑感,甚至連說話和呼吸都覺得費力。令他們驚奇的是,如此狹窄壓抑的空間裡竟然還有強風吹拂,就像大風吹入了狹巷一樣,蒼勁有力。

    不過這對於地面的景觀而言,改變似乎不大,腳下仍是一片平坦的原野,甚至看得到前方蜿蜒的河道,風中也夾雜著水氣,只是沒有了日月之光。

    「這鬼地方比紫色區域還要古怪,難怪那麼多人都不敢進來。」遙獵左顧右盼,神色頗為輕鬆,像是在探索一間沒有牆的神秘大宅。

    「好平靜啊!」銘博拳皺著眉頭四處張望。

    原野樹林,小橋流水,景觀似乎都沒有變,只是少了些生氣。與其說是寧靜,不如說是死寂,到底是什麼力量把方圓數百里的地域陷入了這樣的氛圍,這無法不讓人感到疑惑。

    夜魈森然地道:「鹿躍說已經派了數十個探子進來,其它增援的軍隊想必也派了不少探子,這麼多人竟然沒有一個回去,看來這片空間並不像眼前所見的那樣平靜。」

    歷來擔任斥候這一類工作的人大都是精英,特別適合單獨行動,要殺他們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而能同時殺掉數以百計的探子,那絕不是簡單的力量。

    「不用想那麼多,往前走就自然會有答案,我們是來找敵人的。」

    赤熾高舉燃燒的冷巨做為火把,附近都被照亮,溫暖的火焰是這片大地上唯一的生命象徵,也讓同伴感覺到希望的存在。

    在極度壓抑沉鬱的氣氛下,四個人默默地穿過平原,越過河道,慢慢向前摸索。途中經過一些村鎮,到處都是空空蕩蕩的,別說人,就連老鼠也看不到一隻,這點讓四人最為不安。

    走了約四十餘里,天色漸暗,夜晚即將來臨。

    在這種特殊環境中過夜,需要考慮的事情很多,四人正猶豫要找個城鎮過夜還是選擇露宿野外,前方卻突然出現了一片模糊的城影。

    「去那裡看看,再決定吧。」銘博拳一句話把四人引向了前方,又走了二里多的路,城牆終於清晰地出現在視線之中。

    由於雲層過低,高及十餘丈的城牆幾乎佔據了大半空間,更像是大宅中的一堵開頂圍牆。而原本矗立在城門上的高大城樓,竟然有一小半沒入了雲層之中,使原先不算宏偉的城池有種摩天巨城的感覺。

    「果然沒錯,這是大凌城,這一帶最大的城市。城裡原本有居民五十多萬,城內相當繁華,我以前來過,熱鬧程度絕不在樂華城之下。」

    銘博拳懷念地望著大凌城,就像在數說著史書上某一頁的故事,與眼前的景象毫不相干。

    可是其餘三人都相信,半個月之前,這座宏偉的大凌城依舊如銘博拳描述的那樣。

    「五十多萬平民,再加上士兵,就算死守此城,也應該不會那麼容易就被人攻下。不過,大概沒有人會這麼做。」夜魈的聲音總是帶點嘲諷的意味,這讓銘博拳頗不舒服,卻也沒說什麼。

    望頭被濃雲籠罩的城樓,赤熾忽然有一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空氣中那股辛辣的邪惡味道也越來越重,甚至侵入心肺,產生間歇性的心悸感。突然加速的心跳更像是戰鼓,擂得人心緒不寧,整個人特別的緊張。

    三個同伴都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因此在他臉上出現緊張的表情時,那感覺特別強烈。

    「熾,沒事吧?」

    「感覺怪怪的,心跳好像也不太正常,像是有什麼力量在刺激心跳。」

    「紅毛猴子,到底有什麼異常?」

    若是平常,遙獵一定會大聲嘲笑赤熾害怕了,但他現在卻一本正經地詢問著。大概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赤熾了,如果不是情況特別糟糕,打死他也不會展現出這樣的神情,那是一種怯弱的表現。

    「不知道,心臟好像受到一種特別的力量影響,會不由自主地突然加速跳動。周圍的空氣也似乎有種熟悉的辛辣味道,我不記得是在哪裡嗅過,但記憶非常深刻,我肯定曾經遇過這種感覺。」

    博銘拳詢問似的看了看遙獵和夜魈,兩人都搖了搖頭。心情的確有受到空間的影響,壓抑感極重,但心跳倒是沒有異常。

    可是誰也不敢忽視赤熾的感覺,尤其是他一本正經的時候。

    「我們放慢速度,你也仔細想想,引發這片空間異變的應該是哪個從未見過的種族。既然你說感覺很熟悉,想必見過他們,或者曾經過他們身邊……」

    話還沒說完,赤熾突然一聲驚叫:「我想起來了!」

    三人精神一振,都盯著那張恍然大悟的面孔,等待著答案。

    「是了,我在兩個世界之間的紫色漩渦之門修煉時,有人偷襲我,結果我被推入了力量洞窟。

    「那一帶氣流太亂,視線常常受到干擾。當時,的確有一大片黑影經過,我以為是獸羊人在增兵,所以沒有在意,那時我就嗅到了辛辣的邪惡氣息,非常清晰。

    「因此我一直很好奇,獸羊人雖然強大,也殺了不少人類,但他們身上從未有邪惡的味道。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那是一個新的種族,一個邪惡的種族。」

    遙獵三人從未見過紫色漩渦之門,也不瞭解那是怎樣的一個地方,不過赤熾信誓旦旦地說了,就應該不會有錯。

    「也就是說,除了獸羊人和三眼巨人外,有一支強大而邪惡的軍隊穿越了漩渦之門,在獸羊人和三眼巨人的眼皮底下進入了冰原,一舉殺到了沼港?」

    「不是不可能。冰原太大了,只要帶著足夠的食物和水,或是有其它辦法忽視吃喝的問題,從任何一個角度進入人界都不足為奇。」

    赤熾點點頭道:「我同意,紫色漩渦之門大得無法想像,就算同樣走在門內,也未必能見到彼此。」

    「我記得沼港外的大海好像沒有結冰,但最初的消息說,敵人是從沼港登岸。換言之,敵人不但會造船,也會航海,單這兩項便足以證明他們的文明和技術發展不在人類之下。」

    「總不會我們面對的是……一群神人吧?」遙獵聳肩笑了笑,笑容頗為無奈。

    夜魈冰冷的目光落在城牆上,淡淡地道:「熾的感覺不會是假裝,或許空氣中散發著一種我們見不到也感覺不到的力量。

    我一直在想,那些探子……」

    「探子?」

    「走了幾十里,沒有見到一具屍體,連那些最普通的平民都能安全脫離,身手敏捷的探子沒理由回不去。」

    「這倒也是,那些人拖家帶口,甚至連家裡的老母豬都能拖走了,那些探子沒有理由消失得無影無蹤,這的確有些古怪。」

    「就算有一半人受到攻擊而死,其它人也不會像煙塵一樣消散了,至少不會沒有屍體或是留下血漬。可我們走了一段路,可以躲藏的地方多不勝數,探子絕對有能力藏身,除非,這片空間沒有一處是安全的。」

    「妳說了這麼一大堆,結論是?」

    夜魈看了看天空,道:「如果空氣中有一種看不到的力量,可以自動侵入人體,並產生致命的效果,探子就算能力再強也逃不掉。」

    三人同時嚥了口唾沫,心裡的動盪就不用說了,臉色也是一樣的蒼白,頭頂密佈的濃雲突然變得恐怖起來。

    「這個……我們是不是該先出去一下再進來呢?」遙獵乾笑道。

    夜魈的反應最平靜,鬼人是用毒大師,既然空氣中沒有嗅到毒的氣息,想必對鬼人沒有太大的影響。

    赤熾沒想到自己的一番感受會引出這麼多臆測,然而空氣中的異常氣息又不能置之不理,當下心裡也是猶豫不決。

    銘博拳緊皺眉頭,當初拍著胸口向鹿躍要求隨時出兵,若是在這節骨眼上折返,便是對十幾萬大軍不負責任。

    可是繼續往前的危險難以估計,在無法確認空氣中是否帶有讓人死亡的特殊力量前,實在不宜往前冒進了。

    「我和小夜姐去看看,你們兩個回到邊界去接應我們吧。」

    「你什麼意思!」遙獵眼睛瞪得像牛眼一樣大。

    「沒什麼意思,反正進來之前就沒想過活著出去,有個人替我收屍也算不錯,不是嗎?」

    「哼!本少爺還沒怕過誰呢,再說,走了幾十里路,要死早就死了。」遙獵憤憤不平地甩了一鞭,像枝箭一樣地飛馳出去。

    「先進大凌城看看吧!也許會有些發現。」銘博拳也加快了速度。

    倒是赤熾哈哈一笑,慢條斯理地與夜魈走在後面,「小夜姐,妳猜那探子到底是怎麼死的?」

    「難道你有答案?」

    「這一帶連個人影都沒有,那些探子要藏也不會藏在這一帶,肯定都跑到沼港那邊去了,在這裡找不到屍體有什麼好奇怪的。」

    穿越數畝被遺棄的農田,又越過城下的大凌河,四人很快便來到城外。

    大凌城不愧是北部大城,站在城下的感覺就像螞蟻看著大象,再加上極低的濃雲層,感覺就像是面對直衝雲霄的巨物,單是那厚重高大的城牆,便足以給人一種穩定安祥、氣魄恢宏的感覺。

    站在護城河上的木橋朝前方眺望,敞開的城門與筆直的大街連成一線,可以清楚地看到青石板鋪成的大道,同時也能感受到極度蕭索的味道。

    如此宏大的城池,連一聲狗吠都沒有,就算是戰爭時期也極難見到。

    不知為何,一站上橋,遙獵便再也不想往前了。即便前方沒有任何阻擋,即便城內一片寧靜,那敞開的城門卻像死亡之門,透著陰森鬼氣。

    銘博拳放慢馬步停在遙獵身側,望著與「天空」相連的城牆,呼吸也有些阻窒。

    「簡直像死域一樣!小夜姐,鬼界的城是不是也這麼蕭條?」赤熾大概是唯一還能笑得出的人夜魈卻沒興趣理他,目光投向城裡的街道。表面上看來都是一樣的景象,然而當她使用了鬼眼,情況就變得截然不同了。

    「熾!」夜魈罕見地發出驚呼,身後的赤熾也不由得顫了一下。

    「怎麼了?」

    「用鬼眼看看。」

    「鬼眼?難不成城內有陰魂?」赤熾一邊打趣一邊催動鬼眼,眼瞳瞬間被白色取代,黑色散至眼白的部位。

    遙獵和銘博拳都被身後兩雙黑白顛倒的鬼眼嚇了一跳。雖說早知道夜魈是鬼人,也知道赤熾學了些鬼術,但那都是戰鬥時才用的手段,像這樣瞪著白色的眼珠子,他們還是頭一次見。

    他們很快便發現赤熾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隨即又變成煞白無血,片刻又轉為青色,就像中了毒似的。二人被弄得心神不寧,但又不敢打擾他們。

    展現在赤熾眼中的世界,其實與現實沒有太大的差異,唯一的不同便是色彩。

    昏暗的環境中,天空由灰色與黑色交雜而成,不停的落著濛濛灰雨,輕飄飄的感覺有點像雪,密度大,降速也快。

    最神奇的就是,這些「雨雪」一落到地面便不翼而飛了。

    「好大的雨啊!」

    赤熾輕聲喃喃自語,卻讓兩個什麼也看不到的男人面面相覷,互相交流的眼神像是在說「這個傢伙不會是瘋了吧?」

    旁邊卻又傳來夜魈的聲音,「也許就是這些雨殺了那些探子。灰灰濛濛,不像是什麼好東西。」

    「喂!什麼雨啊?雖然滿天濃雲,可哪有雨啊?你們到底看到了什麼?」

    二人同聲應了一個「雨」字。

    遙獵和銘博拳都傻眼了,二人抬頭看看天,低頭看看地,又撣了撣衣服。別說雨,就連塵都沒有。

    赤熾和夜魍收回鬼眼,臉色極度凝重。

    「到底怎麼回事?」

    「走!」夜魈用力一夾馬身,飛快奔至城門洞下。

    遙獵和銘博拳都被弄得神經兮兮,也傻傻地跟到了城門洞內,發現兩個人都翻起了「白眼」,神色相當緊張。

    「小夜姐,灰雨沒有穿透力,看來這裡應該安全了。」

    「是,不過剛走了幾十里路,只怕沾了不少。」

    「大哥大姐,不要再打啞謎了!」

    二人這才恢復原狀,道:「濃密的雲海一直在下雨,很細密的灰雨,不只是這裡,整片區域都在下雨,從南到北,只是肉眼看不到而已。我們不知道這些灰雨有沒有毒性,就算有,我們也沾上了。」

    驚駭二字已不足以形容遙獵和銘博拳此時的心情,原來,用另外一對眼睛看到的世界竟可以完全不同。

    夜魈沉吟道:「我們失誤了,若是早點使用鬼眼,也不至於貿然進入這裡。」

    「既然一直在下雨,我們身邊的土地有積水嗎?」

    「沒有,灰色的雨一落到地面就不見了,像是鑽入土裡去了。」

    「這麼古怪!」

    「就是這樣才讓人擔心,如果這些灰雨有毒的話,能夠直接滲入軀體,時間一長,後果就很難說了。」

    「我們……」

    「只能聽天由命了。」

    望著頂上的濃雲,遙獵這輩子從沒這般的討厭雲。

    偏偏雲層低得快壓死人,就算不抬眼也是滿眼灰黑,除了無奈地苦笑,實在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

    事關一個他永遠也看不到的世界,就算本事再大,也只能唏噓幾聲。

    「如果敵人也像這灰雨一樣,那我們什麼都不用幹了,直接等死吧!」

    夜魈和赤熾心中一緊,連忙再次催動鬼眼。眼前這相同又不同的世界,除了紛飛的灰雨,還有不時劈下的閃電。

    事實上,在進入這片區域之後,他們並沒有看到任何閃電。而站在山坡上卻能看到,這種奇怪的現象讓兩人既是驚訝又是迷惑。

    四人一時之間都不知所措,只得靜觀其變。

    轉眼夜幕降臨,由於擔心被潛伏者發現,四人沒有生火,只靜靜地坐在城門洞內,有的修煉,有的休息,還有的望著黑漆漆的空間自言自語。

    「既然已經沾上了灰雨,不如直接往前走吧!留下來也做不了什麼,白白浪費時間。」

    赤熾對這樣的處境頗有些不耐煩,遙獵和銘博拳也是一樣,只是不好開口而已,見他發話,都點頭附和。

    翌日天明,周圍景致重現眼前,四人便再度上馬,在巨大空洞的城內跑了一圈。

    偌大的城市空空蕩蕩,許多店舖大門敞開,裡面放滿了各種貨品,顯現城民逃難時是何等的倉促,偌大的城市只留下空洞和寂寥。

    慨歎之餘,他們也不敢耽擱,越過大陵城繼續往北走。前方的天空一直都是濛濛一片,而後方也看不到綠色了,像是進入了被封閉的盒子,就連東西南北都不容易分辨。

    終於,在北方三十里外的一片果樹林中,他們找到了第一具屍體。不是人屍,而是馬屍,明顯已經死去多日,已經開始腐爛,但從馬身上的裝飾和馬鞍來看,似乎正是鹿躍麾下騎兵。

    「死了至少三天了,腐敗的程度很快……」

    夜魈最為大膽,不但蹲在馬屍旁細細觀察,甚至伸手剝開腐爛的馬肉,觀察內臟等等,讓三個大男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為了掩飾尷尬的表情,三個男人各自望向四周,觀察附近一帶的環境。

    這片不算很大的果樹林,種植的大都是蘋果樹,由於已是初冬,樹上早已沒了果實,但一株株果樹看上去依然健康,附近似乎也沒有異常的現象。

    「附近好像沒有人的屍體,小夜姐,馬是怎麼死的?」

    「中毒!」

    「毒?」赤熾大驚失色,腦海中立即想起空中飄散的灰雨,心頭一陣狂跳。幸好,夜魈的一句話及時抹去了一切不安。

    「蛇毒,很強烈的蛇毒,一口致命!」

    三個大男人臉上的緊張隨風而去。果樹林有蛇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馬被毒蛇咬了一口倒斃在此,士兵自然就必須徒步前進,只有馬的屍體也顯得十分合理。

    「看來沒什麼特別,不過終於有人的蹤跡,再往前或許會有新的發現。」遙獵解下韁繩準備繼續前進,但夜魈的一句話又讓他墜入了深淵。

    「人界有幾丈長的毒蛇嗎?」夜魈忽然冷冷地掃了三人一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56:05

第十一集 食人魔怪 第三章 殘肢

   
    「幾丈?」

    「馬身的傷口雖然腐爛,但還是能看出蛇牙的長度。你們自己看吧,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蛇會有這麼長的毒牙。」

    夜魈無動於衷剝開馬屍最噁心的腐爛部分,露出下方的馬肉,上面赫然出現兩個洞,頗像是蛇牙留下的痕跡。只是洞的直徑竟達一寸有餘,明顯不是一般毒蛇,幾丈長或許有些誇張,但絕對是一條大蛇。

    「是有點奇怪,不過世上難保沒有這樣的大蛇,倒也不足為奇。」遙獵看了一眼腐臭的馬屍,噁心的臭味撲鼻而來,笑容也凝固了。

    「找到那個人就知道了。」

    赤熾仔細地觀察地面,還特意用火把照亮整片果樹林,但地上卻沒有見到腳印,這一點讓他頗為不安。

    果樹下的雜草極少,大都是裸露的泥地,馬已經死亡腐爛,但其蹄印依然清晰,而馬上的騎士卻一個腳印也沒有留下,這不能不讓人懷疑。

    銘博拳讀懂了他的目光,沉吟道:「也許那個騎士被抓走了。」

    「問題是沒有其它腳印,地面上……」

    赤熾的目光落在一條條滑痕上,寬度大約二尺至三尺之間,如此寬的痕跡像是有什麼東西拖過地面,而且這樣的滑痕比比皆是。

    夜魈蹲下身子摸了摸滑痕的泥土,手伸到鼻尖嗅了嗅,秀眉微蹙,喃喃地道:「好腥的氣味,像是什麼動物的味道。」

    三人用力嗅了嗅空氣,果然有一種奇特腥味,刺鼻,但是又夾雜著一種從未聞過的怪香。

    「難道那些敵人沒有腳?」

    遙獵隨口的一句把其它人都驚呆了,而他一說完也意識到自己的話,臉色也是一變。

    「蛇牙、沒有腳,還有這麼多滑痕,難不成我們的敵人是蛇人?」

    夜魈拍拍手站了起來,正色道:「無論如何,這匹馬和這些滑痕都給我們透露了一些敵軍的訊息。也許敵人有著毒蛇一樣的牙齒,蛇一樣的身軀,他們的毒液連馬都能毒死,何況是人?

    「我們鬼人都是用毒和解毒的高手,但你們三個要格外小心了,被咬上一口的話,我也不知道有沒有本事解毒。」

    三個勇士都皺起了眉頭,他們不擔心慘烈的戰鬥,卻擔心不知不覺就被毒死了。

    忽然,附近傳來一絲窸窸窣窣的聲響,四人有如驚弓之鳥般,突然拔起身子縱上果樹枝頭,居高臨下俯視地面。這還是進入濃雲籠罩的地帶後,第一次聽到有其它動靜。

    一熄滅冷巨的火光,周圍立時暗了下來,一切都恢復到最初的寧靜。

    夜魈壓低聲音在赤熾耳邊嘀咕了兩句,他便轉向遙獵耳邊又嘀咕了兩句,遙獵點點頭,朝銘博拳做了一個落地的手勢,然後縱身跳回地面。而赤熾與夜魈卻沒入了樹影,伏在暗中秘密監視周圍的動靜。

    地面上的二人故意弄大聲響,甚至大聲喧嘩,試圖引誘可以藏在附近的人出來。

    但等了將近一個時辰,附近再也沒有其它聲響,四人不得不放棄誘敵行動,商議之後,便繼續上馬往北尋找敵人的蹤跡。

    馬匹、毒牙、滑痕,三種因素在四人腦海中已形成一種蛇身人頭的怪物圖像。或許是因為先前提到了獸羊人,四人便順理成章的把人與動物結合在一起想像。

    隨著馬蹄向前,離北方的海岸線越來越近,敵人隨時都可能出現在身側,壓力也越來越大。天空中的灰雨依然下個不停,暫時也看不到任何變化,只是隱隱感覺到,整片大地正醞釀著一次非比尋常的劇變。

    很快,變化直接出現在他們的眼前,更準確的說,是在頭頂。

    在一座荒廢小鎮內休息了一夜,次日清晨,微光再次滲入這片空間,他們驚訝地發現,天空突然高闊許多。

    「我沒有眼花吧?」

    「雲層的高度至少提高了一倍,真是古怪。」

    夜魈和赤熾則用眼神交換意見,隨即催動鬼眼,灰雨不但沒有減弱,降下的密度反而更大了,沾地即化,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想不到這些雲還能動,看來真有人在操控它。」

    「我們現在去哪?沼港嗎?」

    銘博拳周遊各處,比三個同伴都熟悉四周環境,直往北面便是沼港,敵人在那一帶登岸,與敵人直接碰上的機會極大,他正想開口,耳邊卻是一聲驚叫。

    「你們看!」遙獵臉無血色地遙指東北方向。

    順著手指的方向望去,其它人也驚得目瞪口呆。在遙遠的東面,濃雲地帶的深處,有一道巨大的灰黑色柱子連接天地,色彩與濃雲一模一樣。

    「那是什麼鬼東西?感覺很邪惡。」

    「天知道,反正一定和那些濃雲有關,或許那就是濃雲的由來。」

    「我覺得更像是氣流漩渦,你看看,那些灰黑色的氣流好像在動!」

    「沒錯,是在動。」銘博拳點點頭遙獵苦笑道:「難道真是自然之力?」

    「那倒未必。」

    「你不會是想說,有人舉著那東西,所以濃雲的高度也上升了吧?」

    「誰說不可能!」赤熾咧嘴一笑。

    遙獵和赤熾你一言我一語爭論起來,弄得銘博拳和夜魈心都煩了,忍了半天終於忍無可忍,異口同聲喝了一句「閉嘴」,二人這才怏怏閉上嘴。

    沉默了一陣,赤熾吶吶地問道:「現在還去沼港嗎?」

    「我覺得應該去查查那道巨大的氣旋柱子。」

    銘博拳沉吟著道:「無論如何都必須把消息調查清楚,否則貿然讓十數萬大軍殺進來,後果不堪設想。」

    「也就是說要去看看那道氣旋了,走吧!」赤熾扯著夜魈跳上馬匹。

    迎著巨大的氣旋柱子往東北方向前進,他們意外的來到了三千人類前鋒部隊失去聯繫的地方──華陽坡。

    經歷了慘痛的殺戮血腥,華陽坡上依然殘留著戰爭的冷酷與無情,以及強烈的血腥氣味。坡下血漬斑斑,腥濃的血液從高處往下流,聚集到坡下的坑地,形成了一片淺淺的血池。

    如今血漬依然是半干半濕,黑色的血斑與流動的血液相雜。屍體雜亂地扔在地上,絕大部分屍首都不完整,身上有被利器劈開的痕跡。

    「嘎!」一陣刺耳鴉鳴打破了寧靜。

    黑色的烏鴉、灰色陰暗的天空、死寂的大地,和遠方巨大的氣旋柱子,散落在地面的死屍,簡直是一幅恐怖畫面。

    無數黑鴉像烏雲一樣罩在大地上,爭奪著難得的美食,看著一隻叼著腸子的黑鴉,銘博拳忍不住一刀將牠劈成兩半。

    一連串的鴉鳴響起,其它爭食的黑鴉不甘心地飛了起來,盤旋在數十丈的高空虎視眈眈,許多嘴裡都還叼著人類士兵的手腳,彼此間激烈爭奪著。

    若非懼於赤熾手中的那把火焰之刃,恐怕鴉群會奮不顧身衝到地面來搶食,淒慘的畫面讓人看得心酸。

    遙獵捂著嘴巴一直在搖頭,胃部也一直在抽搐,酸意上湧,整個腹腔都不舒服。銘博拳緊咬著下唇讓自己平靜下來,而赤熾則是仰望緩慢流動的雲層一言不發。

    他們不是沒有見過慘烈的戰爭,只是這樣的景象還是超越了他們的承受能力。

    夜魈最為平靜,這些畫面在鬼界比比皆是,根本不值一提。她面無表情的踏上小山一樣的坡頂,居高臨下觀察四周,像是在用眼睛將當時的戰況復原,臉上漸漸露出驚色。

    赤熾默默地隨在她身後,清楚看到她臉上的變化,好奇地問道:「小夜姐,怎麼了?」

    「你沒有發現嗎?這裡沒有一具敵人的屍體。」夜魈臉色白得有些嚇人。

    「沒有敵人!」三個男人異口同聲驚叫起來。

    他們仔細地搜尋著坡上坡下,到處都是殘肢斷臂,折斷的軍旗孤零零插在泥裡,無力地隨風哭泣,尋找了半天,果然看不到一具敵軍的屍體。

    這是怎樣一場戰爭?竟然沒有一個敵人死去,看起來更像是單方面屠殺。

    四人驚愕地對望著,像是在說「敵人不會一個都沒死吧?」

    「這下麻煩了,敵人贏得這麼輕易,他們一定不會據守,下一步……」銘博拳本是豪情沖天、無所畏懼之人,但想到敵人在人界大地上蹂躪的畫面,也不禁連打了兩個寒顫。

    遙獵咬著下唇左右掃視了一圈,喃喃地道:「如果那些傢伙繼續向前,會走向哪個方向呢?」

    「至少不會是我們來的那條路,那邊什麼也沒有。東南方的六華山脈附近有大軍集結,倒是不用擔心,東北是冰原地帶,也不必擔心。但是正西和西南都沒有足夠的防備力量,如果他們殺過去……後果不堪設想。」

    「必須選擇一個方向,不然只能四個人各挑一個方向去找。」

    不經意間,四人都望向東北方的那道氣旋柱子──東北方,那裡屬於六華山脈的北段山麓,背後與冰原接壤,敵人從東面來,佔領那一帶十分合理。

    只是軍方事前也在那片地域佈置了龐大的軍力,還有為數不少的武士做為後盾,要想侵佔那一片平原至山區的地域,並不容易。

    唯一擔心的是,軍隊會像鹿躍那樣站在安全的地方不敢動彈,尤其是面對這樣一道無法估計的氣旋柱子,恐懼在所難免,未必會有人拚死守衛。

    「我看那裡一定是敵人的核心,或許還是他們的力量之源。」

    「我看還是先檢查一下戰場,敵人殺了三千士兵,我就不信他們連根毛也沒有留下。」赤熾狠狠咬了咬牙,一頭栽進了屍體堆中尋找。

    「我也去找!」

    其它四人各站在坡道的一方,全力搜尋地面任何可疑的痕跡,很快便有所發現。

    「你們過來!」

    聽到夜魈的叫喚,赤熾三人連忙趕了過去,在一堆人類士兵的屍體下面發現了一條土黃色的斷臂,手臂很粗,大約是普通人類手臂的兩倍。

    「敵人的?」

    「人界好像沒有這樣的手臂吧?」

    遙獵蹲下身子想撿起斷臂,一陣濃烈的臭氣突然襲入鼻中,熏得他幾乎暈過去,只得隨手撿起一桿折斷的槍用力插入斷臂,然後高高挑起。

    噗的一聲,槍尖刺入斷臂時發出的聲音讓他們頗為驚訝,那是刺破厚重皮鎧才會有的聲音。

    土黃色的肌膚與泥土的色彩相若,表面十分粗糙,就像是皮革制的衣物,又厚又硬,而且相當堅韌。以人類的刀劍,要想切開這樣的肌膚必須灌入很大的力氣,普通士兵只怕沒有那麼大的勁力。

    銘博拳從地上撿起一把普通士兵使用的鋼刀,隨手砍向斷臂,刀光過後,斷臂只留下一條淺淺的破口,而刀身被反彈而起,刀背幾乎砸中銘博拳,著實嚇了他一大跳。

    「好堅韌的皮膚,比牛皮還要堅韌!」

    赤熾和遙獵面面相覷,普通士兵面對這樣的敵人怎麼可能不怕?

    從地面上凌亂的腳印來看,敵人的數目至少也有數千人,數目上不佔優勢,體質上又相去甚遠,這絕對是場形勢一面倒的戰爭,這三千士兵死得實在有點冤。

    突然刀光一閃,清脆地斷骨聲響起,斷臂的手掌應聲落地。

    夜魈倒提雙刀巨鐮,細細地觀察新的切面。其血管粗肥,肌肉的密度比人類大得多,這兩點都說明這個種族力量強勁,手尚且如此,腳就更不用說了。

    「熾,你來看。」

    「有什麼發現嗎?」赤熾蹲在她身邊。

    夜魈蹙緊眉尖,憂心忡忡地道:「雖然沒有實際看到,不過我覺得這樣的皮膚讓我想到了一種人。」

    「三眼巨人?」

    夜魈驚訝地望向赤熾的眼睛,沒想到兩人的想法竟是一樣的。

    赤熾調皮地擠擠眼睛,隨即正色道:「獸羊人的皮膚並不厚,我們的刀都能輕易劈開他們的身軀,想必很多人都清楚這一點。但三眼巨人不一樣,連獸羊人的黑槍都不容易插進去,可見它的厚度和密度都非同小可,這些手臂雖然小了很多,但感覺十分相似。」

    「喂!你們兩個不要在這種地方卿卿我我好不?有什麼話大家一起聽嘛!」遙獵叫道。

    「情話你也要聽啊!」

    赤熾白了他一眼,伸手摸著新的斷面,遙獵本想說話,但想到那令人噁心作嘔的臭味,頓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硬度和韌度從手指傳入腦中,赤熾臉色一變再變,苦笑道:「這哪裡是肉,簡直就是最厚的皮革,除非人人帶著把快刀,否則遇上這群恐怖的傢伙非死即傷。」

    「真有那麼恐怖?」

    「也許更加恐怖,這不過是他們的身體優勢,萬一再學了些特別的東西,例如獸羊人的強大武器,又或許鬼術、仙術之類,普通士兵遇上他們會像砍瓜切菜一樣被屠殺。」

    銘博拳下意識的抹了抹額頭,果然沁出一頭冷汗。

    即便是武士,遇上這些傢伙也難說自保,何況是平民。敵人不見蹤影,或許正在某處村鎮肆虐,又或許在圖謀更大的陰謀。

    赤熾手上燃起一團烈火,舒服地燒著雙手。

    遙獵皺著眉頭問道:「你這傢伙又幹什麼?」

    「這麼臭的東西,不知道有沒有毒,不消消毒怎麼行──小夜姐,還有其它發現嗎?」赤熾望著已經走到數十丈外的夜魈,提高了聲量。

    突然,一道奇異的閃電劈下,狠狠擊中位於坡頂的一株參天大樹。

    歷經戰爭的洗禮它都沒有死去,只是留下了一道道深刻的痕跡,此時它卻再也扛不住了,轟隆一聲倒在地上。四人不約而同望向坡頭,心裡都泛起異樣感覺,人界大地似乎就像這株參天大樹,被突然而來的驚雷閃電劈中,不知道何時便會傾倒。

    夜魈、遙獵、銘博拳都默默歎了口氣,轉身繼續尋找戰場中留下的線索,只有赤熾呆呆地看著大樹發愣,轟然倒下的大樹,讓他捕捉到火的感覺。

    他快速轉換成鬼眼模式,定睛一看,倒下的大樹正在熊熊燃燒著,一團灰白色的巨大火焰將它包圍住,沒有煙,沒有飛灰,也沒有焦味,卻有一種莫名的白色氣息不斷從樹身飄出,向天空蒸騰,最後沒入了那濃密的雲層之中。

    好猛的火啊!這是什麼火焰,竟然只能用鬼眼才能看到?

    他茫然地走向坡頂,接近那團灰白色的火焰,燃燒的感覺霍然跳入心頭。沒有熱度,也不像冷焰那樣陰冷,彷彿沒有一絲溫度,它只是在燒,燒在樹身,也燒在心上。

    赤熾清晰地感覺到心靈上有種被燃燒的感覺,一些東西似乎正在流逝,只是他無法辨別出那是什麼東西。

    「紅毛猴子!發什麼呆呢?一棵大樹有什麼好看。」

    「燒。」

    「燒?」遙獵狐疑地看著大樹,嘴角逸出一抹訕笑道:「哪有什麼燒,你倒是像發燒。」

    話音剛落,卻見剛剛倒下的樹木突然急速收縮,原本要四人才能合抱的巨大樹幹,瞬間縮成只有手臂粗的一節。不過它卻保持了樹原本的樣子,就像按照原樹做成的小型雕塑。

    「我沒眼花吧?這是什麼力量!」銘博拳和夜魈也投來驚訝的目光。

    赤熾被震撼了,火焰並非幻想,而是確實存在的力量!它燃燒了樹身上某些東西,或是某些力量,也許,應該就是那種蒸騰上天的白色物質。

    夜魈蹙著眉尖問道:「熾,那棵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看到非常大的火,但只能用鬼眼看到。」

    「鬼眼才能看到的火?」夜魈下意識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濃雲。

    遙獵一臉好奇地走上坡地,本想撿起被縮小的樹木仔細看看,但用力一提卻發現紋絲不動,他不禁有些意外,於是加大力道,然而小小的木頭還是紋風不動。

    這下他惱了,雙手灌力,用盡全身的力氣咬牙向上一提,小小的木頭才動了一下。剛一離地面半寸,遙獵感覺它重得像座山,想著沒縮小之前的大樹也不過如此,不禁大驚失色。

    「這什麼東西?怎麼這麼重?」

    銘博拳和夜魈快步趕了上來,各自試著提起樹幹,果然沉重無比,無不連連稱奇。

    赤熾蹲身細細撫摸樹表,縮小後的樹木依然呈現出完全的樹形,與剛剛坐落坡頂時一模一樣,只是縮小了形體。如果它保持了原有的重量,說明被燒掉的並不是實質的東西。

    「真見鬼了,這東西怎麼會那麼重?拿起它感覺就像扛起一棵大樹,卻又縮得這小……」

    赤熾心頭一跳,抬眼看看附近的幾株樹木,喃喃地道:「莫非這棵被縮小的樹,重量與原來的大樹一樣?」

    遙獵像死魚一樣抽搐著嘴唇,又翻了一陣白眼,道:「你不是在說夢話吧?那棵大樹縮成這麼小的東西,你說重量沒有變化?難道樹裡的東西都擠成一團?」

    「正是!」

    遙獵正要出言諷刺,銘博拳連忙制止,後又正色望向赤熾,「說詳細點。」

    赤熾知道他們不會輕易相信,想了想後,簡單地把剛才所看到和感覺到的一切說了出來。三人聽著就像在聽神話故事一樣,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理解描述中的神奇畫面。

    「那是一種前所未見的火,燒掉的是樹木內非物質類的東西。」

    「你不會是在說靈魂吧?」

    赤熾愣了一愣,意外地陷入了思緒,認真的表情再次讓遙獵無言。

    如果一種烈火可以直接燃燒靈魂,那麼只要學會控制這樣的火焰,再強大的敵人也能活活烤死,當然,遙獵覺得這是一個很不錯的笑話。

    「即便不是靈魂,也是一種沒有重量的物質,只存在於肉眼無法看到的空間。不過鬼眼的能力我不是很清楚,這方面需要小夜姐幫我。」

    夜魈和銘博拳無法理解赤熾的思路,卻都相信赤熾描述的事情,夜魈道:「鬼眼除了能看到鬼魂以及黑暗中的事物外,還能看到部分的虛體和幻象,也許你看到的火焰是虛火、幻火。」

    「虛火?幻火?」赤熾突然一驚。

    他一直研究火焰法學,現有的三種火焰都是實質,卻從未想過虛火。

    虛火這種東西就算學會了,對於實體也不會有任何傷害,表面上看上去並無實戰價值,但地面的樹木卻展示了力量的另一種存在方式。

    除了實體的火焰,還有虛化的火焰,可以用來攻擊一些非實物化的敵人,又或是驅除虛幻化的威脅。

    當然,這只是理念,要想把它變成真實可行的的力量,還需要更多的修煉和試驗,現在的他根本沒有時間再去力量洞窟。

    夜魈朝四處張望了一陣,手忽然指向東方,「接近那裡,應該會有更多發現,我們走吧!」

    「那邊?」赤熾皺起了眉頭。

    大軍理論上應該集結於整條六華山脈,東北、正東、東南都應該有龐大的軍力,曹騎談及兵力佈置,亦提過北方也有近二十萬大軍,事發後還有許多後續部隊不斷增援,似乎有集結之後大舉出擊的打算。

    敵人竟然撲向這一片唯一擁有防禦的方位,不能不說是天意。然而縱使有二十萬大軍,面對這樣強大的敵人,結果如何,很難預料。

    「快走吧!」遙獵率先衝了出去。

    每次都被赤熾搶了頭彩,這一回他無論如何也要搶回面子。他右手擎槍,左手持韁,縱馬奔騰的姿態倒也英氣勃勃。

    他們心裡都明白,憑他們四人的實力根本無法阻擋那支強大敵軍,但是他們卻不能錯過這一戰。

    追出三里後,前方進入一片頗大的爛泥地,敵軍的足跡也變得明顯。泥沼中,可以輕易地看出一個個清晰完整的足印,粗厚的腳掌有些像熊掌,面積是人類的兩倍有餘,可以感覺到敵人擁有一雙強勁的腿。

    四人跳下馬檢視了一番。密密麻麻的足跡顯示出敵人龐大的數目,而這一支大軍絕非前鋒部隊,更像是完整的異域遠征軍。

    尤其當他們看到整齊的車輪印記的時候,那種震撼感就更強烈了。

    「這麼多腳印,說明敵人也是雙足站立的生物,不像是什麼蛇人,看來我們猜錯了。」

    「無論如何,這支敵軍都不好應付。你們看,地上還有車輪留下的印記,而且非常深,我覺得極有可能是戰爭用的工具。」

    地上的東西,證明他們將要面對的是一支擁有高度文明的敵人,這樣的敵人比起只有蠻力的三眼巨人,或是數目不足的獸羊人更難以對付。

    他們或許會使用攻城機械,會使用各種強力弓弩,佈置更完整、更強大的戰陣。如果讓他們在人界大地建立了根據地,戰爭將不會在一兩年內結束,甚至有可能是一場延續百年,曠日費時的絕世大戰。

    想到此處,四人的心情越發沉重。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56:31

第十一集 食人魔怪 第四章 蛇蹤

   
    越過爛泥地,追蹤變得更加輕鬆。地上到處都是泥印,雖然都干了,但足以說明敵人行動的方向是東方。

    人類守軍吃了一次虧,想必會更加小心,若還有活著的探子就一定會嚴密監視敵人的動向,因此像沼港那樣的突襲應該不會再發生,問題就在於守軍夠不夠抵擋敵軍。

    翻越山區外圍最高的浪子山,前方的地勢開始抬升,顯示著四人已經進入了六華山脈最外圍的區域。追到這裡還是沒有遇上敵人,四人心裡越來越驚訝,也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判斷錯誤,然而山腳的一片廢墟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獸羊人是草食種族,文明程度不算高,也沒有搭建住宅的習慣,但他們在山腰平坦的緩坡上,找到了一些簡陋的樹篷,足以說明這次的對手文明層次比獸羊人更高。

    整片的樹篷雖然不算精美,但行軍打仗能做到這一步已經不簡單了。再者,樹篷的面積偌大,幾乎圍著整個山腳,可見敵軍花了不少力氣建造。

    檢查了樹篷之間的土地,數不盡的火堆引起了他們的注意,這再一次說明了對手的文化程度。

    「沒有看到正規的軍營佈置,這說明他們還是野蠻人。」樹篷的出現讓遙獵很不安,絞盡腦汁尋找敵人的弱點,卻也覺得自己的話軟弱無力。

    「你來看看,還有火堆呢!會用火的種族,比那些滿身騷味的獸羊人要高明多了。」

    看著樹蓬中央一堆堆灰渣,遙獵也無話可說了。

    獸羊人雖然很強,但缺少文明的種族畢竟不能持久,而現在的這批敵人,才是人類真正的大敵。

    然而,散落在火堆邊的骨頭卻讓人不敢恭維。夜魈隨手撥了撥火堆裡的殘物,其中除了動物的骨骸外,還出現了人骨──一個帶著毛髮的骷髏頭!

    這次就連夜魈的臉色也變了。鬼人再狠也絕不會吃人,這些傢伙有著正常人的智慧、野蠻人的道德,這樣的敵人只怕更難應付。

    「那些傢伙竟然吃人,可惡!」銘博拳憤怒地一刀劈翻了火堆,臉色氣得通紅。

    赤熾拍拍他的肩頭,心裡卻一樣憤怒。

    他們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敵人擁有高度文明並不妨礙他們吃人,或許在敵人的眼中,人類與一般的動物沒有任何區別,都是可以食用的肉,如此會驅使敵人更瘋狂地攻擊人類的居住地。

    「希望我們不會變成這樣。」夜魈漸漸恢復平靜,與東方的漩渦之柱這種絕世奇觀相比,吃人喝血不過是小菜一碟,不應該大驚小怪。

    過了很久,銘博拳才平復了心情,恨意與憤怒則有增無減,只盼著敵人立即出現在面前,一刀砍了好洩憤。

    四人仔細搜尋完坡地後,又走下山坡,發現山腳有洪水氾濫的痕跡,到處都是淤泥,上面清晰地印著不同的腳印。

    「地面淤泥很多,這樣的泥只有河道底部以及積水的池子才有,因此這裡一定有過洪水。

    「這些傢伙選擇地勢較高又能遮風的山腰建營,相當聰明,而且具有豐富的行軍打仗經驗。這是一批受過訓練的專業軍人,比獸羊人更有威脅性。」

    銘博拳的總結使得氣氛為之一沉。雄武有力的身軀、聰明的大腦、豐富的作戰經驗,還有製造出如此奇觀的特殊能力,人類與之相比太脆弱了,必敗無疑。

    「你們說,人類真的還有希望嗎?」銘博拳無力的目光讓眾人倍感壓力。

    「不要這麼快灰心嘛!敵人不可能沒有弱點的,否則三眼巨人和獸羊人就不應該存在,他們早就會被這些傢伙當成美味的餐點給吃了。」

    夜魈點點頭道:「熾的話沒錯,敵人一定也有弱點,只有接近他們才能找到破綻。現在我們連他們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說放棄也太早了,這條路我們必須走下去。」

    一個女人都如此堅定,何況大好男兒?銘博拳頓時感到汗顏,搔搔後腦勺道:「好吧!我錯了,就算沒有希望,我們也能夠憑雙手創造出希望。」

    「這才是我們認識的銘二哥,哈哈!」赤熾和遙獵一人一邊重重拍著銘博拳的肩頭。

    「走吧!」

    穿過一片小樹林,折向正東方行了數十里,漸漸進入了六華山脈北段的山麓。地勢逐漸走高,遠處的綿綿青山越來越清晰。

    「奇怪,追了這麼久,也到過不少城池村鎮,為何再也沒有看到任何戰鬥的痕跡?再往前就真正進入山區了,軍方不會把十幾萬大軍縮在山裡面吧?」

    「天知道。敵人肯定不熟悉這裡的地形,他們大概憑著直覺行動,應該不知道人類大軍的佈防。沒交手的答案很簡單,人類軍隊都撤了,不敢與敵人正面交鋒。」

    「我看暫時也別指望人界大軍了,想想長坡上的畫面吧!那些傢伙眼睜睜看著平民流離失所,卻一直按兵不動,也許要等敵人殺到身邊才會有反應。」

    夜魈抬眼望向正東,隨著距離拉近,漩渦之柱的體積也越來越大,甚至可以看見旋轉的氣流。走到現在,濃雲層的高度一直在爬升,空間越來越大,壓抑感也略有減弱。

    四個人不只一次討論過漩渦之柱,一致認為那是支撐雲層的力量來源,然而,那樣強大的力量為何突然抬升雲層高度?令人費解。

    「紅毛猴子有什麼高見?」

    「敵人不是屍人,他們有智慧,也一定知道東面是無人的冰原地帶,如果在冰原地帶邊緣的地域建立基地,就不必擔心背後的防禦。」

    遙獵呆了一呆,赤熾話說的很有道理,如果敵人佔了六華山脈的一角,人類軍隊想再圍剿,其實挺困難的。畢竟他們從冰原而來,大不了一走了之,而人類大軍要想進入冰原作戰,補給、戰力、馬匹,都是問題。

    「你們……別裝戰略家了,反正這裡只有我們四個,就算是天才,也只能指揮三個。」

    遙獵和赤熾相視一笑,鬥嘴不過是種樂趣和解壓的方式。

    山區的邊緣是一條寬闊的草原斜坡地帶,高度上升,氣溫下降,植物的高度也隨著地勢提升而遞減。而在草原斜坡之外,是一條龐大的林帶,山間的溪流進入樹林前後與其它溪流彙集成河,而林帶就分佈在龐大河網地帶。

    來到林帶外圍,他們第一次發現漩渦之柱在動。

    一日之前,漩渦的位置約在東北方,如今已經在東南偏東的方位,更重要的是,他們看到了漩渦的底部─那是一座山峰,在六華山脈眾多高峰中,並不算雄偉。

    「你們發現沒有?漩渦之柱似乎在往高處攀升,那些濃雲也在爬升。」

    「嗯!我也有這樣的感覺,就像是……」赤熾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襲上心頭,不禁打了個寒顫,他吞了口唾沫,壓著聲音說道:「有人拿著火炬沿著山道往上走。」

    銘博拳和夜魈也是一副深有同感的眼神。

    「看來天空奇觀的營造,是一種可以由人力操縱的力量,雖然不知道敵人要把這股力量送到何處,但似乎有意提升高度。

    我想,他們或許會登上六華山脈最高峰,到時天空的濃雲就會像一把巨傘,永遠籠罩著東方大地。」

    「也許那是敵人的力量之源,通過天空的濃雲獲取額外的力量,甚至是超越常理的能量,那麼六華山脈一帶將會成為敵人的大本營,縱使是百萬大軍,也未必能佔得一絲便宜。」

    「我已經嗅到了邪惡的味道!」

    「你這傢伙,現在比狗鼻子還靈。」

    赤熾微微一愣,自己的感覺確實比以前敏銳多了,這或許也是修煉一年的成果之一。

    充滿黑暗氣息的漩渦之柱矗立在山峰之上,就像是一盞指引黑暗的燈塔,引領著邪惡、殺戮和血腥。四人此刻都相信,只要那股力量存留於六華山脈,人界大地就永遠不得安寧。

    「你們說,如果現在擊殺了那個拿著火炬的傢伙,是不是一切立即恢復原狀呢?」

    三對眼睛驚愕的看著赤熾。

    正當所有人都在擔心世界的危機時,他卻已經想到要發起致命一擊,漫不經心的神色就像在說著下水捉魚、上山砍柴一樣簡單。

    「憑我們四個,只怕連接近都難。敵軍的數目不在少數,而且那種力量既然是力量之源,一定會有重兵把守,別說我們四個,再來四個也一樣完蛋。」銘博拳態度相當堅決。

    這與勇氣無關,只不過是信念與理解的差異。做為探子,四個人的任務是取得詳盡的情報回去,讓後方的大軍有足夠數據做出判斷,然後才是進一步的行動。

    赤熾卻覺得,敵人的力量還未穩固,現在出動也許還有機會攔截,一旦讓敵人有時間站穩腳跟,恐怕就算犧牲幾十萬人也未必能瓦解敵人勢力。

    夾在兩人之間,遙獵和夜魈都感到為難。兩人說的都很有理,但現在必須做出選擇。

    「不如我們穿過樹林,再走近一點或許可以看得更清楚,到時再下判斷吧。」無奈之下,遙獵只能提出這樣一個折衷的辦法。

    巨大林帶一望無際,河道溪流穿行其中,幽深的森林深處也可以說是這一帶最神秘的地方,有許多人在此不知所蹤,許多鬼怪的傳說都以這片森林做為藍本。

    一踏入林中,巨大的樹冠遮住天空,使原本已經昏暗的環境更加陰沉。氣溫驟降,寒意悄然襲來,雖然周圍一片寧靜,但他們都覺得有些呼吸不暢的感覺,心口也像是壓上了一塊大石,就連赤熾、遙獵這對活寶額上都見了冷汗。

    那是生死存亡之際才有的特殊感覺。

    由於林子太深,籐蔓極多,騎馬反而不太方便,於是他們把馬留在樹林外,徒步進入樹林。

    「嘶嘶……」

    空氣中突然傳來怪異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摩擦著落葉。

    遙獵擎著雙槍走在最前面,藍色的槍尖前方突然浮現一雙晶亮的東西,像兩顆寶石嵌在樹林間。他愣了一會,猛然想起一物,瞬間臉色大變,大喝了一聲撤,便提著雙槍轉身往林外高速奔去,銘博拳緊隨在後,幾乎要恨爹娘少給了一雙腿。

    林內頓時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一個光滑的身軀從密林中彈射而出,高速追著兩人而去。

    「蛇!」

    沒入陰影的赤熾和夜魈清楚地看到滑過頭頂的物體,二人大驚失色。蜿蜒修長的身軀,身上的鱗片與地面摩擦發生嘩嘩的聲響,巨大的三角頭腦袋上下晃動,一對大眼睛充滿陰戾殺氣,分叉的舌信伸縮不定,分明就是一條大蛇!

    最讓他們驚訝的是蛇的七寸部位坐著一個黃綠色的身軀,像騎手一樣坐在蛇頸外翻的鱗片上,右手拿著長柄戰斧,左手拉著一根韁繩與蛇頭相連。

    蛇騎兵!

    第一次與未知的敵人正面相遇,沒想到卻是這樣一個場面!

    四人都沒有想到,百餘條大蛇竟同時從密森深處竄了出來,現場只有恐怖二字能形容。尤其是逃走的二人,回望那一顆顆猙獰的蛇頭,寒氣從腳底不斷湧上,若不是咬緊牙關,恐怕連逃的勇氣都沒了。

    猙獰、狡猾、冷血的巨蛇、鋒利的戰斧,還有蛇頸處醜陋的持斧騎士,一切都說明這絕非單純的偶遇,敵人刻意在林帶留下這樣一支恐怖的伏兵,試圖狙擊任何經過的人類。

    「這些是什麼麼東西?速度怎麼這麼快!」

    遙獵停在一截斷枝旁剛想喘兩口氣,回頭一看,身後一條大蛇已張開了血盆大口,兩顆巨大的毒牙也露了出來,他立刻像屁股著火一樣,飛也似地往前竄去。

    蛇騎兵似乎很清楚自己的職責,追到林邊便再也不前進一步,遙獵也終於可以喘口氣。

    銘博拳的幻影迷蹤步倒是輕鬆,幾下折晃便在空中留了一片殘影,蛇騎兵追到殘影面前都愣住了,這才停下腳步,相互對看了一眼,拍了拍蛇的扁腦袋,又滋溜一下沒入了樹林深處。

    赤熾和夜魈面帶驚色地跳上林邊最後一棵樹的樹椏,目送龐然大物們消失在樹林間,心裡湧起無數疑問。

    「太恐怖了,哪來這麼多蛇?而且一條條都有兩丈長。」

    遙獵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戰戰競競地看著幽暗的樹林深處,一張挺帥的臉竟嚇成了青灰色,額上冷汗淋漓,嘴角掛著怪笑,不認識他的人還以為是瘋人院裡出來的。

    這也難怪,巨蟒本身就夠嚇人的,一百多條巨蟒同時殺出,不怕才怪!

    更驚人的是,大蛇身上坐著一堆黃綠皮膚的生物,兩隻眼睛兩隻手,倒像是人形,臉上的皮膚也極為光滑,但五官的位置、手腳的粗細似乎都不成比例,實在難以讓人接受。

    看著遙獵的表情,赤熾早已笑得肚子都疼了,表面上還是大度地拍拍他的肩頭以示安慰。

    銘博拳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雖然說不上害怕,卻也少有地露出謹慎的姿態,簡直就是三步一回頭,短短的幾十丈走了一炷香的時間。

    「難怪他們要往山區走。」

    「怎麼說?」三人好奇地望著夜魈。

    「蛇喜陰涼,山區下方又有那麼多樹林小溪石洞,很適合這些蛇騎兵。而且這一片林帶幽深無光,是最好的伏擊地點,那些蛇也會很喜歡這種地方,或許追蹤到此的探子都死在這裡了。」

    漆黑的森林深處不斷散發著恐怖的氣息,三個男人都不寒而慄。

    「那些黃毛鬼,什麼不好騎偏要騎蛇,也不怕晚上睡覺被一口吞了。」遙獵不停地喃喃咒罵,簡直像個怨婦似的。

    銘博拳喘著粗氣道:「這是重要的消息,遇上這種部隊,恐怕任何人第一個念頭都是逃。就算普通騎兵遇上他們都不知道能不能跑得掉,那些蛇的速度太快了,身子還能彈射,這個消息必須通知軍隊。」

    「有了這些蛇騎兵,他們連城牆都不用了,這片樹林就是天然藏身處。」

    「大不了一把火把樹林燒了。」赤熾掃視著龐大的林帶,雖然不知道蛇騎兵真實的力量,但林中對戰對他們太有利了,而人類的馬匹則無法發揮作用,若是派出步兵,恐怕也難以應付那些巨蛇,畢竟數目太多。

    「這倒是你們這些武士發揮的地方。」

    夜魈的自言自語讓遙獵眼睛一亮,急切問道:「這話怎麼說?」

    「林中之戰,要的是靈活的行動力,強大的跳躍能力,還有隨機應變的能力,以個人或是小組行動更為有利。」

    銘博拳知道必須收集更多有關蛇騎兵的資料,否則人類大軍會吃大虧,一直謹慎的他,此刻選擇了激進,道:「要不我們四個再進去試試?」

    遙獵皺了皺眉,但看著赤熾戲謔的眼神,頓時胸中豪氣大漲,撇著嘴道:「去就去,要不比比誰殺得多。」

    赤熾正想答應,卻見夜魈冷冰冰地掃來一眼,「我不是來送死的,你們要是想玩就自己去,我沒有興趣送死。」

    遙獵、赤熾只得厚著臉皮一陣傻笑,「不比了,進去看看就出來。」

    夜魈這才點點頭,沉聲道:「這次行動,我們排成一字縱隊,避免同時暴露在敵人面前,我走最前,赤熾第二,銘博拳第三,遙獵你最後。」

    「為什麼我最後?」遙獵不滿地叫了起來。

    「因為你最慢。」

    赤熾哈哈一笑,隨著夜魈沒入了陰影。銘博拳拍著遙獵的肩頭笑了笑,帶著一片幻影也飄進入了樹林。

    遙獵恨恨地一跺腳,論身法他並不慢,只是不像其它三個那樣有特點而已。他嘴裡嘟囔道:「別以為本少爺就這點本事,將來嚇你們一跳,哼!」

    甫一踏入樹林,令人窒息的凝重感又襲上眾人心頭,尤其是見識過蛇騎兵的速度和彈力後,眾人心中的壓力越來越大。

    夜魈走在最前,為了讓後面的人跟上,黑色的嬌軀時隱時現,在綠葉間就像黑色幽靈,赤熾緊隨在後。

    銘博拳雖然排第三,位置卻最重要,因為前面二人都能隱入黑暗,萬一出事,他需要正面面對敵人,因此行走的路線飄動不定,故意在空中留下殘影,暗中卻維持著那條中軸線。

    落在最後的遙獵,其速度絕不亞於前二者,行動凶悍敏捷的他,更像是一頭磨著利爪的獵豹,隨時都準備噬人。

    四個人相識的日子雖然不短,但誰也摸不透身邊同伴真正的實力。尤其是頗有神秘氣息的遙獵,出身幽皇莊的他除了本莊的武技外,還擁有頗為強大的馭水術,做為一個自然教士,另類的攻擊大大提升了發揮的空間。

    這一次蛇騎兵沒有立即行動,他們就像幽靈般消失了,以至於四人深入林中足足一里還是沒有遇襲。然而越往前光線越暗,判斷前路的難度也越來越大。

    那些黃綠毛的傢伙會不會設下什麼陷阱?想到面對的是一個充滿智慧的種族,大家都覺得頭疼。這樣的種族一旦耍詭計,四人還真是防不勝防,他們甚至能感覺到,數百雙蛇眼正潛伏在暗處悄悄凝視著。

    赤熾身子微微一頓,正想呼喚夜魈,要她小心謹慎些。

    夜魈手持巨鐮撥開一條長滿寬葉的樹枝,上下的樹葉突然朝中央合攏,然而夜魈身在樹葉之間,根本看不到上下的變化,而且樹木晃動是常事,她也沒有太在意。

    赤熾與她保持五丈距離,正好落到一片較為寬敞的空間,看著夜魈撥開樹葉準備繼續前進。突然,前頭一張血盆大口張開,尖銳的倒齒寒光閃閃,眼見夜魈將要喪生蛇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57:17

第十一集 食人魔怪 第五章 窺敵

   
    赤熾的腦子剎那間一片空白,呼吸幾乎停頓,很快地他回過神來,聚集全身力量狂吼一聲,身子竄了出去。

    「小夜姐!」

    夜魈實戰經驗極為豐富,反應極快,刺耳的吼聲中滿是驚慌,她心裡已明白危險就在身邊,當下身子一晃直接沒入樹影之中,像水流般滑向地面。

    卻聽頭上喀嚓一聲巨響,出現一個巨大的蛇頭,齒縫間滿是樹枝。

    若不是那一聲驚吼,自己應該就在蛇口中了─她心裡怦然猛跳,害怕感頓時湧上心頭,四肢一陣酥麻。

    她是平安了,但身後的赤熾為了營救同伴,奮力暴起,揮著冷巨狠狠砸向蛇頭,同時也暴露在敵人的眼前,巨大的兵刃還未落下,兩側的樹葉突然急促晃動。

    赤熾意識到自己已陷入了敵人的包圍網,若是繼續攻擊,很難逃過兩側的圍攻。

    他手腕輕輕一轉,強勁的劈勢帶著絃線落下,受到攻擊的巨蛇反應極大,身子一晃便要避開,背上的騎士也揮起了手中長斧,狠狠地朝赤熾落下的方位劈去。

    噹的一聲,一道黑影騰空而起,逕直拋向後方的銘博拳,銘博拳嚇了一跳,連忙閃開,待黑色物體落在樹枝上才定睛一看,竟是大蛇的一節斷牙。

    這一擊成功傷了大蛇,赤熾並不指望能夠解決他們,相反的,這些看上去猙獰醜惡的敵人似乎更加瘋狂了。

    他沒入黑暗的速度比不上夜魈,而且他知道即便自己躲了,身後的兩個人也絕對躲不掉,既然已經暴露在敵人眼前,不如利用這個機會吸引蛇騎兵的注意力,或許可以給其它三人創造出攻擊的機會。

    想著,他的身子突然一沉,藉著樹枝的反彈力高高躍起,像只紅色的猿猴在林間高速奔走,完全脫離原來的路線。

    隨著他的出現,潛伏在林間的整支蛇騎兵隊都出動了,每次赤熾落回枝椏間,都會有一群蛇頭彈至。

    當然,赤熾也並非一味逃跑,這麼做的目的只是要看清蛇騎兵的分佈密度,從而判斷大致的數目。狂跳了一陣,他驚愕地發現,敵人的數目比想像中更多,按樹林的面積,蛇騎兵數量至少在一千五到兩千,絕不是一個小數目。

    讓他不解的是,這些巨蛇為何能穿過廣闊的冰原?按常理,蛇是冷血動物,到了冰原之上不冬眠也走不了多少路。但這些巨蛇看上去生龍活虎,速度彈力都異常驚人,根本不像受過冰原之苦。

    換言之,這批大蛇擁有一般蛇類沒有的特殊能力。

    另一個值得關注的則是蛇背上的騎手。雖然他知道以貌取人是不對的,但每一次看到蛇騎兵時,他都覺得對方長得很醜。

    沒有眉毛的眉骨,粗厚的大嘴唇,皮膚像是長滿青苔的石頭,斑斑點點,醜得讓人反胃作嘔。

    「來追我啊,快來啊,我在這裡!」

    赤熾不斷挑釁著蛇騎兵們,就像一個耍猴人,剛開始成效倒是不錯,蛇騎兵們被他的行動所擾,瘋狂地追著他的屁股走。

    但他們畢竟不是屍人。他們擁有操縱大蛇的能力,也擁有足夠的戰爭智慧,眼見只有一個敵人,而且形體比自己要小一點,除了手中一把大劍便再也沒有其它的武器,於是他們的信心開始回升,團隊性的合作也隨之出現。

    蛇騎兵們就像一張無形的巨網正在一點一點收攏,讓赤熾幾次選擇落腳的樹枝都落在巨蛇的嘴裡,反應慢一點就會成了巨蛇的晚餐,情況可以說是險象環生,如履薄冰。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出路變得越來越少,這時他才漸漸意識到自己太小看敵人了。醜陋的敵人同時擁有著智慧和謀略,他們的合圍之法已經讓自己插翅難飛了。

    「這下可麻煩了,引火燒身,把我自己陷了進去,幾丈長的大蛇竟然如此靈活,真是恐怖。那些騎士到底用了什麼手段,居然連蛇這樣的無情之物都能任人驅使,若是在戰場上……」

    事到如今,逃也不是辦法,他必須加以反擊,利用進攻製造出破綻,然後才能再次打開逃生之門。

    為了生存,必須反攻!

    單一純正的烈焰落到赤熾手中卻是千變萬化,當奔騰的烈焰飛舞在林間時,整座樹林都像是在燃燒著。

    火海不但讓蛇騎兵們目瞪口呆,就連夜魈三人也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赤熾決心焚林,他們就必須離開,免得殃及池魚,但如果只是嚇唬一下蛇騎兵,三人則應該去接應,不同的選擇決定了完全不同的結果。

    進,還是退?

    意外的烈焰之後,另一個意外隨即發生了。

    樹冠之上,數以百計的大蛇伸出恐怖噁心的腦袋,平平地望去就像是一座蛇頭之林,一個個猙獰的蛇頭平行豎立,既噁心又恐怖。

    空氣中也散發著蛇的腥氣,千餘顆蛇頭同時張開了血盆大口,不是要噬取生命,而是噴出了一股冰雪。

    更準確一點的說,是雪粉。

    米粒大小的雪珠冰珠飄滿了整片樹林,紅色的火焰在這冰冷的空氣中漸漸消失。

    赤熾呆呆地站在樹冠上看著一切事情發生,碎冰珠不時打到臉上,微微刺痛。

    夜魈趁這個機會躍到他身側,用力扯了扯衣服,急聲道:「快走,出去再說。」

    赤熾這才想起自己的處境,連忙沒入陰影,與三位同伴狼狽地竄離樹林。

    站在樹林外的草坡上回望,冰雪已經沉降,樹林也恢復了寂靜,可其中所蘊藏的東西,讓他們真正感覺到了人界的危機。

    「這樣的對手,我們真的能戰勝嗎?」

    銘博拳無意識的喃喃自語深深刺激了赤熾和遙獵,兩個陽光般的青年此刻變成了冰冷的雪人。

    一支神奇而強大的蛇騎兵,超過千條會噴出冰雪的大蛇,蛇背上的敵人至今還沒有真正出手,或許他們還有著更強大的力量。

    這樣的敵人絕非柔弱的人類所能抵抗,大概鬼界、冥界或是仙界才有能力與之匹敵,可那些地方現下也自身難保了。

    「回去還是……」

    沒有人喜歡狼狽逃走,但遇上這種對手,數目上不佔優勢,實力上也未必有什麼優勢,只有死要面子或是白癡才會留下來。

    問題是,要想刺探敵人的主力,就不能不親眼見證可能在山腳某處發生的大戰。

    「要不繞路吧!」

    「繞路?這片樹林如此寬廣,不知道要繞到什麼時候!」

    「總比我們貿然前進要強吧?再說,林間有許多河道,或許可以從那裡摸索到一條安全之路。」

    夜魈卻道:「我們進來的時間不短了,長坡上還有人等待我們送回消息,不如這樣,我和赤熾兩個繼續往西走。

    「銘博拳、遙獵你們折返長坡,把這裡的情況先告訴後面的人,那裡有十幾萬大軍,就算不進來,也應該阻織防線,而且魅幽羽、籐忍他們也應該會有所行動,必須讓他們知道這裡的情況。」

    遙獵和銘博拳對視了一眼,都知道這樣的安排最穩妥,畢竟後面一堆人在等待消息,如果敵人突襲,後果不堪設想。

    於是遙獵和銘博拳告別了同伴,找回坐騎,急速往西南方向奔馳。

    人少了,赤熾卻明顯輕鬆了,笑容也開始出現在臉上。他目光一路上移,直至山峰頂部,落在黑暗氣旋之柱上,眸中泛起強烈的挑戰慾望。

    「我不是來陪你送死的。」

    夜魈淡淡的一句便打消了赤熾的念頭,他知道,若是自己堅持上山,這個美麗的身影也會一起跟隨。

    「我投降了,看看熱鬧就走,好不?」

    就在赤熾四人深入漩渦調查真相之時,原本還算平靜的中部和西部區域都受到了衝擊。充滿黑暗氣息的超低空雲海帶來了無限恐懼,人界大地真正進入了生死存亡的危機關頭。

    以沼港為中心,方圓數百里已被納入黑暗雲海的籠罩範圍,被迫離開家園,避走他方的居民數以百萬計,無論是事情層面還是人數,都遠比冰潮事件引發的難民潮更加龐大。

    被寄予厚望的冰原失去了作用,敵人不但侵入腹地,還帶來了噩夢般的黑暗雲海,以至於數百里的山河全淪陷。

    整個青龍國謠言四起,到處都有人說黑暗雲海之下是死亡之地,任何人只要進去就再也不出來了,而且它會不斷擴大,直到侵吞這個人界。

    這樣的消息傳開,一直無視東方危機,醉心於爭權奪利的人們終於開始醒悟。威脅隨時都會出現在他們以為最安全的地方,就算有百萬大軍也不過如此,現在,沒有什麼力量能絕對保護他們的安全。

    然而他們選擇的應對方式,卻使整個事態變得更加惡劣。

    一些膽小如鼠的貴族們率先舉族往西方撤離,最繁華的都城,也是逃難貴族最多的地方,每日都可以看到大批人潮排著隊等待出城。

    街道上熙熙攘攘,到處都是拿著行李,行色匆匆的人,馬車的價錢一下子貴了五倍,平時很少用到的牛車也大行其道,甚至還有貴族之間因為爭搶腳夫而大打出手,引發可笑而又可悲的血案。

    朝堂上也沾染了城內緊張凝重的氣氛,宏偉壯闊的殿堂上再也看不到一張笑臉,每張面孔都是憂心忡忡,眼見每天上朝的人一天比一天少,許多高高在上的官員放棄官位,帶著家人和財產逃往西方,留下來的人也心不在焉,苦苦思索著如何安置家人。

    被譽為皇室百年難得的明君,少君高高端坐在大殿之上,從未像此刻一樣這麼孤單。周圍都是人,放眼望去都是熟悉的面孔,可他一時之間竟找不到一個可信之人,心裡空蕩蕩的,無依無靠。

    看著稀稀落落的官員隊伍,少君心中不禁湧出悲哀。

    平時口口聲聲大呼「忠君愛國」的臣子跑了一半,剩下的也都沒精打采。

    他不明白,前方還有百萬大軍,青龍國的中腹以西仍舊太平安定,只要一聲令下,就算要召集千萬大軍也未必不能,但官員們卻先捨棄了爵位,捨棄了他們口中敬愛的皇帝。

    感慨之餘,少君也真正認識到,嘴上說得天花亂墜沒有任何實質意義,只有行動才是最好的證明,像都城三傑那樣留守在前線的,才是真正的忠臣。

    「皇上,我們還有億萬子民,還有大軍及眾多武士,東方戰線也沒有崩潰,現在不過是一時困難,只要聯合四國,共同對敵,就算敵人再強大也必有潰敗的一天。請皇上務必堅信這一點,用您的威望號召天下共禦敵人。」

    這一番話擲地有聲,就像陡然綻放的陽光,整個大殿都被他的光輝照亮,哀聲歎氣的官員都驚訝地望著末排的一個身影,年輕、俊朗、英氣勃發,就像陽光般燦爛奪目。

    「愛卿是?」

    「微臣兵無華。」跪在御前的年輕官員緩緩抬起頭,俊朗的面孔上,有一雙星子般璀璨的眼眸,綻放的光輝就像正午的太陽般耀目刺眼。

    六華山脈北段,隨著黑暗氣旋之柱穩立於山頂,操縱天地,就像一隻黑暗之手隨意擺弄著這個世界,六華山脈已然成為天下動亂的中心,全天下都在觀望著它。

    此時,兩道身影正邁向動亂的中心。

    沿著溪道走,是穿越森林唯一算得上安全的路線,至少可以避免從茂密的樹林間突然殺出的蛇騎兵,而且赤熾和夜魈擅於潛伏影中,可以隨時沒入黑暗或樹叢中,因此無懼敵人突襲。

    走了幾里路後,溪水邊的亂石灘上突然出現了黑壓壓的敵群,數目驚人,幾乎把溪岸擠滿了。而敵群之中並無大蛇的身影,也意味著這是另一支軍隊。

    第一次得到如此近距離觀望敵人的機會,二人自然不會放棄,便沿著溪岸邊的樹蔭一路前移,慢慢接近敵群的邊緣,放眼望去,前方是一群土黃色、像泥人一樣壯碩的身影,偶而皮膚上會有些顯眼的綠斑,身高大概超越正常人類一個腦袋,不算特別高,但身軀非常壯碩,雄武有力的雙臂輕輕鬆鬆就可以連根拔起一棵大樹,手邊提著的長斧也似乎相當沉重。

    很難想像這樣的一頭怪物居然有著高等智慧,還會在河邊洗臉洗澡清理身上的污垢,只是皮膚的顏色給人留下錯覺而已。

    「三眼巨人?」兩人用眼神交換了想法,越來越覺得三眼巨人與這些「泥人」是同一個大種族,只是分支不同。

    但讓他們疑惑的是,獸羊人與這些傢伙到底是什麼關係?單純的食物和獵食者?還是對立的兩個集團?又或者來自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就像鬼人和人類的關係?

    很快,他們看到了更讓人驚訝的一幕。

    一直在叫囂歡呼跳舞的敵人突然屏息靜氣,整整齊齊地坐在溪岸兩側,樣子頗像是在召開軍事大會。

    一名像是被人打腫了臉的傢伙,慢悠悠走上溪流中的大石,身子比同伴又高出一個腦袋,身形更加粗壯,眼神中滿是高傲,他站在石頭上先不說話,轉了一個圈看了看周圍的士兵,用力一揮拳頭,發出了刺耳的尖叫聲。

    坐下的士兵都學著揮起右拳用力高呼,聲音整齊嘹亮,鋒利地破開空氣傳動四方。

    接下來,領袖姿態的高大「泥人」拿出一堆東西,整個場面再次靜默。

    當赤熾看到那張用粗布繪製的簡單地圖時,感覺更加驚訝,而士兵們的手上則發放了用樹葉製作的簡單地圖。

    赤熾不得不挪近身子,好不容易才看到士兵手上的葉子圖,上頭有幾條明顯的粗線,左看右看才認出那似乎就是沼港到六華山脈北段簡單的地形圖,中央一條明顯的曲紋就像腳下這片寬長的林帶,而六華山脈的位置還特意加了個叉叉。

    雖然對地圖沒有研究,他依然感覺到敵人的目標是整條六華山脈,而這一點著實讓他大為吃驚。六華山脈不止是長,而且寬度也極為可觀,難道敵軍真有如此龐大?

    他不由得望向山峰的漩渦之柱,如果它坐落在六華山脈的中心點,黑暗雲層或許可以遮蓋整個六華山脈,到時候不用派兵駐守,人類大軍也未必敢進入雲下的區域。

    再往下看,敵軍首領站在石頭上,像是鼓舞士兵似的發出高低不同的音符,可惜赤熾絞盡了腦汁想破了頭,也無法分辨別出那些音節代表的事物。

    夜魈幾番催促,但赤熾仍堅持要觀察敵人的日常作息以及他們的操練,因為這才是最重要的情報,生活習慣往往能透露出一些秘密。

    不吃不喝整整監視了一整天,赤熾才慢吞吞地移向東方,一口氣衝出了樹林,進入林間與山區最後的草坡地帶。

    雖然沒有了蛇騎兵的威脅,但展現在他們面前的,卻是更加駭人的一幕。

    數以萬計的身影,密密麻麻地鋪在廣闊的草坡上,把黃色的草坡染成泥黃、黃綠色,空氣中飄散著刺鼻難聞的味道,像草味、泥土味以及汗味夾雜在一起,就連天空中翱翔的雄鷹也遠遠避開了。

    二人最驚訝的還是人群中那一座座高大的投石車。雖然它們看上去有些粗糙,但仍可以清楚地辨認出它的功能,如此巨大的投石車,威力一定非同小可,就算拿冰塊砸,只怕也能在城牆上砸出大洞。

    驚愕、震撼、不安和焦慮,負面情緒一再刺激著二人的心緒。

    為了更清楚地觀望這支龐大的敵軍,他們沿著樵夫和獵人走出的山間小路,繞出南方十餘里,再折往正東方,足足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才爬上了距離蛇騎兵藏身的樹林約六十里的一座無名山峰,可以看到整片山腳的情況。

    站在高處向下俯視,他們才真正感受到敵人陣容之龐大,氣勢之宏偉,驚撼感越發強烈。

    儘管是敵人,赤熾也不得不大聲讚歎,這些外形醜陋,舉止粗魯的「泥人」,似乎在治軍上有獨到的功夫。

    他們似乎將所有的智慧都放在軍事上,其它方面則相形見絀,無論是居所還是食物,都遠比戰爭工具和戰爭意識差得多。

    儘管赤熾在軍事方面並無獨到的見解,但見識過籐忍訓練武士軍團,多少也學了些東西,眼前的敵人,明顯在軍事上大大超越了人類。

    夜魈一聲不響地望著,眼神波動劇烈,似乎也被下方的景象震住了。

    「小夜姐,妳是不是很意外?他們哪裡是什麼前鋒部隊,根本就是一支龐大而又有組織的遠征大軍,大家的估算都錯了。」

    「原本有些,不過現在完全不感到意外了。」

    夜魈仰頭望向幾乎就在頭頂的黑暗漩渦之柱,那才是這一帶最宏偉、最壯觀的景象,即使站在下方,也能感覺到它那強大的力量。

    赤熾明白了,能操縱這樣的神秘力量,人類面對的絕不是一般的種族,只怕仙鬼冥三界也未必有這樣的能力。

    他忽然想到什麼,身子莫名顫抖著。

    「怎麼了?」

    「我在想,這麼強大的力量,人真能駕馭嗎?」

    「不是人駕馭,它又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你這話問得有點可笑。」

    「也許是它在駕馭人?」赤熾倏地一指天空。

    夜魈張大嘴巴,半晌後又閉上了,深深地吐了口氣,像是要把胸中鬱悶一吐而快。

    赤熾聳聳肩做了個投降的姿態,笑道:「我也就隨口說說,無論是誰控制誰,我們都不想做被控制的人。」

    「不!」夜魈神色異常凝重,鏗鏘有力地道:「我覺得你這個想法非常重要。」

    「是嗎?」被認可的赤熾也突然興奮起來,臉都漲紅了。

    「如果我們面對的是一股控制人心的邪惡力量,就算我們殺光了下面所有的人,力量也未必會消失。它會一直入侵人界大地,甚至把人類變成像下面那些人一樣。」

    赤熾的臉色越來越白。

    夜魈所描繪的,絕對是一個恐怖的世界,所有人的情緒都被黑暗力量操控著,不知不覺地進行著無情冷酷的殺戮,甚至破壞整個世界。

    「不要多想了,那些不是我們現在需要面對的問題,現在我們只需要帶些新的情報回去就可以了。」

    兩人坐在崖邊,取出筆紙詳細地記下敵軍的大致情況,幾個暫時出現的兵種,每個兵種的武器特性以及大致的數目。

    他們心裡明白,遲早都要與敵人正面交鋒的,人類如果不想出方法應付蛇騎兵之類的特殊兵種,那將是一場非常艱難的戰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57:48

第十一集 食人魔怪 第六章 獵食

   
    做為探子,這樣的情報資料已經是難能可貴了。但赤熾還是有些不甘心,沒有接近黑暗漩渦之柱,他心裡一直存有遺憾。

    「小夜姐,不如妳先回去吧!我一個人上去看看。」赤熾又是陪笑又是作揖,十足像個走到妓院門口,望著裡頭春色無邊而心裡犯癢的好色男人。

    夜魈卻絲毫無動於衷,臉色一寒,冷冰冰地道:「忘了我說的話了嗎?我沒興趣陪你送死去。」

    「我不會讓妳去送死,妳送情報回去,我上去看看。不會有問題的,我保證。」赤熾又變成了一個小弟弟,扯著姐姐裙角要糖吃。

    夜魈凝視著赤熾的雙眸,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其中閃爍的火焰,甚至能感覺到他整個人都在燃燒。

    那不僅僅是鬥志之火,更像是戰火,咄咄逼人,站近些都有種會被灼傷的感覺。她心中不禁駭然,自從修煉之後,這個身影越來越像火。

    然而為了明眼人都看得見的危險,她還是毅然反對,「你最好想清楚,如果黑暗漩渦之柱可以侵蝕人心,你也許會被操控,到時候你怎麼辦?難道讓我殺了你?讓大家咬牙切齒地殺了你?」

    「這個……這個……」赤熾倒是沒想過這一點。

    山上的奇觀實在太誘人了,他心裡就像爬著千萬隻螞蟻一樣,癢得有點受不了。

    忽然,密密麻麻的敵營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把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敵軍的西北方似乎有些動靜,不過由於敵軍數目眾多,黑壓壓佔據了大片草坡,即便有新的部隊加入,也很難做出區別。

    二人等待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場面才漸漸明朗。

    赤熾突然觸電般彈直了身子,雙眸滿是震驚,夜魈的瞳孔一再收縮,臉上也滿是驚色。

    赤熾霍然轉頭,堅毅的目光落在眼前冷艷的面孔上,鏗鏘有力地道:「小夜姐,這下我不能坐視不管了。妳不用管我,我一個人下去。」

    夜魈閉上眼睛默默點了頭,再次睜開眼睛時,身邊只剩下疾勁的山風。

    數以千計的人類像牛羊一樣被敵人推攘著,哭聲震天,哀嚎、求救聲不絕於耳,寧靜安祥的草原幾乎變成了人間煉獄,極盡淒慘之狀。

    土黃色的身影就像傳說中的惡魔,冷酷無情,面對哭嚎的人類,除了拳頭就是斧頭。

    每當回想起軍營裡那些被啃乾淨的人骨,赤熾的心就像被撕裂似的,他很清楚,這群醜陋的「泥人」並沒有把人類當成對等的敵人,如今留下這麼多活人,絕不可能是因為仁慈,目的只剩下一個──食物。

    眼看著一群同胞即將被屠宰下肚,赤熾完全無法接受。就算危險再大,他也義無反顧要出手一搏。

    赤熾縱身而下,化成了一團烈火在空中高速旋轉,在到達地面之前,突然又化成一道白色的火光,水平彈射向前,輕輕鬆鬆便落到了草坡上。由於距離尚遠,因此敵人並無留意。

    數以萬計的「泥人」圍成了一個巨大的圓環,圍著數千張恐懼無助的面孔,又跳又叫,歡呼雀躍。場中甚至響起了古怪的歌聲,像是群牛嚎叫,又似是孤鷹長鳴,場面有些像人類的篝火晚會,喜悅、歡笑、擁抱、外圈的氣氛就像是天堂般。

    圈內卻像是另一個世界,數千人類並不少,一眼望去也是黑壓壓一片,若是一起守座小城,一時片刻要攻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如今這數千人卻只能擠在一起,死亡已是無法避免的事情,但他們卻要面對更加殘酷的殺戮方式,他們的血肉都將成為周圍那些醜陋生命的食物。

    女人們尖叫著縮成一團,小孩被嚇到縮入父母的懷中哇哇大哭,原本應該成為保護者的男人們更是脆弱,許多連站都站不穩,一個個呆坐在地上。

    「不要過來!」

    叫聲破開了敵人的叫囂與歡呼,傳入赤熾的耳中,刺耳的尖叫聲代表了求生的慾望,與此同時,敵人的歡笑與吼叫也傳入他耳中,像鋼針一樣刺痛在他的心靈深處。

    這些傢伙簡直就是惡魔,是最邪惡的惡魔,是人形的惡魔!

    霎時,他腦子嗡的一聲被沸騰的熱血侵入,眼球都泛起血絲。

    赤熾怒髮衝冠,不顧一切衝向山崖下,活脫脫是猛虎出山,勢不可擋。

    他的確是天生的戰士,一旦進入戰場範圍,整個人瞬間便化身成潛伏的獵豹。數以萬計的敵人擋在前方,就算他能以一人殺百,也佔不到任何便宜。

    越是緊張的時候,越要冷靜沉穩。既然敵人是一個有智能、有優良軍事組織的種族,那麼這支大軍就一定有各級軍官,統帥這支大軍的首領也一定存在。

    擒賊先擒王的道理,在任何時候都通用,眼下他一時無法清晰地辨別對手的位階,只能稍作等待。

    「吼噢!」

    一道雷鳴般的巨吼,破開了一切聲響,數萬魔人驟然停止了吼叫,人類受到了驚嚇也不再言語,就連小童也被嚇得不敢哭鬧,所有聲音彷彿在一瞬間被抽光了,寂靜中透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

    一個高大的身影騎著同樣壯碩凶狠的灰身巨豹排眾而出,肩頭扛著一把黑柄長斧,斧身用金絲鑲出了一個特別的圖案,有點像山,似乎也是他的旗幟。

    他以高傲的目光掃視了周圍一圈,臉上一條深色的大疤,從左頰一直伸向唇邊,每次吼叫或是說話時都會牽動疤痕,透出兇惡與猙獰。

    他的跨下是一隻身形碩大的豹子。豹子灰色皮毛上有些白色的斑點,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透著懾人的殺氣,不時張開血盆大口,尖銳的利牙和滴下的口水更增添了恐怖元素。

    他一出現,魔人們的叫聲更加嘹亮,人類的哭泣與哀嚎聲立時被壓了下去。

    魔軍的氣勢如把一把利刃擎空,就連天上的濃雲層也似乎有所感應,在大軍頭頂形成一個小型漩渦。

    就是他了!

    赤熾等待多時,忍受著內心的煎熬,壓抑著大開殺戒的衝動,為的就是巨豹上的高大身影。

    他早已聚集的殺氣突然釋放,附近的魔人都感覺到凌厲的殺氣襲來,掀起莫名的不安和恐怖。

    即便是數萬人聚集的大場面,赤熾那兇猛如火的殺氣還是竄了起來,許多魔人不由自主地回頭張望,都是一張張同伴的面孔,一個個都齜起獠牙,不停地發出狂吼,像是朝那不知何方傳來的殺氣示威。

    進入敵軍的陣營中,赤熾於是對這一支突入其中的惡魔軍隊有了更近一步的瞭解。先是蛇騎兵,再來是另一支特種軍隊狼騎兵。

    灰色的巨狼只比馬矮一點,不時露出兩排尖銳的利齒,口水不斷流淌到地面,狼身上的騎兵都很高大,身上披著鐵片甲,護著上身至頸部,下身、四肢和頭顱則露在外面。

    在狼騎兵的對面,是一大群豹騎兵。灰白相雜的豹皮相當漂亮,體形與灰狼差不多,但敏捷度明顯更高,爪子也更加鋒利。

    由於統帥也是騎豹,因此豹騎兵的地位似乎更高些,身上黑色的鐵甲也更加完整,連下身也穿著鐵甲片製成的護裙,方便在豹背上作戰。

    兩支騎兵的中央,是一堆矮小的步兵,數目最多,長得也比騎兵更加矮小。

    一般而言,矮小的人騎馬重心低,更容易駕馭坐騎,而步兵需要步幅,身材太矮會影響行軍的速度,魔人這樣的安排,也許有特別的用意。

    而在外圈,則是投石車護衛兵和看上去像雜兵一樣的部隊。他們的武器比較多樣化,有矛有戈,有斧有錘,與人類軍隊相比,除了劍以外,大概都可以在這支軍隊中看到,不過武器的外觀相當簡陋,缺乏人類武器的華美。

    令赤熾驚訝的是,這支大軍竟然沒有遠程攻擊部隊。魔人的身上也沒有見到弓箭,似乎是一支近身肉搏的軍隊。

    這倒是給了他一些靈感,如果可以運用地形,使用強力弓弩攻擊魔人,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優勢。

    不過那都是以後要考慮的,他現在得先想辦法救出眼前的人。魔人的情緒不斷高漲,叫聲也越來越響亮,似乎很快就要大開殺戒了。

    看著疤面魔人舉起巨斧,赤熾的心裡猛一抽,斧刃落下是不是就意味著殺戮開始呢?怎麼辦?現在就殺出去,能有勝算嗎?

    令他猶豫的不是勇氣和正義之心,而是眼前那數千「獵物」的反應。

    也許敵人來得太突然了,也許敵人擁有前所未見的能力,也許敵人醜陋的面容就足以把人嚇得魂不附體,但這麼多人絕對不應該如此平靜的束手就擒,就算是獵場的獵物也會垂死掙扎,何況是擁有高等智慧的人!

    他們為何不反抗?難道等死比反抗更加安全嗎?

    數千人類的反應,遠比周圍數萬凶神惡煞的敵人更令赤熾震撼,人類難道真的脆弱到這種地步?

    「唰!」

    巨斧突然落下,接下去便是山崩般的巨大轟鳴聲,所有魔人士兵高舉武器大喝,只怕數十里外也能聽到。

    赤熾猛地一顫,幾乎要藏不住身形了,危機意識硬生生把他躁動的心思壓了下去,但他全身已是汗流浹背。

    天空中,濃雲層中那狹小的漩渦回應般突然強力翻湧,彈出一道道黑暗氣霧,像是柳絮飄搖,又似是海浪翻滾,整個天地都被掀動了。

    赤熾緊盯著前方,可接下去的一幕卻讓他愣住了。

    魔人大軍的西側突然往南北散開,讓出中央一條寬廣的通道通往森林地帶。

    散開兩翼的魔人士兵持續退後,從環狀一直退成了半月形,整整齊齊的排成一個長方形陣式,面對著依然不知所措、縮成圓形的人類,臉上展現出猙獰的笑容,眼神藏著一種戲謔的微笑。

    赤熾一直藏在人影下,此時也不得不隨著移動的狼騎兵移到東側,對他而言這是個機會,整齊的方陣沒有人會留意地面的動靜,他可以慢慢地挪向敵人統帥。

    離開包圍圈,光線變得明亮,人們赫然發現通往西方的通道被打開了,醜陋的身影不再出現,取而代之的是滿眼綠色。

    雖然天空濃雲密佈,但山坡下浩大幽深的森林給了人們更多的希望,天地也似乎變光明了。

    人們緩緩地站了起來,茫然回頭看了一眼列在東方的敵陣,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沒有多少人相信敵人會大發慈悲,但所有人都希望那樣的奢望會變成事實。

    「出什麼事了?」

    「他們幹什麼?要幹什麼?」

    遙遠的西南就是都城所在,青龍國的核心,代表了光明,代表了安全,也代表了生命的延續。

    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大多數人都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眼前露出的生機,直到原本像懦夫一樣縮在地面的幾個男人突然跳了起來,一邊大叫「快跑啊!」一邊沒命地往前逃。

    剛才還軟如爛泥的人,此時已是健步如飛,更讓人驚訝的是他們居然都是武士,擁有輕縱之功,幾個箭步就已經衝出十幾丈。

    「跑啊!快跑啊!」

    「孩子他爹,快跑啊!」

    人類突然充滿了動力,數千人像洪水一樣湧向坡底,年輕人跑在最前,年老的在後面連滾帶爬。

    逃!快逃!只要逃到樹林裡,只要逃到西方,只要……失去希望的人們重新獲得了希望,蒼白的面孔都有了血色,甚至漲得通紅,他們為發現生機而興奮,狂喜!

    赤熾的心卻一直往下沉。

    魔人絕非仁慈,打開缺口也並非要放生,而是另一種殺戮的開始,這是一種遊戲,一種儀式,又或是一種軍事訓練,只有勝利者才能享受的遊戲。

    活了十九年,赤熾從未像現在這麼憤怒,怒火隨著血液竄到了每一吋肌膚,胸口就像有一塊烙鐵狠狠地灼燙著心,這些魔人竟視人類為獵物!

    他們侵入了人界大地,摧毀了人類家園,殺戮了無數人類,如今還要把人類當成他們遊戲的工具!

    即便魔人的眼中並沒有紅色的身影,但赤熾卻深深感受到,數以萬對眼睛正用最無禮的方式藐視自己,藐視遠在後方的朋友,藐視整個人界大地。

    殺!殺光他們,一個不留的全部殺光他們,為了尊嚴!

    赤熾的內心在狂吼,血液在咆哮,怒火已經遮住了兩眼,殺氣也已滲入了肌肉,與魔人相比弱小的身影,散發出了天神般的戰意。

    巨豹之上,魔人的首領再次舉著巨斧,任誰都知道,斧刃落下便是殺戮的開始,所有魔人都瞪大眼睛,滿臉期待,眼前逃竄的東西不是敵人,而是一個個會跳動的美食。

    「唰!」

    巨斧狠狠狠劈下,一道寒光閃現,早已蓄勢待發的灰狼和灰豹同時躍出,邁著大步朝人類奔去。

    就在同一時刻,赤熾也從黑暗中竄起,雙足踏在正準備跳起的豹股上,全身的力氣一起灌入熾焰戰刃,焰刃劃出一道美麗的火線,帶著無比的憤怒與仇恨,狠狠劈向魔人統帥的頭頂!

    「去死吧!醜鬼!」

    魔人統帥並非沒有實力,只是太輕敵了。從踏入這片大地以來,大軍所向披靡,沒受過任何像樣的阻擋,這個世界的生物是那麼弱小無力,一個雜兵就可以幹掉一群人,因此整支軍隊都不相信,這麼弱小的動物可以給他們帶來任何傷害。

    灼熱感很快傳來,瞬間魔人統帥的腦海只浮現出兩個解釋─太興奮了,因此熱血沸騰,又或許是因為身後的部下太過瘋狂。

    直到火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劈到了他的頭皮上方,強烈的灼痛感才第一次引動他潛意識中不多的警覺。

    他不經意的回頭看了一眼,正想張口大罵,卻發現滿眼全是烈焰,身子隨即一顫,成了這一生最後的反應。

    「喀嚓!」戰刃帶著熾熱的火焰,破開了魔人統帥堅韌的皮膚,劈裂了堅固的頭骨,霎時綠色的血液與灰白色的腦漿一起噴出,濺了赤熾一身,濃烈的血腥氣味幾乎把他熏得失去感覺。

    鋒利的刀刃破開了腦袋後氣勢未停,下身的巨豹感受到烈焰燒灼的痛楚,突然長嘯一聲,加快速度,一口氣就竄到了大軍的最前面。

    一擊成功,赤熾本想離開,卻意外地坐在了巨豹背上,而且一眨眼的功夫就脫離魔人狂奔的陣勢,如鶴立雞群般出現在所有魔人的眼前。

    幾乎所有正在第一線的魔人都清楚地看到,偉大的統帥被一團烈火劈成兩半,一瞬間他們感覺身在夢境之中,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整支大軍放慢了腳步,每一雙眼睛都在說著「這不可能」。

    「醜鬼們,去死吧!」赤熾回頭冰冷地掃視著巨牆一樣的敵陣,眼中充滿了戲謔與嘲笑。

    坐在巨豹背上,他第一次感覺到風馳電掣的快感,轉眼就拋離了魔人大軍百丈之遙,呼呼風聲在耳邊劃過,刮得臉有些痛。

    巨豹明顯不甘心被一個弱小的身體驅策,牠不停地晃動腦袋,發出恐怖的低吼聲,甚至想回頭咬掉身後可惡的傢伙。

    赤熾知道,此刻絕對不能掉下地。他雙腿用力夾住豹身,身子盡量伏低,在顛簸起伏的豹背上保持平衡,左手死死揪住巨豹背上的皮環。

    感覺烈焰在自己頭上晃動著,兇猛的巨豹如今也只能撒腿狂奔。而原本不善騎馬的赤熾則突然發現騎豹倒是一種樂趣,速度奇快無比,而且似乎更容易控制,不像馬那麼容易受驚。

    「吼!」後方傳來一聲巨響,像九天雷動滾滾而來。

    龐大的魔人士兵終於從驚愕中清醒過來,看著被劈成兩半扔在草地上的統帥,憤怒同樣染紅了他們的眼珠子,就像一排巨潮淹向了赤熾背後。

    不用回頭赤熾也知道,敵人被自己的行動激怒了。但也只有這樣,才能引開敵軍的注意力,給逃跑的人類爭取更多的時間。

    儘管他也清楚,即便逃入了樹林,也很難逃過蛇騎兵的毒手,但這已經是他唯一能為這些可憐的人類做的事情。

    狂奔了一陣,他漸漸掌握了控制巨豹的方法,由於熾焰戰刃過大,操縱起來不太方便,於是他直接在巨豹脖子上結出一個火焰環。

    普通的火環會直接燃燒豹子的皮毛,但赤熾運用了「解」和「融」兩個境界的能力,分離火焰,再加以融合,組合成不會點燃皮毛而又能驚嚇巨豹的火焰。

    這條火環有點像是韁繩,可以讓他隨意控制彈射熾熱的火焰,以控制豹子的奔走方向。火焰出現在左方時,巨豹受驚就會折往右方,出現在右方時則會折往左方。

    在研究駕馭技術的過程中,他還發現這是一個絕佳的修煉機會─火力過大就會燃燒豹毛,火力過小則不容易連接成鏈,巨豹也會不太聽話。他必須把火焰一樣的韁繩控制在合適的狀態,才能最好的控制巨豹。

    他笑著回頭看了一眼,笑容立時僵化了,魔人的追勢實在太猛了,不但是騎兵,連雜兵步兵甚至是投石車的護衛兵也追了上來。

    數以萬計的魔人像洪水一樣湧下草坡,瘋狂地追著赤熾,赤熾原本往西面疾行,看了身後的巨潮後突然折向北方,「洪水」

    也在草坡上劃出一條完美的曲折,轉向九十度往北方狂奔。

    「美食」們原本並不知道後方的意外,只知沒命的往西方奔走。後方突然傳來的一聲咆哮讓他們跑得更快,有些人狂奔之中抽空回望,竟見無數巨大兵潮從高往低處洶湧奔來!

    由於人數太多,他們在驚慌之中並沒有發現一豹領先的赤熾,但當那九十度大轉彎出現後,他們才驚訝的發現,竟然有個人類在駕馭著巨豹飛奔!

    原本揮舞著兵器、凶狠殺來的敵人們,全被那個身影帶向了向北,死亡的壓力突然之間消退了一大半。

    就像快要淹死的人突然看到從天空飄落了一艘小船,狂喜帶來的激動,讓許多人都失聲了。他們望著赤熾奔走的方向用力揮手,嘴巴大張,儘管沒有聲音,但心靈已經呼喚了。

    也有較為冷靜的人,他們同樣的激動,聲音不斷地顫抖著,「那是什麼人?居然有本事騎豹子!」

    「一定是神,一定神派來的英雄。」

    「你們看啊!他手上的那把巨大的兵器在燃燒,一定是天神之劍!他是上天派來的戰神,是戰神啊!我們得救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58:17

第十一集 食人魔怪 第七章 黑杖

   
    存活下來的喜悅,在一瞬間吞噬了大部分的人。許多人放慢了腳步,看著恐怖的敵人朝北方狂奔越來越遠,心裡也越來越安定了。

    感覺一切就像是噩耗,很快就要散去。

    就在此時,一個黑影如鬼魅般出現在逃亡潮的最前方,手持雙刃巨鐮,身上黑氣飛旋,傲然立於一塊巨石之上,空氣中隨即響起彷彿來自幽冥的聲音,「林中有伏兵……往北方逃……北方有大軍支援……往北方走……」

    婀娜的身影,美麗的容顏,不尋常的黑氣以及鋒銳的雙刃巨鐮,再加上迷幻般的聲音,給草坡上的數千人留下了終生難以磨滅的記憶。

    若說背後那位上天派來的戰神引走了敵人,眼前就是生命女神引領眾人前往活路。

    此刻,無論是聰明人還是傻子,無論是膽小鬼還是勇士,黑色身影都是他們的目標,只要跟著那美麗的身影,活路就在前方。

    同樣的九十度大轉彎,數千名難民懷著忐忑不安而又興奮的心情,一路向北,沿著樹林東面的邊緣往北疾走。

    夜魈對人類沒有任何感情,更不在乎這數千個生命的存亡與否,她這麼做,只是不希望赤熾的冒險行動以失敗告終。

    看著身後奔湧的人潮,冰唇邊流出一陣冷笑。她站在山崖上看得清清楚楚,這些人連自救的勇氣都沒有,雖然赤熾選擇出手,但她心裡還是不以為然,這樣脆弱的靈魂就算救了下來,對這個世界也沒有任何好處。

    另一邊,赤熾已經駕著巨豹翻山越嶺,一口氣奔出了五十里路,而身後的魔人大軍依然緊緊跟隨,距離原本拉開了一些,現在又似乎拉近了,魔人各兵種之間的差距也展現出來。

    單論速度,豹騎兵當數第一,初時也是追得最緊的一支大軍,但過了二十里之後就漸漸放慢。豹子的突擊能力很強,但持久性稍弱,赤熾所騎的巨豹是魔人統帥特別挑選過的,持久力稍好一些,因此才一直沒被追上。

    相比之下,狼的耐久性就展現出來了。過了三十里,牠們已經全面超過了豹騎兵,成為追勢最強的一股力量。

    赤熾不時回望身後,狼騎兵們的身影漸漸進入視線,跨下的巨豹雖然奔勢強勁,但速度已略有放慢。

    這些傢伙到底是聰明還是傻呢?這明明就是聲東擊西的詭計,明眼人一看就懂,但敵人無論哪個兵種都像瘋子一樣追來,難道死掉的那個統帥真有這麼高聲望?還是因為別的原因呢?

    判斷異族的行動非常困難,他也不指望一時半刻能讀懂敵人的行動,眼下他只能往前跑,瘋狂地逃跑!

    很快,前方突然出現的龐大黑影,讓他再次陷入了危機。

    第二支魔人大軍出現了。

    密密麻麻如同蟻群,從西北方迎面湧來,單以肉眼判斷,數目絕不比身後的那支大軍少,兩支大軍加在一起算,至少也有十幾萬人。以他們的戰鬥力,只怕聚集百萬人界大軍也未必能有勝算。

    該死,那些醜鬼運了這麼多軍隊進入人界,居然沒人發現,那些前哨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沒人報信?

    不斷湧現的敵軍,讓赤熾對於這場世界大戰有了更深的認識,這或許是一場延續百年的大戰。

    「死豹子,不跑快點我燒了你,跑得好,少爺賞你肉吃。」

    巨豹倒像是聽懂了他的話,雙腿突然加速,快得連腿都看不見了,只剩下一片影子。

    赤熾看得眼都直了,這哪裡是豹子,簡直就是一股風,他不禁又想起那些會噴出冰雪的大蛇,心中一動,喃喃地道:「莫非魔人的坐騎都擁有非正常的力量?

    「那些蛇會吐冰雪,這只豹子的腿快得連影子都看不到,只能看到一片旋風,速度沒有馬的四倍也有三倍。靠!人界那些騎士拍馬都追不上。」

    漸漸的,火線再也不僅只是驚擾作用,而演變成了前所未見的火焰韁繩。無論是前衝,跳躍,急奔,又或是潛伏在灌木中行走,火焰韁繩的出現,都可以直接給巨豹發號施令,可以說是騎術中一項偉大的發明─可惜只有赤熾一個人能使用。

    北方和南方都有大軍夾擊,他只能選擇往東或是往西走。一方是山,一方是幽深的密林,還有隱藏在其中的蛇騎兵,赤熾面臨兩難的選擇。

    山勢陡峭,但對於敵人而言難度較大,畢竟狹窄的山道不能容許大軍一起湧過,如此一來,追勢就會放緩。但危險在於,敵人的前部已經登山,可能在山道遇上魔人的其它部隊。

    西方唯一的障礙就是密林中的蛇騎兵,巨豹的速度無法在茂密林中發揮,難免會成為蛇騎兵的美食。雖然可以選擇步行,但這次不比以前,上次離開了森林,蛇騎兵就不再追截,這次殺了他們統帥,肯定不會善罷罷休。

    赤熾思考了片刻,突然改變方向,往東方的山區奔去。山區雖然危險,但機會更多,就算在狹窄的山道上與敵人正面交鋒,勝算也遠比森林更大。

    這邊風聲獵獵,唱奏著英雄之歌,山的另一側卻唱著歡笑之聲,數千名死裡逃生的人狂奔了兩天兩夜,沒命的狂奔讓他們看到蔚藍的天空,溫暖的冬日,還有不遠處矗立在大地上的軍寨。

    「到了,我們到了!」

    有人狂笑著,儘管鮮血不斷從嘴角流出,有的大哭,即使淚水早已經在草坡上流盡,更有人瘋狂地擁抱,瘋狂地跳躍,為的只是一個字──生。

    夜魈站在陰影中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眼前的狂喜並沒有沾染到她的身上,甚至連眼中的鄙視和冷漠也絲毫未減,倒是望向另一群人時,眼神才變得更加溫柔。

    同樣是狂喜,那些滿是皺紋的面孔更加動人,一雙雙溫暖的手攙扶在他人的手臂上,那些手也許已經滿是皺紋,也許短小稚嫩,也許軟弱無力,卻都散發著聖潔的光輝,他們的腳步使得冬日大地有了一絲溫暖,在他們的身上才能看得到希望。

    在人界待久了,夜魈更加瞭解這個性格多變的種族,使他們強大的因素只有一個:合作。人類只有在團結一致合作下,才能展現出強大的一面。

    可惜在這群人之中,扶老攜幼的人並不多,許多老人女人和孩子被年輕一代拋在了身後,那些跑在最前方的人,無一不是年輕力壯。

    雖然他們得到了生存的機會,卻也展示出自私與無情,慶祝成功的歡笑,背後隱藏著的卻是冰冷的心,生死永遠是考驗人性的最佳工具。

    軍寨坐落在一片亂石崗上,天然的石崗成為建立城池的良好基礎,周圍的草地也能讓軍馬得到草料。駐守在此的軍隊原本並不多,只不過是東方戰線中,一個負責南北方向消息傳遞,以及給信使提供優良坐騎的小小崗哨,狹小的軍寨也只能容納五百人左右。

    此時,這座不起眼的軍寨周邊卻駐紮了足足十萬大軍,都是北方各處軍營軍寨南撤的軍隊。天上的濃雲就是進退的標誌,隨著濃雲往南移動,他們也一再南撤,最後才撤到了這座連名字都沒有的軍寨,如今,眾人都稱它為「無名要塞」。

    已經幾天沒有難民逃來,因此這數千人的到來使得十萬大軍都沸騰了。這是最後一批撤出來的生還者,臉上依然殘留著恐懼,可以說是最好的消息來源。

    「紅色戰神?神劍?黑衣女神?」

    反覆聽到這樣的字眼,負責盤問的士兵幾乎以為自己進了瘋人院,聽到的消息就這麼幾個,全都一樣令人費解。

    且不說以一人之力引開敵軍,單是獨自面對一群騎著狼和豹子的敵人,就很難讓人相信。事實上,這十萬大軍連敵人的影子都沒看到,從黑暗雲海飄出的那天起就不斷往南逃。

    十萬大軍分成幾支部隊,各有統屬,最高的軍階都是些鎮守使、副帥之類的,唯一的元帥僅扔下一句「堅守」,就帶著親兵往樂華城奔去,從此再無音訊,沒人知道是逃了還是真的去報信。

    缺了主帥,各部軍隊的領袖無法統一意見,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於是就在此滯留。好在黑暗雲海不再往南方移動,心中的不安才稍稍平靜下來。

    雖然紅色戰神的故事難以置信,但難民的描述卻是寶貴的數據,狼、豹騎兵等情報很快傳到各路軍中,引發的震撼並不亞於空中的濃雲。

    夜魈在要塞內外和軍營中轉了很久,對於這十萬大軍沒有任何寄望。指揮不統一,士兵早就沒有了鬥志,將領中倒還有些血性男兒,可是礙於軍令無法做些實事,如今除非有一個強大的指揮系統,否則很難發揮什麼作用,只怕守都未必能守得住。

    逗留了一日,又見赤熾遲遲不來,夜魈思索後選擇了離開。

    與其在此浪費時間,不如回樂華城報告消息。當然,這樣的選擇也是基於對赤熾的信任。

    六華山脈北段近海的部分,由於長期受到海風吹襲,石頭受到的侵蝕更重,進入山區隨處可以看到崢嶸的怪石堆,其中夾雜著黃色的枯草,又由於初冬時節的山區已經下過初雪,石間有些殘留的白色。

    天空被濃雲所遮,陽光無法透入,山上的寒意更濃,每一股山風都像刀子一樣吹在臉上,又疼又冷。幸好赤熾有火可以取暖,就連跨下的豹子也沾了光,跑在狂風之中仍是精神抖擻。

    山路上的追兵就沒有這麼幸運了。他們沒有想到赤熾會往山上跑,結果什麼都沒有準備,冷得一個個直打哆嗦,就連跨下的坐騎也放慢了速度。

    開始時,追兵還可以利用緩坡,從不同的方向追截。但隨著高度爬升,山道越來越狹窄,山壁也越來越陡峭,無論選擇哪一條路線,最後都必須彙集到一線天的峽谷,十數萬大軍必須通過這條只能容許兩人通過的小道,情況相當窘迫狼狽,爭先恐後的隊伍也使得行軍速度大幅下降。

    赤熾一直沿著可辨認的山道衝在最前,綿綿山路起伏不定,但可以確認的是,只要走下去,就必然與不遠處一座山鋒頂部的黑暗漩渦之柱相通。一直對那道奇觀充滿好奇的赤熾,心裡也禁不住湧起一探究竟的慾望。

    潛意識告訴他,那裡必定已有魔人抵達,再往上就是自投羅網,然而漩渦之柱的特殊氣息,讓他很難壓抑住一睹為快的慾望。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悄悄出現在前方,他的出現也意味著前路已經被封堵。

    第一次看到魔人穿著整齊的裝束,赤熾不禁對眼前的高大身影另眼相待。

    眼前的魔人一身全黑,頭上用黑布包著,只能看到雙眼。身軀外鼓,明顯是重鎧罩身,身上還繫著一件可以擋風的黑色長披風,即便相隔二十丈,也能感覺到莫名的壓力撲面而來。

    魔人站在高石上,傲然俯視騎在豹背上的弱小身影,眼神中有些訝異,卻沒有半點懼色。他手中拿著的一根黑色的枴杖,讓赤熾立即想起了金角獸羊人手中的晶杖,兩者形象雖然相差很遠,但感覺卻極為相似,似乎強蠻有力的魔人除了體力還有異能。

    後方已經沒有退路,側面傾斜的石坡雖然可以跳落,但風險極大,而正前方的敵人也似乎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戰勝的,赤熾的思緒轉得飛快,眼光不經意地望向黑暗漩渦之柱。

    他左手按著豹背,右手擎著冷巨指向對手,雖然沉默,氣勢卻如萬箭齊發,呼嘯著射向石上。

    長杖突然一橫,魔人的身前也展現出無比堅固的氣勢之牆。

    如果換一個對手,赤熾一定會投以敬意,但魔人欺人太甚,視人類如雞犬牛羊,令他毫無對對手的尊敬。即便對手再強大,也只會讓他產生更大的鬥志與殺意,因為他心裡明白,只要這些人留在人界一天,草坡上那樣的場面就一定會還會發生。

    魔人右手拿住黑色長杖朝前一指,一道無形的空氣突然受到擠壓,僅僅是拇指大小的空氣波化成無形之箭破空而來,神不知鬼不覺地便擊中了赤熾的胸口。

    「轟!」

    赤熾被那無形的力量狠狠撞了一下,身子受不住力,被拋下巨豹,重重地撞在一塊山石上,一陣劇痛襲上整個背部。

    失去控制的巨豹突然轉身,狠狠地撲向赤熾,似乎要報剛才的仇,身子剛剛撲上,那道火焰韁繩便再次浮現。由於受了點傷,火焰熱度不穩,頓時在豹頸燒出一片焦痕,張牙舞爪的巨豹哀嚎一聲,變成了一隻聽話小貓。

    赤熾抹了抹嘴角的血絲,鋼鐵般堅韌的目光再次迎向敵人,黑杖果然有非同尋常的力量,而且攻人於無形,不像獸羊人的晶杖還能看到白色光輝。

    他沒有立即踏上豹身,而是像個決鬥士般矗立在豹側,冷巨扛在肩頭,一言不發,直到對手的手腕突然轉變,他也像幽靈一樣消失在空氣中,地面只留下一道長長的火線。

    黑袍魔人微微一愣,似乎沒有料到這樣的場面,目光左右掃視,又猛然抬眼向天。

    就在此時,他腳下的地面突然浮起一個身影,上竄的速度極快,被火焰包裹的手掌狠狠擊上黑袍魔人的腹部,一掌就把他擊飛了。

    黑袍魔人面露驚色,嘴裡也溢出鮮血,與普通魔人士兵不同,他的血是紅的,猩紅的色彩讓赤熾頗為驚訝。

    黑袍魔人用力緊握黑杖,身子彷彿受到一種拉力,飛勢漸緩,最後輕輕地落在地面。

    腳還沒有落地,一隻火紅色的飛鳥張開雙翼撲來,熊熊烈焰透著無比的熾熱,把他整個眼睛都染紅了。

    「吼!」黑袍魔人雙手灌力抓著黑杖往地上一杵,無形的力量之翼突然張開,像一道氣牆擋在面前,承受著火焰鳳凰的攻擊。強大的鳳凰神箭如此輕易地被化解,赤熾又是一驚。

    隨著火光散盡,黑袍魔人掀起黑杖用力一推,無形的力量分成數道衝擊波滑向赤熾。

    然而當他含笑望向對方的時候不禁一呆,回到豹身的對手雙手擎劍擋在面前,一團細碎的光點浮在豹頭前方一丈的空間,有點像火焰,有點像星光,也有點像反射光輝的點點水晶。

    「開!」

    赤熾一聲低吟,劍身舞動,帶著細碎光晶彈射而出,無形的衝擊波此時也衝到赤熾的面前,與光點相觸後突然散發出閃電般的光芒,一道道迸散,就像煙火一樣美麗,最後湮沒於山風之中。

    黑袍魔人的胸口一陣起伏,似乎被這一招驚住了。

    赤熾也深深地吸了口氣,紫電焰的特殊力量用在防禦上果然有奇效,如此即便看不到對手的攻擊,也不必太擔心受到無形的傷害,只是製造的過程有些麻煩,需要一定的施法時間,暫時還不能做到隨心所欲。

    山頭意外的平靜,冷冽的山風像是戰鼓般不斷呼嘯著,吹得二人的衣服啪啪作響。

    兩人都被對手的實力震撼了,誰也沒有再出手,只是用敵視的目光對望著,直到身後道上傳來清晰可辨的叫喊聲。

    赤熾回頭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前方的對手,再看了看矗立於山頭的黑暗漩渦之柱,突然跳上豹背用力一拍,巨豹似乎不甘,但火焰韁繩不只束縳了身軀,也束縳了心靈,強力的豹腿一蹬,便落向山道左側傾斜的山壁。

    巨豹在幾乎沒有立足之地的石林間跳來蹦去,幾個蹤身已經落下了十餘丈,還是赤熾擔心降速太快,有意限制了巨豹的速度。

    黑袍魔人並沒有追擊,只是轉身面向斜坡,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輝。

    下降了二十餘丈,確認暫時安全後,赤熾在一片突石上稍作停頓,並回頭仰望山道。魔人大軍已經殺到剛才的位置,黑壓壓的一排把山道染成了黃色,狼嚎豹嘯,與山風混雜在一起,充滿憤怒和不甘。

    赤熾嘿嘿一笑,冷巨平放腿上,拉開強弓用力朝上射出一支鳳凰神箭,從拔弓抽箭到射出一道火焰鳳凰,不過是眨眼的功夫,隨後他又扛起冷巨,繼續往東面的低地奔去,遠方已經出了冰原的身影,天空的黑暗濃雲與地面白色的冰原形成鮮明對比,景象相當壯觀。

    身後忽然響起了狼嚎,回頭望去,數十騎狼豹騎兵也沿著傾斜的山壁下躍,手中揮舞著大刀大斧,凶神惡煞地往下撲。

    「喂!小心地滑!」赤熾突然喚停巨豹,在山壁上幾塊突石間的狹小平台停了下來。

    狼豹騎兵似乎被嚴令要追擊,因此下降的速度比赤熾更快,飛一般地往下撲,眼中只有一個目標。他們突然發現對方停在山壁上,不禁都是一愣,隨即露出狂喜之色。

    「砰!」

    兩名騎兵突然發現自己遠離山壁,飛到了空中,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轉頭一看才驚愕地發現,自己與同伴在狹窄的山石間相撞,彈離了山壁。

    空氣中突然響起兩聲撕心裂肺的吼叫,兩道身影如殞石般墜向一片尖石壁,只留下一片狼籍。

    「早就告訴你,小心地滑,可憐……哈哈!」

    赤熾放聲大笑,巨豹又往側下方斜跳了一格,就在此時,一個身影呼嘯而至,狠狠地衝到剛才巨豹站著的地方,手中的巨斧也同時揮出去,然而那個身影很快就發現他劈空了,原本可以站穩的坐騎因為這一擊用力過猛,被一起扯向了崖壁,連人帶狼摔了下去。

    一聲「笨蛋」伴隨慘叫聲響起,如此不費吹灰之力解決了三個敵人,赤熾覺得這實在是一種賞心悅目的事情。

    後方的追兵看到同伴之死都嚇了一跳,擔心自己也會因為衝勢太猛而失足摔死,許多人用力勒住了坐騎。

    坐騎是停住了,可向前的衝勢未消,全神貫注用力勒住韁繩的士兵突然發現,有一股掀力把他們的屁股掀上了半空,慣性作用之下,身子在空中翻了一圈,狠狠地摔向下方。

    他們這時才明白對手為什麼逃得這麼慢,這樣的地形只能慢降,速降是自己找死。

    犧牲數條人命才換得智慧,卻給了赤熾足夠的逃脫時間。

    看著上方的追兵放慢速度,他卻加快了速度,巨豹在山間橫向跳躍,就像下樓梯一樣,一節跟著一節,很有節奏,而且每次落腳的地方都有足夠的空間沖緩下降的衝勢,此時倒是人豹合一,儘管兩個生命不過是想活下去而已。

    距離很快拉開了,斜壁上的騎兵眼睜睜看著敵人消失在斜壁上。

    遙遠的都城裡,突然醒覺的少君終於展現出百年來皇室第一才子的潛質。

    他連續頒下數道聖旨,將中部和西部的軍隊大批調往東方,又把靠近沼港的地域劃為戰爭地帶,率先遷徙各處的居民,留下一片空地做為沖緩地帶。

    民心立即安定多了,一些年輕有為的人才填補了逃亡官員的空缺,其中有軍人,有武士,有書生,也有市井小民,只要是人才都不拘一格全部錄用,打破了數百年來的傳統。

    幾道命令傳下後,就像一道陽光穿透了濃雲,整座城市都亮了,炫麗的光華就像指引前路的明燈,聚集無數人的視線。

    像兵無華這樣的青年官吏掌握了更多實權,朝堂上的風氣為之一變,充滿了朝氣與希望,也讓憂心忡忡的少君展開了歡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58:44

第十一集 食人魔怪 第八章 軍議

   
    朝廷的新氣象還沒有傳到雲河盆地,但氣氛已經為之一變,北面寬廣起伏的丘陵地帶阻擋了視線,看不到黑暗雲海。雖然空氣中也透著緊張,但明顯輕鬆多了。

    通往丘陵中各處峽口關隘的道路都可以看到正在調集的兵馬,以及大批送往丘陵地帶的糧草,準備利用山勢,建立北面的新防線。

    不管哪條道路都是人潮洶湧,軍隊、糧草車隊都在活動,甚至還能看到大大小小的野武士集團。雖然目的地各有不同,但眾人目標只有一個,就是擊潰入侵的敵人。

    連續奔走了兩天,入夜時分,夜魈終於到達了雲河盆地東北方的瀧城,不想卻在此意外遇上了籐忍率領的五千精銳武士軍團。他們也是入夜時分才進入城中,一南一北,便在城中大道上踫見。

    由於北方的風聲越來越緊,東面則太平無事,經過幾番商議後,殺紫的決策層一致決定,將二萬精英武士分成四路,每路五千人,其中三路分別向雲河盆地的東北、北、西北三方進軍,第一目標是丘陵地帶的三座小城,然後再圖北上。剩下的五千人則留守樂華城做後援,同時監視東方的變化。

    三路中,書清言和殤寒去了西北,中路由伐越、盛宣誠加上兩個冥人率領,東北方有大量駐軍以及為數眾多的各類武士集團,實力最為雄厚。

    籐忍帶著邢烙等十幾名參議加入了東路,從樂華城啟程直到瀧城,麾下的武士也從五千人變成了兩萬餘人。當然,外圍的野武士集團名義還是獨立的,為的就是避免給人擁兵自重的嫌疑。

    見到夜魈獨自一人回歸,籐忍、邢烙等人都極為驚訝,這位世間罕見的冷艷美人就像是赤熾的影子,平時除了魅幽羽和赤熾,幾乎不與其它人說話,素來是神秘莫測。

    「夜……姑娘,赤熾他們呢?」

    夜魈冷淡地應道:「遙獵、銘博拳去了雲浪長堤報信,熾為了救人,誘開敵軍往北走了。」

    「敵軍!」籐忍臉色大變。

    整個青龍國都謠言滿天飛,上上下下都在等待有關敵軍的真實情報,可前方一直沒有消息傳來,沒想到,倒是自己的幾個兄弟找到了敵軍。

    邢烙等參議都顯得相當緊張,眼都不眨地看著夜魈,耳朵高高豎起,生怕少聽了一個字。只是誰也沒有說話,這種場面只有籐忍才有資格發問。

    「敵人到底是什麼人?有什麼能力?特性如何?數目,作戰方式,這些我都需要數據。」

    夜魈根本不給他面子,看了看四周,邢烙算是唯一與赤熾親近的人,便指著他用命令般的口吻道:「找個人告訴軍隊的那些廢物,從現在開始,立即調集五十萬人堵住盆地北面的丘陵,否則這裡的人都得完蛋。」

    「五……十萬?」

    邢烙聽得懵了,雖然眾說紛紜,但大家商議之下都覺得,敵軍充其量不過是先遣軍,人數不會太多,可夜魈一開口就幾乎要了半條東方戰線的守軍,前方戰局之危似乎出乎意料的艱難。

    籐忍雖然心中不爽,卻也沒有露在臉上,沉聲喝問道:「敵軍有多少?為什麼需要五十萬?」

    「為什麼?」夜魈撇著嘴角冷笑道:「如果你覺得自己可以在天空製造出覆蓋方圓數百里的巨大雲海,你一個人也可以去。」

    黑暗雲海倒是許多人都見過,只是沒有證據證明它是人為,夜魈此言無疑是最好的證明。眾人臉色大變,空氣驟然緊繃,飄散著讓人窒息的壓抑感。

    「還有,華陽坡上,三千人類士兵一個不留全死光了,而敵人只留一條手臂,實力的差距你們自己估算。」

    就算一百顆驚雷同時炸響,也比不上此刻眾人臉上的驚駭。

    三千士兵一個不剩,而敵人幾乎毫髮無傷,這根本就是一場屠殺!足以說明未知的異族與人類不是同一層次的對手,如此看來,縱使五十萬人也未必有什麼殺傷力。

    「拿去!我累了。」夜魈懶得多說,隨手把在崖上和赤熾一起記錄的敵軍情報小冊子扔到了籐忍懷裡。

    籐忍縱使再沉穩此刻也坐立不安起來。敵人的力量完全超越想像,恐怕單憑青龍一國的力量也未必能取得任何成績。看著手中的小冊子,他心潮更是翻湧。

    「狼騎兵、蛇騎兵、豹騎兵、雜兵、步兵,還有投石車……」

    籐忍每讀一句,在場的參議就忍不住顫抖一次。敵軍的配備絕不是一支先遣軍,而是實實在在的主力正規軍。

    按照赤熾和夜魈的判斷,敵人擁有高等智慧,完整的軍隊制度,豐富的作戰經驗,以及先進的戰術,可以說是一支專業殺人隊伍。

    「……他們還吃人?夜姑娘,這是真的嗎?」

    「不信你們去北面問問,我和赤熾救下了幾千個差點成為大餐的人類,他們會告訴你真實的感受。」

    籐忍看了看左右,目光落在邢烙身上,臉色陰沉地問道:「老弟,這樣的情況你覺得應該如何應付?」

    「館主大人,我相信夜姑娘所說的,敵人是一支前所未見的強大種族,這是人界的浩劫,絕不能等閒視之。我們這幾千人的行動暫時對於大局的發展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因此我建議再次集結我們所有的力量,或許才能形成一定的殺傷力。」

    「沒錯,二萬精英武士不能分散,籐騎,你親自跑一趟,讓其它兩路改方向,到這裡來會合。」

    「是!」

    目送籐騎離開,邢烙沉聲又道:「雖然熾老弟和夜姑娘取得了不少資料,不過沒有實戰,暫時無法判斷對敵的作戰方式,這方面需要夜姑娘多多指點。」

    夜魈插口道:「等熾回來就知道了,他幹掉了敵軍的統帥。」

    這句話就像濃密的烏雲中突然射入一道陽光,一瞬間四周彷彿都亮了。

    邢烙驚喜地問道:「他幹掉了敵軍的統帥?」

    「沒錯,不過那些傢伙明顯有些輕敵,而熾選擇了縮在黑暗中伏擊,如果正面交鋒,恐怕就沒有那麼簡單了。」

    「他人呢?」

    「被幾萬敵人追殺,不知道跑哪去了。」

    「幾萬!」眾人終於明白為何她一開口就要五十萬大軍。

    夜魈忽然想起一事,臉色一沉,鄭重地道:「對了,有一件事你們必須小心。那片巨大的濃雲一直在下雨,肉眼看不到的灰雨,我們現在都不知道灰雨的殺傷力,不過最好小心點,沒有必要就不要進入雲下的區域。」

    「知道了,多謝。」

    太多驚人的數據傳來,就算是籐忍也無法立即消化。不安的氣氛籠罩了整支武士軍團,幸好還有赤熾斬殺敵軍統帥的消息提振一下士氣,否則大軍極有可能潰散。

    拿著夜魈提供的寶貴數據,籐忍意識到這不再是一個軍團,或是一個局部的戰爭,而是兩個種族真刀實劍的硬碰,眼界必然要擴大,不但要考慮雲河盆地或是六華山脈,甚至要把整個人界都納入思考的範圍。

    這樣一來,新的佈局會極為宏大,運作週期也會更長,甚至長達數十年。

    考慮眼前的危局已經是件令人頭疼的事情,如今更要考慮遠景,涉及到的人和事就更多了。即便自負如籐忍也意識到,單憑自己絕對不可能做出最好的決策,這需要更多的人參與討論和決策。

    他自知不是軍事家,政略和武略方面較強,軍略方面則比不上熟讀兵書的書清言,甚至是邢烙,不過這方面他倒也顯得胸襟廣闊,並沒有因此嫉妒,只要是行軍的事情必然詢問二人,此次也不例外。

    他一方面讓邢烙領著參議研究軍略,另一方面把數據和消息送往東北一路的書清言手中,讓他及早有所準備。

    同時,他也向鎮東督帥提供了數據,可惜軍方還存留在舊有的意識之中,眼界過於狹窄。至今他們依然把戰爭當成是軍隊的事情,戰況也依然在軍方的控制範圍之內,大軍一直調往北方戰線,不願意讓武士集團過多參與其中,因此反應相當冷淡。

    籐忍雖然氣憤難平,也知道軍隊這樣的態度必然會吃大虧,但他卻也無能為力,現下拿不出任何證據說明前方事態已迫在眉睫,而夜魈又不願意出面作證。

    更何況,就算證明了前方情況危急,軍方也不容許武士插手,在他們狹隘的眼睛裡,異族和武士都是敵人。

    所有人聽到這樣的事情都氣憤難平,卻也因此更加團結,因為大家都知道不能再依靠別人的力量,命運或許就掌握在他們的雙手上。

    籐忍忍了下來,眼下只能倚仗手中的精銳武士軍團,同時必須收編更多武士,青龍國國內的武士不少,只是過於分散,而且沒有接受軍事化的訓練。

    然而異族的團體戰實力強大,又擁有強大的特種騎兵,要想抵抗這樣的敵人就必須先擁有強大的個人戰鬥實力。既然人類各兵種都不容易取得上風,像赤熾那樣伏擊或許能起到一定效果,那也只有武士才能做到。

    當然,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去哪裡?

    這個問題看似簡單,卻藏著無窮的學問。天下雖大,但敵勢浩大,隨時可以殺到眼前,做為幾萬武士的領袖,必須為將來的持久戰制定好計劃,這一步是整個計劃的關鍵。

    退守樂華?進兵北部丘陵?拱衛雲北草原?還是撤向西南保存實力?

    魅幽羽和書清言沒到之前,籐忍不敢擅自下決定。這個決定涉及到政略軍略,影響到組織和個人的聲望,甚至關係到國家的命運,他就算再狂妄自傲,也不能輕易作主。

    等待並不漫長,籐騎帶人連夜奔走,一天之內狂奔四百里,通知了兩路大軍。書清言、殤寒、伐越等人立即把人交給下層指揮官帶往東面,自己輕騎連夜出奔。

    籐騎出發後的第三天,殺紫的決策人物都出現在瀧城。

    一路上他們已經大致瞭解了北方的局勢,又聽了有關異族的資料,彼此都為敵人強大的實力而憂心忡忡。雖經兩日急行,誰也沒有心思來休息,進入瀧城之後,立即展開了決定命運的會議。

    「……情況出乎意料地麻煩,下一步的行動關係到我們的生死存亡,各位都是殺紫的核心,希望大家說一說想法。」

    書清言揉了揉腦袋,急行數百里實在很累,但緊張的氣氛又讓人無法放鬆入眠。閉上眼睛稍微養神,他沉吟道:「其實敵人不好應付是在預料中,但敵人不是獸羊人,也不是三眼巨人,而是新的種族,這一點比較意外。

    「按照調查的資料,他們擁有高等智慧,因此突襲沼港應該是策畫已久的行動,現在他們氣勢正盛,我軍一時的劣勢倒也不值得太驚訝。」

    伐越點頭附和道:「是啊!敵人不會沒有弱點,否則他們大可從東方正面殺來,不必繞個大圈。」

    魅幽羽沒有同伴那麼輕鬆,臉色黑得像掛滿烏雲,他深沉地道:「這不是一時劣勢的問題,一個應付不好,人界就會有毀滅的危險,就算是鬼界、仙界、冥界也會受到波及,不能掉以輕心。」

    「羽殿主的意思是?」

    「籐忍說的對,必須從整個人界的角度思考,而不僅僅為了青龍國的幾個省。」

    「可惜拳兄弟、遙獵和赤熾都沒回來,否則會有更多的資料。」

    魅幽羽輕輕翻動小冊子,目光瞟向夜魈,問道:「敵人的皮膚像皮鎧一樣厚?」

    「嗯。華陽坡上,我們用斷臂試驗,必須用力才能切入,還要是利刃。」

    「也就是說,普通士兵根本傷不了敵人。」

    「應該是,除非他們有我們不知道的弱點。」

    魅幽羽皺了皺眉頭,沉吟道:「也就是說,這場戰鬥將會以武士軍團做為主導,軍隊只能承擔輔助性的工作。」

    「普通士兵必須接受武士訓練,提升個人戰鬥力才能發揮作用。」

    夜魈堅定的神色讓在場的武士都露出興奮之色,這個世界將會進入武士時代。

    「各位──」魅幽羽突然提高聲量,一臉肅容,「我們手上的精英軍團,或許會成為這場大戰中的決定性力量,但數目太少了,二萬人就算能一對一與敵人交鋒,我們也處於極度劣勢。

    「現在我們必須做的就是培養更多精英軍團,至少增加十倍,二十萬精英武士或許才有與敵人奮力一搏的實力。」

    籐忍和書清言立即明白他的用意,從現在開始必須全面訓練武士軍團,將武士組織化,強化各武士集團間的配合戰法,這樣才能應付皮糙肉厚的敵人。

    盛宣誠好奇地問道:「要訓練二十萬,從招募到訓練,怎麼也要兩年吧?我們有那麼多時間嗎?何況眼前又是這樣的局面,也沒那麼多精力去做吧?」

    「這話說到了重點。」魅幽羽站了起來,鏗鏘有力地揮了揮拳頭,「利用空間換取時間,爭取兩年之內完成這個計劃。」

    「空間換時間?」盛宣誠聽得茫然,轉眼看了看同伴,卻見許多人臉色大變,眼神也在戰慄,不禁一呆。

    魅幽羽坦率地道:「這是一個大家都不喜歡的名詞,不過我還是要說……我們撤吧!把所有的力量撤往西南,甚至撤離青龍國。對了,可以去玄武國,那裡武士更多,不乏高明之士,可以大大增強實力。」

    武士有武士的尊嚴,一戰未打就先言撤兵,許多人都無法接受,即便明知這樣的選擇也許是最好的。

    「羽殿主,這個建議是不是太消極了點?」殤寒以青龍國忠臣自居,要他放棄守護國土,撤到後方,甚至撤到他國,他根本無法接受。

    魅幽羽早已料到眾人的反應,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不可能被接受,但這是保存實力的最好方式,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是時間。

    「夜魈和赤熾都認為,這是不可能在一兩年內就結束的戰爭,因此我們必須有持久戰的打算,還要結合四國的力量,道術可以增強我們的防禦力和生存率,幻術可以迷惑敵人,也有助於防禦。

    「總之,開始的幾年都必須做好防禦的準備,如果可以,我甚至想建議把六華山脈以東千里土地全部遺棄,所有軍民退到後方,在南北之間興建一座巨牆擋住敵軍的騎兵。」

    空氣突然一窒,這個想法只能用瘋狂二字來形容,心臟不好的,甚至會被嚇出腦溢血。

    「這……這是不是太……消極了?」殤寒原想用「懦弱」二字,礙於面子臨時改了,但眾人都聽得出話中的含意。

    魅幽羽冷笑道:「這是戰爭,是世界之間的戰爭,夜魈帶來的消息你們都聽到了,他們是如何對付人類的?吃了。

    「這樣的敵人你能指望他們守任何道義嗎?你能指望他們停止捕食人類嗎?不,絕不可能。他們會發現這個世界有太多食物,為了我們這些食物,他們不會停下進攻的腳步,就像獵狗找到了獵物那般拚命地衝過去。」

    這比喻很刺耳,但人們不得不承認它十分恰當地說清了眼下的局勢。

    人類就是獵物,獵人是不會在意獵物的痛苦與否,他要的只是肉而已。

    「失去千里土地固然沒什麼面子,但卻比沒有命要好。敵人的數目我們還不清楚,但千里空蕩的土地將會分散他們,讓我們更容易逐個擊破。」

    書清言苦笑道:「皇上是不會同意的。」

    「我知道,所以我也不指望青龍朝廷,也許他們正傻到調集大軍,準備一口氣蕩平異族,收復失地。」

    書清言臉上的血突然被抽乾了,煞白煞白的。

    「軍隊已經開始集結,人倒是不少,如果以丘陵為線,死守峽古關隘,也許會有不錯的戰績。但如果他們傻到以為自己兵多,然後主動出擊,那就是獵物自己送上門給敵人提供晚餐。」

    籐忍歎了口氣,苦笑道:「羽殿主,還是說些可行的事情吧!單純的防禦,只怕軍方和朝廷都不會接納的。」

    魅幽羽聳聳肩,輕笑道:「其實弄幾十萬大軍去送死也好,讓其它人知道這不是戰爭遊戲,輸了會死人,而且是死很多。

    到時,青龍朝廷大概就會怕了。」

    「我們能做什麼?」

    「朝廷和軍隊我們都不能控制的,所以我們需要自主行動,憑著自己的理念去拯救這個世界。這不是為了逞英雄,而是要給這個世界留下希望之火,否則當所有的力量拼光了,世界就不會再有將來,聽我一句,撤!」

    雖然有些自私,但沒有人反駁魅幽羽的意見。

    從二次定陽之戰開始,他們都意識到,固有的思維方式已經無法應對時局變遷,變通才是生存之理。

    「如果撤,我們撤到何處?真的要去玄武國?」

    殤寒騰地跳了起來,擲地有聲地道:「我死也不會離開青龍國!」

    書清言投以讚許的目光,並點了點頭。

    魅幽羽突然打開了一張龐大的青龍國地圖貼在牆上,指著北方丘陵一線道:「這裡一片都是山,山區道路崎嶇,岔路也多,很容易迷路,對騎兵是個限制。

    「如果你們真想打,這裡將是伏擊的好地方。現在雖然有不少軍隊進駐山間的關隘,但他們的意識還不夠,實力也不足,擋不住多久。我們可以在這一線先試試敵軍的實力,然後再判斷如何應戰。」

    話題轉向戰鬥,許多人臉上都泛出紅光,無可救藥的武士精神讓魅幽羽頗為無奈,卻也只能接受。

    「好啊!打他們一個伏擊吧!山區也是我們武士發揮的好地方。」

    「我同意,就去丘陵打伏擊。地形可以彌補人數上的不足,還能借助地形製造陷阱,那應該可以大幅殺傷敵軍。」

    空氣被激情和戰意點燃,漸漸熾熱起來,在座的人爭相發言,一個個恨不得立即撲到丘陵山區,對敵人發動猛烈的攻擊。

    就在此時,一盆涼水當頭淋下,只見夜魈冷冷地道:「你們到底知道不知道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對手?」

    「有什麼問題嗎?」

    「蛇騎兵能噴出冰雪,彈力強大,你們的陷阱能有用?還有山道,以為在山道我們就佔優勢?

    「不要忘了,我們面前是狼騎兵和豹騎兵,他們行動敏捷快速,翻騰跳躍如履平地,比你們這些武士更加靈活。不能用人類的騎兵做為判斷標準,這一帶未必對我們有利,到時或許是他們借用山道地形強攻我們。」

    魅幽羽點點頭,讚許道:「這番話有理。辛苦獲得的情報就是要用,而不是紙上談兵。」

    目光掃過處,眾人臉上都紅了一下,倍感尷尬。

    籐忍和書清言都點頭附和。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夜魈是在場中唯一見過敵軍的人,也只有她最有發言權。

    「夜姑娘,妳的意思是?」

    夜魈朝上努努嘴。

    眾人目光從丘陵往上移,雲北草原,雲浪長堤,再往北就是平原地帶,以及最北方的大海。

    「海邊?」

    「不是,是平原。」

    「平原?」

    剛才還在說敵人的騎兵優勢太大,不宜伏擊,如今卻又說平原是個攻擊的好地方,眾人都懵了,只有書清言和邢烙略微明白了一些。

    「平原雖然對騎兵有利,但那一帶河道縱橫,若無渡船,騎兵群就會被河流分割開來,彼此不能支持,也無法發揮速度,因此水鄉地帶發動攻擊更加有利。就算狼和豹子能泅水,速度總比跑山道慢多了。」

    眾人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可這一片已經成為敵占區了,恐怕過不去吧?」

    「敵人重心已經移向六華山脈,似乎要以山脈為中心建立基地,因此沼港一帶不會留下大批主力。」

    「妳怎麼知道他們的重心移向六華山脈?」魅幽羽深深地看了夜魈一眼。

    「因為支撐黑暗雲海的漩渦之柱一直往六華山脈移動,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力量,但一定是敵人的重心。山下聚集了幾萬大軍,還在林帶中布下了蛇騎兵防禦,可見他們不想讓人接近那座漩渦之柱。」

    「夜姑娘說得很道理。可惜赤熾不在,他是唯一與敵人交手過的傢伙,其實只要他說一句,就清楚多了。」

    籐忍微微一哂,淡笑道:「我們這位熾老弟現在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無名要塞的消息已經傳來了,紅衣戰神之名傳邊整座軍營,剛才我到軍部去,還聽到那些元帥將軍們在談這事呢!嘿嘿,戰神,名頭好大啊!那小子聽了只怕尾巴都翹上天了。」

    眾人不禁莞爾,腦海中都浮現赤熾大笑的神情。

    砰的一聲,大門被人狠狠地撞開,一個身影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59:17

第十一集 食人魔怪 第九章 丘陵

   
    「混帳!」眾人一片驚愕的目光中,籐忍憤怒地拍案而起,正想大聲怒斥,卻被眼前熟悉的面孔驚呆了。

    「遙獵!」

    披頭散髮,雙眼無神,身上衣服撕開了幾道大口子,肩頭腰間還沾著血漬,背上一對槍更是血漬斑斑,若不是那慣有的笑容,幾乎沒有人能認出,眼前的人是那個神采飛揚的幽皇莊大少爺。

    伐越和殤寒一左一右跨步衝到遙獵身邊,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軀。

    「大敗!雲浪長堤大敗,敵軍已經殺入雲北草原,死了好多人,太慘了……」

    遙獵的聲音不斷提高,神色極為激動,滿是污漬的臉孔泛紅,聲音卻在到達最高點時戛然而止,腦袋耷拉下來,身軀軟泥般倒在伐越的懷裡,脫力的跡象十分明顯。

    堂堂的大少爺變成這樣,足以說明雲浪長堤和雲北草原的現況之慘烈,所有人見狀,全都說不出話來。

    籐忍掃視全場一圈,所有面孔都透著驚色,越看越是心涼。

    根據夜魈所說,雲浪長堤千里高地聚集了北方撤下來的十數萬大軍,其中不乏精英部隊,像是鹿躍的槍騎兵、晏無極的重鎧步兵,無論裝備訓練還是作戰意識,都可以列入青龍國的王牌部隊,沒想到還是支撐不住。

    目光忽然掃到一張冷笑的臉,卻是冷美人夜魈,她是屋內最平靜一個,彷彿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夜姑娘,妳有什麼話要說嗎?」

    「活該。」

    所有目光如劍般掃向夜魈。

    「我們不是沒有提醒過他們,攻又不攻,守又不守,十幾萬大軍和幾十萬難民就站在長堤上發呆,浪費時間,怠誤戰機。

    各部隊之間也缺乏聯繫,沒有統一的指揮,而逃難人民沒人安排退路,混雜在軍隊之中,一旦遇上衝鋒便立即潰散,軍隊的陣形和士氣必然受到影響,還有……」

    夜魈冷冰冰的聲音迴盪在狹小的空間裡,卻也沒有人反駁,因為除了昏厥的遙獵,沒人見過雲浪長堤的情況,許多消息軍方也不肯透露。

    籐忍乾笑了兩聲,厚著臉皮無視尷尬的氣氛,沉聲道:「無論如何,敵軍殺入雲北草原,下一步便是丘陵地帶,過了丘陵就會進入雲河盆地,我們必須立即決定下一步行動,不能再拖了。」

    「不戰就撤,不要把時間浪費在這種地方,一點意義也沒有。」

    看著甩門而出的夜魈,籐忍臉上火辣辣的,卻也不好說什麼,淡笑道:「夜姑娘這次回來好像脾氣烈了不少,口氣好凶啊!」

    「她在擔心熾老弟吧!」盛宣誠隨口一句,卻發現眾人都露出贊同的目光,不禁苦笑。

    「好吧!伐越、盛宣誠、邢烙、籐騎,你們幾個帶著人往西走,進入西面臥龍山脈,龍館所有的參議都隨同主力一起西退,其它人嘛……」籐忍眉尖一挑,英氣勃勃地道:「我們去北部丘陵,見識一下敵人的強大。」

    許多人霍地站起,眼中都泛出了熾熱的鬥志和戰意。

    遙獵是第一個從雲浪長堤回來的人,也為同伴爭取到了更多的時間。

    專程回來傳送消息的人,三日後才到達瀧城一線,他們的身後緊隨著數以萬計的難民和潰敗下來的軍隊。這是人類第一次真正面對異族的進襲,結果卻是死傷二十餘萬,鮮血把長長一段高坡都染成了紅色。

    消息傳開,整個雲河盆地都震動了。

    恐懼就像漣漪一樣不斷向外擴散,越來越多人感覺到異族的威脅,謠言傳聞甚囂塵上,以訛傳訛,敵人幾乎變成擁有狼身豹身的怪物,一口就能咬破盾牌,鎧甲在敵人面前就像是麵粉做的,爪子輕輕一劃就變成碎片……

    瀧城中一片緊張,絕大多數人都在收拾東西,街上可以看到人群來回奔走,忙得熱火朝天。

    危機再次成為檢驗人性的工具,在這驚慌失措的氛圍中,殺人放火姦淫擄掠的事情屢見不鮮,許多都是失去理性的士兵或武士干的,敵人沒有到來之前,許多人已經成為同類的刀下鬼。

    籐忍不是沒有通知軍方,然而鎮東督帥未至,前線沒有主事之人,效率極低,等到武士精英集團離開了兩天,一些措施才頒布下來。然而兩天內死的人不計其數,還有許多士兵成了逃兵,軍心大亂,民心不穩,場面讓人既心酸又憤慨。

    北部丘陵,東部連接六華山脈,交接處有一條長長的走廊,名叫「丘華走廊」,是南北交通第一要道。邊上建有一座大城「丘華關」,一直有重兵把守,此時也成為軍方防禦的重點。

    從丘華走廊往西,一直都是綿延不絕的山群,其高度自然無法與東方第一山脈的六華山脈相比,但也高達數百丈。

    山群從東往西伸展,錯落有致,其中有很多禿山,滿山遍野都是石頭,有的山則是鬱鬱蔥蔥生機盎然,山間藏著無數山澗小溪,還有巨大的峽谷穿梭其間,可以說是地形中最為複雜的一片區域。

    瀧城西北,一處名叫「夜郎峽」的山區,一群身影正以難以想像的速度奔走在崎嶇不平的山道間。

    除了籐忍、魅幽羽、書清言、遙獵、夜魈、殤寒、乂義、裁尉光八位殺紫創始成員,以及廉季惟、玉明卿、倫明、孜雕翔、奉學、漸朝河等六位新人之外,其它人都引領著大軍往西南的臥龍山脈撤退。

    進入丘陵地帶,空氣中的壓力驟增。四周瀰漫著緊張不安的氣息,到處都可以看到逃難者瘋狂的足跡,山溝裡還躺著許多因逃命而失足摔死的屍體,無數食腐的禿鷲和烏鴉在上方盤旋,刺耳的尖叫加重了空氣中的淒涼與悲愴。

    望著下方血淋淋的山石,還有漂浮在山澗中的屍體,遙獵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雲浪長堤一戰驚天動地,殺得鬼哭神嚎,他每次想起依然熱血沸騰。

    事實上,人界軍隊並不是沒有準備,他和銘博拳回到長堤後就把危險告訴了鹿躍,鹿躍又把消息傳給其它部隊,也做了一定的部署。在他們看來,防禦層雖然有些薄,但也給人留下強烈的信心。

    可惜敵軍來得太快了,凶狠的狼騎和豹騎一露面,便在精神上給了所有人沉重的打擊。

    但是,混亂的防線才是真正的敗因。

    軍隊與軍隊之間聚集了數以萬計的難民,軍隊的存在讓他們安心,對家鄉的思念讓他們不願遠離,因此他們留在了堤上,等待大軍殺回去的時候可以立即回歸家鄉。

    可惜事與願違,當敵人醜陋凶狠的騎兵出現在眼前時,眾人的信心與信念一瞬間被驅散,留下來的只有恐懼、不安和躁動,數十萬難民倉皇奔走,就像洪水沖擊之下崩潰的堤壩,在這樣的戰線上,只要露出一個缺口,就意味著整條堤壩勢必潰散。

    戰場上充斥著驚叫聲、哭泣聲、哀嚎聲與求救聲,軍隊立時喪失了一半戰意,士氣大幅下滑,絕大多數面孔都佈滿了驚憂之色,信心明顯不足,敗局已定。

    銘博和遙獵都奮力廝殺,可惜獨木難支,軍隊並非沒有抵抗,只是敵人的厚皮讓他們吃盡了苦頭。許多的士兵砍了對手十幾刀都沒有反應,結果倒被對手劈成了兩半,這樣的場面又一次打擊了士氣,潰兵開始出現,整條戰線也隨之崩潰,再也分不出誰是難民,誰是潰軍。

    遙獵甩了甩頭,每次想到那些敵人撕扯人類的身軀、大口咀嚼的畫面,他的胃部就不停地抽搐。

    殤寒和書清言更是憂心忡忡,銘博拳失散在潰敗的人群中,幾天下來也沒有消息。

    「喂!敵人殺到什麼地方了?」殤寒一把揪住一個逃跑的青年。

    青年死命地掙扎,彷彿停下一步都會致命,他雙眼空洞無神,就像被什麼力量吸取了靈魂,口中無意識地大聲嚎叫:「不要問我,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

    「都是懦夫。」殤寒氣得一掌把他推倒在地,青年跳起身就往前奔。

    「算了,這種事情很平常,不用為那種人生氣。」書清言拍了拍大哥的肩頭,安慰道:「既然這種垃圾都能逃出戰場,二哥絕不會出事。他也許和軍隊在一起,又或者率領難民往其它方向撤退。」

    「希望如此。」

    山間突然刮起了強勁的寒風,就算是這些高手,也感覺到臉上如刀割一般的疼痛,臉色更是凝重。而難民在這樣的天氣下走得更慢,許多人將會凍死在路上。

    穿過夜郎峽,前方是一段九曲十八彎的盤山險道,許多地方明明只相隔一里,卻要走十幾里山路才能到達。

    就在他們踏上山道的時候,北方的峽谷突然傳來狼嚎,回音在山間迴盪,嚇得路上行人一陣慌亂。

    遙獵臉色大變,驚愕地望向北方,衝口叫道:「他們來了!」

    籐忍和魅幽羽用眼神交換了意見,山道雖險,但盤山道路可以降低敵人的速度,是狙擊敵人的最好地點。

    「走,上山頂看看。」

    一行人沿著陡峭的山壁爬上一座原本無路可上的山峰頂部,光禿禿的山頂只有石頭,連株草也沒有。眾人居高臨下往北方眺望,北方一座山的環山道路上出現了一片灰影,乍看之下像是一片灰塵,但遙獵和夜魈都很清楚,這些灰影正是狼騎兵。

    「來得好快啊!」

    書清言伏身看看了下方,山道一環環圍著山腳旋轉,就像一層層台階,這裡視線清楚,又不容易被發現,正是伏擊的好地方。

    「各位,我們就在這裡埋伏,敵軍的坐騎是狼和豹,如果與人界的狼豹一樣,就必定擁有敏銳的嗅覺,很難做到完全隱蔽式的突襲。羽殿主、夜姑娘,這一次需要你們的協助。」

    影子是沒有氣味的,兩位鬼人無疑是突襲的最佳人選。

    山道看似不遠,但盤山之路崎嶇不斷,常常是爬一座山要繞山數圈,因此埋伏了足足兩個時辰,才聽到旁邊一座山的山道上傳來更清晰的狼嚎。

    那是一座樹林茂密的山峰,許多山路都藏在樹林裡,因此只能隱約看到灰影一竄而過,漸漸往埋伏之山的山道入口奔來。

    除了遙獵和夜魈,其它人都是第一次與異族相觸,特別是新加入的那六個人,感覺猶為興奮,同時也被緊張感壓得喘不過氣來。僅僅十四個人,卻要狙擊所向披靡的敵人,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夜魈和魅幽羽潛伏在陡峭山壁的陰暗處,其它人都立在山頂。

    既然豹子和狼能輕易發現人類,隱藏並沒有意義,他們反而故意讓敵人感覺到他們的存在,由於山頂空間狹小,不足以容納太多人,敵人就算衝到山頂也只是少數,可以一舉攻之。

    又過了一炷香的工夫,狼騎兵才姍姍來遲,前鋒終於踏上了黃色的禿石山道。

    居高臨下俯瞰,凶神惡煞的灰狼清晰入眼,還能看到一具具醜陋的、土黃色帶有綠斑的身軀,粗壯的肌膚果然嚇人,一把把刀斧也鋒利無比,在陽光下泛著寒光,許多人緊張得心跳幾乎停頓了。

    很快,整支狼騎兵進入禿石山道,總共只有十七名騎兵,數目意外地少,讓籐忍等人極為興奮。

    灰狼似乎嗅到了空氣中的人類氣息,狂奔之中突然仰頭朝山頭處嚎叫了一聲,背上的騎兵立即察覺到,警惕地看了一眼上方,齜牙咧嘴地叫了起來。

    書清言等人都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武器,擺出迎戰的姿態,然而,接下去的一幕卻讓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狼騎兵只是嚎叫著,根本沒有往峰上衝的意思,灰狼的前奔之勢也沒有減弱,一口氣穿過了峰下,進入繞山的道路。整支狼騎兵感覺一點氣勢也沒有,更像是灰溜溜敗走的潰兵。

    眾人面面相覷,一路上所見所聞都可以感受到異族的強大、凶悍和殘忍,完全不把人類放在眼中,甚至還把人類當成捕食的獵物,加上如今又是大獲全勝,士氣必然正盛,他們完全沒想過會見到這樣一幅畫面。

    廉季惟淡笑道:「傳聞會不會有錯?敵人雖然看上去兇猛,不過感覺不到一絲殺氣,很難想像這樣的敵人會給人類帶來多大的危機。」

    「你下去試試就知道了。」夜魈冷冰冰地頂了一句廉季惟勃然大怒,拔劍就要往下闖,旁邊卻傳來一聲驚叫。

    「你們看!」

    驚叫之人是奉學,他與書清言頗有些相似,都是書生布衣打扮,文武兼通,只是他在武學上的造詣更勝謀略,一手鐵扇功頗具實力,暗器更是一絕。

    眾人朝著北方山道望去,遙遠的一處山道上閃過一道身影,速度竟比狼騎兵更快,快得難以置信,一轉眼已經追到旁邊的青山。林間閃動的紅色身影,飄揚的紅色長辮,不是赤熾又是誰!

    「想跑!沒那麼容易,給本少爺站住!」

    熟悉的聲音迴盪在山間,一直為了他的生死而擔憂的眾人都面面相覷,就連魅幽羽也驚訝地跳上峰頂,目瞪口呆地看著眾多同伴,完全沒有想到赤熾會以這種方式再度出現。

    巨大的灰豹凶狠異常,火紅色的韁繩在陽光下泛著盈盈光輝,高舉著火刃殺氣騰騰,分明就是平民口中所說的紅色戰神形象。

    「這臭小子又在出風頭了。」遙獵笑罵了一聲,神色頓時輕鬆許多。

    眾人此時也明白為何狼騎兵沒有一絲殺氣,原本追殺人類的他們此刻成了赤熾追殺的目標,只能不顧一切地逃命。

    既然敵人也會害怕,那麼他們就絕不是不能戰勝的對象。

    「咦,夜姑娘呢?」

    「那裡。」魅幽羽朝下方一指,婀娜的身影如黑雲般,飄向奔來的巨豹。

    追得正高興的赤熾忽然見到夜魈迎面奔來,也是倍感驚喜,當下笑著叫道:「小夜姐快上,我帶妳去追狼!」

    夜魈白了一他,飛一般跳到了巨豹身上,「你這傢伙,我們在山頂埋伏了兩個多時辰,全被你搞亂了。」

    聽說同伴都在上方的峰頂埋伏,赤熾頓時哈哈大笑,「那些狼騎兵殺的人太多了,不宰幾個對不起死去的那些人。」

    坐在巨豹身上,夜魈才真正感受到這頭古怪坐騎的速度。在崎嶇的山路上如履平地,或跳或縱,或狂奔或急停,一切隨心所欲,兩耳風聲呼嘯,轉眼的工夫已經越過了兩道山澗、三座石橋,還有一條盤山道路。

    「想不到敵軍統帥的坐騎便宜你了。」

    「嘿嘿!我也是後來才發現的,這傢伙太棒了!跑的跟雲一樣輕飄飄,一轉眼就到了目的地。唯一的麻煩就是胃口太大,一天到晚要吃肉,這鬼地方最好弄的肉就是那些魔人……」

    「魔人?」

    「那些傢伙簡直就是惡魔,所以我叫他們魔人。」赤熾輕鬆的神色讓夜魈心中大安,壓力也少了許多。

    巨豹沒有按山道走,直接在斜坡上竄來跳去,選擇最直接的路線奔走,有些地方根本無路可行,但憑著牠的力量和速度卻是輕易地一躍而過,沒過多久便已經衝到一名被甩在最後的狼騎兵。

    這名狼騎兵也算是惡貫滿盈,身上還掛著半條人腿,坐騎在奔走時腳被劃傷,因此速度才慢了下來。

    看到人腿,赤熾眼中閃現濃烈的殺氣,就像一團陰雲籠罩著身影。夜魈第一次在他身上感覺到如此強烈的殺氣,心頭不禁顫動。

    這次北方之行不但見識了魔人,也改變了這個青年的氣質,就像傳聞中的那樣,越來越有戰神的宏大氣魄和懾人威勢。

    狼騎兵似乎知道自己逃不掉了,突然勒住坐騎,人與狼同時張開血盆大口,凶狠的目光透著強烈的殺意,尤其是那雙狼眼,狠狠地瞪著巨豹。

    「小夜姐要不要弄隻狼騎玩玩?」

    夜魈愣了愣,隨後搖搖頭。鬼界不是沒有坐騎,白骨戰騎的速度相當快,而且不用吃喝,算是世上最省事的坐騎。

    「我是捨不得這傢伙。」赤熾拍了拍跨下的坐騎,餵食多次後,巨豹明顯比最初聽話多了,「不然弄隻狼來騎也不錯,跑得雖然沒有豹子快,但耐久性更強。小夜姐,坐穩!」

    赤熾一夾豹身,巨豹化成灰影竄了出去,尖銳的利齒一口就咬向灰狼的頭部。

    灰狼也不甘示弱,張口反噬,嘴對嘴頂住了,而背上的魔人也掄起大斧,劈頭蓋臉就往赤熾頭頂落去。

    噹的一聲,熾焰戰刃與巨斧狠狠撞在一起,力量相觸,兩位騎士的身軀都隨之抖了起來,震撼力可見一般。

    赤熾與魔人幾番交手,比任何人都熟悉對手的力量,單憑臂力和腕力是不可能戰勝他們的,必須用計。

    在他的控制下,巨豹突然橫躍,然後回身躍開數丈,與此同時,赤熾迅速摘弓搭箭,隨著一聲弦動,飛箭緩緩地朝魔人射去。

    「慢箭」,對於魔人而言,速度勁力便是勝負關鍵,如此緩慢的飛矢根本不被放在心上,他依然揮著巨斧前衝,但飛矢在離他不到二尺時突然加速,狠狠地刺入了全身最柔弱的眼睛幾番交手,赤熾對魔人皮鎧般的身軀早有瞭解,除了眼睛之外,其它部分都需要特別的弓和箭才能形成有效的殺傷力,否則就算射到也不會影響魔人的戰力。

    失了眼睛的獸人大叫一聲,幾乎摔下狼背,用盡了力氣才穩住身子,可殺戮已經到了。

    「去死吧!」

    赤熾駕著巨豹突然撲上,奮起一刀狠狠地砍下了魔人的手臂,綠色的血液噴湧而出,巨斧飛落在地,而巨豹也兇猛地咬中了狼頭,兩聲哀嚎同時響起。

    赤熾又是兩刀,把人和狼劈成了四片,紅綠兩色血液噴了一地,內臟都流了出來,場面極度血腥。

    夜魈跳到路邊的石頭上靜靜地看著赤熾殺敵,從中吸取作戰經驗。

    這看似簡單的一戰,實際運用了許多種不同的力量,弓術和刀術,火焰化的韁繩,冷巨表面的烈焰,這不僅是一心數用,還需要有足夠的經驗。

    殺了敵人,赤熾心中怒火漸熄,含笑拍了拍巨豹的腦袋,狼屍和魔人都是美妙大餐,足以餵飽巨豹。

    巨豹倒是不客氣,立刻撕開狼屍的腹部,大口大口地撕咬著肉和內臟,讓站在對面山道上觀望的狼騎兵們不寒而慄,轉身一溜煙又跑了。

    赤熾雙手抱在胸前,冷巨倒插在身邊的土裡,面帶微笑,滿是享受的神情。

    這樣的場面讓夜魈相當訝異,這個青年絕非血腥好殺之人,眼前這一幕與往常的行動相去甚遠,似乎有特別的原因。

    「小夜姐,這些傢伙吃掉的人不在少數,現在終於嘗到被吃的滋味了,嘿嘿!」

    夜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來這麼做是為了一解心頭之恨,魔人視人類為食物,如今讓他們變成食物,倒是一種絕頂的報復手法,在心理層面上的打擊更大。

    「那幾個呢?」

    「等豹子吃飽了再說。他們現在大概腳都軟了,而且他們不認識路,說不定轉了幾圈又自己轉回來了。」

    夜魈難得地笑了笑,赤熾信心十足的樣子實在是光采照人。

    「這些都是魔人大軍裡的小卒,殺光了那十幾個對大局也不會有什麼影響,而且……」赤熾望向東方,黑袍魔人的影子又浮現腦海,「他們的領袖非常強大,非比尋常的強大!」

    夜魈點點頭,到了這個時刻,誰也不會奢望敵人容易應付。

    待巨豹吃飽,赤熾和夜魈又跨上了豹身。令他們驚訝的是,那些同伴竟然沒有追來,二人不禁都有些狐疑,可前方還有十六個狼騎兵,把他們放入盆地必有後患,因此也只能咬牙繼續追了下去。

    好在狼騎兵不認得路,在盤山道路上轉來轉去,浪費很多時間,最終還跑到狹窄的山澗,被赤熾和夜魈追上,花了不少時間,終於解決了十六名狼騎兵。夜魈第一次與魔人真正交手,這一戰看似簡單,卻也讓她領悟更多。

    帶著興奮的心情,二人回到原本伏擊的地點,卻意外地發現人都不見了,只在鋒頂的地面上留下一行小字──「雲北草原」。

    「草原?難道又發生了什麼大事?」

    二人望向北方,臉上都露出緊張的神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11 22:59:52

第十二集 殺紫內哄 第一章 北地

   
    「吼噢!」

    狼背上,烏亮的斧刃在陽光下泛出噬人的寒光,數以千計的巨斧同時高舉若一片斧林,反射出的光輝就像星河般明亮耀眼,卻又散發出無盡的死亡之氣,殺氣騰騰!

    利刃與利齒,這強大的組合足以撕碎任何出現在他們面前的事物,更何況,背後的那片天空裡,還有一片看不到邊際的黑暗雲海在庇護著。

    整個雲北草原都迴盪著狼騎兵尖銳刺耳的吼聲,彷彿要宣示他們才是草原的新主人,吼聲甚至穿越峽谷,進入了丘陵山區,久久迴盪不息。

    「嘩!」

    利斧帶著來自地獄的殺氣一揮而下,光芒消失處,血花綻放,一抹腥紅染盡秋意,而慘叫聲則帶來了冬日的肅殺。

    在絕大多數人類的眼中,所向披靡的狼騎兵就是草原死神,所到之處必定掀起無盡的腥風血雨,沒有人敢與之觸碰,因為觸碰者──死!

    狹長的丘陵地帶有著無數山口峽谷,有的是死路,有的是活路。整條北部丘陵只有五個關隘,而且還是數百年前建的,青龍國建國之後,只在原有的城址上重新築城,並無另辟新城,因此還有許多山口能隨意進出。

    有了巨豹代步,距離對赤熾來說已經不是問題,飽食後的巨豹精神抖擻,連身上的斑紋似乎都更加漂亮。牠狂嘯一聲,如飛箭般狂飆而去。

    山道或窄或寬,或陡或平,不時還有尖石突出,又有飛澗斷路,巨豹一直如履平地,閃轉騰挪輕鬆自如,當牠雙足進入風輪的狀態後,更是快如閃電。

    夜魈坐在赤熾身後,完全感受到獵豹真實的速度,不禁為之驚歎,鬼界恐怕只有不懂害怕的白骨戰騎,才能無視巨豹的凶悍。

    更讓她驚訝的,還是赤熾的駕馭手法。閃著白光的火焰韁繩緊緊地束縛著巨豹的身軀,看上去就像一條發光的水晶鏈子,如果不是赤熾說明,她根本無法相信那是火焰。

    這條火焰韁繩似火非火,已經完全跳脫傳統的火焰形態,甚至帶出玉的光澤,貼在巨豹皮毛之上,一絲灼傷的痕跡也沒有。

    最令夜魈驚訝的是,隨著赤熾不停轉換手法,普通形態的火焰不時從韁繩左右兩側噴出,這時,燃燒的韁繩會脫離巨豹的皮毛,不會讓火焰傷到牠,同時又能發揮出火的熱力,迫使豹子轉向。這種任意轉變火焰形態的能力,已經超越了任何馭火術。

    她凝眸細望,赤熾舉手投足之間,如探囊取物般輕鬆,火焰形態隨心所欲變換,如臂使指。

    歷史長河中的英傑無數,以馭火術聞名之人多不勝數,但從未有過像赤熾這樣的能力,即便是傳說中的武神也沒有。單論此項,赤熾已能立足於強者之林,而他不過年僅二十,火焰之路在他腳下有無限延伸的可能。

    然而,赤熾卻並非夜魈想像中的那般輕鬆,控制火既耗體力又耗心力,變化之間,稍不留神就會脫離控制。就像是走在細細的鋼絲上,能挪動的範圍小得可憐,卻又要極力保持平衡。

    「你太讓人驚訝了。」夜魈讚道。

    赤熾回以燦笑,道:「其實,我只是剛剛領悟了點皮毛,更準確地說,我只領悟了三個字,又或者說是三個境界。我也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到達終點,不過火焰法學的確很好玩。」

    夜魈愣了愣,隨即默然。

    如果他現在所表現的只是皮毛,那麼他的火焰之路將會非常恐怖,所面對的困難與危險也相對增加。

    她心中有種無言以對的複雜感覺,半晌後才岔開話題,拍著巨豹柔軟的皮毛道:「你得了一件寶貝。」

    「是啊!」赤熾開心地拍拍巨豹的腦袋,「有了牠,可以做很多以前不敢做的事情,我覺得自己的膽子更大了。」

    「不知魔人用什麼方法操縱這些猛獸,如果可以為人類所用,結果或許有天壤之別。」

    「沒錯!魔人的座騎都有不同的特性,比如蛇騎兵的大蛇能吐出雪珠。這只巨豹的風輪狀態,剛才妳也體驗過了,瞬間可以把速度提升四倍,快如閃電,雖然只能做短時間的衝刺,但應該能成為戰場上最好的突擊部隊。」

    夜魈完全瞭解巨豹的速度,心中的驚駭至今未消,若是千萬豹騎兵同時用風輪突襲,前鋒軍陣恐怕連防守的機會都沒有。

    兩人騎豹飛縱之際,前方豁然開朗,泛黃的秋草覆蓋了原野,視線突然拉伸,天地彷彿驟然變大。

    「停!」赤熾按住巨豹,停在臨近草原的高坡上,抬眼眺望前方大草原,無奈地苦笑一聲,歎道:「這種地形最不利於人類,無論是狼騎兵、蛇騎兵還是豹騎兵,都有突襲的空間。但人類只有戰馬,見到豹狼早就驚了,就算有速度也發揮不出來。」

    夜魈靜靜地聽著,赤熾所說的是未來世界大戰的輪廓,缺乏機動性與戰鬥力的人類軍隊,在這場戰爭中,能不能站得住腳是最大的問題。

    「奇怪,那些傢伙到底到什麼地方去了?可惡,好不容易弄了只豹子威風一下,好歹見一面再跑嘛!」

    赤熾噘嘴的樣子有些稚氣,讓夜魈眼中泛起淡淡的笑意。

    任何時候赤熾都能流露出真性情,要在平常或許有些古怪,但戰場上卻每每能讓氣氛變得更加輕鬆。

    廣闊的草原異常寧靜,北方的天際已被黑色侵佔,空氣中隱隱透著一種肅殺之氣,讓人不由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雖說不斷有難民南逃,謠言甚囂塵上,都說敵人已經進入雲北草原,正準備向南方的丘陵地進擊,但赤熾並不這認為。

    他與魔人周旋了這麼久,佔了點小便宜,也吃過小虧,因此他比只會逃跑的難民更瞭解對方。強悍、凶狠都不足以形容對手的強大,魔人最強大的是他們擁有完整的軍事系統,絕對的軍令如山,只要一聲令下,士兵們不會有第二個想法,只會按照命令瘋狂的攻擊。

    黑暗雲海以六華山脈為中心,慢慢往南方移動。赤熾認為,它的移動與敵人整個行動計劃有著密切關係,雖不清楚詳情,但他心中確信敵人的行動一定會以那片雲海為邊界,也許擄些人類回去做為糧食才是他們的本意。

    「小夜姐,妳想過沒有,如果那片黑暗雲海永遠籠罩大地,我們又該怎麼辦呢?」

    「永遠?」夜魈迷惘地望向天邊那條黑線,眼前彷彿已浮現大地被黑暗籠罩、萬物凋零、生靈塗炭的景象。

    到那時,人界或許比鬼界更加陰森恐怖。

    赤熾轉向東方,喃喃道:「我嘗試過接近那黑暗漩渦之柱,只可惜遇上一個非常非常強大的敵人,現在的我根本無法戰勝他,我不知道魔族還有多少那樣的強者,但我想應該不少。」

    夜魈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敵人比任何人想像的更加強大,短時間內,人界不可能阻擋得了敵人的進攻,任何反抗無異以卵擊石,自尋死路。

    或許真該像魅幽羽所說的那樣,退後千里,讓出一條巨大的緩衝帶,建築高大的城牆,再召集四國的精銳力量,也許可以爭取到一定的時間。

    「好平靜啊!」赤熾目光下移,像輕風般拂過草面,草原意外的平靜,越發讓人感到不安,「奇怪,為什麼沒人呢?難道他們沒進入雲北草原?」

    「不可能,留言明指雲北草原,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我們再深入草原看看。」

    「走!」赤熾輕輕一拍巨豹,飛快地竄下高地,奔入黃色的大草原。

    進入草原後,感覺截然不同。涼風掀起一陣陣草浪,感覺就像在大海上奔騰,同時也帶來了意外的訊息。

    「是血腥味,附近有戰爭!」夜魈對血極為敏感,眼睛頓時閃出寒光,自動進入備戰狀態。

    赤熾的神色倒是很平靜,「不用緊張,這裡的空氣一直夾雜著血腥氣……」他忽然想起魔族的作風,恨恨地咬了咬牙。

    「怎麼了?」

    「魔人出擊的地方絕對不會看到一具屍體。」

    夜魈隨即領悟,眼前彷彿出現了一幕魔人們大開殺戒之後,蹲在草原上興高采烈抱著人類屍體大口吞食的畫面,就連對人類沒有任何感情的她,也有拔刀一戰的衝動。

    赤熾的話猶在耳邊,一大片屍體卻突然出現在眼前,兩人不禁愣住。

    血污滿地,百餘具屍骸散落在黃草之間,對於戰場而言,數量並不算太多,充其量也不過是小型軍隊的遭遇戰,然而,屍體的形狀卻讓人有毛骨悚然之感。

    沒有一具屍體是完整的,無一例外都被巨大的利器所傷,有的屍體從頭直劈到腹部,只剩胯骨相連,有的從肩頭劈至肚腹,還有很多被劈成兩半的屍體,血肉模糊,血漬染紅了整片土地,場面淒慘至極,即便赤熾見慣了殺戮,也不禁感到一陣噁心。

    夜魈冷靜地走到屍群中,細細地查看每具屍體。就和她在華陽坡時一樣,無論屍體被撕成多少片,在她眼中也只是屍體。

    「小夜姐,這些是?」

    「士兵,還有……武士。」

    「士兵和武士?」赤熾強行壓抑住胸口的噁心感,仔細看著被夜魈整齊排列的屍體,其中有一半都穿著士兵服,另一半則是普通布衣,一時看不出是什麼身份。

    「明顯是長年修煉的手臂,上面還有刀劍留下的痕跡。」夜魈若無其事地撿起一隻斷手揚了揚。

    赤熾默默點頭,心中頗為好奇,雲浪長堤的軍隊被擊潰,士兵混入人群很正常,與武士一起行走也沒什麼不妥,只是他心裡總覺得怪怪的。

    「那邊還有不少馬屍……這裡還有狼屍和敵軍士兵的屍體。」

    「狼屍!」赤熾心神一震,連忙催豹上前,果然看到一些狼屍和魔人士兵的屍體。

    夜魈毫無顧忌地摸著魔人士兵的屍體,屍體表面並沒有太多傷痕,只是口中溢血,應該是心腑受到重擊而死,只有人類的武技才有如此雄厚的內家掌力……思及此,她臉上突然泛起奇妙的光輝。

    赤熾感覺到她似乎很高興,不由問道:「怎麼了?」

    「他們既然找到對付魔人的方法,魔人又扔下了屍體,可見這場戰爭是人類贏了。」夜魈站了起來,星眸閃著炫目的光華,透著強烈的自信。

    赤熾眼睛大睜,本想開口詢問,忽見夜魈指了指地上的魔人屍體,心中一動,很快便領悟到答案,臉上也泛起了會心的微笑。

    「原來如此,我怎麼沒想到呢!」

    「魅幽羽說得沒錯,這是屬於武士的戰爭,再龐大的士兵也沒辦法動搖魔人的根本,只有武士、幻士與道士,這些擁有特殊力量的強者才行。」

    一場突如其來的遭遇戰留下了滿地屍骸,不僅顯示人類武士能成功擊殺強大的魔人,亦預告未來的戰鬥將可能發生變化。

    「以魔人的習慣,如果不是時間倉卒,他們絕不會丟下這麼多……食物。」赤熾苦笑著輕輕一歎。

    夜魈反應更快,沿著血漬一路追蹤,最後將目光移向了東方,「人類的紅色血漬只有這一片,綠色血漬和紅綠相雜的血蹄印則伸往東方,他們應該往東面了。」

    「東面?怎麼會是東面?」赤熾皺了皺眉頭,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照理說,魔人戰敗後應該往最安全的地方逃去,而他們的勢力以黑暗雲海為疆域,正東方此時還沒被控制。

    「去不去?」

    「我們好像沒什麼選擇,上來吧!」

    夜魈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不甘心地跳上巨豹,疾馳的同時也不斷回望屍體堆,秀眉緊蹙,冰晶般的眸子滿是深深的疑惑。

    人類騎兵加上武士所組成的隊伍,與魔人的狼騎兵在草原偶遇,展開一場慘烈的戰爭,人類隊伍付出了不少代價,而狼騎兵也略有損失。

    表面上,這與世上任何戰爭沒有太大的區別,但戰場的位置可是大有學問。魔人入侵的事情已經發生數天,連推著獨輪車的老漢都進入丘陵,怎麼還會有騎士和武士徘徊在草原上?這之中似乎透著玄機。

    他們沿著丘陵和草原的邊界往東急走,草面上的血漬越來越淡,幸好已經是初冬時節,草面泛黃,因此魔人的綠血才變得顯眼。路上不時還會有一兩匹死馬倒地,這一點再度引起了兩人的注意,尤其是死馬的形狀。

    「馬頭都是向東,草面上有長長的滑痕,似乎是高速奔跑中突然猝死,當時馬上應該還有人,卻沒有留下屍體,實在詭異。」

    赤熾驚歎道:「最奇怪的還是傷口,竟然在馬腹,而且內臟都掉出來了,就像突然之間肚子被剖開一樣。」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對這莫名的力量感到恐懼。赤熾更是懷疑,他在山上見到的那個傢伙已經出現了。

    儘管繼續追趕,但他們的心頭都蒙上一層陰影,敵人的力量一次次打破想像的界限,就像一個無底深潭,面對未知的力量到底是何等境界的敵人,沒有人能保持完整的自信心。

    十里草原,對於巨豹而言轉眼即至,若不是路上幾次停下來研究馬屍,恐怕他們早就到了,而由於姍姍來遲,他們錯過了一場精彩的大戲。

    一個熟悉的身影正佇立在右前方微隆的草丘上,風聲不斷呼嘯而過,帶來了人類的呼喝聲以及魔人的吼叫聲。

    「遙獵?」看到熟人,赤熾精神大振,連忙舞動冷巨,高聲叫喚道。

    遙獵聽到聲音,驀然回首,卻沒露出半分驚色,反而一臉怨氣地叫道:「你們怎麼現在才來?好戲都演完了!」

    說話之間,巨豹已經奔上草丘。看到一團灰影呼嘯而至,遙獵也嚇了一跳,連忙朝側方閃開。

    赤熾胯下那頭豹子的銅鈴大眼正瞪著遙獵,就像是在看一團美味可口的鮮肉。他的臉頰微微抽動幾下,憤然道:「讓你的醜豹子轉開臉!」

    赤熾沒有時間應付他,因為草丘以東的場面已震撼了他的心靈。

    腥紅的戰場、屍體與鮮血交織,鋪陳在黃色的草叢間,數以千計的人類正在戰場右側的山坡上坐著,呻吟聲和勝利的笑聲伴隨著風聲傳來,意外地透著些許蒼涼。

    「贏了?」

    「贏了。」遙獵跳到橫伸的樹椏上坐下,臉上卻無勝利者的喜悅。他一邊擦拭著槍頭的綠色血漬,一邊輕聲歎道:「三千多人,卻被六十名狼騎兵追殺幾十里,死了五百多人,若非我們幾個打亂狼騎兵的衝勢……唉。」

    赤熾完全可以理解他的感受,就像他當初看著幾千名難民被魔人當獵物一樣的包圍,明明可以反擊,卻無一人敢站起來,人類一旦怯弱,就連羊都不如。

    「對了!」樹上突然傳來聲音,「有一個傢伙,很強!」

    赤熾這才仰起頭,看見遙獵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懼。

    這個膽大包天的大少爺一直是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即便獸羊人那麼強悍,他也毅然衝向敵人,現在的表情絕對不應該屬於他。

    「我們幾千人都攔不住他,籐館主、魅幽羽,還有我們這麼多人,竟然都擋不住他。魅幽羽的實力已經是神乎其技了,黑色的符鬼把那人給團團圍住,想不到還是被擊散了,他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輕鬆離去。」

    敵人竟然強大到那種地步!

    赤熾和夜魈對望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而夜魈更是清楚符鬼的力量,即便在鬼界,符鬼也是數一數二的強大鬼術。

    「難怪勝利之後,氣氛如此怪異。」

    「若不能擊敗那傢伙,就永遠不可能擊敗敵人,大家心裡都沒底了。」

    夜魈又把目光投向士兵和武士,問道:「那這幾千人的騎兵,又是怎麼回事?」

    「銘老二帶來的。」

    「他沒事?」赤熾又驚又喜。

    「嗯,他和鹿躍收拾了部分殘兵南撤,路上又和其它地方潰敗下來的武士和難民會合,組成這支臨時軍,但快入峽口之際卻遇到狼騎兵,結果……」

    遙獵聲音中透著極度不甘以及無奈的苦澀,「銘老二受了重傷,雖然沒有性命之憂,但幾千人被六十名敵人追殺,還死了幾百人,他氣得幾次吐血,我都不忍心去看了。」

    彷彿也在同情人類的窘境般,天空忽然飄下幾片白色,轉眼間飛起鵝毛大雪,白茫茫一片,視線驟然受阻,也許連老天也不忍心見到如此淒涼的景象,用白雪哀悼亡靈,同時也遮住了染血的大地。

    走入人群,魅幽羽、籐忍等人見到赤熾都只是笑了笑,誰也沒有說什麼,彷彿聲音也被冰雪凍住了,空氣中只有極度的陰鬱和沉寂。

    赤熾也不說話,只是騎著豹子繞行一圈,檢視了戰場的痕跡,沉鬱的氣氛使他的心情也受到壓抑。

    「籐老大,下雪了,怎麼還不走?」

    籐忍抬眼看了看,心裡忽然微微有些妒忌,這個大男孩在任何場面都能保持最平靜的心。

    「休息一陣再往東走,去丘華關看看。」

    「哦!」

    乂義含笑道:「你這豹子很好玩啊。」

    「是啊……」赤熾嘿嘿一笑,正想展示豹子的能力,突然的一聲驚叫卻撥動了本已沉鬱的氣氛。

    「那是什麼?」

    坡上一個身影突然站了起來,滿臉驚愕地指向北方,接著有更多人站起,臉上皆帶著驚異。

    赤熾坐著巨豹竄到高處,隨即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潮!

    一片黃色的大潮,與勁風掀起的黃色草浪不同,那股潮水顏色更深,直往南方衝來。

    大地開始傳來隆隆之聲,似有千人同時敲響了大鼓,天地之間只剩下嗡鳴聲,就連蒼勁的風聲也退避三舍。搖擺的黃草也嚇得不敢動彈,準備接受既定的命運,空氣沉重得讓人有窒息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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