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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莫雪兒]糊塗月老牽對線[全書終]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26 00:37:59     標題: [莫雪兒]糊塗月老牽對線[全書終]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11-26 11:11 編輯

糊塗月老牽對線 作者:莫雪兒

平平都是人,哪差這「遠」?一個是二十一世紀的「粉紅教父」,一個是武功高強的「古代俠客」沒有神明的愛情符保平安,只有靠月下老人的小紅線藕斷絲連八股氣質在他身上濃縮又加味,讓他隨時隨地都在「狀況外」不管感傷或快樂都是一號表情帶到尾,倣佛姻緣不成仇恨在!心血一來便四處追捕歹徒,真不知萬一失手該如何向「未來」老婆交代?哪像她,掛羊頭賣加味菜,可以清純動人也可以古靈精怪除了靠勇氣生存外,還得和溫柔婉約的「八股女」來場PK賽「情」急之下加入緝兇行列,算是彌補她「遇人不淑」的心理障礙誰知道先是被兩只沙豬踩著玩,然後被當作缺手斷腳的殘廢看待打出「豪放女」的萬丈星光總算翻到男人頭上,刷新「女人家」的招牌大膽作風獲得垂青眼神,即使時代不同也能演出精釆被愛女子難掩幸福神態,情願受困於千年前的茫茫人海明明正值狂猛巔峰卻突然埋單走人,而且死因不明不白??
原來胡塗月老牽錯線,誤把馮京當馬涼,錯把野鴨作鴛鴦這一場「美麗的錯誤」,根本不是神的安排  ……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26 00:38:33

楔子

  雲霧冉冉從腳下輕輕飄過,不沾染一絲灰塵,有的只是純凈素雅的白;微熏的香氣裊裊襲來,淡淡的不刺鼻,像是蝶採蜜後無意振翅所遺留的花粉味;流洩在空氣中的琴聲清新圓熟,指法出神入化──低音處令人泫然欲泣,撩撥至高處,又使人肅然起敬、頭皮發麻,頗有壯士斷腕之豪氣。

        循音而去,才知原來彈琴之人在不遠處的亭子內──

        綁著雙髻身著紅衣的女孩撫琴正襟危坐,左右各站一名與其年齡相倣的女孩,白嫩的臉龐透出濡沐在美好樂音中的神情。

        猛地,高分貝的噪音無預警響起,破壞如此優閒的氛圍。

        「不好了!」一名不識相的男孩扯著嗓子,朝她們飛奔而來。

        站在紅衣女孩左邊的人兒首先發難,「你眼睛瞎了?難道你沒看見我們正在聽小桃彈琴嗎?這麼好聽的琴聲都被你打斷了啦!」她像只茶壺,一手扠腰,一手指向他,氣急敗壞地大罵著。

        「小竹。」小桃用衣袖掩住笑,展現大家閨秀應有的禮儀,「別生氣,妳這副兇巴巴的樣子像極了母夜叉,我記得有人說過要當淑女的啊!」

        經她提醒,小竹趕緊換上一副笑容可掬的甜美模樣,用最嬌媚的聲音問道:「請問小雷,你今日撥空來這兒,有事嗎?」

        她迅速變臉的功力讓在場的人佩服不已,忍俊不住地放聲大笑。直到小竹狠狠瞪他們一眼,笑聲才漸歇。

        「哎呀!」小雷輕拍自己的頭,焦急的說:「現在不是笑的時候。小竹,我是來告訴妳,月下老人又犯錯了,正在紫鑾殿上等候玉帝裁決呢!」

        「什麼?!月老又犯錯了,你怎麼不早說?」小竹拉起裙襬就往大殿飛奔。

        她的動作實在讓小桃不敢領教。小桃只能在心頭默默的想,若是想培養小竹成為一名淑女,那可是自盤古開天辟地以來最具挑戰的事吧!

        小竹以百米的速度跑著,嘴巴也沒閒著,她不停罵著:「這死月老,沒事捅什麼樓子!為什麼我這個婢女還得替你收拾殘局?為什麼我這麼命苦……」

        就這樣,她一路罵到紫鑾殿。

        當她勇往直前準備衝進宮殿時,卻被兩名天將檔在門外。

        「小竹,玉帝有令不準妳入殿。」天將冷冷的傳達聖旨。

        小竹撇撇嘴,「哼,玉帝還不是怕我向王母娘娘求情,所以才不敢讓我入殿。」

        仙界中的女子只有她敢偷溜下凡,只有她敢與眾仙拚酒、劃酒拳,最重要的是,也只有她敢與王母娘娘撒嬌,娘娘的心都被她收服了,直說頭一遭見到如此與眾不同的女孩兒。

        上次月老犯錯,也是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向娘娘求情,才免除被貶下凡的命運。現在玉帝不讓她入殿,八成是怕舊事重演,會再度重挫祂的聲望。

        小竹低語:「玉帝真是一個記仇又心胸狹窄的小人。」

        「妳說什麼?」兩名天將很忠心的喝斥她。

        面對兩名彪形大漢的怒氣,小竹只是笑笑的回應:「沒什麼,既然玉帝不準我入殿,那就不勞煩兩位通報。我站在這兒就行了。」

        此刻,正巧傳來玉帝的怒吼聲:「月老,這件事,你還有什麼話說?」

        看來審判要開始了。小竹雙手緊握,心裏真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什麼事?我要說什麼?」月下老人不知死活的回答。

        不知情的人會以為月下老人是個不畏強權、敢與惡勢力對抗的英雄。但小竹一聽就知道慘了。平日月老是個唯唯諾諾的人,現在他敢以這種口吻與玉帝說話,原因無他──酒膽作祟。

        玉帝氣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到現在你還不知道?你分明要把朕氣死!要不是念在你年歲已高,又是眾仙之中的首席元老,朕早把你貶到凡間受苦去了!」

        「有小竹那丫頭向娘娘求情,再加上娘娘堅持護著老臣,老臣怎麼可能被貶下凡?有小竹和娘娘兩人,玉帝想貶老臣,非不為,而是不能啊!哈哈哈!」月老喝得酩酊大醉,胡言亂語。連坐在玉帝身旁的王母娘娘也受不了了,她命身邊的丫鬟回房去取果子茶給月老解酒。

        當丫鬟後腳剛踏出大殿,兩名天將尚來不及阻止,小竹已乘機溜進殿。她急忙跪在月下老人身旁,濃鬱的酒味直衝向她,如果丫鬟殺主子是可以被原諒的,她二話不說絕對身先士卒,立即付出行動!

        「末將未善盡守護之責,請玉帝降罪。」兩名天將異口同聲,一字不差。平日訓練之嚴謹可見一般。

        玉帝揮揮手,示意他們退下。

        小竹垂首故作委屈狀,「玉帝,月老到底做錯什麼?主子犯罪,小竹理當也該負些責任,請玉帝告知。」

        這個死月老,做事情前怎不考慮後果?也不替她想想,每次都得讓她同玉帝、娘娘求情,雖然她只是月老捏出的人形泥娃娃,但好歹曾歷經七七四十九天的仙氣熏陶,稱得上是仙輩之一。這樣三天一小跪,五天一大跪,實在有損她的尊嚴。思及此,她忍不住瞪了身旁的白發老人。

        「月老掌管婚姻大事,操控凡間男女的終身幸福,只要出錯,後果會如何妳應該了解。今日朕心血來潮,本想到月宮找月老下棋,不料到了月宮,只見他喝得酩酊不省人事。朕隨手抽出一本姻緣簿,扳指算了算天道,這才發現他居然將兩名女人的靈魂對調了!這表示,那名宋代女人卻要嫁給民國時代的男子!妳想,這可能嗎?除非民國時代的那名男子願意娶一具千年骷髏!小竹,妳說這事要怎麼解決?」玉帝一口氣說完,末了還丟個問題給她。

        小竹鐵青著臉,眼神像一把銳利的箭,直直射向毫無反應的老人。所謂「眼神可以殺人」大概是指她現在這副模樣吧!

        「玉帝,您放心,這件事我們會完美解決的。」不過,得先想辦法讓這個死月老清醒才行!後頭這句自然是小竹在心裏加上的。「那玉帝,我們先退下了。」小竹抓著月老轉頭就往殿門跑。

        眼見只差數呎的距離就可遠離這裏……

        「怎麼,想溜啊?」玉帝冰冷的聲音一語道破。

        小竹回頭,尷尬笑著,「玉帝,我哪敢?我只是想……既然還有事情等著我們去做,當然得迅速回月宮啊!」

        「上回朕已饒他一次,今日他又犯相同的錯誤,這次無論如何朕非得貶他下凡受苦不可!」

        「娘娘,」小竹急忙搬出救兵,「請您向玉帝求情吧!月老年歲已高,禁不起任何責罰。想想平時,月老也是很細心認真,今日會犯這種錯誤全是酒害了他,我以後會規勸月老戒酒的……」她用衣袖胡亂抹抹臉,聲淚俱下,扣人心弦,「如果玉帝還是不肯放過月老,那就處罰我好了,我年輕身子骨好,可以代替他受罰!」

        笑話,如果月老被貶下凡,那她不就沒主子了?這麼一來,有誰肯收留她?有誰可以當她惡作劇的對象?

        同樣的畫面看在王母娘娘的眼裏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看看,多麼有情有義的娃兒,寧願犧牲自己也要護著主子!王母娘娘偷偷拭淚。

        「小竹,帶著月老退下吧!」

        語畢,小竹便扯著月下老人衝出大殿,現在可是非常時期,當然顧不得什麼蓮花碎步的繁文縟節。若她料得沒錯,還得留點時間讓娘娘好好「說服」玉帝呢!

        果然,當她衝出紫鑾殿的剎那,娘娘細細柔柔卻又堅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玉帝,看在小竹這麼護主的份上,你就饒過他吧!況且小竹說得也沒錯,月老千年來的辛勤努力,如今只犯這小小的錯,功過相抵,倒不至於被貶凡間受苦……」

        ☆☆☆

        能再度重挫玉帝的氣焰,這真是一個偉大的事跡!以後非得在「小竹軼事」中好好記下這麼一筆,讓後輩佩服敬仰不可。小竹在王母娘娘跟前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如今已被偷悅的神情所取代。

        不過高興歸高興,重要的事情還是得辦,否則如果被玉帝捉到小辮子,那她可得吃不完兜著走了。

        「月老,剛剛玉帝說的那兩名女子你有沒有印象?」她一手扠腰,一手指向白發老人,典型潑婦罵街再次重現。

        月下老人半閉著眼,酒的後勁太強,令他昏昏欲睡。

        小竹實在看不下去,她將藏於衣袖中的數片樹葉拿到他的面前。

        突然,月老眼淚鼻涕直流,酒也醒得差不多了。

        「小竹,妳……沒事……不要拿熏草……」月老連話都說不出來。

        凡是稍微有愛心的人看到這一幕,都會覺得面前這位老前十分可憐,說不定還會跪下來懺悔請求原諒,偏偏始作俑者的她打從出生就與「愛心」兩字絕緣。

        更過分的,她竟然還在一旁嚷著:「哇!這種熏草果然有用耶!我剛剛還想如果在娘娘面前哭不出來,就拿這草往鼻上一抹。真是好險,好險。」小竹撫著胸口,「喂,現在你該清醒了,我問你的問題可以回答我了嗎?」

        月老睨了她一眼,慢條斯理的說:「我有印象啦,就是二十一世紀的白小兔和宋代的古雪娃兩人。因為我在牽姻緣線時,不小心將她們兩人的靈魂對調了,所以事情才會變這樣……」

        「你那天有喝酒吧?」明明是問句,小竹卻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答案是肯定的。

        月老倒也誠實的點頭,隨即又急忙澄清,「不過,我只喝一點點。」

        「我就知道,你每次喝酒就會出錯!為什麼不戒酒?是誰給你酒的?是南極仙翁那個胖老頭,還是韓湘子那個混小子?」先前她已把月宮的酒藏在隱密之處;所有的酒鋪她也都一一警告過了。在這麼重重戒備、嚴密把關之下,主子竟還能拿到酒,想當然耳,這一定是他那群忘年之交幹的好事!

        「好啦,妳就別嘮叨了,我們應該快想辦法解決這件事才是正途。妳先找找姻緣簿,瞧瞧白小兔及古雪娃這兩個人各住在哪兒。」每次小竹一開口就停不下來,他只好出聲制止她,要不這種魔音傳腦實在比被貶下凡還痛苦。

        小竹嘴裏雖咕噥著,不過纖細的手倒也順從的翻閱一疊厚厚的姻緣簿。

        「找到了!白小兔住在臺北縣詠荷社區,古雪娃住在仁和縣湯村鎮。」她抽出她們兩人的資料。

        「找到人就好辦了,再來只需將她們兩人的靈魂換回來就行了。」月老胸有成竹地摸著細長的白胡子,緩緩說道。

        凡人一直認為姻緣線是綁於實際肉體,殊不知所謂的姻緣線只是一條係於靈魂的無形紅線罷了。故理論上對調靈魂不啻是個行得通的好辦法!

        「如果我沒說錯,原本白小兔的靈魂應當是投胎至宋代古家,嫁給白家莊少主;而那位古雪娃的靈魂才是投胎到二十一世紀的白家,最後嫁給在資訊公司上班的鄰家大哥。現在由於你的疏忽,造成了她們兩人的角色對調……」小竹若有所思的說,「為何不將錯就錯,重新綁過她們兩人的姻緣線,讓白小兔嫁給那個鄰家男孩,古雪娃嫁給那個白家莊少主。這樣事情不是簡單多了嗎?」

        月老的眼皮漸漸沉重,他打了一個大呵欠,「這樣做有違天道,且重綁姻緣線會減損五百年的修行。好了,交換靈魂的事就等我睡飽再說吧!」語畢,他已經進入安詳的睡眠狀態。

        「把事情解決再睡。快起來!起來啦……」

        不論小竹如何地喊叫、如何地拳打腳踢,仍無法阻止祂進入沉沉夢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26 00:39:00

第一章

臺北 淡水

        「哇!小兔,妳快看,好美的落日啊!」一個大男生倣佛是看到世間最寶貴的奇景,拚命地將此種美景介紹給身後的女子。

        這也難怪,在臺北仰頭即可瞧見淺灰色的天空,給人一種絕望到快喘不過氣的感覺,而遠處高聳入天的大廈浸沐在灰茫茫的煙霧中,與天空連成一線,像是被白雲層層圍繞的蓬萊仙島。這景象看來是美麗的,但唯有生活在當地的人們才知道,所謂的白雲其實不過是環境污染之下的產物罷了!

        這就是臺北──污染、沉重、虛假……眾多負面形容詞的最佳寫照。最諷刺的,莫過於如此的城市代表的竟是繁榮的首善之區。

        小兔姍姍走來,「不就是落日嗎?有什麼不同?你別忘了我三年的高中住校生涯就是在淡水河邊度過的,少說我也看過三、四十次的夕陽。就我看,這種景象還稱不上真正的漂亮呢!」她無奈的遞給他一記白眼。

        張耀文的熱情瞬間被一桶冷水澆熄,俊俏的臉上添了些許落寞。

        「少來了,我所認識的張耀文可不是這麼多愁善感的人。」小兔重重的捶他一拳,「好了,別鬧了,我們去吃阿給好不好?住在這裏三年,所有的小吃我都吃遍了,我帶你去正宗的阿給老店,包你讚不絕口,直呼過癮。」

        她與耀文是大學同窗好友,只是他家就住在她家樓下,兩人一起上下學是常有的事,久而久之,旁人就當他們是男女朋友。反正誤會就誤會吧,她也從不去解釋,一部分的原因是她懶得去解釋,絕大部分的原因是這是她的人生,何必事事都向不相幹的人報告?

        耀文點點頭,高興的挽著她往老街走去。

        小兔是他見過最獨特、最直爽的女孩兒,和她在一起是沒有負擔的,什麼事都是直說無妨。旁人當他們是兩小無猜,或許吧!但他現在仍將她視為哥兒們,頂多是兄妹之情,沒有其他情愫。他料想小兔應當也是如此的想法。

        「小情侶,在約會啊?」不知從哪裏冒出一群背著U高中書包的男生,個個叼著煙,一看就知道絕非善類,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小兔回他一個甜甜的笑,「是啊,恭喜你證實了自己的眼睛還沒瞎。」

        不良分子全部一臉錯愕的看著面前這個女人。

        她,未滿一百六十公分的嬌小身軀,如稻草般的長發扎成兩條麻花辮垂於胸前,細白的臉龐與性感、美麗等等的形容詞相去甚遠,勉強只稱得上清秀。整體而言,唯一能引人注目的只有始終在她臉上的笑容,那是一抹不經世事、純真又善良的笑容,好象人間的是非恩怨、名利爭奪都與她無關。可是她所說的話卻又句句狠毒,與外表給人的感覺不同。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為了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流氓大哥決定不理會這個問題,他開口道:「你們在我的地盤上約會,所以你們要交約會稅,否則……」他冷笑兩聲,身後的小嘍 個個都自動的露出一號表情──姦笑。

        小兔拿出錢包,張著大眼睛,疑惑的問:「那要交多少錢?」

        果然是個純真的小女孩!大哥滿意的點點頭。「就拿一萬元吧!」

        「不行。」小兔一口回絕,「一萬元太少了,你們不是流氓嗎?應該要更兇狠一點,像你們這樣就太沒志氣了。最起碼也要我們拿出二十萬元才行啊!而且要威脅我們如果不拿出錢來,就讓我們喝尿,再不然就是砍斷我們的腿,在傷口灑蜜,讓蜜蜂來叮,最後再放蟲,讓啄木鳥來啄……」

        她每說一句,流氓們個個臉色愈加沉重,怎麼這些方法聽起來都很嚇人?讓他們光是想象就腿軟,竟還有人不小心尿褲子。

        「好了,別說了!」見她還想高談闊論,流氓大哥趕緊制止她繼續摧殘他們的耳朵,「一萬元拿出來,我們就放你們走。」

        本來以為她會乖乖拿錢出來,沒想到卻演變成這種樣子。他在心中暗想,回去之後,一定要好好訓練這幫小嘍喽,不然今天被一個小女孩嚇到尿褲子的事要是傳了出去,教他這個大哥如何自處?

        「既然你們堅持只要一萬元,那我就不勉強了。」她搖搖頭。

        唉!這群不良分子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既然想耍威風,就該兇狠的來個獅子大開口,而不是只要求這麼一點點的錢。憑這點,她就知道這群混混注定成不了什麼大氣候!

        她把錢高舉著,「你們過來拿錢吧!」

        流氓大哥走了過去,心想雖然過程有點不順利,但總算是成功的拿到錢了。

        沒想到他伸出去的手連錢都還沒摸到,小兔就順勢抓住他的手一個轉身,扭至他的身後反扣著。

        「痛啊!妳叫我做什麼都可以,快放開我!我的手快斷了啦!」顧不得流氓大哥應有的兇狠形象,他懦弱求饒。

        孬種!小兔不屑的輕哼。

        「大哥!」一群小嘍喽有默契的同時出聲,殺氣騰騰的欲衝向他們。

        「別輕舉妄動,小心你們大哥成為獨臂俠。」小兔雖然語帶威脅,不過臉上的笑容可是甜的呢!「你們這些人四肢健全、身強力壯,為什麼當流氓欺負弱小?」

        「小鬼,妳是哪條路上的?報上名來!」一個滿臉橫肉、腦滿腸肥的胖子怒吼著。

        小兔笑得更甜了,「我不是小鬼,你們可以稱呼我小兔姊姊。不過,今天姊姊我對你們的行為實在太失望了,所以我要替天行道好好教訓你們。如果不服,歡迎你們隨時來挑戰。」話一說完,她就將人質踹進河裏。

        可憐的流氓大哥還來不及叫救命就嗆水了,還在水中手舞足蹈、載浮載沉。其他人仗著人多勢眾,全都衝上前想替大哥報仇……

        短短幾分鐘過去,這群小嘍喽已接二連三被丟下水。

        等到礙事的人解決了,小兔這才轉向坐在路旁摩托車上、好整以暇看她「戰鬥」的耀文。

        「走吧,活動筋骨之後,我的肚子更餓了,我要吃魚丸、阿給、薯條、炸雞。」她大笑的說,「我吃很多,會吃光你所有的錢喲!」

        「那有什麼問題?因為有妳出手打跑那些混混,我們才不用繳約會稅。說來我還欠妳一個人情呢!」耀文有心跟她抬槓。

        小兔聞言,連忙點頭。「說得好!不過,我聽別人說人情債很難還,還得承受巨大壓力,我們是好朋友,沒理由讓你墜入如此的深淵。既然如此,我委屈一點,將人情債變成金錢債好了,金錢債比較好還嘛!」

        不等耀文反應,小兔就牽著他往美食天堂邁進。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許了。明天我想吃牛排,後天我們去基隆吃海鮮,對了,我聽說九份芋圓也不錯,還有……」

        雖然並非情侶,但雙人儷影彌漫著情人間專有的童言童語,任誰都得駐足片刻、低聲淺笑。

        ☆☆☆

        臺灣雖然號稱四季如春、氣候宜人,是個人人向往的福爾摩沙。但實際上,天氣的變化卻古怪得很──有時季節為秋,卻出現傃陽高照,溫度直逼三十度;像現在,明明是夏天,連日來竟又下起滂沱大雨,居然還添了些涼意。

        今日太陽總算重新掌權高掛天際,一掃數日來陰冷的糟天氣。

        小兔懶懶地看著窗外,也許車速稍快了點,窗外的景物有如錄影帶快轉般,一幕幕從眼前閃過。

        「小兔,要不要吃?」

        聞聲,小兔只將頭稍微抬了下,看見後座的哥兒們大胖很義氣的貢獻自己背包內的鱈魚香絲。

        「謝了。」她不客氣的接過整包零食,大口大口吃著。她並不是真的餓了,而是太無聊不知該做什麼,只好吃東西消磨時間虐待自己的胃了。

        「小兔,」耀文剛到後頭串門子,這會兒又坐回她身邊的位子。「我們在玩『真心話大冒險』的遊戲,妳要不要玩?」

        她用眼角瞥了他一眼,「任何人心中都有秘密,那是別人無法涉足的部分,不盡然每個人都肯說出內心的話。這種探人隱私的遊戲或許還可與好友鬧著玩,但我可不認為在那一群同學裏有我的好友,恕我無法奉陪。」

        耀文笑著說:「我早知道妳會這麼說,所以我急忙趕回來陪妳。怎樣?我這個『男朋友』還算稱職吧?」

        小兔將一把鱈魚香絲塞進他嘴裏,「是啊,我這個親手喂你吃東西的『女朋友』也不賴吧!」

        「啊!」耀文一手捧心、一手朝天,裝出深情款款的大情聖模樣,「能得到妳的青睞,是我三生有幸、祖上積德啊!」

        她笑著擰他的耳朵,他痛得求饒,兩個人完全不理會旁人,自顧自的鬧著玩。

        一支麥克風突兀地橫阻在他們面前,「接下來,我們請班上最幸福美滿的班對合唱一首歌。」班代把手一揚,全班同學有默契的拍手。

        小兔甜甜的對班代笑了笑,接過麥克風,「謝謝各位的支持,不過還是你們唱吧。我的聲音很難聽,不想殘害各位同學的耳朵。」

        雖然她刻意與班上同學維持淡如水的交情,但由於她總是一副笑臉迎人的甜美模樣,以及我見猶憐的無辜表情,反而讓同學票選為班上最溫柔的女人。

        此話傳回家人耳中,每人均不敢置信,小哥甚至狂笑到從椅上跌下。

        「小兔,既然大家希望我們唱歌,那我們就不負眾望的唱一首歌回報他們吧!」耀文還應觀眾要求摟住她的肩。就某部分來說,耀文的精湛演技簡直可以獲頒奧斯卡金像獎。

        看樣子逃不掉了。小兔遞給他一個哀怨的眼神。

        「好吧,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在此,衷心希望大家別吃太多零食,最好每個人都準備個嘔吐袋,免得待會兒反胃。」

        眾人哄堂大笑,又是鼓掌,又是吹口哨。一時之間,車上熱鬧滾滾、聲音鼎沸。

        哪知才唱完一句歌詞,車子竟然開始左搖右晃,小兔淺笑自嘲道:「我的歌聲難聽到連車子都在抗議了。」

        語畢,車子又開始晃動,而且晃動程度比前一次更加強烈。有些人被從天而降的行李砸到,叫聲淒厲;原本站著的人也重心不穩的跌倒在地。

        耀文覺得不太對勁,急忙走到駕駛座旁,正想開口問。

        司機卻早他一步出聲:「快回座位坐好,煞車好象出了問題。」

        耀文心裏一驚,煞車失靈?!在這頗負盛名的九彎十八拐?!他不安地想著,一個緊急轉彎讓他摔倒在地,等他努力站了起來,還是忍不住大叫──一輛大卡車迎面朝他們撞來!

        司機為了閃躲,抓著方向盤狠狠地往左繞了好幾圈。

        「砰」的轟然巨響,車子撞到山壁終於停住了。

        司機的襯衫全溼透了,額上汗如雨下。他朝著身後的耀文鬆了一口氣,咧著嘴笑了。耀文也如釋重負的笑著回應他。

        他們的確該笑,因為若是車子在煞車失靈的情況下繼續行駛,可想而知,隔天報上會出現「T大畢業旅行,車子跌落懸崖,無人生還。」鬥大的聳動標題。

        司機轉動通訊器的頻率,「我試看看能不能和車行聯絡,開另一部遊覽車來接你們。」通訊器那端持續傳來吱吱喳喳的幹擾雜音。

        「大家還好吧?」耀文環顧一周詢問著。

        班代從座椅下方鑽出,他努力平撫心情,「好險,我還以為死定了!」

        「你不會這麼早死的,因為禍害遺千年!」不知是誰接了這麼一句話,整個場面又失控了,彼此間的慰問免不了,彼此間的吐嘈聲也接連不斷,有人連忙打手機回家報平安……

        大胖吐了一口氣,直嚷著好險。

        基於朋友道義,他搖搖前座的人兒。「小兔,妳還好吧?」怎知原本端坐原位的小兔被他這麼一推竟倒下了。

        他探頭看,發現窗戶破了一角,玻璃碎片散落,而小兔的頭怕是給碎片劃出了一道傷口,因為血正汩汩不絕的從她的太陽穴附近流出。

        「不好了!」他天生低沉的嗓音在如此嘈雜的環境下似乎沒發揮多大的作用。「大家不要吵了,小兔她……死了!」

        一聽到「死」這麼沉重的字眼,大夥兒倏地安靜下來,膽子大的全往小兔那兒聚集,至於膽子小的只敢在遠處叨念阿彌陀佛、阿門……

        耀文三步並作兩步飛奔到她身邊,顫抖著手摸摸懷裏人兒的脈搏,臉上緊繃的線條逐漸舒緩。他將隨身攜帶的手帕沾溼,小心翼翼地清洗她額上的傷口,這才開口喊道:「大胖,你別胡說,她還沒死,只是昏過去罷了!班代,請你打電話通知救護車,謝謝。」

        ☆☆☆

        「這是哪裏?」小兔獨自走在一個有山有水、空氣中彌漫令人心曠神怡的花粉味、各類蝴蝶展翅飛舞、美不勝收的陌生地方。

        她以為臺灣早是抬頭見黑煙,低頭見垃圾的情景,臟亂、污穢就是深刻描寫這片「寶島」的詞。但她從不知在臺灣這片土地上居然還保存如此純凈無瑕的世外桃源,看來是她誤解了,原來臺灣也是一個不錯的地方呢!

        不遠處,站著一位老者及一名身著綠衣的少女,她連忙上前想問清楚究竟自己身在何處,說不定將來還能帶家人及哥兒們來參觀。

        「老伯,請問這裏是什麼地方?」她有禮貌的開口,甜美的笑容洋溢在臉上。古人有雲:「伸手不打笑臉人。」由此可知,多笑點總沒錯。

        「妳還記得發生什麼事嗎?」老人不答反問。

        經他一問,小兔認真的想了想,但所能回憶起的僅是遊覽車撞山壁的那一剎那……

        一個念頭迅速竄過她腦中,難不成……她死了?這裏是天堂?

        不對啊!她自知一輩子沒做過什麼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的好事,像她這種人是上不了天堂的。既然如此,那這裏……該不會是……地獄?

        她慌亂地退了兩步,「這裏是地獄?!」她東張西望想找刀山、油鍋、牛頭馬面……不過入目的還是美麗的景致,不像地獄應有的灰暗恐怖。

        此時,一名大約十五歲的小女孩慢步踱到他們身邊。「請問這是哪兒?為何我會在這兒?」她的臉上寫滿恐懼,素白的衣服襯得她那小巧的瓜子臉更加白晰。

        「這兒是位於天界與地獄之間的天地人三不管地帶,俗稱三界。」少女欣喜的開口,「好了,主角總算到齊了,我們開始對調靈魂吧!」

        小兔疑惑的看著面前這名綠衣女子。

        剛剛一時疏忽,現在才發覺她的穿著怎麼如此怪異?有點像是改良式的日本和服。在臺灣有人會穿著和服滿街跑嗎?對調靈魂?簡直胡言亂語!

        綠衣女子不理她遞過來的奇異眼光。「白小兔,這是宋代的古雪娃;古雪娃,這是二十一世紀的白小兔。」

        宋代?二十一世紀?她們互望著,小兔腦中雖是一片混沌,但她仍然大方地伸出手,古雪娃也怯生生的回應她。

        綠衣女子指指身旁的老者,「他是月下老人,妳們稱他月老就行了。而我是小竹,是月老的丫鬟。」

        月老?小兔在心中不置可否的叫喊。

        老者撫著白長胡,慈祥的望向她及那名瓜子臉的小女孩。「由於我的疏忽,造成妳們姻緣出錯,現在我要將妳們各歸本位,也就是將你們兩人的靈魂互調。」

        「你開玩笑嗎?」天啊!他該不是瘋子吧?

        「別擔心。」月老似乎誤解她的意思,不疾不徐地接續著,「其實雪娃和妳的年紀一樣,只不過她身子較弱,所以看起來較實際年齡小。何況靈魂本似水,會隨著軀殼呈現不同面貌。如果妳的靈魂到古雪娃的軀體內,那麼妳本身的靈魂就會像她了。至於姻緣出錯……」月老嘆氣的搖搖頭。

        雖然說出事實會讓他顏面盡失,但畢竟是自己的疏忽,虧欠了這兩個娃兒。沒辦法,只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送子娘娘先將小孩安排下凡,不同的小孩會送到不同的朝代裏。世人有個錯誤觀念,認為一個朝代滅亡才會接續另一個朝代,但實際上,每個朝代是並存於空間之中的。」老者笑了笑,「我把話題扯遠了。」

        其實小兔及古雪娃尚處於震驚情緒下,根本無心理會他的話,倒是小竹催促他快點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完成任務要緊!

        「在襁褓時期,月宮內的丫鬟根據天道擬定姻緣簿,而我與小竹就會趁著孩子熟睡時,按照簿子而將紅線綁在靈魂上。那天小竹不在,我一個人負責綁紅線的工作,由於我喝了一點小酒,不注意的將原本應屬於古雪娃的靈魂,也就是妳,放進現今這副白小兔的軀殼內,就這麼一路錯到現在了……」

        「等等,」聽到這兒,小兔終於有所反應,「你是說我原本是宋代古雪娃的靈魂,而她,才是真正白小兔的靈魂?」她別過頭,嘲諷道:「我想,你接下來是否要說我的靈魂上綁著非與宋代男人結婚的紅線,而她的靈魂也同樣綁著非與二十一世紀男人結婚的紅線,所以你們才要將我們靈魂對調。」

        「哇,妳好厲害,真的被妳說對了!」小竹興奮的拍手。

        月老讚賞的點點頭。這個女娃兒真是料事如神,回天庭要好好查查,或許是三國諸葛孔明之妻阿醜投胎轉世。

        看他們兩人的敬佩眼神,小兔簡直快崩潰,忍不住大喊:「你們兩個真的瘋了!」

        她牽起古雪娃的手,這個小女孩怕是嚇傻了,至今未發一語。

        「我看妳跟我一樣是被胡裏胡塗帶來的吧?妳不要怕,我保護妳。」她義氣地拍拍雪娃的肩。

        眼前這個女孩看起來好柔弱,但絲毫不減她與生俱來的尊貴氣質。套句古話,就是屬於「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典型代表人物。

        這兩個瘋子連這麼弱不禁風、骨瘦如柴的小女孩都要拐,其行為真是令人不齒!

        「最後一個問題,我們可以回去了嗎?」原本甜甜的笑容再度盈滿她的臉龐。

        她暗忖,通常在瘋人院裏都有警衛留守。可她環顧四周卻只見草木、花圃,不見穿著警衛服、拿根指揮棒走來走去的人。若是他們不肯放人,那就免不了一場打鬥了,縱使打老人及女人是她這一生最不願意做的事,但她可不想一輩子都在瘋人院度過。

        「的確,時間快不夠了,妳們是得回去了。」老者嘴裏念念有辭,小兔根本沒想到他竟這麼快就答應,還來不及反應,只覺得全身無力,接著就不省人事……

        ☆☆☆

        「小姐,快醒醒,妳如果走了,喜兒怎麼辦?」一個細嫩的聲音在她耳畔叨念,雖然覺得頭昏,全身又酸痛不堪,但小兔仍是勉強地睜開雙眼。

        「哇!大餅臉妖怪!」她大叫一聲,因為有張大臉太逼近她。

        被她這麼一吼,被稱為妖怪的人竟嚇得跌坐在地。

        等小兔大口大口深呼吸後,這才看清楚,原來只是一位妙齡少女,長得還滿漂亮的,說人家大餅臉妖怪實在有點過分。

        「咳……」她幹咳幾聲,試圖減緩尷尬的氣氛。「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請問妳是誰啊?」

        少女不回答她的問題,反而撲向她。「小姐,妳終於醒了,喜兒還以為妳……」

        小姐?小兔張大嘴卻發不出聲音。自稱喜兒的這名怪女孩用力過猛快把她勒死了!她不能說話抗議,推又推不開這個怪異的人,只得努力揮舞著雙手……如果沒有人救她,她只有一命鳴呼了……

        「喜兒,雪娃還很虛弱,快放開她,妳會勒死她的!」

        喜兒聞言,急忙放手。

        小兔大吐一口氣,總算可以呼吸了。

        她東張西望想找救命恩人,沒料到入目的卻是像電視古裝戲中的房間:木頭做成的兩扇門,上面還用薄紙粘著,中間有一根木門;整間房裏擺設簡單卻更顯得高雅,樸素之中似乎又有那麼一點不平凡,彌漫於空氣中濃得化不開的藥味,又透露出另一種沉重氣息,在這種情形下,屏風上繡著的無數小巧白兔,倒成了房裏唯一活潑生動的景象。

        她的眼光落到房間其他人的身上。除了喜兒之外,還有一個老伯、一名高貴婦人,以及一位十多歲的小男孩。他們穿得怪裏怪氣,一副在電視上經常看到的標準古代人打扮。

        「我還在瘋人院……」她埋怨地將被子一掀,「不是說要放我回去,你們怎麼可以出爾反爾?」

        她想下床,不過卻被老伯制止了。「雪娃,妳的身子虛弱,大夫吩咐得好好休養。」

        聽到熟悉的名字,她才想起,那個和她一起被抓來的柔弱小女孩呢?

        「對了,古雪娃被你們帶到哪裏去了?快說,否則……」她笑容滿面的望向他們,「古人有雲:『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你們這種綁架的行為是會下阿鼻地獄,終日在刀山油鍋中受盡折磨。』她很正義凜然的指責他們。見到一幹人面露恐懼,她早知這招肯定會成功。

        「娘,姊姊她是不是瘋了?」小男孩吞吞吐吐的詢問。

        「宇軒,別亂說。雪娃跌落山谷,怕是嚇傻了,說話才會這麼奇怪。」貴婦人顫聲斥責兒子。「喜兒,快去請林大夫,就說小姐醒了,請他再來診治。」

        喜兒微微欠身,擔心地看了看床上的主子,不捨的走出房間。

        老伯走到床邊,和藹的開口,「雪娃,妳如果不舒服,就要老實跟爹說。還有,妳昏迷那麼久,肚子一定餓了。我讓廚房做幾道妳愛吃的菜,妳安心休養。」

        聽到有東西吃,她的肚子配合地響起不雅的咕嚕聲,害她只得尷尬點頭。隨即,她突然想到為什麼這個老伯稱她為「雪娃」?

        還來不及發問,婦人卻比她先開口。

        「來,雪娃,先拿著。」婦人交給她一面銅鏡,自己則拿著篦,緩緩為她梳發,一切動作倣佛理所當然,熟悉得令小兔心中警鈴大作,直打寒顫。

        「你們弄錯了,我是白小兔不是古雪娃。」這些人對她還不錯,給她東西吃,又幫她綁頭發。這麼好的人,她實在不好意思再罵他們了。

        「雪娃,妳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忍耐一下,喜兒已經去找大夫了。」婦人用纖細的手掌撫上她的額頭,「還好,沒有發燒。」

        「我真的是白小兔,你們認錯人了。」面對這麼溫柔的人,她實在無法生氣,只得耐心重申自己的身分。

        她的眼睛不小心瞄到銅鏡裏的人。雖然銅鏡倒影稍微模糊了點,但依稀可見鏡中人兒大致的輪廓。

        「啊!這不是古雪娃的臉嗎?可我是白小兔……」她開始著急了。

        腦中疾速閃過瘋老者的一句話──各歸本位,靈魂互調。

        難不成那個瘋老者真是月老?

        她的靈魂真的回到古雪娃的軀殼內?

        她回不去二十一世紀了嗎?

        世上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

        天啊!她到底陷進怎樣的復雜情況中?

        「這是哪裏?」煩惱、疑惑、恐懼、不安、絕望種種的思緒,最後只化為這麼簡單的問句。

        婦人耐心梳直她柔亮及腰的烏絲,「傻孩子,這裏是古家,是妳的家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26 00:39:36

第二章

  她來到這個應屬於古雪娃的年代已經七天了,她知道除非是當初自稱月老的那個怪老人送她回二十一世紀,否則單憑她自己的力量想要回到屬於她的時代,根本就是癡人說夢。話說回來,既然回不去,她幹脆就以古雪娃的身分在古家白吃白住。

        當騙子好歹勝於流落街頭。

        現在,就當作是自己的一次另類畢業旅行。情勢所逼倒也無可厚非,不是嗎?

        小兔放下跳繩,思索著剛才腦中的想法,低語:「的確是無可厚非。」

        「好燙!好燙!」喜兒快步走進房門,把手上的碗迅速地往桌上一擱,「小姐,該吃藥了。」

        「又要吃藥?」小兔──或許應該稱她為雪娃,畢竟白小兔是不存在於這個朝代的──朝自己的額上拍一下,低咒一聲的趴在桌上。

        生活在這個時代,大家都對她很好,唯一讓她感到無奈的便是吃藥。從小她就是健康寶寶,對於吃藥的經驗可是少之又少,偏偏古雪娃從小就有心痛的毛病,一生注定要與藥罐為伍,這倒苦了她這個替身啊!

        「小姐,生病自然要吃藥。」喜兒輕舀了一匙的藥湯,細心吹冷,「小姐,請吃藥。」

        雪娃接過她手上的藥碗,「我自己來就行了。」

        在她緊皺眉頭吃藥的同時,喜兒坐在椅上把玩著桌上的繩子,好奇問道:「小姐今日共跳了幾下?」

        她不知道小姐是打哪兒學來的「跳繩」這新玩意兒,只是從小姐可以下床走動開始,她就不停的跳,說是可以強身。雖然她始終抱著懷疑的想法,但小姐十分堅持,她也就隨小姐去了。當然,她也不可能跑去告訴老爺、夫人,要不,依老爺的性子,肯定是將繩子丟到井裏去,而她,一定會被小姐罵死。

        雪娃咬牙把藥吞下,仰天猛灌了半杯的茶水,這才開口,「大概五十下。」

        「哇,好厲害!」喜兒面露敬佩的神情。

        雪娃搖搖頭,「要不是跳到一半心痛,才不只五十下。」

        喜兒起身,著急的開口,「小姐,妳現在心還痛嗎?還是身上的傷口痛?要不要找大夫?」

        「別緊張,我現在好多了,身上的傷口也只要塗塗藥就行了,用不著找醫生──」她硬生生地改口:「喔,我是說大夫。」

        喜兒又坐了下來,「小姐,暫不論妳的傷口未愈,妳心痛的宿疾也容不得妳整日蹦蹦跳跳的。」或許她還是該告訴老爺、夫人吧,她暗想著。

        「運動可以鍛煉身體,愈是不動就愈會生病。」她覺得口中還是有苦苦的藥味,幸好喜兒了解她,從袖中拿出一個梅子餅遞給她吃下。

        喜兒還想說什麼,但雪娃比她先開口,「喜兒,我的身體好得差不多了,整天悶在房裏也不是辦法。我們去找宇軒玩,好不好?」

        對於這個平空冒出來的弟弟,她可好奇得很,因為自己是老麼,底下沒有弟弟、妹妹讓她玩,現在有這麼一個好機會,她怎會錯過?

        「不行,老爺交代小姐一定要好好休養。」喜兒反應快,立刻搬出老爺為擋箭牌。「況且今兒一大早,老爺就帶著少爺到書坊學做生意去了,大概要到晌午才會回來。」

        雪娃嬌嫩的臉上寫滿失望,「宇軒真不夠意思,要出去也不找我!」她起身負手徐行,念著:「讓我一個人留在這裏,多無聊……對了!」她腦中有個主意緩緩成形。

        突然,她以哀求的眼光看著喜兒。

        「小姐,妳……為什麼那麼看我?」喜兒覺得頭皮發麻,這是大難臨頭的預感啊!

        雪娃甜甜一笑,「妳帶我出去走走,好不好?我好想出門逛逛。」

        「出門?」喜兒的頭搖得如博浪鼓似的,「不行,老爺絕不會答應的。」

        「就是因為他不在,所以機會難得,現在不走,更待何時?」雪娃信誓旦旦地說著,「帶我出去啦,我保證絕不惹事,而且一定趕在晌午前回來。爹不會發現的。」

        看著主子苦苦哀求的模樣,她真是不捨,「可是我不能欺騙老爺。」

        「我們這樣又不算欺騙,只是出去時忘了說一聲罷了,何況在晌午前我們就會回來了,這件事絕對不會有第三人知道的。」

        喜兒思索許久,久到雪娃以為自己已成功說服她了,但是……

        「小姐還是留在府裏吧。我不是擔心小姐在外頭惹事,只是,小姐,妳忘了上回我們去西城的觀音寺上香遇到壞人,才害得小姐失足跌落山谷,也喪失記憶。」

        「失憶」是眾人一致為她的反常舉止所下的結論。剛開始,雖然她一直強調自己雖是古雪娃的外表,卻是白小兔的靈魂,但就是沒人相信。話說回來,若她不是當事人,也肯定會對這種神話嗤之以鼻。

        「原來古雪娃就是這樣才會到三界去的。」雪娃晃著頭,總算明了事情始末。

        「小姐天生麗質,整個人像粉雕似的玲瓏剔透,外面壞人那麼多,出門本就是一件危險的事,我看我們還是留在府裏等少爺回來吧。何況夫子說過,千金之軀當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喜兒下定決心,一個勁兒的反對,還欲用夫子的話說服她。

        「那我上回不是出去了嗎?」雪娃不以為然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喜兒楞了一會兒,吞吞吐吐開口,「那……不一樣啊,上回小姐是去廟裏為老爺祈福。」

        「那我們再去為老爺祈福,不就得了?」

        看著喜兒不知所措的表情,雪娃真是覺得好笑。

        她竟然被自己的話逼到辭窮,這就是所謂的「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吧?

        「不論如何,我今天一定要出去,如果妳不陪我,那我就自己出去。」

        「不行啦,小姐一個人出去太危險了!」喜兒直覺的抗議。

        雪娃沒多說,只是丟給她一個問題,「那是我自己出去,還是妳要陪我出去?」

        喜兒想也不想的就脫口而出:「說什麼都不能讓小姐一個人出門!」

        「真的嗎?」雪娃嘴角微揚。

        「當然是真的,小姐是千金之軀,豈可讓小姐獨自出門?」

        哪知小姐笑不可抑,她是不是說錯什麼了?

        雪娃忍住笑意,「好吧,那我們先準備準備。」

        「準備?準備什麼?」喜兒還摸不著頭緒咧!

        「既然我不能一個人出門,那不就等於妳答應陪我一起出去了?所以我們該準備準備溜出門了。」

        喜兒眉頭深鎖,真是欲哭無淚啊!

        她不是一直勸小姐留在家裏的嗎?怎麼勸到最後,卻變成她陪著小姐一起出門?這其中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啊?

        「皺眉會讓妳的漂亮臉蛋變醜。」雪娃故作深情的輕輕挑起喜兒的下巴,「這麼漂亮的臉要是變醜了,我可心疼呢!」

        「小姐……」幸好她了解小姐只是尋她開心,否則這種舉止跟斷袖之癖有何兩樣?只不過這會兒,她簡直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好吧,我陪小姐出門就是了。不過……」她已讓步,但又緊抓最後一絲希望,「起碼帶著小火、小凈。」

        「喔,拜托!」雪娃輕敲喜兒的頭,「他們兩個是老爺請來的護衛,只對老爺忠心耿耿,妳想,他們會讓我出門嗎?」

        被小姐這一番搶白,喜兒還能如何?主子最大,她只好認了。

        「事不宜遲,我們趕緊先回竹園換衣服。」雪娃拉著喜兒的手衝向廂房,動作之快只可用迅雷不及掩耳形容。

        喜兒不解,「為何要更換衣裳?」

        「我們最好扮成男子,這樣才不會引人注意,也才不會有壞人打我們的主意。」

        喜兒讚賞地點點頭,小姐果然冰雪聰明,居然懂得女扮男裝掩人耳目,這讓身為丫鬟的她與有榮焉!

        ☆☆☆

        總算見到夏天應有的面貌了──火傘高張。

        天地本身就像是一個無邊無際的大烤爐,不斷高升的溫度讓處於此鍋爐中的所有生物均嘗到烈焰焚身的滋味。人潮熙熙攘攘快步走著,大概是急著回家避暑吧,偌大的街上只剩下零星的幾個攤販,若不是為了生計,他們又怎會冒著酷暑咬緊牙根,任由陽光荼毒?

        看來,有心在這種烈陽下散步者就只剩她們主僕兩人了。

        雪娃抬頭看看天空。

        不知道任立渝會說今天紫外線指數是多少?她沒有擦防曬油的習慣,因為不喜歡在身上塗塗抹抹的感覺,可是她不覺得現在這副瘦弱的皮囊能忍受這麼惡毒的烈陽。

        她不是一個愛美的人,美又能代表什麼?美而無才,人家會說:「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才貌兼備,人家會說:「女強人,女人還是弱勢點好,否則會讓男人望之卻步。」說到底,這又是二十一世紀的沙文主義了,至少就沒聽過「男強人」這種稱呼。

        總歸一句,「美人難當」。但現在,她是「寄住」於古雪娃的軀殼,萬一哪天古雪娃回來了,瞧見自己白嫩的肌膚變成木炭色,那不是很對不起她?

        不遠處有一家豎著白布、上頭寫著「醉意酒樓」的商家。

        「我看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吧!」她自顧自的向前邁開步伐。

        喜兒丫頭只得急忙追上主子的背影。

        ☆☆☆

        雪娃站在客棧門口觀望一會兒,怕是街上的人都有志一同地到這兒來避暑了吧?客棧裏滿滿的人,或坐或站,吵鬧聲、劃拳聲、勸酒聲不絕於耳。

        她不時的踮起腳尖想讓自己看遠一點,不過在眾多高大魁梧的男子中,這個小動作並沒有為她帶來任何的助益。

        幸而眼尖,不小心瞥見距離她三步之外有兩個人正準備離開。嬌小的身軀終於在此刻發揮作用,她俐落地閃過人潮,一屁股坐在還溫熱的椅子上。

        「喜兒,我在這裏!」她扯著嗓門大叫,臉上充滿欣喜且帶點佩服自己的神情。

        相對於她的熱情,被喚的人倒顯得有點扭扭捏捏。喜兒低著頭甫坐定在主子為她尋的位置上,就脫口抱怨著,「小……少爺,你喊這麼大聲很丟臉耶!」

        「放心,這麼吵不會有人注意到我們的。」對於她的抱怨,雪娃不以為意,自顧轉向櫃臺後的掌櫃,「老板,把招牌菜全拿上來。」

        喜兒偷偷抬頭,害羞的掃視全場。的確,在這麼嘈雜的地方,不管多大聲都不會引人注意。

        可從她進門到現在,她發現入目的全是男子,這項發現讓她急急忙忙的又低下頭。本來嘛,她什麼時候看過這麼多的男子?怪的是,主子也應該害羞的離開這種是非之地才對,但……她用眼角餘光看看身旁的雪娃──她還是像在家中一樣,拔起雞腿大口咬著,不雅的喝了一點酒,全然沒有一點兒嬌羞的模樣。

        她靠近主子,提醒著:「女子吃相要優雅一點──」當她看見雪娃仰頭把酒一口幹盡,不覺聲音提高了八度,「妳怎麼可以喝酒!要是喝醉了,我怎麼向老爺交代?改喝茶好不好?」

        雪娃不理她,反而將手上的酒杯靠近她嘴邊,趁她來不及反應時就把酒灌入她口中。

        「好辣……好辣……」喜兒伸出舌頭,用手不停搧著。接過雪娃遞來的茶,她一飲而盡,什麼禮儀、女德全都拋諸腦後了。

        雪娃微笑著看她的動作,「怎樣,大口喝水是不是很舒服啊?」

        喜兒只是無辜的點頭。她會逾禮還不是面前這位主子害的?

        「人活在世上,如果被一堆規矩束縛著,無法勇於找尋自己的風格、無法稱心如意的過生活,那人生又有什麼樂趣可言?何況所謂的規矩是由人創造出來的,被自己創造出來的東西綁得寸步難行,這不是一件很可笑的事嗎?」雪娃像是在談論天氣般,輕描淡寫說出自己的想法。

        突地,原本吵翻天的客棧竟然鴉雀無聲。雪娃好奇的隨著眾人目光往門口望去。

        一名佝僂的老人手裏挽著清麗的少女佇立在客棧門口,「各位客倌,今天我和小女來到這兒,希望大家不吝賜教。如果方便,也請大家賞我們一口飯吃。」他的聲音中氣十足,完全不似他的外表給人那樣蒼桑沉重的感覺。

        那名清麗少女胸前抱著一把柳琴,她微微欠身,隨後就盈盈然的坐在椅上,熟稔的彈撥技巧將一首「閨婦怨」彈得扣人心弦,相伴的是從她微啟朱唇中流洩而出的優雅曲子。

        眾人被她的歌聲吸引住了,連素來沒啥音樂細胞的雪娃也聽得如癡如醉。

        琴聲漸歇。

        「謝謝各位。」清麗少女優雅地起身又微微欠身,退到一旁。

        此時,老人拿著一個缽穿梭在各個客倌間。

        他那布滿歲月痕跡的臉上因無數擲入缽中的錢而牽動著,他滿懷感激的看著每個人,嘴裏直說:「謝謝大爺,謝謝大爺。」

        就在雪娃找尋錢袋的同時,「你們……要做什麼?」話中顫抖的語氣實在明顯,惹得在場的人全往聲音的源頭瞧去。

        原本那名清麗女子站著的地方多了四個粗獷男子,而那名女子早被一夥人逼退到柱子邊,其中一個男人的雙手還扶在柱子兩旁,那名女子就這麼被困在他雙臂之中的小小空間。

        「丫頭!」老人驚嚇地叫著女兒的小名,手上的缽一下子摔碎在地上。

        這根本是吃豆腐嘛!雪娃沒多想,只是很氣,氣光天化日之下怎能容許這些混蛋調戲良家婦女?這檔閒事管定了!

        就幾秒的時間,容不得其他人反應,雪娃已經撲上前,狠狠的往距離她最近的倒楣蛋的腹部打下去。

        客棧的人莫不倒抽一口氣。

        「哎呀!」一聲淒厲慘叫隨之而起。

        被打的人當然是痛到叫出聲,但施暴者也未必好過。





  雪娃疼到眼淚都快奪眶飆出,「天啊!你的肉是鐵做的,怎麼這麼硬?」

      倒楣蛋強忍著痛抬頭正視敢打他的人──只是個小男孩。他只須用三只手指頭就可以解決的那種發育不良的男孩。

        「你好大的膽子,敢管本大爺的事?」他努力挺直身,雖然腹部還是有點疼,不過氣勢總不能輸人,否則他以後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雪娃揉揉紅腫的手指,不甘示弱地喊道:「路見不平,氣死閒人。只要稍微有良心的人都會出面阻止你。本少爺是為你好,怕你作惡多端,死後連牛頭馬面都唾棄你,不肯收你的魂魄,讓你變成孤魂野鬼──」

        她還來不及說完,就被迫分心去擋倒楣蛋氣憤難平揮來的拳頭。

        雖然她利用所學的防身術輕巧地撥開他的攻擊,不過手還是痛得很!

        「小……少爺,小心!」喜兒緊張的聲音在如此沉悶的氣氛下更顯得清晰。

        「又出現一個多管閒事的人。」倒楣蛋冷笑,轉頭向身後的幾個兄弟喊著:「兄弟們,這兩個不怕死的人就交給我。你們先把那個女的抱回去好好調教一番,記住,人家可是黃花大閨女,動作別太粗魯。」

        那一幫兄弟的臉上全是姦笑的表情,其中一人直接扛起到手的獵物,那名女子雖然奮力掙扎,甚至握緊拳頭狠狠地朝他身上敲了好幾下,不過她的力氣太小,被揍的大漢只是淫笑著:「小美人,打是情罵是愛,我知道妳等不及了,等會兒我們進了房間,我會溫柔的對待妳的。先別急啊!」

        瞧他那副色樣,想必他的腦中一定充滿限制級的畫面。居然當她的面搶人?難不成當她是隱形人嗎?

        雪娃使出全身的力氣,衝上前去咬他的手,他痛到順勢將肩上的女子丟開。

        雪娃搶先一步扶起地上的女子。「帶妳爹快走,走得愈遠愈好!」她伸手一推,將她推向老人。

        他們兩人連道謝的時間都沒有,就急忙從後門跑了。

        四個大漢眼見到手的獵物就這麼溜了,心有不甘的也往後門的方向追去。

        但雪娃敏捷的檔在門口。「要過去就得經過我這一關。」雖然她很害怕,卻仍然故作鎮定。

        這些壞蛋可不比二十一世紀那些只會耍槍用刀、沒有一點真功夫的混混,憑她三天曬網、兩天捕漁所學得的防身術,肯定打不過他們。只不過事關面子,總不能在打了人、救了人之後,現在再來求饒吧!她可沒單純到認為求饒就可以全身而退,若是這幫人知道她是女的,那她肯定會成為限制級中的女主角……

        她狀似善良的接續著:「現在客棧裏這麼多人,一人吐一口口水都會把你們淹死,我勸你們還是快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會在家中為你們念經,希望能洗去你們一身的罪孽。」末了,她還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哈哈哈!」倒楣蛋似乎是帶頭者。「誰敢管本大爺的事?快站出來,讓本大爺瞧瞧是誰活得不耐煩了,我可以做做好事,早點送他上西天。」

        環視全場,大家全低著頭猛扒飯,擺明不管這檔事。最後,她的眼光凝視著遠方兩人。那兩人全身散發出貴族的氣息,照她看來,也該屬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

        怎知看了一會兒,他們還是優閒的喝茶,根本不理她的求救眼神。

        「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這句話果然是描寫亙古不變的人性。雪娃嘆了一口氣,還來不及見親人還有好友們一面,現在就要客死異鄉,這真是始料未及的事。黃歷上的今日該是大兇吧?

        轉念想想,她死了倒沒關係,反正她本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或許那個自稱月老的老人可以再把她的靈魂送回二十一世紀!想到這兒,死對她而言就不這麼可怕了。可是喜兒呢?她怎麼辦?這件事是她多管閒事惹出來的禍,與喜兒何幹?不管如何,要讓喜兒安全回家!

        就是這個念頭讓她把心一橫,拿起桌上的碗筷就往前方丟,趁那幫人手忙腳亂之時,她扯著喉嚨喊:「喜兒,快跑。」

        喜兒怔住,片刻後才急急說道:「要走我們一起走!」

        「神經病,快走啦!」雪娃不停地拿起東西往前丟,不過四名大漢像是習慣似的,連閃躲的功夫也變好了。

        她東跑西躲,整間客棧一片狼藉,所有的客人也跑個精光,再也沒有湊熱鬧的心情留下來觀戰。畢竟好戲隨時都有,性命只有一條。

        「拜托妳,快走!」她就差沒跪下來求喜兒離開。她都自身難保了,怎麼還有多餘的力氣照顧她?

        喜兒搖頭只是一個勁兒的哭,「不走,我不走。」微弱的聲音像是自言自語。雖然她很害怕,可是主子待她不錯,她自個兒逃難,留下主子自生自滅,這怎麼可以?

        「妳……」雪娃氣得說不出話來,心口又傳來陣陣的疼痛,但她根本沒時間多想,「喜兒,那妳回去找救兵。快啊!」

        這種借口只是純粹想讓喜兒離開罷了,依目前情勢看來,等幫手來時,她早已命喪黃泉。

        對啊,找救兵,她怎麼沒想到呢?喜兒不覺脫口而出:「小姐,妳再忍耐一下,我馬上回去找人來救妳。」

        她看到喜兒回去了,但並未注意到追在她身後的大漢。雪娃鬆了一口氣,因為放鬆,這才覺得心口疼痛得緊,痛得她站不穩。她雙手捂住心口,臉色鐵青。

        「怎麼,胸口痛嗎?要不要我幫妳瞧瞧?」倒楣蛋開玩笑的逼近她。原來她是個女娃兒,要不是聽見剛剛那個書僮叫她小姐,他還以為世上真有如此瘦弱的男子呢!仔細瞧瞧這名女扮男裝的女子長得不賴,還多了些虛弱的柔美。如此嬌滴滴的姑娘啊!光是想象就讓他的心上像是百萬只螞蟻走過一般酥酥麻麻。

        看見他猥褻的表情,雪娃才想起喜兒臨走前喊她小姐。

        完了!她直覺的轉身想跑,可是兩名彪形大漢卻擋在她前頭。

        「姑娘,何必急著走,陪大爺們玩一玩嘛!」其中一名腦滿腸肥的大胖子露出姦笑,伸手想拉雪娃,雖然雪娃心口痛得很,不過「閃功」還是不錯,所以她輕輕一閃躲過了胖子的魔掌。

        雪娃盡力堆滿笑容虛應著:「各位兄臺,你們誤會了,我是男的。」

        「是嗎?」倒楣蛋臉上明擺著「不信」兩字。他以眼神示意,橫在雪娃跟前的兩名大漢立即抓住雪娃的手。

        雖然雪娃使勁地掙脫,但就是掙脫不了。唉,這是她首次這麼義正辭嚴的表演「英雄救美」的戲碼;沒想到下場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果真是「常使英雄淚滿襟」啊!

        「我有個辦法可以知道妳是男是女。」倒楣蛋摸摸下顎,一雙眼睛不安分的在雪娃身上打轉。

        放肆的打量眼光讓雪娃打從心裏升起想吐的欲望。

        「不勞煩兄臺了,我是男是女,自己還不清楚嗎?」雪娃深吸一口氣,心口依舊傳來一陣一陣的痛楚。「至於失禮之處,改日小弟再設宴向各位兄臺賠罪。」

        「今日就可以賠罪了,何必等到改日?」倒楣蛋湊上前,故作驚訝的問:「小弟,妳的身上怎麼這麼香,簡直像個大姑娘?」

        他居然靠自己這麼近!雪娃真想一拳打爛他那惡心的臉,怎奈雙手都被箝制住無法動彈。

        她只得強裝笑臉,「兄臺,那是因為家母喜愛有女承歡膝下,不巧一連生下四名壯丁。所以小弟從小就被父母以女子的方式養育,洗的、擦的、抹的盡是女子的東西,只為解家母之憾。」

        「原來小弟還是個孝子,真是難得。」大胖子哈哈大笑的嘲諷著。

        「兄臺過獎了。」

        「好了,別跟她胡鬧了,快把她帶回去。」倒楣蛋仰首大笑,放肆地抬高她的下顎,「我第一次看到這麼有勇氣的姑娘,還有妳說書說得不錯,不過就不知妳的床上功夫是否也像說書的功夫一樣好?」

        雪娃積壓已久的情緒終於爆發,「你們真是奇怪!大方地去怡紅院、杏花閣之類的地方找姑娘,不是更好?何必在街頭做這種強擄民女的卑鄙事?」她冷哼一聲,滿臉諷刺,「該不會是你們身上有隱疾,所以不敢上妓院招搖?唉,真是可憐啊!」

        「妳胡說什麼?」倒楣蛋氣憤地舉起手。

        雪娃眼睛一閉,等待他的拳頭落下。

        不過,等了一會兒,她只聽到「哎喲!」一聲淒厲的叫聲。

        她好奇地緩緩張開雙眸。

        沒想到一睜眼就看到原本抓住她左手的那個大胖子竟然整個人橫掛在板凳上。

        她看向不遠處,正巧看到倒楣蛋從天而降,壓壞了桌子,而另一名壞蛋早已是頭破血流昏倒在地。

        有人幫她!她環顧四周想找救命恩人,卻看見先前那兩名優閒喝茶的貴公子慢步朝她走來。

        「妳沒事吧?」其中一名身材挺拔的男子開口。

        他一身白衣,看來如書生般的斯文,然而他那薄薄的嘴唇、剛強的臉部線條,以及眉宇之間的俠氣,又令人感到他的堅毅及威權,一雙漂亮深邃的眸子像是無底的黑洞,只消一眼,就可以直透人的內心。

        「是你們救我的?!」雪娃鄙視的輕呼一聲,她壓根不信他們會良心發現而救她。他們救她肯定是為了討賞!「不用你們假好心,我自己的事我可以自己解決。」明知自己一定打不過人家,但她仍嘴硬不求人,誰教他們給她的第一印象太差。

        「大哥,既然這個小娃兒拒絕我們的好意,我看我們就別管人家的閒事了。」另一名男子笑嘻嘻的對白衣男子如此說。

        雪娃看著面前這名說話的男子。他身著藍色的衣衫,手上還拿著一把扇子,渾身散發出閒適淡然的氣息,卻又不容小覷他與生俱來的尊貴,他的五官像是上帝精心雕塑的那般俊逸。

        雪娃心想,他應該稱得上帥吧?因為她已經習慣耀文的俊美,面前這個男子對她而言倒也沒什麼感覺。雖然他一直帶著微笑──要不是現在她病得不輕,她真想衝上前把他的笑臉面具扯下來──但雪娃直覺這個男人是個危險分子,惹到他的人一定很慘。

        「寒弟!」從她上方傳來白衣男子冰冷的聲音。

        「我又沒說錯。」看他一副無辜的表情,雪娃差點笑了出來。

        這個身穿藍色衣服的男子好象耀文,因為耀文也常常做這麼無辜的表情。問題是,這麼高大的男人還故意裝出無辜的表情是會令人噴飯的!

        「敢管咱們閒事,你們兩人活得不耐煩了?」大胖子掙扎的從凳上爬起來。他的發上粘著菜渣飯粒,看來有些惡心但又好笑。

        楊紹寒掏掏耳朵,作勢的打個呵欠。「你這不是廢話嗎?既然敢插手,就表示沒把你們放在眼裏,是誰活得不耐煩還不知道呢!」

        胖子拿起隨身攜帶的小刀,轉眼就要往他刺去。

        他稍微閃開,胖子就往前傾倒。胖子不甘心再度往他刺去,他又輕巧的閃開。就這麼一來一往,胖子已氣喘吁吁,反觀楊紹寒還是一派的優雅閒適。

        「我聽說豬要宰殺之前最好先讓它運動一會兒,這樣的豬肉才會富有彈性,口感也比較好。」紹寒依舊笑盈盈。

        這分明就是把胖子當成豬看待嘛!雪娃捧腹大笑,不知是痛太久失去感覺了,還是笑的關係,反正她就是覺得心口已經沒有那麼疼痛了。

        這個人連耍寶的功夫都像耀文。恍惚間,她好象看見耀文站在她面前,這令她安心不少。

        只見紹寒揮舞著扇子,扇子就像是他的武器,靈巧地隨他的手腕點東點西,瞬間,大胖子就靜止不動了。

        「怎樣,被點穴的滋味還不錯吧?」

        聽他這麼說,雪娃才知道原來這就是在電視上才能看到的點穴功夫耶!

        「好了,接下來只要將你們三個綁到大牢去就行了。」紹寒翻箱倒櫃搜出一條粗厚的繩子。

        「大爺,不要將我送官!我上有八十歲老母、九十歲老父,還有四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千萬別將我送官啊!」大胖子一聽到「送官」兩字,嚇得什麼謊全說了。

        「等一下,」雪娃出聲制止紹寒的舉動,「他的家人實在太可憐了。」

        大胖子感激涕零的望著她。他就知道女人好騙!

        「不送官府可以,但你們做錯事,還是要小小懲罰一下。」雪娃笑得好燦爛。「現在我想到一個代替送官的辦法。」

        「什麼辦法?」這句話是大胖子及楊紹寒同時詢問的。

        雪娃笑裏藏刀似的應著,「其實也沒什麼啦!」

        楊紹寒可以對天發誓,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一抹淘氣的光芒……

        在眾人的好奇注視下,雪娃先是拉起大胖子的右手,讓他直指天際,將他的左手往斜四十五度的方向垂下,最後再將他的左腳彎曲成直角九十度。

        「這是我們那個年代徐懷鈺的舞姿,不過,我還是覺得有點怪怪的,嗯……」她偏頭深思著。「對了!」她從地上拾起一朵被踩爛的小粉花,插在他的右耳上。「這樣好多了。我看你就這樣站兩個時辰吧!」

        紹寒笑得開心極了,「好看,好看,真是好看!」

        白衣男子依舊一抹淡然,瞧不出情緒。

        「姑娘,饒命啊!」大胖子不斷哀求著。

        以這種姿勢站兩個時辰,等到解穴之後,豈不是全身酸痛難忍?

        「這麼好看的舞姿,不該只是我們這幾個人欣賞。我們應該在門外貼張告示,上面寫著:『天下唯一一只會跳舞的豬』,不看可惜! 我想,一定有很多人會來捧場的。」雪娃開心的拍手叫好。

        大胖子的臉刷然鐵青。天啊,這樣一來,他在江湖怎麼立足?他還要不要做人啊?

        紹寒大笑的提供意見,「一個人太孤單了,我看,另外兩個人就陪他表演吧!」

        「好,這真是個好主意!」

        白清儒雖不置可否,卻主動將另兩名壞蛋點穴送至雪娃面前。

        稍後──

        「大功告成。」雪娃看著面前的三幅「作品」,滿意的點點頭。「這次先懲罰你們兩個時辰,要是下次被我看見你們又在欺負良家婦女,我就將你們送官。」

        她低頭拍拍身上的灰塵,「時間耽誤太久,我看,我也該走了。」因為頭發早已散亂,她索性將如瀑雲發隨意扎成個馬尾。

        要是她再不走,喜兒就要帶著幫手殺過來了!她得趕緊去阻止喜兒,否則偷溜出來的事一旦曝光,怕從此得在「監獄」裏過餘生……

        「我們送妳回去吧!」紹寒立即接話。

        這個初識的女子實在跟他以往所見的女子不同,況且她那促狹的點子,簡直讓他佩服得五體投地。相信跟她在一起,一定天天都是驚奇,天天都有笑聲!

        「不用了,雖然你們救了我,但畢竟我們只有一面之緣,我並不知道你們是好人還是壞人,要是引狼入室,那我豈不倒楣?」雪娃直率的說出自己仍對他們懷抱著不信任的感覺。

        紹寒還想說什麼,雪娃卻已走出大門,沒有回眸,只是朝後頭揮一揮手,「如果有緣,我們會再見面的。」

        紹寒還在目送她遠去的背影。

        清儒硬是丟下這麼一句,「寒弟,我們也該走了。」便自顧自的前進。

        紹寒急忙跟上。

        「大哥,剛剛那名女子真是特別。不僅有勇氣,而且捉弄人的功夫真是一流。不過,功夫倒是差了點。」

        「半調子的武功還敢見義勇為,我倒覺得她是有勇無謀。」

        倘若紹寒細心一點,他將會震驚在大哥素來冷冰冰的臉上竟掠過一絲柔情。

        「那是因為沒有人救那名賣唱女子,所以她才會出手相助的。」紹寒依舊在替雪娃說好話。

        「是嗎?」清儒倒有些不以為然。

        一個沒有武功的女子難道不知道要是落在壞人手裏下場將是如何?為何她不像一般女子,乖巧文靜的待在家中刺繡撫琴,反而行事作風近似於男子?嗯,她真的是個很獨特的女子。

        兩人就這樣一路走向遠方。

        一切似乎又恢復到風平浪靜,除了……

        「放過我吧!」聲嘶力竭的吼叫聲劃破天際。

        兩個時辰之後,「醉意酒樓」之名已傳遍整個湯村鎮,甚至還聲名遠播至整個仁和縣,三名大漢也成為家喻戶曉的雜耍藝人。只是表演過後,他們三人卻不見蹤影,留下的只是鄉裏間的口語相傳而已……

        這種種的種種全得拜古雪娃所賜!

        ☆☆☆

        喜兒不顧淑女形象一個勁兒地直往前跑,但無論她跑得如何賣力,始終無法擺脫身後追趕的兇神惡煞。雖然她處於自顧不暇的危機中,但她不曾想過要是落在壞人手上,自己將會是何等淒慘,只是一心係著主子的安危,為了主子,她是生是死都不打緊,但她必須趕回去討救兵啊!要是晚了,小姐……唉!她實在不敢多想……

        「哎喲!」喜兒奔跑的速度過快,撞到了一名沿街叫賣的老翁,雙雙摔落在地。

        「妳走路不看路的?」老翁氣急敗壞的拾起散落一地的青菜。

        這麼一撞,喜兒心裏有數──自己恐怕逃不過這次災難了。果不其然,她抬起頭只見一個滿是落腮胡的大漢,兇神惡煞似的直盯著她。

        「妳這個小娃兒還真會跑。」大漢上氣不接下氣的揪起她的衣領。

        喜兒生就一副女相,無論怎麼裝扮也不像男子。要是她與雪娃站在一起,憑借雪娃大而化之的男子行為,旁人只會認為他身旁的書僮太過俊俏,可是,一旦雪娃的真實身分被揭穿,眾人不難推敲她身旁的書僮應該也同為女子。

        「救命啊!」喜兒一邊呼救,一邊還使勁的想拍掉衣領上的那只魔掌。

        圍觀的人是不少,但湊熱鬧跟救人是兩碼子事,所以大部分的人還是靜靜的在旁待著,交頭接耳的互換心得。哼,誰會冒死救陌生人,又不是不要命了!

        「妳盡管叫啊,我倒要看看誰敢管我的閒事!」落腮胡輕哼一聲,睥睨的環視在場圍觀者。

        眾人鴉雀無聲。他可是橫行無阻的街頭惡霸,長得壯碩,只須一拳就可以把人打飛,誰敢惹他!

        「哈!我就知道你們不敢!」落腮胡放肆的大笑。

        一顆粟子從天而降,不偏不倚的直落入他嘴裏,害他嗆到不住的咳嗽。

        「是哪個不要命的,給我出來!」他氣得將喜兒丟到一旁。

        喜兒撞到路邊的攤子,手腳皮破血流就算了,更慘的是她好象還扭了腳,站不起身。

        「這不就出來了嗎?」一名身著淺灰色衣裳的年輕公子從屋檐翩翩落下。俗語說:「練武首練內功。」內功若達上乘,輕功自然使得輕盈漂亮。

        識武之人皆可看出這名公子的功力絕非等閒。

        偏偏落腮胡並不屬於這等人,他仍不知死活的吼著:「原來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子,本大爺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那得看看你有沒有這份能耐。」年輕公子旁若無人的上前扶起喜兒。此等舉動惹得落腮胡氣憤難忍,狂喝一聲,就往他殺去。

        只見年輕公子抱起喜兒,步履輕盈地躲過落腮胡的攻擊。

        「這招是狂虎出山。」他拉著喜兒的手朝落腮胡的頭打去。「這招是空中旋踢。」他抱著喜兒轉圈圈,就這麼「剛好」、「揍巧」,喜兒的腳掃過落腮胡的臉。

        沒想到落腮胡竟一飛衝天,圍觀的人自動閃開,讓他狠狠地跌落在地,摔得他昏過去了。

        嘖,還留了鞋印在人家的臉上呢,真是不衛生!

        「妳還好吧?」年輕公子終於停下,忙著詢問懷中的人兒。

        喜兒白著一張臉,虛弱的點頭。轉圈轉得她頭都昏了!

        「怎樣,打人的滋味好玩吧?」年輕公子咧著嘴朝她笑了笑。

        喜兒不予置評,只是自語:「奇怪,我力氣變大了?」

        「不是妳的力氣大,是我以內力助妳的。要不,憑妳那雙纖細的手,連他的一根手指頭都扳不倒咧!」年輕公子解開了她的疑惑。

        「好啊!英雄!」目睹這一幕,群眾開始鼓噪,大聲叫好。

        還有些人拿扁擔、或撿起一地的鮮果、蔬菜,毫不留情的往落腮胡的身上砸去。

        於是,可憐的落腮胡就在沒有半點意識之下被打得體無完膚。

        「這就是人性。」喜兒感嘆的搖搖頭。

        還是她的小姐夠勇敢、夠見義勇為,才不像這些欺善怕惡的人呢!看著別人被欺負卻不出手相救,那與助紂為虐有何不同?

        小姐!她想起了小姐還在生死關頭徘徊,她得盡快回古府啊!

        剛剛她的心思全擺在落腮胡的身上,現在落腮胡的事解決了,她才驚覺自己是在陌生人的懷抱中。

        「謝謝你救了我……不過,能不能先放我下來?」

        年輕公子笑了笑,絲毫沒有放下她的意思。「妳的腳扭傷了,盡量別動。」

        「別動?」喜兒著急的喊,「我有重要的事必須立刻去辦,就算我的腳會因此而廢,一輩子不能走路都沒有關係。你快放我下來啦!」

        「喔?」年輕公子似乎被她的堅毅嚇到,忍不住好奇問道:「是什麼事那麼重要?」

        「我沒時間跟你說了,你先放我下來啦!」此時,喜兒的「莊重」指數迅速下降,她覺得自己真倒楣,走了一個落腮胡大漢,卻又來了一個不安好心的黃鼠狼。

        「好吧,既然妳這麼堅持,那我只好捨命陪君子了。」年輕公子的話讓喜兒怔了下。

        捨命陪君子?什麼跟什麼啊?

        沒等喜兒開口問,年輕公子接下來的行為就解決了她的疑惑。

        「走吧。」年輕公子抱著她直往前方走。

        喜兒驚喊:「你放我下來啦!」

        街上這麼多人,摟摟抱抱成何體統啊!

        「救人救到底,為了避免妳一輩子不良於行,倒不如讓我帶妳去妳想去的地方。」縱使旁人指指點點,但年輕公子一點也不為所動,更是顯現他的堅持。

        喜兒哭喪著臉,心中不斷大嘆著:今日真是一個諸事不宜的大兇之日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26 00:40:00

第三章

  縱使烈焰當頭,但身為下人的他們仍然盡心的灑掃屋內外,一點也不敢輕忽。

      他們之所以這麼努力辛勤,除了盡本分外,更大部分的原因是古家主子待人和善,每有困難,古老爺均會給予協助,半點兒也沒有主子盛氣淩人的模樣。由這一點,他們便心甘情願的為古府勞心勞力、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小姐好。」兩、三名僕人見了雪娃,紛紛向她問好。

        「噓……」雪娃將食指放於唇上示意著。

        她朝管家走來,壓低聲量的向他打招呼,「古伯,我回來了。」

        古福吃驚喊著:「小姐,妳怎麼會在這兒?」小姐什麼時候出去的?他怎麼一點兒都不知情?

        雪娃急忙捂住他的嘴。「小聲一點!你想害我被爹罵?」

        「小姐,妳到哪裏去了?什麼時候出去的?怎麼還穿著男子的衣裳?出去時有沒有帶著小火、小凈?」

        「我和喜兒只是到街上買些東西而已。」雪娃簡略地回答他的問題,「喜兒回來了嗎?」

        要不是得向古福套消息,她才不會笨到從前門進府!

        古福大驚小怪的程度和古老爺差不多,要是讓他知道自己出去喝酒打架,恐怕他會當場嚇暈過去。

        「我沒瞧見喜兒。倒是現在客人來訪,老爺正在大廳招待人家,小姐,記得待會兒繞道而行,別驚擾了老爺。」

        雪娃知道古福是提醒她,別笨得到古老爺面前閒晃,否則以她目前這副裝扮,怕是有一頓罵好挨了。

        「謝謝古伯。」雪娃甜甜的笑容讓膝下無一男半女的古福打從心底喜愛這個隨和的小姐。如果他有女兒,肯定也是這麼可愛!

        古福沒瞧見喜兒,那她該不會是從後門進府的?可是這不合道理啊,她是回來搬救兵的,理當從大門進入才對……

        雪娃愈想愈不對,但她還是決定先回竹園看看。

        「古伯,那我先進去了。」她躡手躡腳、偷偷摸摸的迤邐而行。

        眾人看她這副模樣,全都笑開了。又不是偷兒,回自己的家何必這樣?

        ☆☆☆

        雪娃本想神不知鬼不覺的溜回竹園,但是她卻在大廳門外看到廳上坐著兩個似曾相識的人影。

        是剛剛在醉意酒樓遇上的那兩名男子!他們該不會是來跟古老爺打小報告的吧?她就知道他們救她肯定是為了討賞。可是她又沒說自己的身分,他們怎又知道她住在這裏?為了解他們來古府的真正目的,雪娃只好躲在門外偷聽。

        「聽古福說,兩位有要事找老夫?」古岳臺細細打量面前這兩位一表人才的公子。

        白清儒從腰間抽出一個小小的刻板,「古老爺,這是我爹托我帶給你的。」

        古岳臺初看到這塊刻板時,臉上即露出欣喜的表情,他顫抖的接過。

        「你……是白兄的兒子?」歲月刻畫的臉上有著因激動而出現的紅礄藀漶C

        清儒稍稍作揖回道:「白清儒在此見過古世伯。」

        「你爹身體還硬朗嗎?現在他在哪兒?這麼多年怎麼不來看我呢?」他不顧眼眶中的溼熱,一口氣問了好多問題,而且還不敢置信的牽起白清儒的手。

        清儒不動聲色,輕輕挪開他的手。

        古岳臺不好意思的摸摸胡子,他是逾矩了。

        可是白威是他尋找多年的拜把兄弟,當初若不是白威伸出援手,他現在早成一堆枯骨。在恩情、手足之情重重包圍下,逾矩倒是正常的事。

        「托您的福,我爹的身子硬朗得很。現在他老人家就住在白沙鎮,原本他想親自來的,可是生意上的事一時走不開,還望世伯諒解。」

        「沒關係,知道他一切安好就行了,改日我再登門拜訪。」古岳臺欣慰的說。這時,他回想起清儒說的話,捕捉到一個名字──「白沙鎮」。

        他試探的問:「位於白沙鎮,有個以木材買賣為業的北方富豪,好象也姓白……」

        位於溫州永嘉縣的白沙鎮樹林茂密,木材質地良好,是各地所依賴的木材產地。如此一大片渾然天成的樹林,當地百姓營生的方式仍是各自砍柴到街上販賣,暫且不論漫天開價之混亂,許多樵夫在砍伐之後,並未注意土質休壤之重要,一旦河水決堤,百姓的性命便宛如螻蟻般。

        數年前,有個姓白的外地人以獨特的眼光,當機立斷買下整片山林,在有計畫的開採、有規畫的栽植之下,白家莊儼然成為全國木材輸出的巨擘。

        民間有雲:「皇朝之貴,乃天命所遺,天命者,數盡則已矣;白莊之富,乃知山木自寇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生財有道者,行之百年,不墜之位尚可定矣。」

        「白家莊是我爹一手建立的,在木材輸送方面的確帶給各地百姓莫大方便。但民間流傳的鄉語未免有些誇大,小小的白家莊,何能與皇朝並列!」清儒不卑不亢的說著。

        從商的目的莫過於賺錢,既然白家莊賺了錢,而百姓也買到自己所需的用品,這可以說是各取所需、互不相欠。他從不以為白家莊有什麼了不得之處,但眾人為什麼這麼推崇白家莊?真令人匪夷所思!

        古岳臺眼中盡是讚賞。應對適宜,真不愧是白威的後嗣!

        另外,他全身散發的剛強之氣與白威如出一轍,但他似乎又比白威多了一股冷靜的氣息。

        事實上,白家莊若單純只是富裕之家,名聲自不會如此響亮。而白家莊之所以威名滿天下,有絕大部分原因是源於莊主的獨生子,也就是江湖上人稱的「玉面公子」。

        玉面公子的外表自然如表面字義般,是個玉樹臨風的翩翩佳公子。但他向來與喜、怒、哀、樂、愛、惡、欲等七種人生而有之的情感無緣,臉上有的表情除了平靜還是平靜,與外界無交集的神色好象天塌下來都不幹他的事,尤其是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因為無情,旁人讀不出他的心思,所以更顯得深邃、令人害怕。

        雖說他的外表是如此冷漠,但他卻也是人人敬佩的俠客,只要江湖上出現無惡不作、辣手摧花者,他一定會親自逮捕,交予縣衙大人發落。

        打量了一會兒,古岳臺想到他的身分,他的事跡……直覺讓他心裏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賢侄來這兒……莫非是……」他不敢往下說,怕一語成讖。

        「是,正如世伯心底所想的那樣。」白清儒肯定了他不敢說出口的不安。他原本就不打算隱瞞此番來湯村鎮的目的。「近來江湖上出現一名大盜,相信世伯早已有所耳聞。」

        「你是說那名使用毒針的蒙面大盜!」他擔憂的低語,「他跑到湯村鎮來了……」

        「我與寒弟從通州、鎮江府、江陰軍、嘉定一路追趕到這兒,此大盜不似一般有勇無謀的武夫,他擅毒、擅易容,曾與我交手數次,武功並不在我之下。」

        古岳臺瞧見站在世侄身旁的楊紹寒。「原來這位就是楊紹寒公子,也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笑修羅。」

        紹寒滿臉溫雅的笑容,作揖道:「晚輩楊紹寒,見過古老爺。」

        他的笑容正好與白清儒的冷傲成強烈對比。緣分真是奇怪,明明就是兩個不同個性的人,竟會結成同生共死的好友,古岳臺不禁在心中想著。

        清儒將話題又兜了回來,他有條不紊地分析著:「湯村鎮是富庶之區,士宦貴族、商賈富紳盡在此處,我想,蒙面大盜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賢侄,你們就在此住下,一來,讓老夫略盡東道主之誼;二來,也可掌握蒙面大盜的行跡。」他撫著胡子,以威嚴的語氣呼喊僕役:「古勇,快去準備兩間客房。讓兩位公子歇息。」

        「不麻煩世伯了。」清儒稍稍作揖。「小侄來此的主要目的是替家父當信差,既然任務完成,我們也該走了。況且我們此行是追殺蒙面大盜,住哪兒都不打緊,只恐住在古府將會牽連世伯。」

        「懲兇除惡,伸張公義,人人皆可為之,老夫又豈是貪生怕死之徒?你們安心在此住下便是。何況蒙面大盜向來只針對貪官,老夫自認為官以來,沒有貪過一分不屬於老夫的錢,所以老夫斷言,蒙面大盜並不會牽連古家。」

        古岳臺的一席話讓白清儒及楊紹寒感到由衷的敬佩。

        看來,傳言確實不假,依古岳臺剛正清廉的個性,為官之途崎嶇不堪,那是可想而知,也難怪他會憤而辭官隱退,視高官俸祿為無物。

        紹寒滿臉笑意的詢問:「有個問題想請教古老爺。」

        「楊公子,你就隨清儒喊老夫一聲世伯吧!」古岳臺簡直打從心裏欣賞這兩位颯然挺拔的年輕人。

        「好,世伯。」紹寒倒也很大方的接受這個提議。他指著門外,「我想請問世伯,古府裏怎會出現一名鬼鬼祟祟的家丁?」

        古岳臺順著他的手勢往外看,果真看到一抹準備離去的背影。

        「是誰躲在門外?」古岳臺厲聲喝斥。平時,他待下人好是一回事,這會兒,下人居然躲在暗地窺伺又是另一回事。

        雪娃真是懊悔自己怎麼好奇心這麼強,早早躲回竹園不就沒事了?這下倒好,穿著男子衣服、沒綁發髻,外加一條「偷聽偷看」罪,看來她的下半輩子真的要在監獄裏度過了!

        「爹,是我。」雪娃硬著頭皮走進大廳。

        「雪娃!妳怎麼這副打扮?」多虧古岳臺的身體狀況不錯,否則他真的快昏倒了。好好的一個女孩,怎麼變成這副模樣!

        紹寒竟還火上加油,「原來世伯還有個這麼俊俏的兒子。」

        雪娃瞪他一眼。她非常確定,他是故意的!

        「雪娃,妳穿這樣簡直是──」古老爺開始批評她的穿著。

        「成何體統,還不快回房換衣服!」雪娃很有默契的替他接話。

        「之前的妳非常遵守──」古老爺又叨念著。

        「女孩子家應有的分際,守在家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尤其琴棋書畫無不精通。」雪娃打了個呵欠,再度主動的為他接話。

        「何況妳身體──」古岳臺滔滔不休。

        「有病,雖然可以到處走動,但還是要以靜養為重。」雪娃說完古老爺該訓斥的話,終了,她才滿臉愧疚的加了一句:「謝謝爹的教誨,我知道我錯了,我馬上回房面壁思過。」

        紹寒和清儒真是哭笑不得,從頭到尾,古老爺都沒真正的訓斥她;相反的,卻是她自己不斷的接話。從她背訓話內容竟能如此滾瓜爛熟看來,怕是之前就被「教誨」多次。

        「妳身體有病?」清儒強壓住內心的不明情緒,淡淡的開口。

        古岳臺替她答道:「不瞞世侄,雪娃從小就有心痛的宿疾,加上前些日子,她到西城外的觀音寺替老夫上香祈福,不料卻在半路遇到幾個登徒子,嚇得她跌落山谷,身上也添了多處淤血。」

        難怪剛剛在酒樓裏,她突然捂著胸口,冷汗直流,原來是宿疾復發。

        「妳瘋了!身體有病還敢跟人打架?」紹寒大嘴巴的把方才在酒樓的事全抖了出來。

        「雪娃,妳跟人家打架?!」古岳臺實在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他最引以為傲的乖女兒啊!

        這個大嘴巴!雪娃以銳利的眼神朝紹寒殺去。就差一步,她就可以逃回竹園了,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半路居然跑出一個姓程的小子。巧的是,那個姓程的小子就叫作程咬金!

        「爹,你別相信他的話。」雪娃打哈哈的帶過,「我今天都在後花園閒晃,哪可能會到街上跟別人打架呢?想必是這位公子認錯人了吧!」

        「我絕不可能認錯人。」不知道是紹寒的神經太大條,還是其他原因,總之他就是不理雪娃遞來的暗示眼神。

        暗的不行,只好來明的。雪娃狠狠的朝他腳上踩去。

        「哎呀!」紹寒的叫聲隨之而起。

        「真是對不起,這人一生病,腳下自然不聽使喚。不過,閣下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笑修羅,怎會閃躲不了呢?」她輕嘆一聲,「看來,江湖上人多口雜,傳言難免誇大其實,果然見面不如聞名!」

        紹寒一時被她的伶牙俐齒嚇傻了,倒是古老爺經由這些日子的訓練,迅速從震驚中恢復。

        他急忙向紹寒道歉,「真是失禮,這小孩兒從小就被慣壞了,你別放在心上。對了,你剛剛說她和別人打架到底是真是假?」

        「沒事,沒事,我認錯人了。」這會兒,紹寒總算學聰明了,他之所以把事情揭穿,主要是希望讓古老爺訓訓雪娃,進而讓她了解自己的安危是重要的,以後別再隨意的惹麻煩。現在,他嘗到了她的潑辣刁鑽,為了將來在古府的日子能好過些,他還是三緘其口吧!

        雪娃遞給他一個「孺子可教也」的眼神,「我就說他認錯人了。既然誤會解開了,那爹,我就帶他們到處逛狂吧!」

        「讓古福帶他們去吧!」古岳臺提出反對的意見。縱使他們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但男女終是有別。

        雪娃誤以為古老爺是怕她太累,「爹,我們也只是在古府裏走動,我的身體真的沒問題,你就別擔心了。」她一面安撫著,一面強推紹寒及清儒出大廳。

        「雪娃!」古老爺瞧著他們離去的背影,不禁嘆道:「這孩子身子骨好轉之後,變得愈來愈活潑,也愈來愈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了。」雖然嘴裏念著,但在他眼中盡是寵愛,沒有半點怒氣。

        ☆☆☆

        「雖然世伯沒有責罵妳,但妳要知道自己身上有傷,又沒武功底子,豈能任意招惹麻煩?」走出大廳,紹寒還是忍不住念了雪娃幾句。

        「不是我去招惹麻煩,是麻煩自己靠過來的,而我回應麻煩,所以算是正當防衛,與『惹麻煩』不同,這個道理你懂嗎?」雪娃自負的說,「何況幸好我出手相救,這才救了一個黃花大閨女免於被輕薄的命運。」

        紹寒忍不住揶揄,「想不到姑娘是個見義勇為的女俠客,真是令在下佩服、佩服。」

        雪娃意有所指的笑了,「女俠客這個稱謂我愧不敢當。不過我想我是比起那些充耳不聞、只顧自己喝茶的公子哥兒來得有正義感!」

        這擺明是在說他們兩人嘛!紹寒苦笑著。

        「那是因為我們還來不及出手,就看到一個自認武功高強的俠士上前搭救,而我們怕搶了人家出鋒頭的機會,只得待在一旁觀戰。但我們沒料到,這位俠士原來是個功夫不過爾爾的俠女。」

        「我在我那個年代,拳腳功夫也是屬一屬二的。只不過在這個年代,每個人的功夫都很厲害,加上我的病又突然發作,無法溜之大吉,所以才讓那些壞人佔了便宜。」

        「妳一介弱女子,不要太見義勇為。」久立一旁的清儒終於開口。唉!若她是男兒身,那麼這份鋤強濟弱、扶匡正義的心意必會為天下萬民帶來福祉。

        「天啊,我什麼時候多出兩個爹?我拜托你們,別再念我了,行不行?」雪娃無奈的搖頭。

        她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啊!怎麼大家都以感化她、教育她為樂?

        「不談我了。剛才你們提到的蒙面大盜是哪號人物啊?」雪娃扯開話題。要不,她真的快受不了這種「變相的父愛」了!

        談到蒙面大盜,紹寒才正經了些,「蒙面大盜是個梁上君子,其實說他是小偷也不是那麼正確,因為他不像一般的小偷,他下手的對象只有貪官之輩而已。但令人聞之喪膽的是他偷走財物之後,便以毒針為武器置人於死地。截至目前,已有八名辭官歸隱的官宦喪命於他的毒針之下。」

        「他有將偷來的財物分贈給貧困之人嗎?」雪娃問了一個似乎完全無關的問題。

        紹寒雖感困惑,但仍然回答她的問題:「沒有。誰會將冒著性命危險得來的銀子分給其他人?妳為什麼這麼問?」

        「如果他是將偷來的財物分給其他需要幫助的人,那就表示他是個義賊。而我讚成他這種小偷行為,畢竟『苛政猛於虎』,貪官污了百姓的錢,害百姓生活於水深火熱之中,理所當然,也該有人替天行道。不過,我讚同的只是針對『偷 』這件事而言,我並不讚同他殺人的作案手法,因為每個人都無權決定別人的生死。但要是他只為了一己享受,那他這種行為根本無一可取。」

        紹寒嘖嘖稱奇,眼中流露出讚賞之意,「真想不到妳這個小女娃兒處事自有一套想法。」

        「無關男女,只要是人,待人處事自有想法,你用不著這麼驚訝。」難道女子就不該有思想的嗎?

        「妳詢問蒙面大盜的事,難道有什麼打算?」

        從沒有女子敢勇於發表自己的看法,因為素來女子被要求扮演無聲的角色,長久以來也沒有人認為這樣是不好的。這是清儒第一次看到女子大談闊論,而雪娃那副自信滿滿的樣子、聰慧的眼神、毫不修飾的言語態度,在在都讓他覺得……好耀眼!

        「我小哥是刑事局的神捕,但在誘敵方面,他還得仰賴我這個小妹呢!上次,我當臥底,輕輕鬆鬆的找出了人口販子背後的始作俑者。我相信,只要我出馬,世上沒有破不了的案件。」吹噓完自己的豐功偉業之後,她才把最終目的說了出來,「言歸正傳,緝捕蒙面大盜的行動能不能加我一份?」

        「什麼?!妳連幾個市井流氓都打不過了,還想招惹蒙面大盜?妳是活得不耐煩了?」紹寒劈頭就是一頓罵。

        她嘆了一聲,「反正現在在這裏沒事,玩玩也好,而且我相信你們會保護我的,是不是?」

        「不行。」清儒丟下兩個字,邁開步伐往前走,明擺這件事沒商討的餘地。

        雪娃見他走了,急忙跑到他的面前,邊倒著走邊說:「以前我還可以接接小哥的案子,現在待在這裏真的很無聊。宇軒要上課又要到書坊學做生意,只剩我在家,我想不出我能做什麼……哎喲!」她沒注意腳下的石頭,眼見她的後腦勺就要親吻上黃濁的土地。

        清儒反射性的拉過她,因為力道過大,反倒將雪娃抱個滿懷。

        她撞得有些眼冒金星,但經由這麼一撞,她卻發現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秘密──「哇,你身上有香香的味道,像原野的香味。」雪娃竟像獵犬一樣,在他懷中努力吸了好幾口氣。

        她一直認為男生噴香水是件很奇怪的事,但這個玉面公子身上卻有著獨特的香味,不是那種濃鬱得令人窒息的味道,而是一種淡淡的、給人很安心的感覺……

        清儒即刻推開她,「抱歉,得罪了。」

        雖然表面上他仍舊維持一派冷靜,但為何他的心跳躍動得如此快速?該不會生病了吧?

        「救命啊!」一陣高亢焦急的女聲突兀響起,打斷他的猜測。「老爺、夫人,快出來啊!小姐遇到壞人了!」

        糟了!雪娃首先反應,迅速奔往前廳。她倒忘了喜兒的事,若她被禁足,這筆帳非得記在那個害她分心的豬頭大盜身上不可!

        清儒和紹寒不明就裏,但秉持救人至上的原則,下意識便施展輕功往聲音來源處奔去。當然,紹寒就順手「提起」慢吞吞跑步的雪娃,讓她搭順風車,算是方才對古老爺提起她打架的補償吧!

        一見喜兒,雪娃的纖纖素手立即捂上她的嘴,「噓,別嚷嚷!」

        「小姐!妳沒事?」

        「有事的是妳吧?妳不是比我早回來,怎麼受傷的?」

        喜兒的衣衫又破又臟,上頭還有早已凝固的血跡。

        「傷到哪裏?還有沒有流血?擦藥了嗎?」她著急得手足無措,一時之間竟不知能不能、該不該伸出手將喜兒從那名陌生男子手上接過。

        「小姐,我的傷不打緊。看到妳平安無事,我好高興!」

        「妳的臉色這麼差,怎麼不打緊?」雪娃擔心的念著。

        喜兒幹笑了兩聲,她的臉色差不是因為傷口的緣故,而是這一路上她已經說了好幾次「放我下來」,但黃鼠狼卻不理會她;她是被氣到臉色發青的。

        縱使心裏氣得半死,但喜兒還是有禮的向抱著她的年輕公子說:「謝謝公子相救,可以放我下來了。」

        「妳的腳受傷不能多走,還是我抱妳回房休息吧!」年輕公子說得理直氣壯,態度又是如此正經,讓人聽來沒有一點兒非分之想。

        「什……麼?!」喜兒被嚇到結巴。

        若非事態急迫,她怎會讓他抱著走來逛去?現已確定主子無恙,這登徒子竟還想抱她入房!他難道不知謠言是很恐怖的,況且女子的閨房豈容閒雜人等來來去去?

        「我看還是讓我扶著喜兒回房,她的傷需要馬上看大夫。」雪娃忍不住跳出來幫喜兒說話。

        他們兩個要是堅持不下,耽誤了診治的時間,倒楣的還是喜兒啊!

        其實,要不是喜兒受傷,她倒覺得眼前這個年輕男子跟喜兒還滿登對的,尤其在古代難得看到一個不以「男女授受不親」為標竿的「正常人」。

        「好吧。」年輕公子明白雪娃的意思。把時間浪費在無謂的爭執上,還不如讓她及早休養。

        他將喜兒緩緩地放下。

        「人交給妳我也該走了,告辭。」年輕公子說完便消失無蹤。

        「這小子的輕功竟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幸好他不是壞人,否則將是咱們的勁敵。」清儒不語,他與紹寒有相同的感覺。

        轟地,一群手裏或拿棍棒、或拿柴刀的家丁從四面八方一擁而上,在後頭緊跟著一名年近半百、臉上爬滿皺紋的白胡子老人,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充滿生氣。在他後面有一名婦人挽著小男孩,恐懼、震驚的情緒在他們臉上一覽無遺。

        不料,原本臉上布滿懼色的古岳臺在瞧見雪娃安然無事後,不禁怒氣衝衝的望向喜兒,「喜兒,這是怎麼回事?」

        古老爺生起氣來自有他的威嚴。同時在他眼中,有著一團因害怕失去而燃起的熊熊火焰。

        喜兒不顧腳傷,「咚」一聲跪下,一古腦的認罪,「是喜兒不好,要不是喜兒帶小姐到市集上閒逛,也不會害小姐碰到壞人。您要罰就罰喜兒吧,這件事與小姐無關。」

        雪娃怔著,到宋代七日以來,雖然自己大錯小錯不斷,但今兒個還是頭一遭見著古老爺氣到臉色發青的模樣。想想,這也難怪,上回古雪娃才因幾個登徒子而跌落山崖,現在她又重蹈覆轍……唉,看來這次是自己誤踩了古老爺的地雷區啊!

        「這件事和喜兒無關,您要怪就怪我,是我強拉喜兒出去的,也是我好管閒事才惹上那些人,同時還害喜兒受傷,我甘願受罰。」雪娃急忙替喜兒求情,「不過能不能先請大夫來檢查喜兒的傷勢,事後,不論您要罰我禁足或是抄寫《女誡》,我都沒有半句怨言。」

        古岳臺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雖然喜兒解釋得不清不楚,但見著她與雪娃的模樣,再回想方才紹寒刻意提起的「打架事件」,心中早已揣測出事件的前因後果。

        「小姐……」哪家的主子會替丫鬟求請?嗚嗚……主子實在對她太好了……

        「古福,快去請大夫。喜兒,起來吧,要算帳也得先把身子養好。」喜兒是他從小買回來伺候雪娃的丫頭,打小看到大,乖巧盡責、慧黠可人,對主子又忠心耿耿。想必這回又是雪娃瞎鬧出來的。

        語畢,雪娃已主動扶起喜兒。「來,慢點,我扶妳回房。」

        「謝謝老爺……」雖然渾身痛,但她仍勉強向古老爺福身。

        喜兒在雪娃的攙扶之下顯得有些不自在。

        「小姐,我自己走就行了。」

        「妳受傷了,我扶著妳是應該的。還有,妳快告訴我事情發生的經過。」雪娃果真厲害,立刻找了個話題引開她的注意。

        喜兒單純的中了她的計,她一面走一面說著:「我從酒樓出來之後……」

        望著她們逐漸遠去的身影,清儒對雪娃的評價又提升了一點。行走江湖多年,許多商賈富紳因賞識他而欲將千金嫁給他的也不在少數。只是富家千金他看了不少,凈是些溫柔可人的表象,關起門來,卻是端著小姐架子打罵下人的潑婦。

        而古雪娃雖為千金,但她待下人有如對待自家親姊妹似的,實屬難得。她的確是善良的女子,直率不做作。嗯,好象愈與她相處,就愈發現她的與眾不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26 00:40:28

第四章

  「啊──」

       從竹園傳來驚天動地的鬼叫聲,下人們依舊做分內之事,無人理會。

       偷溜之罪,幸好古岳臺只罰雪娃禁足一個月,外加抄寫禮記內則一百篇。依古岳臺大發雷霆的程度而言,這種處罰已算輕懲,但身為當事人的「她」可不這麼想。

        「天啊!」雪娃把筆一扔、雙手一攤,趴在書桌上哀聲嘆氣,「這種懲罰實在累人!」

        站在門外的喜兒等刺耳尖叫聲過後,這才慢條斯理地端著蓮子湯進屋。這種戲碼已上演三天,所以大夥兒早已司空見慣。

        「小姐,喝碗蓮子湯吧!」

        雪娃將蓮子湯一仰而盡,她實在喊到口幹舌燥。

        一補足了水份,她又接著高談闊論,「『男不言內,女不言外,女子出門,必擁蔽其面,夜行以燭,無燭則止。道路:男子由右,女子由左。』什麼禮記內則篇,根本就是大男人社會中用來規範女人的沙豬文章嘛!」

        「小姐,妳說什麼我聽不懂,我只知道,妳寫這種字一定會被老爺責罵。」怪了,主子何時寫字像在鬼畫符似的?

        「嘿嘿!」雪娃難為情的乾笑。

        這也不能怪她,在二十一世紀,她寫的字都已經醜到人神共憤的地步,現在她拿的是毛筆耶,總不能太苛求嘛……就怕古老爺真會氣到吐血!

        喜兒輕嘆一聲,走至書桌旁著手磨墨,「小姐,重寫吧!」

        不會吧,這三天來,她重寫的數量可遠遠超過古老爺所要求的一百篇啊!

        她迅速拉起喜兒的手往房門衝去,「休息時間到了!」

        ☆☆☆

        比起眾星拱月的牡丹,古老爺倒比較欣賞平凡淡雅的花種,因此古家不同其他大戶人家,庭院中栽植的不是牡丹而是小巧的月橘。

        每到夏季,在綠色月橘叢中就會冒出一朵朵精致的小白花,清新的獨守一方,不如熱力四射的牡丹來得動人,不若空谷絕蘭來得尊貴,但就是因為平凡,才更易牽動旁人心中那份單純的悸動。

        伴著月橘叢,庭院中央建蓋了一座小亭子,專門供人休憩賞花之用。

        現下,因受不了字醜而難逃重復抄寫命運的雪娃正與喜兒坐在亭中,享受難得的寧靜。

        「鏗、鏘、鏗……」

        因為恬靜,打鬥聲更清晰、引人側目。

        雪娃清靈圓眸中閃著兩簇好奇焰火,「喜兒,好象有人在打架,我們瞧瞧去。」

        「小姐……」喜兒只是咕噥,並未阻止。畢竟她只是丫頭,凡事都得以主子意見為依歸。

        循著打鬥聲,雪娃躡手躡腳的來到了一片矮草叢中,透過扶疏樹葉,她瞧見前方圓形空地上有兩道正飛躍而起的人影。

        「哇!」雪娃連忙以手捂住即將出口的讚嘆聲。

        刀光劍影、鋒芒四射,懾得令人幾近睜不開眼,卻又不自覺勉強自己目不轉睛,深怕錯過跟前任何一幕。

        此時,其中一名綠衣男子拿劍直指向天,單腳一蹬,淩空一躍,只見他揮劍疾速,刷刷幾下便是落英繽紛、殘葉滿天的景況。

        而另一名黑衣男子以自身為圓心,手裏長劍為圓之半徑,以畫圓的方式在滿天飛舞的花葉中扶搖而上,像天降的仙人,周圍的繽紛只為了點綴,完全無法近他的身。

        「好厲害!」雪娃忍不住大聲拍手叫好。

        聽到聲響,兩名打鬥者立即收劍轉身,「小姐?」

        雪娃笑臉吟吟地從矮樹叢鑽出,喜兒緊跟在她後頭。

        「小火、小凈,沒想到你們武功這麼厲害啊!」

        喜兒也在旁附和道:「對啊,小火、小凈,認識你們這麼久,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你們練武,嗯,功夫不錯嘛!」

        小火作揖,「妳們過獎了,我們的武功尚未達至上乘,還需多多練習才行。」

        「小姐不是有……要事在身?」小凈年紀較小,說話的口氣雖尊敬,但本性也與雪娃一樣的愛瞎鬧,「怎有空來瞧我們練劍?」

        「什麼要事,你就直說是被老爺罰抄文不就得了?在我面前,想什麼就說什麼,別拐彎抹角的。」語畢,雪娃還作勢輕踩了他一腳。「還有啊,只有你們兩個練武會不會無聊?你們當我師父教我練武好不好?」

        想起這時代,壞人太多、英雄太少,若想助人就得有武功才行,要不,簡直是寸步難行,到哪兒都不自由。

        喜兒首先投下反對票。「小姐!身體要緊啊!」

        「不行。」小火也忙不迭的搖頭給予否定答案,「練武這種粗鄙之事豈是小姐這種千金之軀所能嘗試!」其實他怕的是萬一小姐的病復發,那教他如何向有知遇之恩的古老爺交代啊!

        小凈雖愛鬧,但畢竟這是關乎恩公之女性命的事,他又怎敢應允?

        他們兩人的反應早在雪娃的預料之中。

        古代嘛,不就崇尚「士為知己者死」的俠士風範?古老爺對他們有知遇之恩,對習武之人而言,唯一能做的報答就是守護古府上下,視恩公之命為己命、視恩公之言如聖旨。

        雪娃聳肩,「如果你們是怕我體力不支,怕我會因練武而舊疾復發,那你們大可放心。大夫說過適宜的運動對我反而有益,而且只要保持心情愉悅,情緒起伏不過大,心口疼痛的次數自可降低。」

        小凈埋頭叨念著:「這些我們都知道啊……只是凡事都有萬一……」

        雪娃不理會他,反而指指不遠處的一棵大樹,「瞧見那棵大樹嗎?」

        眾人雖不解,但仍配合的點頭。

        「好,現在我們來約定,要是我能爬上那棵大樹並折下一截樹枝帶回,那你們就教我武功;若我無法辦到,我願意不再提起此事。」

        不容他人反應,雪娃已徑自走向大樹,並開始向上一步步攀爬。

        喜兒在底下嚷著:「小姐,別嚇我們,快下來吧!」

        見著主子愈往上爬,她的心反倒愈沉啊!

        小火、小凈也跟著喊叫。

        其實憑他們的功夫,要上去搭救小姐下來是輕而易舉之事,只是依小姐的性子,他們這麼做肯定會被她罵死,甚至還會以此要脅他們傳授武藝。

        「別擔心。」雪娃扯著喉嚨安撫底下三個大驚小怪的人。

        她從小野慣了,跟著上頭三個哥哥玩,爬樹、玩槍件件難不倒她。

        雪娃伸長手想勾過只差數公分之遙的小樹枝,一不小心腳滑了下,她急忙再踩穩腳步,心中不斷為自己打氣。

        底下三個人全為她捏了把冷汗,喜兒更急得淚眼汪汪。

        「耶!我摘到了!」雪娃坐在樹幹上笑得闔不攏嘴。

        可底下那三人仍然放不下心,因為主子還在高高的樹上啊!

        「小姐,妳慢點下來,慢慢來啊!」喜兒的心始終揪著,無法放鬆。

        雪娃見慣隨身丫鬟的大驚小怪,只虛應聲好。

        哪知語落,她卻因左腳絆到盤根錯節的枝幹而失足落下。

        「小姐!」

        底下三人全放聲大叫。

        小火、小凈一回神便施展輕功向上躍起,只見從他們後方疾速竄出一個人影,在此混亂情況中快速抵達,且他的輕功更比小火、小凈勝出數倍。

        手一攬、一轉身,雪娃已被他接個滿懷。

        等到落地,眾人才發現搭救小姐的人正是玉面公子白清儒。

        驚魂未定的喜兒只是一個勁兒的哭。

        反倒是當事人沒有鬼門關前走一遭的驚魂感覺,她還欣喜的拉著清儒的袖子,直嚷著沒見過功夫如此高強的人。

        小凈腦筋轉得快,反正玉面公子的武功的確比他及小火厲害百倍,現下又聽主子這麼說,更是加油添醋了幾番,只差沒把白清儒當神奉拜。

        小火見他擠眉弄眼的打暗號,心裏倒也明白了幾分。

        兩人說著、捧著,就對雪娃丟下一句話:「小姐,我們無能做妳的師父,還是請玉面公子擔此重任吧!」

        白清儒呆望他們兩人逃難似的狼狽背影……唉,自己好象又招惹來麻煩了!

        雪娃抬頭仔細打量白清儒。

        他,有著書生般的斯文,但舉手投足間又似一只慵懶、不容小覷的豹子,尤其是那雙黑白分明、深邃有神的眸子,倣佛浩瀚銀河般寬闊、倣佛深不見底的汪洋。

        瞧著瞧著,雪娃竟然感覺到自己臉上燥熱了起來。

        「妳沒事吧?」

        雪娃像被電到似的,放開原本緊抓他袖子不放的手,「我沒事。」

        唉,她是怎麼搞的?居然看一個男人看到臉發熱、心跳加速,雖然她在二十一世紀裏從沒遇過這種情況,但聰明如她,怎不知這就是所謂的「心動」呢?只是她怎麼可以對一個千年古人心動?

        她下意識輕甩頭,甩去腦中初成形的謬思。

        紹寒輕搧扇子,緩步走近他們。「大哥,你的輕功又更上一層了。」

        清儒雖頷首,但卻疑問滿腹,他武功是不錯,但論輕功,他自覺並未練至頂峰,或許是急著救人的緣故吧!他想。

        「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趁清儒發楞時,雪娃先下手為強的單腳跪地,自作主張地行拜師大禮。

        「哈哈哈……」紹寒以扇擊手,狂笑叫好。

        喜兒更是破涕以袖捂口悶笑。

        主子這招夠狠!讓人防不勝防。

        相對於雪娃的得意,清儒可是悶得緊。

        平白無故收了一個身子骨不好的女娃兒當徒弟,何況她還是世伯的掌上明珠,打不得、罵不得,又鬼靈精一個,唉,這次他的麻煩可大了!反正此事已定,也不容他反悔,只是他尚有一事弄不明白。

        「寒弟功夫不在我之下,為何不認他為師?」

        紹寒好玩的本性不正與她有雷同之處嗎?

        雪娃未經深思就脫口而出,「因為你身上有一股令人安心的味道。」

        聽見她的話,清儒向來無情無欲的眼眸竟浮現了笑意。

        紹寒上前,活像只小狗似的在清儒身上東嗅西聞,「有嗎?我怎麼聞不出來?」

        他頭一抬,瞥見大哥的神情,驚訝的神色略過紹寒的臉上,但隨即又恢復平日那種嘻嘻哈哈、不正經的模樣,心裏卻有某種程度的了然。

        ☆☆☆

        子時一到,全鎮均進入安詳的夢鄉,連看門狗也收起白日的張牙舞爪、跋扈囂張,乖巧地蜷縮在梁柱底下,享受此刻的寧靜。

        霎時,有個黑影快速的在屋檐間行走,他借力使力踏著磚瓦騰空飛躍,可見內功之高乘,並非泛泛之輩。

        他翻轉一圈從屋頂躍下,依然是無聲無息,連敏銳的看門狗都未察覺有生人入侵。他動作快速地從半掩著的窗飛進屋內。

        屋裏極盡奢侈之能事,桌椅是用紫檀香木鏤空雕刻而成,床上帷帳是以胡國特產的天玉絲制成,大概有十尺之餘。需知,一尺的天玉絲已是高價,因為它等於四年為官者不吃不喝所攢下的俸祿。李若希為官不過三年,居然能買下十餘尺的天玉絲,由此可見他貪污的程度。

        黑影人先點了李若希的昏穴,讓他睡得更沉,別礙了他的事。之後,他拿著個大布袋,開始大肆搜括櫃裏的珍珠、瑪瑙、金條。

        「這麼少?」黑衣人皺眉。櫃裏的貴重物品竟裝不滿半個布袋?這與他的預料顯然有很大的出入。

        他瞄一眼床上,這才發現,除了李若希的枕頭下藏著一袋東西以外,床鋪內側也塞滿了大小不一的包袱。

        「難不成你有抱著珍寶睡覺的習慣?」他揣測著打開其中一個包袱,果然裏面裝的都是夜明珠、天龍翡翠、化天石……種類繁多的珍寶,令人眼花撩亂。

        黑影人瞠目結舌的望著這些包袱,嘴角浮現一絲冷笑,「你真是我見過最貪的貪官。」

        他將包袱內的東西全倒進大布袋裏,再將大布袋綁於自己身上,「這些東西有我幫你花用,你安心去吧!」他從袖裏拿出毒針,準備置李若希於死地。

        從窗外飛入一個人,動作迅速的打落他的毒針。

        因為在房間過招實在綁手縛腳,無法發揮太多的實力,所以黑影人又從窗外飛了出去。

        那個人也追了出去。兩人先後飛至屋檐上。

        「玉面公子,好久不見,近來可好?」黑影人輕哼一聲。

        清儒反問:「蒙面大盜,今日收獲如何?」

        「你真是難纏。」蒙面大盜怒道。但只是瞬間,他居然笑開了,「我們談筆買賣如何?」

        「喔?」

        雖然清儒只是輕輕應了聲,不過,蒙面大盜很高興的繼續說:「你們一路追捕我到這兒,我想大家都累了,幹脆我吃虧些,與你們兩人聯手,至於到手的錢就四、六分帳,自然是你們六、我四。你覺得如何?」

        「不如何。」清儒依舊是一副讀不出喜怒哀樂的表情。

        蒙面大盜看看四周,「怎麼不見笑修羅?說不定他很讚同我這個提議。」

        他早該知道,玉面公子若是這麼輕易被說服,他何足配得起江湖俠客之名?

        可玉面公子與他的武功不相上下,若真要打了起來,他的勝算不過是五成。何況現在他背著數十斤重的寶物,若是無法速戰速決,長時間的打鬥對他而言更是不利;要是教他放棄寶物,他又怎能甘心?

        想必玉面公子就是知道這一點,所以當他在偷東西時,他並不出面制止,等到他想要殺李若希時,他才出現。

        好啊,玉面公子果然想得透徹。他無預警的射出毒針。

        清儒神色自若的躲過。

        「你的武功不僅如此。」清儒想逼他過招。

        但蒙面大盜早料到他的意思,所以他丟下一顆煙霧彈。

        「小小煙霧彈,能奈我何?」清儒不禁詫異,蒙面大盜怎會用如此不入流的把戲?這小小煙霧根本阻止不了他,因為他已練就一身可以在霧中看物的本事,若是蒙面大盜妄想用這招遁逃,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蒙面大盜冷笑兩聲,「我知道煙霧彈對你而言不算什麼。但是你看清楚,這真是煙霧彈嗎?」

        一陣叫囂聲傳來,「救命!失火了!」李府的家丁連衣服都還沒穿好,個個扯開喉嚨大喊。

        「這不是煙霧彈而是火藥。」蒙面大盜說出了真相。

        「傷及無辜不是你的行事作風。」清儒不疾不徐的點出他的破綻。因為他向來只殺貪官,從不遷怒於貪官之妻兒及下人。

        「你對我了解得還真透徹。不過,我剛才的火藥是丟進李若希的房間之中。你應該沒忘,我早已點了李若希的昏穴,而他的夫人恰巧到觀音寺上香去了,三日之後才會回來,所以要死也只會死李若希一個人而已。」

        「你!」這招夠狠!

        「若無高手幫他解穴,我看李若希必死無疑。」一轉身,蒙面大盜身手敏捷的逃跑,只留下一串狂笑。

        雖然李若希是貪官,但總是一條人命,他無法置之不理。

        眼看著火勢愈來愈烈,清儒為了救人,只得任由他遁逃。

        ☆☆☆

        徐徐涼風襲來,帶走夏日悶熱的煩躁,卻帶走不了紹寒心中的怒氣。

        「蒙面大盜實在卑鄙!他早料到你會出手救李若希,這樣他就有時間逃走了。」紹寒忿忿不平。雖然「『兵不厭詐』這個道理他懂,但他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這次讓他逃了,下次他會更加小心翼翼,想逮到他恐怕不是件輕易的事。」清儒雲淡風清的自若態度一點都看不出擔心的神情。

        雖然他總是維持一百零一號表情,令人讀不出他是憤怒還是擔憂,但紹寒畢竟是他的好兄弟,稍稍一想,也就了解了七、八分。

        「大哥,你是不是認為湯村鎮雖是個富庶之地,但蒙面大盜並非短視之人,所以他會另起爐灶也不願再冒風險與咱們正面交手?」

        清儒點頭,眼中似乎流露出一絲讚賞,但只有瞬間。

        「所以大哥的意思是?」雖是問句,但他心中已有腹案。

        清儒輕啜一口茶,「如你所想,咱們又該上路了。」

        紹寒起身,頗為不滿地埋怨道:「真可惜,人家還滿喜歡待在古府的呢!」

        清儒凝望他,一時無語。

        如今江湖動蕩、百姓不安,以鋤強扶弱為己任的他們又怎能過度眷戀安逸的家居生活?

        「大哥,那你的小徒弟怎麼辦?」

        雪娃?對啊,他現在可是人家的師父呢!昨天才被尊以師禮,怕日後也沒機緣能教她一招半式的,心裏有些過意不去,但前途兇險,實在不宜帶她上路。

        「別跟她說我們要離開的事。此去餐風宿露,她是千金之軀,不好帶她上路。」

        「嗯,小弟就遵照大哥的意思。」紹寒瞅著他,一副看好戲的語調戲謔道:「話說回來,大哥對雪娃還真照顧呢!」

        「這是當然。」清儒一派坦率,「因為她是世伯之女。」

        「然後呢?」相較清儒的坦蕩,紹寒卻是張大雙眼,臉上明擺著兩大字──「不信」。

        清儒斜睨他一眼,「寒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個道理你不該不知。」

        什麼啊,這跟雪娃有什麼關係?紹寒不解的點頭。

        「想必你日子過得太安逸,已與街坊那些三姑六婆成為莫逆之交了吧?」

        紹寒偏著頭想了一會兒,這才不甘心的嚷嚷:「大哥,你居然拐彎抹角罵我愛嚼舌根!」他促狹的學孩童語氣鬧著說:「既然你認為我是這種人,那好,我現在就去跟雪娃說我們即將遠行的事!」

        「寒弟。」清儒哭笑不得的搖搖頭。這小子怎麼愛玩愛鬧的個性從沒變過一絲一毫?

        紹寒轉身作勢欲往竹園的方向去;哪知一轉身就瞧見雪娃那張獨一無二的「大笑臉」,害他驚得以高八度的嗓音發問:「雪娃,妳什麼時候來的?」

        「我剛來沒多久。」

        清儒不安的又問:「妳有聽到什麼嗎?」

        「沒有啊,我什麼都沒聽到。」圓眸輕轉,自是一番嬌俏純真模樣。

        幸好。清儒總算放下心,要不,依這些天的觀察,她還真有可能會想盡各種方法與他們同行。

        「喂,師父,回神啊!」雪娃伸出五指在清儒面前晃啊晃。「別忘了,你要教我練武。」

        想想不知何年何月能再相見,憑她好打抱不平的俠義仁心看來,學習武功倒也是刻不容緩之事。

        清儒應允,當下教了雪娃數招太極拳中以柔克剛、以力使力的招式。

        兩人合練了一個時辰後,雪娃竟大言不慚的要求紹寒當壞人,與她來場公平決鬥。

        「看我的西瓜拳。」

        「什麼西瓜拳?」

        「喂,哪有打架打到一半還問招式名稱的啊?」

        「說一下啦!」

        「好吧,怕你死得不明不白,我就好心告訴你,太極拳中不是有畫圓切半推向左右各一嗎?這不就像是在分西瓜,一半給你、一半給我嗎?」

        「啥?哈哈哈!」

        「笑什麼,看招!」

        雖然雪娃的武功底子不深,但聽她那些稀奇古怪的對話倒是可讓敵人分心不少,甚至武功招式漏洞百出。

        在旁觀戰的清儒聽到雪娃如此命名自己所傳授的太極功夫,笑意再度溢滿他的雙眸,且連嘴角都不自覺的微微揚起。

        唉,為何他有種不願與雪娃這個鬼靈精分開的感覺呢?

        或許是因為師徒關係牽絆的緣故吧!清儒替自己的怪異心情下了個結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26 00:41:07

第五章

  月牙兒斜躺於漆黑的夜裏,星鬥偶爾閃爍相伴左右。

        已是三更,除去更夫盡責的打更聲,四周是一片闃靜。

      「大哥,」紹寒挨近清儒,低聲說道:「有人跟蹤我們。」

        「打從出古府開始,他就跟在咱們後頭了,不過,在他身上,我並未感到殺氣。」

        「所以大哥才刻意放慢腳程,有意待後頭那名陌生人跟上,好追問他跟蹤我們的目的?」

        瞧見大哥眼中的激賞,紹寒開始裝模作樣,「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啦,人家會害羞。」他的蓮花指還不安分的在清儒胸前畫圓圈。

        清儒輕哼一聲,拍掉他的手,不予置評。

        因為每回都是這樣的戲碼,起先他不了解紹寒的性子,還會配合幾句,但最後卻落到被路人以「斷袖之癖」的奇異眼神相待。後來他學到教訓,對付紹寒唯一的方法就是閉嘴。

        紹寒雖不正經的鬧著,但清儒一個眼神示意,兩人即有默契地拐入巷子內。整條街只剩一人疾速奔跑的腳步聲。

        「咦?人呢?」原本跟在他們後頭的陌生人眨著好奇的眼眸四處搜索。「忘了他們學過輕功,這教我該怎麼辦啊?」正想往前方追趕的同時,一把扇子就這麼恰巧地抵住他的喉嚨。

        只要上前半吋,身體和腦袋立即分家。

        「小子,你跟蹤我們有何目的?」紹寒俊美的笑容竟如夜晚的魑魅,邪氣得令人發顫。

        聽到熟悉的聲音,那名陌生人突地放聲大喊:「別衝動!是我啊!」

        她絕非貪生怕死,只是識實務為俊傑,遵循老祖宗的至理名言行事罷了!

        「雪娃?」

        清儒劍眉一挑,迅速解下她頭上的男子束發。秀亮如烏木、柔順如絲綢的雲發瞬間飛洩而下。

        「真的是妳?」一種名為驚訝的情緒拂上清儒眼眸。

        紹寒並未錯過他的反應,卻只淺笑未語,問話對象依舊是眼前佳人:「妳怎麼跟來了?」

        「妳偷聽我們談話。」這是直述句。

        「師父啊,用偷聽兩字形容自己徒兒未免太狠了吧?」雪娃唇邊盡是笑意,無畏地對上清儒那雙無底的眸。

        或許旁人都怕清儒那副無欲無恨甚至無情的深眸,但她偏不。

        清儒一怔。有意思,這小妮子居然不怕他!這倒新鮮。並非他長得不忍卒睹,也暫且不論男女有別的世俗觀念,光憑他冷若冰霜的神情,就足夠嚇昏十來個所謂的大家閨秀。

        「大哥,現下咱們該如何做?」紹寒並不是故意打斷他們的凝望,只是要望也得選個好時機才是,現在既無美景又非良辰,還是把心思放在正事要緊。

        雪娃輕哼一聲,像是不滿紹寒問這話的意思,「我既然來了,當然就跟你們一起走 !」

        哪知清儒第一個反對。「不行。緝兇之事豈可兒戲?妳既是一介女流,又無半點功夫,還是早早回古府才是正途。」

        哼,又是根深柢固沙文主義作祟。

        「女流之輩又如何?難不成江湖上沒有俠女行俠仗義之事?再者,要論徒兒的武功不高,當師父的也難辭其咎,不是嗎?」

        清儒驚於她的辯才無礙,一時語塞。一則她的論點正確,二則她欲為天下百姓懲姦除惡的心意令人動容。但……

        「好,我以師父身分命妳回古府,並不得有打抱不平、強出頭的舉止。」

        一想到她得罪市井流氓的模樣,他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哪有人這樣!」雪娃忿忿不平的嚷著。

        紹寒在旁,嗅出清儒有著某種不同於以往的氣息。站在他的立場,他當然希望雪娃留下,倒不是因為讚賞她的古道熱腸,而是隔山觀虎鬥,這出戲才有意思嘛!

        僵持不下,雪娃繃著的臉卻忽地放鬆,取而代之的是眾人不解的笑靨。

        「好,徒兒謹遵師命。」她轉身,以慢動作緩緩伸出右腳。「唉,現在天色已晚,我一個人回去不知道會不會遇到壞人啊?」再伸出左腳以龜速步行,「天色這麼黑,實在好恐怖啊!」

        拖著右腳,每踏一步相隔大約兩秒。

        「人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看我這好打抱不平的個性是改不了了。萬一我又遇到街頭霸王,沒有師父、紹寒、小火、小凈在我身旁,那我的下場一定很慘……」

        聽她近乎自言自語的可憐語氣,看她孤獨寂寥的背影,真是令人鼻酸。

        「雪娃──」

        雪娃淡然回頭,「師父,你別擔心,我到地獄後,絕不會說這一切的一切都只緣於你今日不準我跟、耽誤我學武所造成。你放心,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即使我在地獄飽受折磨,我也會跟閻王說你的好話,希望你長命百歲。」

        語畢,她又舉起左腳,牛步似的往反方向走去。

        左一句地獄、右一句閻王,任誰聽了都會打寒顫。

        紹寒瞥見清儒眼中極深的壓抑,乘機打邊鼓,「大哥,這麼晚了,雪娃一個人回去會不會遇到什麼危險啊?」

        咦,居然還不為所動?

        紹寒繼續遊說:「唉,其實雪娃說得沒錯,依她的性子,讓她安分不管閒事,那還不如叫我去偷王母蟠桃來得實際。唉,看來,她未來的日子可難過了。」

        「罷了!」清儒嘆了一聲,「雪娃,回來吧,這事依妳。」

        「耶!」原本如老牛拖車般的步伐轉為迅捷如狡兔的跳躍。

        清儒揮袖往前方邁步,紹寒及雪娃悄悄的相互擊掌後便急忙追上。

        「明天記得寫封信給世伯,稟明一切。」

        「是,師父。」盡是不同於方才的元氣聲音。

        「寒弟,明早雇輛馬車。」

        「不用啦,我們是追大盜又不是遊山玩水,還坐什麼馬車。倒是今晚睡哪兒比較重要,我好累,好想睡。」末了,還附加了一個大呵欠當證明。

        喔?居然不用馬車代步?看來,她倒沒有半點官小姐架子,並且十分明白此行的目的。清儒暗想,半點未察覺她在自己心口上的重量又多了幾分。

        ☆☆☆

        鶯鶯燕燕、吳儂軟語,女人香既是誘人熱情卻也邪魅神秘,但來此尋歡的男人均刻意忽略後者,畢竟懷中美人兒嬌媚萬千,只會令人心猿意馬。

        雪娃下意識的輕啜著酒,但大大的圓眸卻直盯著隔壁桌的禿頭佬。

        從她一進「海棠閣」,就見隔壁桌的禿頭佬左擁右抱,好不快活,原本只是鬧酒,逐漸卻變成玩親親、現在誇張到上下其手,吃豆腐吃得不亦樂乎!

        「公子。」一旁服侍者吃醋埋怨道:「是芊芊不好嗎?否則公子怎麼凈往別處瞧?」

        雪娃回過神。啊!對,她現在可是扮演尋芳客啊,居然瞧別人瞧到出神了。

        紹寒給了自稱芊芊的女子一個甜笑,「真是對不住芊芊姑娘啊,我這個小兄弟是鄉下人,沒見過大場面,難免有些手足無措,尤其見著像芊芊姑娘這等的大美人,自是不敢直視,還盼芊芊姑娘別生氣啊!」

        末了,他還利用桌子當掩護,肆無忌憚的踹了雪娃一腳。

        紹寒一席話說得合情合理,還明著褒揚了她一番,自是逗得芊芊羞紅了臉,心花怒放,樂不可支。

        哼,標準的花花公子,巧言令色,鮮矣仁啊!雪娃撇嘴,滿是不屑。

        她和清儒、紹寒從湯村鎮一面詢問,一面趕路,總算來到這個蒙面大盜可能停留之處──盧竹村。

        為了打探消息,清儒選擇大街小巷四處明查暗訪,而紹寒秉著「人多嘴雜」的最高指導原則,加上本身風流的個性使然,於是像窯子、勾欄這種地方就成為他搜集情報的來源處。

        剛開始,雪娃只被動的待在租賃而來的四合院裏等待消息,但一次、兩次……她體內好動分子蠢蠢欲動,在某天無預警爆發下,這才造就今日她與紹寒一起上窯子增廣見聞。

        「楊兄,你怎麼把我心底話說出來了?」雪娃也配合著演戲,臉一別,絞著手,盡是莊稼漢該有的樸實憨厚。「芊芊姑娘長得太漂亮了,活像仙女下凡,我……」低著頭,未完之語更使人有無限遐想空間。

        笑話,她好歹也是二十一世紀的人,對於甜言蜜語這方面就算沒有實戰經驗,但起碼也看過連續劇,隨便說幾句對白都會甜到令人發顫,散落的雞皮疙瘩還可織成星光大道的紅毯。

        芊芊作勢用隨手絲絹捂住臉,水汪汪的大眼眨呀眨,嬌嗔道:「兩位公子這麼取笑芊芊,人家不來了啦!」

        雪娃適時打了個冷顫,嘴裏含著一口酒,不吐憋得難過,吐也不是。

        「公子,你怎麼了?」

        惡!雪娃強忍想吐欲望,硬將酒吞了下去。「沒事,方才差點被嗆到罷了!」

        反觀紹寒,一副對於芊芊嬌情做作的語調無所謂的模樣。

        哼,花花公子的抵抗力果然比一般人強。雪娃輕視的睨他一眼。

        「楊某有一事不知能否冒昧請問芊芊姑娘?」

        「楊公子不必多禮,芊芊必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紹寒深情的眼眸頓時散發出數十萬伏特的電力,「芊芊姑娘才貌雙全,不愧為『海棠閣』花魁,想必地方上的士紳一定曾為爭奪姑娘而傷了和氣吧?」

        「呵呵呵……」芊芊被捧得半天高,連自己姓啥名啥全拋諸九天之外,「楊公子的嘴還真甜啊!不過,還真被公子料中了呢!」

        「是嗎?我就說芊芊姑娘有如出水芙蓉、氣質灼華!」紹寒打鐵趁熱繼續加油添醋,但他不忘遞給雪娃一個「魚兒上鉤」的眼神。

        芊芊沒發覺他的不對勁,仍滔滔不絕:「其實咱們村裏能指出名的公子爺只有三位,一個是東大街的吳少爺,他爹是巡縣知府吳易風;一個是西街的潘少爺,他爹是中書捨人潘良貴;還有啊,那個常常來捧我場的林少爺,他爹是最近才辭官的禦史林賢奇。三位公子爺若是錯開來訪,倒還可行,但就有那麼幾次三人同時點名非得芊芊陪不可。實在是他們每回來海棠閣,出手闊綽,一打賞就是黃金百千兩的,直教姑娘們個個眉開眼笑,若是得罪了任何一方,都教芊芊好生為難呢!」

        雪娃瞠目結舌,居然能把尋芳客的身家背景調查得如此清楚,果然有一套!

        倣佛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芊芊急忙改口,「其實芊芊不像其他人那麼愛慕虛榮,只要真心對芊芊好,芊芊就心滿意足了。」

        「我知道。」紹寒牽起她的手,微蒙的眼神電得她螓首微俯,「所以這才是妳與眾不同之處。」

        惡!雪娃只覺得腹內翻絞,過多酸水直逼喉頭,讓她只得仰頭飲酒,盼能衝淡胃中不適。

        「嗚嗚嗚……」

        此時,一陣由遠至近的啜泣聲吸引了雪娃的注意,她循聲望去,只見原本該是通往無限旖旎春光的上房樓梯處站著一名身形微胖的婦人,在她後頭跟著兩位彪形大漢,以及一名抽抽答答的妙齡女子。

        「如姨,妳後頭那位姑娘好面生,是新來的嗎?」

        尋芳客甲仗著酒膽,扯著大嗓門嚷著,惹得眾人紛紛停下手邊正忙的事,朝老鴇望去。

        「怎麼,」如姨以手絹捂著嘴笑,頗有弦外之音的睨他一眼,「你左右兩位姑娘還無法滿足你嗎?」

        此話一出,眾人全都笑翻了,兩名伺候尋芳客甲的姑娘也都羞紅了臉、而被捉弄的尋芳客甲更是漲紅臉,直嚷著:「如姨口下留情。」

        「好了,」如姨捏起手絹的一角,緩緩抹去眼角因笑而流的淚珠,「不鬧了,辦正經事要緊。」

        她邊將那名哭得梨花帶淚的女子推向前,邊介紹道:「這是新來的小嬌,瞧瞧,她膚若凝脂、明眸如星、身段窈窕,可真是傾國傾城。」她刻意吊眾人胃口,故意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再者,咱們小嬌可是未經人事,還希望等會兒出價高的恩客能好好教導她,可別太心急啊!」

        眾人聽了這番話,瞬時場面失控,或笑或叫或鼓掌稱好。

        突然,「砰」的劇烈拍桌聲使大夥兒噤若寒蟬。

        紹寒腦筋轉得快,趁雪娃尚未出面來個英雄救美時,他便拉起雪娃肇事的右手,以眾人都聽得到的沉穩音量喝斥:「鄉下人就是沒瞧過大場面,大哥知道你喜歡這個姑娘,但你脾氣也別那麼大!」

        「哈哈哈……」

        「小兄弟,原來你看上她了啊!」尋芳客甲怪裏怪氣地斜眼瞧著雪娃。

        尋芳客乙頗不客氣地嚷著:「小子,就算你看上她,也要依規矩來啊!」

        「各位兄臺,真是對不住啊!」紹寒打哈哈賠罪著。

        雪娃雖嘔氣,但仔細想想也明白。此行他們是打探消息,一旦鬧事傳了出去,只怕蒙面大盜因此有所防備,到時候追捕他的時日及困難度均會增加。

        既然如此……雪娃圓眸轉了轉,精明的神情讓紹寒直打哆嗦。

        「我出一百兩!」才開口就讓眾人倒抽一口氣。

        紹寒輕嘆了聲,唉,他早該想到事情會變成如此。

        「一百兩?」如姨笑得花枝亂顫。天啊!今日她可遇到闊公子了!

        一旁的小嬌則睜大無辜雙眼,被眼前這位貴公子突來的舉動嚇得忘了哭泣。

        「小子,你根本是故意搗亂!」尋芳客甲、乙、丙三人異口同聲喝止。

        雪娃正眼也不瞧他們一下,自顧自的走近如姨身邊,並以眾人聽得到的音量說道:「出價高者贏,不是嗎?」

        「臭小子!」已有人不服的挽袖,準備上前給他一頓教訓。

        見到一觸即發的火爆場面,如姨重重斥了一句,「誰敢在海棠閣鬧事!」

        因村裏就這麼一間秦樓楚館、因如姨手下兇狠者居多,故經她這麼一喊,原先不服的尋芳客也只得將這口怒氣壓下。

        雪娃不再多說,只將腰間錢囊遞給如姨,「這是一百兩,請妳收下。」

        如姨挨近雪娃耳畔,輕聲問道:「姑娘,妳花這麼多錢買一名青樓女子,為啥?」

        喔,居然看出她是女扮男裝,雪娃有些詫異。果然識人無數!

        「只是不忍而已。」她也悄聲回話,「有錢拿就好,不是嗎?」

        如姨自然懂得她未說出口的話是:「勿多管閒事。」闖蕩江湖多年的她還是第一次見到行徑如此怪異的女子,訝異之餘,更是撫掌稱好。

        別過頭,雪娃轉向小嬌,大方伸出手,輕聲細語:「我們走吧!」

        態度自若、器宇軒昂,倣佛上天派來解救她的使者,望著他,小嬌不禁癡了。

        ☆☆☆

        經過片刻相處,小嬌才發現自己初次心動的對象居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女人!嘆了聲,她默默哀悼那未成形就已夭折的戀情。

        「小嬌,想什麼?」

        一回頭,就瞧見紹寒的大笑臉。

        「沒……沒想什麼。」

        不知何時進大廳來的雪娃手裏拿著一盤茶點,嘴裏還不忘調侃,「楊紹寒,把你的口水擦一擦,別嚇壞我們的客人。」

        小嬌連忙澄清,「小姐,妳別誤會,楊少爺對小嬌很好。」

        雪娃把茶點往桌上一放,拉過她的手,「妳不要怕,只要他敢欺負妳,我一定幫妳出氣!」

        紹寒正要大喊冤枉時,恰好見到清儒溫吞的進屋。

        「大哥,你來得正好,快幫我說話。看我風流倜儻、一表人才,哪點像採花賊?」

        清儒漠然瞧了他一眼,「面紅齒白、一臉色相,哪點不像?」

        「哈哈哈!紹寒,連師父都這麼說你,你真是做人失敗!」雪娃毫不做作的捧腹大笑,連小嬌也忍俊不住的捂嘴淺笑。

        原想找個人幫腔,卻反過來被將一軍,紹寒故意嚷著不依。

        鬧了一會兒,直至笑聲漸歇,清儒才說了句:「寒弟,辦正事要緊。」

        「正事?」鬧歸鬧,但紹寒還分得清事情輕重緩急,於是他立即正色問道:「難不成大哥已掌握蒙面大盜的行跡?」

        「不是。」清儒拉過椅子坐下,慢條斯理的倒了一杯茶。

        「師父,你說話別這麼慢吞吞的嘛!」雪娃性子急,實在等不下去。

        「我問妳,不是說好只是去打探消息?」清儒自若的用杯蓋拂去茶葉,「那『她』是怎麼一回事?」

        慘了,說她賣身葬父、身世堪憐這種理由能博得大哥同情嗎?「這是因為……」

        當紹寒還在想借口時,闖禍者卻志得意滿的大放厥辭,「師父,你不知道,要不是我伸出援手,小嬌現在就落入那些色男人手上了呢!」

        「是嗎?」

        雪娃點頭如搗蒜,「就是啊!而且我是用一百兩買回小嬌,並不是意氣用事以武力解決的!」

        還真敢說呢!紹寒白了她一眼,若非他阻止得快,她能不「意氣用事」嗎?

        「那我問妳,接下來妳準備將她安置在哪?」清儒「好心」提醒她一句:「別忘了,我們有要事在身,拖油瓶一個就夠了。」

        頗有自知之明的雪娃自然了解清儒口中的「拖油瓶」指的是誰。她尷尬的笑了笑,「可是總不能把小嬌送回那種地方嘛!」

        立於一旁不發一語的小嬌突然雙膝跪地,淚如雨下地不斷求情,「白少爺,請別將我送回那種地方,我願為奴為婢,伺候少爺一輩子。」

        雪娃一個箭步向前,趕緊拉她起身。「小嬌,別這樣,我師父是好人,絕不會送妳回那種地方的。」

        雪娃的神情讓清儒有股莫名的心疼,「寒弟,你先帶小嬌出去。」

        紹寒應聲,半推半拉的將小嬌帶了下去。

        小嬌臨走前的哀求聲還在耳畔揮之不去,雪娃只叫了聲師父,清儒卻比她早一步開口,「我知道妳好打抱不平,但可曾想過妳若堅持留下小嬌,這對她而言,是好是壞?」

        「我知道多了一個人,你們就得多花一份心思保護,但就算如此,你也不可以再送她回那種地方啊!」雪娃不滿,不覺尖聲回話。

        「我有說要送她回海棠閣嗎?」

        「呃……」雪娃訕笑著,「那你的意思是?」

        清儒再度啜了一口茶,「為她找個好主人。」

        「拜托!」倣佛聽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話,雪娃輕拍自己的額頭,「好主人少之又少,何況你們這個朝代,每個人都瞧不起青樓女子,會有人願意收容她嗎?」

        清儒瞥了她一眼,「別忘了我們生存於同朝。」

        他眼尾的笑意可是再明顯不過,不過,由於兩人各懷心事,倒也沒人察覺。

        「我爹娘對待下人如同對待自身兒女,妳大可以放心。」

        雪娃毫不淑女的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搞了半天,原來你說的好主人是你爹娘啊!」稍稍鬆了一口氣,「這樣我就放心了。」

        「待會兒我寫封家書讓小嬌帶去,我相信我爹娘會好好照顧她的。」

        此時,雪娃無預警的起身,並躬身九十度敬禮,煞有其事的模樣著實讓清儒險些被茶水嗆到。

        「師父,對不起,我誤會你了。」

        他被驚得也跟著起身,「別行這麼大的禮。」

        哪知雪娃頭一抬,眼中盡是促狹。「其實師父你並不像江湖上謠傳的那樣冷峻嘛!」

        「妳……」聞言,清儒迅速換上平日那副冷靜無情的面具。「算了,這回師父不與妳計較,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那徒兒就謝謝師父了。」雪娃得了便宜還賣乖,故意學著古人打躬作揖的模樣說道。

        清儒無奈的苦笑,「還有,行俠仗義固然是好事,但得要注意自身安全。而這個就是妳最大的優點卻也是缺點。」

        「優點?缺點?」雪娃皺著眉,不解。

        懂她的疑惑,清儒耐心解釋道:「對精明之人,妳或許還有戒心,但面對孱弱者,妳卻是古道熱腸過了頭,雖是打抱不平,但別忘了,有時愈無助的人才是最有心機之人。」

        一語道破,雪娃心虛的吐吐舌頭,關於這點她已被家人提醒了多次,「想不到我們相識不久,你對我的個性就這麼了若指掌。」

        看她嬌俏模樣,清儒也沒多想,很自然的便順從內心最深層的欲望,大手一撫就撫上了她的發絲。

        「或許是我識人識多了,也或許是妳太無心機吧!」

        「呵,簡單而言師父就是『老狐狸』?」

        猛一抬頭,她的眼迎上他的。

        霎時,天旋地轉,眩暈的眼中只容得下彼此的身影,倣佛兩兩煢煢孑立的靈魂此時才懂「相契」兩字的意義,也才清晰聽見胸口那股「生存」的原動力。

        「雪娃……」該死,這幹涸的嗓音透露太多他不明白的情愫。「咳……我……我寫家書去。」清儒第一次像逃命似的衝出房門。

        隔了幾秒,雪娃才回神,同時不加修飾的狂笑起來,笑到腰桿都直不起來。

        她承認自己方才的確失態了,但比起清儒的反應,那真是小巫見大巫。瞧瞧,他那副活像見鬼似的表情,簡直有辱「玉面公子」的雅號啊!

        ☆☆☆

        常言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現下,就是這麼一幅景象。

        當小嬌得知自己將被送往白家莊時,只是一個勁兒的哭,認定恩人們嫌她是個累贅,所以才想趕她走。

        「小嬌,我們是為了妳的安全著想,絕對不是想趕妳走。」雪娃不忍,拿著絲絹焦急的為她擦淚。

        小嬌像在大海中找到僅有的浮木,緊抓住雪娃的手。「小姐,讓小嬌留在妳身邊照顧妳,好不好?別送我走!」

        「可是妳留在這裏不安全啊!」

        「我不怕!小姐,妳別送我走。」

        瞧她哭得這麼可憐,雪娃原本讚成送她到白家莊的心意開始動搖。

        「師父……」

        又來了。清儒在心中嘆氣。為何只要雪娃一用那種無辜、哀求的眼神望他,他就覺得心很疼,恨不得應允她任何事情,即使她要求的是天邊的明月、繁星。

        「妳保證不惹麻煩,不增加我們的負擔?」

        只見小嬌拚命點頭,嘴裏還嚷著發誓,就差沒掏心以示忠誠。

        「既然如此……罷了,或許讓妳與雪娃彼此有個照應也是好的。」

        獲得清儒首肯,小嬌立刻破涕為笑的不停道謝。

        「啊──」較晚起的紹寒尚弄不清狀況的邊伸懶腰邊進大廳,「我肚子餓了。」

        像是得到一個表現機會,小嬌欣喜地用衣袖胡亂抹去臉上淚痕,「楊少爺,你等一下,我馬上去準備。」

        見她似一陣風的衝出廳門,紹寒還是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她急什麼啊?」

        雪娃隨意應了聲,「有人急著做飯給你吃,不好啊?」

        「嗯,是不錯啦。可是……」紹寒故意將尾音拉長,一張大餅臉就這麼湊近雪娃的眼前,「這樣就看不到妳臉被熏黑的模樣,讓我頓失生活樂趣呢!」

        他說的是這些天來,雪娃每回炊飯總會抓不穩火候,以致炊完了一頓飯菜,她就成為名副其實的大黑臉。

        「楊紹寒,我好心煮飯給你吃,你還笑我,你活膩了!」雪娃毫不客氣的給他一頓爆栗子

        紹寒存心與她鬧著玩,於是繞著屋內擺設東走西跑,「救命啊!瘋婆子殺人啦!」

        「你還胡說什麼!」逮到機會,雪娃給他一個飛踢。

        沒人察覺這種混亂場面竟帶給在場的另一人莫名的心煩意亂,以及孳生一種名為「嫉妒」的情愫。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26 00:41:38

第六章

  小嬌雀躍地哼著曲兒走進廚房。洗菜、切菜、拌料手上功夫樣樣俐落,環顧四周,雖然比海棠閣稍嫌簡陋些,但她心裏卻滿溢著踏實感。

        太好了!終於逃出那個污穢的是非之地。思及此,她的笑靨更如一朵初春迎陽綻放的花朵。

        這是她首次覺得自己是擁有夢想、希望的人,而非像瑤姊她們那樣,一輩子只能守在海棠閣,直到青春已逝、年老色衰,才匆匆找個男人嫁了以度餘年。雖說女人最終的幸福是找個好歸宿,但要嫁也得嫁個像白少爺那樣的翩翩佳公子才是。

        「啊!」她粉頰緋紅地低呼著,「怎會想到白少爺,真是不知羞!」

        不過,白少爺確實是個心地好又瀟灑萬分的俊公子,尤其他那厚實的嗓音,即使冷峻,卻能讓人打從心底信服他。

        「唉,我又在想什麼!」小嬌甩甩頭,可依舊甩不去情竇初開的一抹嬌柔。

        「天啊!」小嬌急忙將大鍋蓋移開,「光顧著胡思亂想,菜都焦了……哎呀!湯也忘了放鹽,連米飯都還沒炊熟……」

        一陣手忙腳亂,好不容易才做出一桌熱騰騰的飯菜。

        「白少爺、楊少爺、小姐,可以準備吃飯了。」因擔心自個兒耗時太久,驚得她蓮步疾走回大廳,卻因一個未留神絆到門檻。

        驚呼聲尚未出口,等回過神,才發現自己被白少爺抱個滿懷。

        「還好吧?」清儒鬆手,維持一派的漠然表情。「別急,反正只剩我一個人而已。」

        小嬌臉上紅潮未退,羞得低語道:「楊少爺和小姐不在嗎?」

        「我讓紹寒去街上查訪消息,雪娃也跟著去了。」清儒反身走回桌邊,原想倒杯茶,但小嬌眼明手快,比他早一步拿起茶壺替他斟茶。

        「楊少爺不是嚷著肚子餓,怎麼不等吃過飯再去?」

        提及此,清儒一貫無情的眼睛出現了些許笑意,「因為雪娃好玩,急著出門,紹寒拗不過她。」

        他眼中的情感沒逃過小嬌敏銳的女人直覺。

        「小姐似乎跟楊少爺很好?」

        清儒臉色一黯,「或許吧!」

        就是這一閃即逝的哀愁讓小嬌更加篤定自己的直覺。如果白少爺喜歡的是小姐,那她這份女兒心思不就得永埋心底?

        「小姐與楊少爺郎才女貌,可謂是天生一對。」她緩聲說道,平淡的口吻像只是在陳述一件眾所皆知的事實,可細膩的雙眸緊瞅著心上人的反應。

        旁觀者清,連相識不久的人都瞧出他們之間的曖昧,那他……

        「是嗎?」清儒只覺一陣酸意直衝腦門,無法附和也不想附和。

        呵,看來只要小姐和楊少爺成為一對,那白少爺就會是她的了!

        想著想著,小嬌不禁喜上眉梢。

        「光顧著說話,都忘了白少爺尚未進膳呢!」她笑臉盈盈,決定要積極行動追尋屬於自己的幸福。

        清儒頷首應了聲,與小嬌一同前往飯廳。而他的臉上除了淡漠再也沒有第二種表情,這不免讓心思敏感的小嬌有些挫敗。

        一提起小姐,他才有七情六欲,像個完整的人。除去小姐之外,他就不敢看看身邊的她嗎?小嬌在心中嘟囔。

        飯桌上,由於兩人各懷憂思,一個除了心係在外的可人兒,還忙著懷疑自己近來的莫名心緒是否因受風寒而起;一個除了添飯、夾菜好生伺候心上人外,還得憋著一肚子埋怨與不甘,不能言語。

        可想而知,這頓飯吃下來,簡直味同嚼蠟,令人食不下咽。

        ☆☆☆

        「師父,我們回來了!」

        呵,人未到聲先到,標準的雪娃式作風。

        清儒原本埋首整理近日打探來的消息資料,一聽到聲響,連忙放下手邊的事,含笑的望著門外。

        他的情緒波動全看在小嬌眼裏,讓她心中一酸,只得找借口退了下去。

        「外面傃陽高照,中暑了啦!」雪娃曬得臉紅通通,才進門就大搖大擺的坐在椅上,還連倒三大杯茶水一仰而盡。

        「身體不舒服嗎?」清儒劍眉微蹙,絲毫未發覺自己話裏流露太多不捨。

        雪娃尷尬的嘟著俏唇,「沒啦,發發牢騷罷了!」

        後腳剛進門的紹寒聽到此話,不甘示弱的回嘴,「哼,還敢發牢騷,也不想想是誰像塊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開,可不是我逼妳去打探消息的!」

        「知道啦,都是我不聽老人言,所以活該倒楣。」她刻意將老人兩字說了重些。

        「哼,知道就好!」轉念想想,這才不平的嚷嚷:「喂,妳拐彎罵我老啊!看我英俊瀟灑、英氣逼人,哪像老人!」

        雪娃一派純真,大發慈悲的提點他,「你忘了說英年早逝、英雄氣短。」

        「別鬧了!」清儒突然微慍的出聲制止,「正事辦妥了嗎?」

        一方面的確是為了大事考量,但絕大部分原因是他實在無法忍受看著他們兩人鬥嘴的情形,這會讓他想起小嬌所說的「郎才女貌、天生一對」。不知怎麼,一想起這句話,他心中總像壓塊大石,萬般不痛快!

        紹寒首度見到大哥這般模樣,瞧瞧雪娃又望望大哥,倒也明白了幾分。為了怕被無辜牽連,他只得收斂起嘴角的笑意,緩緩說出此行的收獲。

        「大哥,我照你的吩咐查訪了鎮上的珠寶店、胭脂行、布坊,發現他們的老主顧均是吳府、潘府及林府三府的女眷,而且往往某一位夫人買了一樣東西,另兩家的女眷也會不甘示弱的爭買數倍以上的物品互別苗頭。」

        雪娃托著腮,小聲罵了句:「真是一群笨女人!」

        清儒知道她一改平日大剌剌的本性是方才被他難得微怒的口吻嚇到,現在才不敢發表意見怕打擾了他們。即使明白白己太小題大作了些,但又不知該如何才能打破僵局,讓雪娃自在一如往常。

        「還有,我問了鎮上人對知府吳易風、中書捨人潘良貴及禦史林賢奇三人的觀感,得到的結果卻是一面倒的唾棄吳易風、林賢奇是貪官;讚嘆潘良貴是大善人、活菩薩,賑災濟糧不算,平日的造橋鋪路、廣修廟堂更是不遺餘力、樣樣盡心周全。」紹寒沉吟了會兒,「潘良貴從小家貧,苦讀多年才當上中書捨人,辭官回鄉後又樂善好施。我想,他不會是蒙面大盜下手的對象。」

        聽完紹寒的描述,清儒及雪娃異口同聲說了句:「奇怪……」

        咦,真巧!兩人驚訝的對望。

        方才還在想該如何化解她的不自在,這下倒好!清儒順水推舟地將發言權讓給雪娃。

        雪娃倒也落落大方說道:「珠寶、胭脂、布匹,這些東西的單價少說也要十兩以上,能因不服輸而花數倍的價錢更是奢侈過了頭。若是家貧出身又是清白為官,又怎有餘錢任家人這般揮霍?我倒認為潘良貴只是偽善,目的是為了求利更想留好名。」

        一模一樣!她與自己的疑慮一模一樣!清儒實在訝異,沒想到雪娃竟與他這麼相契!更沒想到一個入世未深的千金小姐能思考到這一層面,簡直不可思議!

        「雪娃,妳確實聰明!」

        「呃……師父,不是我聰明。」雪娃有些不好意思,「因為在我那個年代,十之八九都是這種官員,所以瞧多見多,不算什麼。」

        又胡言亂語,什麼這年代、那年代的!紹寒毫不客氣的拿扇子敲她頭。

        「師父……」雪娃故意裝出受虐的模樣躲到清儒身後。

        而清儒也不負她所望的威嚴喝阻紹寒的舉動。

        「寒弟,別鬧了。待會兒立即飛鴿傳書給京城李大人,請他幫忙查查潘良貴這號人物。在還沒收到回音前,我們勢必得辛苦些,夜裏巡視三家,以防蒙面大盜行動。」

        「是,大哥。」紹寒硬是將怒氣咽下去,還不斷催眠自己,雪娃絕不是那種落井下石還對他扮鬼臉的人,是他眼花看錯了。

        等送完信後,清儒依每日行程,到院裏練劍去了。

        趁屋裏只剩她及紹寒時,雪娃這才說出深埋已久的疑惑:「師父一向都這麼壓抑自己情緒嗎?」

        「壓抑?」頭一遭聽到有人這麼形容他大哥,讓紹寒差點失笑,「或許吧,但我覺得也許大哥天生就是一副死人臉,沒有七情六欲,要他有情緒簡直比登天還難。」他故意違背良心這麼回答。

        「我倒覺得師父的冷峻是對外的保護色,他逼自己以旁觀者的態度看待世俗,既是旁觀,自然不論周圍發生什麼事,都與他無關。這樣,師父就能不夾雜任何的情感,只是專注、冷靜的解決事情。等到哪天出現一個能夠左右他情緒的人,他就無法再以旁觀的角度去看事情,所以那時,他會有怒、有笑、有擔心、害怕等等的情緒。」

        至此,紹寒終於真心讚嘆她的觀察入微,「想不到妳認識大哥不久,但已將他的個性看得十分透徹。」

        「因為我也是屬於這一類型的人,還有你也是一樣,不同的是,我們是以笑當作掩飾內在自我的保護色。像你,整日笑笑的,看來無大害,但笑容之下才是真正的你,而且那才是『笑修羅』這個稱號的真正由來吧?」

        紹寒激賞的點點頭,「我認為那個能左右我大哥情緒的人已經出現了。能不能請妳這麼聰慧的女子告訴我,那個人是誰?」

        雪娃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心虛了起來,她幹笑兩聲,「哈哈,我怎麼會知道是誰?我去看你大哥練劍!」她一溜煙就跑了。

        紹寒望著她遠去的背影,笑道:「現在妳躲得掉,但我不相信妳能躲一輩子。」

        方才雪娃忘了說一件事,他大哥的確是以旁觀者的態度待事,但若是遇到一個能引起他內在情感的人,那便是波濤洶湧如滔滔大浪。

        只是問題在於他大哥未曾遇過這種狀況,現在他懂自己的心在想什麼嗎?他了解自己對雪娃是特別的嗎?他知道這種特別的情感是什麼嗎?

        ☆☆☆

        庭院中飛舞的蝴蝶,像是嬉戲般的穿梭在片片落葉之中。

        季節為夏,自然不會出現落葉漫天的景況,這種怪異景況當是人為──而此人正是在綠葉包圍下的白清儒。

        雪娃最喜歡看他舞劍,因為他的劍數勁力十足而不兇狠,敏捷卻又招招穩健,在他周遭的空氣倣佛靜止一般,充滿著閒適的氣息。

        「好厲害!」不論看多少次,雪娃仍會情不自禁的喝釆。

        清儒深提一口氣,將氣血歸回丹田,這才將劍收回腰間。「外頭很熱,妳怎麼不在屋裏休息?」

        雪娃拍拍一顆大石頭,不淑女的坐了下來。「我想看你舞劍。」

        清儒挑了另一顆石頭,隨她坐了下來。「妳有心事?」

        哇!他會讀心術啊?雪娃吃驚的望著他。

        「我不會讀心術,但我是從妳的眼神中看出的。」雪娃的眼神太單純,讓人一眼就可以看透。

        難不成她把剛剛心裏想的話全說了出來?

        「的確是妳自己說的。」清儒再度解答。

        雪娃尷尬的垂首。哪有人像她這樣想什麼就說什麼,完全沒有經過大腦。

        「看眼神真的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心嗎?」雪娃反而提出問題。

        「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的。」

        雪娃望著他深邃的眸子,但那一雙眸子仍像是無底的黑洞,看不出什麼端倪。「你就不行。」

        她能左右他的情緒,卻無法從眼中得知他的感情,那麼是他太壓抑,或是她在他心中的地位還不夠?

        「雪娃,妳神遊太虛了?」清儒出聲喚著,「有什麼心事?」

        這次,她以手捂著嘴,預防一些不該說的話脫口而出。

        總不能說她是因為紹寒的那些話而心煩意亂吧?清儒待她是特別的,可那真算是愛嗎?就算是愛,那她這個二十一世紀的人又怎能回應?即使她心動又如何?

        「沒事啦!」她否認。要猜測就讓他去猜測吧!

        雖然清儒壓根不信她沒事,但當局者都這麼說了,他這個旁觀者又能如何?只是他以為雪娃心裏有事都會告訴他的……現在她不說,他心裏那份悵然若失的感覺是什麼?他不清楚……

        雪娃愛不釋手的摸摸佩在他腰間的劍柄。因為劍柄本身是以天山白玉石制成,在白天看來更顯得耀眼。

        「師父,從上回的西瓜拳後,你就沒教過我武功,那我到什麼時候才能持劍當個俠女啊?」

        「好,今天我再教妳一套武功。」

        雪娃興奮的要求道:「那我能不能學草上飛、水上飄、點穴、輕功,還有龜息大法?」她念了一串武功的名稱,前幾項清儒還聽得懂,但最後一項……

        「何謂龜息大法?」

        雪娃白了他一眼,連龜息大法都不懂!

        「龜息大法就是一種呼吸、脈搏都可以停止的武功。」

        清儒聞言,竟然出乎意料的仰天大笑,「若能練到這步田地,怕離成仙之日也不遠了。」

        「你居然笑了!」簡直不可思議!套句廣告詞──傑克,這真是太神奇了!「雖然你不笑的樣子很有威嚴,但我覺得,你笑起來比較好看,也比較有親和力。」

        清儒不語,因為他也有些震驚。他從沒有這麼放肆的笑過啊!

        「好了,笑又不是一件丟人的事。」雪娃踮起腳尖,很好心地拍拍他的肩膀。「不討論你笑還是不笑了。」她知道他現在很難接受自己的改變,所以引開他的注意力。「我們再來練武功,好不好?」

        突然,她想到他之所以沒聽過龜息大法,這是因為龜息大法是她在書上看到的武功……那表示只要他學會書上寫的武功,他就一定比蒙面大盜厲害 !

        「我教你一招武功,只要你能領略,保證你比蒙面大盜厲害。」

        「喔?」唉,怎麼回事?他竟然又想笑了。憑她三腳貓的功夫,居然要教他?

        「我曾經看過金庸寫的《笑傲江湖》,裏面有一門武功看起來滿厲害的,叫做『獨孤九劍』。令狐衝就是用這一招走遍大江南北。我看我就教你這一招吧!」其他武俠小說看過就忘了,所以她也只記得這本書上寫的武功。

        「令狐衝是誰?」聽到她說出其他男子的名,為什麼他會覺得腹內翻攪?

        「書上的男主角啊!」他是誰有這麼重要嗎?

        原來是書上虛構的人物。為什麼他又有種放鬆的感覺呢?

        「獨孤九劍顧名思義就是有九招,不過呢,這麼多招數,書上也不是完全有描述,我現在只記得第三招破刀式。」她像說書一般,細細說著,「書上說,此招講究以輕禦重,以快制慢。如果你料到敵人要出什麼招,卻搶在他前頭,那敵人手還沒提起,你長劍指向他的要害,他再快也沒你快。」

        清儒深思一會兒,「想必這招是教人須料敵機先。」

        「聰明,你和令狐衝說得一字不差。」她拉拉他的衣袖,「你試試看。」

        他拿起腰間的劍,蒼勁有力的揮舞著,並且不斷推敲料敵機先的含意,再將此道理加入自己原先的招數中,以求精進。

        雪娃乖巧的坐在一旁看他舞劍。

        唉,要是手邊有V8就好了,這樣就可以貼上「真人表演,保證精釆」的字樣,然後拿回二十一世紀賣給武術館。憑他的身手,一定可以賺到很多錢!

        可是轉念一想,如果他紅了,那他一定忙到沒有空理她。

        算了,偶爾自私一點,還是獨自欣賞他的劍法吧!

        「安可!安可!再來一次!」雪娃忘情的鼓掌叫好。

        他是練劍又不是賣藝!清儒只能啞然失笑。

        「不了,料敵機先算是劍訣,屬於輔助角色,原先招式並不因此而變,我已掌握住要點。倒是妳,我先教妳點穴的功夫要緊。」

        背著陽光,只見光芒閃閃灑在他身後,形成一片令人暈眩的金色海浪連綿至天際,如太陽之子般嬌貴降落。

        瞧她沒反應,清儒又喚了一聲。

        初回過神,「什麼……喔……好,教點穴、點穴……」她為自己的發傻局促不安。

        一起身,猛地,天搖地晃站不穩腳步。

        清儒機警接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雪娃,妳哪兒不舒服?」

        「我頭昏……」語畢,伴隨而來的卻是更強烈的心悸與疼痛,逼得她捂著胸口,眼前一暗,暈了過去。

        「雪娃!」清儒將她打橫抱起,邊催促紹寒去請大夫邊匆忙進屋。

        紹寒聽到清儒慌亂的叫喊,先是呆楞半晌,又瞧見他懷中氣若遊絲的人兒,「雪娃怎麼了?」

        原本在內房裏的小嬌適時的衝了出來,見狀,急聲喊道:「我去請大夫。」

        ☆☆☆

        雪娃無奈且向往的望著天際。

        烈陽似乎休息去了,因為夏日的天空難得像今日一樣,只有藍天白雲,伴著徐徐而來的微風。這麼和煦的好天氣,應該到戶外去賞花、踏青,哪有人像她這樣的……

        唉,為了自由,她決定再試一次。

        「師父,拜托讓我出去啦!」雪娃表情悲苦,像只囚鳥只能不斷哀鳴。

        她苦苦哀求的小媳婦模樣正好與清儒鐵面無私的撲克牌面孔呈明顯對比。

        「我已經兩天足不出戶,快悶死了!拜托啦!」她亦步亦趨緊跟著清儒,試圖以喋喋不休軟化清儒的「禁足令」。

        但清儒只淡淡說句不行,就繼續若無其事地喝茶。

        雪娃不甘心的正想再接再厲時,哪知倣佛全天下的人都要跟她作對似的,小嬌正巧端著藥婷婷裊裊地進大廳。

        「小姐,該吃藥了。」

        雪娃下意識的縮縮身子,光聞到藥味就想反胃啊!

        「雪娃,別拿身子開玩笑,快服藥。」清儒一想起她昏倒時的模樣,臉上滿是憂心。

        她不想讓清儒為她擔憂,於是接過藥碗,閉著眼、捏著鼻子,一仰頭就將藥喝盡。

        一睜眼,就見到清儒遞來的梅子餅,「師父,這是?」

        「昨晚守潘府時,順便買的。」雲淡風清說了句,對於自己的不忍卻只字未提。

        「謝謝。」雪娃聲如蚊蚋,臉上出現一抹嫣紅。不知怎麼,對於他未語的情感,她懂。

        小嬌見了他們眼波流轉的曖昧氣氛,只能暗自生悶氣。

        此時,紹寒殺風景的扯著大嗓門笑著進屋,驚醒屋內各懷情思的三人。「大哥,你瞧,我帶了什麼回來。」

        「你買什麼?」雪娃好奇的像只兔子似的蹦到紹寒面前。等她看見紹寒手上提著的「東西」時,不免眉心緊蹙,「鴿子?」

        「對啊,這鴿子可補的咧。我專程買回來給妳補身體。」紹寒瞧她露出嫌惡表情,反倒愈說愈得意,「而且肉販老板說了,這鴿子拔毛之後生吃可治心痛宿疾,一只即可見效咧!」

        生吃?!雪娃沒多想,一溜煙的躲到清儒身後,只露出一雙寫滿厭惡的眼眸,「我不吃鴿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這怎麼行?!我可是花大把銀子才買來這只神鴿呢!」紹寒根本不顧她的婉拒,反而還將手上的鴿子提至她面前晃。

        「哇!」第一次跟一只活生生的鴿子這麼近距離接觸,雪娃嚇得大叫,把頭埋進清儒的衣中,原本緊抓清儒衣袖的手更是死命巴著不肯放。「師父,叫他拿走啦!」

        清儒怕她宿疾復發,連忙斥責紹寒。

        「哈!」紹寒放聲大笑,「嚇妳的,誰教妳因熱病昏倒嚇壞我大哥,這叫一報還一報。」

        「嚇我的?」雪娃不信,還是只敢躲在清儒身後露出一雙懷疑的眼神。

        「瞧。」紹寒攤開掌心,露出一張皺皺的紙團,「這只鴿是京城李大人的信差,我哪敢造次吃了它。」

        「居然敢騙我,好,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先記著!」雪娃氣紅了臉,這才敢離開清儒的身邊。「正事要緊,信上寫什麼?」

        清儒讚賞的點頭,對於她的以大局為重,感到十分窩心。

        紹寒小心翼翼地將紙團攤開弄平,信上只寫四個遒勁有力的字──

        不出所料

        「這是什麼意思?」紹寒搔搔頭,不解。

        清儒與雪娃相視,兩人又不約而同地開口,「你(妳)想的跟我想的一樣嗎?」

        咦,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你們到底打什麼啞謎?」紹寒急問。

        「我們已知蒙面大盜下一個目標會是誰。」

        紹寒喜出望外的嚷著:「那大哥,今兒個可該我巡夜了吧?」

        「不,你還是得待在家中保護雪娃及小嬌。」

        雪娃憂心忡忡地拉著清儒的衣袖,「師父,這些天都是你巡夜,身體負荷得了嗎?」眼一瞥,臉上盡是嘲諷,「還是讓紹寒去吧,反正他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精神好得還會想鬼主意整人呢!」

        望著雪娃,清儒盡是掩不住的笑意,「有紹寒守著,我才不會有後顧之憂。」

        「可是你──」

        「誰也料不準蒙面大盜什麼時候行動,我和寒弟必須有一人養精蓄銳才行,所以輪流巡夜是上上策。」

        雪娃怎會不知這層顧慮,只是她對他還是放不下心。「那我要你承諾,你和紹寒每隔五天就得換另一人守夜,不可以累壞身體。」

        瞧見她對他溢於言表的關心,清儒只覺心中滿是感動,「好,我答應。」

        兩人如小情人般的心疼彼此,均未發覺自個兒已踏進「情」的織網,怕是陷得深了。

        對於他們心係對方的深情,紹寒識相的只微笑不發一語。

        但在場的另一人可不這麼想。

        她雖無言,但板著一副冰冷神情,令人望之生畏。

        突然,她的臉部線條倏地放鬆,眼中閃過一抹詭異,卻沒人注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26 00:42:38

第七章

  微風徐徐,稍稍吹降白天的溫度,也掀起屋檐上男子的衣袖。

       一名老嫗在如此深夜,突兀的獨自緩緩漫步。

       「我等你許久了。」男子從屋檐上縱身躍下

        老嫗踉蹌地往後退,「這位少爺,我只是一名年過七旬的老婦,身上也沒銀兩,你為何要擋住我的路呢?」她嚇得全身直打哆嗦。

        「想必你也深入查訪過,得知潘良貴除了是貪官外,更是你最厭惡的偽善者,」清儒漠然的上下打量他,「我料到他是你下手的頭號目標,只是我沒料到堂堂七尺男兒竟為錢財而甘願化為一名老婦。」

        「少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白清儒銳利的眼光盯上他胸前緊緊擁住的包袱。「今晚,你夜闖中書捨人的家中,想必收獲頗豐。」

        被清儒識破,蒙面大盜也不再掩飾,他冷笑,動作迅速地撕掉臉上的假皮,快速戴上一層黑紗,隱約仍可瞧見他那滿是刀疤、其貌不揚的面容。

        「玉面公子,你我素昧平生,何必苦苦相逼?抓到我會有賞金嗎?還是會打響你的名號?況且我殺的是貪官,他們所得的全是不義之財。換言之,我也是替天行道的好人,你說是嗎?」他露出討好的嘴臉,可他的手卻已深入衣袖,緊握暗器。

        清儒臉上盡是不屑,「他們確是貪官,但閣下未必是義賊。尤其當你劫財之後還以毒針傷人,此種行徑實為江湖中人所不齒。順道告知你一句,方才我已封住潘良貴的氣震穴,一時半刻他是死不了。」

        蒙面大盜怒不可遏的瞪著他。

        「臭小子,每回都是你來破壞我的好事!」他額上青筋暴露,咬牙切齒的表情像是要將面前這個冷靜的男子生吞活剝。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射出手中的毒針。

        白清儒早料到他會有這麼一招,瀟灑的輕輕轉身,躲過他的攻擊。

        而毒針深嵌背後的石墻中,可見蒙面大盜內功幾近上乘。

        他見毒針的招數已失效,改為拿起腰間的佩劍朝白清儒刺去。

        清儒閃過,也回他一劍。

        瞬間,因為動作太快,只能看到空中稍縱即逝的影子,不是實體;只能聽到鐵器互擊的聲響,忽左忽右、忽遠忽近,倣佛在四周,又似乎遠在天際。

        在如此激烈的戰鬥下,蒙面大盜詫異著,果真「士別三日,刮目相看」,玉面公子的武功竟已淩駕他。再打鬥下去,自己肯定會失敗;若是逃,依目前局勢看來,他根本逃不了。

        現在,分散對手的注意力或許是勝利的契機。

        「玉面公子,你的武功高深莫測,敢問師出何門?」他將劍有力地往清儒的海虛穴刺過去。

        清儒不應答,閃過他的突擊。

        「難不成貴派是江湖上享有臭名的丐幫?還是貴派的開山祖師是一個娘兒們?所以你才不敢出聲。」

        他以嘲弄的語氣發問,但清儒還是不為所動。

        只見他一派清閒,臉上的冰氣依然凍結,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換個話題,繼續說道:「之前在湯村鎮,你和笑修羅不是借住古府?聽說古府千金長得貌似天仙;沒想到你居然放棄這麼一個跟美人兒相處的機會,反而餐風宿露的追捕我?」

        他本是東扯西扯,不過當他看到對方的眼神略過一抹奇異,他大抵也猜到七、八分,知道這個話題就是為他贏得這場比武的契機!

        「你放棄追捕我吧,早早與古家千金濃情蜜意多好。」

        「作夢!」

        「她能影響你的思緒,想必是你愛的女人,我猜她的身材一定不錯,豐胸肥臀的,光是想象就讓我銷魂、心癢難忍啊!改天我再親自登門拜訪她……」

        是嗎?愛?他愛雪娃?所以心緒才因她而動?清儒在心中反復自問,他雖盡力平復心中的翻騰,卻再也無法專心。當聽到蒙面大盜說要拜訪雪娃時,他的眼中更出現了怒火,所使的劍招也開始淩亂。

        「你休想動她!」

        蒙面大盜看準他疏於防備的時機,毫不留情地一劍刺進他的左胸口。

        清儒不顧胸前已是一片血紅,當機立斷地揮劍砍斷對方的右臂。

        趁著蒙面大盜還在痛苦萬分哀號時,他施展輕功,立即往四合院的方向飛奔。

        ☆☆☆

        半倚著窗,黑幕低垂,只見繁星點點;萬籟俱寂,偶聞蟬鳴唧唧。

        雪娃輕嘆,為何在祥和的夜裏卻有一顆不平靜的心?她也說不上來,只覺得今夜過得特別漫長,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擾得她無法入眠。

        「叩叩叩。」

        「雪娃,不好了!」

        深夜裏急促的敲門聲有如催魂鈴,令人膽戰心驚。

        一開門,只見紹寒汗如雨下。

        「怎麼回事?」渾然不覺自己語氣顫抖得緊。

        紹寒撫撫胸口,順順氣息,「大哥受傷,流了好多血,小嬌已經去請──」

        他倏然止住聲音,房裏哪還有雪娃的影子!他再定睛一看,尋到一抹即將消失於門外的衣影。

        「雪娃,等等我!」他隨那逐漸遠去的倩影來到了清儒的房間。

        雪娃方進屋就擔憂地坐在床邊仔細瞧著清儒。

        他面無血色,更深刻描繪出他散發的冷傲氣息,臉部的剛毅線條仍僵持著,而他的上衣已是密布血漬。

        流這麼多血,他一定很痛……雪娃緊咬下唇,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

        「雪娃……」清儒神志不清的發出夢囈。

        雪娃以纖纖素手撫上他的手,「我在這兒。」

        透過掌溫,清儒微蹙的劍眉竟逐漸平緩。

        紹寒雖感到訝異,卻仍保持緘默。

        「大夫來了!」小嬌領著一名七旬老翁匆匆進屋。

        紹寒向他作揖。「王大夫,請好生為他診斷,不論需要多少珍貴的藥材,都請您治好他。」

        「自然。」大夫強睜著睡眼惺忪的浮腫雙眼,也朝他拱手作揖。

        雪娃原想鬆開清儒的手,但試了幾次才發覺他雖身受重傷,但握她的手卻握得緊實,只好稍稍挪挪身子,讓大夫為他把脈。

        大夫診治了一會兒,這才緩緩開口,「傷他的人是決心置他於死地,幸好劍刃偏個數毫厘,但他失血過多,同時因傷重而引發高燒,今晚將是危險期,須好生照料;只要過了今晚,便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他轉向小嬌,「就煩請小嬌姑娘同我回去拿藥。」語落,兩人便急急趕回藥鋪抓藥去了。

        雪娃瞧著床上的人兒,卻發覺臉上似乎有兩行水珠滑過,下意識的,她用手抹上臉頰……

        她驚訝的發現滑過臉頰的竟是淚!為何她會流淚?自從來到古代,即使膽怯、不安也無法令她流淚……但為什麼這個男子可以輕易牽動她不喜表現於外的軟弱……

        ☆☆☆

        清儒漸漸從昏迷的情況中甦醒過來。他一睜眼,就看到雪娃忙進忙出的為他替換額上的毛巾。

        聽到紹寒轉述,他才知道原來雪娃不顧他的勸阻,堅持親自照顧他,換言之,他昏迷有多久,她就有多久沒有休息。

        不可否認,初聞之時,那種暖暖的滋味的確很美好,也撼動了他的心。

        但她的身子受得了這般折磨嗎?清儒深嘆一口氣。

        「大哥,你怎麼不在床上休息?」紹寒一進門就看到他坐在椅上眉頭深鎖的模樣。

        眉頭深鎖!這是跟他大哥完全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的字耶!

        他驚訝的喊著:「大哥,你的臉上有表情耶!」

        清儒冷冷的瞧他一眼,隨即將臉別過去。

        「大哥,你不可能是為了蒙面大盜的事在心煩,那又是為了什麼事煩心呢?」他推論著,因為他們兄弟跑遍大江南北,何曾為了一名江湖敗類而心神不定?

        「蒙面大盜?他來了嗎?」他著急的開口,不自覺的緊抓住紹寒的手。

        望著他不易顯於外的動作,紹寒顯得有些震驚。

        「寒弟,你快說啊!」

        「大哥,你別慌,蒙面大盜並沒有來四合院。」他快語安撫著,不覺也感染結拜大哥的那份不安。

        清儒鬆了一口氣,「我怕他只需找幾個市井流氓問問,便會知道我們目前的住所,我們最好多守著雪娃一點。」

        紹寒看著他,有些了然於心,「大哥,你的武功日益精進,應該略勝於蒙面大盜。可是你怎會傷得如此嚴重,還差點見閻王去了?該不會是與雪娃有關吧?」

        清儒不語。

        「我就說女人是禍水,碰不得!今日有你為前車之鑒,更加深我不婚的想法。」紹寒大笑,「我想,他應該也沒佔到便宜吧?」

        清儒知道他意指為何,於是應答:「因為受傷的緣故,所以我只砍斷他右手臂而已。」

        紹寒目露崇拜的光芒,「大哥,你受傷如此嚴重,竟然還能砍下他的手臂,而且還利用輕功回到四合院,實在令小弟萬分佩服!」

        清儒無語。

        當時,他滿心想著雪娃絕不能被這種人輕薄,所以他才砍下他的手臂,他若失去手臂,功力自然不如紹寒,這樣即使他死了,至少還有紹寒可以保護她……而他在死之前,竟然想的全是她的一顰一笑,也是如此,才讓他忘了傷痛,一心施展輕功,盼能速回四合院看她一眼……

        「大哥,瞧你的樣子,你是否已察覺自己對雪娃特別的情感?」紹寒揮揮扇,笑得嘴都快咧到耳畔。

        聽他話裏的語氣,清儒有些吃驚,「難不成你早知道?」

        「我看,理不清狀況的只有大哥你吧?」呵,說到與雪娃相關的事,他大哥才有「人味」;要不,總擺個冷面孔,活像討債似的。

        「沒想到聰明一世、胡塗這時,雖然蒙面大盜作惡多端,但話說回來,若非他點醒我,恐怕我仍在懷疑近來的毛病是受風寒而起。」

        風寒?紹寒不顧形象的哈哈大笑。墜入情海與感染風寒的徵兆像嗎?

        「寒弟,既然你一切都明白,那我就直問了。」清儒有些難為情的接續,「那個……你……雪娃……」

        大哥居然結巴!原來愛情的力量會使人辭不達意啊!紹寒偷偷白了他一眼,「我知道大哥要問什麼。你放心,我跟雪娃只是好友。」

        清儒幹咳幾聲,「寒弟,你怎麼知道我要問什麼?」

        「因為大哥這陣子看我的眼神可真令人害怕啊!」紹寒故意裝出一副受虐小媳婦模樣,還以扇子遮去大半邊臉,狀似無辜的擤鼻。

        清儒自嘲:「原來任何事都逃不過寒弟的法眼。」

        「呵,大哥,別這麼誇我。你只不過是當局者迷,瞧不清事實罷了!」紹寒顧盼自如的搧著扇子。「大哥,你既已了解自己的心意,那該找個時機問問雪娃才是。」

        聽到紹寒的建議,清儒顯得有些局促,「問?」

        「依我的觀察,雪娃對大哥應也是情有獨鐘。但這碼子事還是得說出來彼此確認得好,你說是不是?」

        未等清儒答話,紹寒一起身,直視不遠的前方。

        「喏,說人人到,大哥,記得要問啊!」

        雪娃在外頭一路嚷著進屋,「師父,我煮了雞湯,趁熱喝。」她趕緊將燙手的雞湯擱置桌上。

        「雪娃,」紹寒甩甩扇子,一臉閒適,「大哥就交給妳照顧,我先走了。」

        「咦?有美食不吃,不像你喔!」雪娃臉上寫滿「不信」兩字。

        「大哥有事跟妳說,我還是識相點先離開。」他頭也不回地踏出房門,徑自朝空中揮了揮手。

        雪娃替清儒舀了碗雞湯,並以腳拐了張椅子坐著,睜著一雙清澈大眼直瞧清儒。「師父,你有事要跟我說?那就邊吃邊說吧!」

        「妳不是一直想知道為什麼我會受傷嗎?」他一開口就引起雪娃的注意力。

        「你願意說了?」她就知道他受傷的原因一定不像他先前說的那麼簡單。什麼「一時疏忽」,按他的個性怎麼可能會有疏忽的時候?

        清儒望著她天真毫不修飾的臉龐,「經由女俠的指點,我的武功遠比蒙面大盜勝出。只是由於我的分心,才讓他有機會傷我。」

        「分心?!」雪娃不可思議的將他從頭到腳瞄了一遍。分心跟疏忽還不是一樣?都是不可能出現在他身上的形容詞啊!「天啊!」雪娃輕拍自己的額頭,「生死關頭,你竟然還能分心。我真是服了你。」

        「妳不猜猜我分心的理由?」

        雪娃迎上他的眸子。

        很怪,真的很怪,他嘴角始終是上揚著,還有他的眼神很炙人、很柔情……以往他的眸子裏根本看不到這些……該不會是她昨晚為了照顧他沒睡好,所以頭昏眼花了吧?

        她「嘿嘿」幹笑兩聲,起身往後退一步,咕噥著:「這樣看我,會讓我覺得自己是擺在攤子上的豬肉。」

        「妳是妳,豬肉是豬肉,兩者怎可相提並論。」不知道什麼時候,清儒已站在她的身後。

        「說得也是,我比豬肉有價值多了。」她附和完之後,這才「啊」的叫了一聲,「我講這麼小聲,你也聽得到?」

        「練武之人,耳力自然勝於一般人。」清儒依舊是淡淡的笑容。這個小娃兒臉上的表情真是豐富。

        「好吧!」憋話很難受,所以她開門見山的問:「你會不會覺得自己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妳猜呢?」清儒覺得自己好象愈來愈喜歡逗她了。

        「猜你分心的理由?」怎麼話題又兜了回來?

        「猜我這麼看妳的理由,只要猜中了,自然會明白我分心的理由。」

        什麼啊!現在這種情況,她開始有些頭痛了。

        不過,她愈想愈覺得臉紅燥熱……

        「想到了嗎?需不需要提示?」雖然雪娃很聰明,但聰明不代表她就一定會明了他的心意啊!

        雪娃著急的捂住他的嘴,「你不要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清儒拉下她的手。「妳真的知道?」

        「可是我一定會讓你失望的。」

        「為什麼?」

        「因為我根本無法回應你。」唉,頭痛!他比自己大一千歲啊!

        清儒反握住她的手,「妳很重視我,不是嗎?」

        「我承認我對你有心動的感覺,但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總有一天,我會回到屬於我的年代,我們之間根本不可能有結果。」雪娃說著說著,竟紅了眼眶。

        清儒原先對她這種近乎神話的借口感到生氣,但瞧她泫然欲泣的模樣,心裏便有些信服了。

        他寵溺地拍拍她的頭,「只要有妳,不論上天入地、不論哪個朝代,我都追隨。」

        雪娃因他這番坦誠的表白而動容了,只有自己的一顰一笑能牽動他不易顯於外的情感,望著他,心裏除了感動還是感動,現在的她不想再顧慮其他的事了。

        向前一撲,她主動擁著他。「能讓你這麼愛著,我覺得自己很幸福。」

        「雪娃……」清儒低語。

        美人在抱,淡淡的女人幽香迎面拂來,震得他雙眼迷蒙、心跳加速。

        雪娃方抬頭就迎上他毫不保留的深情,她雙頰嫣紅,怯怯的又將頭低了下去。

        「我會疼惜妳一輩子的……」清儒像點點雨滴似的吻著她的發、她的額、她的耳……最後,雨點落在她嬌傃朱唇上,「雪娃,我真的很愛妳……」

        耳畔的甜言蜜語、情人疼惜的吻,讓她感到酥麻,像醉了一般,全身軟綿綿的,只得偎在他懷裏。只是,難道接吻也算是激烈運動?否則為何她的心好痛……好痛……

        「雪娃?」清儒終於發現她的不對勁,「妳怎麼了?」

        「師父,我不舒服。」雪娃硬擠出一絲苦笑。

        她也不想這麼殺風景、她也不想離開清儒溫暖的胸膛,可她真的好難過。

        「妳是不是宿疾復發?」清儒著急的摸摸她的額,「怎麼這麼冷?」

        「我頭暈,我──」語未落,她便無意識的昏倒在清儒的懷中。

        「雪娃!」清儒急忙將她打橫抱起放在床上。這是第二次她在他面前昏倒,對他而言簡直心如刀割,他無法承受失去她的痛苦啊!

        「小嬌,快去請大夫!」清儒發狂似的喊著,雙手緊抱床上蒼白人兒,一步也不敢離開。

        紹寒衝了進屋,看到眼前的狀況,「大哥!」多虧上回的經驗,這次他終於反應靈敏了些,拔腿就往大門的方向跑,「我去請大夫!」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一名老大夫硬被推入房,嘴裏還不斷嚷著:「這不就在走了,別催啊!」

        當他瞧見床上的丫頭時,又忍不住叨念道:「年輕人得好好保養身體啊,光五天時間,這四合院老夫來來回回多少次了!」

        紹寒不安的打斷他的話,「王大夫,你就別嘮叨了,快看看她吧!」

        老大夫一替她把脈,臉色是愈來愈凝重。

        「是哪位大夫替她開的藥方?」

        紹寒錯愕,「王大夫,你這句話的意思我不懂,除了你之外,不曾請別的大夫為她看病。這藥方自然是你開的。」

        「這就奇怪了……」老大夫撫著白胡子,疑問滿腹。

        「大夫,有話請直說。」紹寒問道。瞧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實在令人心煩!

        老大夫晃著頭,像說書般的開口,「小姐的宿疾只要平日多滋補調養身體,不從事太過激烈的運動,自然可以減緩心痛發生的次數。可你們怎麼能讓她服用蟲廮這味藥呢?」

        「蟲廮?」這是什麼藥?他可是連聽都沒聽過。

        瞧出紹寒的疑惑,老大夫繼續說道:「現今能完全根治心痛宿疾的唯有蟲廮這味藥,但它的藥性太強,對小姐過於纖弱的身體狀況而言,非但不是良藥,更有可能是奪命毒藥!方才老夫給小姐把脈,發覺小姐心搏急促、氣血虧虛、心血運行受阻,這在在顯示小姐是服用過多的蟲廮而產生中毒昏迷的症狀。」

        「這怎麼可能!」紹寒根本不信他的說辭,「我們抓的藥都是根據你開的藥方,現在出事情,你倒推得一乾二凈!」

        老大夫恭敬的作揖,「少爺,老夫說的句句屬實,不敢欺瞞。」

        原本緊抱雪娃、不發一語的清儒突然撲上前,揪著大夫的衣領,怒喝道:「我不管她是不是中毒,總之,你一定要讓她醒過來!」

        紹寒、老大夫全被他突來的舉動嚇壞了,還是紹寒先回過神,將清儒勸下。

        「方法是有,可是能不能成功,就得看個人的造化了。」老大夫唯唯諾諾的應話,不敢將話說得太滿。

        「快說啊!」紹寒、清儒同時斥著。只要有希望,都得試!

        「讓小姐服用大量的水,並掐住她的人中,直至她痛醒吐出毒物為止。之後,將二十顆龍眼、四錢龍齒、五錢磁石一起煮湯,讓她服下。」

        「大哥,我們去抓藥,雪娃就交給你了。」紹寒將出診箱丟給老大夫,拉著他就往外飛奔。

        「少爺……老骨頭快散了……慢點啊……」老大夫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拚命哀號。

        若是以前的清儒就會訓斥紹寒這種沒大沒小的行為,只是現在他的心思都放在雪娃身上,也顧不得什麼禮儀規矩了。

        為了讓雪娃喝下大量的水,他將雪娃扶起倚著床頭坐著,小心翼翼的將水倒入她的口中。但雪娃毫無意識,清儒喂她喝的水又盡數沿著嘴角流了出來。

        清儒只得將水含在自己嘴裏,一口一口地哺給她。

        之後,清儒才發現,哺水喂雪娃比掐她人中來得簡單多了,因為他怕弄疼了她,只敢放輕手勁。可是不到片刻時間,她柔嫩的肌膚還是出現了淤血,揪得他的心也跟著很痛、很痛……

        這麼哺水、掐人中的不知過了多久,雪娃終於被痛醒了,眼睛方睜開,一股強烈的反胃感就逼得她不斷的吐穢物。

        而清儒心疼的拍撫她的背,卻一點忙都幫不上。

        「師父……」吐完後的雪娃虛弱地躺在床上,連平時靈秀的大眼都顯得空洞無神。

        清儒細心地替她蓋上被子,半哄著:「妳太虛弱了,先睡一覺,好不好?」

        雪娃累得緊,眼睛已閉上,只剩近乎夢囈的央求:「師父……陪我……」

        望著她牢牢抓緊自己的手,清儒心裏滿溢著不捨,他深情的在雪娃額上吻了一吻,「我發誓,我會用我的性命陪著妳,誰都不能傷害妳!」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26 00:43:18

第八章

  「春天花兒嬌,蝴蝶採蜜忙,這邊飄飄……」小嬌愉快的唱著曲兒,在廚房裏為雪娃煎藥。

        方才,她從市集上回來,就瞧見白少爺臉色凝重的獨自坐在大廳。看來,一定是小姐和楊少爺又打打鬧鬧沒個正經,惹他生氣了。

        呵,這麼一來,白少爺就會放棄小姐吧!那她……不就可以乘虛而入了嗎?小嬌想著想著,頰上不禁飛過一抹嫣紅。

        不過,為了確保萬一,仍得依計畫趁早拔去那個眼中釘才是!

        她將煎好的湯藥倒在碗裏,左顧右盼的瞧瞧四周,等確定沒人後,緩緩地從米甕後頭的墻壁邊拿出一束粉紅花朵。

        小嬌輕輕剝下一片花瓣放在土碗裏,以搗藥棒磨得粉碎,再將那些無色無味的粉末丟進藥湯裏。

        「齊大夫說這藥毒性很強,每日只能少量服用。我用這麼多的劑量,小姐怎麼還沒升天呢?」小嬌偏著頭自語。

        紹寒從窗戶躍進,大吼著:「原來真的是妳!」

        聽到聲響,小嬌心一慌,連忙將手上、桌上的花全部塞回米甕後頭。

        「別藏了,從頭到尾妳做的任何一件事,我們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們?小嬌一驚,難不成……她心虛的往門邊一退,卻頂到一面厚實的墻。

        清儒冷冷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妳是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的?」

        他全身冷峻的氣息讓小嬌頭皮發麻,雙膝一軟就直直的跪了下去,「白少爺,對不起……」她淚眼婆娑懊悔不已,「我不曉得是被什麼附了身,才胡裏胡塗做出這等事。我保證,不會有下次,真的!」

        「懺悔的話留著說給閻王聽吧!」清儒疾言厲色,將劍架在她纖細的頸上,怕是力道過猛,鮮血斑斑點點的沿劍而下。

        「大哥!」紹寒見情況不對,忙不迭地勸阻道:「我知道你心疼雪娃,可是殺了她對我們沒有一點好處,傳出去不好聽不打緊,重要的是雪娃啊,想想她那麼善良,如果知道小嬌因她而死,她會多難過?」

        紹寒這招果然奏效,原先滿腦子只想替雪娃報仇的清儒不禁遲疑了。他手一收,將劍擱回腰間。

        「紹寒,轟她出去,讓她自生自滅!」說話對象是紹寒,可他那凜冽的眼神仍惡狠狠地瞪著小嬌。

        「白少爺,讓我留在你身邊服侍你,別趕我走!」小嬌哭得肝腸寸斷,「我會改,我不敢再有壞念頭了,求求你,別趕我走!」

        她身無分文又投靠無門,若是被趕出去,唯一的路就是回青樓。她不要,死都不要回去那種骯臟的地方!

        紹寒二話不說硬將她拖出大門,「大哥留妳一條命已算是仁至義盡,妳別在這兒哭哭啼啼賴著不走!」

        小嬌見兩人心意堅決,自知無法挽回頹勢,竟像發瘋似的瞅著清儒破口大罵:「都是你的錯!為什麼我對你這麼好,你卻從沒正眼瞧過我?那個古雪娃有什麼好?一下子跟楊少爺好、一下子又來招惹你,她根本就是水性楊花的女人!可是你仍將她當寶,我不甘心!我後悔沒放更多的蟲廮讓她早日歸天!」

        清儒俯身,當著小嬌的面,一字字咬牙切齒清晰說道:「在我心裏,妳永遠比不上雪娃的千萬分之一!」

        「我不甘心!只差一步!就只差一步!」

        即使紹寒已將她拉了下去,但空氣中依舊回蕩她的悲鳴,久久無法散去……

        ☆☆☆

        隔天,受到小嬌事件的衝擊,雪娃顯得有些悶悶不樂。多虧清儒百般安慰開導,這才讓她心情好過點。

        「總算所有的是非都告一段落了。」清儒含笑注視著雪娃。

        「嗯。」雪娃羞怯的偎在他懷中,真心期盼著,「希望未來我們都能這麼平靜過日子。」

        清儒難得促狹地應聲:「平靜……那妳也得生個文靜點的小孩,別生一個搗蛋鬼才行啊!」

        雪娃一跺腳、粉拳輕落,嬌嗔道:「誰跟你說這個啊!師父,你說話愈來愈沒個正經!」

        瞧他現在上揚帶笑的嘴角、滿是柔情的雙眸、甜死人的話語,哪像先前那個不茍言笑、正經八百的玉面公子!

        「大哥!」冒失鬼衝了進來,嚇得膠著的兩人像電到似的彈跳分開。

        「咳……」清儒深吸一口氣,尷尬的神色任誰都猜得出端倪,「什麼事這麼匆忙?」

        「對不起,打擾你們好事,我什麼都沒看見。」末了,欲蓋彌彰地補了句:「等我把話說完,你們再繼續啊!」

        雪娃啐了聲,「別亂說,我和師父沒做什麼事。」嘴裏雖這麼說,但她那副水靈靈的嬌柔眸子可洩了底。

        「寒弟,到底什麼事?」

        「喔,對。」紹寒欣喜的從懷裏拿出一封信,「楚大哥捎信要跟咱們聚聚,數數日子正巧是今兒個下午呢!」

        清儒笑著接過信,「義兄真是神通廣大,居然能打探到咱們住這兒。」

        瞧他們兩人喜出望外的表情,雪娃好奇地拉拉清儒的衣襬,「師父,他是誰啊?」

        「他是江湖上名聲遠揚的第一神捕楚鷹離,也是我和紹寒結拜的義兄。自從義兄成親後便逐漸淡出江湖,夫妻倆恩愛得緊,如膠似漆、形影不離,遊遍了大江南北,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每隔六年我們三人才會相聚一次。」解釋到此,清儒不解地喃道:「可離下次聚首還有一年的時間,難不成義兄今日相約是有要事相商?」

        相較於清儒的疑問,紹寒只是大剌剌的雙手一攤,「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說不定只是楚大哥太想念我們罷了。總之,等見面再問吧!」

        雪娃聽完了來龍去脈,她以哀求神情望著清儒,「我也要去。」

        其實不用她說,清儒也打算這麼做,因為留雪娃一人在家他不放心。「自然,我發過誓,絕不讓妳離開我的視線。」

        「謝謝師父。」雪娃甜笑的模樣讓清儒不禁看癡了。

        若非有個礙事者檔在身邊,他真想將她緊緊擁入懷裏,可惜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專注的、深深的望著她。

        而紹寒不知是真笨還是裝傻,他不但沒聽見清儒的心聲,反而還嚷著肚子餓,非得讓雪娃去張羅不可。

        眼看快晌午,雪娃應了聲便退下忙和去了。

        清儒只能目送她的窈窕背影輕嘆。

        經過一番折騰之後,三人才說說笑笑的出門赴約。

        走在街上,天氣雖然悶熱,但雪娃的心境卻如春天般風和日麗,畢竟她悶在四合院裏太久了。

        不知天下第一神捕長得怎樣?會不會像小哥一樣呢?既然兩個都是神捕,那應該差不多吧?她好奇的一面走一面幻想著。

        「雪娃,妳神遊了?」

        雪娃一回過神,就看到紹寒伸出兩只手指頭在她面前晃啊晃的。

        「到了?」她問。

        「嗯。」紹寒應了聲,「楚大哥及大嫂就在這間茶館的二樓等我們,我們上去吧!」

        雪娃三步並成兩步的爬上二樓。

        「雪娃,小心跌──」清儒的話都還沒說完呢,雪娃果真在最後一個階梯上跌了個狗吃屎。她整個人直直的往前趴下,一雙腳還騰空的在階梯上頭晃啊晃的。

        二樓的客倌不多,但是因為這間茶館的桌椅是繞著樓梯擺設的,所以在場的客人全看見了雪娃的糗樣。

        雖然笑人家是不禮貌的,但看得出來大夥全憋紅了臉,有一、兩個人實在忍俊不住,「噗」一聲將茶噴得老遠。

        「雪娃,妳有沒有受傷?」清儒著急的上前扶起她,並仔細檢查她身上有無傷口。

        雪娃難為情地拍拍身上的灰塵,「我沒事。」

        她眼角餘光恰巧瞥到紹寒笑不可抑的樣子。

        「紹寒,請問你在笑什麼啊?」她笑得可天真善良了呢!

        但紹寒沒被她虛偽的笑容所騙,他指指不遠處,「看到沒?我正跟楚大哥笑著打招呼呢!」

        雪娃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的確有個男人朝他們走過來。只是他長髯飄飄、高大魁梧,勃發著陽剛之氣。他會是天下第一神捕?

        「清儒、紹寒,你們來了。」楚鷹離欣喜的拍拍他們的肩。看得出三人之間的友誼很深厚。

        雪娃的新面孔讓他好奇,「這位小兄弟是?」

        雪娃為了避人耳目,刻意打扮成男子模樣,所以楚鷹離才會誤認。

        「我是古雪娃,因久聞天下第一神捕的威名,所以特地拜托清儒帶我來的。楚大哥,你喊我雪娃就行了。」

        古雪娃?女的?楚鷹離疑惑的打量她。

        清儒卻跨步擋在他面前,「義兄,我們過去坐著談吧,別讓大嫂等太久。」

        不待楚鷹離回答,他牽著雪娃就往前走。

        咦,為什麼他看見清儒流露出「緊張」的情緒?是他最近太累眼花,還是清儒真的變了?楚鷹離望向紹寒,而紹寒只是擺擺手,說了句:「一言難盡。」

        初次見到大嫂的雪娃不免出神了,因為她雖然已為人婦,但看來還是十分年輕美麗。

        「這位是?」時羽屏一眼就瞧出她是女兒身,而且她與清儒之間好象有些曖昧喔!

        「大嫂,妳叫我雪娃就行了。」

        坐在時羽屏身旁的小女孩乖巧的喊了聲:「哥哥好,姊姊好,我是玉兒。」

        「哇!好可愛的小女孩!」剛剛直盯著楚大嫂瞧,沒注意到她身邊有另一個人。「大嫂,這是妳的小孩嗎?」

        羽屏點頭。

        她不禁說道:「為什麼妳們都這麼漂亮呢?」這個小女孩長大肯定也是個迷死眾生的大美人。

        羽屏笑著。雖然這個小娃兒這麼讚美她,但她看得出來她是真心絕非故意討好,因為她的眼神是誠摯直率的。

        呵,她已對這個小娃兒有好感,而且她了解為何她會吸引清儒了。

        「多年不見,沒想到楚大哥已有女承歡膝下。」清儒稍稍作揖,「恭喜大哥、大嫂。」

        「清儒,別這麼客氣,你們先坐下吧!」羽屏招呼著。

        雪娃的左手邊是玉兒,右手邊坐的是清儒。

        此刻,楚鷹離及紹寒也入坐了。

        「雪娃,妳盡管點菜,別客氣。」楚鷹離舉手要喚小二來。

        雪娃趕忙阻止,「楚大哥,桌上這些菜就夠了,何況剛才我們已經吃過了。」

        「原來你們吃過了。」楚鷹離撫著胡子,殷勤招呼道:「那如果妳還想再吃些什麼,千萬別客氣啊!」

        「謝謝大哥。」他真是一個熱情的人!

        雪娃好奇的望向清儒。怎麼清儒的拜把兄弟都跟他的個性相差十萬八千裏?

        「雪娃,妳怎麼了?」清儒低語關心著。

        她回過神,發現自己直盯著清儒,只得匆匆一句「沒事」帶過。

        「楚大哥,你約我們出來,是不是有什麼事?」紹寒咬了一口雞腿,不解的發問。

        楚鷹離開門見山的提出來意,「關於蒙面大盜的事。」

        「蒙面大盜?他不是死了嗎?」

        自從蒙面大盜被清儒砍斷手臂後,江湖上充斥著他已傷重不治的傳言,加上這陣子江湖上平靜無浪,所以大夥兒也認定他早已身亡。

        「你們相信傳言?」楚鷹離氣定神閒的喝了杯茶。

        「大哥的意思是說蒙面大盜根本沒死?」清儒很快的就猜到了楚鷹離的意思。

        雪娃一臉疑惑,「無風不起浪,既然他沒死,為什麼江湖上會有這些傳言?」她隨口說道,「總不會是他自己傳的謠言吧!」

        「妳答對了。」羽屏出聲讚賞著。這就是他們夫妻倆共同推論的結果啊!

        「為什麼蒙面大盜要這麼做?」紹寒又提出一個問題。

        清儒緩緩開口,「也許他是想用這些傳言來幫助自己退出江湖,畢竟他樹敵太多,若是死了,敵人便不可能找他復仇,那麼他就可以安安穩穩的當個平凡人。」

        「也許如你所說,他的確有退出江湖之意,但那是指他安然無恙的情況之下。若是他失去了一條手臂,依他的性子,可能甘心就此退出江湖嗎?」楚鷹離將重點提了出來。

        紹寒恍然大悟,「楚大哥,你的意思是蒙面大盜心有不甘,退出江湖為假,實則伺機而動,準備找大哥報仇?」

        「退出江湖非假,只要他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報仇,江湖人士又怎知蒙面大盜是生是死?如此一來,他還是可以安穩的當個平凡人。」楚鷹離擔心的看著清儒,「我所擔憂的就是他會找你報仇這檔事。」

        「大哥放心,我會注意的。」

        「可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種局勢對我們很不利。」紹寒神情凝重,也開始擔心清儒的安危了。

        「姊姊,給妳吃。」玉兒拿了一串糖葫蘆遞到雪娃的面前。

        「玉兒,爹和哥哥、姊姊們談論事情,妳乖乖的別說話。」羽屏疼愛的摸摸她的頭。

        玉兒一個勁兒笑著,似懂非懂的又將糖葫蘆遞給雪娃,「姊姊,吃糖葫蘆。」

        雪娃不忍心拒絕她的笑顏,只得硬著頭皮張開嘴,讓玉兒喂她糖葫蘆。

        清儒大手一勾,將雪娃圈入懷中,「姊姊不喜歡吃糖,這糖給玉兒吃吧!」

        雪娃睜大眼睛,眼底盡是佩服。

        「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吃糖?」她明明就沒說過啊!

        「因為每當我們大夥兒聚在一起的時候,妳總是勸旁人吃甜點,自己卻一口也不嘗。」

        他根本就是偵探嘛!雪娃由衷的讚賞。有人這麼注意她、這麼了解她,她覺得心裏好暖。

        羽屏抱起玉兒,「我看,玉兒和雪娃就讓我帶到別桌去,我們女人聊女人的事,你們這些男人就談你們的正事吧!」

        自己的妻子如此識大體,倒讓楚鷹離不以為然的挑眉。他的小妻子什麼時候變賢淑了?這背後肯定有原因!

        羽屏打著賢淑的幌子,一派自然的和雪娃、玉兒坐在不遠的地方。

        「雪娃,妳和清儒怎麼回事?」甫坐定,羽屏就迫不及待的發問。

        大嫂未免太坦率了吧!雪娃紅著臉,不知該說什麼?

        「妳是唯一一個能牽動清儒情緒的女子。」羽屏真誠的說出心裏話。「我想,妳應該感覺得到清儒對妳是特別的吧?」

        「嗯,我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所以即便我不屬於這個時代,我還是義無反顧地愛上了他。」

        於是,她將這一切源源本本的傾吐而出。

        聽完後,羽屏雖有些目瞪口呆,但她思索了一會兒,便說:「在眾多朝代中,你們能見面就是有緣,既是有緣,妳何不跟著心走?」

        「大嫂,妳相信我所說的?妳不認為我是喪失記憶、胡言亂語?」

        「天下何其大,我深信每件事都有發生的可能性。就像前幾年,我和鷹離還救過一個妖女呢!」

        「妳們在談什麼?」楚鷹離突然出現在羽屏身後。

        雪娃羞得跟羽屏眨眼示意。「沒……沒說什麼。」

        沒說什麼?紹寒壓根不信,不過他有正事要說,沒興致揭穿她的謊言。

        紹寒神秘兮兮地坐在雪娃的身旁。「我跟楚大哥討論過了,有件事需要妳幫忙。」

        「幫忙?」雪娃左顧右盼,發現沒看見清儒。

        「我讓大哥幫我去市集買東西,所以他暫時不會上來。」

        支開清儒?

        「你們要說的事與清儒有關?關於蒙面大盜?」她只要稍稍一想,大概就可以猜出九成。

        楚鷹離點頭。這小娃兒確實聰明!

        「敵暗我明,算來,我們的勝算不大。但若他與我們同是位於明處,以武功而論,他絕非我們三人的對手,所以我們需要一個足以引他出洞的誘餌,一個讓他化暗為明的誘餌。」

        羽屏也是聰慧女子,所以她聽得出紹寒的語外玄機。

        「我不讚成,雪娃雖然聰穎又有膽識,但她的武功還是不如蒙面大盜,讓她當誘餌,不等於讓她去送死?」

        娘子這一番話讓楚鷹離不禁陣前倒戈,「紹寒,我愈想愈不妥,我看我們還是另謀他法吧!」

        「不,我願意當誘餌。」雪娃頷首謝過他們的關心,「早日逮捕到蒙面大盜,清儒的危險就會早一天結束。」

        「雪娃,妳不再考慮?」她為了清儒而甘願冒險,讓楚鷹離打從心底好奇這個小娃兒跟清儒的關係。

        「不用考慮了。」

        羽屏扯扯他的衣袖,朝他點點頭。

        「好吧,既然妳願意,我們也不能多說些什麼。」心有靈犀使然,鷹離知道方才羽屏向他示意──這個小娃兒與清儒關係匪淺。

        他的內心矛盾極了,一方面希望雪娃能幫清儒,另一方面,雪娃是清儒二十六年來唯一心係的女子,若雪娃有個萬一,他又該如何?

        雪娃遞給眾人一個寬心的笑容,「你們放心,我一定會保護自己的。」

        紹寒急忙接話,「好,那就拜托妳了。我們趕緊商量商量,要不,等大哥回來,這一切的事就甭提了。」

        一想到清儒就快回來,大夥兒不免加快速度,共商對策去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26 00:43:53

第九章

  見過楚氏夫婦後,清儒和雪娃不禁羨慕起他們長相廝守的甜蜜及雲遊四海的自由,於是本就情深義重的兩人在這種催化劑的刺激下,終於口頭承諾互許終身。

        只是按古禮規定,男方必須三媒六聘親自到女方家迎娶,才不會落人話柄。

        所以過幾天後,紹寒就要先送雪娃回古府,準備新嫁娘的鳳冠霞帔、鴛鴦枕,而清儒得趕回白家莊布置新房、擬宴客名單、選定良辰吉時、準備大小聘……等等的繁文縟節。這一來一往,至少要花個十天半個月。

        而剩餘的這些天就是這對小情人最後的相處時光。

        只見兩人整日膩在一起,白天相偕散步、逛市集,或是習武、下棋,晚上則相偎看月亮、數星星,互訴衷情。

        彼此的眼中只容得下心上人,再也顧不得其他,而原本不識趣的紹寒總算開竅的只待在海棠閣,將四合院留給他們這對有情人卿卿我我去了。

        這天,雪娃為了抓藥而獨自上街,才走到半路,就發現不遠處有個十多歲的小女孩正在嚎啕大哭。

        好管閒事是她與生俱來無法除去的劣根性,縱使小嬌事件歷歷在目,但腳下卻是不由自主的往小女孩的方向移動。

        「小妹妹,妳遇到什麼難題嗎?說出來,我幫妳解決。」

        「我……爹生病……可是我沒錢……大夫不出診……」

        她語帶哽咽,說得斷斷續續。

        自古以來,醫者揭著「懸壺濟世」的旗幟,但真正做到的又有幾人?雪娃挑眉低嘆。

        她牽起小女孩的手,輕聲安慰著:「別擔心,我幫妳付大夫的出診費。」

        小女孩擤擤鼻涕,回過神之後,便直對她喊「善心姊姊」。

        於是,小女孩領路,雪娃及一名大夫在後頭緊緊跟隨。

        走著,走著,出了盧竹村,來到一個偏遠荒涼之處,放眼所及,只有一家以草為檐、以木為梁的茅屋,在茅屋周圍種植著稀疏的小樹,還有一個已被籐蔓佔據的古井。

        「這是妳家嗎?」雪娃真是不敢相信,怎會有人住在這種破茅屋之中?只要稍稍起風,屋頂都有被掀掉之虞。

        她家如此困苦,也許連三餐都有一頓沒一頓,又哪有錢治病?

        雪娃從腰間拿出三兩銀子,「這些錢雖然不多,但對妳家的生計卻也不無小補。」

        小女孩受寵若驚的呆楞著。

        雪娃將銀子塞到她的手上。「別客氣,快收好。」

        這位素未謀面的姊姊竟然對她這麼好,可是她還騙她來這兒……

        她是不是太不應該了?

        「善心姊姊……我……」她到底要不要說出事情真相啊?

        雪娃蹲低身子,撫撫她的發絲,「救人如救火,妳什麼都別說了,還是快帶我們進屋吧!」

        善心姊姊都這麼說了,她只得乖乖的開門。

        哪知門才剛開,一把劍竟毫無預警地刺出,不偏不倚的刺穿大夫的肩,大夫顧不得血淋淋的傷拔腿就跑。

        小女孩嚇得放聲大哭。

        雪娃拉著她,轉身想跑,但一道墻卻快速地擋住她的去路。

        雪娃仰頭,發現是一名蒙著黑紗的男子,而站在他身旁的居然是……小嬌!

        黑紗男子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先後丟她和小女孩入屋,然後狠狠地把門關上。

        她們兩人跌坐在屋裏的稻草堆上,雪娃除了打量他之外,還得分心照顧小女孩。

        「我不知道他會殺人……我爹真的生病……他說只要我把妳騙來這裏……他就給我一大筆錢……」小女孩聲淚俱下的可憐模樣讓雪娃不忍心責罵她,只得不斷細語安慰著。

        「古府千金果然長得如花似玉,難怪玉面公子會動心。」

        小嬌尖聲斥道:「哼,就是那張臉騙得白少爺和楊少爺像中邪似的,為她團團轉!」

        雪娃瞧著黑紗男子,不疾不徐的開口,「想必閣下就是大名鼎鼎的蒙面大盜吧?」

        透過黑紗,依稀可瞧見他眼中的佩服之意,「想不到妳還滿聰明的。」

        「不是我聰明。」她眼中盡是嘲弄,「這種酷暑,悶都悶死了,誰還會蒙著面紗到處跑?只要沒瞎,大家都猜得出你的身分。你這種裝扮可用一句話形容──此地無銀三百兩。」

        「丫頭,死到臨頭,還敢撒潑!要是妳求我,或許本大爺還會放妳一條生路。」他語帶威脅,朝她走過來。

        小嬌不滿地一個箭步上前,「不能放,你答應過我你會殺了她!若她不死,我跟白少爺怎麼雙宿雙飛?」

        「滾開!」蒙面大盜眉心一皺,掌風一出,就將小嬌震到一旁,暈了過去。

        「小嬌!」雪娃驚叫。再怎麼說,她也是纖弱女子啊!

        瞧蒙面大盜再度向她走來,雪娃將小女孩拉至身後,一副無畏的模樣。「我不相信你會因為我的求饒而放過我,你只是喜歡聽別人求你,喜歡那種被捧上天的感覺。所以無論我再怎麼求饒,你還是會殺我,不是嗎?」

        他氣得語塞。她的語氣是如此平靜,但又句句極對。怪的是,就這麼一剎那,他竟錯認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白清儒,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古家千金。

        蒙面大盜冷哼一聲,惡狠狠的直瞪著小女孩,「妳不怕死?也許當我殺死她之後,妳就會向我跪地求饒了。」

        小女孩瑟縮地偎著雪娃。

        雪娃拍拍她的肩膀,發話的對象依然是蒙面大盜,「你一向不殺無辜的人,你只是怕放她出去,她會回鎮上找救兵,誤了你殺我的計畫。說明白點,從頭至尾,你根本沒打算殺她,所以你又何必以她的性命來威脅我?」

        「哼!」蒙面大盜不屑的輕哼,「誰說我不殺無辜的人,方才妳不也看到我一劍就刺傷了那名隨行的大夫?」

        「因為老大夫是個怕事的,你刺傷他只是為了達到恫嚇效果,讓他回去後不敢多說什麼,而他更不可能冒著性命危險帶人來救我們兩個。若你真是個濫殺無辜之人,你又何必只刺傷他?取他性命對你而言豈不是易如反掌?」

        「妳……」蒙面大盜為之氣結。在這種情況之下,為何她還能侃侃而談,分析事情又是如此有條有理?

        這種沉穩聰穎的特質……哼,難怪他會錯認站在他面前的是玉面公子。

        他從袖中拿出毒針,「妳可知這是什麼?」

        她淺笑著,背上卻襲來一股涼意,「如果我猜得沒錯,是不是你犯案時常用的毒針?」

        「聰明,那妳知不知道被毒針刺到會如何呢?」

        她極力壓抑心中的不安,「毒針是你的,你應該比我更了解才是,何必問我?」

        他晃動毒針,「或許妳可以告訴我被毒針刺到的感覺。」

        「我跟你有仇嗎?」她幹笑兩聲,「聽說你從不殺女人,你大可不必為我破例。」

        蒙面大盜拉高右手衣袖,露出半截殘斷的手臂,傷口雖已愈合,但看來仍是令人怵目驚心。「這條手臂是拜玉面公子所賜,今日我是來報斷臂之仇。」

        從他失掉一條胳臂開始,滿心只想著要復仇。但缺了一條手臂的他功力已大不如前,若直接找玉面公子復仇,可說是找死。

        恰巧,某天他在路上看到一名近乎瘋狂的女乞兒,從她叨叨絮絮的話中得知玉面公子與古府千金之間的事。

        一聽到這個消息,他自然而然就把矛頭轉向不會武功的古雪娃,對玉面公子而言,傷了古雪娃,可比殺了他還痛苦萬倍!所以他才想趁古雪娃獨自出門之時,下手殺了她。

        之後,他就盡快逃到別處,可說神不知鬼不覺。

        窗外,一個人影縱身飛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踹飛了蒙面大盜。

        蒙面大盜被打飛到屋梁邊,連隨身寶劍都飛了出去。而房子受到的撞擊力過大,整個呈歪斜狀態。

        「雪娃,辛苦了。」紹寒揮揮扇子,滿臉笑意。

        清儒立即奔至她的身邊,「妳還好吧?有沒有受傷?」

        只要雪娃傷到一根寒毛,他就要蒙面大盜死無葬身之地。

        「別擔心我,我很好。」雪娃拿出手絹為他擦去臉上的風沙,「你趕路趕得很累吧?」

        清儒握住她的手,擔憂之情明顯可見,「下次別答應大哥幫這種忙!我自己的事,我可以自己解決。」

        當他接獲義兄托人捎來的紙條時,簡直是心急如焚,又氣又窩心。氣的是兩位拜把兄弟竟出這種餿主意幫他,窩心的當然是雪娃二話不說的接下這個艱難的任務。

        雪娃難得柔順的點點頭。

        「咳咳!」楚鷹離出聲制止他們兩人的甜蜜演出。先不提時不對、地不對,最重要的是看著他們甜蜜,會讓他想起待在家中的嬌妻啊!

        蒙面大盜奮力的站起身,獨自面對著三人,「難不成妳是故意被我抓來的?」

        沒想到除了玉面公子、笑修羅之外,竟還有一個大胡子。江湖上與玉面公子拜把的大胡子只有一個,那就是天下第一神捕楚鷹離!

        「我本來就是引你出洞的誘餌。」雪娃坦承道,「只是我沒想到你居然和小嬌聯手,還利用這麼小的孩子。」

        「小嬌?」清儒及紹寒訝異的同時發問。

        兩人東張西望,終於瞧見她虛弱的倒在屋角邊。

        清儒顯得有些忿忿不平,厲聲說道:「早知留她是後患,當初就該一刀殺了她!」

        因為當初是自己的勸阻才讓她免於一死,紹寒只得訕訕的向清儒賠罪。

        雪娃指指蒙面大盜,適時的提醒他們,「過去的事就別提了,想想眼前的問題吧!」

        「你們……」蒙面大盜深知自己是躲不過了。但死之前,他非要做一件讓他們懊悔終生的事不可!

        「小妹妹,妳趕快回家去。」雪娃向清儒拿了一串錢交給了她。

        「善心姊姊,謝謝。」小女孩滿心歉意的朝雪娃跪了下去。沒想到這位大姊姊一點都不責怪她,還給她這麼多錢。

        「別這樣。」雪娃趕緊扶起她,「這些錢應該夠你們一家人生活。妳快走,這個地方不適合多待。」

        尤其待會兒可能會有血濺三步的血腥場面。這句話是她在心裏補上的。

        望著小女孩遠去的背影,雪娃總算是鬆了口氣。若是蒙面大盜以小女孩為人質,到那時,她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呢!也許就這麼讓蒙面大盜溜了也說不定。

        「雪娃,待會兒妳閉著眼睛,靜靜待在一旁。」清儒是怕嚇到她,才這麼提醒她的。

        雪娃應了聲,她的確不太喜歡見到血腥的畫面。

        她拉拉清儒的袖子,憂心叮嚀著:「你要小心。」

        「放心。」清儒堅定的握著她的手。「我的武功有雪娃女俠的調教,不是嗎?」

        雪娃笑著摟往他。師父的武功確實是比蒙面大盜好,何況還有紹寒、楚大哥的幫忙,她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現在,她只要照顧好自己,別讓他擔憂就是了。

        她走到稻草堆的角落佇立著。

        「蒙面大盜,今日你插翅也難飛。」紹寒緩緩的朝他的方向挪步。

        面對三位強敵,蒙面大盜已有了必死的決心,他淡笑的說了句:「是嗎?」

        眾人尚在疑惑他看來怎麼不像將死之人該有的反應時,蒙面大盜朝雪娃的方向射了一枚毒針。

        雪娃來不及閃躲,其餘三人更是來不及動作,以致毒針沒入雪娃的肩上,讓她驟然的往後傾倒。

        清儒急忙接往她。

        雪娃仰頭,迎上一雙再熟悉不過的眸子。

        「師父……」她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清儒迅速拔掉她肩上的毒針,封住她的氣震穴。

        「妳忍一下,我馬上去請大夫!」

        雪娃虛弱的伸手,撫過他緊皺的眉宇,「別皺眉,不像你……」

        「能為心上人送終倒也是一件幸福的事。」蒙面大盜冷笑的說風涼話。

        清儒直瞪著他,臉上除了以往一派的平靜之外,更多了些兇狠的感覺,全身散發的威嚴氣勢,使他看來就像是一個心狠手辣的殺手。

        蒙面大盜被他的表情嚇到,不禁往後退幾步,卻又不知哪來的勇氣,竟再度發射毒針,只是這次的對象是清儒。

        接下來的事全在一瞬間發生,清儒使出內力發出掌風,本想打落毒針,哪知原本暈過去的小嬌不知何時醒了過來,並且不假思索的橫擋在清儒面前;等眾人反應過來時,她已身中蒙面大盜的毒針,又被清儒的掌風震得五臟六腑俱碎,早已香消玉殞。

        怔忡一會兒,清儒才期期艾艾地緩緩吐出話,「真是笨女人……」

        話裏不是嘲諷,而是更多的震撼與感激。

        「大哥,你先抱雪娃到外頭休息,這個混蛋就交給我和楚大哥收拾。」紹寒臉上雖帶著笑,不過此時的他皮笑肉不笑的更是恐怖。

        清儒朝他點頭致意,轉身就抱著雪娃走出大門。

        紹寒輕哼!這個蒙面大盜竟敢傷他嫂子、濫殺無辜,留他在世上何用?不如趁早讓他去投胎,看能不能投胎為牲畜,對世間人還有些貢獻。

        他愈想愈氣,一出拳就震得蒙面大盜再度往梁上撞去。這一撞使得原本就已歪斜的茅屋更是呈現岌岌可危的狀態,屋檐上的茅草早已不翼而飛,就只剩下幾根木梁撐著罷了!

        蒙面大盜將手伸進袖中,楚鷹離卻先一步握住他的手,讓他無法射出毒針。

        「想用毒針?」他嘴角微微上揚,眼光卻兇狠得緊。「沒有了右臂,用左手確實很難施展劍數。難怪你現在只會使用毒針暗算對手。」

        鷹離冷笑一聲,轉向紹寒,以施恩者的姿態說著:「紹寒,我看就由我們教他如何用左手擊敗敵手吧!」

        蒙面大盜嚇得直盜汗,他真的後悔招惹到這三個魔鬼!

        屋裏是這般腥風血雨,屋外卻是柔腸寸斷,令人一掬同情淚。

        「師父,不要浪費時間找大夫,你放我下來。」雪娃有氣無力的央求著。

        「找大夫怎麼是浪費時間?我一定要帶妳去街上找大夫。」清儒雖然好言相勸,但雪娃就是不依。

        最後,清儒禁不起她的要求,只得遵照她的意思暫時將她放下。

        雪娃抓住他的手,「我有話非得跟你說不可。」

        「有什麼話就等身子復元之後,妳再跟我說。好不好?」他安撫著拍拍她的臉頰。

        雪娃堅持的搖頭,「現在不說,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看到她眼中的堅毅,清儒只得連聲說:「好,好,我聽。」

        「如果我死了,我希望你再娶,我不要你孤零零的。但是你一定要娶一個自己愛的女人,否則對雙方都不公平……」她覺得心口好疼,不知道是宿疾的關係,還是因為說這些話的原因。

    清儒低頭吻住她,「別說這種話,知我莫若妳,妳知道我無法愛別的女人。」

        她只是流淚。是啊,她知道他的心,但就是因為知道,才更讓她捨不得啊!

        如果沒有人照顧他、陪伴他,她怎能安心呢?可是一想到他摟著別的女人,訴說著甜言蜜語,她的心就像被撕裂般難過……究竟誰能告訴她,要怎麼做才對啊?

        眼前水氣密布,她無心抹去,只是使盡力氣,伸手撫上他的臉,「我真的不想離開你……」纖纖素手無力地逐漸滑下他的臉龐。

        「雪娃!雪娃!」清儒憂懼的拍拍她,但她已無反應。「妳醒醒!雪娃!我們還沒有遊歷五湖四海,我還沒帶妳吃盡各鎮名菜……妳說妳要照顧我的……妳怎麼可以離開……」清儒緊抱著她,聲嘶力竭的吼,著實令人動容。

        但在他懷裏的人兒卻已聽不到……

        ☆☆☆

        四面皆是巍巍大山,異石遍布,奇葩異卉,由北方山頭湍急衝下的瀑布氣勢磅礡,長年以來已造就一個長寬數呎的湖口,水穿石的奧妙由此便可領略。

        湖口附近有一石幾及數張石椅,渾然天成的形狀似與天地融為一體。

        「南極仙翁,真是對不住,我又到這兒來打擾您了。」月下老人彎腰作揖。

        一名微胖的老者撫著及膝的白胡須,不拘禮數地拍拍他的肩,笑聲宏亮,「您這是說哪兒話?要是您沒來,我一個人在這兒還挺無趣的。我早已備好酒菜,就等您老上門呢!」

        的確,石幾上已放了數盤小菜,還放了十幾瓶頗負盛名的杏花酒,另外還有一盤棋。

        「月老,這些杏花酒是特地為您準備的,如果這些喝不夠,別客氣,盡管開口,我再叫丫頭去買。」

        「仙翁真是厲害,所有酒類之中,我最愛喝的就是杏花酒。它甘醇不澀,喝第一口時,覺得口齒留香,喝第二口時,覺得五臟六腑像是洗滌過般清爽,這喝下第三口,可真是通體舒暢,套句武家的話,稱得上打通任督兩脈,可成上乘內功啊!」

        「哈哈哈……」南極仙翁豪邁的仰天大笑,「別再發表酒經了,再不吃菜都涼了。」

        待他們兩人坐下,月老舉起酒杯,「我被小竹限制不能喝酒,幸虧有您這一處南極仙居,要不我腹中的酒蟲可鬧得兇呢!來,我敬您這杯。」

        他將酒杯湊上嘴唇一飲而盡。

        「事情不好了!」遠處,傳來小竹高分貝的音量。

        月老「噗」一聲,噴出一條飛瀑。

        「人未到聲先到。小竹,妳還是這麼活潑啊!」南極仙翁撫著肚子大笑。

        小竹拉高衣裙,慌慌張張的朝他們直奔。

        「月老,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閒情逸致坐在這裏喝酒!」她河東獅吼的模樣讓月老直打哆嗦。

        「我沒有喝酒,我是來找仙翁下棋的。」

        她喘吁吁的瞪他一眼,「古雪娃和白小兔身受重傷生命垂危,你快算算看,到底怎麼回事?」

        從靈魂對調開始,她就負責觀察他們的情況。她原以為只要等這兩對有情人成親,自己便能功成身退,沒想到今日卻讓她發現這兩名女主角奄奄一息,都快沒命了,哪可能成親?

        「什麼?!」月老霍地站起身,「她們怎會生命垂危?不是還沒成親嗎?」

        月老緊張的扳指算算,眉頭逐漸深鎖,「小竹,我們靈魂對調錯誤了。這個白小兔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啊?」小竹吃驚的張大嘴巴,「可是……你不是說二十一世紀的白小兔和宋代的古雪娃?沒錯啊!」她嚇得結巴。

        「我也不知道怎麼會發生這種失誤。」月老緊皺眉頭,百思不解。「白小兔住在永和,古雪娃住在湯村鎮,一切都依天道行事,沒錯啊!」

        小竹隨他沉思著,「嗯,白小兔住在詠荷社區,古雪娃住在湯村鎮。姻緣簿上記的確是如此,究竟是哪兒出錯呢?」

        旁觀者清。南極仙翁捋須,「詠荷社區和永和這兩個地名是指同一個地點嗎?」

        「啊!」小竹和月老同時大喊。

        小竹從懷中拿出先前向月宮丫鬟借來的姻緣簿,顫抖的翻開內頁。月老也緊張的湊上前。

        簿子上明確寫著:「一千零八對,宋代湯村鎮古雪娃與白沙鎮白清儒,於熙寧四年完成終身大事。」

        另一頁上頭寫著:「一萬零八對,二十一世紀臺北縣詠荷社區白小兔與同社區何武青,於西元兩千零三年圓山飯店完成終身大事。」

        不是張耀文,而是……何武青?小竹的臉都綠了,「月老,我當初不是跟你說白小兔住在詠荷社區,你為什麼找的是住在永和的白小兔?」

        「我怎麼知道?」月老有些愧疚的低下頭。

        小竹雙手扠腰,「那你說現在要怎麼辦?」

        「不能讓她們的魂魄被地獄使者收回去,妳快把她們的靈魂引到三界空間。其他的事讓我想想再做決定。」

        「好,我馬上帶她們去三界空間。如果你想到解決的方法,就快來找我們。」小竹轉身匆促的離開。

        月老羞慚地向仙翁作揖,「抱歉,讓你看笑話了。」

        「別這麼說,忙中有錯是正常的。」雖然仙翁知道他是喝酒誤事,但仍是給了他一個臺階下。

        「是啊,這陣子事情實在太多。」月老尷尬的笑笑,「我必須回月宮了,我看,我們改天再聚吧!」

        「那就不送了。」南極仙翁知道他心亂如麻,也不再慰留。

        ☆☆☆

        小竹引領古雪娃及白小兔的靈魂走到了一個涼亭。

        雪娃無心地掃過眼前的景致。「想不到我們又回到三界了。」

        小兔沒開口,只是眼睛早已哭得紅腫。

        「這裏是仙、人、魔三界均不管的空間,妳們兩個安心待在這兒,牛頭馬面不會來這兒抓妳們的。」小竹招呼她們坐下。

        古雪娃的對面正好坐著白小兔,她們互望,心裏真是五味雜陳。

        入目的雖是相伴自己二十一年的外貌,卻不是本身的靈魂……

        「靈魂本似水,會隨著軀殼而呈現不同的面貌。所以雖然妳的外貌是白小兔,但妳卻是古雪娃;妳的外貌是古雪娃,但實際上妳卻是白小兔。」小竹幹笑著,「我知道這樣看著自己的外貌,確實有些奇怪,但妳們也只得忍耐。」

        「小兔……」雪娃硬生生地開口。

        她實在不習慣看著自己的臉,卻喊出別人的名字。

        小兔知道她不習慣,其實自己也覺得怪,她擺擺手,「算了,妳還是叫我雪娃吧!反正我在古家這麼久,雪娃這個名字我也聽習慣了。」

        「這些日子,妳都在古家?」小兔心急如焚的接著詢問,「我爹、娘、宇軒、喜兒,他們過得好嗎?」

        縱然她的外貌已不是當初柔弱的古雪娃,但她天生的溫柔氣質仍是輕易勾起旁人毫無保留的關注。

        「他們一切安好,妳別擔心。」她大笑,心情輕鬆許多,「倒是妳,我小哥的那張嘴,妳還受得了嗎?」

        知道自己家人安好,小兔心上的大石終於落下。她微挑蛾眉,「白家的人都對我很好,耀文也對我很好……」最後一句話,她幾乎是含在嘴裏說的。

        「耀文!」原來耀文……哎呀!她怎麼沒想到?難怪一路上她都淚汪汪的,原來是捨不得離開耀文。

        雪娃邪笑,「想不到耀文這個百煉鋼已被妳化為繞指柔。」

        她的話讓小兔羞紅了臉。

        「原來耀文愛的是妳這種個性的女子,難怪我們同班三年、每天一起上下學,但是我們的關係還是僅止於哥兒們,因為我不符合他心目中的愛人形象嘛!」

        她沉醉於幸福的甜蜜臉龐,讓雪娃寄予無比的祝福。

        耀文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她想。

        小兔偏過臉,羞怯地的轉移話題,「請問小竹姑娘,為什麼妳要帶我們回來這兒?棄世的人不該到阿鼻地獄或是西方極樂世界嗎?」

        小竹硬著頭皮說出自己與月老犯了這麼一個不可饒恕的錯事。

        雪娃悠悠的開口,「現在的情況讓我想到席慕蓉的一首名為『距離 的詩:『如果從開始就是一種錯誤,那麼,為什麼,為什麼它會錯得那樣的美麗? 是否愛情本身就是一個美麗的吊詭?」

        小兔垂頭,低吟道:「渺渺然,悠悠然,身處三界物華散,寸心憂鬱煩!思更長,念更長,只嘆天道運行難,錯將人兒轉。」

        小竹不敢瞧她們,只得將眼光投向遠處的綠草叢……

        有個白影正在草叢中穿梭,還不時朝她揮手,小竹定睛一看,月老來了!她急忙編個理由,向亭中的另兩名女子道歉,匆匆離去。

        「月老,你想到解決的方法了,是不是?」她喜出望外的喊著。

        「妳也許會失望,因為這個方法不如妳想的那麼美好,但這是唯一符合天道的方法了。」他鄭重其事的口吻,使得周遭空氣有些凝結。

        小竹直覺地從心裏升起一絲失落。

        他無可奈何的搖頭,「我想,我們還是遵循天道行事吧。姻緣薄上如何寫,咱們就怎麼做。」

        「可是,他們這兩對是真心相愛的,如果真要依循天道,不就是要拆散他們嗎?」她極力反對這種成人之惡的事。

        「不論他們是否相愛,只要他們之間沒有姻緣線,最後還是會走上分手一途。要不,世間又何來『失戀 這詞兒呢?」

        「為什麼?月老的工作不就是要讓有情人終成眷屬?雖然他們這兩對彼此之間都沒有姻緣線相係,但真心相愛難道就敵不過一條小小的姻緣線?你想想辦法幫幫他們吧!」

        這些日子以來,她與他們同悲同笑,她已將這四個人視為朋友。天下之間,哪有眼見朋友痛苦,還袖手旁觀的人?

        「所謂的神仙只不過是厲害的算命師,他能精準地算出冥冥之中的天道,但僅此而已,如果有心篡改天道,恐怕將損失數百年的道行。小竹,我們只是天命的執行者,而非裁判者,世上有許多事,我們也是無能為力的啊!」月老不是不想幫忙,他確實束手無策啊!

        「我不管,我要幫忙他們!」小竹嘟著嘴、臭著臉。

        「別想放她們回凡間,妳會害死她們的。」月老出聲制止在她腦中逐漸成形的方法。

        對於這小丫鬟的心思,他可清楚得很。

        「沒有姻緣線的人注定不能在一起,若要勉強,只有死路一條,目前她們兩人就是這種狀況,天道難容,只得以死逼他們分開。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將這個白小兔送回二十一世紀,再將古雪娃與真正的白小兔交換,這樣我們的責任才了。」

        「你以為古雪娃還會去愛另一個人嗎?」她氣憤的丟出問題。

        「不管她會不會愛上別人,有姻緣線係著,她非得嫁給別人,而那個人絕不是張耀文。」月老因她的態度而有些慍色。

        「你這麼做不僅害了古雪娃,還同時害了無辜的白小兔、張耀文、白清儒,你真是老胡塗!」

        「就是因為我已經胡塗了兩次,這次我絕不能再胡塗!」

        「氣死我了!我不求你,我自己想辦法。」

        月老輕哼,滿臉不信,「妳只不過是一個仙化的泥娃娃,道行只有數十年,憑妳又能幫他們什麼?」

        「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她踱腳,跑到老遠的地方,這才回頭朝他扮一個鬼臉。

        她左思右想,過幾日,按照慣例,王母娘娘會舉辦一次聚會,小桃的琴藝為仙界女子中首屈一指,所以她會應邀出席。到時候就煩請她拿一顆蟠桃,據說吃下一顆仙桃可增加五百年道行。

        有了五百年的道行,還怕無法幫助這兩對有情人嗎?

        ☆☆☆

        已經很久了,在這裏的日子就該與在天堂生活一樣閒適,只不過她們各自惦記著心上人,不論是多麼如詩如畫的仙境,也無法引起她們的興奮之情。

        小竹焦急的跑來,「妳們快跟我走。」

        「去哪兒?」

        「我送妳們回去。」

        小竹不理她們的驚訝目光,只顧著往前飛奔,雪娃拉著小兔也跟隨在她的身後。

        雪娃快語喊道:「我要回的是宋代,不是二十一世紀。」

        小兔也跟著嚷嚷:「我想見耀文。」

        待在三界空間的日子裏,她們已互吐心聲,而且也互相約定,若幸運得以返回人間,她們要回到心中掛記的那個時代;至於親人,就只有煩請對方多加照顧了。

        她們這麼做,並不是自私的行為;相反的,是勇於追求真愛的表現。

        況且深愛她們的親人若是知情,也該是以祝福的心情送她們遠行。

        因為愛不是束縛,而是看著所愛的人能平安幸福。

        愛,除去世俗粉飾的神秘面紗,不就只是單單如此嗎?

        「放心,我會把妳們送到心上人那兒的。」

        「可是妳不是說從頭到尾都是你們搞錯了,所以要將我們回歸本位嗎?」

        「我不忍心看你們四個人這麼痛苦,我會幫妳們的。既然錯,就讓它錯到底,反正這個錯誤也造就了兩則美麗的故事,不是嗎?」

        「妳這麼幫我們,會不會惹上麻煩?」小兔擔心的反問。

        小竹不在乎的搖頭。「我本來就是天庭的頭號麻煩人物,連玉帝看到我都要禮讓我三分,這回頂多被罵一罵就得了,妳們不用擔心我。」

        「謝謝。」雪娃真摯的握住她的手。

        小兔一手握住小竹的手,一手握住雪娃的手。三人真摯無悔的友誼正逐漸形成。

        「好了,妳們快回去吧,要是時辰晚了就回不去了。」小竹拿起月老的咒語本,嘴裏念念有辭。

        她們只覺得頭昏,接著就不省人事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1-11-26 00:44:11

第十章

  她的眼皮實在沉重,無論怎麼使力仍是睜不開,整個人像處於若虛若實、恍恍惚惚的世界中,耳畔傳來的聲音似近似遠,不知是真是假?

        「清儒,你已經七日沒闔眼了。你去休息吧,只要雪娃一醒,我們馬上通知你。」楚鷹離疼惜地拍拍他的肩膀。

        雪娃受傷昏迷到如今,已是第七日,清儒這七日來衣不解帶、不眠不休的照顧她,還細心地沾水潤溼她幹燥的唇;至於他自己,原本清峻的臉龐早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憔悴。

        「她不會死。」清儒握緊床上人兒的手,只回了他這麼一句不相關的話。

        「她當然不會死。」羽屏順著他的話安撫他,隨即擔心的說道:「但大夫說她身上的毒早已盡數去除,照理早該清醒才是,他也不明白為何到現在雪娃依然昏迷?」

        「她不會死。」清儒將她的柔荑圈在自己的雙掌中,柔柔的貼上自己的臉,淡淡地開口重復一次。

        羽屏疑惑的看向他,這才發現他是自言自語。眼前的他已築起一座心墻,墻裏的世界只夠容納他自己與心愛的女人。

        清儒已經七日不眠不休的照顧她!她沒聽錯吧?雪娃躺在床上,心裏升起滿滿的甜蜜,但甜蜜的心情立即被心疼取代,他怎麼可以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七日不休息,身體怎麼吃得消?

        她好想睜開眼睛看看他,好想偎在他懷裏,好懷念他身上的綠野氣息,好想告訴他:「我很好,你去休息。」

        可是,她就是睜不開眼睛,整個人軟軟的,沒什麼力氣……

        立於一旁的紹寒揉揉眼睛,確定所見無誤之後,這才敢大聲叫嚷:「大哥!雪娃流淚了!」

        清儒激動地輕拍她的頰,「雪娃,妳睜開眼睛看看我,讓我知道妳沒事,雪娃!」

        她想睜開眼睛,可就是累得睜不開啊!

        過了一會兒,她的雙眼仍是緊閉著,不過看得出眉頭微皺。

        清儒以厚實的手掌熨平她的眉心,「別皺眉,我想,妳一定是太累了,所以才無法睜開雙眼。沒關係,妳慢慢休養,我會在妳身邊守候,我保證,當妳睜開眼睛之後所看到的第一人,絕對是我。」

        他真的與自己心靈相通!雪娃的眉心漸寬,只是眼淚仍是不停的淌下。

        清儒深情、疼惜地吻去她的淚,「等妳病好,我要一一實現我對妳的諾言,我要帶妳去衡山,那邊有各種的奇紅妙翠,當朝陽初升,陽光會灑落在我們身上,周圍皆是百烏爭鳴;當暮靄沉沉、星月交輝時,我們可以閒步看著皎潔的月光沒入溪中……」

        她的心因著他的話而牽動著。

        如此美好遠景將在不久的將來實現……

        她在心頭默默想著,當自己睜開眼看到他時,她要勾住他的頸項,溫柔的告訴他一句:「我愛你。」

        ☆☆☆

        「在天願做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有情人終成眷屬。」小竹對著雲鏡大喊:「你們要幸福的過日子!」

        明知他們聽不到她的衷心祝福,不過喊一喊仍讓她快樂得通體舒暢。

        「小竹,快點,玉帝正在紫鑾殿大發雷霆呢!」小雷好心的來通風報信。

        小竹輕鬆的擺擺手,「甭緊張,頂多被罵一罵就得了。待會兒我要請小桃到月宮玩,你要不要一起來?」

        他輕拍自己的腦袋。「哎呀,現在小桃也在紫鑾殿上等候玉帝栽決!」這麼重要的事,怎麼會忘了說呢?

        小竹聞言,急忙往殿上飛奔。她最重朋友情義,罰她還好,怎可以處罰她的朋友?況且小桃也不過是「順手」拿了一顆仙桃給她罷了,為什麼要處罰她?

        一進紫鑾殿,她已是很習慣跪下爬行,表現得可圈可點,完全符合犯錯者應有的愧疚行為。

        「玉帝,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可以罰我,但這不關小桃的事,你放過她吧!」她以眼角瞄瞄身旁的小桃。

        小桃行事向來有規有矩,何曾有過進紫鑾殿等待判決的經驗?現下的她已是全身顫抖、臉色慘白,看來真令人不捨。

        玉帝威嚴的站起身,「小桃幫妳偷取仙桃,她是共犯,我怎能饒恕她?」

        「偷仙桃、重綁姻緣線、讓古雪娃及白小兔的魂魄回凡間,這些全是我的主意,不關她的事。」

        「好,我可以不罰她,但,我要加倍懲罰妳。」玉帝輕捋胡須,眼中閃過隱隱的笑意。

        小竹沒察覺,只是聽到他會放過小桃,便毫不思索地接口,「只要你放過她,不論是怎樣的懲罰,我都願意接受。」

        「這可是妳自己說的,別後悔。」玉帝忍住笑意。

        有什麼好後悔的?如果是罰面壁思過,頂多忍一忍就過去了,況且面壁的時光,可是她補眠的最好時機;如果是罰她抄寫經文,那更簡單了,她有一群好友,每個人抄寫個十篇,很快就可以將波羅波羅密經抄完。

        「玉帝,我不會後悔的。」她斬釘截鐵的說,「請您降罪。」

        他點點頭,嘴角帶著一絲高深莫測的笑容,「來人,明日午時,將小竹貶下凡間,除非有朕的特赦令,否則不準她再回天庭。」

        小竹驚訝過度,只是呆呆地張嘴,喉嚨像燒灼似的發不出一點聲音。

        「玉帝,請你放過她,我甘願受罰。」小桃抖著身體,如泣如訴的求他。

        透過雲鏡,她已看盡人間醜態,凡間這麼紊亂,怎適合小竹?

        月老跟著說:「能不能看在老臣的份上,饒過她這一回?」

        雖然小竹不準他喝酒、偶爾會整整他,將他當成茶餘飯後的笑點,但大抵上,她算是一個不錯的女婢,況且小竹是他第一次親自捏塑的泥人,彼此的濃厚情誼更是不在話下。

        王母娘娘也輕拉他的袖子,「玉帝,行不行換個懲罰方式?」

        她蹙眉不解,這個處罰實在令人感到懷疑。雖然小竹常常挑戰玉帝的權威,今日所犯的罪就算被貶下凡也不為過,但他一向心軟,怎捨得貶人下凡,受盡折磨?除非……他有不得不貶她下凡的理由!

        「不行。」

        「我接受。」

        幾乎是同時間傳來這麼兩句話。想當然耳,前面那句「不行」是玉帝說的,至於後頭的那一句……

        在場的人全傻眼的看著小竹,「妳接受這種懲罰?」

        「玉帝是仙界最高的管理者,玉帝所下的命令,我們除了遵命,別無他法。」小竹壓抑興奮的心情,將這一番話說得頗有道理。

        以往下凡都是偷偷摸摸,見不得人。這次可不同了,是玉帝要她下凡的,她怎可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

        玉帝假意地咳了兩聲,端出玉帝的架子,揮揮手指示著,「好了,這件事就這麼說定了,任何人都別想替她求情。」

        一時,整個天庭鬧烘烘的,不斷傳來小桃的哭泣聲、王母娘娘的勸導聲、月老的懇求聲、天兵天將的喝斥聲……

        種種嘈雜的聲音之中,卻傳來兩陣悶笑聲。

        一聲是玉帝的。不消說,另一聲自然是明日午時即將被貶下凡的小竹所傳來的……

        天道自有其運行的道理。套句俗言,冥冥之中,自有天數。

        是非福禍,自有天定,何必庸人自擾,還是恣意些好……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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