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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湛亮]守君[全書終]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20 23:48:52     標題: [湛亮]守君[全書終]

守君 作者:湛亮

自從得知她離開的訊息後,他整個人就像是變了似的──
原來,有她在身旁的他,呼吸才會自然;有她在身旁的他,感覺才會快樂;
失去她,他的一切都變得黯然無光!
是以,他什麼都不想管,只想趕緊回到有她在的地方,
這樣他才會有安全感,他才會覺得幸福,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得盡快讓她知道他的真心,他要向她告白。
只是再次見到她,她就只是躲著他、迴避著他,傷透了他的心,
急得他只好大聲抗議,「妳這分明就是在罰我,罰我讓妳傷心難過……」
但一見到她流露出懊悔的模樣,他又會覺得捨不得,只能大聲向她宣示──
就算她現在不相信他也沒關係,他會一直守在她身邊保護她、照顧她,
永遠不讓她傷心,總有一天,她會信他的!
而她,直到此刻才覺得,情字果真惱人哪!更別說……
她的師弟似乎不只是長大,還學壞了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20 23:49:47

楔子

  春暖花開,百花爭妍,奼紫嫣紅,雅致竹舍前的一小方藥圃裏,年約十歲、已隱隱有少女之姿的清秀小女孩正專注的打理著熬過寒冬的藥草,而一名年約八歲的男孩則蹲陪在一旁,美其名為幫忙,實則無聊的拿著樹枝戳著泥地玩。

  正當清秀女孩專心一致的忙著鬆土之際,一條從冬眠中蘇醒的青蛇齜牙咧嘴的自土洞中飛竄而出,驚得她「啊」的一聲低呼,還來不及反應,一隻握著樹枝的小手便打橫竄出,同時清脆的童稚叫嚷聲也跟著響起——

  「師姊不要怕,楓兒保護你!」

  隨著充滿保護欲的叫嚷聲,只見男孩拿著樹枝使勁的不斷拍打著青蛇,直到那條青蛇奄奄一息的癱軟在地上再也動彈不得,稚嫩的小臉這才得意的笑了開來。

  「瞧,楓兒說得沒錯吧!楓兒會保護師姊,不讓師姊受傷的。」小小臉蛋驕傲得高高抬起,邀功似的說道。

  聞言,清秀女孩甚感窩心,可嘴上卻忍不住逗笑,「瞧你年紀、個兒還比師姊小呢,說什麼保護師姊?真要保護,也該是師姊保護你才是。」

  「我、我才不小呢!」漲紅著臉不肯被看「小」,他嗔惱叫嚷,「楓兒是男子漢、大丈夫,一點兒也不小!」

  男子漢、大丈夫?

  清秀女孩不由得噗哧一笑,故意逗弄人的調侃著。

  「瞧你這小小身子,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

  被最敬愛的師姊給小看了,男孩倏地漲紅了臉,可卻找不著話來反駁,最後只能氣惱的跺腳嗔怒,「就算楓兒現在年紀小,個兒也不高,但是我會長大的!總有一天我會變成男子漢、大丈夫,到時就能保護師姊了。」

  見他如此執意要保護自己,甚至在她逗笑言語下而氣得面紅耳赤,清秀女孩心下不由得一暖,柔聲哄道:「好好好,等你長大成了男子漢、大丈夫,師姊就靠你保護了。」

    「真的?」氣嘟嘟的小臉頓時一亮。

  「不假!」忍笑點頭。

  滿意的露出燦爛笑顏,他一臉嚴肅又認真的大聲宣示,「師姊,你放心!等楓兒長大,一定會保護師姊、守護師姊,不讓人欺負你。」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20 23:50:47

第一章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翠綠的山林間,如沐春風的清朗吟哦回蕩繚繞,相貌清俊,氣質儒雅的男子好心情的邊吟著古詩,邊撥開阻擋前路的層層枝椏。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撥開最後一株枝葉,他步出濃密林間,映入眼底的卻是一條清澈美麗的潺潺小溪。

  溪畔邊,白衣勝雪的柔美女子聞聲回眸,盈盈眼波流轉蕩漾,倒映著來人修長的身影,如最美麗醉人的那汪秋水讓男子不由得漾起了深情微笑,優雅的唇瓣逸出未完的詩詞……

  「水中央……」

  「爹……爹……」

  冬日難得的暖陽下,竹制涼榻上瘦如枯骨的男人恍恍惚惚的睜開了眼,迷蒙的神智似乎有些認不清眼前晃動的臉龐是何人,可卻下意識的知道自己不能傷她,直至低柔嗓音再次輕輕響起——

  「爹,是我,待君。你不記得了嗎?」柔聲提醒著,身形單薄,相貌說不上美麗,可卻透著清靈之姿的沈待君眼底暗暗閃過一抹憂色。

  打從無意間在陰山救出爹親,並且父女相認的這段日子以來,雖說他大部分時間尚且正常,可偶爾卻會神志紛亂,好似還身陷在過去困守絕崖山洞的噩夢中,一會兒又哭又笑,一會兒癲狂的指天咒駡,隨時有魔怔之兆。

  也因為如此,這些日子以來,她調理著爹親因困守山洞而饑寒交迫二十餘年的殘敗身體時,總在藥中添加安神定魂的草藥,好讓他能鎮定心神。

  唉……誰能想到,昔日聞名江湖,以溫文儒雅、風采翩翩著稱的四大公子之一的爹親,竟因受到奸人所害而落得如今這副模樣呢?

  想到這兒,她的心中一酸,眼眶泛紅,可嘴上還是輕柔喚著。

  「爹,我是待君,還記得嗎?」

  待君……是了!是他的女兒,待君。

  恍惚的神智漸漸清晰,沈雲生在女兒的説明下從涼榻上緩緩坐起身,呆呆的凝睇她半晌後,才似真似幻的喃喃低語,「君兒,我夢見你娘了……」

  鼻子一酸,沈待君輕輕的為他打理好鬢邊亂髮後,輕聲低問:「娘她可好?」

  點點頭,他的眸光發軟漾柔,夢囈般的深情低喃,「是的……芸娘一如過往那般的嫻雅美好……」

  「瞧!娘在天上過得很好,所以爹也得好好的……好好的……」嗓音微哽,沈待君眼眸益發紅了,心中盼望著爹親就算不為了自己,至少也要為了她這個女兒好好的保重自己。

  彷佛看透她的心思,沈雲生用那瘦如枯骨的大掌慈愛的拍了拍她的手,眼神清和道:「你是芸娘留給我的女兒,爹自然會為了你好好的。」

  聞言,沈待君這才含著薄淚輕笑起來,柔聲又道:「爹,想午歇的話,我背你進房吧!別睡在外頭吹風受涼,那可就不好了。」

  搖了搖頭,沈雲生輕聲道:「不了!難得今天出暖陽,我想多曬曬,再說……」嗓音微微一頓,眸光飄向不遠處楓樹下被整理得乾乾淨淨的墓碑,他神色朦朧的喃喃低語,「我想再多陪你娘一會兒……」

  如果……如果娘能多活個兩年,或者爹能早兩年脫困回來,他和娘也不至於天人永隔,連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想到這兒,沈待君心中不由得一陣酸楚,好半晌平復心緒後才緩聲開口道:「爹,再休養個幾日,你的腳就可以開始準備治療了。」

  呵……幸虧她在陰山采了不少對接筋續骨有絕佳療效的「石鈴草」,這下可派上用場了。

  聞言,沈雲生看著因受奸人所害而盡廢的雙腿,想到日後雖無法全部痊癒,但至少可醫好一腳,讓他拄著拐杖重新站起來,心中不由得一陣激蕩,雙眼亦迸發出熾亮光彩,難掩激動的點了點頭。

  等著!等他能重新站起,誓必將那狗賊千刀萬剮,讓那狗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見他神色激昂,沈待君微微一笑,輕聲詢問:「爹,等會兒我還得去采些藥草回來,你自己一個人在家可以嗎?」

  「那是自然!」自覺被女兒給小瞧了,沈雲生倏地瞪圓了眼,口氣雖不凶,可卻有些忿忿然。

  「別擔心我,你爹還沒那麼不濟,儘管去吧!」話完還用力的揮了揮手,一副趕人樣。

  沈待君見狀不禁暗自失笑,雖說有暖陽,可還是怕他坐躺在外頭太久,身子若是受了寒可不好,於是不放心的又進了屋裏抱來一條厚毯為他蓋上後,這才提著藥籃往後山采藥去了。

  冬日林葉蕭索,在山間崎嶇的小徑上,一對年輕男女的身影正急速往紫雲峰而去,兩張臉龐上皆有著顯而易見的僕僕風塵與不安。

  也不知師姊回紫雲峰了沒?如果他們猜錯了呢?  

  咬著柔嫩粉唇,華妙蝶憂慮暗忖,心中實在沒有底,最後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師兄,如果……如果師姊根本沒回來呢?」又或者師姊根本就不打算再回紫雲峰,永遠都要拋下他們了?

  最後的疑問,她根本不敢說出口,就怕真問了就會成真。

  「不會的!」大聲的否認著,華丹楓想都不願去想那個可能性。

  「我有預感,師姊一定已經回到家在等我們了。」

  他知道,師姊是不會永遠拋下他們的,她一定已經回到紫雲峰上在等著他們了。

  到底師兄是打哪兒來這麼強的信心哪?華妙蝶狐疑暗忖,可卻不太敢直問出口,只因師兄的臉色是少見的難看。

  當下,師兄妹兩人沉默不語的直掠上山,好一會兒後,那棟從小生長到大的雅致竹舍終於進入視線所及範圍,讓兩人不由得加快步伐,直到竹舍愈來愈近……愈來愈近……然後讓他們驚喜的景象映入了眼簾——

  屋門大開!

  前院竹制涼榻上有一人形隆起的毛毯!

  這代表……師兄妹兩人興奮的互覷一眼,隨即不約而同的激動大喊——

  「師姊回來了!」

  異口同聲的歡叫聲響徹雲霄,他們兩人什麼都無法多想,爭先恐後的飛奔過去——

  「師姊,我們找得你好苦……」

  「師姊,你終於回來了……」

  隨著歡喜雀躍的呼叫揚起,兩條靈巧的身影朝涼榻方向飛撲而去,尤其是華丹楓仗著手長腳長,加上功力高上師妹那麼一截,硬是搶先了好幾步。

  然而就在他奔至涼榻五丈之遙,那隆起的毛毯忽而掀起,宛若一張鐵板般迎面淩厲襲來,驚得他駭叫一聲,驚險間好不狼狽的躲開。

  「師兄!」後方,華妙蝶嚇得失聲尖叫,趕忙沖到他身邊。

  「沒事吧?」

  臉色發白的搖了搖頭,回想方才那突如其來的襲擊,華丹楓對那顯而易見的殺氣感到滿心駭然,不解師姊為何出手會如此兇狠,然而當他驚疑不定的眼眸從落在地上的毛毯轉移到涼榻上時,瞬間明白了一切。

  「你是誰?!」瞪著在涼榻上盤腿而坐,形銷骨立到令人一時難以辨認出年紀的男人,華丹楓不由得怒目質問,憤怒著自小生長的家竟然被人給霸佔了。

  「就是啊!你到底是誰?怎麼可以不經主人同意就胡亂到別人家呢?」惱聲附和,華妙蝶同樣的不高興,只因為那張涼榻是師父最喜歡的東西之一,每到了夏天,總會躺在上面乘涼,如今竟讓一個奇怪的男子給霸佔了,讓她有種聖地被人給玷污了的憤怒感。

  「問我是誰?我倒想問問你們是誰?」犀利的眼神淩厲如電,沈雲生自受奸人所害後,脫困以來,這世上除了僅存的血脈至親外,再也不信任何一個人,更何況眼前這兩個突然出現在向來人煙罕至的紫雲峰的年輕男女。

  隨即,他想到什麼似的,眸光忽起異彩,神情癲狂的突然指天大笑叫駡,「哈哈哈……賊老天,是不是你讓那狗賊知道我還沒死,所以他害怕了,派人來殺我滅口,以免醜事外揚,被天下盡知,拆穿了他偽君子的真面目?哈哈哈……可我偏不讓你個賊老天與那狗賊如願……哈哈哈……」

  見他瘋瘋癲癲的突然指著天亂罵一通,某對師兄妹登時不禁看傻了眼,面面相覷了好半晌後,終於忍不住交頭接耳起來——

  「師兄,原來竟是個瘋子……」壓低嗓門,華妙蝶語帶同情。

  「而且還是個殘了腿的瘋子……」細心注意到男人骨節扭曲糾結的殘廢雙腳,華丹楓的神色也有著一絲憐憫。

  唉……又瘋又殘,也夠可憐了,只是可憐歸可憐,也不能霸佔他們的家啊!

  正當兩師兄妹竊竊私語之際,那咬牙切齒的咒駡聲又猛地中斷,一雙閃著瘋狂光芒的厲眸彷佛要將人淩遲般的惡狠狠瞪著兩人——

  「說!」猙獰厲喝,沈雲生如一頭隨時要將人開膛剖肚,撕碎身體的可怖野獸。

  「是不是那個狗賊派你們來的?」

  被突如其來的厲聲喝問給嚇了一跳,華妙蝶莫名其妙的反問:「什麼狗賊啊?」

  「誰知道呢!」聳了聳肩,華丹楓也是滿頭霧水。

  早已認定兩人定是那害他的狗賊所派來的,沈雲生逕自仰頭瘋狂大笑,「哈哈哈……不承認也無妨,既然你們自甘墮落願做那奸賊的走狗,那我就讓你們來得去不得!」

  話聲方落,他的雙掌往竹榻一拍,整個人盤腿瞬間飛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朝華丹楓襲去,其勢雷霆萬鈞,絲毫不留情。

  萬萬沒料到對方會突然發難,並且一出手就是狠戾殺招,華丹楓在倉促下閃避不及,只能舉掌相迎,隨即「砰」的一聲悶響,他受淩厲的掌力所逼,硬是連退了四、五步才能勉強挺住,而對方則是借力使力的又旋回竹榻上。

  「師兄,你沒事吧?」連忙趕到他身邊,華妙蝶焦急詢問。

  受渾厚內力所震,華丹楓的胸口有些悶痛,怕師妹擔心,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可暗地卻是又驚又駭,滿心驚疑。

  要知道他這回遊歷江湖,雖說交手過的人不算多,但在武林中至少也都算是傑出的青年才俊,否則就不會有本事打入「新四大公子」比武大會的決賽,可唯一讓他感到難纏,並且打得平分秋色的人,就只有「黑風堡」少主——應孤鴻一人。

  然而眼前這個雙腿殘疾的枯瘦男人,卻只憑一掌就震得他氣血翻湧,這功力恐怕深不可測,難以在對方手下討得了便宜。

  思及此,華丹楓愈想愈是心驚,當下神色不波,故作鎮定,可卻以只有身旁之人才得以聽聞的聲音悄聲吩咐,「師妹,等會兒若情況不對,記得別管師兄,先跑再說!」

  他沒把握能贏得了對方,那麼至少得先保住師妹的安全才是。

  聞言,華妙蝶的臉色不由得一變,直覺就想拒絕,然而在瞧見他臉上罕見的嚴肅與緊繃神色,心中頓時明瞭這回他絕非在鬥嘴玩笑,而是異常的認真正經,心中雖不願,可明白自己武功不如師兄,若連他也打不過對方,那麼她就更不可能了。

  如此一來,那她就更不能成為累贅——師兄要她走,她就得以最快的速度離開,因為她堅信,少了自己,師兄就算打不過對方,但要獨自脫身應該不算難事。

  想到這兒,她繃著臉,微不可察的輕輕點了一下頭;而華丹楓在得到她無聲的應允後,也暗暗的松了一口氣。

  正當師兄妹兩人無聲達成協定之際,那頭的沈雲生又發出一陣刺耳大笑,二話不說的再次飛掠而來,展開新一波的攻勢。

  見狀,華丹楓飛快的將師妹推開,自己挺身迎上去接招,瞬間兩人身影交纏,空中掌影翻飛,打得激烈至極。

  只見沈雲生雖然雙腿已殘,但巧妙的借勁使勁下,整個人在空中飛來旋去,每次一個回身就是一次淩厲殺招;而華丹楓則忙於接招應付下,愈打愈是心驚駭然,不敢想像這個瘋癲的枯瘦男人現下已是如此厲害,那麼若他雙腿未殘,豈不更加可怕?

  正當兩人打得難分難解,熱火朝天,一旁的華妙蝶也看得心急如火,滿臉焦慮之時,一道恍如天籟般的嗓音驀地淩空而來——

  「住手!」

  清冷的聲音一出,激戰中的兩個男人閃電般的瞬間彈開——一個退回師妹身旁,一個回到竹榻之上,但目光不約而同全朝聲音來源尋去。  

  「師姊!」某對苦尋許久的師兄妹異口同聲的驚喜大叫。

  「君兒!」竹榻上的男人臉上的瘋狂之色褪去,瞅凝著女兒的眸光有著溫柔的慈愛。

  恍若未聞雙方的叫喚,剛采完藥回來的沈待君,怎麼也沒料到師弟妹回來了,更沒料到他們竟然與爹親打了起來,慌得她什麼也無法多想,人還未走近便急忙出聲喝止。

  而終於找到自家師姊的華丹楓、華妙蝶兩人,完全沒注意到沈雲生的那聲叫喚,逕自激動的雙雙沖到師姊面前,尚未開口,眼淚便嘩啦啦的噴了出來——

  「嗚……師姊,我們終於找到你了!我們以後會乖,會聽你的話,你不要再不管我們、丟下我們了……」完全不怕丟臉,華妙蝶哭得唏哩嘩啦的緊抱住她,怎麼也不肯鬆手,完全沒了當初說找到人後,要挖坑將她埋進去,以示報復的氣勢。

  「師姊……」哽咽的吐出了兩個字便再無言語,華丹楓同樣紅了眼眶,可卻強忍著怎麼也不肯掉下淚來——只因為他要向師姊證明自己已經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孩子氣,什麼都要依賴師姊的師弟了。

  「傻瓜,哭什麼呢?」再次與師弟妹相聚,沈待君心中激蕩,眼眸微微泛紅,可卻強笑道:「師姊信上不是說了,只是去尋訪名山古澤,採集奇珍異草,哪是不管你們、丟下你們呢?瞧!師姊這不就回來了。」

  「師姊,你要尋訪名山古澤,採集奇珍異草,可以等我們回來陪你一塊去嘛!可你偏偏等也不等,只留下一封歸期未定的家書,分明就是故意要拋下我們,不管我們了……嗚嗚……」哭成了一張花貓臉,華妙蝶跺著腳以淚眼控訴。

  「好了!好了!都是師姊不好,是師姊的錯,行了吧?」聽聞指責,沈待君無奈苦笑,一邊安慰拍撫著她的同時,幽深的眼眸不自覺的凝向師弟,卻在對上他目光的瞬間,倉皇的轉移開了視線。

  師姊避開了他,她避開了他!

  難道是他先前傷師姊太深,所以她現在連看都不看他了嗎?

  華丹楓在瞬間白了臉,隨即又否認的搖了搖頭……

  不,不會的!肯定是師姊害怕讓他為難,所以才會有意閃避他,可她卻不知分別後的這段日子以來,他早已想明白自己的心意,也熱切的想回應她的感情,只是……

  瞄了瞄還賴在師姊懷中撒嬌哭泣的師妹,華丹楓突然覺得很刺目,忍不住嫉妒起來。

  什麼嘛!霸佔著師姊那麼久,也不知道趕快還給他,他也想向師姊傾訴心中的相思之情啊!

  還有,他還急著想跟師姊說——如果是師姊的話,可以喔!

  可偏偏在場除了不識相的師妹外,還有個瘋瘋癲癲,說打就打的奇怪男人在,讓他怎麼好意思在大庭廣眾下對師姊表白?

  唉……出師不順,實在太惱人了!

  愈想愈是糾結,華丹楓心思翻湧輾轉,臉色忽白乍紅,神情百變,幾度欲言又止,當最後終於鼓起勇氣想開口時,竹榻上的男人硬是搶先一步出聲了——

  「君兒!」冷沉的嗓音略顯僵硬,沈雲生見三人交談熱絡,感情像是極為親密,當下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們是誰?」

  聽聞質問,想起師弟妹與爹親才剛打了一架,這下可真是大水沖倒龍王廟——自家人打自家人,沈待君不禁頭疼起來,輕輕的又勸慰了師妹一聲後,便快步來到爹親身邊。

  「爹,別誤會,他們不是什麼歹人,而是我的師弟妹——華丹楓、華妙蝶。」柔聲解釋,她轉而對師弟妹微笑介紹著,「師弟、師妹,這是我爹——沈雲生。」

  「師姊的爹?」宛如被轟天雷給炸到,某對師兄妹震驚的尖叫起來。

  「蠢貨!」哼聲冷斥,沈雲生如今除了親生女兒外,再也不信任何外人,自然也不會因為他們的身分而改變態度,當下逕自沉著臉道:「君兒,背我回房。」

  瞭解爹親的古怪脾氣,沈待君朝師弟妹抱歉的笑了一下後,便小心翼翼的背起瘦得讓人忍不住心酸的爹親進屋去,留下迎風石化的兩人。

  好半晌後,被炸得腦袋一片空白的兩人在愈來愈刺骨的冷風吹襲下,終於回過神來,只見他們呆若木雞的面面相覷,然後不約而同的抱頭大叫——

  「師姊什麼時候冒出一個爹來啊?」

  「芸娘怎會收這樣的蠢貨當徒弟?」聽著外頭傳來的驚聲尖叫,房內,坐躺在床上的沈雲生鄙夷冷嗤,滿心的不悅。

  「師弟妹從小便是被人給遺棄的孤兒,娘見了實在不忍心,便收養了他們。」低著頭為他把身上的被子撫平,沈待君輕聲細語的說著。

  「爹,師弟、師妹兩人性情天真單純,說話、行事有時會瞻前不顧後,若是因此得罪了你,可千萬別與他們一般見識。」

  輕哼了一聲,沈雲生似嘲似怒,隱約還帶著一絲淡淡的酸味。

  「你待他們倒好,開口沒兩三句就忙著幫他們說好話來著,嗯?」

  爹這是在……吃醋嗎?

  強壓下幾乎要脫口而出的笑意,沈待君親昵的用臉頰輕蹭著爹親乾枯粗糙的掌心,直到他臉上的怒意漸漸褪去,眸心蕩漾著柔光後,她才撒嬌似的哄道:「他們是我的師弟妹,從小我們一起長大,娘也把他們當作親生孩子看待,就像是真正的家人,我不待他們好,是要待誰好呢?」

  頓了一頓,她連忙又補充,「當然,待爹自然要比待師弟妹更好。」

  雖然明知她花言巧語的有意討好,身為爹親的沈雲生還是很受用,當下臉色好看了一些,不過卻依然哼聲道:「你待別人好,別人可待你好了?要知道人心隔肚皮,別太輕易的交付信任,給了人傷害你的機會。」這可是他用二十年的苦痛所換來的深切體悟。

  神色微微一僵,沈待君佯裝不解的強笑。

  「爹,你在說什麼呢?」

  銳利目光彷佛要透視人心般不容閃避的直凝著她,直到她的臉色漸轉蒼白的垂下眼眸,沈雲生這才語氣嚴峻的緩聲開口,「君兒,不論有心或無意,若那兩個蠢貨沒傷害過你,為何這段日子以來,你從未向我提起過他們?」

  既是從小一起長大,有如家人般的師弟妹,豈有不提及的道理?可她卻一言半句也未曾說過,這就大有問題了。

  僵凝的笑容緩緩褪去,她白著臉沉默了許久後,終於澀聲開口,「爹,不是你想的那樣!師弟妹很好,是我……是我自己的問題……」

  她不願細說,沈雲生也不逼問,當下只是冷冷的哼了一聲,蠻橫無理道:「不管什麼問題,反正一定是那兩個蠢貨的錯,我的君兒絕對不會有錯!」

  這真是標準的瘌痢頭兒子是自家的好了!

  領受著他毫不講道理的維護與疼寵,沈待君心中卻是溫暖異常,溫順的將螓首枕靠在爹親肩上。

  「爹,你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寵女兒可不好,我會被你給寵壞的。」

  「寵壞又怎麼著?」手心輕緩的撫著她柔軟的發絲,沈雲生臉上可是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我沈雲生的女兒就是生來被寵壞的。」

  聞言,沈待君感動的含淚笑了。

  呵……原來……原來這就是有爹疼惜、寵溺的感覺哪……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20 23:51:19

第二章

  「啊啊啊——師姐到底是什麼時候冒出個爹啊……」

  「啊啊啊——你問我,我怎會知道啊……」

  竹舍內的小巧廳堂,一男一女兩道年輕的聲音哇啦哇啦叫著,完全被這驚人的訊息給震得頭昏眼花、腦袋空空,只能不知所措的圍著桌子踱步轉圈圈,有時還會一個不巧的撞到對方,互瞪一眼後,又繼續邊叫邊轉,模樣甚為可笑。

  正當兩人繞著圈圈雞貓於鬼叫之際,驀地,華妙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忽然停下腳步,一臉嚴肅的發問了——

  「師兄,師姐的爹,我們該叫什麼?」

  「呃……」被問得一愣,華丹楓頓足深思——只因從小就在紫雲峰長大,接觸的人不多,人際關係單純,對於稱謂並不是那麼熟悉,當下搔著頭想了許久後,終於語帶遲疑的給出答案了。

  「師爹吧……」

  他心想,一般師父若是男的,稱其夫人都是師母,那麼相對而言,師父的夫婿、師姐的爹,他們應該是要叫師爹才是。

  再說,現在叫師爹,等以後就可以……可以直接把「師」字去掉,直接叫爹了。

  想到這兒,華丹楓臉上倏地一紅,愈來愈覺得「師爹」這個稱呼實在是棒極了。

  師爹?是這樣叫嗎?

  華妙蝶有些懷疑,總覺得好像怪怪的,但一時也想不出究竟是怪在哪兒,隨即眼一瞄,忽見他莫名其妙的臉紅傻笑,頓時不由得滿心狐疑,正想問他是在傻笑個什麼勁之際,卻聽「咿呀」一聲輕響,師父的房門被輕輕推了開,而他們等待許久的人終於從門後轉了出來。

  「師姐!」異口同聲歡喜叫喚,兩人飛快的迎了上去。

  早料到兩人肯定是守在廳裏等著她,沈待君毫不意外的任由兩人簇擁著來到竹桌前坐下,神色不變的靜待兩人開口。

  「師姐……」心情激蕩的緊抓著親親師姐的手心,想到這些日子的分離,華妙蝶忍不住又紅了眼眶。

  「我們找你找得好苦,以後別再丟下我們了……」

  「就是啊!」同樣眼眶泛紅,華丹楓也有些哽咽。

  「師姐,我……我好想你……」

  他只用「我」,而不說「我們」,藉以表示自己對她的特別心思。

  聞言,沈待君心中微微一蕩,眸光下意識的凝向他,隨即在心中苦笑搖頭——

  不,是她多想了!師弟此言不過是師姐弟情誼而已……

  思及此,她的心中只覺得苦澀,可臉上卻波瀾不興的迅速轉移了視線,將目光停留在還緊拉著自己的師妹身上也因而錯過了華丹楓熾熱眼眸中一閃而過的受傷與黯然。

  不知兩人之間的眼波交流與暗潮凶湧,華妙蝶只是一個勁叨叨絮絮的訴說著久別之情與尋人路途上所發生的一些大小事,而沈待君則始終含著淺笑靜靜的傾聽,頂多就是在她埋怨自己的「狠心拋棄」時,這才柔聲哄個兩句。

  過了好一會兒,終於覺得控訴夠了,華妙蝶這才眨巴著大眼好奇詢問:「師姐,你什麼時候多出個爹來了?」

  他們才分開這麼一段時間,師姐就認了個爹回來,這也太驚人了吧!

  一旁因為被師姐避開了目光,心中萬分難受而許久沒出聲的華丹楓,這會兒終於開口了。

  「是啊!師姐,我們怎麼都沒聽師父提過她還有這麼個夫婿?」

  沈待君聞言,不禁失笑。

  「娘沒跟你們提過,不代表就沒有啊!」

  唉……這兩個傻師弟妹,若是沒有爹親的存在,她又怎麼會出生呢?

  「哎呀!師姐,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倒是說啊!」噘著嘴,華妙蝶心急催促。

  早知道一旦與他們重逢,關於爹親的事終究會被問起,沈待君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緒,這才緩聲敍述分別後的那段日子,她雲遊至陰山采藥,卻因緣際會的救出了受奸人所害而被困在絕崖岩洞內的爹親,失散了二十餘年的父女倆這才得以重逢相認。

  聽她緩緩訴說一切經過,華丹楓、華妙蝶兩人雖然都是安靜的不打岔,可臉上的神色卻隨著她的描述一會兒驚。一會兒喜;一會兒訝、一會兒怒,表情豐富至極。

  未了,待她聲音終於停歇,華丹楓已是氣得大拍桌子——

  「是哪個奸賊害師爹的?我們找他算帳去!」怒聲大吼,他甚是不平。

  可惡!就因為奸賊的陷害,竟累得師父苦等師爹這麼多年,最後還天人永隔,難再相見!

  如果……如果哪天他也被人所害而再也見不到師姐,那……那……那他會瘋掉的。

  想到這兒,他不由得一陣寒顫,益發替師父、師爹感到難過。

  「就是!」華妙蝶也同仇敵愾的叫道:「是哪個奸賊這麼可惡?我們一定要幫師父、師爹報仇,替他們討回公道!」

  見他們為自己的爹娘抱不平,沈待君心中甚覺欣慰,只是……

  「師爹?」揚起眉,雖然大概知道是在叫誰,但她還是忍不住為這個稱呼感到好笑。

  「師父的夫婿不就叫師爹嗎?」華丹楓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那也該叫師丈才是!」頭疼撫額,為這個亂七八糟的叫法感到無奈的直搖頭。

  「原來如此!」恍然大悟,華妙蝶擊掌喊道:「難怪剛剛我總覺得哪兒怪怪的。」

  哪知華丹楓卻不依了,瞪著眼,很堅持道:「可是叫師爹比較親切,我就是要叫師爹。」

  聞言,華妙蝶猶豫的看了看師兄,然後很義氣的決定師兄妹要同進同退。

  「既然師兄不改口,那我也不改口,就叫師爹吧!」

  不知師弟那點小心思,只當他是孩兒心性,加上對稱謂也不是那麼的在意,沈待君當下微微一笑。

  「隨你們了!」

  開心的咧嘴一笑,華丹楓把話題又轉了回去,「師姐,陷害師爹的究竟是誰,你可知道?若是知道的話,咱們去吧他給揪出來,好好替師爹出一口氣。」

  點了點頭,沈待君淡淡道:「其實那人,你們也認識。」

  那個陷害師爹的奸賊,他們也認識?

  華丹楓、華妙蝶兩人驚訝的面面相覷,絞盡腦汁開始過濾起這段時間以來所認識的江湖人,可思來想去卻還是幔個底,最後兩雙充滿疑問的眼眸又往師姐看去,無聲催促她快點說出答案。

  怎麼分別了這些日子,還是這般不用腦?

  搖頭歎氣,沈待君輕輕吐出一個人名,「武家莊莊主——武仲連。」

  「什麼?」

  「是他?」

  不敢置信的大叫起來,華丹楓、華妙蝶感到驚愕萬分,怎麼也沒料到兇手竟然會是那個廣結善緣,以擅於調解江湖紛爭而備受敬重,人稱「武仲裁」的武仲連!

  兩人瞠目結舌,傻眼了好一會兒後,最後華妙蝶的神色由愕然轉為崇拜,「還是師姐厲害,從一開始就看出那個武仲連是個假惺惺的偽君子!」

  回想起當初刀因為與「黑風堡」的過節而暫住武家莊,並且和武仲連有過幾次短短的接觸,她就忍不住佩服起師咀在第一次見面時,就私下評論過那個武仲連並非如表面上看起來那般的善心與古道熱腸。

  如今看來,師姐當初的那番話,完全沒有錯啊!

  一旁,華丹楓雖然同樣感到驚愕,但隨即神色轉為若有所思……

  嗯……武仲連是當年的四大公子之一,而四人中又有一個在二十多年前莫名其妙失去蹤影,下落不明,莫非……

  「師姐……」猛地抬起眼,他的表情顯得異常嚴肅。

  「師爹該不會就叫沈雲生吧?」

  聞言,沈待君詫異的看著他,似乎沒料到他這麼快就把所有線索全都牽連在一起,並且推斷出答案來,可隨即欣慰的點頭笑了。

  「是的!」

  呵……看來在分開的這段日子,師弟是有些成長了,遇事也懂得思考了。

  猜測成真,華丹楓並不覺得高興,反而忿忿的開罵起武仲連的卑劣。

  而華妙蝶剛開始還有些想不起來沈雲生是誰,只覺得名字有點耳熟,似乎在哪兒聽過,直到聽師兄罵了好一陣子後,這才想起沈雲生不就是當年四大公子中,不論是武藝、才識、人品、相貌皆最為出類拔萃,可卻莫名其妙下落不明的那個嗎?

  吼!原來師爹還是這麼有名的人,可如今卻被害得這麼慘!

  猛然頓悟,華妙蝶也氣憤得跟著開罵了。

  聽著兩人唱雙簧般你一言、我一句的咒駡著武仲連,沈待君連想插嘴的機會都沒有,只好任由他們開懷的罵個夠。

  直到好一會兒後,兩人總算罵夠了本,發現怎麼都沒聽見師姐的聲音,轉頭朝她望去,卻對上她似笑非笑的凝睇,當下不由得訕訕然的搔了搔頭,馬上乖乖的噤了聲。

  「怎麼我都不知道你們兩個這麼會罵人,一開口就停不了,嗯?」沈待君淡淡開口,表情說不上是責備,也並不嚴厲,但卻自有一股身為師姐的威望。

  雖然他們替爹親抱不平是很令人感到欣慰,但這並不代表她就願意看到兩人動不動就「出口成髒」,心虛的摸摸鼻子,華丹楓很聰明的轉移了話題。

  「師姐,為何武仲連要害師爹?」

  聞言,沈待君下意識的摸了摸胸口,在兩人不解的目光下,她緩緩從領口拉出一枚玉佩。

  「為了這個。」

  「咦?」不約而同的發出疑問聲,華丹楓、華妙蝶兩人滿頭霧水,畢竟他們都很清楚那枚玉佩是師姐從小就佩戴在身上的。

  輕輕的撫搓著玉佩上的紋路。她垂下眼眸,喟然輕歎,「這枚玉佩上刻著藏寶圖,武仲連就是為了搶奪這枚玉佩才會設計陷害爹,奈何人算不如天算,爹早將玉佩送給了娘,也因而讓他的野心落了空。」

  「哇——」華妙蝶忍不住驚歎,縱然以前早己看過那枚玉佩無數次,也沒感到有什麼不同,可如今得知上頭竟然刻有藏寶圖,突然之間覺得那枚玉佩似乎發出金光了。

  「師姐,讓我瞧瞧!」笑嘻嘻的要求著,她這回倒要仔細看看刻有藏寶圖的玉佩究竟有何不同。

  知她只是好奇,沈待君大方的將玉佩遞了出去。

  於是一時間,就見華妙蝶將玉佩從上到下,從左到右,甚至高舉在眼前翻來覆去的東瞧西看,就連華丹楓也湊過頭來跟著一起評頭論足,最後只是異口同聲的落下令人啼笑皆非的評論——

  「花紋雕得不錯,師姐戴起來挺好看的!」

  話落,兩人聳聳肩,毫不在意的將玉佩還了回去,一點也不為藏寶圖而心動。

  早知兩人心性,沈待君不由得微微一笑,接過玉佩戴掛回去後,她柔聲道:「你們兩個風塵僕僕的回來,應該也累了,先回房去休息吧!」

  聞言,華丹楓有些遲疑。

  「不先去跟師爹打聲招呼嗎?」想起先前兩人還打了一場,他覺得有必要去向未來的「爹」討好一下。

  「不用了!」搖了搖頭,沈待君溫言軟語道:「爹剛躺下歇息,明兒個你們再去看他吧!」

  「師爹會不會討厭我們啊?」想起剛剛誤打了一場,華妙蝶不禁感到憂心忡仲。

  爹親現在除了她,大概誰都討厭吧!

  心下暗忖,沈待君不好直言打擊兩人,只能苦笑的婉轉道:「爹受困在絕崖岩洞二十餘年,性情有些孤僻難相處,脾氣也不太好,你們若因而受氣,可別與他計較。」

  「當然不會!」再次異口同聲的說,兩人的頭搖得像個搏浪似的。

  見狀,沈待君心中甚覺寬慰,再次催促兩人快去歇息,哪知華妙蝶卻像是深怕她再次不見般的死黏著不放,說什麼也不肯離開她身邊,甚至要求著要她陪自己一塊兒睡,讓一旁的華丹楓聽得暗自咬牙切齒,心中急得不得了。

  可惡!師妹是在胡攪蠻纏什麼呢?他還有話想私下對師姐說,若是讓師妹霸佔了去,他要找誰訴情哀?

  想到這兒,他急得直跳腳,忍不住猛使眼,奈何……

  「師兄,你幹嘛呢?眼抽筋了不成?」瞪著他不停抽動的眼角,華妙蝶一臉的莫名其妙。

  師妹這不是在扯他的後腿嗎?真是氣死人了!

  華丹楓霎時臉都綠了,更加賣力的在師姐背後擠眉弄眼,盼望著就算沒能心有靈犀一點通,至少半點通也行。

  奈何適逢黑煞凶日,華妙蝶那僅存的半點靈犀也被阻塞,絲毫不通,累得某個師兄險些悲憤的噴淚。

  「怎麼了?」不知兩人在耍什麼把戲,沈待君下意識的回頭朝他瞅去。

  「沒、沒事!」彷如四川I變臉般,華丹楓倏地端正了表情,裝出若無其事樣。

  「師姐,別理師兄,他近來總是這樣古古怪怪的。」在尋人的這段時間,華妙蝶看多了他一個人有時傻笑,有時又糾結成一張酸梅臉的怪形怪狀,根本見怪不怪了。

  真的沒事嗎?

  沈待君有些擔心,隨即想到什麼似的搖頭苦笑……

  罷了!她只能是他的師姐,可不能再逾矩的表露出超過師姐弟的情感,否則只會讓他感到尷尬與為難,屆時恐怕就連這種若無其事的表面平和也將崩塌,再難回復了。

  所以……她會謹守一個身為師姐的分際,僅止於此。

  思及此,她的心中感到一陣酸澀,可臉上卻神色不波的維持著淺淺笑意,不讓自己的情緒洩漏分毫。

  「既然沒事,那就早點去歇息,別累著了。」話落,她匆匆移開眼,轉身往自己房間而去。

  「師姐,等我!我還有好多話想跟你說呢……」笑眯眯的追了上去,華妙蝶黏皮糖是當定了。

  「怎麼……這樣啦……」目睹兩人親密的連袂離去,被單獨留下的華丹楓簡直是欲哭無淚。

  「我也有好多話想跟師姐說啊……」

  悲憤的只能蹲在牆角畫圈圈,他生平第一次這麼怨恨師妹的存在。

  嗚……師妹,壞人姻緣衰三代,你別殘害自己的後代子孫啊!

  雖說回到了紫雲峰,也找著了師姐,但接連幾日,華丹楓一直過得很鬱悶。

  是的!他很鬱悶。

  第一鬱悶——師妹就像塊討人厭的狗皮膏藥般死黏著師姐,就連晚上也要黏著師姐同睡一床,害他根本就沒法與師姐獨處,好乘機傾訴情意。

  第二鬱悶——師爹從頭至尾都不給他好臉色看,雖然對師妹也是如此,但是對他似乎態度更差,就算想討好也無處下手啊!

  第三鬱悶——師姐現在整天都忙著照顧師爹了,食衣住行樣樣細心照料,他他他……他在一旁看了都心酸酸,弭知不應該,卻還是忍不住嫉妒了。

  最最鬱悶——他發現師姐有意在回避他!

  雖然與他交談時一如往日那般的柔聲細語,仿佛那曾令兩人糾結為難,導致後來短暫分離的情思從來不曾存在過,可在神態、舉止上卻是明顯的守禮而疏離,再也不曾為他撫平過一絲亂髮,也不曾替他整理過一次淩亂的衣衫了。

  這樣的親和卻又疏離,讓他感到不知所措又覺得萬分難過,所以郁上加鬱、悶上加悶,覺得自己都快憋出內傷來了。

  想到這兒,華丹楓的目光不自覺朝屋簷下整理藥草的師姐瞄去,果然看見師妹那黏皮糖就緊黏在身邊,當下不由得垮下臉直歎氣。

  唉……他開始考慮打昏師妹,把她拖到樹從下埋起來的可能性了。

  這廂,他在哀聲歎氣;那廂,華妙蝶則是蹲在師姐身邊竊竊私語……

  「師姐,你說師兄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了?」

  「這話怎麼說?」驀地停下手邊的工作,沈待君奇怪的看著師妹,臉上滿是訝意。

  「你不覺得師兄這些天總是鬼鬼祟祟的偷瞧你嗎?」神神秘秘的靠在她耳邊小聲嘀帖,華妙蝶直覺認定師兄肯定是做了虧心事才會這樣。

  沈待君一怔,隨即鎮定強笑。

  「有嗎?」

  這些天,她有意無意的總會避開師弟,免得他為難,自己也難堪,加上又有爹親要照料,空閒時間不多,是以倒是沒怎麼留意到師弟的異常。

  「當然有!」點頭如搗蒜,華妙蝶指證歷歷。

  「瞧,師兄現在又在偷瞧了。」  

  聞言,沈待君心下一跳,直覺的轉頭朝師弟望去,卻見他神色慌張的飛快撇開眼,這讓她原本微微揚起的心緒頃時沉凝,垂眸黯然澀笑……

  師弟對她終究只是師姐弟之情,她還在期盼著什麼呢?

  太傻了啊……

  「別胡說,肯定是你眼花了!」收回目光,她佯裝無事的說道。

  「哪有!」嘟著嘴,華妙蝶可不這麼認為。

  「明明師兄這些天一直很怪……不不不,應該說打從師姐拋下我們,自個兒雲遊天下後,師兄就一直怪裏怪氣的,有時還像是丟了魂兒般的恍恍惚惚,問他在想什麼也不說,詭異極了」,肯定是在苦惱著該如何面對她那超越師姐弟之情的情思哪……

  心中苦澀的暗忖,沈待君的臉上依然強撐著一貫的淺笑,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

  「別淨是胡思亂想,那些龍藤草處理好沒?」

  雖然師父與師姐皆精于醫術,可華妙蝶卻始終興趣缺缺,假借著整理藥材只不過是想賴在師姐身邊的藉口罷了,實際上根本就是口動手不動;如今一被問起,她馬上嘿嘿乾笑——

  「師姐,師爹的腳什麼時候要開始治療?」搔搔頭,心虛的顧左右而言他。

  沈待君心知肚明她的毛病,如今提起也只不過是想轉移她的注意力,於是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後,這才輕聲目答道:「等我處理好手邊的藥材,等會兒就可以幫爹醫治了。」

  「哦」了一聲,想到骨頭要被硬生生打斷再接起,華妙蝶整張臉不由自主的皺成一團,感同身受的覺得自己的卻也痛了起來,不禁對師爹寄予無限的同情。

  「師姐,師爹重新接骨肯定會很疼,我下山進村裏買些好東西回來幫師爹好好補一補吧!」她心想,在醫術上雖然幫不上忙,但是其他方面還是可以盡上心力的。

  沈待君甚感欣慰,可嘴上卻笑道:「這些天,爹對你和師弟的態度可不好,你不怪他嗎?」

  聞言,華妙蝶偷偷的朝師父墓旁,躺在竹榻上曬著暖陽的師爹瞅了一眼,隨即做了個鬼臉竊笑。

  「師姐,師爹也就只是吼一吼,根本就是紙老虎一隻,沒什麼的。」

  事實上,剛開始她確實有點被師爹惡劣的態度給嚇到,尤其每回叫他「師爹」時,他總是勃然大怒,氣得像是要把她和師兄給撕碎似的。

  但因為師兄堅持要這麼叫,還打死不退,她只好捨命陪師兄;加上叫了那麼幾回合下來,她便發現師爹氣歸氣。吼歸吼,可倒也從沒出過手,於是她便認定了師爹只是紙老虎。

  甚至她每次見到人就沖著他「師爹、師爹」的叫上那麼幾聲,美其名尊長敬老,實則是在故意氣人,然後自己在暗中偷樂。

  紙老虎?

  朝爹親瞅去一眼,回想起這幾日來他與師弟妹對於稱謂上的『僵持不下』與有趣互動,沈待君禁不住笑了,不導不承認師妹的形容還真有那麼一點貼切。

  「別讓爹聽到你這麼說他,否則有你好受的。」纖指輕戳了一下師妹的額頭,她悄聲囑咐。

  「那是自然!」俏皮的吐了一下舌頭,華妙蝶霍地起身,笑嘻嘻的朝「紙老虎」揚聲喊道:「師爹,我要進村裏買些好東西給你補一補,你有沒有特別想吃些什麼?」

  此話一出,就見原本閨目休憩的沈雲生猛地睜開眼瞪了過來,怒氣勃發的開罵,「不許叫我師爹,滾!」

  得到預料中的反應,華妙蝶得意的格格嬌笑,朝他扮了個鬼臉後,便滿心暢陝的奔下山去,轉眼間不見蹤影。

  「蠢貨!我絕不承認芸娘收了這兩個蠢貨當徒弟!」還在兀自發著怒火,沈雲生臉色鐵青至極。

  其實有師弟妹這樣「刺激」爹親,爹親感覺有活力多了。

  有趣的暗忖著,沈待君強忍著笑來到他身邊,柔聲哄道:「爹,師妹是頑皮了一點,你別與她計較。來,我們進屋去吧!」話落,準備蹲下身背他。

  然而一隻健臂驀地打橫斜出,阻上上了她的動作,隨即清朗的嗓音揚起——

  「師姐,我來背師爹吧!」已經暗中注意了許久的華丹楓,見機馬上飛快湊了過來,自告奮勇的獻殷勤。

  事實上,他從剛剛就一直很懊惱!

  明明好不容易師姐終於正眼看他,兩人視線正面對上,誰知他卻突然緊張得心兒怦怦亂跳,在慌亂之下匆匆別開了眼,待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麼之後,悔得險些以頭磕地,差點就要捶胸頓足,仰天長嘯以示哀怨。

  如今,「眼中釘」師妹好不容易終於閃人,他當然要把握時機了。

  「誰要讓你這蠢貨背了?」怒目瞪人,沈雲生眼底幾乎要噴出火來了。

  「還有我說了,不許叫我師爹!」

  「我是師父的徒兒,自然要叫你師爹,除非你根本不是師姐的爹!」華丹楓一臉堅持的表明理由,並且還不忘展現體貼心意。

  「再說,師爹現在瘦歸瘦,可在精心調養下也漸漸的康健好轉;而師姐這麼單薄,還要背著你進進出出,久了也會受不住的。

  哼!這些天總是看著單薄的師姐背著師爹,他的心中只覺得萬分不舍,幾回想過去幫忙皆被師爹給轟走,可今天也再也忍不下去了,一定要把這事兒給挑明瞭講。

  沈雲生聞言大怒,厲聲喝罵,「蠢貨!我自然是芸娘的夫婿、君兒的爹,但那不表示你就可以叫我師爹!」

  「可是……」華丹楓還有話要講。

  「住口!」大聲喝斥,沈雲生見他沒有動作,不由得又橫眉豎眼的瞪人。

  「不是要背我嗎?還不快點!」

  哼!他雖然不喜眼前這個蠢貨,但是仔細想想,這蠢貨說得也沒錯,總是讓君兒背著他進進出出,確實太辛苦她了,所以這體力活兒就讓這蠢貨來幹吧!

  華丹楓被喝得一愣,待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後,頓時嘴角都笑咧到耳後了,二話不說馬上蹲下身。

  「有什麼好笑的?你這蠢貨!」見那刺目粲笑,沈雲生滿心不悅,邊罵邊移動身子往他的背上趴上去的同時,還不忘重重的朝他的後腦勺狠敲一記。

  被敲了一記爆栗響,華丹楓疼得齜牙咧嘴,可並不影響他的好心情,俐落的一把將壞脾氣的師爹背了起來,在斥駡聲中腳步平穩的往屋裏走去。

  後頭,沈待君目睹兩人令人啼笑皆非的互動,當下不由得搖頭輕笑,趕忙跟進屋內。

  不一會兒,當華丹楓終於把沈雲生背到床上安置好後,回頭一看,卻見師姐取出了藥缽,專注而細心的捂著長著細絨的藥車,最後還倒入一種沁得清香的透明液體,使之成為膏狀物。

  「師姐,你在做什麼?」禁不住好奇,他湊過來探看。

  感受到他突如其來的靠近所帶來的體熱與氣息,沈待君手中微微一頓,心跳一時間不受控制的有些混亂,面色也微微泛著暈紅,可還是強自鎮定回答道:「我準備幫爹重新接骨,這是「石鈴草」,對接筋續骨很有療效。」

  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華丹楓捧起搗好的藥膏,很熱切的自告奮勇。

  「我也來幫忙。」

  「你這蠢貨能幫得上什麼忙?」床榻上,沈雲生鄙夷冷嗤,心知肚明自家娘子的一身醫術就只有女兒傾心習之,至於華丹楓、華妙蝶這兩個蠢貨連皮毛也沒學得。

  「至少能幫忙打斷師爹的腳骨。」笑眯眯的反駁,華丹楓很清楚要重新接骨前,得先把他那扭曲糾結的骨節給盯斷。

  被堵得一窒,沈雲生勃然大怒,正待再次開罵,一旁的沈待君只好連忙開口勸阻——

  「行了!你們別忙著鬥嘴,還治不治傷呢?」

  果然她一出聲,兩個男人頓時住了嘴,只是一個神色忿忿,一個則是笑咧了嘴。

  不理會兩個男人天南地北的各異情緒,沈待君逕自來到床邊,纖手在爹親右腳扭曲糾結的骨節上仔仔細細的摸了又摸,最後抬眸低聲問道:「爹,可以嗎?」

  「儘管來吧!」沉著聲,沈雲生期盼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輕輕的點了點頭,她柔聲又道:「師弟的內力比我好,由他動手好嗎?」不是她不願意親手為之,而是由內力較深的那個來震斷骨節,較能掌握好分寸與力道,不至於一個施力過猛而震成碎骨,那就更難醫治了。

  聞言,不信任外人的沈雲生下意識的就想反對,但當對上她祈求的目光後,只能忿忿的怒瞪著已經開始摩拳擦掌的華丹楓一眼,然後勉為其難的點頭答應了。

  見狀,沈待君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而華丹楓則是躍躍欲試的撩起袖子,在她的解說與指示下,大掌握上扭曲骨節,開始運勁準備動手。

  「師爹,我要動手了喔!」帶著些微緊張,他出聲警告。

  「少囉唆,要就快點!」怒目斥責,沈雲生嫌他太婆媽。

  好吧!既然要被打斷腳骨的人都這麼說了,華丹楓也不再遲疑,當下巧勁一震,頓時就聽「啪嚓」兩聲悶響,隨即一聲倒抽涼氣也隨之響起。

  迅速看了爹親一眼,只見他的額際沁出豆大冷汗,削瘦的臉龐因刺骨的疼痛而扭曲變形,沈待君知道事不宜遲連忙擠上前去將原本扭曲,可如今卻被震斷成兩截的骨節扳正,然後在忍痛的抽氣聲中迅速在斷骨處敷上厚厚一層由「石鈴草」所搗碎的藥膏,最後纏上紗布,再以兩塊木板固定住。

  當一切大功告成,她才松心的輕吐了一口氣,想用衣袖拭去額際汗水,一條手巾卻自動的覆上面頰,輕柔異常療幫她擦著汗珠。

  「師弟……」沈待君愣愣的看著手巾的主人,一時間竟忘了要躲開,恍若無人般,華丹楓親暱的為她擦去汗水後,這才赧紅著臉收起手巾,可眼中卻漾著柔軟又堅定的光彩。

  「蠢貨,你在幹什麼?竟敢當著我的面占君兒的便宜!」床榻上,沈雲生慘白著臉痛得冷汗直流,可在見到那過於親暱的舉動時,頓時氣得一佛出竅、二佛升天,隨手抓起一個硬物就往華丹楓的頭上砸去。

  由於這記偷襲來得太過突然,加上華丹楓又蕩漾在自己的款款柔情中,絲毫沒有警戒心,是以就聽見「砰」的一聲,他被砸了個頭昏眼花,而地上的「兇器」——只茶杯則是滾啊滾的滾到房門邊。

  瞠目結舌的瞪著地上的茶杯,沈待君看了看抱頭哀號的師弟,又瞧瞧怒火噴勃的爹親,霎時一股莫名的笑氣直主胸口溢,所幸最後一刻,她勉強壓住到了嘴邊的笑意,連拖帶拉的趕忙把師弟推出房間外,因為她瞄見爹親已經芏動手尋找第二件「兇器」了。

  「那個蠢貨竟敢占你便宜!我要殺了他,絕對要殺了他……」沈雲生氣急敗壞的怒吼著,恨不得馬上下床將人給大卸八塊。

  「爹,好了!好了!別動氣,師弟只是幫我擦擦汗,沒其他意思……」柔聲細語的哄著,沈待君心中其實很複雜。

  一來欣喜于師弟在面對她時,似乎已回到過往師姐弟相處時的景象,不再面有為難與尷尬;二來卻又對於他的親密舉止依舊會影響自己,讓自己心神恍惚,失去一貫的鎮定而感到苦澀與黯然。

  「擦汗?」沈雲生大怒。

  「男女授受不親,那蠢貨是什麼身份,有什麼資格幫你擦汗?」

  想到自己不在的這二十來年,自家女兒極有可能已經被占去無數便宜,他更是氣沖鬥牛、怒火狂燃。

  面對暴怒的爹親,沈待君有些無語,當下無奈的暗歎了一口氣。

  「爹,師弟只是幫我擦擦汗,哪是占什麼便宜,你別胡思亂想。再說,你正在養傷,可別妄動真氣,否則影響了傷勢復原,那就不好了。」

  好言好語的勸哄著,她有點頭大的抉著爹親躺好。

  「來,你肯定是累了,先睡一覺,好好休養。」

  床榻上,在女兒的安撫聲中,沈雲生又咒駡了好一會兒,最後實在抵不過傷痛的折磨,終於體力不支,累倒沉入夢鄉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20 23:51:47

第三章

  唔……師爹出手真狠啦!

  小廳內,華丹楓捂著腫了一個大包的腦袋瓜,心中滿是悲憤。

  只是幫師姐擦擦汗,算什麼佔便宜?

  從小到大,他幫師姐擦汗,師姐幫他拭臉的事還怕少了嗎?真要說吃豆腐、佔便宜,他腦袋中幻想的那些畫面才萁是會讓人瞼紅耳熱呢!

  只可惜重逢後直到現在,他都還沒找到機會將那些幻想給實現。

  想到這兒,華丹楓捂著腦袋歎了一口氣,一個人垂頭喪氣的坐在桌子前胡思亂想,也不知過了多久,就聽「咿─呀─」一聲輕響,他倏地抬頭看去,果真就見師姐打開房門走了出來。

  「師姐……」驚喜的跳了起來,他雀躍的迎上前去。

  「噓!」纖指輕觸唇辦,沈待君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爹才剛睡著,別吵著了他。」

  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吞了回去,華丹楓迫不及待的拉著她走出屋外,確定不會吵醒護女兒心切的師爹後,他才張紅著臉,支支吾吾的開口——

  「師姐,我……我有話要對你說……」怎麼辦?想到要跟師姐表白,他就覺得好害臊喔!

  見他臉色異常潮紅,說話也沒平時的清朗,反倒含含糊糊的,沈待君不由得心下一跳,下意識想摸摸他的額頭。但隨即想到自己不該再有讓他誤會與為難的舉止,當下硬是收回手,佯裝鎮定的開口——

  「怎麼了?師弟,你受寒發燒了嗎?」否則臉怎會這麼紅?

  「不是!」搖頭否認,華丹楓察覺到她原本抬起手卻又硬生生縮了回去的舉動,頓時又慌又急、又酸又澀的紅了眼,不管、不顧的主動緊緊拉住她的手,萬分難過的控訴。

  「師姐,你不再喜歡楓兒,不再關心楓兒了嗎?」

  「你在胡說些什麼呢?」強自一笑,沈待君想抽回手,誰知他卻握得死緊,怎麼也掙脫不開。

  「你就是!你就是!」瞪著紅眼指控,他氣急敗壞的說:「先前,你不說一聲就拋下我和師妹,獨自離開;好不容易終於找到你了,這些天你又一直在避開我,你這分明就是在罰我,罰我讓你傷心難過……」

  話說到後來,他竟語帶哽咽。

  聞言,沈待君一僵,心頭恍恍惚惚,不知該怎麼回應才好,沉默了半晌,她幽幽的歎口氣,「對不住!是師姐不好,讓你困擾與為難了。以後師姐不會再閃躲你,我們依然是以前相親相愛的師姐弟好嗎?」

  唉……她光只想著自己的情傷,卻沒顧慮到自己黯然回避的態度也傷害了師弟。

  兩人在無意之間,彼此傷害、彼此煩擾,這是怎樣的一筆糊塗帳呢?思及此,沈待君不禁苦笑,只覺得情字果真惱人啦!

  如果可以,她真想回到那無憂無慮,不識情愁的天真童稚時期。

  本以為她說他們可以一如以往那般繼續當師姐弟時,他會很開心的鬆口氣的,誰知事實卻不然……

  「我不要!」猛然搖頭,他心急如焚的喊道:「我不要我們只是師姐弟……」

  「師弟?」沈特君愕然,不懂他的意思。

  羞窘的紅了臉,華丹楓縱然害臊,卻依然勇於面對自己感情的朗聲表白道:「師姐,我想跟你說……如果是師姐的話,可以喔!」

  什麼叫如果是師姐的話,可以喔?

  縱然沈待君再怎麼聰慧,也被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給弄糊塗了,當下再也不管什麼顧慮,憂心的抬手往他的額頭貼去。

  「奇怪?沒發熱啊!」

  既然沒生病,怎麼說話這樣顛顛倒倒,沒個條理?

  「師姐,我說了我沒病!」見她終於又主動碰觸自己,感受著她柔嫩掌心所傳來的溫熱感覺,華丹楓只覺得心中像是有股暖潮滑過般,溫暖得令他直想掉淚。

  「既然沒生病,那究竟是怎麼了?」緩緩的收回手,沈待君眼中滿是狐疑。

  「你說話這樣顛三倒四的,師姐可聽不懂。」

  第一次表白以當事人聽不懂作收,華丹楓不由得沮喪的垂下了腦袋,隨即又樂天的馬上振作起精神——既然第一次不成,那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成功為止啊!

  想到這兒、他立刻精神奕奕的又抓著師姐的手,眼兒燦燦的開始第二回合的表白。

  「師姐,我喜歡你,就像你喜歡我那樣的喜歡你!」

  如此開門見山,直搗黃龍的告白,果然毫無疑問的讓人一聽就明白,所以這回沈待君不再納悶不解,而是宛如平地一聲雷般震得她腦中在瞬間只覺得空白一片,完全無法思考,只能呆呆的瞪著他,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師姐?你怎麼了,師姐?」老半天不見她回應,不安的華丹楓急了。

  「為什麼你不說話呢?師姐!」

  在連連催促聲下,沈待君終於怔怔的回過神,黑潭般幽深的眼眸一瞬也不瞬的瞅凝著他,臉色漸漸發白,最終扯出一抹說不出是喜還是悲的空洞微笑——

  「師弟,你這是污辱我了!」話落,她渾身輕顫的揮開緊握她掌心的修長大手,豆大的清淚無預警的連串落下,整個人蒼白、虛弱得仿佛就要在空氣中化成虛影。

  污辱?為何師姐說他是在污辱她?

  華丹楓慌了,萬分惶恐的叫了起來。

  「師姐,我沒有!我說我喜歡你,並不是在污辱你!」

  到底他說錯了什麼,為何師姐會這樣誤解?

  「你說喜歡我,就是在污辱我。」搖著頭,她落下更多的清淚。

  「師弟,你這是在同情我、憐憫我嗎?」

  她不相信只是一次短暫的分離,就會讓他面對她的情思,讓他從原先的為難與困擾,改弦易轍成了喜歡與雀躍,一個人的感情怎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就有了天南地北的改變?所以除了同情與憐憫,她想不出其他的原因了。

  可她不需要同情,也無須憐憫,她要的只是一顆真心,無論那顆心盛裝的是男女之情,亦或是師姐弟之誼,真心便已足夠。

  可如今他的「喜歡」,卻讓她難以相信其真心,甚至備覺受辱。

  「我沒有!」猛然明白她話中的意思,被誤解的華丹楓又急又委屈。

  「我是真心喜歡師姐,既不是同情,也不是除憫,為什麼你不信我?」

  怔怔的瞅著他,沈待君想笑,卻是淚流不止。

  「若不是同情,那麼你只是因為我突然的離開而心慌,並因此而潛認了自己的感覺罷了!」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被一再的誤解,華丹楓惱得也紅了眼眶,一邊忙著幫她拭去面頰上的珠淚,一邊哽咽的澄清,「師姐,你為何不信我?我就算再怎麼傻,也不至於錯認自己的感覺。」

  「我說喜歡你,就是喜歡你了!怎麼就只能你喜歡我,不許我喜歡你嗎?你這樣好自私……」說到後面,他忍不住將她緊緊抱在懷裏,激動而無聲的傳達著他的心意。自私嗎?她這樣真的自私嗎?可她真的難以想像短暫分別後,再次相逢,突然間他就知道自己喜歡上她了!

  如果他只是一時的錯認,日後終於明白對她的感覺並非真正的男女情愛,那她怎麼辦?

  她的心既堅強、又脆弱,可以忍受他從未對她有意,可卻無法承受得到又失去。

  恍恍惚惚的被他緊擁在懷中,沈待君想哭又想笑,歡喜又憂愁,萬般滋味到最後卻只能化為一聲幽然長歎……

  「師弟,別急著替自己的情感下定論,要好好厘清,千萬……千萬別因一時迷惑而鑄不大錯,後悔終生……」好不容易止住淚,她輕輕撫著他的後背,像是在教導孩子股的溫柔而慎重。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喜歡的是誰,要的是什麼!」輕輕的放開了她,華丹楓的語氣堅定,微紅的眼中瑰約有了幾許成熟而睿智的韻味。

  察覺到他這細微的變化,沈待君不禁有些怔忡……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那猶帶孩子氣的師弟已經漸漸長大,成為頂天立地、卓爾不群的男子漢了?

  瞧她神色恍惚中還帶著幾分狐疑與迷惑,向來意點的眼眸浮現茫然與呆愕,讓華丹楓覺得可愛極了,心念一動。忍不住就在那粉嫩腮頰上輕啄,偷了一個香吻。

  「啊……」愕然驚呼,她呆呆的捂著溫熱唇辦印記過的地方,待反應過來他幹了什麼好事後,一股火辣辣的攙潮倏地從臉頰朝全身上下蔓延開來。

  很滿意自己在她身上造成的影響,華丹楓信心滿滿的宣示道:「師姐,就算你現在不相信也沒關係。我會一直守在你身邊保護你、照顧你永遠不讓你傷心,總有一天,你就會信我了。」

  愣愣地聽著他的宣言,沈待君的心跳加劇、面紅耳赤,一時之間竟是難以言證陽。

  呃……師弟似乎不只是長大,還學壞了……

      ***

  「蠢貨,你這占人便宜的登徒子,滾!」

  雅致房間內,憤怒的咒駡伴隨著丟東西的乒乓聲在這些天己數不清是第幾次響起。

  隨即一道人影狼狽的從房門內竄了出來,只是那揚起的笑聲卻開朗得讓人一聽就知道被趕出來的男人不只不惱。甚至還有幾分樂在其中的意味在。

  「師爹,咱們都是男人,我只是抱你去洗澡而己,你這樣嚷嚷,若是讓不知情的人聽了,還以為我對你意圖不軌呢!」笑呵呵的大聲調侃著,華月楓一點也不介意自己被當過街老鼠打。

      事實上,打從他在師爹面前替師姐擦汗後,接下來的這些天,師爹每見他一次就咒駡一次,手邊若有東西也不忘拿來當暗器射,他都快要習慣成自然了。

  小廳內,沈待君、華妙蝶兩師姐妹坐在桌前看著他一搖一擺的走了過來在對面坐下,當下互覷一眼,然後不約而同的一起搖頭。

  「師兄,你這般用話語戲弄師爹,小心等他傷好,可以拄著拐杖走路時,你就該遭殃了。」皺起小俏鼻,華妙喋以為這些日以來,師爹動不動就罵他登徒子,是因為他總是用話調戲行動不便的師爹,所以警告他別得意忘形。

  「沒事!」不在意的揮了揮手,華丹楓笑眯眯道:「我是在增加師爹的活力,讓他有事幹呢!免得他總是守在師父墓旁,偶爾陷入過往回憶,以為自己還被奸賊害得困守在絕崖岩洞中半瘋不瘋的,魔怔了可不好。」

  事實上,前兩天師爹曾發作過一次,把不知情的他和師妹嚇得有夠嗆的,幸虧後來師姐出現,才把師爹給安撫、平靜下來。

  「你總有大道理!」無奈的搖頭,沈待君實在不知該怎麼說他才好。

  聞言,華丹楓涎著笑臉湊了過去,將一顆大腦袋黏在她的肩上磨蹭撒嬌。

  「師姐,以後師爹若是傷好了,拄著拐杖追打我,你可要幫我說好話喔!」

  呵呵,打從那天說開來後,他就擺明的討好師姐,動不動就對她做些親昵舉止,往往可以收到很好的效果。

  果然,就見沈待君臉上泛起淡淡紅暈,輕聲笑啐道:「你這是幹嘛呢?三歲孩童嗎?」

  話落,纖纖玉指往他的額頭戳去,將大腦袋給趕離她的肩膀。

  傻呼呼的捂著額頭,他樂呵呵道:「如果能向師姐撒嬌,那當三歲藩童也挺好的。」

  「說什麼傻話呢?」秋波橫睨,沈待君臉上的紅暈更盛。

  自他表明心意後,這些日子以來,他總愛膩在她身邊,搶著幫忙做這、做那;言談之間更是摻和著情意,讓還擾疑不安的她也不禁心神為之一蕩,絲絲甜意沁上心頭。

  一旁,華妙蝶瞧瞧師姐,又看看師兄,不知為何,總覺得兩人之間的氯圍與以往似乎有些不同,但卻又說不出來究竟是不同在哪里,萬分不解的她最後只能搔著腦袋提出唯一看出來的異樣——

  「師兄,你這些天好像心情很好喔?」整天笑嘻嘻的,捉弄他也不生氣,真是太古怪了。

  「怎麼?心情好你娠妒嗎?」斜睨一眼,他依然眉眼嘴角淨是笑。

  「誰要嫉妒你了?」瞠日瞪人,華妙蝶撇嘴質疑。

  「只是前些天你還古古怪怪的苦著一張臉,怎麼一轉眼就變了?」  

  她這話一出,身為知情者兼當事人之一的沈待君不禁神色微赧,羞窘的眼眸對上那迎過來的賊笑目光,她難得小女兒嬌態的嗔橫一眼,卻立即得來一記足以戳瞎人眼的燦爛笑容——

  「師妹,你還是小孩子,不會懂的。」搖頭晃腦的,華丹楓存心唬人。

  「呋」了一聲,華妙蝶氣得直翻白眼。

  「誰是小孩子了?你也不過才大我三歲呢!」

  得意洋洋的晃著食指,他一臉的驕傲。

  「就算大三歲也是大,總之,你不懂啊不懂。」

  「神秘兮兮的,懶得理你了!」他不說,華妙蝶也懶得追問,當下扮了個鬼臉回敬,轉頭劉溫潤含笑的師姐投訴,「師姐,咱們別理師兄,讓他一個人獨自樂兒去吧!」

  若有心、似無意的朝樂呵呵的某人看去,沈待君抿唇點頭微笑。

  「師弟是有些樂傻樂傻的,你可別學他,挺丟人的。」

  此話一出,華妙蝶頓時找到知音般的撫掌大笑,倒是樂傻的某人不依了,正待出聲抗議之際,房間內驀地傳來一道斥喝……

  「蠢貨,還不進來把洗澡水抬出去?」

  「師爹,我來了!」二話不說,華丹楓飛快跳起來往房間奔去,看來已經習慣被叫蠢貨,只要這兩個字一出,他就自動跑去靜候吩咐。

  小廳裏,沈待君、華妙蝶互覷一眼,不約而同笑了起來。

  「師姐,看來除了師兄的另外一個名字是蠢貨外,師爹也己麻痺我們這樣喊他了。瞧,師兄剛剛叫師爹,他都沒吼呢!」笑眯了眼,華妙蝶覺得習慣真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

  「噓!」纖指輕觸唇辦,沈待君眨眼悄聲道:「別讓爹聽見,否則他又要吼了。」

  忍俊不禁的噗哧笑了出來,華妙蝶點頭如搗蒜,同樣以指輕觸粉唇,做出保密狀。

  於是,兩個姑娘互相眨眼,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神秘樣。

  好一會兒後,房內忽地又傳來熟悉的喝罵聲——

  「蠢貨,你幹什麼?給我滾……」

  「哎呀!師爹,你別急著打罵人,我只是想幫你……」

  「不用!你給我滾……」聽著咒駡聲,沈待君、華妙蝶面面相覷、滿心驚疑,正欲采看裏頭究竟發生什麼事之際,華丹楓卻拖頭鼠竄的逃了出來。

  「發生什麼事了?」忙不迭的詢問,沈待君有些擔心。

  額頭有處被硬物砸得瘀血的傷痕,華丹楓一臉無辜樣。

  「我只是進去看師爹褲子沒穿好,想說他行動不便,好心的要幫他整理一下,誰知才碰到褲頭,他就不分青紅皂白的暴打我一頓。」

  此話一出,房內的沈雲生聽了立刻厲聲怒駡,「你個下流的蠢貨賊胚,誰允許你碰我了?」

  「都是男人,有什麼關係……」華丹楓還在嘀咕。

  「師兄……」萬分無言的拍拍師兄肩膀,華妙蝶沉重的歎氣。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麼不拘小節的。」

  更何況他想「碰」的人還是?生情古怪、脾氣暴躁的師爹呢!

  只覺得眼前的情況萬分荒謬,沈待君想笑,又怕爹親聽見更加惱火,當下只能極力強忍著,無聲的朝師弟妹做了個手勢後,便迅速步入房內並且合上房門,免得爹親瞧見師弟還杵在門外,老羞成怒又隨手拿杯子當作暗器——要知道最近家裏的杯子消耗得太快,買的都快來不及補上摔的了。

  「那個該死的蠢貨,簡直一點分寸都沒有!」一見到女兒,沈雲生就惱怒的抱怨。

  忍著笑,沈待君來到他身邊柔聲安撫。

  「師弟有時是欠思慮了一些,不過他是一番好意,爹就別惱了。」

  聞言,沈雲生窒了窒,然後冷哼了一聲,果真沒再罵人。

  畢竟這些天相處下來,芸娘收養的兩個徒兒是怎樣服侍他,又是怎樣的質樸純良,他也不是沒看在眼裏,只是受到奸賊所害,加上常年孤困絕崖岩洞的生活讓他的性情大變,除了血親女兒外,很難再信任他人,所以雖然心知那兩個蠢貨確實性子不錯,卻也難以和顏悅色相待。

  見他沉著臉,不發一語,沈待君明白他是把自己的話給聽進去了,當下不由得微微一笑,輕手輕腳的幫他把衣褲整理好,順手拆了紗布,仔仔細細檢查斷骨處的復原情況,又問了幾句他的感覺後,非常滿意的點了頭,重新換上新的「石鈴草」藥膏幫他敷上並包紮好。

  「如何?」力持平穩的語調透著顯而易見的希冀,沈雲生忍不住詢問了。

  「爹,你放心,復原的狀況非常好。」頓了頓,見他眸底在瞬間綻放的熾亮光彩,沈待君決定再送他一個好消息。

  「再半個月,就可以不用再敷藥了。」

  「當真?」沈雲生大喜。

  點點頭,沈待君不忘附加但書。

  「不過爹的腳已受傷太久,雖然我將右腳骨頭重新接起,但肌肉已經萎縮,剛開始還是不能馬上就想拄著拐杖行走,要複健練習一段時間,不能太著急,得一步一步慢慢來。」

  聞言,沈雲生笑了。

  「二十多年我都等得了,那一點複健時間算什麼?」

  呵……只要他能再次行走,就該是那個狗賊的死期到了!

  靜靜的看著爹親臉上狠戾噬血的獰笑,沈待君大概明白他的心思,可也沒打算阻止——畢竟那是武仲連欠他的。血債就得血償,不是嗎?

  「君兒……」驀地,沈雲生出聲喚人。

  猛地從怔忡的思忖中回過神,她輕應了一聲,隨即就聽他再次開口——

  「那枚玉佩呢?」

  「在這兒呢!」從領口取出,她將尚帶著溫熱的玉佩交到爹親手中,見他拿著玉佩眯眼細細觀看,不禁好奇笑問:「怎麼?爹是想尋寶了嗎?」

  冷嗤一聲,沈雲生鄙夷哼道:「那狗賊心心念念就是想獲得那寶藏,我若不去挖出來給他瞧瞧,豈不是太對不起他了。」為了這藏寶玉佩,累得他們夫妻天人永隔,血親骨肉分離二十餘年,就算挖出寶藏,獲得令人稱羨的龐大財富與絕世武功,也彌補不了他所失去的。

  聞言,沈待君看透爹親鄙夷神色下的悲慟,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只能默默握著他枯瘦掌心,父女倆良久無語,一室沉默。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20 23:52:48

第四章

  一個月後,紫雲峰上已被皚皚白雪所覆蓋,入目所及淨是一片銀白世界,美不勝收。

  而就在這片雪白中,一棟雅致竹屋悄然立於其中,淡淡雅雅、恬恬靜靜,仿佛遺世而獨立。

  忽地,竹屋門被人打開,一名面容削瘦卻難掩清雋的中年男子拄著樹枝削成的拐杖,腳步艱難卻依然不放棄的一步一步走了出來,同時也引起屋外三名年輕男女的注意。

  「爹,你怎麼出來了?」放下手邊的活兒,沈待君趕忙迎了上去。

  「是啊!師爹,外頭天冷,你可別受寒。」華妙蝶嘰嘰喳喳的馬上接腔。

  「師爹,你若受寒,累的可是師姐呢!」華丹楓可捨不得親親師姐累著。

  聽那三人你一言、我一句,完全把他當成不中用的廢物看待,沈雲生不由得怒口喝斥,「我的身子好得很,不用瞎操心,顧好你們自己比較要緊。」

  哼!打從半個月前,右腳斷骨終於接上並痊癒後,他便迫不及待的拄著拐杖複健並練習走路,如今半個月過去。他愈走愈穩,離下山找那狗賊報仇的日子已是不遠了。

  「哇——師爹這是在拐彎抹角的關心我們的身體嗎?」故意膛大了眼,華丹楓大聲讚歎,臉上滿足感動。

  「嗚……肯定是的!」佯裝抹淚,華妙蝶與師兄一搭一唱。

  「師爹,我們知道在你兇惡的外表下,是一顆溫暖柔軟的心啊!」

  「你們這兩個蠢貨是在胡說八道些什麼?看我不打死你們才怪!」眼見兩人愚蠢的唱著雙簧,沈雲生頓時怒火中曉,氣得一把暗器就甩了出去。

  好吧!那些暗器是沈待君眼見家小杯子愈來愈短缺,在不得已之下,只好讓華丹楓拿著刀子去把曬乾的木頭削成一顆顆如小指頭般大小的木珠,以便供應給爹親當作暗器打人。

  有趣的是,華丹楓得知木珠的用途後,馬上興致勃勃的做好一大盒的珠子供他使用,短缺多少就補上多少,可見也很樂在其中一示准的「自作自受」的典範。

  眼看木珠如天女散花般疾射而來,已經躲暗器躲得很有經驗的華丹楓、華妙蝶兩人迅如雷電的避開後,二話不說馬上往自家師姐身後藏。

  「君兒,你讓開,讓我打死這兩個蠢貨!」沈雲生自然不會朝女兒射暗器,是以只能吼著要她閃開。

  其實……爹也很樂在其中吧?

  瞧爹每次跟師弟妹打打殺殺時,多有精神啦!

  默然暗忖,沈待君輕歎一口氣,軟聲哄了幾句,才讓爹親消氣,逕自坐躺在鋪著厚毯的竹榻上,拿著那枚藏寶玉佩研究觀察。

  而玩鬧過後,華妙蝶忙完針線活便鑽進灶房準備午飯,華丹楓則剛劈完柴火,滿頭大汗的來到簷廊下,一屁股坐在沈待君身邊看她分類曬乾的藥材。

  「怎麼一身汗也不擦擦?」一抬頭就見他汗流浹背,沈待君蹙著眉責隆。

  現在是大寒天,他滿身汗不擦幹,等會兒冷風吹來,肯定是要受涼的。

  「師姐幫我!」華丹楓笑著耍賴,就是不肯自己動手。

  要知道,打從上回兩人獨處得以讓他偷得一記香吻後,接下來的這一個多月,他們兩人身邊不是有師妹,就是育師爹,縱然他已表白心意,兩人相處也一如過往那般,可卻始終難再更進一步增進感情,好讓師姐相信他並非說笑玩玩,也並非錯認自己的感覺。

  唉……想到這一個月來的「無所長進」,他就覺得很哀傷。

  見他這存心親呢的撒嬌樣,沈待君不由自主的憶起他的那番表白,頓時心跳失了序,嫩白的面頰也泛起淡淡紅暈。

  「撒什麼嬌?還沒長大嗎?」嘴裏輕斥著,她還是掏出手絹幫他拭去滿頭的汗水。

  「撒嬌又怎麼了?我還要跟師姐撒一輩子的嬌呢!」振振有辭,華丹楓笑得如花般燦爛。

  「還有,我也會很高興師姐向我撒嬌的。」

  「我又不是三歲娃兒!」低聲輕啐,她嘴上雖是這麼說,可心中卻是泛著甜,低垂的眼眸有著一絲淡淡的羞意。

  她難得流露出羞澀嬌態,讓華丹楓不禁看癡了眼,心中一陣激蕩,忍不住輕輕掀起纖細白嫩的小手,語氣輕快可卻是認真萬分。

  「就算不是三歲娃兒也可以撒嬌啊!師姐,也許我現在還顯得有些孩子氣,不夠成熟,所以你還無法信我,但不要拒絕,等我好嗎?我會儘快努力長大,成為可以讓你安心依靠、盡情撒嬌的男人。」

  「師弟……」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番話,沈待君感動得眼眶泛紅,只能怔怔的瞅凝著他,心中明白就算日後他後悔了,確定自己只是錯認了對她的情感,她也永遠不會忘記此刻的情景。

  微微一笑,華丹楓將她微顫的手握得更緊、更牢,恨不得傾身吻上她那微啟的溫潤粉唇,只可惜……

  「蠢貨,你在幹什麼?還不放手!」雷霆曆喝暴起,木珠快狠准的打了出去。

  唉……

  師爹總是棒打鴛鴦,大殺風景啦!

  垮著臉哀聲歎氣著,華丹楓飛快鬆開師姐的手,一個鷂子翻身躲開了襲擊,從頭到尾沒想過要拉著師姐一起閃。因為心中很清楚師爹早就算准角度,絕不可能讓木珠子傷到她。

  「師爹,木珠子雖然不要錢,可你也別這樣動不動就亂打一通,我削木頭也削得挺累的。」站在院子裏,華丹楓插腰叫喊,臉上滿是逗人的笑意。

  只見這話一出,更多的木珠子又急又快的全往他的身上招呼;於是就看一個人在院子裏蹦蹦跳跳的躲暗器,倒也頗為熱鬧。

  心知兩個男人只是小打小鬧,不會真的傷了彼此,沈待君失笑不已的繼續分類曬乾的藥材,直到在灶房的華妙喋也透過視窗瞧見這場熱鬧,忍不住嬌笑的跑來簷廊下拉著她一起欣賞。

  「師姐,你說師爹那盒木珠子什麼時候才會打完?」華妙蝶掩嘴竊笑。

  看著爹親發狠射暗器的那股勁,沈待君不禁失笑。

  「我瞧也該差不多了。」

  果然她這話才剛說完,沈雲生的攻勢便已停下,看著笑嘻嘻走近的華丹楓,心中還是有著一絲的讚賞。

  哼!這小子蠢歸蠢,武功倒是練得扎實。

  他是個明眼人,這些日子以來,早看出君兒對那蠢貨的態度有異,絕不只是單純師姐弟那麼簡單;而那蠢貨瞧君兒的眼神總是特別燦亮灼熱,與年輕時的自己看芸娘時並無一致。

  也因為這樣,雖然明知蠢貨還算不錯,可他卻總是瞧他特別不順眼。

  方才,他雖離兩人遠遠的,可還是將他們在簷廊下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全看了個一清二楚,所以女兒臉上的神色他也全沒錯過,心中明瞭她對那蠢貨確實是有意的。

  那蠢貨雖沒多好,但也不算太差,既然女兒有意,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們親呢的竊竊私語去。

  只是他不吭聲,那蠢貨倒是愈來愈大膽,竟敢愈靠愈近,擺明著是想偷香吃豆腐,看得他火氣猛竄,最後終於忍不住出手分開兩人。

  想到這兒,沈雲生狠狠的又瞪了他一眼,原本心中的讚賞又化為怒氣。

  呃……怎麼了?

  為何師爹的眼神像是要刮下他的一層肉來似的?

  因為太常陪師爹「活動筋骨」,華丹楓很清楚他不會因為這樣就真的生氣,所以剛剛那夾雜著淩厲怒意的瞪視讓他滿心不解,只能莫名其妙的搔著頭,乖覺的自動站到師姐身邊去。

  「君兒,過來!」忽地,沈雲生開口叫人,神色異常嚴肅。

  簷廊下,師姐弟三人皆被他端肅的表情給駭了一跳,不約而同的互覷一眼後,沈待君緩步來到他面前——

  「爹,怎麼了嗎?」噙著淺笑,她柔聲低問。

  沒有馬上回答,沈雲生只是一瞬也不瞬的凝望著她,直到她有些不安的浮現擔憂之色,他才沉聲直問:「你喜歡那個蠢貨是嗎?」

  爹怎麼……怎麼會知道?

  沈待君面色倏地一白,隨即又轉為羞紅,即使當初面對還懵懂不知情的師弟,她也從來不否認自己的情感,否則就等於是否定了自己,所以如今她也只是深吸一口氣——

  「是的,我喜歡他。」低柔卻堅定的回應,她定定的凝視爹親,既不退卻,也不畏縮。

  雖然心中早已明白,可聽她親口承認,沈雲生還是沉下了臉,有種女兒要被別的野男人搶去的不悅,隨即轉念一想,那個蠢貨是芸娘收養的徒兒,再怎樣也算是「自家人」,女兒與他在一起,算是嫁進「自家門」,所以便釋然了。

  「雖然那小子是個蠢貨,但既然你喜歡,那爹也沒什麼好反對的。」點著頭,他微微露出笑意,但隨即又兇殘的補充,「以後他若敢欺負你,爹幫你打死他!」

  聞言,沈待君噗哧笑了出來,怎麼也沒想到爹親先前的嚴厲陰沉竟是要說這種事,而且還不反對呢!

  這廂,父女倆先是神色肅穆的說著話,最後又相視而笑;那廂,華丹楓、華妙蝶則是惴惴不安,猜測著他們的對話……

  「師兄,你說師爹和師姐在說些什麼?」滿心好奇,悄聲詢問。

  搖了搖頭,華丹楓聽不到他們壓低的交談聲,可卻在師爹倏地橫瞪過來的目光下,不知為何突然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你們兩個,過來!」

  聽聞師爹喊人,華丹楓、華妙蝶兩人二話不說,立刻乖乖上前準備聽訓,畢竟他的表情嚴肅,感覺就是要訓人。誰知他卻拿著那枚藏寶玉佩對著三人開口了——

  「這玉佩上的藏寶之謎,我研究了好些天卻始終無果,或許你們能有不同的見解,能看出特異之處,有時間就多琢磨琢磨。」話落,將玉佩交到女兒手上。

  「爹……」詫異的凝睇著他,卻見他一臉不耐煩的撇開了臉,沈待君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緩緩笑了開來。

  呵……爹這樣做,是不是代表不再把師弟妹當外人,開始信任他們了?

  想到這兒,她臉上的笑意更盛,卻馬上惹來「心口不一」的人一記惱怒的瞪視,幸好另外兩人沒注意到這對父女的異樣,逕自向師姐討過藏寶玉佩——

  「哦喔——這雕工不錯啊……」

  「哇喔——這花紋真好看……」

  其實兩人從小到大早就看過那玉佩無數回,真要能瞧出個名堂早就瞧出來了,只是師爹都開口了,他們只好裝漠作樣的來「琢磨琢磨」,卻沒想到這種「琢磨」方式可能會讓人恨不得將他們一巴掌給打死。

  啪!

  沈雲生額冒青筋,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理智斷裂的聲響,正想把這兩個蠢貨罵個狗血淋頭之際,一道驚叫聲卻猛然響起——

  「咦?怎、怎麼會這樣?我什麼都沒幹啊啊啊……」驚恐的慘叫,華丹楓飛快將玉佩丟回給師姐,不斷的搖手否認,就怕師爹找他算帳。

  「咦?」拿著玉佩細看,沈待君也詫異的低呼起來,眼中滿是驚奇。

  「怎麼了?快給我瞧瞧!」不知玉佩起了什麼變化,沈雲生急得差點拄拐杖站起來了。

  「爹,別急!」小心的托著玉佩送到他眼前,沈待君輕聲解釋,「瞧,較之先前,這玉佩是不是多了條細如絲線的紅紋。」

  凝目細瞧,果然看見原本色澤碧綠的玉佩多了一條婉蜒紅紋,他的心下一震,霍地瞠目瞪向「罪魁禍首」。

  「說!你剛剛做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做啊!」飛快的舉手發誓,華丹楓悲憤了。

  嗚……他只不過是拿著玉佩看了一下,其他什麼都沒幹,莫名其妙多了一條紅紋壞了整枚玉佩的美觀與完整性。真的不幹他的事啊!

  總算沈待君耳聰目明、心思縝密,見他指天發誓的指尖處有處被劃破的小傷口,傷口處還隱隱沁著血絲,當下柳眉微皺,若有所思的詢問:「你的手怎麼了?」

  「這個啊……」不明了她為何突然轉了個話題,華丹楓瞄了一眼食指上的小傷口,不甚在意的聳了聳肩。

  「剛剛劈柴時不小心被木屑給劃傷了,沒什麼的。」

  因為只是一點小劃傷,流了一點兒血而已,根本沒有大礙,所以他也就沒放在心上,倒是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師姐會突然問起。

  一旁,沈雲生原本也沒注意到,直到聽聞兩人的對話,他倏地瞠目,直勾勾的瞪著華丹楓手指上隱隱泛著血絲的傷處,心中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難道……難道這藏寶之謎就要陰錯陽差的被這蠢貨給破解了嗎?

  哎呀!原來竟是這樣啊……

  沈待君向來意點聰明,心中已明白是怎麼一回事,當下不由得興味失笑,轉頭看了爹親激動的神色一眼,心知他也大約也知曉了。

  唯獨方才還在嬉笑「琢磨」,就那麼陰錯陽差的剛好讓他們「琢磨」出真相的華丹楓、華妙蝶還是一副茫然狀。

  「師弟,你拿著……」再次將玉佩交給他拿著,沈待君想了想,又補充道:「儘量讓你的傷口接觸玉佩。」

  縱然滿心不解,華丹楓還是照著她的話做了。

  霎時就見那傷處一碰觸到玉佩,溫熱的暗紅色液體就像被什麼無形力量給牽引般不斷自傷口處沁出;而那玉佩則是吸收著血氣,一條條細如絲線的紅紋在一片碧綠翠玉中蔓延開來,最後竟交織成一幅山形圖。

  眼看著這驚人的變化,華丹楓、華妙蝶簡直不敢置信的瞪著大眼嘖嘖稱奇;而沈雲生則是激動的渾身輕顫,直喘大氣。

  「沒想到這玉佩竟會吸血氣,而藏寶圖就隱於其中。」眨著溫潤眼眸,沈待君忍不住佩服讚歎。

  好一會兒,待那玉佩吸飽血氣再無變化後,四個人湊頭研究著顯現的山形圖,不一會兒,沈待君師姐弟三人便宣告放棄——畢竟他們從小在紫雲峰長大,就算之前下山遊歷江湖,走過的地方也不算多,要他們看出山形圖的所在位置,實在也太過為難他們了。

  唯有年少時期走遍天下,踏遍群山的沈雲生始終攬眉細細苦思,總覺得對那山形圖有點眼熟,似乎自己曾經在哪兒見過相似的山勢。

  「在哪兒……究竟在哪兒……我確實是有見過的……」沈雲生恍恍惚惚的喃喃自語,神情苦惱中有隱現幾絲癲狂。

  一旁,三人見狀互覷一眼,不約而同流露出擔憂之色,深怕他因這事又鑽了牛角尖,再次魔怔了,所以沈待君正想開口喚醒他之際,卻見他猛地眼綻精光——

  「哈哈哈……是了!是那個地方,我想起來了!哈哈哈……」以掌擊膝,他欣喜若狂的仰天長笑,若不是行動不便,恐怕早已跳起來手舞足蹈了。

  「爹,你知道這山形圖是在什麼地方了嗎?」就算對藏寶之地並不是那麼感興趣,但見他能解出謎底,掙脫魔怔。沈待君也覺得開心。

  「沒錯!」點了點頭,沈雲生難得好心情的對好奇的三人笑了。

  「這玉佩上所繪的正是武夷山玉女峰的山勢圖,錯不了的!」年少時,他路經該處,曾對其幽美景致而感到驚豔。甚至多留了些時日探訪當地美景,所以對其山勢絕不陌生。

  「師爹,咱們要去尋寶了嗎?」眨著晶亮眼眸,華丹楓好奇的詢問,以為他如此執著于藏寶圖,肯定是迫不及待想出發了。

  誰知沈雲生卻先是沉吟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不,我們兵分兩路。」

  兵分兩路?哪兩路?

  三個小輩面面相覷,眼中滿是迷惑,不解他話中的含義。

  恍若未見三人的疑惑,沈雲生逕自冷笑。

  「也該是那狗賊受到報應的時候了!」

  「這好!」舉雙手雙腳贊成,華丹楓慷慨激昂。

  「師爹,我們幫你殺姓武的那奸賊去,幫你好好出口氣!」

  「沒錯!」點頭如搗蒜,華妙蝶義憤填膺。

  「那個奸賊陷害師爹,平日還在江湖上裝出古道熱腸的大好人樣,真是個偽君子。」

  眼見兩人如此護衛自己,沈雲生心下雖高興,覺得芸娘總算沒白收養這兩個蠢貨,可臉上依然是一副冷淡樣。

  「這仇自是要報,不過可不是私下宰了他這麼簡單,我要他當著眾江湖人士面前身敗名裂、受人唾棄,日後只要有人再提起「武仲連」三個字,便唾其涎、惡其行,鄙夷以視之。」

  「爹,你想怎麼做?」覺得他似乎已有計劃,沈待君不禁好奇探問。

  「既然藏寶之地己知,那麼你們就去把它找出來吧!至於我……」嗓音頓了頓,他微微一笑。

  「我要上一趟黑風堡。」

  「黑風堡?」異口同聲,三人皆感驚訝。

  「師爹,那黑風堡兇神惡煞的,可不是什麼好人,你去幹嘛呢?」華丹楓搔著頭忍不住詢問,不知他到底是在想些什麼。

  這段時間以來,沈雲生早從他們斷斷續續的描述中得知三人先前下山遊歷江湖的一些事,自然也清楚他們與黑吼堡的牽扯,所以當下神色不變的淡聲道:「你們只知道黑風堡堡主是當年的四大公子之一,可卻不知我與黑風堡堡主還有更深一層的淵源。」

  「什麼淵源啊?」華妙蝶難掩好奇的追問。

  「說到底,我們算是師出同門。」不疾不徐的拋出驚人之言。

  此話一出,三人紛紛驚疑出聲,簡直不敢置信;而沈雲生則在三雙無聲要求解釋的目光下,慢條斯理的開口了。

  「我的師祖因為體質特異,能同時修煉玄陰、玄陽兩種內功心法,後來他收了兩名徒弟,大徒弟修煉玄陰內功。乃黑風堡堡主之師;二徒弟苦練玄陽心法,後來收了我當徒弟,所以我與黑風堡堡主雖然武功路數完全不同,但我們確實師出同門。認真說起來,黑風堡堡主算是我的師兄,只不過這層關係,外人並不知曉!」

  怎麼也沒料到他們與黑風堡之間還有這麼錯綜複雜的關係,三人一時間表情各異,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直到後來,華丹楓才揉著鼻子忿忿要求——

  「師爹,那黑風堡少主也算是你的師侄了,你以後見了他,可要好好教訓他一頓,幫師姐討回公道。」想起師姐曾被應孤鴻給抓傷手臂,他至今依然很不高興。

  沈雲生聞言有些不解,仔細問了一下後,從華丹楓、華妙蝶兩人的七嘴八舌中得知師兄之子——應孤鴻竟曾傷過自家女兒,當下愛女心切的他頓時勃然大怒,連連應允要好好教訓姓應的小子。

  「爹,那只是小傷,如今連痕跡都沒留下,別添事端了。」沈待君連忙勸哄,同時還不忘給師弟妹一個警告的眼神。

  「你們兩個也是,不許再添油加醋的煽動爹。」

  被瞪得脖子一縮,兩人果然不敢再吭聲。

  見狀,沈待君滿意一笑,然後對著爹親柔聲問道:「所以爹想去黑風堡,是要聯合黑風堡堡主,一起在江湖人面前揭露武仲連的惡行嗎?」

  點點頭,沈雲生歎氣輕喃,「我那師兄與我平時雖然聯繫不多,但我們的情誼卻從未稍減,加上他是個極護短的人,絕不允許外人欺負他所認定的自己人,我想我失蹤的這些年,除了你和你娘外,大概就他不會放棄尋找我吧!」

  明白了整個前因後果,沈待君對他要去黑風堡也不再有所猶疑,當下緩緩道:「爹,你行動不便,一個人千里迢迢的去黑風堡,我實在放心不下,還是我陪你一塊去吧!」

  「不!」搖頭拒絕,沈雲生非常的堅持。

  「你必須代爹去尋那寶藏,否則我可不甘心。」

  「可是……」她還有話想說。

  「這樣吧!」忽地,華妙蝶笑嘻嘻的提出解決之道。

  「不如我陪師爹去黑風堡,路上也好有個照應;至於師兄、師姐,你們就安心的去尋寶吧!」

  「這……」沈待君還有所遲疑。

  「就這麼決定了!」不容她提出異議,沈雲生當下拍板定案。

  「後天我們就出發,三個月後,武家莊見。」

  見他堅決異常,沈待君只能無奈的同意,而華妙蝶則對這回下山將掀起的江湖波濤,感到極度興奮。

  至於華丹楓嘛……他根本就是暗喜在心頭,若不是強忍著,恐怕早就跳起來歡呼狂笑了。

  哈哈哈……太好了!這下他終於可以甩開師爹、師妹,並有長達三個月的時間和師姐獨處,好好培養感情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20 23:53:19

第五章

  「插花臨水一奇峰,玉骨冰肌處女容」乃古代詩人形容武夷山玉女峰風姿神采的真實寫照。

  其峰宛如一秀麗絕倫的少女,亭亭玉立于二曲的溪南,峰壁秀潤光潔,峰下則是一汪碧綠清澈的潭水,相傳乃玉女沐浴的地方。

  而如今,華丹楓、沈待君兩人長途跋涉至此地,遙望著這秀麗絕倫的景致,不禁也被迷住了心神。

  「哎呀!這兒挺美的,兩百年前那位武林監主的品味還真是不錯,連藏個東西也要挑這麼漂亮的地方。」搓著下巴連聲讚歎,華丹楓呵呵笑道。

  「胡說什麼呢你!」笑駡橫睨一眼,沈待君看著周遭山勢,對比著玉佩上的血脈紋路,最後竟輕輕「咦」了一聲。

  「怎麼?」以為有什麼問題,他馬上湊過頭去研究。

  「你瞧!」纖纖玉指指著玉佩上一處半顆米粒大小的紅點,柳眉輕蹙道:「照地圖看來,這兒應該就是藏寶之處。但是對比現場地形,竟是在這片水潭下。」

  聞言,華丹楓仔細比對一番,發現果真如此,最後他果斷道:「師姐,你在岸上等我,我先下去探查看看。」

  想了想,似乎沒有其他辦法,沈待君只好點頭答應。

  「你自己小心些,若有什麼狀況,千萬別逞強,馬上回岸上來。」

  「師姐放心,我懂的。」話落,他深吸一口氣,隨即縱身一躍,宛如一條銀龍般潛入潭水中,眨眼間不見蹤跡。

  水岸上,沈待君耐心靜候,然而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卻是始終不見水下之人的動靜,她開始不安起來……

  怎麼辦?師弟雖然水性極佳,可終究不可能憋氣太久,如今都好一會兒過去了,卻仍是不見動靜,可別出了什麼意外才好……

  想到這兒,她的心中更慌,正猶疑著該如何是好之際,卻聽一陣破水聲響,一顆濕漉漉的人頭從水面下冒出,一路往岸邊遊來。

  「師弟!」驚喜呼叫,一顆心總算安了下來。

  「師姐,我在潭底尋了一圈,你猜我找到什麼了?」一爬上岸,顧不得全身還在滴滴答答的淌著水,華丹楓就難隨興奮的叫笑著。

  「找到什麼了?」掏出手巾為他擦拭,沈待君順水推舟的發問。

  唉……現下還是冬天,潭水不知有多寒冷,若是凍壞了該怎麼辦?

  縱然四周除了他們兩人外再無旁人,華丹楓依舊神秘兮兮的悄聲道:「我找到水面下有個岩洞。」

  「岩洞?」手上的動作一頓,她詫異反問。

  「對,就是岩洞。」重重的點了頭,華丹楓手舞足蹈的描述著。

  「而且穿過岩洞後,裏頭竟然有個中空的洞穴不知通往何處,不過若是照地勢看來,應該就在玉女峰的山腹中。」

  「你進去看過了?」沈待君忙不迭的詢問。

  「沒呢!」搖了搖頭,他謹記著她先前的囑咐。

  「我怕師姐久等擔心,所以遊到洞穴後就趕緊回頭了。」

  聞言,沈待君微笑頷首,可像是想到什麼似的,隨即又隱去笑意,似乎有些煩惱。

  看出她的憂慮,華丹楓馬上咧嘴笑了,拍著胸脯保證。

  「師姐別擔心,我背你遊進去。」

  他知道師姐不諳水性,所以真要遊進洞穴裏,就只能靠他帶她了。

  沈待君猶豫了一下,心知確實沒有其他法子,最終還是只能點頭答應。

  於是華丹楓馬上將她背在背上,一步步往水中走去,直到水面淹及頸部時,他輕聲道:「師姐,我要潛進水裏了,你記得要牢牢抱緊我,深吸一口氣吧!」

  輕應了一聲,她雙臂緊緊的環住他的脖子,然後深深吸了一口大氣,而就在此時,華丹楓猛地下潛,矯捷的踢動雙腳在水中前進。

  至於背上的沈待君則只能緊閉雙眼,感受著冰冷的水流不斷自身邊渭過。

  也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沈待君氣息即將用盡,胸口隱隱發疼之際,「潑啦」一聲破水聲響,她忽地感到迎面一陣冷氣,下意識的張開眼,這才赫然發現自己的上半身已經離了水面,正置身在一處幽暗的地下洞穴中。

  「師姐,就是這兒了!」華丹楓邊說邊拉著她一起離開潭水,站上了地面。

  「我們……我們順著地道走吧!」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她抱著雙臂微微發抖,只覺得全身冷得仿佛像是結了冰一般。

  該死!他的皮肉厚粗不怕冷,可師姐的身子這般單薄,怎麼禁得起凍呢?都怪他沒準備周全,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暗惱著自己的失策,華丹楓無聲的咒駡了自己一聲,隨即二話不說的健臂一攬,直接將她們進懷裏,希望自己的體溫能溫熱她。

  「師弟……」詫異低呼,敏銳感覺到他強健體魄所傳來的溫暖與氣息,沈待君不由得紅了臉,萬分慶倖此刻光線幽暗,旁人難以發現她臉上的緊張與羞窘。

  「師姐冷了是吧?沒關係,我的體溫高,可以溫暖你。」在黑暗中,華丹楓沉靜微笑,手下更是加強力道將懷中時軟玉溫香抱得更緊,止她幾乎毫無間隙的貼著他。

  師弟他……是故意的吧?

  沈待君只覺得羞赧不已,可卻又感到心中一陣甜,當下只覺臉上火辣辣的,甚至連身體似乎也不覺得那麼冷了,於是就在羞窘的沉默中,華丹楓心兒怦怦跳的摟著她在地穴中緩步前行,在幾乎瞧不清面容的幽暗中,彼此的體溫、心跳、氣息、觸覺等等感宮顯得特別明顯而敏銳,也更容易影響彼此,勾得雙方皆心猿意馬、心蕩神馳。

  恍恍惚惚的任由他抱著走,鼻間淨是他的氣息,沈待君下意識的將臉靠在那厚實而溫暖的胸膛上,唇畔漾起了一朵明明淨淨、清靈美麗的笑花……

  呵……如果可以的話,就讓這段路一直走下去吧!原來在未知的黑暗,也可以如此的甜美而幸福哪……

  只是想是這麼想,奈何地穴也終會有盡頭的時候,不一會兒,他們便發現前方隱隱約約透著柔和的暈白光線,當下兩人互覷一眼,隨即加快腳步往光線來源而去。

  「是一道石牆!」來到盡頭,華丹楓摸著石壁說道。

  一旁,沈待君尋找著光線的來源,隨即發現了一顆嵌在石壁上的夜明珠,而這洞裏的光源就是靠這顆夜明珠在供給。

  「這石壁至少有千斤重,推不動的。」嘗試著運勁推了幾次封始終未撼動石壁分毫,華丹楓不禁有些失望與懊惱。

  「別急,肯定有什麼機關或竅門,仔細找找。」沈待君倒不氣餒,雙手仔仔細細的摸索著石壁,專注的尋找任何可能的線索。

  不一會兒,當摸索到一處與玉佩大小、形狀別無二致的凹陷時,她頓時笑了。

  「師弟,我想我找著了。」

  「真的?」華丹楓開心的馬上湊了過來。

  「嗯!」輕輕應了一聲,她取出那枚藏寶玉佩,將之嵌上那凹陷處,然後往前用力一排,霎時就見那枚玉佩往內宿去,隨即一陣轟隆隆的悶響響起,石壁就在悶響聲中滑開。

  而就在石壁開啟的瞬間亦同時牽動機關,霎時就見洞內倏地燃起一盞盞的油燈,將偌大的石洞照耀得明亮異常,「哇——」發出一聲讚歎,華丹楓非常興奮。

  「師姐,我們進去瞧瞧!」

  點了點頭,沈待君沒有反對。

  於是兩人相偕而入,環顧周遭一圈後,發現洞內因多年未有人進入而蒙上一層薄薄塵埃,不過卻極為寬敞,石桌、石椅、石床皆備,壁上油燈搖曳,空氣清澈中帶著些許濕氣,顯示洞內可與外頭的空氣交流,只是不知是怎麼辦到的。

  「若想閉關靜修,這倒是個好地方。」沈待君忍不住讚美。

  「是好地方,不過住久了可不行,太寂寞了。」華丹楓點點頭又搖搖頭,然後忙著四處搜索探險去了。

  好一陣子時間,兩人忙著在洞內翻翻找找,先是在一個角落裏發現了好幾隻大箱子,打開一看,頓時珠光燦燦、光華流溢,每只箱子內都裝滿了玉石珠寶,價值連城。

  接著他們又在一面牆上找到了一把看似樸實無華,實則淩厲異常的玄鐵劍,華丹楓取下隨手試了幾招,這才驚訝的發現那劍斬金斷銀,厲害非常,比起天下任何名劍都絕不遜色,當場就讓他愛不釋手,直接笑眯眯的私吞了。

  最後,他們在一個隱密的石匣中找到了一本武功秘笈,封面寫著《殘月劍法》四個大字。

  「那位武林盟主倒是留下了不少好東西。」翻閱著秘笈中記載的劍招,華丹楓樂呵呵的打趣道。

  沈待君對金銀珠寶不感興趣,在武學上也沒什麼追求,他口中的「好東西」,她倒是顯得不置可否,心想還不女口留些稀珍藥草來得好呢!

  沒聽見她的回應,華丹楓從秘笈中拾起頭,這才愕撚發現之前先是在黑暗中,後來又忙著搜索洞內的一切事物。所以沒有注意到她從潭水中起來後,身上衣衫濕淋淋的緊貼住嬌軀,如今在油燈的照映下,凹凸曲線畢露,雖不算豐盈撩人,但卻極為誘人。

  是的,非常誘人!

  只覺喉頭一陣幹熱,他忍不住暗暗吞了一下口水,灼熱的眼眸益發熾亮,一瞬也不瞬的直勾勾凝睇著,怎麼也侈不開視線。

  沈待君被他像要燃燒人般的古怪目光給盯得心中一忐忑,下意識的低頭往自己身上瞧,霎時明白了他為何會有那樣的目光,當下不由得驚呼一聲,面紅耳赤的飛快背過身。

  「不、不許瞧!」羞赧低斥,她恨不得有地洞可以鑽進去。

  如此美景卻不許他養養眼,也未免太殘忍了!

  通紅著臉,華丹楓委屈的暗忖著,不過倒也乖乖的轉過身,逕自去取了一個沒用的木制箱子,一掌將其劈成木條,接著支去拿了一盞油燈,將油潑在木條堆上引火,轉瞬間火勢寅l熊燃起,溫暖了石洞內的空氣。

  「師姐,你別受寒了,快點兒烤烤火吧!」小聲叫喚著,他心中真正想做的是回過身去緊緊抱住她啊!

  聞言,沈待君沒應聲,不過倒是走到他升起的火堆前,一邊塞憲窄率的脫下外衣烤著火,一邊偷偷的朝他瞅去。卻見他同樣渾身濕漉漉的,卻像只沒人要的小狗般可憐兮兮的抱著腿,背對著她坐在地上。

  師弟他……也很冷吧!

  有些不舍,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最後輕咬著粉唇開口了。

  「師弟,你也一起來吧!」

  呃……師姐剛剛說什麼?

  他有聽錯嗎?

  有些不敢置信,華丹楓懷疑自己是幻聽了,老半天不敢動一下,直到她又再次出聲,他才相信自己沒聽錯也沒幻聽,於是心兒怦怦亂跳的轉過身,低著頭不敢亂瞄的乖乖走到火堆前坐下,將自己的外衫一件件脫下烘烤。

  火光搖曳,空氣寧靜,隔著火堆對面而坐的男女一時皆無言語,雙雙頂著一張羞澀的臉龐垂頭專心烘烤衣服,直到衣衫半幹,兩人各自穿戴整齊後,才不約而同地同時抬眸互覷,然後又「轟」地一聲,血氣、熱氣直往上沖,撿上紅通通的像是剛煮熟的蝦子。

  「噗哧!」忽地,沈待君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在一片靜謐中突然笑了出來。

  見她開了頭,華丹楓不由得心下一涼,忙不迭問道:「師姐,你笑什麼呢?」

  「小時候我還幫你洗過澡,你全身上下哪個地方我沒看過?再想想今日的情景,突然覺得挺好笑的。」抿著唇,她為兩人方才的尷尬與羞窘而失笑。

  「那不同!」下意識的大聲反駁,華丹楓叫道:「我長大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再說,他也不介意師姐看啊!

  從頭到尾,是師姐害羞,還斥喝他不許瞧呢!

  聞言,沈待君臉上好不容易褪去的羞紅又再次蔓延開來,透著火光怔怔的瞅了他半晌,最後不由得暗歎了一口氣。

  唉……是啊!師弟長大了,那小小的、粉粉嫩嫩、軟軟綿綿的身子,如今已是有著厚實胸膛,不時散發著男子獨育氣息的偉岸身軀,確實是與以前完全不同了。

  想到方才在地道中,他緊緊摟抱著她的溫暖觸感,沈待君臉上的紅暈益發加深,襯著她迷迷濛濛的秋水柔眸,更顯得美麗而誘人。

  華丹楓是個男人,而且還是個血氣方剛,對男女情愛初蔭嫩芽的男人,如今心中認定的嬌人兒在自己面前展現女口此的風情,怎不讓他感到心蕩神馳、意亂情迷呢?

  所以他情動了,以往在師爹、師妹面前苦苦壓抑的情潮,如今在這個只有兩人獨處的密室中,他終於可以毫無顧忌的釋放開來,深邃眼眸一瞬也不瞬的深凝著,整個人不知不覺的挪移到她身邊……

  看著他的身子愈來愈向自己傾壓過來,沈待君的心跳失了序,腦中霎時變得一片空白,只能似喃似歎的輕喚著。

  「師弟……」

  未完的呢喃被封印在唇舌間,華丹楓以吻封箴,溫熱的唇辦緊抵著她的,帶著渴求與急切不斷的在她的唇舌間輾轉廝磨,輕輕啃嗜,既溫柔、又火熱,還帶著那麼點憐愛與疼惜。

  意識仿佛在無限的飛升消離,她恍恍惚惚的任由他吻著自己,甚至還無意識的發出羞人的嚶嚀申吟,只覺得這一切似真似幻,如在夢境……

  忽地,華丹楓感覺到面頰上一片濕潤,沉醉在情潮中的他這才大夢初醒般猛然退開,看著她眼角不斷溢出的珠舊,頓時慌然失措。

  「師姐,你……你哭了?」臉色在瞬間蒼白如紙,他又驚又慌。

  「你生我氣了是不是?對不起,是我不好,不該涇薄了你!師姐你別哭,都是我的錯……」

  滿心慌亂,他狠狠的打著自己,不停的自責,就怕她會怪罪自己,以後再也不理他了。

  「不,不是的……」忽地,沈待君伸出手攔住他責打自己的舉動,清秀臉龐還滾著不斷落下的珠淚,可唇畔卻漾起一抹明明淨淨的柔美微笑。

  「我只是……只是太感動了,才會忍不住掉下淚來……」

  呵……師弟是真心喜歡她的,是不是?

  所以他才會情動的吻著她,是不是?

  累積了多年的情意終於得到相同的回應,那種感覺幸福得令人想哭,所以她才會禁不住的滾落珠淚。

  原來不是生氣,也不是討厭,而是歡喜啦!

  倉惶不安的心終於落下,華丹楓松了一口氣,原本褪去的紅暈又慢慢爬回臉上,他既開心、又歡喜的一把緊緊抱住她,將臉埋在纖細肩窩裏,悶聲喃喃低語,「師姐,我喜歡你,不是師姐弟之誼的那種喜歡,而是男人對女人、師爹對師父的那種情感。

  「以前我不懂,只知道俞子南與你多講兩句話,我就覺得不開,應孤鴻傷了你,我恨不得與他拼命,可我始終不明白這種撓得人心癢癢,忽喜又忽怒的感覺是什麼,直到你獨自離去,我才恍然徹悟原來這就是珍愛一個人,想與她攜手相伴,共結一生的心情。」他一口氣把話說完,臂膀摟得更緊更牢,仿佛想將懷中人兒深深的融入骨血中。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感受著他臂膀所傳來的力量,沈待君在他的懷中又哭又笑,難以成言。

  呵……所以如今她可以相信,師弟並非是錯認了自己的情感,而是真真切切的心系於她,是不是?

  想到這兒,她眼淚掉得更凶,將他胸前衣襟濡濕了一大片,可唇畔的那朵笑花卻是益發的甜美,最後她抬起頭。捧著他的臉定定深凝,然後一語不發的送上紅唇,主動吻住了他。

  師姐吻他了……

  主動親吻他了……

  華丹楓大受震撼,心中又驚又喜,明白她已是接受了自己,所以毫不猶豫的,他迅速接過了主動權,熱切的在她的唇舌間輾轉纏綿,汲取她口中的甜蜜。

  不知過了多久,當兩人氣喘吁吁,氣息紛亂的分開後,相對而視的幽深眼眸淨是對彼此的情潮與尚未乎歇的春意。

  「師姐……」以額抵額,他似歎似笑的輕喃著。

  「我現下好歡喜,歡喜得好似胸膛都要爆開了,怎麼人可以如此的開心、快樂呢……」

  柔情萬分的輕撫著他的面頰,沈待君只是笑,老半天不發一語,因為她已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她心中的喜悅。

  仿佛明白她的無聲中的雀躍心思,華丹楓再次將她緊緊嵌入懷中,逕自樂呵呵的傻笑。

  而沈待君則是靜靜的依偎在他的胸前,兩人之間淨是化不開的濃情密意。

  石洞內的氣氛甜蜜而靜謐,雖然沉默無語,卻讓人體驗到無聲勝有聲的美好,直到許久過後,華丹楓的肚皮忽地大大響起一聲咕嚕,讓兩人瞬間一愣,隨即懷中人兒噗哧笑了出來。

  該死!他這不爭氣的肚皮,怎麼選在這種時候來破壞氣氛呢?

  華丹楓又羞又窘,一張臉漲得通紅。尷尬萬分的嘟嘍著。

  「民以食為天,師姐你……你別笑了!」

  雖說長大了,可還是有孩子氣的一面啦!

  想到他從小到大最是挨不得餓,沈待君忍著笑拉著他一起站了起來,心想這石洞估計一、兩百年沒人進來過,就算存有乾糧恐怕也早已敗壞,於是輕聲道:「既然找著了寶藏,了了爹的一樁心願,也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哪知華丹楓卻搖搖頭,心中另有想法。

  「師姐,這地方挺不錯的,就算閉關練功也不怕有人干擾,咱們與師爹、師妹分別後,找到這兒來總共花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離三個月之約還久得很,不如先暫時住在這兒,我瞧那本《殘月劍法》挺有趣的,剛好可以利用這段時間來練練。」

  其實他這麼說的真正原因是想兩人多一點獨處的時間,不想太早回去讓師爹、師妹妨礙他與師姐談情說愛。

  不知他的真正心思,沈待君聞言後沉吟了一下,隨即微笑點頭。

  「也好!不過我們還是得先出去一趟買些乾糧和日常用品運進來。」

  「不是我們!」搖著頭,華丹楓的口氣很嚴肅。

  「師姐,你不諳水性,那潭水又冷得刺骨,不如山我出去採買,師姐就留在這兒吧!」

  他不想讓師姐再受凍一次了。

  「也好!」並不擔心他會拋下自己,再不回來接她,沈待君柔聲囑咐,「你自己一個人要當心些,早去早回。」

  笑著點了點頭,他飛快的又在她的唇角邊偷了一個吻後,這才心滿意足的往洞口外奔去,很快的消失在幽暗的地道深處。

  送他離去後,沈待君一個人閑著無聊,重新在石洞內又做了一次更仔細的探查,果然讓她又挖出不少好東西,甚至在石洞深處的另一個小凹洞內,她發現到更多只囤積著金銀珠寶的箱子。

  但這些都不重要,真正讓她感到歡欣雀躍的是,她在一個木匣子內找到了一本失傳已久的醫書,還有一顆拇指大的火紅丹藥。

  拿起壓在丹藥下的紙簽細讀,上頭只筒簡單單寫著無論受了多嚴重的內傷,只要還有一口氣在,立即服下即可起死回生!

  這下沈待君的興致來了,眯著眼仔細研究了一下,只覺得那丹藥就算放了這麼久的時間,依舊散發著淡淡的恰人清香,可見藥效未失,只是是否真如紙簽上所寫的那般厲害神奇,她倒是頗為存疑。

  不過懷疑歸懷疑,她還是將那顆丹藥細心收了起來,也許日後真的會有用得上的機會呢!

  再次搜索完後,她開始動手清潔觸乎可及的一切,畢竟要在這兒住上一段時間,可不能讓灰塵淹沒了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等她打掃完,正坐在椅子上休息時,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山遠而近傳來,讓她不由得漾起笑,抬眸朝洞口望去,靜靜的等待著。

  呵……師弟回來了!

  果然未久,那道熟悉的修長身影竄進洞內,手扛著裝著乾糧與日用品的木箱,臉頂著金陽般燦爛的笑容,縱然全身濕漉漉,卻依然歡快的朝她笑喊——

  「師姐,讓你久等,我回來了!」

  ***

  黑風堡,一個行事毒辣、作風陰狠,讓江湖人聞之色變,不願多所招惹的幫派,今天卻來了兩個「老弱婦孺」主動挑釁。

  瞧,一個天真嬌美的小姑娘,一個瘸著腳、拄著拐杖,瘦得像枯骨的怪男人,實在讓人無法把他們放在眼裏。

  「要見我們堡主?」駐守大門的守衛面帶鄙夷的看著眼前的兩人,然後難得好心的揮了揮手。

  「去去去,黑風堡可不是讓人隨便逛的,再說我們堡主是隨便什麼無名小卒都可以見的嗎?別胡鬧了,趁還沒人發現,你們趕緊走吧!」

  見個堡主而已,有這麼了不起嗎?

  嘟囔暗忖,華妙蝶悄悄的瞅了從頭至尾不發一語,可臉色卻難看到極點的師爹一眼,深怕狗眼看人的守衛被師爹下毒手,連忙跟守衛打商量,「既然堡主見不得,那我改找你們少主好了。」

  她心想,她確實是認識應孤鴻的,所以改成找他應該不難。

  「找我們少主?」守衛嗤笑一聲,眼神猥瑣的將她從頭到腳來來回回掃了好幾回。

  「小姑娘,你該不會是倒貼過我們少主,以為跟他風流過一夜後,就想帶著自家老爹來哭鬧,要我們少主給你一個交代吧?

  「看你長得這麼天真單純,沒想到竟是個小騷蹄子!告訴你,跟我們少主睡過的女人不知有多少,真要排起來的話都可以排到京城去了,若是每個都要娶進門,黑風堡怕不早爆了。好心勸告你,還是快點兒滾,可別到時鬧得難看,下回我們少主就不去找你了。」

  這話語一出,華妙蝶頓時惱紅了臉,嗔怒斥道:「誰是小騷蹄子了?你才是小騷蹄子呢!我們只是要見你們堡主,你不讓見,改見你們少主還不成嗎?」

  聞言,那守衛鄙夷嗤笑,正待再出言污辱個幾句,誰知話還沒出口,忽覺眼前黑影一閃,隨即「啪」的一聲清脆聲響,臉上霎時火辣辣的刺痛起來,原來竟是讓人給當面賞了一巴掌!

  「粗言穢語,打你都嫌手髒!」身手如電的教訓了狗眼看人低的守衛,沈雲生眨眼間已回到華妙蝶身邊,一張臉上滿是冷厲之色。

  哼!他的小輩是眼前這個三流角色可以隨便污辱的嗎?

  「你……你……」捂著腫脹的面頰,守衛又驚又怒,可從剛才對方出手之姿,他再怎麼不長眼也看得出自己連人家的一根小指頭也及不上,當下虛張聲勢的撂下一句「有種別逃」的話後,便轉身飛快拉響警鐘。

  霎時就聽鐘聲一聲接著一聲往山頭傳去,未久,一名五官俊美,可全身上下卻散發著邪魅氣息的年輕男人領著一群黑衣人而來。

  當他乍見到來人中竟有一個是華妙蝶時,原本危險肅殺的神色頓時轉為興味。

  「我說這不是華姑娘嗎?怎麼不見你師姐、師兄,反倒……」

  嗓音微微一頓,應孤鴻懶洋洋的朝瘸腿男人瞄了一眼,惡毒嗤笑道:「跟了個殘疾人士混在一起了?」

  「應孤鴻,你這個人還是這麼壞,一點也沒長進!」氣呼呼的瞠著大眼瞪人,華妙蝶倒是挺實心眼的答道:「我師姐、師兄有事忙去了,還有請你放尊重一點,我身旁這位是我師爹。」

  完全不在意她的嬌斥,應孤鴻似笑非笑的勾著嘴角,顯得有些意興闌珊。

  「閒話休提,華姑娘此回特地來到黑風堡,究竟所為何事?」

  他心想,這個天真單純的小丫頭與黑風堡應該扯不上什麼瓜葛,實在沒理由找上門來。

      聞言,華妙蝶這才想起正事,當下連忙道:「我師爹找你爹有事呢!」

  「我爹?」淩厲如電的目光立即朝她身旁的枯瘦男人射去,應孤鴻似譏似諷的笑道:「閣下尊姓大名?要知道我爹若是連三教九流都見,那他就算一天有四十八個時辰也不夠用。」

  如此擺明激怒人的話語,沈雲生聽了卻是冷笑一聲,轉而對華妙蝶說道:「這小子真的挺惹人厭的,難怪先前你們還特別要我好好的教訓他一頓。」

  聞言,華妙蝶忍俊不禁,噗哧笑了出來,裝模作樣的搖頭晃腦。

  「師爹,這下你可知道我和師兄有多乖巧了,人就是得比較才顯得出好啦!」這丫頭,給了點顏色就開起染坊來了!

  沒好氣的橫睨一眼,沈雲生懶得理她,逕自對那臉色在瞬間轉黑的邪魅男子哼聲道:「告訴你爹,說你師叔來找他了!」

  師叔?像是聽見什麼驚人之語似的,應孤鴻在瞬間臉色一凜,目光古怪的審視著他,實在難以確認他是否為爹親尋找了二十多年的同門師弟,最後只好揮手招來一個黑衣人,小聲吩咐了幾句,然後就見那黑衣人運起輕功往山上飛快掠去,轉眼消失了蹤影。

  不過黑衣人雖趕往堡內通報,應孤鴻卻依然將兩人擋在山口處,雙臂抱胸冷聲道:「要知道我爹可沒亂認同門師兄弟的習慣,若是你信口雌黃,等我爹來了……哼哼,可別怪我沒警告過你們。」

  聞言,沈雲生只是冷冷射去一眼,根本連應聲都懶了;至於華妙蝶則也抱起雙臂等著看好戲。

  不一會兒,就見偌大的山徑上黑壓壓的出現十來個人朝入山處奔來,為首的那名中年男子尤為急切,兩三次縱身飛掠後,人已來到眾人對峙之處。

  只見他才一站定,一雙精光閃爍的眼睛已朝沈雲生望去,當他瞧見那枯瘦卻依稀有著幾分熟悉的面容時,高大或猛的身子頓時一僵;而當視線最後落在他手上的拐杖與瘸了的腿時,向來冷酷無情的鷹眸竟是隱隱含淚。

  「師弟!」低吼著,他一個箭步上前,一把將失蹤二十多年的人給狠狠抱住。

  「師兄……」眼角微濕,沈雲生用力回抱,嘴角泛起一抹手足情誼的微笑,呵……他就知道,師兄定不會忘了他的。

  看著兩個中年男子激動相認重逢,華妙蝶賊笑兮兮的拍了拍臉色不太好看的應孤鴻肩膀,裝模作樣的搖頭歎氣。

  「唉……打狗也得看主人,更何況你還打了我師姐,要知道我師爹的脾氣可不怎麼好,而且還最疼女兒了,你要當心哪……」

  冷冷的看了她幸災樂禍的嬌俏小臉一眼,應孤鴻的臉變得更黑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20 23:54:10

第六章

  轟!

  石洞內,猛然響起一道轟然巨響,震得整座石洞似乎隱隱有些搖晃,甚至岩壁上還滾滾掉落幾顆小碎石,也震得坐在椅子上研讀醫書的沈待君歎氣、撫額……

  唉……又來了!

  「師弟,收點勁,可別把這麼個好地方給轟垮了。」清清淡淡的嗓音不輕不重的提醒著,她其實還真有那麼一點擔心這個地方會被轟垮。

  「我才用了五成功力,很克制了。」收劍入鞘,華丹楓看著剛剛練劍時,淩厲兇猛的劍招落在石壁上所留下的痕跡,心中實在難掩興奮,當下很是開心的竄到她身邊,興高采烈的叫道:「師姐,那本《殘月劍法》確實厲害,總共九招十式,我才練了五擇六式,威力就這麼強,那面石壁都快被我變成畫布了。」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遠處那面偌大的石壁在他勤練劍法不成了最大的犧牲品——原本光渭的表面如今多了數不清的深刻劍痕,沈待君只能為它無聲默哀。

  華丹楓可不知她在想些什麼,在練過劍後,如今五臟廟開始哀哀叫,他眨巴著眼睛,可憐兮兮的哀求。

  「師姐,我餓了,今天早點兒開飯吧!」

  聞言,沈待君笑了起來。

  「不,我們今天不開夥。」

  「咦?為什麼?」華丹楓替自己的肚皮悲憤抱屈。

  「師弟,你忘了我們進來多久了嗎?」暗歎一口氣,她試圖提醒。

  多久?

  華丹楓愣了愣,仔細算了一下,這才發現在這個與世隔絕的隱密石洞內,他們竟然不知不覺的度過了一個多月,而他竟然一點都不覺得無聊、沉悶。

  這段日子以來,他每天睡醒後,想練劍就練劍,練累了就改去纏師姐,並乘機偷幾個香吻,偶爾閑著沒事再把那些金銀珠寶翻出來觀賞一番,找到雅致好看的就往師姐身上戴,自己瞧了也開心,就這樣一日復一日,竟一點也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呵……也許是因為有師姐相伴,他滿足、開心、快樂,所以就算只是一方小小天地,也能讓他樂不思蜀。

  一旁,沈待君見他老半天沒回話,神遊太虛的也不知在想什麼,當下不由得無奈一笑,輕聲喚回他的注意力,「師弟,算算時間,我們差不多該趕路到武家莊去和爹與師妹會合了,所以等會兒整理一下後就可離開這兒,進城去讓你好好填飽肚子了。」

  「那這兒的金銀珠寶呢?」回過神來,華丹楓愣愣的問了一句。

  「就留在這兒吧!那些身外之物,於我們並無多大用途。」沈待君只要那本失傳的醫書與那顆火紅丹藥就夠了。

  華丹楓同樣只想帶走那把寶劍,是以他點了點頭,環顧這住了一個多月的石洞一圈後,語氣有些不舍,「師姐,我會想念這兒的。」

  「日後只要你想,我們可以隨時回來住上一小段日子的。」微微一笑,沈待君其實也對此處甚為喜愛,別的不說,光是此乃他們兩人定情之處,就夠讓她記上一輩子了。

  「嗯!」用力的點了頭,華丹楓笑了。

  呵……日後若嫌師爹、師妹煩了,他肯定要拖著師姐來這兒小住一段時間,兩人愛怎麼親呢就怎麼親昵,再也不用怕師爹的怒火與襲擊。

  近日以廣結善緣,擅於調解江湖紛爭而受人敬重,人稱「武仲裁」的武家莊莊主——武仲連鎮日喜氣洋洋、笑容不斷,而這一切只因為武林大會即將在武家莊舉行。

  仔細追究起來,也不知是江湖上哪個好事之人首先開了個頭提議,認為自兩百年前的武林盟主殯沒後,武林上准也不服誰,所以再也沒有新的武林盟主產生,導致盟主之位空懸已久,如今不如就召開武林大會,想奪得大位之人就以實力來取得。

      此提議一出,頓時獲得江湖眾人回應。

  至於武林大會將于何地舉行,在眾人七嘴八舌下,最後以行事公正的武家莊獲得最多人的推祟。

  而對同樣有心於盟主大位的武仲連自然也樂於接下此一差事,所以在辦過壽宴的短短半年內,武家莊又再次眾賓客雲集,而且這回不論是有交情的、沒交情的,武林各門各派都派人來了。

  不意外的,黑風堡堡主——應無赦領著他那性情狂傲的兒子和一堆屬下,早早就佔據了武家莊的一座待客院落。只不過特別的是,這回他帶來的人中有一個頭戴白紗竹笠,只要現身絕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瘸腿男人,而陪伴在他身邊的竟是曾來參加過壽宴,在當時還曾與黑風堡有點過節的一名嬌俏小姑娘。

  最初,武仲連也暗覺訝異,甚至懷疑那小姑娘是怎麼與黑風堡化敵為友,其師姐、師兄又怎麼不見人影?後來幾回明敲暗擊下,這才探聽出原來那頭戴白紗竹笠的瘸腿男人是她師爹,而那男人又是應無赦的故人,所以她與應孤鴻化敵為友也屬正常。

  至於小姑娘的師姐及師兄好像忙著辦其他事去了,會晚一點才來到武家莊與他們會合。

  將來龍去脈探聽了個仔細後,武仲連便不再起疑心,很快便將此事拋到腦後,忙著去應酬其他賓客了。

  這日,武林大會即將開始的前一天,武家莊來了兩個風塵僕僕的客人,只見兩人一踏入熱鬧滾滾的莊內,馬上互覷一眼,眼中滿是納悶與狐疑。

  「這是幹嘛?有人一年過兩次壽誕的嗎?」搔著腦袋,華丹楓滿心疑惑。

  搖了搖頭,沈待君也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事實上,他們兩人出了石洞後便急急忙忙的朝武家莊趕路,一路上也沒心思去探聽什麼消息,所以從頭至尾都不清楚有場武林大會即將在武家莊舉行。

  正當兩人呆站在大廳,猶疑著該怎麼聯繫上沈雲生——畢竟當初他只說要在武家莊會合,可卻沒說究竟要如何找到人!

  他倆想找人探聽,卻又怕不小心洩漏了沈雲生的身份而讓武仲連有所警覺與防備,所以一時之間,兩人皆有些茫然與無措。

  所幸正當這個時候,一道熟悉的清脆嗓音驀地自人群中響起——

  「師姐、師兄,你們可來了!」飛快的沖到兩人面前,華妙蝶歡快叫笑。

  乍見她,華丹楓、沈待君頓時開心的笑了起來,三人聊了幾句久別之情後,華丹楓忽地壓低了嗓門悄聲探問——

  「師妹,你和師爹住在武家莊嗎?還有,眼前這是怎麼一回事?」

  眨巴著大眼,華妙蝶笑著點了點頭,不待他追問,忙不迭的小聲道:「此處不方便說話,我們回師爹那兒去,再詳詳細細的說給你們聽。」

  既然她這麼說,兩人當下也沒有二話,馬上跟著她往內院走去;在她的帶領下左拐右彎的,最後來到一處偏靜的院落。

  院中明顯有黑衣人在戒備守衛,而他們兩人則在華妙蝶的帶領下,一路無阻的來到了花廳,而廳內的方桌前,就見沈雲生、應無赦、應孤鴻三人正在品茗。

  「爹!」

  「師爹!」

  「君兒!」

  三道喜悅的叫喚聲同時響起,同時人也圍成了一團,開心的叨絮話家常。

  沈雲生細細打量著分別三個月後,自家女兒是否有少掉一了點肉,否則就要唯某個蠢貨是問。

  幸好在他的明察秋毫不,發現女兒不僅完好如初,而且還神采奕奕,氣色極佳,所以最後他橫了某人一眼——

  「你這蠢貨還算把君兒照顧得不錯!」冷冷哼聲,他似乎有些不甘心沒理由找某人麻煩了。

  「那是自然!」華丹楓得意的昂著頭。

  「就算師姐只是掉根頭髮,我也不捨得呢!」

  「胡說八道些什麼?」倏地羞紅了臉,沈待君力持鎮定,不想讓人看出異常。

  只可惜在場眾人中,沈雲生、應孤鴻皆對她的情思早已知情,而應無赦是個閱歷豐富的人精,哪有可能看不出兩個年輕小輩之間的暖昧,只有大而化之的華妙蝶還被蒙在鼓裏。

  「哪有胡說八道……」小聲嘟囔,華丹楓有種見不得光的委屈感。

  一旁,沈雲生先是瞪了他一眼,隨即滿心歡喜的拉著女兒來到應無赦面前。

  「師兄,這是我最引以為傲的女兒——待君;君兒,這位是……」

  「應師伯是吧?」沈待君微笑接腔,雖是疑問句,可口氣卻是肯定的。

  微笑質首示意,應無赦讚賞道:「師弟真是好福氣,有個這麼秀外慧中、慧質蘭心的好閨女,不像我那孽子性子強、脾氣臭,若因此而傷了侄女,還盼侄女莫與他一般見怪才是。」

  這話一出,應孤鴻頓時不悅的冷哼了一聲。

  而沈待君則大概能猜出應無赦應該已知曉雙方先前的小過節,是以當下連忙開口,「應師伯千萬別這麼說,其實應師兄……」頓了頓,她試圖找出委婉的形容,但最後還是宣告失敗,索性直爽笑道:「是真小人,還挺可愛的。」

  她這話當場讓早已聽過這種評論的華丹楓、華妙蝶兩人悶笑在心;而應無赦則先是詫異瞠目,隨即開懷的仰天大笑,直贊她說得好。

  至於沈雲生則不管女兒說什麼,他皆一概點頭贊同;唯獨應孤鴻在瞬間黑了臉,差點沒拍桌而起。

  真小人,他欣然接受,可是……

  可愛?竟敢說他可愛?他渾身上下,哪點構得上可愛這個詞了?這簡直是對他的一種羞辱!

  待眾人笑過後,沈雲生像是在介紹路邊野狗般隨便的往華丹楓一比。

  「至於這個蠢貨叫華丹楓,和那個小丫頭一樣,都是我娘子收養的徒兒。」

  聞言,應無赦含笑的往華丹楓看了一眼,心知他就是半年前,在華山的比武大會上「橫空出世」的年輕人,與自家兒子被好事的江湖人並稱為「玉面雙龍」。

  知他在打量自己,華丹楓毫不畏怯,除了大刺刺的與他對視外,還不忘笑眯眯的打招呼。

  「應師伯,你好啊!」嘿嘿,雖然師爹與他才是同出一門,和師父根本扯不上關係,但既然師姐叫他一聲師伯,那他自然就跟著師姐喊。

  聞言,應無赦饒有興致的瞅了他一眼,倒也沒有表示反對;至於沈雲生可能已經被叫師爹習慣了,聽華丹楓這樣叫人,竟也沒什麼反應。

  於是幾個人氣氛融洽的又閒聊了幾旬,直到沈待君開口詢問——

  「爹,你住進武家莊,難道武仲連竟沒認出你來嗎?」

  「我戴著白紗竹笠掩去面容,那狗賊又怎會認出我來?」冷冷一笑,沈雲生只要一提起武仲連,眼中就會閃著噬血光芒,恨不得能將他大卸八塊,拆吃入腹。

  「那現在又是什麼情況?怎會這麼多人前來武家莊?」華丹楓不解。

  這下,換應無赦笑了,只是笑中滿是猙獰殘意。

  「是我唆使人到江湖上鼓吹舉行武林大會,讓各門各派前來武家莊爭奪武林盟主之位,然後再乘機當著眾武林人士面前揭穿武仲連的醜行。」

  「原來如此!」華丹楓恍然大悟。

  「其實這些年來,我一直沒放棄尋找師弟你的下落……」轉頭看著沈雲生,應無赦感歎不己。

  「當年你失蹤後。我便暗中派人四處打探,奈何皆無所獲,直到一年前,我才從一個已經從「松月山莊」辭退歸鄉的下人口中得知。當年你拜別「松月山莊」的俞家後,便與武仲連相偕而行,從此便失了音訊,於是我懷疑是否為俞家或者是武忡連相害於你,可偏偏事隔久遠又沒有證據,只好暗使拐子,處處與他們為難。」

  「師兄,我就知道你不會忘了我的。」胸口一陣激蕩,沈雲生只覺得感動不己。

  一旁,沈待君想起什麼似的,忍不住懷疑探問:「莫非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明知俞家不可能與黑風堡締結姻緣。你們卻還是去求親,就是為了有藉口找他們麻煩?「還有,先前武仲連大壽時,我與師弟走錯了路,不小心撞見應師兄不知在與武仲連談些什麼,難不成就是在質問他這件事嗎?」

  「沒錯!」從頭到尾不發一語的應孤鴻終於開口了。

  「俞家算是倒楣被誤會了,至於武仲連嘛……」

  頓了頓,他勾起的嘴角有著顯而易見的嘲諷。

  「不愧是偽君子,在我問起這件事時,不只推了個一乾二淨,還假惺惺的說什麼與師叔親如兄弟,你失蹤後,他也甚感難過。」

  「我呸!」聽聞如此噁心至極的話,沈雲生霎時怒火大熾,厲聲咒駡。

  「那個狗賊竟還有臉說與我親如兄弟?若不是他,我與芸娘又怎會天人永隔……都是他!都是他害得我如此,我定要殺了他……定要殺了他……」愈說愈激動。他渾身輕顫不己,眼中又漸漸有了瘋狂之色。

  眼見狀況不妙,沈待君連忙出聲安撫。

  「爹,我們這不就在計畫揭露他的醜事嗎?來,先別激動,深吸幾口大氣……」

  聽到女兒的嗓音,沈雲生緊握的雙拳這才漸漸鬆開,慢慢尋回神智,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旁邊幾個人眼見他如此,心中都暗暗歎了一口氣,尤其是應無赦的感慨更深。

  唉……當年他那溫文懦雅、風采翩翩的師弟,就因受那奸人所害,大好前程盡毀,成了如今這模樣,怎不教人唏噓?

  想到這兒,他對武忡連益發憤恨,本就護短之人,如今更是誓言要替師弟討回公道,讓那狗賊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於是幾個人暗中互使眼色,沈待君聰明的馬上連聲哄著爹親去休息,將他給攙扶回房。

  至於其他幾個人則開始計畫著明日武林大會召開後,要如何讓武仲連醜事曝光,受到眾人所唾棄。

  是夜,沈待君好不容易伺候爹親睡下後,本想也回房歇著,可卻在回廊下抬頭瞧見夜空繁星點點,殘月如鉤時,她忽然改變主意停下腳步,心情複雜不已。

  大約在半年前,她同樣在武家莊的月色下漫步,只是那時心情悽楚,心如死灰,情傷甚深,滿心若澀無人訴,只能黯然帶淚吞下;可如今,相同的月色,她卻只覺得滿心喜悅,心緒寧靜,心中歡欣無限,滿溢甜蜜,連在睡夢中都會笑醒。

  短短的半年,心境卻兩異,人生的變化起伏之大,可真是難以預料。

  想到這兒,她禁不住輕輕的笑了起來,而就在此時,一如半年前那心傷的夜晚,一道細微的枯枝斷裂聲驟然響起,而她也同樣警覺輕喝——

  「誰?」

  「師姐,是我呢!」相同的應答同樣揚起,只是半年前是細如蚊納的心虛,半年後卻是朗如晴空的歡愉。

  「師弟……」微笑低喃,沈待君轉過身,果然見到他明亮的笑臉從陰暗處轉了出來,三兩步就竄到她面前。

  「怎麼還沒睡?」噙著淺笑,她伸手幫他整理略微淩亂的衣襟,而他……沒有躲,這讓沈待君臉上的神色更加柔和,盈盈眼波像是漾著一汪秋水,美極了。

  「等你呢!」揚著笑,華丹楓一動也不動,靜靜的任由她為自己撫平衣衫。

  呵……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半年前的那一夜,他的閃躲不知傷了師姐多深,而如今,他只盼師姐能一生一世都願意這樣的幫他,讓他永遠能享受她指尖的溫存。

  「傻瓜!外頭天這麼寒,等什麼呢?別凍壞了才好!」擔憂的輕蹙起眉,她握著他的掌心,發現依然溫熱如常後,這才安心的松了一口氣。

  「凍壞了有帥姐治,不怕!」笑著反握住她的手,華丹楓不讓她收回去。

  感受著他掌心傳來的體溫,沈待君臉上不由得微微泛紅,似嬌似嗔的斜睨他一眼。

  「凍壞了就不怕師姐心疼嗎?」

  「能讓師姐心疼,也是極幸福的。」甜言蜜語猛灌,華丹楓打從對情愛開竅後,其功力猶如受到高僧灌頂般,一日千里,厲害得很。

  「貧嘴!」笑啐輕斥,心口卻滿是蜜意。

  「罵我貧嘴,我若不貧嘴,豈不背了黑鍋?那可冤枉了!」華丹楓大笑著,果然馬上示範何為真正的「貧嘴」;傾身低頭封住了她的唇,讓她清清楚楚體驗一番什麼叫「要嘴皮」、什麼叫「賣弄口舌」。

  月色下、夜色中,一對有情人兒唇舌交纏、相偎纏綿,直到一聲帶著嘲意的嗤笑聲在黑暗中驀地響起時,他們才恍如驚弓之鳥般倏地分開來。

  「是誰?出來!」氣急敗壞的怒聲厲喝,華丹楓一張臉漲得通紅。

  可惡!難得花前月下,終於偷得機會與師姐愛戀纏綿,沒想到竟然有人躲起來。

  偷瞧,真是太可惡也太不識相了。

  「哈哈哈……小子,我當初贈你一幅畫,如今果真成了你們的定情之物了嗎?」大笑著自樹影后走出,應孤鴻語帶嘲諷,可心情卻是好極了。

  「姓應的,是你!」眼見竟是這個「真小人」,華丹楓實在不知該怒,還是該笑——畢竟他確實是因為這傢伙才會得知師姐的情意,也因而明白了自己的感情,認真說起來,他還得感謝應孤鴻,只是偷窺他人談情說愛真的很不道德啊!

  「是我又怎麼著?」挑眉睨覷,應孤鴻哼笑,「說起來,你們該感謝我才是,否則豈有今日的交頸鴛鴦?」

  聞言,沈待君窘迫至極,臉上一片熱辣辣的,可還是得佯裝鎮定。

  「應師兄,我想「非禮勿視」你應該聽過才是。」

  「我還聽過非禮勿動,怎麼你們就動了?」冷嗤一聲,依然惡意譏諷。

  被堵得一窒,沈待君臉紅得都可以滴出血來,老半天後,她敞開心胸,大方微笑道:「應師兄說得是,我與師弟是該像你說聲謝呢!」

  呵……若不是他惡意設計,師弟至今也不會明白她的心意,而她依然只是苦苦壓抑著情思,將那分情感埋藏在內心深處,永不見天日。

  被她如此坦然道謝,向來愛惡意與人作對的應孤鴻頓時一梗,像是被人硬塞了顆拳頭大的異物,卡在喉間咽不下也吐不出,表情甚是扭曲古怪。

  而沈待君見他神色如此怪異,心中不禁大感奇怪……

  怪了!她有說錯什麼嗎?

  沒有啊!她只是很真心誠意的向他道謝……

  驀地,腦中閃過一道靈光,她意識到什麼似的直勾勾的盯著他瞧,好似要將他臉上看穿一個洞,惱得應孤鴻不悅哼斥——

  「看什麼?」該死!若她不是師叔的女兒,他早就開打了。

  像是要試驗什麼般,沈待君忽地微微一笑,更加真心誠意的道謝。

  「應師兄,真的很謝謝你!」說完更加仔細觀察他的神色。

  果然,應孤鴻的表情更怪、更扭曲了—似想開罵,又不知該從何下手,最後他怒哼一聲,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掉頭走人,真是來無影、去無蹤,去留皆憑自己高興。

  「咦?」發出一盧質疑,華丹楓看得滿頭霧水,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姓應的這是幹嘛呢?還有,他最後那是什麼臉?簡直像十天上不了茅廁般,糾結死了。」

  果然哪……

  猜測成真,沈待君不禁噗哧笑了出來,發現自己竟然在無意間得知了該怎麼治那個性格囂張又狂傲,凡事態意妄為的男人了。

  呵……愈是古怪難相處的人,愈是有其可愛的一面呢!

  「呃……師姐,你到底是在笑什麼呢?」從頭至尾都如墜五裏迷霧的華丹楓,完全的搞不清楚狀況。

  「呵……我笑應師兄真的挺可愛的。」噙著興味的淺笑,她淡淡的拋出這一句。

  可愛?這是他第三次聽師姐這麼形容應孤鴻了,而這種形容只會讓他……

  「嗯……師姐,我想吐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20 23:55:11

第七章

  風和日麗,暖陽普照,武家莊後院的一大片空地搭起了高高的擂臺,台下萬頭攢動,人聲鼎沸;臺上,則是在經過各門各派的菁英與江湖名士的對決廝殺後,終於只剩下一個人還站在臺上,若再無其他人上來挑戰,則可直取武林盟主寶座,而那個人不意外的就是武家莊莊主——武仲連。

  「試問可還有其他朋友願意上來與武某較量一番嗎?」擂臺上,武仲連環顧著台下譁然的人群,心中甚是志得意莆。

  再一步,只要再一步,他就可坐上武林盟主之位了。

  欣喜暗忖,他掛著一貫的謙虛微笑,心知只要沒人再上臺挑戰,那麼他就會是新任的盟主了,只是當掃視的目、光來到台下黑風堡所盤據的一方地時,他看著面無表情的應無赦,心中升起了警惕。

  他知道此回應無赦領著黑風堡數十名部屬千里迢迢前來參與此次盛會,絕不可能沒有動靜,也清楚應無赦的武功絕不比他弱,若真要打起來,誰勝誰負難以預料。

  然而,從開始至今,應無赦始終端著一張肅穆臉龐按兵不動,實在令人費解。

  思及此,武仲連戒備更甚,然而臉上依舊謙虛如昔,只是說話的速度不自覺的加快了不少。

  「如果再無朋友願意上來一較高下,那麼請恕武某不才,恬不知恥的取得此屆盟主……」

  「慢著!」驀地,一道清朗的嗓音打斷了他未完的話語,華丹楓霍地跳上擂臺,不顧台下群眾的喧嘩聲,神色自若的笑道:「我來與你較量較量!」

  武仲連的記憶甚佳,一見到他,馬上想了起來,當下笑道:「原來是華公子,真是英雄出少年啦!」

  「好說!好說!」裝模作樣的回禮,實則噁心的想吐。

  而就在此時,台下群眾也有不少人曾目睹過半年前,華山之巔的新四大公子比武大賽,所以也認出人未了,當下紛紛叫了起來——

  「嚇!那可不就是玉面雙龍的華丹楓嗎……」

  「哎呀!真的是他……」

  「呵呵……這下可有趣了……」

  台下,群眾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討論得熱烈異常;臺上,雲淡風輕的禮貌拱手作揖、互道聲請,隨即二話不說,立刻欺身上前開打。

  霎時間,就見兩人以快打快——身子快速交纏又分開,空中掌影翻飛,對掌聲不絕於耳,幾難辨認出兩人身形,而在屈于黑風堡眾人瘟據的那一小塊地上,頭戴白紗竹笠的瘸腿男子在台下渾身輕顫的緊握著雙拳,心中激動異常,若不是旁人攔阻著,他早就沖上臺去將那狗賊撕成碎片,就算啃骨噬血亦不能消解他心中的仇恨。

  「那小子的武功倒是精進了不少啦!」台下,應孤鴻看得心癢難捺。

  似笑非笑的瞅他一眼,沈待君回道:「我代師弟向應師兄多謝你的謬贊了。」

  就在她「謝」字一出,應孤鴻的表情又開始扭曲了。

  心下暗笑,沈待君把注意力轉回擂臺上,只見兩人打得難分難解、掌風四起,一個經驗老道,一個初生之犢不畏虎,一時也難分高下。

  擂臺上,華丹楓戰意高昂,攻勢益發猛烈;而武仲連則愈打愈是心驚,萬萬沒想到這個曾被他視為無名小卒的年輕人,武功竟這般厲害,若是時間拖久了,一個不小心,恐怕自己會栽在他的手上。

  想到這兒,武仲連更是心急,手上攻勢益發淩厲,甚至失了名門風範——些上不了臺面的陰招也頻頻在暗中使出,讓台不懂看熱鬧的人直歡喝,而看得懂門道的高手則是猛皺眉。

  嘿!來陰招?這邊是受過姓應的那小人「指點」過的,不怕!

  巧妙格開對方又襲來的陰招,已經在華山與應孤鴻打過一場的華丹楓已經很嫺熟應付這種損招連出的比武了,昕以現下倒是不慌不忙,非常的駕輕就熟。

  眼看久攻不下,武仲連使出了險招,逼退對方,也讓自己退至擂臺一角,暗暗調勻氣息後,他強笑道:「華公子果真是武藝高超,武某甚是佩服。」

  「哪里,武莊主也不錯啦!」嬉皮笑臉的回應,華丹楓的神態顯得非常的輕鬆。

  點點頭,武仲連神色肅穆,頭不轉、眼不眨,只是輕輕的喊了一聲「劍」,霎時,擂臺下的武家莊奴僕立即捧來一把青光湛然的寶劍。

  接過自己的佩劍,他朗聲道:「華公子,再讓武某以劍會友,好生討教一番。」

  聞言,華丹楓嘿嘿一笑,隨即轉頭朝台不大喊,「師姐,我的劍!」

  擂臺下,沈待君抿唇輕笑,纖手一揚,那把在石洞內尋得,看似樸實無華的玄鐵劍便被拋往臺上,隨即被他以瀟灑的姿態接住。

  「來吧!」抬起下巴,華丹楓揚眉哼笑。

  嘿嘿,他在石洞內苦練了多時,雖然「殘月劍法」還沒全部學成,但剛好可以拿這老傢伙試劍,看看威力怎麼樣。

  只當他那把烏漆抹黑的黑劍毫不起眼,武仲逛完全沒放在心上,當下道了一聲「請」後,立即持劍攻上,招招直襲要害。

  而華丹楓也不是省汕的燈,於是一時間,劍影漫天、精芒四射,晃得看戲的群眾眼花撩亂,不斷驚呼。

  「師姐,何時師兄多了那把劍了?」台下,華妙蝶忍不住好奇詢問。

  「君兒,莫非?」沈雲生看著華丹楓使出的劍法炫目又奇詭,常常以出乎人意料之外的角度直攻要害,逼得對手手忙腳亂,非得回劍自救,他不禁激動的抓住女兒,嗓音還有些微的顫抖。

  「是的!」點點頭,沈待君波瀾不興的微笑道:「我們找到了。」

  昨日,她與師弟千里迢迢趕到武家莊,與眾人相會後,沒聊幾句又忙著哄癲狂發作的爹親去歇息,所以尋得寶藏之事倒沒時間告知了。

  她這話一出,沈雲生不由得歡心大笑,連聲贊好,就連向來大而化之的華妙蝶也聽出了她話中之意,開心得也頻頻鼓掌。

  三人沒頭沒腦卻歡喜莫名的模樣,引得應無赦、應孤鴻父子的側目,不過也只是奇怪的瞄覷一眼後,便又將注意力放回打得熱火朝天的擂臺上。
  
  臺上,武仲連幾回攻勢皆被巧妙化解,甚至還得回劍自救,心中震驚至極,幾回下來,已被華丹楓那手奇詭華麗又殺意十足的淩厲劍法打得冷汗涔涔、自顧不暇,狼狽之態盡現,看得台下江湖眾人目瞪口呆,怎麼也不敢置信成名許久的江湖「武仲裁」竟被一名年輕新秀打得如此難看。

  眼見劣勢益顯,武仲連一咬牙,孤注一擲的盡放空門,劍勢氣勢萬鈞的直攻華丹楓的心口,誰知卻聽「當」的一聲脆響,那把不起眼的黑劍竟直抵眉間,而他手中的寶劍則已斷成兩截。

  如此結果,讓台下眾人譁然聲不斷,皆對華丹楓又驚又歎,讚賞不己。

  「武某輸了!」臉色灰敗,武仲連拋開斷劍,縱然心中波濤凶湧,可卻依然強笑道:「華公子技高一籌,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好說!」微微一笑,劍尖依然直抵武仲連的眉心,似乎沒有因為對方認輸就打算把劍收回。

  皺起眉,武仲連沉下臉。

  「武某既己認輸,華公子這又是什麼意思?」

  「啊——抱歉!抱歉!」口中說著道歉,華丹楓的臉上卻無絲毫誠意,甚至還笑嘻嘻道:「只是想說難得打敗聞名江湖的武莊主,想多享受……下勝利時刻罷了!」

  邊說邊有些不情不願的收回劍,似乎很是不舍。

  如此言語與舉止,擺明是在蔑視人,武仲連頓時臉色劇變,甚是難堪,可偏偏是對方的手下敗將,他也沒別的話好說,只能吞下這口怨氣,轉身就想下擂臺,誰知——

  「慢著!」懶洋洋的出聲,華丹楓沒打算放過他。

  「華公子還有何指教?」自覺備受污辱,武仲連的臉色當然不好看。

  「沒什麼,只是想說……」聳了聳肩,他眨眼笑道:「難道武莊主不想知道自己是敗於什麼劍法之下嗎?」

  嘿嘿,他也沒料到殘月劍法會是這般厲害,若不是他還沒整套學成,豈容這狗賊拖延這麼些時間。

  頓時,武僕連的神色變化莫測,一來,他確實對這套從未見過的詭奇劍法感到好奇與強烈渴望;二來,他又覺得若是真的問出口,豈不是自貶身價,讓人看笑話。

  所幸華丹楓沒讓他為難,逕自問自答。

  「武莊主可知在兩百年前那位留下藏寶圖的武林盟主最聞名於世的武功是什麼?是的!你猜中了,就是這套殘月劍法啦!」

  這話一出,台下眾人齊聲譁然,各個又驚又訝,畢竟這是一個廣為人知的傳奇,只不過這麼多年下來,沒人真正知道藏寶圖的下落,自然也沒人能尋得那位武林盟主所留下的寶藏與絕學。

  可如今,卻有人說他習得了殘月劍法,自然是立即引起轟動了。

  然而武仲連聞言後,瞳孔卻是倏地一縮,臉色忽紅乍白又反青,似乎是在。驚惶著什麼,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見狀,華丹楓裝出一臉恍然大悟樣。

  「哎呀!你是想問我從哪兒學到這套劍法的嗎?瞧我多糊塗,廢話了這麼一堆,竟然忘了介紹正主兒出場了。」

  自責般的拍了自己的腦袋一下,他轉頭揚聲叫道:「師爹,該你出場了!」

  霎時間,眾人的視線一起順著他的目光找到了頭戴白紗竹笠,掩去真實面容的瘸腿男人。

  而那男人在被黑風堡堡主拍了拍肩膀後,便在女兒的攙扶下慢慢的步上了擂合。

  「蠢貨,對一個狗賊,你確實廢話太多了!」一上臺,沈雲生就狠狠的尋開心,將兩人同時罵了進去。

  已經習慣被罵蠢貨,華丹楓只是扮了個鬼臉,佯裝傷心的退到師姐身邊尋求安慰,惹得沈待君失笑不己。

  倒是武仲連的臉色一變,怎麼也不能讓自己無緣無故在眾人面前被污辱。

  「這位朋友,武某自認沒有得罪過你。你無端辱駡是什麼意思?」

  「朋友?」沈雲生忽地嘶啞大笑,隨即猙獰怒吼,「我可沒那種榮幸當你這狗賊的朋友。」

  「夠了!」不想再被一句一個狗賊的辱駡著,武忡連剛著臉,沉聲道:「武某敬你來者是客,故以禮相待,可並不代表武某就怕了你,若你再口出穢言,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哦?不客氣又怎麼著?」冷笑一聲,沈雲生譏刺道:「難道你還能再次下藥,趁我功力潰散時,將我一掌打落涯底嗎?」

  這話一出,武仲連瞬間雙目大瞠,血色盡失的瞪著他,臉上滿是驚駭。

  「你……你到底是誰?」

  再次嘶啞大笑,沈雲生緩緩地取下白紗竹笠,露出他那瘦如枯骨卻依然有幾分清雋的面容。

  「狗賊,你瞧清楚了嗎?當年,你為了奪取藏寶圖,乘機下藥並將我打落絕崖,可我沈雲生命不該絕,苦熬了二十多年,就是要來取你狗命的。」

  如此急轉直下的變化讓在場眾人簡直是看傻了眼!

  尤其「沈雲生」三個字一出,許多出道多年,並曾見過沈雲生的江湖人紛紛仔細的打量著那名瘸腿的枯瘦男人。雖說已是二十多年前時記憶,可這一瞧之下,果真發現他與記憶中的面容頗為神似……

  不,應該說就是本人了!

  天啊!失蹤了二十多年的昔日四大公平之一的沈雲生竟然現身了,而且還揭發了如此驚人的秘辛,一下子就將武忡連古道熱腸、廣結善緣的良好形象徹底翻轉。

  眾人霎時間紛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看向武忡連的眼神從原本的友好敬佩,漸漸轉為唾棄與鄙夷,同時懷疑也在二十多年前既然能做出這種陷害朋友的惡行,那麼這些年來,或許幹下更多不為人知的醜事。

  眼看眾人神色的轉變,武仲連不由得暗自心驚,深恐從此受人唾棄,成了武林公敵,再難在江湖上立足,他連忙強笑道:「雲生,你、我當年交好,我怎麼可能如此待你?這其中肯定是有什麼誤會……」

  「住口!」厲聲喝斥,沈雲生渾身顫抖,五官扭曲的厲聲咒駡著。

  「你這狗賊,沒資格叫我名字!我今日前來,就是要來取你的狗命,以消我心頭之恨!」

  話落,他手中的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擊,身形迅如雷電般的朝他飛掠而去,以雷霆萬鈞之勢一掌直襲武忡連胸前要害。

  可武忡連早有防備,驚險的閃開後,轉瞬間就往沈雲生的下盤掃去,逼得他不穩的連退了幾步。

  而武忡連則是趁這空檔,立即往人最少的地方竄逃。

  而就在這時,突然一枚暗器忽地從後方直襲而至,意欲逼武仲連停下,奈何他卻咬牙犧牲了一條臂膀硬生捱下這枚暗器,腳下未曾稍停的逃離而去,轉瞬間便從眾人眼中消失了蹤影。

  「爹!你沒事嗎?」急忙上前扶住爹親,沈待君擔憂詢問。

  「沒事!」搖了搖頭,沈雲生心中一降憤恨。

  可惡!若不是自己的腳殘了,豈容那個狗賊如此容易逃脫!

  「那狗賊真是不要臉,欺負師爹腳不方便,下回見了他,我也把他的腿打斷,看看他多會跑!」為師爹抱不平,華丹楓忿忿怒駡。

  迅速躍上擂臺,應無赦來到三人面前,語帶懊惱。

  「師弟,是我大意了!雖然傷了那狗賊一隻臂膀,可還是讓他給逃了。」

  「師兄,這怪不得你,是那狗賊太好險狡猾了。」咬了咬牙,沈雲生恨恨道:「總之在眾人面前揭露了那狗賊拘醜事,他勢必難在江湖上立足,日後要再抓他就不難了。」

  「這自然!」頷首贊同,應無赦轉而對台下議論紛紛的江湖眾人朗聲宣佈,「各位,武仲連那狗賊人人得而誅之。日後不論是誰抓到他,或是殺了他,只要將人帶到我面前,我黑風堡必辜為上賓,並賞以萬兩黃金酬謝。」

  此話明擺著就是一道追殺懸賞令,所謂重賞之不必有勇夫,更何況所要追殺之人還是如此令人鄙夷唾棄,一時間江湖眾人紛紛同仇敵愾的出聲響應,想來武仲連日後恐怕就要成為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此回計畫以半成功收尾,雖不甚滿意,但也勉強可接受,沈雲生等一行人正欲離去,卻有好事之人出聲了——

  「那這回該算是誰贏得武林盟主之位呢?」

  「應該就是華少俠吧!他確實打贏了武仲連……」

  「的確該是華少俠,而且他也習得兩百年前的武林盟主的絕學,這也算是一種傳承……」

  「是極!是極!說得沒錯啊……」

  眾人紛紛表示贊同,不約而同的將目光射向華丹楓,看得他頓時寒毛猛竄、冷汗直流一一

  「幹、幹嘛?我只是幫師爹上臺教訓那狗賊,武林盟主什麼的,我才不幹!」

  猛搖著頭,他一臉驚恐。

  拜託!他年紀輕輕,太好時光都要留著跟師姐談情說愛,當什麼武林盟主啊?

  又不是腦袋壞掉了!

  「說起來,咱們「華少俠」確實是名副其實的武林盟主沒錯啊!」口氣又嘲又諷的訕笑著,應孤鴻完美的示範了什麼叫落井下石。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華丹楓氣急敗壞罵了回去,要他閉嘴。

  「武林盟主這行業,聽起來就是錢少事多離家遠,不是什麼好選擇啊!」搖頭晃腦的評論著,華妙蝶覺得幹這行真是虧大了。

  「師兄,你好好想想,千萬別入錯行,耽誤了前程。」

  被兩人無意識卻默契十足的一搭一唱給氣得險些噴淚,華丹楓悲憤怒吼,「誰說我要當武林盟主了?師姐,你看他們就只會欺負我!」末了,直接找師姐尋求安慰。

  強忍著笑,沈待君安撫的拍了拍他,隨後轉身對眾人道:「各位前輩,我師弟還年少,就算武功好了些,做人處事依然稚嫩,豈能擔起武林盟主之責?江湖上,高手雲集、人才濟濟,豈是我師弟能及得上的?要我說,不如請各位另推有才有德的能人擔此重任,亦或是當此事不曾發生,沒有武林盟主,大家不也這樣過嗎?」話落,她也不管眾人的反應,扶著爹親、拉著師妹,順便向師弟使了下眼色後,便在眾人的注目禮下,一行人神色自若的緩緩離開武家莊。

  直到他們消失在大夥兒的視線中後,熱烈的議論聲才再次轟然響起。

  想必未久,今日所發生的一切便會傳逼武林,成為人人茶餘飯後熱烈討論的消息。

  幾日後,城裏最大的一家客棧的廂房裏,這些天來被江湖人火熱淡論著的幾人齊聚一堂,似乎正在依依不捨話別離。

      「師弟,你真的不隨我回黑風堡嗎?」已不知是第幾次的詢問,縱然得到的答案永遠一樣,應無赦卻還是不死心。

  搖了搖頭,沈雲生低聲道:「師兄,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我若沒親眼看到那狗賊受到惡報,我是不會死心的。」

  至今那狗賊依然行蹤杳然,他不甘心就這樣讓那狗賊脫逃,一定要逼他現身,以便報仇雪恨。

  應無赦也有心想陪他把人逼出來,奈何堡內事務繁多,他實在難再多留,最後只好暗歎一口氣。

  「既然如此,你自己多保重,有任何需要幫忙的,隨時通知我,我也會讓手下的探子盡力去找那狗賊的下落的。」

  「多謝師兄!」微微一笑,如今在這世上,除了女兒外,沈雲生最信任的入就是他了。

  點了點頭,應無赦將一隻刻著「風」字的黑權杖交給沈待君,嚴肅交代,「有事就拿這權杖找黑風堡最近的堂口,他們會用最短的速度把消息傳給我的。」

  「多謝師伯!」慎重的收好權杖,沈待君很是感謝。

  於是沒再多說什麼,應無赦向眾人微一頷首後,便領著應孤鴻離去。

  目送兩人離開,屋內四人又商討了好一會兒,卻始終沒什麼好辦法逼出那失了蹤跡的武仲連,最後華妙蝶嚷嚷了起來——

  「算了,別想了!那狗賊不知躲在哪個老鼠洞,他不自己鑽出來,咱們也沒辦法,不如該幹嘛就幹嘛去,說不得那狗賊怨恨在心,我們到處去溜一溜後,他就憋不住的鑽出來找我們報仇啦!」

  這話一出,沈雲生先是瞪了她一眼,隨即竟破天荒的點頭贊同。

  「難得你這小丫頭說的話還算中肯。」

  沒想到會被稱讚,華妙蝶頓時樂不可支,惹得沈雲生氣衝衝的又朝她瞪去一眼,然後——

  「我不吭聲,就當我瞎了嗎?給我放手!」突如其來的吼聲乍起,他一巴掌朝某個不規矩的色胚後腦勺狠狠的拍了下去。

  霎時,就聽「咚」的一聲巨響,華丹楓整顆腦袋直接砸在桌面上,哼哼哀哀的直申吟,看得一旁的沈待君又害臊、又想笑。

  「從剛剛我就看到你這蠢貨偷偷拉著君兒的手不放,我沒吭聲,你倒是愈來愈放肆,摸手不夠,還摸到頸後去了,你是想死嗎?」愈說愈火,沈雲生怒衝衝道。

  哼!他不是不清楚君兒與這蠢貨互相有愛意,所以蠢貨拉著她的手時,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忍了;可這小子得寸進尺,當著他的眼皮子底下,竟敢偷偷摸摸的愛撫君兒的後頸,這就太過分,是當他死了嗎?

  「摸摸也不行嗎?」抬起頭,華丹楓捂著陣陣泛疼的腦袋瓜,心中甚是悲憤。

  可惡!打從出了石洞,與師爹他們會合後,他就很少有機會與師姐親呢了,如今忍不住偷偷摸了她一下,這樣也不許嗎?

  要知道他可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憋久了會出問題的啊!

  聞言,沈雲生還來不及開罵,華妙蝶就瞪眼開口了——

  「師兄,你幹嘛偷摸師姐?就算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不在意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但你也不能占師姐便宜啊!」

  他哪是占師姐便宜?他是被憋壞了,情難自禁啊!

  心中一陣哀傷,華丹楓豁了出去,不管、不顧的叫道:「摸又怎麼了?我還要和師姐成親,生一大群小娃娃呢!」和這比較起來,摸摸只是小意思而已。

  噗!

  嘴裏的一口茶在瞬間噴出,華妙蝶嗆咳不斷,好不容易止息下來,她瞠著大眼驚駭的瞄瞄他理所當然的表情,然後又看看赧紅著嫩頰、面泛羞容的師姐,終於意識到「姦情」的存在,頓時雙手抱頭慘叫——

  「哇——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我怎都不知道啊?」

  太可怕了!實在太可怕了!

  她身為兩人的師妹,竟然一直都沒察覺到有段「姦情」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發生,還要師兄自己自爆出來,這教她情何以堪啦!

  聽聞哀號慘叫,沈雲生恨鐵不成鋼般的橫去一眼,忿忿道:「見過遲鈍的,但沒見過像你這麼遲鈍的。」

  「師爹,話可不能這麼說!」被罵遲鈍,華妙蝶可不依了,「說不得師兄、師姐是在尋寶的路上產生「姦情」的,那我又沒跟著一起去,怎麼會知道?」

  「什麼姦情?師妹,你用詞就不能好聽些嗎?」華丹楓抗議。

  一旁,沈待君面紅耳赤,對於三人的對話,心中真是又羞又赧,窘迫異常,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最終也只能無言抉額,默默歎氣。

  而沈雲生雖心知女兒與那蠢貨早在尋寶之前就情愫暗燃,但是聽到華妙蝶這麼一提醒,頓時變臉質問:「蠢貨,在你們獨處那三個月,你沒對君兒胡來吧?」

  若有,這蠢貨就該死了!

  「咳咳咳……」這下,換沈待君被茶水給嗆到了,她窘迫嬌嗔,「爹,你說什麼呢?」

  天啊!快讓這場鬧劇結束吧!她快禁不住這三人的「口無遮攔」了。

  「怎麼?我有問錯嗎?」沈雲生更加理直氣牡,怒拍桌子大吼,「蠢貨,我問你話呢!快給我說清楚、講明白!」

  「哦——師兄,你臉這麼紅,是不是真對師姐胡來,心虛了?」華妙蝶眼兒恁利的發現某人的一張臉紅通通,眼神心虛的胡亂飄,當下幸災樂禍的大叫。

  「蠢貨,你真敢?我宰了你!」怒火攻心,一巴掌又狠狠甩了過去。

  「哇——師爹,你別胡想,我沒有啦!」狼狽躲過襲擊,華丹楓抱頭鼠竄的同時,嘴上也不住地哇哇大叫的澄清。

  「我只是親了師姐幾次,只有這樣而已……」

  此話一出,沈待君當場掩面申吟,而華妙蝶則瞪大了眼怪叫驚呼,至於沈雲生則是已經怒髮衝冠——

  「你這蠢貨,占她便宜,還敢說只有這樣而已?我打死你!」沈雲生猙獰著臉大罵。一拐杖直接打了過去。

  霎時,就見偌大的廂房內有人逃、有人追;有人看戲鼓掌大笑,有人羞窘勸阻,鬧了個雞飛狗跳好一陣子,直到華丹楓被打得滿頭包哀哀求饒後,沈雲生這才停了手。

  「你怎麼說?」拍著桌子,他再次怒聲質問。

  什麼怎麼說?

  被打得頭昏眼花的華丹楓一時反應不過來,滿臉茫然回視;而沈待君則是滿面羞紅,低低的垂下螓首一語不發,我見猶憐的模樣甚是動人。

  「蠢貨!」見狀,沈雲生氣不打一處來,火得又狠狠賞了他的後腦勺一記。

  就這麼一下,華丹楓像是被打醒了般,他飛快瞅了師姐一眼,見她欲語還休,心中不由得一蕩,隨即神色嚴肅道:「我自是要娶師姐的!待事情辦完,咱們回紫雲峰了,我和師姐就在師父墳前成親,讓她在天之靈也高興。」

  總算還沒蠢到家!

  忿忿的又瞪了一眼,沈雲生這才勉強地點了點頭,算是應允了這樁婚事。

  「哇——師爹答應了,師兄、師姐,恭喜你們了!」雖然是最後一個知道兩人之間的情愫,但華妙蝶不介意,因為她可以搶當第一個說恭喜的人。

  聞言,沈待君羞澀輕笑,臉如醉楓,煞是美麗。

  而華丹楓則是挺著胸膛咧嘴傻笑,在桌面下又悄悄的握住了師姐纖細的小手,引來她秋波橫睨,不過卻沒甩掉。

  沈雲生是明眼人,哪會不知他底下的小動作,不過如今既已定下了兩人的婚約關係,他雖再怎麼看不順眼,只要不過分,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說到紫雲峰,咱們什麼時候要回去呢?」手撐著下巴,華妙蝶忍不住詢問。

  「怎麼?你想家了嗎?」微微一笑,沈待君柔聲反問。

  搖了搖頭又點點頭,華妙蝶直率說道:「想是想,不過最主要的是早一日回紫雲峰,我就可以早一日喝到你們的喜酒啊!」

  「貧嘴!」笑啐一聲,沈待君嫩頰上的紅暈又加深了。

  「實話實說,哪是貧嘴?」扮了個鬼臉取笑,華妙蝶想到什麼似的忽然失落的歎了一口氣。

  「唉……成親後,師兄就會改口喚爹了,那以後就只剩下我一個人叫師爹,感覺好孤單喔!」

  更重要的是,她會覺得自己好像是被隔離在外,不再是家中的一分子了。

  「這有什麼好哀聲歎氣的?」實在看不過去,沈雲生重重賞了她的後腦勺一記,然後彆扭的轉開了眼。

  「頂多也讓你叫我一聲爹就是了!」呃……她聽見了什麼嗎?

  簡直不敢置信自己的聽覺,華妙蝶呆呆的看著他古怪彆扭的表情,然後緩緩的咧開了嘴,歡呼的大笑著抱住他的臂膀,搶先大叫,「爹——」他有准她現在就叫嗎?

  扭曲的性子又起,沈雲生正待瞪眼吼人,誰知華丹楓也不甘示弱的跟著石破天驚的大喊——

  「爹——」輸人不輸陣,以聲勢取勝。

  「蠢貨,君兒還沒嫁你呢!我准你喊了嗎?」一拐杖又打了過去,沈雲生破口開罵了。

  於是,好不容易靜下來的廂房霎時間又鬧了起來,而沈待君看著三人又打又罵又笑的,唇畔不由得浮起一朵柔美笑靨……

  呵……這就是幸福是吧?多麼美好的感覺哪……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20 23:56:03

第八章

  杭州城外,黃土道旁的小野店,兩男兩女一行四人正坐在裏頭用飯歇息。

  「爹……」猛然橫來一記怒瞪,讓華丹楓只能摸摸鼻子,不甘不願的改口。

  「師爹,我們在外頭溜了這麼多天,可卻始終不見武仲連有任何動靜,你說他該不會因為現在成了過街老鼠,害怕一現身就會被人抓去領賞,所以乾脆找了個窮鄉僻壤隱居起來,從此退出江湖了吧?」

  若真是如此,要找到武仲連可就難了。

  搖搖頭,沈雲生冷笑道:「我瞭解那狗賊,今日他的醜事被揭發,心中必有不甘,加上又得知你尋獲寶藏,得了武學秘笈,肯定也想搶來據為已有,就算如今沒有動靜,必會隱在暗處伺機而動。」

  沈待君聞言,不由得柳眉輕蹙。

  「你是說他很有可能就隱身在我們周遭,觀察著我們的一切,以便見機出手嗎?」

  「沒錯!」沈雲生非常堅信。

  「那……那咱們還去不去藏寶的地方?」搔了搔頭,華妙蝶猶豫詢問。

  糟糕了!雖然她很想去看看藏寶的地方,但若真如師爹所言,那武仲連不就也會跟去?

  「去啊!怎麼不去?」嘿嘿一笑,華丹楓倒是有一番見解。

  「最好那狗賊跟著我們,總有一天他會憋不住,而我們就等著他自己跑出來呢!」

  他這話正是沈雲生心中的意思,難得的微笑,點頭讚賞。

  而華丹楓難得承受師爹贊同,頓時開心的馬上笑咧了嘴,突然覺得這家小店的飯菜吃起來特別香,低頭又扒了好幾口。

  正當四人言笑晏晏,邊用飯邊閒聊著無關緊要的小事時,一名相貌平凡、臉色蠟黃,一副落拓書生樣的男人走進店裏,向小二要了一碗店內最便宜,毫無油水的素面後,便縮在角落埋頭吃了起來。

  期間,警覺性高的沈雲生曾特別往那人看了一眼,發現對方背對著他們,毫無所覺般的埋頭苦吃,他不由得暗暗自嘲。

  真是的……連個窮酸書生也讓他忍不住多看兩眼,他是不是真的太多疑了?

  想到這兒。他搖頭苦笑,心知自己自從遭逢劫難後,便性情大變,顯得多疑而難以信任他人,但他卻無法克制這樣的自己。

  「爹,你怎麼了?」見他忽然神色恍惚,不知在想些什麼,沈待君有些擔憂。

  「沒、沒事!」回過神,沈雲生搖了搖頭,注意力也從那名窮酸書生身上收回。

  見狀,沈待君也不再多問,微笑的夾了肉到他的碗裏。

  「爹,你多吃些,別讓師弟、師妹那兩個吃貨把菜都給掃光了。」

  她這話一出,沈雲生頓時笑了,而華丹楓、華妙蝶兩人則是連連抗議,不想在自己頭上安上「吃貨」這麼難聽的名詞。

  而就在這時,那名落拓書生吃完了面,下盤虛浮的起身往外走,卻在路經他們這一桌時,整個人突然全身癱軟的往沈待君的方向倒去,驚得她詫異低呼,沒有多想就要出手相抉。

  然而坐在旁邊的華丹楓卻是快她一步,硬是擋在她身前不讓別的男人碰到她!

  而就在華丹楓才穩住對方的一瞬間,那原本癱軟的書生卻倏地出掌往他的胸腹部打去。

  由於兩人實在靠得太近,那窮酸書生又太過突然,讓人根本反應不及,霎時就聽「砰」的一聲悶響,毫無防備的華丹楓在瞬間有如斷了線的紙鳶般摔飛出去,而驚叫與怒吼也緊跟著響起——

  「師弟!」

  「師兄!」

  「狗賊,我早該知道是你!」

  襲擊得逞,那窮酸書生驀地發出倡狂大笑,一揚手,手上已多了一張人皮面具,露出本來面目,赫然就是武仲連!

  「哈哈哈……沈雲生,你沒想到我會易容襲擊你們吧?你讓我身敗名裂,在江湖上難以立足,我也不讓你好過!」五官扭曲的瘋狂大笑,他搖著頭,一臉的惋惜。

  「本來我是想當著你的面殺了你女兒,讓你痛苦一世,可惜卻半途殺出個程咬金,壞了我的好事。」

  「狗賊!你毀了我的一生,如今又卑鄙偷襲,我絕不饒你!」雙目盡赤,沈雲生厲聲怒吼,縱然拄著拐杖,卻依然身手俐落的飛撲上前,招招狠戾的朝他攻去。

  霎時,小野店內掌影翻飛、勁風四起,轉眼間便桌損椅毀,一片狼籍,嚇得小二哥慌忙的躲在櫃檯下,嘴裏不斷直念著阿彌陀佛。

  而沈待君則在第一時間就滿心驚恐的飛奔到華丹楓身邊,眼眸含淚的將他從地上抉抱在懷裏。

  至於華妙蝶早就在一旁急得團團轉。

  「師、師姐……我……我沒事……」勉強的張開眼,華丹楓不願她擔心,還想笑著安慰人,誰知才開口,馬上嘔出一口血。

  「師弟,你先別說話!」含著薄淚,沈待君忙不迭為他診脈,誰知不診還好,這一診下去,她頓時慌得血色盡失,一陣寒氣從腳底直竄上頭頂,渾身禁不住的直發顫。

  怎麼會?這一掌竟是如此兇狠,讓他不僅胸骨斷了兩根,甚至還五臟俱裂,內出血不止!

  要知道胸骨斷了是小事,接上也就罷了;可五臟俱裂可是極為嚴重的重傷,十個有九個必死無疑,剩下的那一個就算救了回來,恐怕也沒法好得完全。

  想到這兒,沈待君更是面若白紙,抱著他的手也微微顫抖起來;而一旁的華妙蝶看她神色不妙,頓時心下一沉,忍不住先哭了出來。

  「師姐,師兄會沒事的是吧?他會好的,是吧?」話雖這麼說,可心中卻很害怕,畢竟她從沒見過一身好醫術的師姐臉色這麼難看過。

  唇辦輕顫,沈待君搖頭不語,可眼中的珠淚卻落了下來,因為她沒把握可以救回師弟。

  「傻師妹……我當然……當然會沒事……」仿佛未見兩人驚恐又絕望的神色,華丹楓邊笑邊嘔著血。

  猛地一把抓住她的衣袖,他斷斷續續又道:「師姐,我……我會……會好起來的……別……別怕……」

  「是的……是的,你會好的……」她不停的點著頭,可隨著點頭的動作,眼淚卻如斷線的珍珠般不斷落下,點點滴落在他臉上。

  「師姐……你……你哭了嗎……」叉嗆出一口血,華丹楓說話愈來愈虛弱。

  「沒、沒有……是水酒不小心灑下來了……」她哽咽著強笑,「你放心,師姐會治好你的。」

  「是的,師姐會……會治好我的……」笑容愈來愈微弱,他緩緩的合上了眼。

  「師兄……」華妙蝶淒慘的哭叫,很害怕他這麼一閉就再也睜不開眼了。

  「師妹,你先別急著哭,幫我扶好他!」沈待君厲聲喝道,將人交給她抱著後,飛快的從懷中掏出瓶瓶罐罐,試著找出對他的傷勢有幫助的藥來。

  而當摸出那顆在石洞內尋得的火缸丹藥時,她的腦中瞬間閃過紙簽上所記載的藥效,心中霎時一涼——雖然不知是否真如其言那般神奇,但如今死馬當作活馬醫,她已顧不得這些了。

  心中想定,沈待君迅速的喂他吞下那顆火紅丹藥,未久,果然見到他原本微弱的呼吸漸漸平穩,甚至嘴角不斷益出的鮮血也慢慢止住了。

  「師姐,有效了!」驚見師兄的狀態好轉,華妙蝶不由得欣喜大叫。

  還沒來得及高興,沈待君忙著再次替他診脈,發現雖然傷勢依然嚴重,但是整個脈象已然穩定好轉,她直到這時才終於松了一口氣,忍不住再次流下淚來。

  呵……幸好……

  幸好真的有效……

  心中萬分感謝兩百年前留丹藥的那位武林盟主,她用衣袖輕柔的為他拭去嘴角邊的血跡,隨即轉瞬間臉色一凝。起身朝還在與爹親打鬥的武仲連看去。

  只見兩人打得異常激烈,雙方你來我往、盡出殺招,完全就是以命相搏。

  認真說來,沈雲生的武功是高上武仲連那麼一截,只是因為殘了腳,動作稍微凝滯了一些,以致好幾回錯失先機,讓武仲連給死裏逃生。

  將所有的一切全看在眼裏,沈待君冷冷一笑,手撚著湛亮銀針,在兩人打得正酣熱之際,見機纖手一揮,銀芒隨著破空聲疾射而出——

  「哇——」淒厲哀號聲倏地劃破天際,武仲連忽然倒地,痛苦得不斷翻滾著。

  華妙蝶見狀,立刻忿忿叫好。

  「你這狗賊竟敢傷我師兄,活該就該讓師姐賞你銀針嘗嘗。」

  「君兒,幹得好!」沈雲生大聲讚揚,隨即獰笑著來到那倒地哀號的人身前,厲聲道:「你這狗賊,逍遙快活了二十多年,今天該是你的死期到了!」

  「哈哈……唔……」粗喘著氣,武仲連邊笑邊哀鳴著,可嘴上卻一點也不示弱。

  「以多打少,暗器偷襲,你們也光明正大不到哪兒去……」

  「光明正大?憑你?」沈雲生鄙夷大笑,緩緩蹲下身,枯瘦如骨的五指猛地一把扼住他的脖子,赤紅著眼,狠戾道:「告訴你,你不配!」

  「唔……唔唔……」掙扎的抓扒著脖子上的五指,武仲連開始因為呼吸不到空氣的痛苦而眼露恐懼。

  「很難受嗎?很痛苦嗎?」語調輕柔卻滿盈殘意,沈雲生歡快的笑了。

  「這還抵不上你將我打落絕崖,讓我困守在岩洞二十多年的苦痛的萬分之一……」

  「爹,師弟還傷著,別拖著時間了。」驀地,沈待君淡然的嗓音響起,向來溫潤柔和的眼眸,此刻卻是滿盈冷意。

  「呵……我的君兒在催我了呢!」微微一笑,沈雲生輕聲柔語。

  「想來是我的不對,不該誤了你入黃泉的好時辰……」

  瞪著他輕柔的微笑,武仲連大瞠的雙目滿是恐懼,只覺得喉間的五指壓力愈來愈大……愈來愈大……忽地,喀察一聲脆響,他的脖子以詭異的角度往旁一歪,向陰曹地府報到去了。

  「哈哈哈……」癩狂大笑的甩開人,沈雲生雖然一償多年宿願,可眼角卻緩緩流下淚來。

  「芸娘……我終於報仇了……為我倆報仇了……」

  與師妹齊力攙扶著昏迷的華丹楓來到他身邊,沈待君先是面無表情的看了看地上的屍體,隨即抬頭看向爹親時,冷然眸光頓時漾柔。

  「爹,我們走吧!師弟還需要找地方療傷呢!」

  聞言,沈雲生點了點頭,在櫃檯留下一袋碎銀,算是補償店家的損失,隨即轉身一拐一拐的步出野店。

  於是一行四人原本活蹦亂跳的離開杭州城,卻在不到半天的時間內,拖著一個傷重病患又轉了回去。

  而唯一值得高興的是,欲殺之而後快的武仲連終於命喪黃泉,再也無法威脅他們。

  客棧的廂房內,搖曳的燭火下,床榻上躺著一名面色蒼白的重傷病人,只見那病人雙目緊閉、呼吸急促,一吐一納之間,眉心總是緊緊皺起,似乎頗為痛苦。

  「師姐,你說師兄什麼時候才會醒呢?」擔憂的盯著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華妙蝶忍不住詢問。

  唉……師兄都昏迷三天了,卻一點也未見轉醒跡象,真是教人擔心。

  手中配藥的動作一頓,沈待君歎氣搖頭。

  「師弟這回內傷太重,能救回來也是靠那顆在石洞內找到的丹藥,究竟什麼時候能醒,我也難以預料。」

  聞言,華妙蝶跟著也歎了一口氣,隨即氣呼呼罵道:「都是那姓武的狗賊害的,若不是他假扮窮酸書生偷襲,師兄也不會傷成這樣。」

  「其實若不是為了護我,師弟也不會如此。」低垂下頭,沈待君黯然自責。

  「師姐,那根本不關你的事啊,」兩手往腰上一擦,華妙蝶大聲道:「再說,幸好是師兄護了你,否則我和師兄的醫術那麼差,師爹想來也不怎麼樣,若是換成你受了這麼重的傷,叫我們怎麼救你?」

  所以這樣想來,還是師兄受傷得好,畢竟至少還有師姐能靠呢!

  聽出她的言下之意,沈待君露出了三天來第一次的笑容。

  「你說這是什麼話呢?若讓師弟聽了,肯定要找你算帳」

  「才不會呢!」搖著手指,華妙蝶信心滿滿。

  「若是師兄現在醒了,聽到我的這番活,肯定也會贊同的。」

  「都由著你說!」無奈的搖頭,她柔聲又道:「夜深了,你回房歇息吧!這兒有我守著就夠了。」

  「我又不是師爹,你趕我做什麼呢?」華妙蝶抗議了。

  哼!師爹就是因為守在這兒只會來來回回的踱著步,踱到人都頭昏眼花起來,愈看愈是心煩,所以早早就被師姐給趕回房休息了。

  「哪是趕你呢?」知她只是心急,沒別的意思,沈待君噙著淺笑,柔聲道:「只是師弟也不知什麼時候會醒來,有一個人在這兒守著就夠了,今晚我守夜,待明兒個天一亮,你就來接替我,我也能去歇息一下,這不是很好嗎?」

  「哎呀!師姐說得是,是我欠思慮了!」重重拍了自己的腦袋瓜一下,華妙蝶不好意思的傻笑著。

  「這兩、三天,你也沒怎麼休息,趕緊去睡一覺吧!」輕聲催促。

  「好吧!」點了點頭,她在離開前不忘交代,「師姐,師兄若醒了的話,記得叫我喔!」

  微笑答應著,目送她出了房,沈待君這才轉身來到床邊坐下,青蔥玉指沿著華丹楓的眉眼鼻粱一路輕柔撫過,最後停在沒有血色的泛白唇辦上——

  「以前出事時,我總因為你第一個選擇護著的人是師妹而心生難過,可如今,見你為了護我而受到這麼重的傷,心下更是難受百倍,寧願你永不要護我,保護好自己就好……」喃喃的低語聲憂傷而溫柔,心底隱隱泛疼。

  「那……那怎麼……怎麼行呢……」忽地,千澀嘶啞的嗓音自那蒼白唇辦溢出,華丹楓緩緩的睜開眼,迎上一雙又驚又喜的秋水柔眸。

  「師弟,你醒了?」欣喜低呼,沈待君開心極了。

  點點頭,華丹楓下意識的想起身,然而才微微一動,渾身上下立刻痛得像是被人用千斤鐵縋敲打過似的,胸口更是窒悶得幾乎無法呼吸,讓他不禁難受的發出一聲申吟。

  「快躺下!」忙不迭將他按回床上,沈待君急聲道:「你的內傷太重,胸骨又斷了兩根。短時間內可不能隨便亂動。」

  才躺回床上,華丹楓就因太過疼痛而在額頭沁出一層薄汁汗,但為免她擔心,嘴上依然逞強笑道:「才斷兩根胸骨,沒什麼大不了的;至於內傷,養些時日就好了,我還以為多嚴重呢!」

  「嘴硬什麼呢?」嗔惱瞪人,沈待君淚盈於睫。

  「若不是我在石洞內得到一顆對內傷有奇佳療效的丹藥,你還不知救不救得回來呢!」

  如今,光是回想到三天前的情景,她就忍不住害怕。

  瞧她為了自己這般驚惶又難過,華丹楓心下一蔣,心中歡喜,嘴上連聲哄道:「師姐,你別難過!瞧,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傷成這樣,哪還算好好的?」拿著手巾為他拭去額頭冷汗,沈待君輕聲低喃。

  「我真希望當時你別護著我……」

  「那可不行!」瞪大了眼,華丹楓不開心的喊道:「我還記得小時曾說過,待我長大成為男子漢了,一定要保護師姐、守護師姐永不讓人傷你、欺負你,現下你說不讓我護著,豈不是要我違背誓言嗎?」

  聞言,沈待君不由得一怔,回憶起幼時,他確實是對她這麼宣示過,頓時心口一甜,忍不住笑了。

  「沒想到你還記得。」

  「守著師姐、護著師姐一輩子這種事,我自然是要記得的。」眸光沉沉的瞅凝著她,華丹楓的神色顯得異常認真而嚴肅。

  被瞧得一陣羞窘,沈待君雙頰泛紅,可心中卻是歡喜異常,難以用言語表達,最後只能悄悄的握住他的手,低聲回應,「那師姐就麻煩你守護了。」

  咧開了大大的笑容,他把她的手拉到臉頰邊親呢的直磨蹭,直到好一會兒後,他突然樂呵呵的翹起了嘴角——

  「師姐果然很關心我呢!」呵……能師姐這般對待,他就是受傷也甘心。

  「傻瓜!我不關心你,還能關心誰?」奇怪的睨覷,覺得他的話挺莫名其妙的。

  「哼!」輕輕哼了一聲,華丹楓有些嫉妒。

  「你關心師爹比關心我多!」

  怎麼……連這種醋也吃?

  沈待君傻眼了,頓時覺得好氣又好笑。

  「你羞也不羞,竟和爹爭風吃醋起來了?」

  「誰讓他只要我對你親昵些,就打得我滿頭包呢?」咬牙切齒,他很記恨的。

  一陣無語,她無奈的直搖頭,決定轉移話題。

  「肚子餓不餓?先吃些粥填填肚子,然後再喝藥,好不?」

  「師姐喂我嗎?」揚眉粲笑,故意撒嬌。

  而沈待君也能猜出他的心態,當下不由得抿唇一笑,轉身端粥去了。

  未久,在幽暗的廂房內,有人享盡了貼身服侍,在被喂粥的過程中,樂不可支的不斷要求「婢女」得這兒親一下、那兒香一個,很有淫威大老爺的風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20 23:56:31

第九章

  「師姐,我想吃你做的魚粥……」

  「師姐,我想睡一會兒,你陪我……」

  「師姐,你的手真好摸……」

  「師姐……」

  耳聽著一聲聲的「師姐」不斷響起,再看看忙出忙入,整天被某個蠢貨霸佔住的女兒,隱忍了許久的沈雲生終於爆發了——

  「蠢貨,你當你是皇帝老兒了嗎?」一掌狠狠的往某顆欠打的腦袋瓜子揍了下去,他怒聲開罵,「事事要人服侍。你是缺胳臂,還是少了腿?」

  被揍得往前一栽,原本躺在客棧廂房外的院落曬暖陽的華丹楓,此刻悲憤的抱著腦袋叫道:「師爹,我還傷著。還沒好呢!」

  「傷?」沈雲生冷笑,又一掌拍了過去。

  「你挨那狗賊一掌都是一個半月前的事了,這些日子在君兒的細心調養下,早就好了八、九成,你還好意思說還傷著?想傷嗎?我給你!」

  「哇——師爹,不要啊!」像是被鬼給踹到般,華丹楓一屁股跳了起來,抱著又被狠揍了一下的腦袋飛逃到院落的另一角,然後忿忿控訴。

  「好了八、九成,就是還有一、兩成還沒好,這不是傷著是什麼?」

  聞言,沈雲生鄙夷嗤笑,「這般嬌貴,君兒嫁了也勞累,我看你們的婚事還是算了吧!」

  「嘿嘿……師爹,我剛剛是跟你說笑呢!」突然間猛勇起來,華丹楓打拳踢腿拍胸膛。

  「瞧!我傷都好了,就算想來個拳打北山猛虎,腳踢南海蛟龍也完全沒問題!」

  見狀,一旁看戲的華妙蝶噗哧一聲,哈哈大笑的猛拉身邊的人,要她好好瞧瞧。

  「師姐,你瞧!師兄前一刻還病歪歪的嚷嚷傷著,下一刻就可以打虎踢蛟龍了,這是什麼樣的神奇體質哪?照這樣看來,師爹的醫術才是天下第一,連你和師父都比不上了。」

  愉悅的勾起嘴角,沈待君微笑不語,看著前方那活蹦亂跳的身影,心中有著無限的慶倖與感激。

  她慶倖,慶倖當初有找到藏寶石洞,因而才能得到那顆火紅丹藥;她感激,感激在兩百年前那位武林盟主有留下那顆丹藥,這才讓師弟有機會得以保住一命。

  唉……看來以後得多鑽研鑽研治內傷的丹藥,否則不知哪時又會遭人襲擊,受到嚴重內傷,那就不好了。

  「師妹,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不滿被取笑,尤其還是當著師姐的面取笑,華丹楓立刻橫眉豎目的嚷嚷著。

  華妙蝶才不怕他,馬上扮了個鬼臉回擊,揶揄之意更盛。

  「實話還怕人家說嗎?打你受傷轉醒後,這一個半月來。你根本就是借傷霸佔師姐,其心可議啊!」

  這話一出,立刻惹來沈雲生對某「其心可議」的蠢貨不滿的冷哼聲,而沈待君則是酡紅著臉強忍笑意。

  倒是華丹楓破罐子破摔,一副無賴樣,「霸佔就霸佔,怎麼著?我還要霸佔師姐一輩子呢!」完全的不知羞恥,也非常大刺刺的宣示著。

  這麼無賴的話,沈待君聽得又羞又赧,心中滿是甜意;倒是華妙蝶與沈雲生兩人皆發出鄙夷聲,不過倒是沒再多況什麼了。

  霎時間,四個人在院落裏曬著暖暖的冬陽,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著,直到許久後,沈雲生忽地幽幽低語——

  「大仇得報,也該是時候回去陪芸娘了……」

  聞言,華丹楓、華妙蝶兩人點頭如搗蒜的表示贊同,畢竟他們離開紫雲峰已有好一段日子了,還真的挺想家的,「那麼我們明天就啟程吧!」微笑著,沈待君拍板定案。

  轟隆轟隆的聲響不斷自滾動的輪邊響起,華丹楓駕著馬車在官道上賓士,以著不快不慢的速度往紫雲峰的方向而去。

  然而這日正午,四人在一處竹林邊停下歇息,簡單用過乾糧後,正待繼續上路之際,一陣女子斥喝聲驀地自林內傳出,並且正以極快的速度往他們歇息的地方而來。

  霎時間,三個年輕人下意識的互覷一眼,由於以前曾因好管閒事而和黑風堡結了小怨,雖說後來化解了,但心知師姐不喜無端惹上麻煩,所以這回華丹楓、華妙蝶記取教訓,很是安分的沒敢行動。

  至於沈雲生則是恍若末聞般,眉頭連動也不曾稍動一下,擺明瞭就是不想理會。

  然而麻煩不是你不想惹,它就會乖乖的不來找你。

  正當四人迅速整理好一切,打算上馬車走人時,一抹黑影倏地從林內飛掠而出,緊隨著數道身著火紅羅衫,身姿姻娜曼妙的美豔女子也追了出來,團團將那個面容俊美卻滿是孤傲邪魅之色的男人給圍住。

  「噗——」當發現男人是誰時,華丹楓嘴裏的蜜餞果核噴出來了。

  至於其餘三人在瞧清男人面容後,原本往馬車走去的步伐也瞬間頓住,反倒不急著走了。

  在眾美豔女子的包圍中,邪魅男人——應弧鴻聞聲順勢的往四人掃去,然後他笑了,笑得異常歡欣愉悅。

  「師叔,人生何處不相逢,我們真是有緣啦!」在包圍中,他神色自若的打著招呼,讓那幾個美豔女子不由得警戒的朝四人瞄去。

  怎麼也沒料到來人會是自家師侄,而且還如此詭異的被一群美豔女子團團包圍,沈雲生心中滿是興味,可臉上依舊波瀾不興。

  「師侄,月前一別,多日不見,可別來無恙?」好吧!其實最後那句是多問的了,畢竟明眼人都看出來他如今正遭逢「女恙」。

  嘴角隱隱一抽,應孤鴻假笑著。

  「本來有恙,可遇見師叔你們,那可就無恙了。」

  該死!若不是他一時大意被下了藥,何須被人追著跑?他早一劍斬了她們了!

  「哪有什麼恙?我瞧你豔福不淺呢!」搓著下巴嘿嘿賊笑,華丹楓瞧瞧他,又瞄瞄那群美豔女子,不放過任何可以糗姓應的機會。

  「別胡鬧!」輕輕的拍了一下師弟臂膀,沈待君眼尖的察覺到應孤鴻確實有些異樣。

  嗯……臉色潮紅、額際盜汗,呼吸略顯急促,和平時的他確實大不同。

  應孤鴻此時可沒心思與華丹楓計較,足下一個運勁,飛快躍過了那群美豔女子,轉瞬間落在沈雲生身邊,並在他耳邊悄悄的說了幾句,隨即就在詭異勾起的笑容中,霍然轉身逕自鑽進馬車內,擺明是把問題丟給沈雲生處理了。

  一旁,那群美豔女子的頭頭眼見四人與應孤鴻相識,立即嬌聲要求,「我們宮主對應少主一見傾心,特地誠摯相邀他前去「凝月宮」作客,並無任何危害之意,還望四位莫插手攔阻,否則我們姐妹就不客氣了。」

  噗哧一聲,華妙蝶笑了。

  「原來是「窈窕君子、淑女好逑」來著,我還以為是那壞蛋幹了什麼欺騙良家婦女的事,讓人家姐妹來追殺他呢!」

  她這話讓馬車內的人聽去了,頓時傳來一聲不大不小,卻是萬分清晰的冷哼。

  「這就叫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嗎?」悄聲詢問師姐,華丹楓其實很想笑。

  哈哈……原來姓應的也有被人「霸王硬上弓」的一天!

  只不過應孤鴻向來恣意妄為、我行我素,這群女人追著硬要「邀」他到那啥撈什子的「凝月宮」作客,依他以往的脾氣,就算不殺人,也免不了要見血的,怎麼這回卻只顧著逃進馬車呢?

  聞言,沈待君只是淡覷他一眼,不輕不重的刺了一下。

  「別取笑人!若真要說起「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以前我和你不也是可以用這句來形容嗎?」

  瞬間,華丹楓冒冷汗了,深怕她憶起過往情傷,當下連忙討好叫道:「師姐,那怎麼一樣?以前是我遲鈍不懂事,根本不識男女情愛;可現在不同了!如今我最喜歡師姐了,我對你的情意可是如那滔滔江水,綿延不絕啊!」

  這明顯拍馬屁的話,頓時讓華妙蝶做出張口欲嘔的表情,至於沈待君雖明知他太過誇張,卻也被逗笑了。

  好險!終於笑了,危機總算解除了。

  暗暗抹去冷汗,華丹楓這下屁也不敢再吭一聲,就怕不小心又捅著了馬蜂窩,那就真的叫引火自焚,太不劃算了!

  沈雲生可不管他們在一旁竊竊私語著什麼,逕自哼聲道:「我那師侄不願受邀,各位請吧?」

  此話一出,那群冷豔女子霎時臉色一變,口氣也兇狠起來。

  「這麼說,四位是硬要插手此事了?」

  懶得與她們多廢話,沈雲生不耐煩的揮揮手。

  「蠢貨,把這群女人解決了。」

  話落,仿佛此事已解決般的逕自鑽進馬車裏。

  於是華丹楓笑嘻嘻的跳上前去開打,花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便將那群美豔女子給點了穴,隨即招呼著師姐、師妹上馬車,留下一句「一個時辰後,穴道自解」的話,便輕鬆愜意的駕車走人。

  哐隆哐隆的車輪滾動聲再次響起,馬車內,三雙眼饒有興味的皆往好似在養神的應孤鴻臉上瞄去,灼灼的目光讓他縱然雙目緊閉,依然可以強烈感受到那像是要把人看穿出一個洞來的詭異視線,所以最後他終於忍不住睜眼瞪人。

  「怎麼?」冷聲反問,應孤鴻的表情很難看。

  「沒什麼!」語氣輕飄瓢的,沈雲生雲淡風輕的使出撒手鐧。

  「只是想瞧瞧被個女人傾心戀慕,甚至不惜下春藥,並派下屬窮追不捨的強邀作客的奇男子,和我們一般人有什麼不同罷了!」

  好吧!他承認他是在報復,報復應孤鴻曾傷了女兒,可偏偏又因為是師兄的孩子,也不好出手教訓人。

  而今日,是這小子自己撞上門來,他當然就不客氣的尋開心了。

  「噗——」華妙蝶才剛塞進嘴裏的柑橘噴了出來。

  「原來如此……」沈待君恍然大悟了,呵……難怪他今日的神色有異,與以往大不相同,原來是被下了春藥啦!

  「哈哈哈哈哈……」這是在前頭駕車,卻依然不錯過馬車內任何一句對話的華丹楓的瘋狂笑聲。

  該死!他根本不該為了得到師叔的幫助,而把自己的情況告訴他。

  瞬間黑了臉,應孤鴻恨恨咬牙,暗自立誓待他好轉後,定要踏破「凝月宮」,將那莫名其妙的凝月宮主給一掌打死。

  「呃……需要我幫應師兄診診脈嗎?或許可以幫你早些解開藥性。」終究是四人中最有良心的那一個,沈待君好心詢問。

  「不用!」咬牙切齒的吐出兩個字,應孤鴻再次閉目運功去了。

  「別理會他!」搖了搖頭,沈雲生可不擔心。

  「只是春藥而己,自行運功化去便行,先前他會被那幫女子追著不放,難以出手,只不過是因為沒時間化去藥性,若妄動真氣與人動武,反倒激化藥性,那就真的要被打包送上凝月宮宮主的床上了。」

  原來如此!難怪他方才始終不動手,一點也不像他平日的個性。

  恍然大悟的點頭,沈待君總算明白了。

  「說不得姓應的其實很想被打包送上床呢!我們不該破壞了人家一樁好姻緣的。」車頭處,華丹楓揶揄笑語傳了進來。

  咻——

  一顆柑橘其勢如電的朝車頭處急射而去,應孤鴻縱然在運功化解藥性中,依然不吝於空出手來教訓多嘴之人。

  而華丹楓則是笑嘻嘻的接下「暗器」,一邊駕車,一邊撥開柑橘,開開心心的吃了起來,直到全部填進肚子裏後,他才樂呵呵的開口相邀——

  「姓應的,今日巧遇也算是有緣,念在你爹和我師爹是同門師兄弟,不如你就代替你爹和我們回紫雲峰,參加我和師姐的婚禮吧!」

  他這話一出,沈待君、華妙蝶不由得互覷一眼,皆猜測以應孤鴻的性情,肯定不會答應,哪知他卻緩緩的睜開了眼,然後給予了出乎意料的回答——

  「好!」

  紫雲峰上,雅致竹舍被妝點得喜氣洋洋,各個門窗皆被貼上了大大的「喜」字,顯得極為喜氣。

  而屋旁的楓樹下,沈雲生換上新衣,一臉肅穆的端坐在愛妻墳旁,嚴厲的眼神在那個樂呵呵傻笑的新郎倌臉上轉了一圈後,最後眸光漾柔,充滿慈愛的落在一身紅衣嫁裳的女兒身上。

  是的!今日是華丹楓、沈待君兩人成親的大喜之日,不過觀禮者除了身為爹親的沈雲生外,就只有華妙蝶、應孤鴻兩人,若要再硬加上一個,那麼墳裏的華芸娘也可勉強算上。

  「一拜天地——」良辰已到,兼任婚禮司儀的華妙蝶連忙拉長了噪音喊著。新郎、新娘面向天地,不疾不徐的跪拜下去。

  「二拜高堂——」拉長的嗓音再起。

  新郎倌小心翼翼的抉著新娘子款款站起,然後兩人轉身一起朝爹親再次拜倒。

  「好、好……起來……快起來……」伸手抉起女兒,沈雲生在瞬間紅了眼眶。

  呵……芸娘,你可看見了?我們的女兒要嫁人了,我真不舍哪……

  「夫妻交拜——」深怕師爹一時不舍,決定帶著女兒悔婚,華妙蝶趕緊進行下一個禮程。很快的,新郎倌、新娘子完成對拜。

  「送入洞房——」最後這一聲特別響亮,華妙蝶開心的直拍手,很高興自己沒有弄砸任何禮程,算是成功完成任務了。

  很自然的,華丹楓拉著沈待君就要往屋內的新房走去,奈何才邁開了一步,立即被一隻枯瘦大手給按住肩膀。

  「爹,幹嘛呢?」禮儀完成,他很自動的馬上改口喚爹。

  「天還這麼亮,用不著急著進洞房,新郎倌的責任就是要陪客人喝酒!」斬釘截鐵把話說完,沈雲生一把將他推向應孤鴻,隨即轉頭對華妙蝶交代,「陪你師姐進新房去!」

  這、這算什麼啊?

  成了親,還要被阻撓他和師姐恩愛嗎?

  華丹楓瞬間傻了眼,呆呆的看著自己的親親娘子被賊笑兮兮的華妙蝶給送進屋去,差點沒悲憤噴淚。

  「節哀!」拍拍他,應孤鴻似笑似嘲。

  「要知道當爹的人,妒心是很大的。」

  聞言,沈雲生冷冷一笑。

  「我想你會是女兒的好爹爹的。」

  哼!等這小子日後成親有女兒了,就會明白光是「妒心」兩個字,是沒辦法形容嫁女兒的心情的。

  不知為何,應孤鴻忽地渾身一寒,覺得他這句話是一種詛咒。

  冷笑不已又意味深沉的看了他鐵青的臉色一眼,沈雲生這才轉而對那正偷偷摸摸朝竹屋潛行的新郎伯厲聲大喝,「蠢貨,你想上哪兒去?女婿不用陪丈人喝酒的嗎?給我回來!」

  話落,將早已準備好的陳年好酒一字排開擺了出來,頗有要將新自眄倌當蟋蟀灌之勢。

  偷溜失敗,華丹楓無聲淚流,只能乖乖的回來陪陪丈人與賓客拼酒。

  於是竹舍外,小院子裏,就見三個男人你來我往,互相灌酒,其樂也算是融融;屋內,新房處,華妙蝶趴在窗邊看著三人拼酒,不由得撇嘴猛搖頭。

  「師姐,今晚我們不會多了三個醉醺醺的酒鬼得照顧吧?」

  沈待君輕輕笑了起來,逕自起身朝灶房走了去。

  「咦?師姐,你要幹嘛呢?」急急迫了上去,華妙蝶一臉納悶。

  「準備些醒酒湯,否則明天可有他們好受的了。」柔聲解釋,她動作俐落的忙了起來。

  華妙蝶看著她還穿著一身的紅衣嫁裳,卻在灶房裏忙著熬煮醒酒湯,當下不禁搖頭歎氣。

  「唉……師姐,你會寵壞師爹和師兄的。」

  嗚……怎麼辦?她突然覺得自己就算身為女人,也好想娶師姐當妻子喔!

  可惡!讓師兄占盡便宜了啦!

  是夜,涼風陣陣,玉免高懸,已經喝得腳步有些虛浮的新郎倌終於被放回新房,行使他的權利與義務,享受屬於他與新娘子的洞房花燭夜。

  簷廊下,兩男一女並排而坐,一邊喝酒,一邊靜靜的賞著天上的明月。

  「那蠢貨想必正在放肆了……」帶著醉意,沈雲生忽地有些惱、有些怒的說道。

  挑起眉梢,應孤鴻嗤地一聲笑了。

  「若他不放肆,師叔才該擔心呢!」

  聞言,沈雲生懊惱的往後一躺,似笑似歎的掩面喃喃自語,「醉了……我醉了……真的醉了……」

  哈哈一笑,應孤鴻也跟著往後躺下,很是豪氣又狂傲的對著天上的明月舉杯相邀。

  「我沒醉,再來!」話落,一口飲下。

  放肆?擔心?他們是在打什麼啞謎啊?

  瞪著兩個以大字形癱在簷廊下的男人,華妙蝶聽得滿頭霧水。

  「師爹,你們在說什麼啊?」

  「呵……小丫頭不懂,別亂問!」捧起酒壇,他狠狠的又灌了一口。

  「是啊!小丫頭不懂,別亂問!」眯眼邪笑,應孤鴻應和的又重複了一次。

  他們打啞謎似的說話,誰能聽得懂呢?

  沒好氣的嗔瞪一眼,華妙蝶覺得這兩人其實都醉了,於是拍拍屁股起身,慢悠悠的朝灶房晃去……

  醒酒湯還在灶上熱著呢!是該端來讓他們醒醒酒,免得醉得胡言亂語,淨說些莫名其妙,讓人聽不懂的話兒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20 23:56:56

尾聲

  春暖花開,惠風徐徐,紫雲峰上托紫媽紅,百花爭妍,周遭淨是一片蝶舞蜂喧,景致甚是繽紛美麗。

  「爺爺……爺爺……抱……」粉雕玉琢的三歲女娃兒搖搖晃晃的撲向竹榻上的親人,高舉著胖胖短短的小手要求抱抱,可愛得讓人不忍拒絕。

  果然,竹榻上的瘸腿男人沒有拒絕,一把將她緊緊抱到懷裏,在女兒精心調養不已經長肉且氣色紅潤的臉龐親呢的蹭著孫女柔嫩的面頰,用那才剛冒出頭的點點胡碴子搔得她禁不住發癢的咭咭直笑,短短的小手臂試著想捧住那作惡的臉龐,最後卻還是以失敗但卻源源不斷的笑聲告終。

  「嘻嘻……爺爺……不要……不要了……」小女娃邊笑邊躲,只能以簡單字彙不斷求饒。

  「好!爺爺最喜愛的小歡兒說不要,那就不要。」寵溺笑道,男人抱著小女兒往竹榻上躺下,眯著慈愛的眼眸柔聲道:「小歡兒陪爺爺一塊兒曬曬太陽,好不好?」

  「好!」可愛的小腦袋瓜點啊點,粉嫩小臉緊貼著爺爺胸膛,好似那是全天下最舒適的地方了。

  於是,就見暖洋洋的春陽下,一對祖孫相親相愛的窩在竹榻上,像兩隻一大一小的貓兒相依而臥,不一會兒便迷迷糊糊的打起盹。

  不遠處,柔雅女子凝目而笑,心中頓時想起了久遠前的一段回憶……

  「娘,你可想過爹若回來,你們想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你長大了,你爹卻從沒抱過你,也沒見過你嬰孩粉嫩的模樣。我希望有一天,你嫁人生個和你一模一樣的小女娃,然後我和你爹坐在這兒一邊曬著暖暖的陽光,一邊含飴弄孫,那就心滿意足了……」恍惚回想起娘親當時朦朧而美麗的微笑臉龐,柔雅女子的眼眶微濕,可嘴角卻漾起了笑。

  呵……娘當時的心願,如今也算是實現了吧?

  娘,你可開心了?

  「在想什麼?」驀地,清朗的嗓音揚起,一雙健臂自後方抱住了她,親呢的直蹭著她脖頸上的凝脂嫩膚。

  「在想現在真是幸福呢!」輕輕低笑,她順勢依偎進他的懷裏。

  「是挺幸福的!」將臉埋進沁著清香的頸窩,順便偷親了一口。

  畏癢的縮了一下,她微笑詢問:「師妹呢?」

  一大早就不見她人,真不知是跑到哪兒去了?

  「她啊……」悶聲笑了起來,似乎有些幸災樂禍。

  「昨夜被姓應的綁走了。」

  「應師兄?」詫異驚呼。

  「沒錯!」點點頭,他的臉上滿是壞笑。

  「他們兩人……」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怎麼她都沒發現?

  仿佛看出她的疑問,俊朗男子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若真是如此……」想了想,柔雅女子若有所思的笑了。

  「下回見到師妹,我得好好提醒她該怎麼治應師兄。」

  「嘿!」怪叫一聲,俊朗男子抗議了。

  「你知道怎麼治我就好,幹嘛還會知道怎麼治那姓應的?我吃醋了!」

  「這有什麼好吃醋的……」輕啐一口,嘴上笑駡,心兒卻是甜滋滋的。

  「這當然得吃醋!你注意我就好,幹嘛還去注意到別的男人……」

  「胡說八道,不理你了……」

  「嘿!師姐,你這樣,我可要不依了喔……師姐……我不依了喔……」

  「行了,別吵醒爹和歡兒……」

  無奈的安撫聲夾雜著故意撒嬌的歡笑聲,紫雲峰上,風中、雨中、雲中、霧中,淨是滿滿幸福的味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20 23:57:53

【番外篇】屬於她的紙鳶

  「師姐,再幾天後就是你的生日了,我做只紙鳶送你好不好?」將大半個身子探近窗內,男孩歡欣鼓舞的笑問著。

  「紙鳶?」靠著窗口的書桌後,少女微微一愣。

  「怎麼?你會做嗎?」

  「是啊!」用力點頭,男孩笑得有如金陽般的燦爛。

  「我學會怎麼做紙鳶了,師姐你要不要?我做一隻送你當做生日禮物好不好?」

  微笑點頭,少女溫聲道:「那我就等你做好紙鳶送我。」

  「沒問題!」信心滿滿的拍拍胸口,男孩非常開心。

  「師姐,你等著,我做好就拿來送你!」

  猛然從夢中驚醒,華丹楓倏地轉頭往身旁看去,當那張酣眠中的柔雅臉龐映入眼簾時,他才緩緩松了一口氣,掏口急促紛亂的心跳也才漸漸平歇下來,可另一股盈滿歉意與愧疚的情緒卻慢慢彌漫全身……

  方才,他夢見了幼年時的一些片段景象,醒來後只覺難過得想哭——因為他記得當年那只紙鳶最後並沒有送給師姐,而是師妹瞧了喜歡便開口討去了,而他竟也沒拒絕,就把那只紙鳶先給了師妹。

  直到後來,三人都長大了,他也一直忘了自己還欠帥姐一隻紙鳶。

  以前,當他和師妹兩人開心的放著紙鳶玩耍時,師姐就只是微笑的在一旁瞧著,卻是始終都沒打算加入。

  原本,他以為師姐只是單純不喜歡這種孩子氣的玩意,所以也沒放在心上,可如今想來,她是不是一直都在等著他送的,真正屬於她的紙鳶呢?

  想到這兒,華丹楓的臉漸漸發紅,手臂往身旁酣睡的人兒摟去,一點一點的將她往懷裏緊緊抱住,只盼此生再也不鬆手……

  「唔……師弟?」察覺到身子被人緊緊箍住,在睡夢中,她有些被吵醒的迷迷糊糊輕喚。

  「……沒事!師姐,你繼續睡吧……」低聲呢喃著,他的嗓音溫柔至極。

  「嗯……」恍恍惚惚的應了一聲,她又再次沉入夢鄉。

  「對不起……」輕輕的,華丹楓在嫩白耳殼邊低哺致歉,縱然她已再度入睡,完全沒聽見他的這句道歉。

  「爹,你在做什麼啊?」簷廊下,五歲的小女娃蹲在爹爹身邊,張著一雙明亮燦爛的澄透眼眸,滿心好奇的看著忙碌的他。

  「做紙鳶呢!」奉送一記炫目的笑容,華丹楓手中工作不停歇,特別仔細認真又專注,就盼能做出他這二十多年來所紮過,飛得最快、最穩,又最牢靠的一隻紙鳶來。

  「紙鳶?」小女娃漂亮的雙眼在瞬間發亮,滿心雀躍的又問:「給我嗎?」

  手下一頓,他微笑的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不是的,這是給你娘的呢!」

  「哦——」失望的垂下了粉嫩小臉,她很是難過的用胖胖的小手指在地上胡亂畫。

  「真的不能給我嗎?」

  「不行的!」搖搖頭,華丹楓柔聲哄道:「你娘等爹爹紮紙鳶給她,已經等了好久好久了,你若把屬於她的紙鳶給搶走,她會很傷心難過的,等爹爹把該給你娘的紙鳶紮好後,再做一隻新的給你好不好?」

  「好吧!」嚴肅的點著小腦袋瓜,她認真說道:「等爹爹做好紙鳶給娘了,再紮一隻小的給我,要粉色的,有漂亮蝴蝶的。」

  「好,要粉色的,有漂亮蝴蝶的。」同樣嚴肅的點頭,華丹楓舉手保證。

  得到保證,她開心的笑了起來,隨即想到什麼似的,小胖手拍拍爹爹的肩膀,一副語重心長樣。

  「爹爹,你太不應該了,怎麼可以讓娘等一隻紙鳶等那麼久?我光只是等這麼一會兒就很難受了。」

  「是啊!爹爹真是不應該,都是爹爹的錯!」自承錯誤,裝模作樣的打著自己,然後抬頭輕聲道:「你說你娘會不會原諒爹爹呢?」

  「會的!會的!」重重的點頭,她奶聲奶氣叫道:「娘最溫柔了,不會生爹爹的氣太久的,而且爹爹已經認錯了。爺爺說,知錯能改,善莫……善莫……」突然陷入苦惱中,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後面的詞。

  「善莫大焉。」暗笑提醒。

  「對!就是善莫大焉。」苦惱獲得解決,她開心的笑眯了眼,繼續又道:「等你紮好紙鳶送給娘,娘一開心就肯定不氣了。」

  「好!那爹爹就趕緊紮好紙鳶。」笑呵呵的加緊動作,華丹楓覺得全天下沒有一個小娃兒比自家女兒更可愛了。

  一時間,就見父女倆蹲在簷廊下,大的那個忙動手,小的那個只動嘴,齊心協力的終於紮好一隻漂亮又牢靠的紙鳶。

  「哇——爹爹,你紮好了呢!」歡喜大叫,她忍不住伸出小手摸了摸,很是羨慕娘就快要擁有這麼漂亮的紙鳶。

  「漂亮吧?」得意的炫耀。

  「漂亮!」點頭如搗蒜。

  「喜歡嗎?」繼續誘問。

  「喜歡!」毫不猶豫的大聲回答。

  「想要嗎?」孔雀尾巴愈翹愈高。

  「想!」握拳大叫,已經完全被迷去心魂了,早忘了這是要送給娘的。

  「可是不能給你!」惡劣的搖著食指,華丹楓嘿嘿賊笑。

  「這是要送給你娘的,記得嗎?」

  「哦——」再次垮下臉,她想起來了,有些有氣無力。

  「記得。」

  「你們父女倆蹲在這兒幹什麼呢?」驀地,一道輕柔嗓音自兩人身後響起。

  「娘!」歡叫一聲,飛快站起,轉身飛撲,整個過程流暢得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

  已經被撲得很習慣,沈待君抱接住那香香軟軟的小小身子,忍不住笑問:「你和你爹在忙些什麼呢?」呵……專注得連她來了都沒發現。

  「忙著做紙鳶送給娘呢!」毫無心機的,她大聲說道。

  紙鳶?送給她的?

  沈待君詫異的抬眸瞅去,就見華丹楓早己站起身來守在一旁,手中提著一隻新紮好的美麗紙鳶。

  「你……」她有些迷惑,不知眼前這對父女是在玩什麼把戲?

  「師姐,送你的。」輕輕的將手中禮物送到她眼前,華丹楓忽地微紅著眼眶,低聲道歉。

  「對不起,這只紙鳶,你等了很多年了是吧?是我不好,說要做只紙鳶送給你當禮物,可這麼多年來卻始終沒有實現承諾,唯一的那一次,還是你在傷心絕望下親口向我討的,可是那不算!這只才是我真正想送給你的。」

  「你……還記得?」有些恍惚的接下禮物,沈待君怎麼也沒想到在兩人成親多年後,他競突然憶起這件事了。

  「嗯!」輕輕的點了一下頭,華丹楓低聲道:「我讓師姐傷心、難過了很多年是吧?你以前從不跟我和師妹一塊兒放紙鳶,是因為你還在等著我紮紙鳶送你是吧?」

  過往的那點彆扭心思如今被看了個透,沈待君頓時羞窘的紅了臉,可是見到他一臉的難受自責樣,一顆心頓時柔軟蕩漾,纖指輕輕撫上他的臉龐,柔聲低語道:「別自責,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可是……」

  「噓……」指尖輕抵住溫暖薄唇,不讓他還有「可是」的機會。

  「如今你還記得要紮紙鳶送我,我心中可真是歡喜。」

  師姐總是這樣,自己傷心難過了那麼久,可卻不捨得讓他多自責一時半刻,如此的溫柔與體貼,讓他真是自慚形穢。

  見狀,沈待君便知他的自責心思,當下抿唇,故意調侃取笑。

  「裝這什麼苦瓜臉給誰瞧呢?莫非今晚要吃炒苦瓜不成?」

  這話一出,小人兒立刻不依了,一張粉嫩小臉頓時皺成了一團。

  「不吃苦瓜!小歡兒討厭苦瓜,不吃、不吃、不吃……」

  瞧她把一顆小腦袋搖得像個搏浪鼓似的,華丹楓、沈待君兩人頓時笑了,尤其華丹楓還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小挑食鬼,吃什麼可不是你能決定的!」笑駡著捏她的鼻子,對這小心肝可是又疼又惜、又愛又寵。

  不滿的嬌哼一聲,小女娃忽地轉換話題。

  「娘,爹爹過了這麼久才紮紙鳶送你,你還生不生他的氣?」

  這父女倆剛剛是在談些什麼,怎麼小歡兒突然問起這件事來了?心中好笑,沈待君有趣的瞅了師弟兼夫婿一眼,卻見他尷尬得轉開了目光,於是只好轉而對女兒回答道:「娘已經不生爹的氣了。」

  「真的?」小臉一亮,她開心的再次確認。

  「不假!」點點頭,發現有人悄悄豎起耳朵,將母女倆的對話一字不漏全聽了。

  「那爹爹送你這只紙鳶,你開心不?」嚴肅的繼續追問。

  「開心極了。」同樣嚴肅的回答,其實心中很想笑。

  「那這只紙鳶漂亮不?」持續不懈的又拋出一個問題。

  「漂亮!」微笑的點頭。

  「喜歡嗎?」板著小臉,非常認真。

  「喜歡!」被故作正經的小臉逗得都快憋不住了。

  嘿!這小鬼是在複製他剛剛的問話。

  倏地轉回頭瞪著懷中小鬼,華丹楓好氣又好笑,等著聽她接下來會怎麼說。

  「想要嗎?」引誘的表情和她那個爹爹簡直是一個樣。

  「這不是已經是我的了嗎?」笑得很是溫柔,沈待君雲淡風輕的拿起紙鳶走人。

  「咦?」霎時間,詭計沒得逞的狡猾小女娃呆住了。

  至於那個沒天良的爹爹則是爆出瘋狂大笑,老半天都停不下來。

  「娘……娘……等等我……你等等我啦……」很快的回過神,小女娃迅速溜下爹爹的懷抱,焦急的追了上去,嘴上不斷嚷嚷著她真正的目的。

  「既然那只紙鳶是你的,那先借我玩兒嘛!不然……不然我們一塊兒玩也是可以的……娘,好不好嘛……娘……」

  被那童趣的一番話給逗得哈哈大笑,華丹楓滿心歡愉的尾隨在母女倆身後,心中決定還是早點動手做只「粉色的、有漂亮蝴蝶」的小紙鳶給女兒,因為他隱隱覺得師姐是不會把屬於她的那只紙鳶借那小鬼玩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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