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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子 -【日落後】魔法時刻《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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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kj1258943
時間:
2011-12-1 21:18:23
標題:
星子 -【日落後】魔法時刻《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kj1258943 於 2011-12-1 21:56 編輯
【小說書名】:魔法時刻
【小說作者】:星子(teensy)
【內容簡介】:
日與夜的交界點,那是一個階段的結束,也是另一個階段的開始,那是一天裡,最美的時刻......
少女,囚魂傘術的繼承人,百年技藝的最後傳人。
攝影師,擁有天生的攝魔手,任何攝影器材到了他的手上,都能拍到肉眼見不著的東西。
少女受命收伏奪寶逃掉的小野鬼,而攝影師在旁負責記錄拍攝以傘術收伏野鬼的經過,
不過,攝魔手果然又拍到不該出現的東西......
長髮的小小人偶,宣告著異能界的自由接案者「長髮安娜」登場,
她獨來獨往,有錢就辦事,這時現身是為了奪傘,還是為了傷人?
同時,僅存的另一個傘術世家也全員出動,來到這個小小漁村。
作者:
kj1258943
時間:
2011-12-1 21:19:02
楔子
年節將近,魚市裡熱鬧喧囂,一攤攤擺著各式各樣海產鮮魚的攤位,擠著滿滿搶購年菜食材的大叔大嬸、先生小姐們。
他穿過人群,大步向前走著,魚市中瀰漫著的海鮮腥味,掩飾住了他身上那股怪異氣息。
他穿過魚市,來到了港區,四周都是忙碌運送魚貨的漁民,一陣陣海風迎面吹來,將他身上那件風衣下擺吹得向後飛揚,他誇張地抬起左手看錶,那動作就像是生怕旁人忽略了他手腕上那只黃澄澄的高價金錶。
「時間還早。」他悠哉地在港邊四處散步,偶而伸手摸摸掛在胸口那條金項鍊,或是抖抖手腕上的金錶。
他用左手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包煙,抖了抖,用嘴叼出一根來;跟著又用左手,在胸前口袋裡翻出一只名貴打火機,點燃口中的煙,呼呼抽了起來,再長長一吐。
「爽!這才是我想過的生活──」他抽了幾口煙,嘻嘻笑了起來,他的笑聲尖銳而沙啞。「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沒有人管得了我,只有我教訓別人,哈哈……哈哈!」
「我擁有力量。」他對著大海呼喊,跟著又轉身,對著港區、對著遠處的魚市,張開雙手,像是想要將之據為己有一般。
這是他生長的地方,是他的故鄉,在他國中輟學離鄉背景闖蕩天下之前,他在這個港區住了許多年,之後偶而回來,總是涕淚縱橫、或是裝瘋賣傻、又或是擺出一副兇狠模樣,目的卻只有一個,就是要錢,向他的親友要錢──為了償還他在各地欠下的賭債。
扣除掉這個不良嗜好之外,他算得上是精明了,至少他有張滑不溜丟的嘴巴,即使他個頭矮小、其貌不揚,但仗著那張嘴巴,仍使得超過兩打的女孩子心甘情願地將身子和心都給了他,連錢也給他,供他揮霍花用,或是在賭桌上敗光。
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我現在是大人物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他將叼著的煙蒂隨意吐掉,跟著又用左手從胸口取出一根煙,點燃了擱在嘴裡抽。
「我想要錢就有錢,我想過人的生活,就過人的生活。」他揚了揚左手上的金錶,自顧自地拉高分貝說話,有些漁民或是貨運工人經過他身邊,聽他這麼說話,也不以為意,只當他是個醉漢,又或是來視察魚貨的小老闆,更或是投資失敗而精神失常的可憐蟲。
「以前這裡每個人都看不起我,哼哼。」他望著四周走動的人群,眼神中倒有幾分恨意。他不會忘記自己國中時被幾個校外流氓脫光了衣服、打得遍體鱗傷,還將他塞在垃圾堆裡兩個晚上;他也不會忘記某次被幾個漁民拿著棍棒痛打得他好幾天沒辦法走路。
不過他或許忘記了他會被流氓狂揍,是因為他在學校裡一天到晚亂掀女同學的裙子,掀完了裙子還要扯上衣,而其中有個女同學的大哥,職業正好是流氓。
他應該也忘了差點被漁民打斷腿的原因,是他某次試圖偷魚不成,事後竟偷偷把老鼠藥塞在魚肚子裡作為報復,卻被抓包。
當然,當時他也欺負人,對象通常都是以女生或是小學生為主,且還得是小學生裡中低年級,因為有些發育的好的小學生,個頭可比國中生的他還要來得高大。
總之,若是硬要把流氓、混混在人格上區分等級,那麼他應該是最卑劣、最下三濫的那一級。
然而此時的他,卻像是個突然發了財的暴發戶一樣,披著名貴風衣,內裡穿著高價西裝,戴著金錶、項鍊,雖然這一身高貴行頭仍然無法改變他那打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猥瑣氣息,但至少讓他心裡滿足許多,
他懶洋洋地四處閒晃,用左手撥撥那頭黏膩的頭髮,偶而不屑地瞧瞧辛苦工作的漁民、工人們,還忍不住批評兩句:「怎麼有一群廢物走來走去的。」
跟著,他晃到了港區的舊倉儲區,這兒有大大小小的倉庫,多年前新倉儲區域建好之後,這舊倉儲區就廢棄到了現在。
他還記得自己以前常常來這兒偷偷東西的往事。
他知道這兒的倉庫大都廢棄無人使用了,他是故意往這兒找來的,他在這破舊的倉儲區四處亂晃。突然,他停下了腳步,跟著回頭,望向其中一處不起眼的倉庫,他轉身走向那倉庫,來到了正門。
從外觀上看去,這倉庫只有一層樓高,內部不會超過十坪大小,在這間倉庫的左右,還有著三五座一模一樣的倉庫。
而他獨獨停在這一間倉庫鐵門外,只因為這間倉庫鐵門握把上,繫著一條紅色絲帶,在那絲帶周圍,飄動著一圈圈的紅色光圈。
他知道這紅色絲帶和那紅色光圈代表什麼意思,他在四天前的山區裡一座廢棄農舍,和十天前街上某條死巷子口外,都見過類似這樣的旗幟符號。
他伸出左手,抓住了門上握柄,試圖想要開門。
「喂,朋友,你新來的?」一個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他回頭,見到一個消瘦的中年男子用一種陌生的神情望著他。
「這種地方不是誰都能來嗎?」他這麼問。
「沒不讓你來啊。」那中年男人慵懶地替他開了門,倉庫裡頭就和外觀上看來差不多大小,幾個人圍著一張桌子泡茶聊天,一邊也有兩人對坐玩棋。
這模樣看來和一般的街坊聚會沒有什麼兩樣,不同的是,那些「人」的長相,卻有些特殊。
下棋那兩個人眼神有些死寂,皮膚和正常人也不太一樣,都是淡淡的青色,其中一人面對著門,有著地中海禿,光溜溜的腦門異常突起,看來就像是雞蛋尖端那般;另一人背對著門,卻也回頭望來,兩顆眼珠子黃澄澄地,沒什麼光澤,且還有些凹凸不平的斑點。看起來就像是在眼框裡塞了兩顆柳丁一般古怪。
但他一點也不覺得害怕,甚至不屑地哼哼兩聲,大步走了進去,左顧右盼,又揚了揚左手上的金錶,說:「真寒酸吶,什麼鳥地方。」
「老戚,這你朋友?」泡茶那桌一個人向那同時進門的消瘦男人問。
那叫作「老戚」的消瘦男人搖搖頭,上下打量著穿著高價服飾、神態囂張的傢伙,問:「朋友,這裡有你認識的人?還是……」
「算是吧……」他瞪大了眼珠,聳聳肩說:「我聽說魚市這裡有個叫『虎霸』的傢伙身手還不錯,好像是個半人半虎還是什麼碗糕,我覺得好奇,想找他聊聊。」
「嘿,朋友,我們這兒大家都很好客,不過你的態度恐怕不是很恰當。」老戚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
泡茶那桌其中一人站了起來,那人身材普通,但臉孔就像是戴了張老虎面具,這是個人魂吃食了虎魄之後煉成的半魔。
「我就是虎霸,你想聊什麼?」虎霸由於有張虎臉,也看不清楚外貌上是老是少,不過這兒大都是死去多年的人,有些已經練出了些許魔體,年紀對他們而言,已不太重要。
「有沒有興趣當老子的手下?」他揚揚左手金錶,看看時間,隨意拉了把板凳坐下,翹著二郎腿,他不但向虎霸這麼問,也同時環視所有人。「老子我現在又有錢、又厲害,當我手下,每天吃香喝辣,怎麼樣,你們有沒有興趣?」
他這麼說完,倉庫裡所有人都楞了楞,跟著交頭接耳起來,其中有人笑著問:「你在說什麼?這裡只是一群老朋友喝茶聊天的地方,你要幹大事業,去找別人吧。」
也有人說:「看你也都死不少年了,魔體也煉到一半,還想著當人時候的風光啊,想開點吧朋友。」
其中也有人較謹慎,問著:「你到底什麼來頭,四指?咱們這兒不歡迎那些人,也不想跟他們有什麼牽連。」
「四指?喔,我聽說過,一個很大的集團是吧,聽說在世界各地都有他們的據點,說不定以後被我給併吞啦。」他拉拉西裝領口,還不死心地遊說眾人:「我想自己弄個組織打天下,名揚四海、風風光光。」他抖著腳這麼說,跟著他發覺虎霸神色不善地瞪著他,便呵呵著對虎霸說:「嘿,你好像有話要講。」
「這裡不好講,我們出去講。」虎霸放下茶杯,走到他面前,指了指地下。「你應該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們去外面講。」
「不要──」他呵呵笑著搖搖頭說:「我喜歡在這裡談事情。」
「你以為在止戰區裡我就不敢揍你?」虎霸扠起了手,語氣不耐。
有些異能者或是有些身份地位的魔,會特地在自己的地盤做出止戰標示,表示在這塊區域裡頭的人,不管是誰,都不願意和任何人、任何勢力起紛爭,就算是彼此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在止戰區裡,也要盡量克制,別給主人惹麻煩,要打滾遠點打。
「喂喂,虎霸,管管你的臭脾氣,這裡是泡茶聊天的地方。」有人這麼說。
「所以我找他出去談啊。」虎霸哼哼地說。
「不用啦,我說在這裡談。」他嘿嘿尖笑起來:「不過啊──你們可別誤會我是怕被打才不想離開止戰區,事實上,我前幾天才操翻了兩個止戰區。」
「原來是來踢館的。」老戚攤了攤手。
止戰區禁止動手這項規矩的約束力,全仗著主人名聲,名聲響亮的,大家給他面子,名不見經傳的傢伙隨意亂標示勢力地盤,也得做好隨時被人掀場子的心理準備。
「朋友,我們都不是什麼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但好歹也在這一帶混了很多年了,這裡是我們的家,一般小鬼小怪也不敢隨便來鬧事。你到底是誰?如果是四指的人,請你離開。」泡茶那桌其中一人這麼說。
虎霸更加不耐,捏了捏拳頭說:「既然是來砸場子的,那就沒必要跟你客氣了,快報上你的名字。」
「你們知道我的名字也沒有用,不當我的手下,就是我的敵人,當我的敵人,就會變成我的食物,進到我的肚子裡。」他哈哈大笑,跟著,終於微微抬高了右手──
他的右手,緊緊抓著一把青色油紙傘。
「你這小子,少自吹自擂!」虎霸一把掐住了眼前這神態囂張的傢伙的嘴巴,將他往上抬起。
他皺起了眉頭,虎霸比他想像中還要剽悍,說動手就動手,且力氣大得不得了。
是個強敵。
也是頓大餐。
「喝?」虎霸身子一顫,數條染紅了的竹枝自虎霸背後穿了出來,跟著,更多竹枝纏上虎霸四肢,扎進了虎霸喉頭和眼窩。
在所有人驚呼聲中,力竭了的虎霸,放開了眼前這怪異傢伙的臉頰,任他落下。
他抖抖右手上那把青色油紙傘,自傘下延伸而出、將虎霸全身纏得密密麻麻的竹枝,迅速抽出虎霸的身子,竄回傘裡。
虎霸就像是陀螺一般地甩開了老遠,摔倒在地。
他在眾人的驚呼、怒罵之下,握著油紙傘的那手握得更緊了,褐紅色的紋路自油紙傘柄往他的手上蔓延,令他的右手手變得斑斕嚇人。
「開飯囉。」他呵呵笑了幾聲,連眼睛都出現了一絲絲的褐紅條紋。
外頭天空飄起了細雨,在這小倉庫外、在這日落世界的止戰區外,港區和魚市的人潮依舊熱絡,沒有人注意到這小倉庫裡發生的血腥事件。
這是這個月以來,第三起止戰區屠殺事件。
作者:
kj1258943
時間:
2011-12-1 21:19:37
01.啟程
「呼──」
對著鏡子,李維仁呼了口氣,將手上的水珠甩去,對著鏡子撥整著昨天才修剪過的俐落短髮。他甚至將臉湊近鏡子前,想要仔細瞧瞧鼻頭上的粉刺是否太過明顯。
一陣流行音樂聲響起,那是李維仁的手機鈴聲,他接了,雙眼仍專注盯著鏡中的自己。
「李維仁,你人在哪邊?」手機那頭傳來一陣斥罵,靈能者協會主管賀大雷那如雷般的嗓門聲,聲音大得連站在李維仁身旁洗手的阿伯也能聽見。
「我我我……我人已經到了,我只是上個廁所……」李維仁戰戰兢兢地回答。
「阿滿師和他孫女早就到了,所有人都在等你這個混蛋!」賀大雷的聲音聽來粗獷之外,還多了幾分疲憊和沙啞,他一喊完,還咳嗽幾聲,頓了頓,繼續罵:「我不管你現在是在拉屎還是拉尿,馬上給我滾過來!」
「是!是!」李維仁這才瞬間將自己的陶醉思緒,從莫名的粉紅色幻想情境中拉回到了現實世界。
他連忙提起擱在腳邊的一袋行李,又抖了抖肩上揹著的攝影器材,三步併作兩步地奔出捷運站廁所,費力地往站外奔跑,奔向隔壁的高鐵左營站。
高鐵站內等候區一角站著一群人,有男有女,當中一個高大平頭男子身穿黑色西裝,面貌剽悍,遠遠見到李維仁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便瞪起眼睛,扠起手來,一副準備開罵的模樣。
「賀……賀主管,我到了!」李維仁奔到賀大雷面前,氣喘吁吁地鞠了個恭,跟著他又向賀大雷身旁的阿滿師也點了點頭說:「阿滿師,不好意思,我出門前把相機跟攝影機都仔細檢查了一遍。」
阿滿師穿著樸素夾克,戴著鴨舌帽子,手上拿著一個肉粽,輕鬆吃著,見李維仁這副模樣,沒好氣地嚼著口中肉粽,嘟嘟喃喃地想說些什麼。
「嗨,曉春!」李維仁跟著又望向站在阿滿師身後那嬌小少女,她是阿滿師的孫女,郭曉春。
曉春穿著淡青色的外套和粉色長裙,肩上揹了個隨身包包,腰間還懸著一柄素白色的油紙傘,紙傘收合,看不清傘上花紋。
而在曉春身邊,則還有一個高大壯漢,壯漢身形看來甚至要比賀大雷還要高大壯碩,穿著一襲大風衣,頭上也戴著一頂大帽子,帽延壓得極低,還戴著一副黑色墨鏡,灰白的皮膚上長著濃濃細毛,就連雙手,也戴著一副大大的手套。
「李大哥。」曉春對著李維仁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李維仁呵呵一笑,笑得極其燦爛。
「喂!」賀大雷在李維仁腦袋上重重一拍,怒叱:「阿滿師有話要跟你講,你笑什麼笑!」
「是、是……」李維仁讓賀大雷這麼一下拍得眼冒金星,趕忙恭敬地轉向阿滿師,搓著手說:「阿滿師有什麼吩咐?」
阿滿師睨著眼睛,往旁邊走了幾步,還向李維仁比了個「過來」的手勢,李維仁趕緊跟上。
「我說阿仁啊。」阿滿師拍了拍李維仁的背,指指身後兩公尺外的曉春,小聲問著李維仁:「你在我家也待了好一陣子,你覺得俺的孫女美不美啊?」
「啊……」李維仁瞪大了眼睛,有些驚訝阿滿師會這麼問,他連忙由衷地大力點著頭說:「曉春應該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美、最美的女孩子了。」
「嗯……眼光不錯。」阿滿師又點點頭,扠著手想了想,像是不知該如何開口,好半晌,這才再次望向李維仁,說:「俺就是看中你不能打也不會法術,沒什麼威脅性,才答應讓你跟著俺孫女,不過你終究是個男人,嘖嘖……」
「阿滿師,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李維仁不解地問,跟著又想替自己辯駁些什麼:「我在協會裡雖然不屬於行動組別,但是我有一雙天生的攝魔手,天生我才必有用,阿滿師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會拍下曉春最美麗的一面。」
「你少裝蒜啦!」阿滿師拉高了分貝,捏著李維仁的耳朵,將高大的李維仁腦袋拉來他嘴巴邊,兇狠狠地說:「看你這小子每次講起俺孫女,就一臉豬哥樣。俺可要警告你喲,平常走路離她三公尺遠,吃不可以坐同一張桌,住不可以住同一間房,你可不要動什麼歪腦筋,俺派了阿毛保護她,你要是打什麼鬼心眼,俺阿毛一口就能吃了你!」
「阿公啊,你在說什麼啦!」曉春聽見了阿滿師說的話,不禁有些臉紅,急匆匆地奔上前,撥開阿滿師揪著李維仁耳朵的手,說:「李大哥不是那種人啦,你這樣亂講會讓我們路上很尷尬!」
「尷尬?尷什麼尬!」阿滿師氣呼呼地說:「妳專心使妳的傘,他遠遠拍照,最好連話都別講,啊……」阿滿師說到這裡,又瞪著李維仁說:「臭小子你聽著,還有一件事,你可不要打壞心眼,想要偷拍俺孫女的什麼走光照片,俺可會把你殺了做成傘喲!」
「阿公啊,不要亂講啦!」郭曉春紅通著臉叫。
「不會、不會,我哪做那種事啦!」李維仁也連連搖手,急迫地澄清。
「哼。」阿滿師像是還不放心,拉著曉春走到那穿著風衣、戴著大帽和墨鏡的高大壯漢身旁,低聲吩咐著那壯漢──郭家忠心耿耿地犬半魔阿毛,只見阿滿師說一句,阿毛便點個頭,嘴巴咧了咧,露出尖銳利齒,即便是隔著墨鏡,李維仁都能感覺到阿毛對他發出的威逼殺氣。
「阿毛,聽懂了喔,只要他不規矩,直接咬死,別給小賀面子。」阿滿師故意將這句話說得大聲。
「我無所謂。」賀大雷攤攤手,一副「隨便你殺」的模樣,跟著,他接過一個同仁遞來的三張高鐵車票,向李維仁招了招手。
李維仁唯唯諾諾地上前,接過車票,說:「賀主管,你放心,我一定會完成這次任務。」
「廢話。」賀大雷哼了哼,沒好氣地說:「又不是要你去除魔,只是要你去拍照,要是搞砸了,那我也真不知道你在協會裡能幫上什麼忙了。」
「是、是!一定會完成任務,絕對不會搞砸,我以性命擔保!」
「你的命又不值錢,擔保有個屁用……還有你應該聽到阿滿師的吩咐了,平時說話舉止給我規矩點,你要是亂來……被那頭犬魔咬死是活該……但是協會的名聲可要被弄髒了……咳咳!咳咳咳!」賀大雷沙啞地說,說到後來,竟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同時也有些臉色蒼白。
「賀主管你放心,我會好好盡我的職責,還有……我覺得你應該休息一下……」李維仁見賀大雷模樣有些狼狽,又見到他黑西裝內裡的白襯衫,竟微微泛出血絲,不由得有些關切。
「哼,你顧好你自己就行了。」賀大雷深深吸了口氣,伸出他的大手,在李維仁肩上大力拍了幾下,在他耳邊吩咐:「有件事你要記住,你們雖然同行,但她有她的任務,你負責你的任務。若是碰到了不關協會的事,別隨便插手,很多異能者之間的恩恩怨怨,得讓他們自己處理,最近陳碇夫的事情鬧太大了,我們上上下下分身乏術,可別給我惹出新的麻煩。真有要緊的事,直接向我報告,我另外透過私人管道看能不能幫上忙。」
「嗯!」李維仁連連點頭,對這位階高了他好幾階的長官的硬朗骨氣,感到十分敬畏──
他知道就在昨夜,賀大雷才和那個退出協會加入晝之光、一心想要向四指復仇的陳碇夫,在某個多年前聚會的老地方展開了一場惡戰,此時賀大雷身上負傷不輕,要是換作常人,此時大概連坐著的力氣都沒有了。但郭家傘莊繼承人這人生初次伏魔之旅可是件大事,賀大雷仍然執意要親自送行,當面向李維仁囑咐一些重要事情。
「阿公啊,我們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身體!」曉春拉著阿毛,向阿滿師道別。
李維仁也乖乖遵照阿滿師的吩咐,揹著攝影器材和隨身行李,跟在郭曉春三公尺遠的身後,緩緩走進高鐵列車。
□
李維仁打開一只筆記型電腦,開啟無線上網,和線上協會成員講了幾句話,大致測試了無線網路功能。
跟著他抬起頭,望著斜前方那雙人座位,只見到高大的阿毛坐在外側,而個頭嬌小的曉春,坐在內側,只能見到椅背。
「唉,跟我想像中有些不同……」李維仁用極低的聲音嘆了口氣,敲著鍵盤,輸入帳號密碼,登入自己私人部落格, 部落格上的文章大都是他的攝影記事、生活日記。上頭也有許多攝影同好彼此交流留言,那些同好們都和日落圈子毫無瓜葛,自然也不知道李維仁除了自由攝影家之外,還有另一個身份──靈能者協會紀錄組成員。
他加入協會還不到一年,有雙天生的攝魔手,任何攝影器材到了他的手上,都能夠拍攝到妖魅鬼物或是異能者的魄質流動,能拍到許多常人肉眼見不著的東西,也因此他在被分派到協會當中的紀錄組,負責在一些重大事件中拍照攝影,整理各類照片或是影片,作為各類異能事件的資料建檔之用。
他點開部落格中一個隱藏分類欄,裡頭的文章,都是他在協會裡行動的記事,照理說,他是不應該將協會裡一些事情寫在網路上的,但由於那是個隱藏分類,因此別人也無法進入閱讀。在這個分類欄目裡,紀錄著詳細當時阿滿師收伏阿蝦的詳細經過,大都是他自己蒐集而來的資料,和一些親自拍攝的照片。他對囚魂傘做過不小研究。
郭家和王家,是台灣兩大傘術世家,郭家囚魂傘名動四海,郭家三合院的地窖裡,收藏著超過千把的囚魂傘,囚禁著無數遊魂惡鬼。
半年前,阿滿師豢養的兩隻小野鬼心生歹念,竊走了郭家四大鎮宅傘其中兩把傘,想要藉著操使傘中兇惡大魔來為己牟利。
當時可真引起了不小騷動,四指挲袈組和王家傘師合作奪傘,甚至引來了晝之光的參戰,最後多路人馬全聚集到了台北中永和交界的四號公園,在那巨大的圖書館內展開天昏地暗的大亂鬥。
最終,靈能者協會大軍開來,阿滿師帶著十二護身傘親臨,這才收伏了那狂暴騷動的傘魔羌子,和那在亂戰之中給砍去了頭殼的叛徒阿蝦。
但那更加狡猾的阿鬼,則始終下落不明。
直到不久之前,協會才陸續接獲了一些風聲。都說有個兇狠的傢伙,操使著厲害的大魔物四處惹事。
阿滿師從協會提供的那些線索資料和目擊敘述,很肯定這惹事的傢伙就是躲藏許久的叛徒阿鬼。但阿滿師年歲已高,圖書館一戰之後,阿滿師便將那十二護身傘傳給了曉春,時時刻刻教導曉春那十二護身傘的操使用法。
曉春此行目的,便是替代阿滿師出馬,收伏叛徒阿鬼,奪回那只藏有百年大魔「竹頭鬼子」的郭家鎮宅囚魂傘。
而李維仁此行任務,正是負責紀錄拍攝曉春收伏阿鬼的經過,這是阿滿師的要求,阿滿師一心想要親眼瞧瞧曉春拿著他專研多年的十二護身傘大展威風,更想要瞧那竊傘叛徒阿鬼是如何被曉春收伏,他本想要跟著曉春一同成行,但又擔心家中那千把囚魂傘無人看守。協會便也從善如流地派出李維仁擔此這重責大任。
而在此之前,李維仁也時常被派去阿滿師的傘莊裡,幫阿滿師拍照、攝影,紀錄阿滿師那五花八門的操傘異術,由於李維仁那雙天生攝魔手的關係,由他拍攝下來的影片,傘中妖魔的一舉一動,甚至和阿滿師身上魄質流動時產生的互動,都能夠清清楚楚地紀錄下來,那些影片,可都是寶貴的完美教學影片。阿滿師雖然不願讓外人染指自家的囚魂傘,但腦筋總算清楚,知道郭家一脈單傳,若將來有了個什麼萬一,這操傘技藝可也得原原本本地保存下來,這可是他們郭家百年來的心血和智慧累積。
因此李維仁在郭家所拍攝下來的紀錄影片,都被製成了兩份,一份擺在郭家讓曉春不時學習,學成之後,則將影片銷毀;另一份備份影片,則已送至協會資料部門建檔列管,永久保存。
李維仁不時望著斜前方的曉春座位,再神秘兮兮地望著自己筆記型電腦螢幕,他看著螢幕上一張張照片,那都是他在郭家拍照攝影時隨手拍下的相片,這些相片自然也擺在一個隱藏的相本目錄當中。
一張張的照片裡有郭家大宅和那些紙傘的成品和半成品;有高壯剽悍的人形模樣阿毛,也有化為可愛小狗模樣的阿毛;還有其實十分騷包、不時換穿各種衣服喊著李維仁過來拍照的阿滿師。
還有曉春,很多很多的曉春。
清晨時分,穿著運動服,在大庭院子裡和阿毛追逐跑動時,正拋出手上飛盤的曉春;
假日午後,坐在大宅護龍牆邊的竹凳上,捲起褲管,削著竹子、製作傘骨的曉春;
夕陽底下,剛放學回家,佇在門邊摘著鞋子,正巧望向鏡頭,而露出了不好意思的微笑的曉春;
夜空底下,持著紙傘、赤著腳,在大庭院中、在傘中飄出的白羽和流光中奔躍起舞練習傘術的曉春。
「少年咧,你女朋友啊?」一旁,一個老伯探頭望著李維仁的筆記電腦螢幕,隨口問著,嗓門頗大。
「沒啦!不是啦!」李維仁趕忙搖頭,急匆匆地關閉這個隱藏相本,點進其他相本,裡頭是他自己的日常生活自拍照。
「你暗戀人家喔?」老伯似乎很閒。
「沒啦,那是藝術照啦。」李維仁敷衍地回答。
「真的不是女朋友?」老伯打了個哈欠,坐在老伯另一邊的老婦人推了推老伯,說:「你不要煩人家啦。」「沒啊,聊天啊。」「聊你個頭啦,睏啦。」
李維仁望望斜前方的座位,心想要是讓阿滿師知道了自己私藏這麼多曉春的照片,肯定要大發雷霆了,也不曉得阿毛和曉春有沒有聽見剛剛自己和老伯的對話。不知怎地,他又有種十分想要讓曉春看看他替她拍的照片,雖然其中有許多都是未經告知的擅自拍攝。
坐在高鐵列車當中,窗外景色飛快。
列車進站,他回到了暌違了數個月的台北。
他老家在台中,退伍後北上工作,誤打誤撞地加入了靈能者協會,這幾個月他支援高雄分部,作阿滿師的專屬攝影師。進而得到了阿滿師的賞識,接下了記錄曉春收伏阿鬼的過程這項任務。
「李大哥,你們派在阿公身邊的人手夠嗎?阿公老了,我不在他身邊,有點擔心。」曉春扒著牛丼飯,對著手機問。
「妳放心,協會一向很尊重阿滿師,除了派出正式的除魔師在妳家裡照料阿滿師,另外還聘僱了高手暗中護衛。」李維仁啃著漢堡,站在曉春所在的餐廳外頭,顧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對著手機回答。
他無法和曉春一同用餐,除非餐廳夠大──在阿滿師的囑咐之下,李維仁只要進入距離曉春三公尺的範圍內,阿毛就會對他發出威嚇的低鳴聲,若他進一步踏入兩公尺的範圍內,阿毛就會露出他那銳利的牙齒,準備要咬人了。
「嗯,我知道協會有派人,但不知道是誰,也不知道能不能幫得上忙……唉,如果禮珊姐沒出事就好了……」曉春已知道禮珊遇害和碇夫脫離協會的大致經過,為此難過不已。「不行喔,阿毛,要用湯匙啦!」
「汪嗚……」阿毛平時在郭家雖然也時常化為壯漢模樣,做些粗活工作,但吃飯時總是回復狗身,在他那木頭小窩外捧著牠的大鐵碗開心張口大吃。但此時身為曉春保鏢,化作人形,拿著湯匙吃飯,對牠來說可是件難事。
「你忘了阿公說的話嗎?要低調。低調──」曉春低聲吩咐,見阿毛一隻大手抓著小湯匙在飯上插來插去,卻也插不起一塊肉,覺得可憐,又有些好笑,便自己吃上幾口,再挾塊肉餵阿毛吃。
「曉春,妳放心。協會知道阿滿師討厭家裡擠一堆外人,所以檯面上只派了個菜鳥輔導員來照料阿滿師生活起居,但暗中另外加派人手在你們家外圍設下了守備據點。而且那個菜鳥輔導員雖然比我還菜,但聽說實力不弱,前陣子鬧很大的『蟲人事件』,他也有摻上一腳。」李維仁咬著漢堡說。
「啊,就是你之前在我家講的那個很噁心的蟲子人的事啊!」
「是啊。」
李維仁上郭家傘莊替阿滿師拍照攝影時,偶而逗留得晚,便也能留宿一晚,陪著阿滿師和曉春吃頓飯,聽阿滿師講些精彩往事,而他自己也會貢獻一些聽來的除魔案件。
通常阿滿師聽完都會搖著頭,噘起嘴說:「你說的這沒什麼,俺以前碰到的大魔呀,比你說的這個兇十倍──」
曉春倒是聽得津津有味,尤其是不久之前的蟲人事件,且她也十分關心那起事件的後續發展,尤其是陳碇夫後來的行蹤。
「那後來呢?有陳大哥的消息嗎?」曉春這次仍這麼問,她一面問,一面舀著牛丼飯餵阿毛吃。
「對,這件事我還沒跟你講,昨天有了新進展!」李維仁吸了口可樂說:「賀主管收到了碇夫哥的藏身線報,帶人圍捕,但還是讓碇夫哥逃了,其實我也不清楚詳細情況……只知道碇夫哥現在似乎已經有點不受控制了,就連晝之光也管不動他了。而且他身上的蟲魔力量越來越強,遠遠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範圍,昨天賀主管差點死在碇夫哥的手上,後來好像是碇夫哥念著老交情,沒有下重手,協會幾個兄弟才能活著回來。」
「哇……」曉春訝異地說:「陳大哥……變成這樣,那該怎麼辦?」
「這……就不是我能夠回答的問題了。」李維仁打了個哈哈說:「協會早就把碇夫哥的情形回報給了新加坡的東亞總部,這事情太大條了,比當初阿蝦阿鬼偷了你們家的鎮宅傘還要大條。據說新加坡那邊正忙著跟東南亞幾個分部聯繫,要一起想辦法解決這件事。」
李維仁正講著,突然聽見身旁傳來一陣低吼,轉頭看,原來是曉春和阿毛已用完了餐,向他走來,是阿毛對他發出了「你離曉春遠點」的警戒聲了。
「唉……真希望陳大哥能像以前一樣,真希望禮珊姐……」曉春搖頭嘆息,走近李維仁,要取地上的行李,她見李維仁攤著手後退,知道是阿毛又再兇他了,便拉了拉阿毛的手說:「笨阿毛,不要這樣,在這裡要聽我的!」
「汪汪!」阿毛這才收斂些,但仍然一臉兇相地瞪著李維仁。畢竟阿滿師的命令位階更高於曉春的命令。
李維仁揹著行李和攝影器材,再次跟在曉春身後三公尺遠。
台北並不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在台北車站地下街用完晚餐的他們,轉往站內的火車售票處,十五分鐘後,他們搭上了東部幹線的火車。
作者:
kj1258943
時間:
2011-12-1 21:20:25
02.老舊的雜貨店 上
入夜後,火車抵達了蘇澳。
車站外是一條空蕩蕩的道路,兩旁是漆黑的丘陵山地,颳著不算太冷的夜風。
「阿毛,這邊沒人了,你可以不用裝人了,我知道你不喜歡穿成這樣。」曉春哈哈一笑,拉著阿毛肩膀高高跳起,順勢摘下阿毛頭上那頂大帽子,自個兒戴上,學著阿毛將帽延壓低,裝出偵探般的神秘表情。
「汪嗚──」一路警戒的阿毛,此時終於露出輕鬆的神情,抖了抖身子,身形急速縮小,抖下那身大衣、手套和長褲,模樣便和路邊的尋常小野狗沒兩樣。
「不可以亂叫,很晚了。」曉春蹲下摸了摸阿毛的頭,將散落一地的大衣和褲子收起。
「哈,這樣可愛多了。」李維仁揹著行李和攝影器材,跟在曉春和阿毛之後下車,先前一個多小時的行車時間裡,在阿毛的警戒之下,他沒能和曉春說太多話。此時見到阿毛從彪形大漢變回小野狗模樣,也跟著輕鬆起來,嘻嘻笑著向前奔去,也想伸手摸摸阿毛。
「汪汪汪汪汪汪──」阿毛一見李維仁逼近,立時壓低了身子,露出一嘴白森森的牙齒,對著李維仁吠個不停,將李維仁嚇得後退好遠。
「好啦,不要兇!」曉春摸了摸阿毛的嘴,略有歉意地向李維仁笑了笑。「不好意思啊阿公有交代阿毛要保護我,阿毛很忠心的,不過你不用怕,他不會真的咬你啦。」
還是高中生的曉春,可是第一次遠離自家,獨自進行起伏魔冒險,比起在郭家三合院時,言語之間活潑了些,她輕哼著歌,搖晃著手中的傘,逗著阿毛的尾巴,悠閒地向前走。
跟在曉春身邊的阿毛或許是變回了狗形,不用再穿著那身風衣長褲,顯得愉悅許多,不停繞著曉春打轉。
李維仁遠遠地跟在後頭,不時舉起手上的相機,拍下一張張曉春和阿毛的身影,曉春知道李維仁的任務,便也隨他拍照,且還不時轉身對著鏡頭做起鬼臉 。
在一處路燈旁,曉春蹲下抱起了阿毛,抓著阿毛的前腳,對著李維仁搖著手。
「哈,很可愛。」李維仁笑著舉起相機,調整焦距,取了個最好的畫面。
但他沒有按下快門鍵,而是楞了一愣。
因為透過觀景窗中見到的曉春,表情看來有些不對勁。
他還沒來得及出聲詢問,阿毛已經掙脫了曉春的懷抱,一躍出了鏡。
凶猛的吠叫聲像是浪潮一樣地撲蓋而來。
「怎麼了……」李維仁才放下相機,便見到阿毛身形極快地竄到了他的身前,且身子暴漲,變成了壯漢體型,大拳高高揚起,神情剽悍凶猛。
「我……我沒有怎樣啊!我站這麼遠!」李維仁驚駭之餘,抱頭要躲,同時感到阿毛的粗壯大拳掠過他的臉前,又硬又刺的白毛刮得他的臉頰發疼,他嚇得坐倒在地,他的手撐在地上,摸著了一片綿綿密密的漆黑東西。
他回頭,見到身後站了個漆黑的、毛茸茸的大怪物。
他這才知道阿毛的目標並不是他,而是那個黑色的大怪物,
阿毛揮去的右拳,深深陷在那黑色怪物的胸口裡,阿毛吼叫著,又照著那大怪物的腦袋擊出左拳,像是穿過稻草人般地打進那怪物腦門。
「阿鬼?」曉春訝異地舉起手中素白油紙傘,一翻一抖,紙傘張揚,微微轉動,片片白羽自傘中旋出,自上往下看,素白的傘面上畫了隻紅頂白鶴。
「他就是阿鬼?」李維仁駭然地撐著身子向後退逃,一面後退,還不忘胡亂舉著相機拍照,跟著又從肩上那攝影器材背包裡翻出了手持攝影機──阿滿師想看曉春的伏魔紀實影片,這也是他此行最重要的任務,倘若這傢伙就是阿鬼,那麼他當然不能錯漏了拍攝影片。
他後退著,一手抓著單眼相機,一手托著手持攝影機,遠遠地將鏡頭對準曉春,停留數秒,跟著再偏移到另一邊正對峙中的阿毛和大黑怪,且還像是記者實況轉播般地加入自己的旁白解說:「現在……現在時間大約是凌晨,我們剛下火車,還在路上,就碰到這隻……不知道是不是阿鬼的魔物……阿毛……阿毛在跟魔物打架,曉春……曉春她……」
他用生硬的口白極不流暢地解說著,跟著再將鏡頭轉回曉春。
「不是阿鬼。」曉春歪著腦袋,眼前那黑色大怪物身形像個大野猿,怎麼看都不像是那矮小奸巧的阿鬼。
然而,阿鬼這些日子藉著手中那只藏有百年大魔的囚魂傘襲擊了不少鬼物,吃下不少魄體,力量增強不說,外型會有什麼變化也說不準,儘管眼前這大黑怪散發而出的魄質一點也不強烈,但曉春仍然不敢輕心大意。
「切!」曉春輕叱一聲,橫舉著手中素白紙傘,動作如同打羽球般,斜斜地自下撩上,傘下飄動著白羽片片堆疊集聚,如同一柄長刃,向前疾伸刺去,正中那大黑怪的側腹。
「哇,這招、這招是……」李維仁看傻了眼,且那白羽大刃去勢太快,他移動鏡頭的速度可跟不上,只好退得更遠,退到了僻靜大道的另一邊,遠遠地拍攝,盡量讓曉春和大黑怪都能入鏡。
「吼──」
和大黑怪僵持對峙的阿毛,右手陷在大黑怪的胸口,左手陷在大黑怪的臉中,牠一聲狂吼,雙手施力,將那大黑怪硬生生地撕成兩半。
「哇賽,阿毛贏了!」李維仁高聲驚呼。
但下一刻,那如爛泥般傾垮倒下的大黑怪,卻又絲絲纏纏地重新凝聚挺直了身子,體型看來甚至更加壯碩,向前一撲,身上發出一束束黑影,纏上阿毛全身,捲上牠的腳、勒住牠的頸子、纏上牠的胳臂、甚至要往阿毛的眼耳口鼻裡鑽,李維仁和曉春這才看了個仔細,原來那大黑怪的身子竟不像是實體,而是一團團黑絲。
「雪花!」曉春急奔向前,揚動紙傘,再次轉出片片白羽,但這次白羽並未凝聚成大刃,而是如同風吹大雪般地捲向阿毛和那大黑怪,白羽沒有割傷阿毛,卻將阿毛身上的黑絲一一切斷。
「汪吼吼──」阿毛狂吼亂打,揮動大爪撲抓那大黑怪,但那大黑怪卻怎麼也打不死,無論曉春怎樣以傘術切他斬他,無論阿毛如何揍他踹他,大黑怪身上的黑絲斷了又長。
「咦?」李維仁遠遠地攝影觀戰,本來見曉春和阿毛的攻勢凌厲,並不怎麼擔心,但見那大黑怪這麼耐打,也不免有些著急。由於他站的遠,也因此見到那大黑怪腳下的黑色絲線四處瀰漫,其中一束黑線特別長,貼著地蛇繞滑動,他循著那束絲線望去,見那絲線沒入了更後頭的坡地樹叢裡,那兒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
但當他將手持攝影機鏡頭往那方向拍去時,卻咦了一聲,他見到手持攝影機的液晶螢幕上拍到了一團小小的、青青淡淡的人形魄質。
他舉起另一手上的單眼相機,朝那地方按了幾下快門,再檢視拍下的照片,單眼相機捕捉下的畫面可比手持攝影機清晰太多,他手忙腳亂地按著相機上頭的功能按鈕,將照片放大──
這次他看得清清楚楚,在那漆黑一片的坡地樹木下,站著一個小人偶,玩偶有著一頭極長的黑髮,正常之下,由於四周漆黑,那小人偶絕難被人發現,但透過李維仁的攝魔手,拍出了那小人偶身上的淡淡魄質,如同螢光,相片一放大,便見著了躲藏在那樹下的長髮人偶。
小小的人偶眼睛亮晃晃地眨動,一頭長髮垂著地,向前延續,和那大黑怪腳下特別長的黑絲接成一塊。
李維仁登然醒悟,那大黑怪竟是那小人偶的長髮延伸而成的形體。
「頭髮?人偶?難不成是……」李維仁正要叫喊,突然覺得頸子一緊,他伸手摸,是一束堅韌的髮束。
他駭然地想要回頭,一個身穿緊身皮衣的女子從容走過他的身邊,那女子飄揚的黑髮拂過李維仁的臉龐,李維仁依稀聞到淡淡的髮香,但在這當下,他可沒那閒情逸致想入非非,他的舌頭都被圈著他頸子的黑髮勒得伸出了嘴巴。
同時他也感到有個東西抱著他的背和頸子,他知道那應該是一只小娃娃,他雖然沒仔細看清走過他身邊的女子面容,卻也知道她是誰──
自由接案異能者--長髮安娜。
「郭家新一代的天才操傘師?」
長髮安娜從容地走過大道,來到人行道上,伸手握住了那擱在路燈下的一只黑色行李箱的拉桿。
而在此時,曉春和阿毛,仍在數公尺遠的地方和那黑髮聚成的黑色大怪纏鬥成一片。
曉春本來見到安娜走來,尚不知是敵是友,直到她發現馬路對面的李維仁倒地,這才驚覺有異,跟著她再轉頭,見到安娜伸手要拿她的行李,這才大驚失色,尖聲喊了起來:「妳是誰?別碰我的東西,那是我家的傘!」
「果然如人所說,是個毛都還沒長齊的小丫頭。」安娜嘿嘿一笑。「如果妳不說,我還要自己打開來看,才知道裡頭裝的是不是傘呢。」
「雪花!」曉春轉動紙傘,落下白羽,割斷四處亂纏的黑髮,跟著急急轉身揚傘,白羽聚成厚刃,朝著安娜暴劈而來。
安娜側過身子,微微偏頭,任那片白羽大刃在她臉旁十來公分處劈過。
下一瞬間,安娜偏頭時揚起的黑髮也如同一柄刀,直直斬下,將曉春的羽刃一斬為二。
一陣山風吹過,碎裂的白羽在空中散落紛飛。
「可惡!雪花……不對!爪!」曉春漲紅了臉,儘管之前和靈能者協會安排的數次作戰練習裡,她都輕易地取得了上風,也被協會稱讚是比王家任何一位年輕傘師都要更加優秀的天才傘師。但現在可是她第一次在沒有阿滿師坐鎮指揮下的真實戰鬥,她腦袋中一片空白,緊張極了,她無法在第一時間決定該使用哪一種招式。
儘管如此,她仍然快速發動下一波攻擊,旋動紙傘、幾聲喝令,那被安娜斬去了刃尖而變得四四方方的長形白色大刃,立時快速變形,化成了一隻巨大鶴爪,高高舉起。
但安娜幾束長髮更快,如鞭如劍,那白羽化成的巨大鶴爪還沒能發動攻擊,便被削去了數指,劈成數段,碎裂化成片片白羽,凋零落下。
「妳到底是誰?」曉春驚慌大叫,又氣又急地奔來,突地腳下一緊,向前撲倒,原來又是一只埋伏在路邊坡地的長髮娃娃,從樹後探頭出來,伸髮纏住了她的腳踝。
「吼──」阿毛回頭見曉春跌倒,大吼一聲,身子一抖,變成了幼犬身形,自纏著牠的重重黑髮縫隙間穿出,奔到了曉春身旁,張口替她啃咬纏著腳踝的髮束。
「別管我,去救阿公的傘!」曉春見到前頭安娜甩動髮刃劈開了行李箱,十二護身傘散落一地,不由得著急大叫。
阿毛聽曉春這麼說,便又急急朝安娜奔去,身子越奔越大,先是長成了成犬,跟著前足立起,又變成了壯漢,揚起拳頭,拔聲大吼。
「等等,阿毛,還是別去,你打不過她,快回來!」曉春卻又急急這麼喊了起來。
「汪……」阿毛在郭家向來一個號令一個動作,但在臨戰之時,經驗不足的曉春,號令前後矛盾,阿毛便也亂了手腳,這麼一愣,安娜反而早已從容地扭頭,長髮掃來,鞭在阿毛腳上,將阿毛鞭倒在地。
跟著,自路旁樹叢裡又躍出三只人偶,同時放出長髮,將阿毛五花大綁地纏繞起來。
「嗯,蛇、鳥……這啥玩意啊?」安娜輕蔑地用腳尖踢弄地上的傘,打量著各色油紙傘上的細碎花紋圖樣,她挑中了一柄花色傘,立刻便甩下長髮,將傘捲起,拿在手上左翻右看,跟著揚了揚眉,轉身就走。
「十萬。」安娜嘿嘿兩聲,轉頭往馬路對面走去,還跨過倒在地上抽搐的李維仁,來到山邊,彈了記手指,山邊一處黑影迅速散開,黑影之後有輛重型機車,她跨上車,戴上安全帽,發動引擎,在氣憤的曉春追來之前,便疾駛而去。「錢真好賺。」
「李大哥!」曉春急切地追來,揚了揚傘,放出羽刃,擊碎了李維仁頸子上那黑髮娃娃。李維仁被勒得臉色發紫,差點要暈死過去。
曉春轉身要趕回去救阿毛,但見那些纏著阿毛的人偶們,也各自收去了長髮,四處逃入山中,阿毛化成了小狗,氣憤地亂追亂咬,卻又哪裡找得著那些早已隱沒山間的小人偶們。
□
「她是長髮安娜,是獨來獨往的接案異能者,常常找協會的麻煩。」李維仁揉著頸子,將一罐熱奶茶,放在腳邊。
他們在離剛剛山道大戰十來分鐘遠的小鎮邊界一處便利商店外歇息。
化為狗形的阿毛,將李維仁腳邊的熱奶茶叼回到曉春身邊,曉春煞白著臉,眼眶泛紅,倚著便利商店外一只街燈,盯著腳邊那只讓安娜打壞而關不上的行李箱,行李箱經過簡單綑綁,至少使得裡頭剩下的十一把傘,不至於落出箱外。
「妳……也不要太擔心,安娜在協會也有些朋友,我打聽一下,看她是受誰的聘僱而來搶傘,如果是晝之光,我想應該可以透過一些管道把傘找回來。」李維仁這麼說。
曉春不發一語,低垂著頭,阿毛則乖乖地伏在曉春腳邊,眼神卻盡是警戒。
兩人默默無語地在便利商店外休息了一會兒,繼續動身,十來分鐘後,他們便已經找著了此行的第一個目的地,那是個位在一處靜僻巷弄裡的老舊小雜貨店。
小雜貨店的鐵捲門拉下了一半,裡頭依稀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和沙沙的掃地聲。
「十二點零三分……」李維仁和曉春互看了一眼,李維仁有些猶豫,但還是伸出手,在那鐵捲門上輕輕敲了三下,又彎低腰,試著從那只關上一半的鐵捲門底下向裡頭說話:「穆婆婆……我是協會的人,協會應該有事先通知您……穆婆婆,哇!」
李維仁讓鐵捲門後頭一個老太婆用竹掃把在臉上打了幾下,他摀著臉向後退開,不敢多說些什麼,他知道這老太婆的脾氣,協會同仁早已經叮嚀過他。
鐵捲門喀啦啦地緩緩拉起,老舊的雜貨店裡站著一個矮小且駝著背的蒼老婆婆,雙手緊抓著竹製掃把,口中唸唸有詞,眼神埋怨地瞪著李維仁。
穆婆婆是宜蘭最知名的異能者之一,在這蘇澳港區大大小小的遊魂魔物、各路異能者,大都對穆婆婆敬畏有加,一來和穆婆婆年輕時的剽悍行事作風打下來的威信有關,另一方面,穆婆婆和靈能者協會也有深厚淵源,就如同美濃的阿滿師一般,長期受到協會的關注和保護。
「臭小子,讓老太婆等這麼久!」穆婆婆的眼神混濁不清,口齒也不甚清晰,聲音有些沙啞,一面罵著,一面拿著掃把掃了掃店面灰塵,回頭望了望李維仁和曉春,又咧嘴罵著:「站著像是木頭一樣幹啥?還不進來!」
李維仁和曉春互看一眼,趕緊先後進入店裡,老舊的小雜貨店面還不到四坪大,四周凌亂的架子上堆放著零食汽水、醬料油鹽、過期的報章雜誌、過時的玩具文具,牆上懸掛著許許多多的老舊照片和剪報。
抬頭,黯淡的電燈泡偶而閃爍,各式各樣的零食、醬料氣味混合成為一種奇異迷幻的老舊味道。
當鐵捲門再次拉下時,小店裡頭彷彿成為了另一個世界,一個時光倒流了的世界。
曉春見穆婆婆脾氣古怪,怕她見了阿毛要生氣,便悄聲吩咐阿毛變成了幼犬身形,要牠乖乖躲在行李後頭。
穆婆婆倒是早瞧見了阿毛,但對阿毛一點興趣也沒有,反倒緩緩走到曉春身旁,將眼睛瞇成了一條線,左右探頭打量著個頭嬌小的曉春,沙啞地問:「妳就是郭阿滿的孫女,怎麼看起來像個小孩子一樣,叫什麼名字呀?」
「我叫郭曉春。」曉春雖然丟了傘,心情不佳,但她本性敦厚和善,此時也不介意穆婆婆語氣凶悍,仍禮貌地向穆婆婆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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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j1258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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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2-1 21:21:09
02.老舊的雜貨店 下
「婆婆,我叫李維仁。妳別看曉春看起來像個小妹妹,其實她……」李維仁打著哈哈,想化解剛剛被穆婆婆用掃把打臉的尷尬。
「老太婆是問她不是問你,插什麼嘴!」穆婆婆高高舉起掃把,躲在行李後頭的阿毛也探頭對著李維仁齜牙咧嘴,嚇得李維仁連連後退。
「餅乾、汽水,看你們想吃什麼,自己拿。」穆婆婆哼了哼,轉過身,走到角落一張老舊躺椅旁,坐了下來,又抬手指指一處貨架底下擺著的塑膠板凳,說:「自己找地方坐啊,還讓老太婆伺候你們呀!」
「是、是……」李維仁和曉春聽穆婆婆這麼說,便乖乖地拉了板凳坐下。
「小丫頭,老太婆不是叫你們隨便拿東西吃嗎?」穆婆婆望著曉春,用沙啞尖銳的聲調這麼說。
「不……不用了,我們不餓,謝謝穆婆婆。」曉春拘謹地笑了笑。
「是啊,穆婆婆,這小本生意不好做,東西賣給街坊鄰居,不用招待我們啦。」李維仁也跟著幫腔。
「誰招待你們來著啦!」穆婆婆伸長了脖子,指著貨架上的糖果餅乾,高聲說著:「就是賣給你們,你們上頭跟老太婆講好啦,你們在老太婆店裡的一切開銷,他們買單,知道小本生意不好做,還不幫老太婆賺點棺材本!」
「喔喔!」李維仁和曉春這才連忙起身,挑了些零食飲料,本來曉春十分客氣,只拿了包小包的餅乾,但李維仁怕穆婆婆又要罵人,便挑得多些,還塞給曉春幾包零食,兩人乖乖捧著零食回到各自的板凳坐下,像是兩個小學生戰戰兢兢地要聽老師訓話一般。
「記住自己吃了什麼啊,到時候幫老太婆向協會要錢。」穆婆婆冷冷地說。
「其實……其實到時候穆婆婆您隨口開個價就行了。」李維仁這麼說:「協會不會計較這點小錢的。」
「開個屁!」穆婆婆又惱火了,用手指敲著木藤躺椅的扶手,氣呼呼地說:「你們吃多少,老太婆拿多少錢,才不佔你們協會便宜,哼!」
「是……是……」李維仁見自己說一句,就被罵一句,便不敢再多嘴講些什麼,低著頭吃起餅乾,心想讓多吃幾包餅乾,讓穆婆婆賺點零食錢,或許開心些。
「就會吃,啞巴啊!」穆婆婆見李維仁低頭猛吃,又開罵起來:「你們大老遠跑來老太婆的店裡,到底要幹啥?你長官只說請老太婆關照、關照,關照個屁!到底有什麼事?」
「喔喔……是這樣子的……咳咳!」李維仁嚇得嗆咳不停,又讓穆婆婆罵了幾句,直到灌了幾口蘆筍汁,喘了口氣,這才從半年前阿滿師傘莊出事,被那阿鬼和阿蝦竊走了兩柄鎮宅傘開始說起,一直說到阿滿師親自出馬收伏了阿蝦,跟著說到了最近收到阿鬼行蹤的線報。
「哼,我說那個郭阿滿蠢蛋,他爸爸的傘都被人偷了,哈哈哈!偷得好!偷得妙!」穆婆婆聽得樂不可支,拍掌大笑。
一旁的曉春當然無法贊同穆婆婆這麼取笑自己阿公,但也不敢多說什麼,低著頭,默默地小口吃著零食,手臂還緊緊勾著那剩下十一把傘的行李箱提桿。
李維仁跟著解釋:「那個阿鬼,大概是靠著阿滿師的鎮宅傘,半年下來吃下不少妖魔鬼怪的魄體,力量變強了,也不再躲躲藏藏了,最近協會收到線報,說他來到了蘇澳,還在漁港一個止戰區裡鬧事,殺了不少妖魔,囂張得很。阿滿師本來要親自來抓他的,但阿滿師年紀大了,加上還要看著家裡那些傘,所以才派了曉春上來處理這件事。」
穆婆婆瞇著眼睛聽李維仁說完,哼哼地說:「是有聽說這回事,虎霸、老戚、瘦鬼都被殺了,這陣子地方上不少人都想找出那個什麼鬼,不過場子都讓人砸了,幾個當家的都死啦,找著又有什麼用,打也打不過人家,哼!」
穆婆婆說的那些名字,全是蘇澳漁港附近一處止戰區裡的妖魔,在蘇澳也算是小有名氣了。穆婆婆頓了頓,又問:「你剛剛說那個什麼鬼,手上有郭阿滿他爸爸的四大傘喲?」
「只有一把。」李維仁解釋:「是裡頭藏著竹頭鬼子的鎮宅傘。」
「哼,郭阿滿他爸爸的四大傘,就算只有一把,也不好對付,難怪老戚他們也被那個什麼鬼殺死……」穆婆婆漠然半晌, 忽然望了曉春一眼,問:「怎麼郭阿滿讓妳一個人來抓那什麼鬼,不是說那什麼鬼手上有四大傘?」
「嗯,是這樣的。因為曉春遲早有一天得接下阿滿師的位置,阿滿師這兩年早已經把所有的操傘術全教給曉春了,這次讓曉春獨自上來抓阿鬼,也算是……一種修行吧。」李維仁這麼解釋。
「郭阿滿老糊塗了呦,他又不是不知道他爸爸四大傘的厲害,就算是他自己來,也不一定收得了傘,怎麼捨得讓寶貝孫女兒一個人……啊,再加上你這個小白癡?」穆婆婆尖笑著問。
「不不不,阿滿師擔心得很,所以協會才要我們一上來,就來找穆婆婆您……」李維仁笑著說。
「我就知道!」穆婆婆咧開嘴,笑得更大聲了。「小八子還說是協會大概看老太婆一個人孤苦伶仃,要你們來陪老太婆聊聊天,順便向老太婆買點東西,替老太婆增加點收入,我就不信,協會找我從沒好事,哈哈,果然讓我給猜中啦,讓兩個小毛頭上來,吃老太婆幾片餅乾、幾顆糖果,就想收買老太婆這條老命啦──」
「不……不是……」李維仁楞了楞,連連搖手說:「穆婆婆妳放心,我們不會牽累到妳,其實正好相反,我們只是來向妳打聲招呼,順便打聽一下這附近的消息……畢竟穆婆婆妳在這鎮上的日落圈子裡的名聲也不小,阿鬼既然去了漁港的止戰區鬧事,就很有可能上門來找妳的麻煩,我們就住在附近的旅館,也算是互相有個照應,如果店裡有事,我們會立刻過來幫忙。」
「這麼說,你們是來保護老太婆的呀?」
「是啊。」李維仁大力點頭。
「是個屁!」穆婆婆高聲斥罵:「老太婆還需要你們兩個小毛頭保護?況且老太婆活得夠久啦,早活膩啦!」
「是、是……」李維仁不知該作何反應。
「是是是,是個屁!」穆婆婆哼哼地撐起了身子,嘴裡碎碎呢喃著細語,緩緩地走到一旁那垂著紅綠珠子門簾的走廊前,頓了頓,伸手在一旁架子上抓起幾包糖果,往李維仁拋去,說:「帶幾包糖去吃,這幾天有什麼消息再來跟老太婆說,老太婆我也想見識見識那殺了一堆老朋友的什麼鬼,跟郭阿滿他爸爸的傘,呵呵……呵呵……」
穆婆婆說完,也不理會那恭敬起身向她道別的李維仁,而是自顧自地撥開了簾子,走入走廊,短短的走廊裡頭光線昏暗,隱約可見到有個泛著紅光的小房間,房門之後有個轉角,穆婆婆傴僂的身影,便沒入那黯淡走廊的轉角處。
「曉春,我們走吧。」李維仁抓抓頭,來到鐵捲門邊,正猶豫不知該不該擅自開啟鐵捲門開關,那樣一來,還得勞煩穆婆婆再出來關門,可能又要被罵個狗血淋頭。但當他一靠近鐵捲門,門上便浮現出一塊約一百四十公分高、六十公分寬的長方形瑩亮區域,看來便像是一個小門。
「咦?」曉春好奇地伸手碰了碰那瑩亮區域,手指穿了過去。
李維仁試著將手伸了出去,略微感覺到室外的涼風,他接著探頭進入那瑩亮區域,果然見到了雜貨店外的小巷弄街景──穆婆婆的雜貨店,再拉上鐵門之後,裡頭便成了結界空間。
「婆婆的結界術好厲害,我剛剛完全沒有察覺。」曉春訝異地低呼,拉著行李箱,招著阿毛,跟在李維仁身後,走出了穆婆婆的雜貨店。
店外是寂靜的夜巷,曉春回身,伸手摸了摸剛才探身出來的鐵捲門,已無一點異樣。
「走吧,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回協會安排的旅館休息吧。」李維仁從行李裡取出了筆記本,走在前頭帶路,照著筆記本上的簡易地圖,帶著曉春來到了距離雜貨店不遠的一處歇業旅館,外觀看上去,那是一棟四層樓高的破落公寓建築,正門外頭的鐵門終年封死,一旁的旅館招牌,破爛得看不清楚字跡。
李維仁領著曉春,來到了這公寓建築的後門,取出一柄鑰匙,打開了後門。
他們通過了一條長道,來到了旅館正廳,那兒有個小小的櫃臺,地上鋪著酒紅色的地毯,一盞燈還微微亮著。李維仁見曉春露出不解的神情,便解釋說:「這間旅館其實是協會所有,讓協會成員在外出勤時,當作臨時的落腳地,世界各地,這樣大大小小的落腳地,多到數不清。裡面有人定期清潔打掃,維持運作,水電瓦斯都有。」
「原來是這樣。」曉春點點頭,跟在李維仁身後,一路走上四樓。即便身在這小小的旅館樓梯間,阿毛也盡忠職守地走在李維仁和曉春之間,若是李維仁腳步慢了,離曉春近了,阿毛便會衝上去對著李維仁齜牙咧嘴,要他離遠點;若是曉春走得快了,距離李維仁近些,阿毛還是衝上去對李維仁齜牙咧嘴,要他走快點。
「四之三、四之四,應該是這兩間沒錯。」李維仁對照筆記本上的房號,看了看房門上的編號,確認了協會安排的兩間睡房,他取出一柄鑰匙,打開了編號四之四的房間,按開裡頭的燈,四顧探望一番,確認沒有異樣,便指了指門把,對曉春說:「這間是妳的房間,我住隔壁。這間旅館比較像是是家庭式的民宿,有點舊了,雖然說有人定期會來打掃,但品質就不敢保證,有什麼問題再跟我說。」
「辛苦你了,李大哥。」曉春向李維仁微微一笑,帶著阿毛走進房裡,關上了門。
「不會、不會……」李維仁佇在原地,望著關上的四之三號房門,傻笑了好半晌,似乎在埋怨自己剛剛竟然忘了取出相機,拍下曉春關門前那抹微笑。
他終於轉身取出自己房門的鑰匙,開門進房。
和曉春的四之三號房一樣,這是間四坪大小的房間,有張桌子、有只矮櫃、有張單人床,甚至有個單門小冰箱。他打開冰箱,壞的。
靠門邊有個小浴室,由於有人定時打掃的關係,除了那盞略微黯淡的燈泡之外,整間浴室還算堪用。
李維仁先是檢視了在遭到長髮安娜突襲時跌跌撞撞的單眼相機和手持攝影機,當時他跌倒時,還不忘用自己的身體保護他心愛的相機跟攝影機,因此只有機殼有些擦傷,功能一切正常。
他洗了個澡,來到窗邊,推開窗,一陣涼風撲面吹來,往下望去,穆婆婆的雜貨店離這兒只有十數公尺遠而已。
「哈,李大哥。」
「哇!」李維仁讓這聲呼喊嚇了一跳,轉頭才發現隔壁曉春也開了窗,探頭望著他。他問:「怎麼不休息?」
「我有點事情想跟你討論。」曉春這麼說。
「咦?咦?」李維仁楞了楞,連連點頭說:「好啊,來我房間嗎?還是我到隔壁去?」
「不不,這樣子講話也可以,不然……」曉春哈哈一笑,話還沒說完,阿毛便從窗子裡頭探頭出來,兇惡地瞪著李維仁,且開始變化身形,前爪化成了粗壯大手,磅地抓住了窗沿,上身探出窗外,一副要爬牆過來打人的模樣。
「喂喂喂!阿毛大哥,我什麼也沒做啊!」李維仁連忙搖手。
「阿毛!三更半夜你這樣會吵到別人啦!」曉春連忙拉住阿毛,將牠往窗子裡拖,跟著對著李維仁苦笑了笑說:「不然我打手機跟你講好了。」
「嗯,好,不,還是我打給你好了,電話費我可以向協會報帳。」李維仁打著哈哈說,他見曉春關了窗,便趕緊也來到桌邊,翻出手機,撥了曉春的電話號碼。
「是這樣的,我剛剛想了很久……雖然賀主管說來到了蘇澳,就一切以穆婆婆的意見為主,但是……我希望如果沒有必要的話,可以不用麻煩穆婆婆,我是說……我希望靠自己的力量抓到阿鬼。」曉春這麼說。
「呃?是因為……穆婆婆太兇的關係嗎?她的脾氣是有點怪,不過應該很可靠才對……」李維仁解釋著,這件事他無法作主,得經過賀大雷的同意才行,但賀大雷也只能夠約束他,卻沒有權力約束曉春。
「不是啦,我知道穆婆婆人不壞,但是阿公的十二手傘,本來就是以超越鎮宅四傘為目標苦煉而出的傘,阿公將傘傳給我,我希望親手抓到阿鬼、收伏竹頭鬼子,這樣阿公才能放心。」曉春堅定地說。
「……我明白。」李維仁頓了頓,說:「不過……假使真的出了什麼狀況,我這邊還是得向協會通報,或是向穆婆婆報告……」
「嗯,我知道,這也是李大哥你的職責。」
「除了職責之外,我也不希望妳出事啊。」
「呵呵,放心,阿毛會保護我的,我也會加油收伏阿鬼,還有奪回被那個怪女人偷去的傘。」曉春這麼說,先前山路一戰,她雖然吃了虧,但她總是不服氣,覺得是中了安娜的埋伏,因此她用了「偷」這個字,而不用「搶」這個字。
「對喔。」李維仁想起了剛才劫傘一事,安慰了曉春兩句,跟著說:「我再幫妳問看看,搞清楚安娜這次打什麼主意。」
「謝謝你,李大哥。有點晚了,我先休息了,你也休息,明天再調查就行了。晚安。」
「晚安。」
李維仁呼了口氣,又撥了幾通電話,但協會值班的人,和安娜一點也不熟,他又是後勤組,階級和資歷都淺,熟識的人不多,一時也不知道該向誰打聽安娜。
莫可奈何,只好先上床休息了。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阿毛的吼聲震天,將李維仁嚇得滾下了床。
「阿毛,不要叫啦!李大哥在隔壁啦,他又過不來!」曉春尷尬地喊,同時敲了敲牆,小聲說:「不好意思,李大哥,阿毛鼻子很靈。」
「好……我睡遠點。」李維仁這才知道,原來兩個房間的床鋪貼在一塊,中間只隔了道木板牆,他一上床,隔壁的阿毛就感覺到了。
李維仁望著那面貼著過時壁紙薄薄的木板牆,不知怎地,心跳得快了些,他伸手過去,想摸摸牆面。
「吼咕嚕嚕嚕嚕──」牆面又傳出阿毛的警戒咕嚕聲。
「……」李維仁趕緊縮回手,拉過被子和枕頭,在某個角落打起地鋪,關了燈,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他偶而睜開眼睛,呆呆望著床邊那面木板牆。
閉上眼睛,想的還是那面木板牆,和牆的另一面。
和他的任務比起來,和熱愛的攝影比起來,他覺得自己像是找到了更重要的東西。
那似乎是從賀大雷派他南下,到郭家傘莊幫悶騷的阿滿師拍照那時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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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j1258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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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2-1 21:22:10
03.夜風下的白羽之舞 上
「啊──」
一聲尖叫,將李維仁從一個甜美的夢境裡喚回了真實中,他蹦了起來,還搞不清楚狀況,跟著他聽見了隔壁發出的騷亂聲音,緊張地衝出房門,來到那四之三號房門前,大力敲著門,急急問著:「曉春!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是那個女人,她又來了!」曉春打開門,臉上的神情既驚訝、又羞惱,像是連自己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汪汪汪──」後頭的阿毛又撲了上來,卻被曉春攔下。「阿毛,你再不聽話,我把你趕回家!」
「汪嗚──」阿毛見曉春嚴厲對牠下令,便只好妥協,退開了些,卻仍緊盯著李維仁,喉中發出咕嚕嚕的警戒低吼。
「到底……發生什麼事?」李維仁訝然不解地跟著曉春進房,只見到那只裝著十一把護身傘的行李箱,大剌剌地打開來,裡頭的傘被整齊地排列在行李箱旁。
「是那個女人,你說的長髮安娜,是她!她……不知道晚上什麼時候,偷偷摸摸進來,又偷走一把傘!」曉春紅著眼眶,將緊握在手上的一張紙,遞給了李維仁。
李維仁接過那張被曉春抓得破爛的紙,攤平來看,上頭短短三行娟秀字跡──
一把傘十萬元,這麼好賺的生意,我忍不住多拿了一把,別介意啊。
小妹妹,用功點,有空多畫幾把傘給姊姊,知道嗎?
大美女安娜姊姊留
「她……她是怎麼進來的?妳房間沒鎖嗎?」李維仁看過字條,訝然不解地望著地上那排傘,默默地數,果然少了一把。
阿滿師十二護身傘,只剩下十柄。
「我……我不知道。」曉春神情沮喪,指了指門說:「我剛剛醒來之後,就看見地上的傘,門是鎖的,窗戶也是關著的……照理說,不論她開窗進來,還是開門進來,阿毛不可能沒發現……」
「汪嗚──」阿毛聽曉春這麼說,低鳴了兩聲,垂下了頭。
「阿毛乖,不關你的事,我也沒發現。」曉春喚來了阿毛,抱在懷裡,坐在床沿,忍不住掉下眼淚。「我還沒碰到阿鬼……就弄丟兩支傘……」
「別哭、別哭!」李維仁只覺得腦袋轟隆隆作響,他知道長髮安娜是厲害角色,遊走在各路人馬之間,長髮安娜不會無聊到隨意搶傘玩,背後必定有其他勢力撐腰。他想到這裡,趕緊回房,取了手機,撥了電話將情形回報給協會。
賀大雷另有要事,聯絡不上,協會內部幾個階級較低的後勤人員一時之間也無法給予李維仁具體的建議,只是提供了一些安娜近來行事情報,要李維仁更加謹慎些。
李維仁取出筆記型電腦,連上無線網路,試圖儘可能地向其他圈子裡的朋友打探些消息,但他這圈子裡的朋友,其實也少得可以,他望著即時通訊軟體上的聯絡人名單中的一個帳號──「本週身份:多才多藝的才子夜路」
李維仁抓抓頭,遲疑半晌,在對話視窗上打了些問候語,傳送給夜路。
「喔,原來是淫魔攝影師維仁兄,幹嘛?有新貨要進貢給朕了嗎?」夜路回傳訊息。
「喂,不要給我取這麼難聽的外號!」李維仁轉頭,生怕曉春進來,看見夜路這麼叫他。
他和夜路在半年前阿滿師鎮宅傘遭竊時的四號公園圖書館一戰時結識,夜路知道李維仁有「攝魔手」這麼一個怪體質,也知道李維仁在協會裡負責後勤資料整理,便想從李維仁那兒挖出些機密情報,當作寫作題材。
李維仁當然不能無端端地將協會裡的重要機密情報透露給夜路,那時他們便也沒有太多交集,一直到不久之前,李維仁被派往郭家替阿滿師拍照,反倒想要更瞭解關於囚魂傘的一切,甚至是關於更多更多日落圈子裡的一切。
但他可不敢直接在協會內部打聽,一來階級低,問東問西未免奇怪;二來他生怕讓人看穿了他的意圖。
他只好向夜路探問,他知道夜路也蒐集著各式各樣關於日落圈子裡的古怪情報資料。他從夜路那兒探聽了許許多多關於郭家傘、王家傘的事蹟,甚至是雜七雜八的奇聞軼事。
因此,他在郭家替阿滿師拍照時,總有說不完的故事。
例如那個身子裡躲著一隻百年狐魔的年輕人的故事;
例如那個家人被惡鬼殺光而誓要加入協會的異能者輔導員的故事;
例如那個追求女孩不成便化身蟲魔的怪胎的故事……
曉春很愛聽。
當然,夜路可不做賠本生意,李維仁無法提供機密情報和夜路交換,經濟能力也不足以讓他花錢買情報,只好用自己蒐集的攝影照片,尤其是美女寫真,甚至是限制級的寫真圖片,向夜路交換那些日落圈子裡的奇聞軼事。
「你知不知道長髮安娜最近的動態?」李維仁這麼問。
「先獻上貢品,朕才願意說。」夜路在半年前屢次向李維仁探聽機密情報都碰了釘子,也因此當李維仁反過來向他打聽情報時,姿態特別高。
「我現在人在蘇澳出勤,碰到了點麻煩,我的筆電裡沒貢品,回去再補給你好嗎?陛下。」李維仁無言地敲著鍵盤。
「要加利息,到時要兩倍。」夜路傳來訊息。
「好,沒問題,三倍也行,我想知道長髮安娜的近況。阿滿師的孫女來捉阿鬼,我負責隨行記錄,哪知道長髮安娜也來湊一腳,你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是什麼情形?」李維仁這麼問。
「聽你的語氣,倒是把朕當成了你的探子。」夜路傳來訊息。「朕十分不滿。」
「……」李維仁捏了捏拳頭,呼了口氣,敲著鍵盤。「偉大的陛下,這是小人的請求,希望陛下略施薄力,替小人指點迷津。等小人平安完成任務,回到家,絕對奉上十倍貢品,讓陛下夜夜不寂寞。」
「你的請求,朕聽見了。」夜路傳來訊息。「朕會吩咐手下,替你打聽打聽,有消息會通知你,你先退下,朕在趕稿,再不交,魔犬又要來襲擊朕了。」
「辛苦了,我這邊也有隻魔犬,我也很頭大。」李維仁苦笑著敲著鍵盤。「我等你的消息。」
他結束了和夜路的即時通訊,關上電腦,望著螢幕發呆,一時之間也無計可施。
「出發了,李大哥。」曉春的聲音自門邊傳來。
李維仁立刻望去,只見到曉春已梳洗完畢,換上了外出服裝,是一套運動服。曉春的眼眶雖然還微微紅著,神情間似乎恢復了些自信,也增添上幾抹堅毅。
「喔,好、好,等我一下。」李維仁趕緊打起精神,也換上外出服裝,將相機、手持攝影機裝入輕便小包中,鎖門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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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2-1 21:30:00
□
幾陣微風吹過,這才使得李維仁和曉春在這個不太冷的冬天,感受到些許寒意,李維仁縮了縮脖子,曉春將運動外套領口拉鍊拉得更高,穿著風衣、戴著帽子、手套、墨鏡的阿毛倒是一點也不覺得冷,臉上的神情看來反倒像是想將身上的衣物脫個精光,阿毛側揹著一個行李箱,這本來是曉春用來裝換洗衣物和隨身物品的行李箱,此時裡頭裝著自然是剩下的十把護身傘。先前用來裝十二護身傘的行李箱,被安娜打壞了。
走在最前頭的曉春,倒提著她隨身攜帶的鶴傘,她的肩上揹著一個黑色長袋,還斜斜揹著一只小背包。
在早晨陽光的映照下,曉春的眼神閃閃發光,已無昨晚的沮喪,和起床時的驚惱,取而代之的是些許的驕傲和滿滿的自信。
跟在後頭的李維仁,一身行頭可也裝備齊全,背後的背包裡裝著手持攝影機和電池、記憶卡、鏡頭等各式攝影用品。胸口懸著他心愛的單眼相機,側肩上還揹著一柄腳架,有時他也會幻想,倘若他的攝魔手能夠進化,像是某個靈異電玩遊戲那樣,手中的相機不但能夠拍下鬼物,還具有殺傷力,如槍似炮的,那才好玩;又或者,他那腳架能夠在情急時分變化成終極武器,一招斬殺敵人首腦,那可威風了。
當然,他只是想想而已,他唯一的能力,就是當他的雙手拿著相機時,能夠拍出各式各樣的靈異照片,除此之外,他和一般的攝影愛好者完全沒有兩樣,他甚至連打架的經驗都沒有。
「阿毛,提高警覺,接下來不論碰到任何敵人,我們都會贏。」曉春這麼對阿毛說。
「汪!」阿毛仰長了脖子,高聲應了一聲,倒是嚇到了路旁早餐店裡用餐的婦人和小孩。
「笨阿毛,變成人形的時候,要說人話啦!」曉春加快腳步,將阿毛拉離那早餐店。
「汪……是……」阿毛低下頭,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咦?原來阿毛會講人話喔?」李維仁聽見前頭曉春和阿毛的對話,倒是有些訝異,連忙跟上去。
「是……吼嗚!」阿毛回頭,對著李維仁露出兇惡的表情,和威嚇的咕嚕聲音。
「阿毛聽得懂人話,我還有教牠說話,但是牠還不太會講。」曉春哈哈笑著說。「牠會講的字大概有十個左右吧。」
「是……汪……」阿毛搖著頭,扳著手指,像是在算自己會講的字。
「好厲害喔,我說真的,這樣已經很厲害了。」李維仁試著再次靠近曉春和阿毛,試著釋放善意,拉攏阿毛,阿毛可不領情,仍然咧開嘴巴將李維仁逼回三公尺外,讓他只能遠遠地跟在後頭。
他們便這樣沿路上吃些零食和小吃,聊著日落世界裡的趣聞,不時摻雜著幾聲阿毛的警戒低吼,終於來到了港區。
「被阿鬼大鬧的止戰區在一座倉庫裡,應該往那個方向……」李維仁翻著筆記本,指著港區某個方向,那邊是港區的舊倉儲區域。李維仁走在前頭帶路,曉春和阿毛跟在他身後走。
「對了,試試看靈不靈。」曉春從側揹的背包中取出了一柄好小的紙傘,紙傘的骨架比牙籤還要細,傘面並未畫上圖樣,是樸素的青色,外觀看來就像是高級飲料上的裝飾品。
曉春用拇指和食指捏著那只巴掌大的小紙傘,輕輕一轉,紙傘張開,垂下一截幼嫩竹枝,竹枝末端連著一片竹葉。曉春將那紙傘托在手掌心上,紙傘微微浮空,緩緩旋動。
曉春將托著小紙傘的手掌湊近口邊,悄聲說:「小青傘,告訴我,他在哪?」
青色小傘在曉春掌心上緩緩漂浮,垂擺下來的帶葉嫩枝隨風搖曳,一會兒向東傾,一會兒向西搖,並沒有明顯反應。
「那個是?」李維仁回頭,見了曉春手上那玩意兒,不禁好奇地問。
「這是『尋人傘』,可以用來找人,或是找一些附有特殊靈氣的東西,現在這個小青傘如果感應到竹頭鬼子傘的氣息,就會有反應,我帶了好幾支來。」曉春解釋。
他們又走了數分鐘,李維仁左右翻著筆記本上的簡陋地頭,已經分辨不出方向,反倒是曉春手上那柄小青傘垂下來的竹枝有了反應,竹枝帶葉微微向前,如同指南針一般,他們又繞過六七處大小舊倉庫,在一個倉庫前頭,見到了那門柄上懸著紅布,且漂浮著紅紋標示的舊倉庫。
「應該就是這裡了。」李維仁望望地圖,又望望倉庫門。
「是這裡沒錯。」曉春凝望著掌心上的小紙傘,紙傘快速轉動著,帶葉嫩枝直挺挺地指著倉庫門,不久之前,阿鬼持著竹頭鬼子傘,在這個地方大開殺戒,留下了強烈的殺氣。
阿毛捏緊雙拳,環顧四周,在半年前郭家丟傘那天,牠和拿著鎮宅傘的阿鬼、阿蝦作戰過,知道鎮宅傘的厲害,此時別說是專門特製用來探詢竹頭鬼子傘的小青傘,便連曉春和阿毛也感應得出這兒瀰漫的那股竹頭鬼子傘特有的厲氣。
「你們是什麼人?」一個怪聲從附近發出。
李維仁和曉春轉頭,只見到一個矮小的獨眼怪人從另一邊的倉庫探頭往這兒望,跟著,又有另一個怪人也探頭出來,像是十分害怕,他們的臉上和手臂上都有著明顯的傷痕。
「呃……你好,我……我是靈能者協會的人,我們聽說了之前在這邊發生過的事,想來瞭解一下情形,我們的目的是要抓到那個拿傘的傢伙。」李維仁雖然沒有作戰能力,但也經過開眼,具備了基本的感應能力,他一眼即知這是兩個半魔,他們臉上的傷還是新傷,想來應當也是阿鬼之前大開殺戒時的受害者。
「唔唔……」那矮小獨眼的傢伙一聽李維仁提到「拿傘的傢伙」,身子便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另一個臉色褐黃、穿著舊式工作服的傢伙猶豫半晌,走了過來,怯怯地和李維仁交談了幾句,確定了他的身份,這才稍稍放心,轉頭對那矮小獨眼的伙伴招了招手說:「奇哥,過來吧,他們就是我說的協會的人。」
跟著,這穿著舊式工作服的半魔,對李維仁說:「那天是我向附近的遊魂求救,要他們想盡辦法通報給協會的人。」
「嗯。」李維仁點點頭,指了指倉庫,說:「能不能讓我們進去看看,你再把更詳細的情形告訴我們,還有……我該怎麼稱呼你?」
「我叫阿宏,是在地人,死很多年了,以前是港區搬貨工人。」阿宏點點頭,來到倉庫門邊,卻有些猶豫,但還是伸手推開了門。
「噫──」奇哥來到阿宏身後,一聽見開門聲音,趕緊背過身去,噫噫呀呀地哭了起來,像是不願回想當時的屠戮慘況。
李維仁走了進去,裡頭陰陰暗暗,僅能從門外透進的光線,看見裡頭空蕩蕩的,只有幾張桌椅,除此之外並無異樣。他打開相機,四處拍了幾張照片,回頭,卻見到曉春和阿毛嚴肅緊張地望著裡頭。
李維仁雖有感應魄質的能力,但程度終究粗淺,而曉春和阿毛卻清楚感應到倉庫中瀰漫著竹頭鬼子的獨特兇氣,因而極端警戒。
「哇!」李維仁低頭看了看相機螢幕,螢幕中拍下的場景,和他肉眼所見,又有些不同,螢幕上照片的倉庫場景十分明亮,那是尚未失效的止戰區結界,裡頭的倉庫模樣慘烈許多,桌椅傾倒碎裂,四處都是血跡,各種顏色的血跡,還有些碎裂的斷肢殘骸。
「這個止戰區是老戚他們幾個合力搞出的結界,現在毀損的差不多了,進不去了,但其實裡頭的模樣跟實際的倉庫差不了多少。」阿宏站在門邊,猶自解釋著,他還不知李維仁已經從相機螢幕裡見到止戰區裡頭的慘像。
「當時,那個拿傘的進來,說沒兩句就動手了,虎霸第一個被打死,那傢伙傘裡頭有一個好兇的魔,我從來也沒見過那麼恐怖的東西,我不曉得他們為什麼要找我們麻煩……」阿宏悲戚地說:「我們之中除了虎霸脾氣比較魯直之外,其他人平常行事都很低調,大家都是在地鄉親,生前、死後,都一個樣子,老戚、虎霸他們這兩年開始修煉魔體,但平常也沒惹事生非……」
李維仁點點頭,日落世界裡的鬼和魔,乃至於異能者,並非個個都有巨大野心或是巨大抱負,日落圈子裡許多在地的小團體,就像是常人世界中的公園老人泡茶嗑牙聚會或是里民活動中心那樣悠閒隨性,平時會遭遇到的紛爭,頂多就是在一些不長眼的小惡鬼、騷動靈鬧事之餘,小團體之中較有地位的遊魂或是半魔會出面調停或是動手教訓。
像竹頭鬼子這種等級的大魔莫名其妙找上門來亂殺,這可是一般的小鬼小魔絕難想像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慘事。
「嗯……」李維仁點點頭,一面取出了手持攝影機,拍攝倉庫和阿宏講話時的模樣,他得記錄整件事情的經過。他想了想,又問:「我們收到的消息,那個叫做阿鬼的傢伙,在襲擊你們止戰區之前,另外還攻擊了其他止戰區,好像也都在宜蘭,你們沒收到消息嗎?」
阿宏眼神空洞,搖搖頭說:「那天,那個拿傘的自己這麼說,我們才知道這件事,後來我跟奇哥有四處打聽,也沒有打聽到消息,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吹牛皮,還是說真的。」
「真的……是真的……」奇哥躲在阿宏身後,顫抖地說:「那個拿傘的好厲害,他可能比穆大姊還要厲害……這麼厲害的傢伙,殺光兩三個止戰區的人,也沒什麼稀奇。」奇哥死十多年,生前在這港區做小生意,死後仍在這港區和些遊魂鬼魔們生活在一塊兒,大家都是街坊舊識,口語習慣上仍把自己和朋友稱呼作「人」。
「穆大姊……喔,你是說穆婆婆……」李維仁點點頭,心想沒錯,日落圈子裡的資訊流通畢竟比不上常人世界,沒有媒體、網路、電話,倘若阿鬼一出手就殺光所有在場者,結界術力消失,什麼都沒留下,也沒人知道在那個地方發生的慘案。
他想到這裡,突然覺得奇怪,又問:「你跟你的朋友,身手很厲害嗎?為什麼……你們能夠逃過他的攻擊?」
「……」阿宏垂下了頭。
「唔……」奇哥瞪大獨眼,跟著嚎啕大哭起來。「哇──因為我們是膽小鬼,我們躺在地上裝死,沒有幫老戚一起打那個拿傘的!哇──」
「不!」阿宏突然搖頭,高聲說:「拿傘的太厲害了,就算我們想幫忙,也幫不上忙,老戚一樣會死,我們也會死,而且還會被他吃了……」
李維仁點點頭,一面檢視著手持攝影機的螢幕,一面補充:「阿鬼確實是仗著阿滿師的鎮宅傘,四處襲擊遊魂跟半魔,吃食他們的魄體,增強自己的力量,所以……當時他沒有吃下你們?」
「嗯。」阿宏點點頭,又說:「拿傘的當時先拿虎霸餵了他的傘,跟著想要自己吃老戚,但那時候他好像跟他的傘起了點爭執……」
「啊?」李維仁本來一直望著手持攝影機的螢幕,聽阿宏這麼說,有些訝異,抬起頭來,望著阿宏問:「他跟他的傘起爭執?」
「對……好像是這樣,那時候我遠遠倒在地上,不敢出聲,只敢偷偷瞇著眼睛看,他拿著傘蹲在老戚身旁,一隻手已經揪起老戚的身體,就要張口咬下去,但他的傘裡頭伸出了一隻手,也掐住了老戚的身子,他們在搶老戚的身子……」阿宏皺著眉頭,痛苦地回憶著當時老友們一個個被殺死、被吃食的畫面。
「那時候拿傘的在罵他的傘說:『最補的都給你吃了,這個讓給我行不行?』我聽不見他的傘……應該說是躲在傘裡頭的那個大魔究竟說了什麼,我只記得……那時候拿傘的那傢伙突然變成很激動,又罵了幾句,突然站了起來……像是在唸咒一樣……而他的傘開始反抗他,伸出了好多好多的竹枝……纏上拿傘的身體,像是……像是要把他往傘裡拖……」
「啊!那是『反囚』!」曉春還在門外,聽阿宏這麼說,也不禁有些驚訝,她見到阿宏、奇哥和李維仁都望著她,便解釋說:「若是傘師的功力不夠,有時候會被傘裡頭的魔抓進傘裡,被抓進傘裡的傘師,承受了一部份的禁錮法術,傘魔就有機會逃出傘來,反客為主。」
「咦?」李維仁好奇地問:「所以……阿鬼那天,被反囚了?被竹頭鬼子抓進傘裡面了?」
「沒有。」阿宏繼續說:「拿傘的身上被竹枝割出一道道傷口,但他一直唸咒,最後還是把傘閤起來了,閤起來的傘,不停掙扎,像是隨時又會張開一樣,拿傘的那時候嚇得要死,一邊唸咒,一邊往外面跑,跑出了我們的止戰區。他走後,我跟奇哥又躲了一陣子,這才敢抬起頭,我們到處看了看,還有兩個朋友還活著,其他朋友的魂都散了,死了,只剩下魄體,我們怕那傢伙回頭再來吃他們的身子,所以把他們抬出止戰區,拋進海裡,這兒的人都是靠海生活,跟大海親近……」
李維仁默默地拍攝阿宏,又拍了拍躲在阿宏身邊拭淚的奇哥,見他們這麼傷心,不忍再問些什麼,他們並不知道阿鬼之後的行蹤。
「我想,我可能知道阿鬼躲在哪裡。」一直默不作聲的曉春,突然開了口。
「在哪?」李維仁聽曉春這麼說,倒有些訝異,連忙又舉起手持攝影機,拍攝起曉春說話的模樣。
「在我們郭家傘術裡頭,有一種專門化解傘魔兇性戾氣的方法,就是把傘用藥材包裹起來之後,埋在井底泥裡。」曉春這麼說。
囚魂傘裡頭的兇靈惡鬼在被收伏之前,大都是些四處作亂的凶神惡煞,即便被收進了傘裡,也未必安分聽話,一些力量強大的大魔們,更有可能反噬主人。因此各地傘師大都懂得幾種能夠使那些惡鬼大魔「聽話」的竅門方法,有些傘師會以更加霸道的法術壓制傘魔,使其屈服,不得不從;也有些傘師會和傘魔談條件,彼此合作。
而降低大魔的凶性、化散大魔的戾氣,誠心誠意地供奉,視其為家人,也是一種使得傘魔和傘師心靈相通、和平共處的方法──當年阿善祖師先後收伏了四大魔之後,便是用這方法,將本來冥頑不靈的兇烈四魔,煉成了郭家鎮宅四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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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2-1 21:30:27
03.夜風下的白羽之舞 下
「化去傘魔的凶性戾氣,傘魔就比較不容易暴躁、也比較不會起壞心眼,他們不會像以前那樣濫殺噬血,他們更愛吃阿祖跟阿公特製的供奉品。」曉春這麼解釋,跟著補充說:「當時阿鬼和阿蝦為了偷這些傘,故意用其他旁門左道的小法術,亂餵四傘吃東西,把傘魔的凶性又引了出來,現在竹頭鬼子不受控制,想要反囚阿鬼,除非阿鬼不要傘了,隨地丟了逃跑,否則阿鬼想要保命,又想要繼續控制竹頭鬼子,他就要用阿公教他的方法,去蒐集完整的藥材和一堆人骨、一些竹葉,包在傘上面,埋在井底。」
「人骨?」李維仁倒抽了口冷氣。
「除了包上藥材埋在井底之外,阿祖針對四個不同的傘魔,另外也有各自補強的小配方,像是化解羌子的戾氣,除了用藥材之外,還要用牛屎;化解山豬仔的戾氣,是用地瓜;竹頭鬼子是人魂附進了植物魄體裡頭,所以阿祖除了用藥材包裹之外,還在井底放了一些人骨,和一些竹葉、竹筍……」
「聽起來……」李維仁抓抓頭,他可不明白為何牛屎能夠降低傘魔山羌的凶性,更不明白山豬仔和地瓜、竹頭鬼子和人骨與青竹之間的邏輯原理,但他也無意追問,事實上日落世界裡大部分的異術,深究起來,都是同樣的古怪難明。「所以,阿鬼現在有可能在藥材行偷藥,也有可能在井裡看守,或是在竹林拔葉子、在墳墓挖死人骨頭?」
「那晚距離現在好幾天了,藥材、人骨、竹葉應該都蒐集到了,現在最有可能的就是在古井附近。」曉春這麼說,跟著轉頭問阿宏:「阿宏先生,請問,這附近有沒有乾涸的老井?」
阿宏想了想,攤攤手說:「有是一定有……但是,妳現在問我,我可能要也打聽看看……以前好多地方,現在都蓋新房子了,我印象裡小時候的水井,現在可能都找不到了。」
「啊……」一直沒吭聲的奇哥,突然瞪大了獨眼,怯怯地指著某個方向,那兒是一些矮山,他說:「往那個方向,有片竹林、那邊也是亂葬崗,我記得就有個小小的井,我小的時候,常常在那邊玩。竹子、墳墓、水井,三樣都有,說不定拿傘的就在那邊。」
「你小時候,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阿宏嘆了口氣說。
「我又沒死很久,我死的時候也沒那麼老!」奇哥抗議。「頂多四、五十年前而已……」
「那……差不多是半個世紀以前了……」李維仁有些失望。「阿鬼是鬼,會飛,他躲藏逃跑的範圍可能超出我們的想像,如果沒有確定的地方,我們很難找……」
「嗯……不……」曉春歪著頭想了想,說:「之前一直沒有阿鬼確切的行蹤,就是因為他到處藏、到處躲,現在竹頭鬼子傘失控了,他沒辦法想走就走,他一定把傘藏在某個井裡,我們只要找井、找傘,阿鬼反而沒有那麼重要。」
李維仁彈了記手指,說:「這倒也是,他雖然靠著竹頭鬼子傘吃了不少魄質,比以前厲害許多,但沒了傘,他也不過是個蹩腳半魔,他到處亂殺,如果沒了傘,被仇家堵上,可要被五馬分屍了。」
「沒關係,找找看。」曉春將手上拖著的那只青竹小傘,拿在口邊輕輕講了幾句,跟著朝天一拋,那小傘像是天燈、又像是海裡的水母,飄飄晃晃地越升越高,緩緩地往奇哥所指的那片山林方向飄去。
和阿宏與奇哥告別之後,李維仁和曉春又花上許多時間,向港區的攤販、漁民們打聽了這附近大大小小的古井位置,曉春也接連拋出幾只小青傘,且將剩下幾把沒有指定地方的小青傘也拋上了天,對整個蘇澳進行地毯式的搜索。
□
這間小吃店顯然有點年紀了,一張張老舊的折疊桌子,桌皮上的花紋幾乎褪了色,邊緣剝落翹起;四周牆壁斑駁髒舊;板凳坐起來也搖搖晃晃的。但儘管如此,小店裡仍然鬧哄哄地高朋滿座。
「很好吃吧。」李維仁呼著熱氣,吃了口熱燙的米粉湯,手指還按著手機上的按鍵,對著數桌之外的曉春傳送簡訊──阿毛不讓他和曉春同桌。
曉春正一口咬去了半顆滷蛋,見到桌上的手機螢幕亮了亮,低頭看看,跟著望向李維仁,對他笑了笑,指指阿毛。
阿毛戴著帽子,穿著大衣,狼吞虎嚥著第十二碗滷肉飯,阿毛桌面上堆著十幾個空碗和八個空盤。
「阿毛應該還能再吃個兩、三碗吧。」李維仁又傳了簡訊過去,立刻就接到了曉春的來電。
「何止兩、三碗,牠還可以再吃二、三十碗!」曉春呵呵笑著。
「哈哈。」李維仁笑了笑,他和曉春之間隔了三桌客人,他見到曉春一手拿著手機貼在臉頰上,另一手拿著湯匙,吹著熱燙的米粉湯。
他的耳邊傳來曉春呼呼吹氣的聲音,令他有種錯覺,彷彿曉春是對著他的耳朵吹氣。
「你怎麼笑得好奇怪?」曉春的聲音從手機傳來。
「沒……沒有……」李維仁這才回魂,趕緊將他那自我陶醉的幻想踢出腦袋,再將他那張因為自我陶醉而扭曲了的猥瑣笑臉甩回正常模樣,正經地說:「我是在想……嗯……如果小傘找到了阿鬼,要怎麼通知妳?會像是煙火那樣打上天空嗎?」
「哈,當然不是,那樣阿鬼就發現了。」曉春搖頭笑著,將拿著手機的左手抬高些,跟著翹起左手小指,輕輕搖了搖。
李維仁雖坐得遠,卻也見到曉春小指上那泛起了淡淡青光,隱約可見許多條瑩亮青線,自曉春小指四處延伸,像是能夠穿透牆壁的風箏線一般。
「小傘如果感應到竹頭鬼子,就會發出訊號通知我。」
「原來如此!」李維仁讚嘆不已,挾了塊油豆腐到嘴巴。
店裡頭的客人來來去去,他們始終佔著位置,這頓晚餐足足吃了一個多鐘頭。
老闆卻沒有一點不開心,因為光是一個阿毛,就吃下了十二人份的滷肉飯、米粉湯和各式各樣的小菜。李維仁結帳離去前,還對著阿毛那堆了滿桌的空碗空盤,拍下幾張照片。
作者:
kj1258943
時間:
2011-12-1 21:31:01
□
離港區不遠處的沙灘,海風清涼,阿毛變成了狗形,不久前的晚餐讓牠滿足極了,到了沙灘亂跑一陣,此時懶洋洋地倚著行李箱輕搖尾巴。
曉春則屈著膝,坐在沙灘上,披著阿毛那件大風衣,一面把玩隨身攜帶著的白鶴傘,此時傘是張開著的,不時吹出幾片白羽。
她接連讓安娜奪去兩把傘,此時撐著傘,和阿毛一左一右貼著行李箱,看來像是悠哉玩賞,其實更是一種警戒,倘若四周有什麼動靜,她能夠立即有所反應。
而李維仁則是立起了腳架,用單眼相機拍著海岸夜空繁星,這兒不像都市那樣樓宇密布,一入夜晚,天空上的星星又多又亮。
他對著夜空拍照,對著燈塔拍照,對著港區拍照。跟著他開了閃光燈,對著阿毛和曉春拍照,喀嚓一聲,閃光燈每閃一次,阿毛便抬起頭望向李維仁,見他離得老遠,便又趴下。
跟著李維仁發現持著傘的曉春,由於四周飄著數片螢光白羽,瑩瑩亮亮,他便關掉了閃光燈,挪移腳架位置,調整焦距、畫面,對準曉春,按下一張張快門。
一片片的白羽,在夜景模式下入了鏡,彷彿化為光河,在曉春四周流曳。
「你也拍太多張了吧!」曉春起初對著鏡頭微笑、比了些拍照手勢,但再也想不出新的動作和手勢,李維仁卻仍拍個不停,不禁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笑著說:「我想不出新動作了啦!」
「外拍都是這樣啊,能拍多少張就拍多少張,這樣才可以選出最美的剎那。」李維仁正經地說。
「是這樣嗎?」曉春知道李維仁熱愛攝影,但仍不免覺得好笑,說:「但你又不是來幫我拍寫真集的,小心到時候打阿鬼時,你的相機沒電!」
「嘿嘿!」李維仁拍拍背包。「裡面還有四顆電池,八張記憶卡,彈藥充足。」
「對了,曉春,如果真的確定阿鬼的藏身處,妳真的不想讓穆婆婆插手幫忙,而要自己解決?」 李維仁一面檢視著拍得的照片,一面問。
「我說過啦,不是不想讓穆婆婆幫忙,只是我也想試試自己的能力,我知道阿公也很想親眼看我收伏阿鬼,只是擔心我的安全,才額外拜託穆婆婆,多保層險。」曉春撥撥頭髮說。「而且竹頭鬼子可是個百年大魔,我聽阿公說,在阿祖還沒收伏竹頭鬼子之前,你們協會對這個大魔可是傷透了腦筋,竹頭鬼子不但厲害,而且還很聰明。穆婆婆畢竟年紀大了,要是有個什麼萬一,以後人家都會說我們郭家傘莊沒能力,自己捅出來的婁子,收拾不了,還連累其他長輩。」
「喔。」李維仁哈哈一笑,搖搖手說:「原來妳是擔心穆婆婆的安危,小心讓她聽見了,一定會罵妳小看她了,其實啊……妳是真的小看她了喔。穆婆婆雜貨店的力量,實際上不比郭家傘莊遜色喔!」
「咦?」郭曉春露出不信的神色,好奇地問:「穆婆婆……她也有在煉魂嗎?還是……」曉春的疑惑其來有自,郭家傘莊的地窖裡,藏著千隻囚魂傘,囚禁著數不清的怨靈鬼物、兇烈大魔,是台灣南部最顯赫的異能者世家之一。
「穆婆婆都用什麼樣的法術我倒不清楚,我只知道她年輕時的身手,不比靈能者協會裡的一級除魔師差,現在台灣的一級除魔師,一共只有六個而已,啊,不對,只剩下五個,陳碇夫主管已經脫離協會,不能算是一級除魔師了。」李維仁這麼說,跟著又說:「不過真正厲害的,不是穆婆婆本人,而是穆婆婆的丈夫──」
「啊?」曉春有些訝異,問:「穆婆婆的老公?你怎麼都沒說?」
「因為說來話長啊──」李維仁攤攤手,走近些,但他瞥見阿毛雖然默默趴著,卻仍瞪著眼睛望著他,因此又離得遠些,解釋:「其實他們沒有結婚,但大家都將他們當成夫妻,那個男人,在四十幾年前就過世了。」
「啊!」曉春更訝異了。「所以……穆婆婆的……『準老公』,也成了一隻大魔,守護著穆婆婆的雜貨店?」
「正好相反。」李維仁背過身,望著大海。「那男人生前也是個不簡單的人物,是協會裡的一流高手,和穆婆婆不打不相識,兩個人一度是敵對關係,後來又成了情人,出生入死了無數次,他們相處過程裡的吵過無數次架,甚至還打過架。最後他們分開了,那是他們吵架吵得最凶悍的一次,穆婆婆被他氣得哭著跑了,說兩人再無瓜葛,永不見面。但穆婆婆後來,不知道是後悔了還是怎樣,仍然又回到他們分開的地方,但是她見不到那個男人了。那個男人死了。」
「死了?」曉春瞪大了眼睛,她見李維仁離她比平時更遠,聲音讓海風一吹,有些模糊,便也提高了分貝好奇追問:「為什麼?」
「因為當時協會派了個任務下來,要他死守一個即將被群魔攻打的地點,據說是一個會溢出莫名魄質的古井。他知道敵人的厲害,不想要連累她,但又不能怠忽職守,所以故意把不是協會成員的穆婆婆罵跑了。」李維仁這麼說,微微轉頭,瞥著曉春,只見曉春站了起來,且神情滿是好奇。李維仁知道這招有效,便又往海邊走了兩步,回頭說:「穆婆婆回到了那個發生過死戰的地方,遇到了遲遲趕來的協會援軍,得知了真相,大發雷霆,把協會成員都給趕跑了,不讓他們替那個男人收屍。」
「那男人在最後一刻,用盡了全部的力量,死守井口,那時候他已經無力反擊,直到援軍抵達,群魔逃走,他才摔進了井裡死去。他的魂魄和井底溢出的魄質合而為一,無法脫出,變成了地縛靈,協會試了許多方法,也沒辦法將那男人的魂魄從井裡拉出。」李維仁望著拎著行李,朝他走來的曉春,繼續說著:「穆婆婆也試過一些奇怪術法術,一樣沒辦法拉出男人的魂魄,她就在那口井邊住了下來,一住,就是幾十年。」
「啊……」曉春來到了李維仁身邊,訝異地問:「她情人死去的地方,就是現在的雜貨店?」
「對啊,幾十年來,那邊變化應該很大。聽說一開始的時後穆婆婆自己在那邊蓋了間小木屋,每天研究新法術,後來蓋成了磚屋,一年一年過去,井裡長出了一棵小樹,據說那個男人的魂,隨著樹長出,和樹分不開了,幾乎沒有人魂的意識,不能溝通也不能和穆婆婆對話……」李維仁說到這裡,見到阿毛警戒地跟來,像是隨時都要咬他一樣,不免害怕地後退。
「阿毛,乖乖!」曉春蹲下,用持傘那手挾住了阿毛,一手還緊抓著裝著護身傘的行李箱,仰著頭問:「所以……穆婆婆一直在那裡,照顧著那棵樹?」
「對啊。」李維仁點點頭,他見阿毛雖被曉春抱著,但仍對著他齜牙咧嘴,便也不敢再靠更近,此時他距離曉春約一公尺半左右,這已是這兩天他離曉春最近的一刻了。「起初還是有些心懷不軌的大魔或是四指的人,想要攻下那個地方,佔據那個能夠溢出莫名魄質的古井,但穆婆婆仗著引導古井魄質來強化在家裡布下的結界,小小一間屋子,武裝成了防衛堅實的堡壘,加上協會間接的保護,也讓一些試圖入侵的人吃了鱉。後來穆婆婆住久了,算是落地生根了,她的家在協會的資助下經過幾次改建,擴建出了小店面,讓她做點小生意自給自足。」
「所以穆婆婆的後半輩子,都待在那個地方,守護著她的情人。」李維仁做出了這樣的結論,他見曉春若有所思地望著漆黑的海,便說:「這個故事其實是一位接案中間人告訴我的,我可能講的不好,不怎麼感人,呵呵……」
「不……」曉春深深吸了口氣,說:「我能明白穆婆婆的情人,守護著一件重要東西的決心,但比起來,穆婆婆用整個下半輩子守著她的情人,似乎更偉大了……」
「是啊……」李維仁點點頭,也跟著曉春一同望海,兩人默默無語,好半晌後,李維仁才忍不住開口,試探地問:「妳有男朋友嗎?妳如果沒交過男朋友的話,可能還不瞭解穆婆婆的心情。」
「沒有。」曉春搖了搖頭說:「國中的時候,如果有男生寫信給我,或是想約我,阿公都會派阿毛叼一把小傘偷偷放在他們家門口,然後……那些男生不是在打球的時候骨折,就是無緣無故進了醫院……後來我都故意兇他們,其中有個男生,人很好,但是……唉……所以……我能明白穆婆婆她老公趕走穆婆婆時的心情。」
「……」李維仁望了望貼在曉春懷裡的阿毛,又望著曉春的側臉,低聲呢喃自語:「但不曉得妳明不明白那些男生的心情……」
「李大哥,你呢?你交過女朋友嗎?」曉春仍望著海。
「學生時代交過,帶沒有維持太久。」李維仁也望著海。
「之後呢?」
「之後?之後迷上拍照,錢都花在器材上了,退伍後加入協會,過著莫名其妙……但是還滿好玩的生活,一直到現在囉……」李維仁苦笑地望著海。
「如果你是穆婆婆的老公,你會帶著穆婆婆一起跑,還是留下穆婆婆,害她苦守著自己的屍體半個世紀?」曉春呆楞楞地望著海。
「嗯?」李維仁楞了楞,這才知道,曉春竟有些責怪穆婆婆的準丈夫,雖然那男人是保全了穆婆婆的性命,但保全了性命的穆婆婆,卻未必真心快樂,甚至於耗盡了全部的心力來回報那男人。
「或許當時……那個地方無論如何不能棄守,說不定讓壞蛋佔到了那口古井,得到了源源不絕的魄質,會造成重大災難,就像……就像讓阿鬼搶到傘一樣……」李維仁這麼解釋。
「嗯。」曉春不語半晌,點點頭,仍望著海。「這個世界上,好多事情,不能十全十美。」
李維仁本也想瀟灑地望著海,但總是忍不住向曉春瞥上幾眼,她見曉春眼神有些黯然,便打著哈哈說:「……問別人可能有不一樣的答案,但是問我的話……我不是什麼大英雄,也不會厲害的法術,連打架都不太行,我沒辦法一個人守護什麼,所以我可能會帶著愛人逃跑吧,哈哈!」
李維仁說完,見曉春毫無反應,又覺得有些後悔自己說了這樣沒骨氣的話。好半晌,他才說:「不過……妳那麼厲害,這個問題,或許應該問妳比較適合……」
「我也不知道……」曉春依然望著海。「但如果我是穆婆婆,我寧願和情人一起並肩作戰,不論是死是活,至少不會留下遺憾。」
「嗯……」李維仁搔搔頭,有些不知所措,他悶悶地說:「突然覺得我好沒用,哈哈……」
「為什麼這麼說?」
「跟妳比起來,妳還是個小女生,已經懂得替家族掙面子,已經身懷厲害的法術,是大家口中的天才傘師,又準備繼承郭家傘莊,變成千把囚魂傘的守護人。」李維仁苦笑著說:「我大妳好幾歲,還像個小孩子一樣,拍照、打電動,在協會裡也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
「哼……」曉春總算轉頭,斜斜瞪了李維仁一眼,說:「那是你們男生的想法吧。世界上有幾個女生想當打架第一名?有幾個女生想守著一堆裝有惡鬼紙傘一輩子?有哪個女生想要一天到晚打打殺殺擴張勢力……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我不是什麼天才傘師,而是個平凡的女生,養著一隻平凡的狗,和一個平凡的阿公,會不會過得更自在、更快樂。」
「可是……」李維仁說:「我覺得妳操傘的時候,很有自信、很有氣勢,且也樂在其中不是嗎?」
「那是操傘啊,就像李大哥你拍照一樣啊……」曉春苦笑著說:「『操傘』跟『操傘打架』,感覺不一樣耶……操傘很好玩,但是用來打架,殺魔、殺鬼,甚至將來碰上了四指協會,可能還要殺人……他們的朋友或許會像今天見到的阿宏跟奇哥一樣傷心;他們的愛人,可能會像穆婆婆一樣傷心。如果死的是我,我阿公會傷心、阿毛也會傷心……」
「還有……」李維仁舉起手,哈哈笑著說:「還有我,我也會很傷心。我的最佳模特兒死掉了,我就沒辦法出攝影集賺外快了!」
「哈哈,那就讓阿毛當你的最佳模特兒。」曉春鬆了鬆手,任阿毛落地。
「哇。」李維仁趕緊撐地站起,就怕阿毛朝他撲來。
「哈哈……」曉春拍拍屁股上的沙,拉著行李箱往回走,仰頭看著滿天星光,轉起了圈圈,一手搖著鶴傘,語氣又輕鬆起來。「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反正我就是鼎鼎大名的阿滿師的孫女,我是個天才傘師,我有阿毛,我有很多很多的囚魂傘,守一輩子就守一輩子……反正一輩子,一晃眼就過去了。」
曉春在沙灘上舞起了傘,揚出了片片白羽。
「而且啊,天有不測風雲,說不定這次碰上阿鬼,有個什麼萬一,不小心死掉了,那些什麼天才傘師啊、日落圈子裡的恩恩怨怨啊,就跟我通通無關了,誰知道呢?」曉春呵呵笑了起來。
「不要烏鴉嘴了,絕對不會發生的,以後我不敢說,但是這一次,妳一定會平平安安,萬事大吉!」李維仁大聲喊著。
「你又知道了。」曉春揚動著傘,輕輕跳起了舞。
「我知道啊,因為……」李維仁呵呵笑起,還想要說些什麼,便讓撲上來的阿毛壓倒在地,而阿毛也只是壓著李維仁,並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他倆都望著曉春,像是在欣賞一幅會動的、美麗的畫。
「因為……」李維仁看得如癡如醉,低聲喃喃自語:「因為我會保護妳……」
「汪……」阿毛朝著李維仁低吠一聲,像是在嘲笑他的大言不慚。
「阿毛,你懷疑我的誠心嗎?」李維仁哼了哼。
突然,曉春的動作嘎然而止,低頭望著拎著行李箱的手。
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小指上。
李維仁和阿毛也見到了,一道淡淡的青光,像是一條絲線,自曉春的手上亮起,迅速地飛昇蔓爬,延伸到了遠山處。
「阿毛。」曉春望著那方向,輕輕低呼一聲,跟著高舉起右手上的鶴傘,吟喃唸咒。阿毛立時跳下了李維仁的身上,朝著曉春奔去。
曉春手上的白傘綻放光芒,一隻白鶴探頭出傘,兩隻羽翅張開有三公尺寬,跟著一隻巨大爪子抓住了曉春右臂,又一隻爪子,接著了奔來的阿毛,。
「啊!不會用飛的吧!」李維仁匆忙地拎起背包,另一手拿起連著腳架的單眼相機,整個人便讓掠來的白鶴給叼了起來。
「哇──」李維仁突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只見到自己騰了空,沙灘離他越來越遠,這才意識到他飛起來了。
白鶴先是飛昇極高,飛越了港區民宅,再接近丘陵山坡時降低了高度,循著曉春左手小指上那條瑩綠絲線,一路飛進了山林。
他們在山林前段落了地,阿毛變成了壯漢模樣,提著裝有護身傘的行李;曉春則略微閤上鶴傘,斜斜低舉著,走在最前面;李維仁則手忙腳亂地將腳架和單眼相機折合收妥,從背包中拿出手持攝影機,開始拍攝。
他們踏入了一片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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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j1258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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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2-1 21:31:22
04.消失
沙沙、沙沙--
腳踩在枯黃的竹葉上,發出一陣陣的碎裂聲音。
曉春的左手微微向前伸直,翹著小指,小指上纏著的青瑩絲線隱約發光,絲線的另一端,沒入竹林深處,四周漆黑一片,看不清竹林深處藏著什麼東西。
曉春停下腳步,從地上捻起幾片竹葉,捏得粉碎,說:「竹頭鬼子傘應該就埋在附近,傘的戾氣太兇,附近的竹葉都枯死了……」
「嗯?」曉春還沒說完,低頭望了望小指,本來向前延伸的青色光流絲線漸漸黯淡垂下、隨風化散,她靜了靜,抖開右手上的白鶴傘,輕聲說:「阿鬼發現小青傘,他知道我來抓他了。」
「唔!」李維仁聽曉春這麼說,緊張地以手持攝影機四處拍攝,由於他並未使用照明工具,也沒有夜視設備,別說螢幕,就連肉眼也只能見到前頭阿毛寬厚的背。
唰──
一記尖銳撕裂的風聲在李維仁身後不遠處竄過,像是一個大東西從竹林的這一端,飛竄到了那一端般。
「哇!」李維仁怪叫一聲,連忙將攝影機向後一轉,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沒拍著。
「阿毛你殿後。」曉春站定腳步,揚了揚傘,傘下白羽流竄,一片片白羽發出了光亮,稍稍照亮了漆黑的竹林。
阿毛本來對李維仁十分警戒,但此時敵人已經接近,「禁止李維仁接近曉春」這樣的瑣事也得先擱在一邊了,牠發出了警示低吼,緊緊抱著懷中那裝有的護身傘的行李箱,且還揭開了行李箱上蓋,也取出一隻傘抓在手上。阿毛受過阿滿師的訓練,也會簡單的操傘術。
唰──又是同樣一聲烈響,那東西又竄到了另一邊。嚇得李維仁差點將手上的攝影機摔在地上。
跟著,又是數聲類似的響聲,忽大忽小,像是有隻剽悍的飛鷹在竹林間四處亂竄。
「阿鬼,你不用白費心機了,我知道你把傘藏在哪裡,我也知道你在害怕。」曉春頭也沒回地說,且繼續往前走。
「我怕什麼?」一個尖銳的異聲響起。
「啊!」李維仁趕緊將攝影機鏡頭朝那聲音處拍去,果然見到螢幕上,出現一團微弱的人形──阿鬼攀在距離他們大約數十公尺外的一株樹上。
「你知道自己打不過我。」曉春這麼說,繼續走,她並不在乎阿鬼,她的目的是竹頭鬼子傘,若是自己更加接近那口藏傘的古井,阿鬼想不搶先取傘也不行──當然,若是阿鬼棄傘而逃,那便更省事了,她跟著又說:「但是你又不敢去拿傘,因為你擔心傘擺在井裡才沒幾天,戾氣化得不夠。你知道竹頭鬼子比我還兇,比阿公還兇。」
曉春說完,竹林一片寂靜,阿鬼並未回應。李維仁看了看手持攝影機的螢幕,已看不到阿鬼的身影。
「繼續走……哇!」曉春才又往前走了幾步,尖叫一聲,腳踩了空,往下墜去,但又隨即往上騰起,低頭看看下方,竟是一個陷阱,若不是傘中白鶴將她拉起,她就要落進去了。
唰──
劇烈的竹葉竄動聲再次逼來,李維仁這次清楚地看見前方高處,一個雙眼通紅、披頭散髮、一身破爛西裝的男人,俯衝而下,探手要搶曉春手中白傘。
「切──」曉春還讓白鶴拎著,右手握著傘柄,左手一揮,後頭那白鶴也同時揮翅,如同昨晚街戰安娜一般,白羽射出,凝聚成大刃,向上撩去。
阿鬼怪叫一聲,突然轉向又飛到了別處。
「吼!」阿毛怒不可抑,舉起手上一把護身傘,也張開傘,正要追去,卻被曉春喝止。
「阿毛別亂來。」曉春右手拿著鶴傘,高高舉起,灑下更多瑩亮白羽,將整片竹林照得更亮,跟著左手向阿毛一伸,說:「土龍傘。」
阿毛先是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傘,跟著再從行李裡抓出一把傘,遞給曉春。曉春一抖手開了傘,向前方一揮,幾束土黃色的螢光絲線打入地上,四處翻騰。
李維仁拿著攝影機走到曉春身後,拍下曉春的身影,再將鏡頭對準前方翻騰不止的枯竹葉子,只見到左前方一個地方轟地炸開,又是個陷阱;跟著右前方也衝出一堆枯葉,也是個陷阱 ;土龍在土中亂竄,一共衝壞了四個陷阱,這才被曉春召回了傘裡。
「笨阿鬼還不承認怕我了。」曉春呵呵一笑,繼續往前走。「怕到在地上挖洞,以為我會掉進去。」
他們走沒十來步,便見到前方出現了一些長滿了草的土堆,草堆中隱約可見一些破落的石碑,想來是阿宏所說的亂葬崗。
再跟著,在那土堆轉角處前方下坡,出現了一口井。
「曉春,小心阿鬼的陷阱。」李維仁見曉春想也不想地往前走去,急急追在後頭。
「笨阿鬼沒別的把戲了。」曉春哼了哼,揚了揚白傘,又招出羽刃,四處鞭打檢查,李維仁也以攝影機四面拍攝,只見那兒地勢不像身後竹林有許多竹葉,而是一般雜草土壤,似乎沒什麼問題。
「井口冒出魄質……」李維仁看著攝影機螢幕,見到螢幕裡的那井口處,隱約瀰漫出絲絲屢屢的青色魄質。
跟著,一隻手搭上井口,一個影子躍出,是阿鬼,阿鬼懷中捧著一個黑漆漆的東西,那是竹頭鬼子傘。傘身外頭包裹了一層油紙,油紙外沾著井底爛泥。
井邊有些空曠,阿鬼的面容在白羽螢光的照耀下顯得十分狼狽,他那之前從市鎮竊得的名貴西裝變得髒破不堪,他的頭髮黏膩噁心,右手有數條深刻恐怖、直見手骨的傷痕,阿鬼仗著竹頭鬼子傘襲擊其他鬼物,吃食魄質修煉魔體,力量比半年前還是遊魂的他大上太多,但他此時看來卻像是隻深怕讓人搶走了嘴邊食物的膽小溝鼠。
阿鬼顫抖著,勉強擠出怒顏,對著曉春露出利齒。
「阿鬼,阿公把你們當作家人,你們忘恩負義,偷我家的傘。」曉春哼哼地瞪著阿鬼。
阿鬼默默無語,後退兩步,想要縱身飛逃,但他懷中那把沾滿了爛泥的傘突然震了一下,嚇得他六神無主。先前他帶著竹頭鬼子傘四處躲藏,襲擊鬼物、大魔,和傘裡的竹頭鬼子共享鬼物魄體,他越來越強,傘裡的魔也越來越兇,最終到了他無法控制的地步。
「竹頭鬼子的戾氣太重,你控制不了,而且你包藥的方法根本錯了,埋在井底的時間也不夠,你現在挖出來,竹頭鬼子隨時有可能衝出來,第一個殺死你。」曉春望著阿鬼懷中的傘,一字一句地說。
「圍──」曉春才說完,突然揚了揚傘,傘中白羽飛揚,飛列成了數隊,四面八方圍向阿鬼,阿鬼慌亂想逃,躍上一株大樹,但懷中的傘又抖動起來,他心慌意亂,想扔下傘,但又捨不得,他心中還在掙扎時,白羽已經圍住了整株大樹。
他橫下心向前飛衝,撞在一片白羽堆裡,像是撞進了一堆利刃,身上給劃出了一道道口子。
「切!」曉春可不讓阿鬼逃出她的白羽陣,連忙變招,白羽集結,化為兩記寬厚羽刃,朝著阿鬼或劈或斬,阿鬼勉強閃過。
「爪!」曉春再變招,羽刃變形,化成一隻大爪,橫掃而去,這次阿鬼閃避不及,給攔腰掃中,轟撞在一棵樹上。
「小丫頭,妳不要逼我!」阿鬼又慌又怒地嘶吼,一手抓著傘柄,一手抓著裹著傘的油紙,像是想要扯下包覆在傘上的藥材。
碰碰!碰碰!竹頭鬼子傘一陣一陣地震動。
「膽小鬼不敢開傘。」曉春哼哼一笑,又一揚傘,更多白羽灑下,一隊隊圍去,將阿鬼四周圍了個水洩不通。「快投降,不然我要砍你頭囉。」
磅磅!磅磅!竹頭鬼子傘發出了更劇烈的震動。
阿鬼渾身一抖,臉色發青,抬頭四望,終於明白自身處境,他連忙跪了下來,將手中的傘往前一拋,扔在地上,朝曉春磕了幾個頭,說:「曉春妹妹,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控制不了阿公的傘……我做錯了,我不應該吃裡扒外……妳原諒我好不好,給我一次機會……求求妳……」
「呃……」曉春見阿鬼竟說降就降,倒有些反應不過來,漠然半晌,說:「阿鬼,我可以不殺你,但是我要帶你回去,要你在阿公面前向他磕頭認錯,我家鎮宅四傘裡的『黑豬子』跟『長腳仔』是被你們害死的。」曉春這麼說,手上的傘還斜斜舉著,若是阿鬼有什麼輕舉妄動,就要立刻出招。
「阿公……阿公他一定不會原諒我……」阿鬼跪著,掩面哭了起來。
「阿公他不會殺你。他也沒殺阿蝦。」曉春淡淡說著:「阿蝦被關在傘裡,被供奉在地窖裡。」
「可是……可是……」阿鬼像是還想替自己爭取些什麼。
「阿鬼,你別忘記你殺害了很多無辜的鬼和魔,就算你被囚在傘裡,也是自找的。」曉春從背包裡取出了一條繩索,說:「你想反抗的話,我現在就可以殺死你。」
「我知道了……」阿鬼仍然跪著,雙手向前舉起。
「阿毛。」曉春將那繩索拋給了阿毛,阿毛接著繩索,凶悍地走上前,緊緊捆住阿鬼雙手,阿鬼沒了竹頭鬼子傘,可打不贏阿毛,加上曉春坐鎮,他知道自己插翅難逃,只好乖乖地束手就擒。
阿毛將繩索的另一端綁在自己的左胳臂上,跟著轉身往回走,繩索上帶著咒術,被捆著雙手的阿鬼,力氣登時小了許多,渾身無力,整個身子給阿毛拖著走。
曉春則是上前幾步,撿起了竹頭鬼子傘,果然感應到竹頭鬼子傘那隨時要暴衝而出的駭人戾氣。
「啊!小妹啊,不要打開!」阿鬼見到曉春竟試著揭開竹頭鬼子傘外頭裹覆著的油紙包裹,心中大駭,連滾帶爬地躲到了阿毛背後,嚷嚷喊著:「妳打開,我們全都沒命!」
「才不會咧。」曉春白了阿鬼一眼,將鶴傘一旋,往旁邊一擱,那鶴傘竟沒落地,而是凌空騰著,緩緩旋動,且不時落下螢光白羽,作以照明。
「笨阿鬼,根本亂用一通。」曉春一手抓著竹頭鬼子傘的傘柄,一手揭開了層層油紙包。
「曉春……」李維仁心中忐忑,但仍然上前,將攝影機對準了那竹頭鬼子傘。只見油紙揭開之後,裡頭藥材散落,傘晃動起來,傘面膨脹,像是隨時要張開一般。
「不行!」曉春一皺眉,將傘倒豎,傘尖向下抵著地,一手緊握著傘柄,一手握住傘沿,不讓傘張開。
只見竹頭鬼子傘激烈顫動,傘身膨脹,且發出陣陣綠光。
「哇!」阿鬼嚇得掙扎要逃,但被阿毛一把拉回,朝著他肚子打了兩拳,打得阿鬼跪倒在地,不停哆嗦。
曉春閉上眼睛,唸起咒語,雙手也發出微微螢光。
僵持了好一會兒,竹頭鬼子傘終於緩和下來,曉春不敢大意,一手緊握傘柄,一手脫下背包,單手翻找半晌,取出一捆紅繩。
阿毛也拖著阿鬼上來幫忙,將紅繩一圈一圈地捆在竹頭鬼子傘上,在傘身上一共打了十八個結。
跟著曉春又從背包裡取出幾包東西,揭了開來,是些符籙和各式藥材,她望了望阿鬼,見到阿鬼望著她眼神中充滿著欣羨和怨懟,便說:「阿公在教你跟阿蝦傘術的時候,可沒有藏私,是你們沒認真學,也沒有下苦功勤練,只想要一步登天。」
「……」阿鬼仍癡癡地望著竹頭鬼子傘,呢喃著說:「我知道,是我的錯……」
曉春俐落地用新的油紙和藥材,將竹頭鬼子傘包覆嚴密,跟著要阿毛上井裡取了些井底泥上來塗在油紙外頭。最後,再外頭又包上一塊畫有符籙的紫布,結捆繩結,又裝進了一只同樣畫著紅色符紋的黑色長布袋裡,曉春將這裝著竹頭鬼子傘的黑布袋掛在腰間。
「呵。」曉春對著李維仁的手持攝影機鏡頭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這樣就好了?」李維仁楞了楞,這才意識到,他和曉春此行的任務,竟已完成。
「對啊!」曉春掩飾不住臉上的喜悅,拍了拍腰間的竹頭鬼子傘說:「本來我一直擔心竹頭鬼子不好對付,結果阿鬼自己亂搞,不敢開傘,這樣一來, 就簡單多囉。」
「哈哈,我還以為要在這裡陪妳待上整個寒假呢……」李維仁抓抓頭,關上了攝影機。「沒想到,第二天就完成任務了。」
「對啊,我也覺得很幸運,啊!不過……」曉春頓了頓,本來喜悅的神慶又蒙上一層陰影。「我把十二護身傘,弄丟了兩支……」
「瑕不掩瑜、瑕不掩瑜!」李維仁連忙安慰著說:「時間還早,我已經請朋友幫忙調查長髮安娜的行蹤了,我們可以再待個幾天,或許她還會出現。」
「我也這麼想。」曉春點點頭,似乎有了打算。
「不管怎樣,今晚值得慶祝。」李維仁握了握拳。
「慶祝?」曉春問。
「慶祝抓到阿鬼啊,至少……吃個宵夜。」李維仁 慫恿著說。
「好啊,不過可不能帶著阿鬼還有傘在外面逛,那個安娜可能隨時會出現,我想回旅館,想想怎麼引誘她出來,把傘搶回來。」曉春歪著頭說。
「好,我負責張羅吃的。」李維仁將攝影機收進了背包,取出了單眼相機,幫曉春拍了幾張得勝照片,還上前拍了幾張牽著阿鬼的阿毛,說:「阿毛晚餐吃很飽了,應該不用宵夜吧。」
阿毛回頭,兇了李維仁幾聲,跟著動著嘴巴,像是想要講話,吼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個字:「吃……汪!」
「牠說牠要吃啦。」曉春哈哈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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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j1258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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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2-1 21:31:44
□
「來囉、來囉!鹽酥雞、滷味、串烤……好重啊!」李維仁提著數大袋食物奔上樓,見到曉春在房門外比手劃腳地不知在做什麼,便好奇地上前問。
「呵,我在裝警報器。」曉春這麼說,她手上托著一只小青傘,又從口袋取出一條細長的小紙條,將紙條在小青傘垂出的竹枝上,打了個結。
李維仁詢問後,這才知道那細長紙條是安娜留下的字條,上頭殘留著安娜的氣息,曉春將字條撕成了數條,結在召回來的小青傘上,再將小青傘派至旅館四周,如此一來,若是安娜又想發動夜襲,曉春便能提前發現。
「哇!」李維仁提著食物回房,一開門,不禁嚇了一跳,他見到阿毛仍是壯漢身形,端正地坐在茶幾旁。
「不好意思,李大哥,我在房間裡布置了一些機關,想說……待會宵夜在你房間吃。」曉春笑著跟進李維仁的房間,手上拿著兩只小傘,這小傘卻不是青色,而是紅色,傘柄上也結著小紙條,曉春將那小紅傘朝天上一拋,小紅傘高高飛起,飛到了日光燈旁。
「這有什麼問題,這是我的榮幸!」李維仁哈哈大笑,提著數大袋食物來到房中茶幾旁,將食物一袋袋上桌,阿毛不知是否因為李維仁帶來食物的關係,對李維仁的敵意減少許多,眼睛望著李維仁在小茶幾邊整理食物,口水流個不停,又望望還在門邊忙著布置機關的曉春,喉間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要是那個安娜再來,肯定要她吃不了兜著走。」曉春哼哼地說,再將另一只小紅傘一拋,拋到了李維仁窗邊角落。跟著解釋:「這跟小青傘不一樣,小青傘是警報,小紅傘會對安娜發動攻擊。」
「咦?阿鬼呢?」李維仁倒了杯汽水給阿毛,奇怪地問。
「我把阿鬼收進傘裡了,讓阿毛負責看管。」曉春回答。
李維仁這才注意到阿毛背後揹著一把傘,傘身是素面,沒有繪製圖案,且傘口處綁了一圈紅繩,想來是防止阿鬼偷溜出來。
「李大哥,你們先吃,我先洗澡。」曉春的聲音在門外傳來。
「喔,好!」李維仁的心臟碰碰重跳了幾下,不禁有些心猿意馬,跟著他轉頭見到阿毛還拿著那盛滿汽水的杯子望著他,這才趕緊收回遐想,替自己也倒了一杯汽水,舉向阿毛,說:「來,敬你一杯。」
阿毛卻不懂這動作的意思,以為李維仁要給牠第二杯汽水,便也伸手接過,先是一口喝掉第一杯汽水,再喝掉第二杯汽水,跟著一連打了好幾個嗝,阿毛似乎是第一次喝汽水,驚奇之餘也顯得相當興奮,將兩只杯子都伸到了李維仁面前,汪汪幾聲要他再裝滿。
「……」李維仁只好又替阿毛倒滿兩杯汽水,跟著自己也拿著竹籤,叉起了鹽酥雞吃,邊吃邊撥了電話向協會報告今日行動成果。
再跟著,李維仁打開筆記型電腦,連上網路,開啟即時通訊軟體。
「嘿,你那個故事還不賴。」李維仁向夜路傳訊。
「我很多故事,你說哪個?」夜路問。
「就是穆婆婆的故事,曉春聽了滿感動的,下次多告訴我幾個這類的事蹟。」李維仁答。
「日落圈子裡各式各樣的奇聞軼事,小至八卦緋聞,大至國仇家恨生離死別什麼的,全裝在我那媲美百科全書的天才腦袋和我的電腦資料庫裡,不過……」夜路這麼回答,又傳來訊息:「你是不是搞錯什麼了,跟朕說話,語氣可以如此輕佻,君不君、臣不臣的?」
「……是,陛下……」李維仁白了白眼,又傳訊問:「那……小人昨天祈求陛下調查安娜,有沒有進展呀?」
「朕稿子只進展三千字,誰管你那件雞毛小事呀,你猜鬆獅魔現在嘴巴裡咬著什麼?是朕的腳!」夜路傳訊:「不過朕已經託人去問了,有消息會跟你講啦,才一天,急什麼急!記得到時候貢品準備好。你可以退下了,朕還要繼續挑燈夜戰朕的大作《夜英雄》了,出書時賞你一本。」
夜路傳完訊息,還傳送了一張照片過來,那正是伏在桌子底下的鬆獅魔,叼著夜路左腳的照片。
「謝陛下,您繼續加油。」李維仁關閉訊息視窗,獨自吃了半晌,見阿毛望著他的筆記電腦,便點開剛才那張鬆獅魔的照片,指給阿毛看:「這是犬魔鬆獅魔,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
阿毛將臉貼近螢幕嗅了嗅,聞不出味道,便也沒理會李維仁,自顧自地吃著食物,還搶過了汽水瓶,直接就著口灌。
「阿毛,你看這是誰?」李維仁逛著自己的部落格,點開隱藏相本裡的照片,點開一張阿毛的變成狗形的獨照,將螢幕轉向給阿毛看。
「汪?」阿毛見到螢幕中的自己,倒有些訝異,起初以為是面鏡子,伸手摸了摸臉,發現自己此時仍是壯漢身形,想了半天想不透,便也抖了抖身子變成狗形,到了李維仁筆記電腦螢幕前,嗅了嗅,還想伸爪子去扒。
「哇,不行舔啦。」李維仁趕緊將電腦拿高,又點開了一則影片,是他在郭家閒暇時拍的小短片,裡頭是曉春和阿毛在大院子裡奔跑的畫面。
阿毛聽見了影片裡牠的叫聲,更是訝然,一躍到了李維仁身上,盯著螢幕看,像是十分訝異為何曉春會躲在一個小小的框框裡,且裡頭還有隻很像自己的狗,牠想不透,便叫了起來。「汪汪汪汪──汪汪──」
「好啦!」李維仁哈哈笑著,知道阿毛是個犬半魔,智商雖要比正常的狗高上許多,能和主人溝通,且還能夠辨認甚至思索畫面上的細節,但長年待在郭家陪伴阿滿師,對於人類世界中的總總生活新知顯得十分貧瘠,在阿毛的腦袋裡,還沒有「影片」這樣的概念。
李維仁想到這裡,突然靈機一動,背過身操作起電腦。
阿毛也跳回原本位置,繼續張口吃著滷味和鹽酥雞,牠變回了狗身,沒有曉春的吩咐,便也懶得再化身人形。
李維仁賊頭賊腦地忙碌了大半晌,跟著回頭,望著阿毛,噗喫一笑,向牠招了招手,說:「阿毛兄,有個好東西給你看。」
阿毛吃得滿嘴油膩,抬起頭,見李維仁盤腿坐著,神情詭異。阿毛不想理他,繼續低頭猛吃。
「阿毛──」阿滿師的聲音陡然響起。
「汪?」阿毛一驚,立刻打起精神,吠叫幾聲,跟著一蹦跳到了茶幾上,左顧右盼,卻不知道阿滿師怎麼會在這裡出現。
「阿毛──」
「汪汪!」阿毛又吠了幾聲,這才發現阿滿師的聲音是從李維仁的筆記電腦發出,牠汪了一聲跳下桌,來到李維仁身邊,東聞西嗅,像是想要找出阿滿師聲音的來源。
李維仁將筆記型電腦螢幕轉向阿毛,螢幕上播放著一則影片,影片中是阿滿師悠閒地穿著新襯衫,在院子裡背著手,四處閒晃,指指這兒、指指那兒,這則影片是李維仁拍攝阿滿師介紹郭家傘莊內各間房裡頭存放的紙傘、製傘工具、製傘流程等。
阿毛一見阿滿師,汪地一驚,向後跳遠,打直了背,恭恭敬敬端正坐著。
「阿毛──」畫面中阿滿師嘴巴滔滔不絕,但聲音卻只有那麼兩句──
李維仁剪接了影片,配上了其他則影片裡的聲音。
畫面一轉,變成阿滿師的特寫,阿滿師對著鏡頭開了口:「阿毛──」
「汪!」阿毛立時刻吠叫應答。
「俺跟你說──」畫面拉遠,阿滿師右手舉起了個東西,竟然是一張李維仁的半身照片。
「汪?」阿毛楞了楞,看看李維仁,又看看螢幕裡阿滿師舉著的那比例怪異的照片,這自然也是李維仁臨時簡單合成上去的,原始影片裡,阿滿師手上拿著的是一把油紙傘。
「阿仁啊──說的話你一定要聽。知道嗎?」阿滿師的語音斷斷續續地自電腦中發出。這段話節奏古怪,任何人來聽都知道是剪接變造。
但阿毛聽不出來。
牠又看了看李維仁,再看看螢幕,無可奈何地應了聲:「汪……」
「李維仁。好孩子。你要聽他的話。這才是咱家的乖狗。知道嗎。」螢幕中阿滿師仍然舉著李維仁的半身相片,滔滔不絕地說。
「汪……」阿毛點點頭,神情像是有些洩氣。
影片繼續播放,阿滿師又重複了同樣的話兩次,阿毛也乖乖應答了兩次,影片這才結束。
「嗯……」李維仁強忍著笑,和阿毛大眼瞪著小眼,跟著伸出手,拍了拍阿毛的左腳。「左手。」
阿毛喉間發出了咕嚕嚕的聲音,勉強抬起左腳,放在李維仁的手掌上。
「乖!」李維仁哈哈大笑,摸了摸阿毛的頭,跟著正經地說:「阿滿師之前不讓我接近曉春,因為他擔心我是壞蛋、是壞孩子,欺負曉春,但是剛剛你聽到阿滿師說的話囉,他說我是好孩子、是好男人,所以我可以接近曉春了,我可以站在曉春旁邊、坐在曉春旁邊,和她吃東西,和她說話聊天,這樣你聽懂了嗎,阿毛?」
「汪唔……」阿毛露出疑惑的神情,一時之間像是不知如何是好。
「沒關係,只要你相信我不是壞人,不會傷害曉春就行了。」李維仁望著阿毛說,跟著,他又指了指桌上,說:「還有,阿毛,你太貪吃囉。你看,你快要連曉春的份都吃光了,怎麼辦,等等她沒東西吃囉,你害曉春肚子餓,你說怎麼辦?」
阿毛垂下頭,走到角落舔自己鼻子,像是受了滿腹委屈,又扒了扒地板、打了幾個滾,跟著默默走出李維仁的房間,來到曉春房門前,扒了扒門。曉春房門關著,牠汪了兩聲,無人回應,便變化成了壯漢,伸手開門。
李維仁望著阿毛沮喪的身影,不禁覺得好笑,雖然阿毛還沒完全聽他的話,但既然他可以花個二十來分鐘剪出一段爛影片來唬弄阿毛,自然也可以花個兩、三小時剪出一段更逼真,且包含阿滿師親口說出「收回離曉春三公尺遠的命令」等關鍵字眼的影片來讓阿毛心服口服,這麼一來,這趟旅程,應該能夠為他留下更多美好的回憶。
「話說回來,曉春洗澡怎麼洗這麼久……」李維仁伸了個懶腰,看了看筆記型電腦上的小時鐘,曉春至少洗了一個小時的澡。
當然他知道女生洗澡本來就比較慢,若是再洗洗貼身衣物、吹個頭髮、塗點保養品什麼的,一小時也沒什麼……
當他因為思緒神遊到了隔壁盥洗室而不禁微微沈迷時,幾記沈重的腳步聲自曉春房間來到了他房門外。
「阿毛?」李維仁轉頭,見到變化成壯漢模樣的阿毛,神情古怪地站在門邊,張大了口、比手劃腳,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李維仁起身走去,來到曉春房門前,轉頭看著阿毛。「怎麼了?」
「汪……」阿毛拉著李維仁往曉春房裡走,指著浴廁,浴廁空蕩蕩的,且地板是乾的,並沒有使用過的跡象。
「嗯?曉春自己出去了?」李維仁楞了楞,又看看門邊,搖搖頭說:「不對,鞋子還在……」
「傘……傘……」阿毛也四處翻找,連房間中的小櫃子裡都揭開來找,不僅曉春不在房中,便連裝著十二護身傘的行李箱,以及曉春隨身的鶴傘,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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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j1258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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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2-1 21:35:32
05.漆黑地下停車場 上
浴廁裡瀰漫著暖烘烘的水氣,洗手台上的鏡子霧茫茫一片,門邊張著一把傘,素白的傘面上畫著紅頂白鶴,鶴傘微微轉動、瑩瑩發亮。
曉春瞇著眼睛,拿起灑著熱水的蓮蓬頭,嘩啦啦地沖去了一頭黑髮上的洗髮精泡沫。
跟著她拿起洗澡棉,擠了擠沐浴乳,開始往身上塗抹,一面輕輕哼著歌,曲不成曲,直到泡沫覆蓋上了全身,她才再次拿起了蓮蓬頭往身上沖。
雪白色的泡沫順著雪白色的肌膚流下,在地板上的排水口旋轉流動。
蓮蓬頭的水花四濺,胡亂飛射的水花一接近了鶴傘,就被傘面上的瑩亮光芒彈開,素白色鶴傘一點也沒給沾濕。
接著,曉春來到了洗手台鏡子前,以洗面乳洗了臉,溫熱的浴廁水氣使她的雙頰微微發紅。一旁的小臉盆裡浸著她換下的貼身衣物,她從盆中取出了帶著洗衣精泡沫的內衣和內褲,旋開水龍頭沖洗數遍,輕輕擰乾。
她來到門邊,揮了揮手,鶴傘緩緩騰空,底下是裝有護身傘的行李箱,有了昨晚丟傘經驗,她便連洗澡也帶著傘。
行李箱上頭疊著大浴巾和換洗衣物,她用大浴巾裹住了身體,再用一條乾毛巾包覆住及肩長髮,最後,穿上青蘋色的睡衣。
她捧著小臉盆打開門,拖著行李箱往外走。
她呆了呆。
這不是她的房間。
「咦?」曉春一時難以反應過來,呆立在浴廁門外,她回頭望了望浴廁,那是她剛剛走出的浴廁沒錯,她的鶴傘便還跟在身後,她轉回頭仔細看了看房中景象,這是一間小女孩的房間,有張單人床,有個書桌,有衣櫥和玻璃櫃子──
玻璃櫃子裡擺著一只一只的長髮娃娃。
她倏地繃緊了神經,緊張之餘,且還帶著幾分惱怒,她立刻轉身抓住了鶴傘,這讓她心安些,她將裝有貼身衣物的小臉盆擺回浴廁,騰出一手拉著行李箱。
她走至這女孩房中央,環顧四周,皺了皺眉,終於出聲:「是妳嗎?」
「是。」安娜的聲音不知從何發出。
「妳到底想怎樣?」曉春不停轉身,想找出聲音的來源。
「不想怎樣,我只是在工作。」安娜這麼說,且還呵呵笑了。「有人開價,十萬元買妳一把傘。」
「妳……那妳昨天為什麼不一次偷走?」曉春不禁有些氣惱。
「聽說妳是天才傘師,不用碰傘也能夠操傘,誰知道妳傘裡面有沒有古怪,說不定跳出一個噁心巴拉的怪魔攻擊我。」安娜笑著說。
「……」曉春不答話,大部分必須傘師緊握囚魂傘,才能夠操使傘魔,但也有少數厲害的傘師,能夠以自身魄質,依附上傘柄操傘,便如同曉春放出的尋人小青傘,或是剛才布置的陷阱小紅傘,以及浴廁中的鶴傘等等,這幾把傘的傘柄上都有著魄質流光絲線,結在曉春的手指上。
而曉春能夠一次控制許多把傘,且操縱距離遙遠,才讓她被靈能者協會認定為是能夠超越阿滿師的天才傘師。
「我不喜歡偷偷摸摸攻擊別人。」曉春這麼說:「妳出來,我們光明正大打一場,妳輸了就把傘還我。」
「好。」安娜呵呵一笑,房中一面牆震了震,現出一道門,緩緩打開。
曉春撐著鶴傘,拖著行李箱,走進那道門,她才剛一踏入,便覺得腳踝一痛,幾束黑髮纏上了她的腳踝,猛地一扯,將她扯倒在地上。
「妳……」曉春曉春惱怒至極,但見門外頭是一個漆黑且空曠的空間,且回聲頗大,四周有一根根方形樑柱,地上有著斑駁不均的車位線條,看來像是一處廢棄了的地下停車場,卻沒有一輛車子。
「雪花!」曉春氣呼呼地撐起身子,轉動鶴傘,灑下白羽,割斷了她腳踝上的黑髮。她重新站起,四面環看,身後的門已經關上,那扇門連同牆面建築,外觀上看上去,便猶如停車場的管理室一般。
「妳躲在哪?不是要光明正大的決鬥嗎?」曉春惱怒地問。
「要啊。」安娜的聲音似遠似近。
「那妳出來啊。」曉春提高了聲音,在這漆黑的廢棄停車場裡一陣陣迴盪。
「我一直坐在這裡等妳啊。」安娜呵呵笑著說。
曉春高舉起鶴傘,放出螢光白羽,四顧張望,只見這廢棄停車場十分大,當中立著一根根的巨大方形樑柱,曉春又和安娜對話數次,循著她的聲音,好不容易繞過了一根樑柱,見到安娜坐在十公尺外的一張板凳上。
安娜穿著黑色緊身皮衣皮褲,翹著腿,叼著一根菸,交叉著手,冷冷望著曉春。
「妳把我的傘藏在哪裡?」曉春問。
「在剛剛的房間裡。」安娜笑了笑說:「如果妳剛剛認真找,就能夠找到了。」
「我不想浪費時間,是不是我打敗妳,妳就把傘還我,而且解開結界,讓我回去。」曉春皺著眉說完,又忍不住問:「還有……妳是怎麼把我弄到這裡來的?」
「妳自己都說啦,就結界嘛。」安娜哈哈呼了口煙,笑著說:「妳昨晚在房間睡覺,我都能進去,今天一整天人不在,我在進去動點手腳,很困難嗎?」
「所以說我其實還是在我房間裡囉。」曉春緩緩地問,微微揚起傘,似乎在找發動攻擊的時機。
「那也未必,看來妳只會玩妳的小紙傘,對結界術可是一無所知喔。」安娜抖了抖煙灰。「不過我也可以直接告訴妳,妳現在還是在妳房間沒錯,妳破了結界,就回到妳房裡囉。當然,妳得先打贏我、抓住我,威脅我解開結界才行。」
「我要動手了,妳不站起來嗎?」曉春冷冷地說,手上鶴傘白羽飄下,在身邊盤旋。
「小妹妹,大敵當前,妳還客氣,快出手行不行。」安娜哈哈笑了起來。
「圍──」曉春哼地一聲,揚了揚手,數隊白羽四面八方圍向安娜,但見安娜閃身躍起,繞到一根樑柱之後。白羽圍住了那樑柱,緩緩盤旋,曉春拉著行李箱奔去,突然哇了一聲,腳踝又讓一束黑髮纏住,眼見又要摔倒,她急忙揮傘,傘中羽翅振出,這才穩住了身子。
纏著曉春腳踝的黑髮倏地往後拖拉,曉春急忙灑出白羽,割去黑髮,但同時,又有數束黑髮射來,不停纏上曉春腳踝和手腕。
「夠了!」曉春氣憤尖叫,白羽結成大刃,四處亂斬,斬斷一束束黑髮。
「哈囉。」一個古怪的聲音自曉春背後響起,曉春陡然一驚,連忙回頭,那是一個自天花板吊下的長髮人偶。長髮人偶一把抱住了曉春的臉,緊抓著不放。
「呀──」曉春驚恐尖叫,伸手撥那娃娃,但娃娃抱得死緊,鶴傘裡的白鶴探頭而出,利喙一啄,咬去了娃娃腦袋,娃娃這才鬆了手。
「唔!」曉春駭然摀著臉,慌忙地退到樑柱邊,但同時,她見到凌空一記黑髮劈下,擊破了她慌亂間落在原地的行李箱,行李箱破散,十柄紙傘散落一地。
四周數道黑髮捲來,各自打向一柄傘。
「雪花!」曉春急忙揚傘,一陣白羽射去,斬斷數道黑髮,但仍然有兩支傘給黑髮捲走,隱沒在更後方的樑柱之後。
「妳為什麼不出來,妳躲在哪裡?」曉春氣憤地罵,奔了上前揚動鶴傘,白羽旋繞,護衛全身,守著皮箱四周剩下的八支傘。
「因為我怕妳一次用全部的傘打我。」安娜的笑聲迴盪在漆黑的地下停車場。「但是我現在很確定妳這個黃毛丫頭,根本沒有他們說的那麼厲害,招式變來變去,就那麼幾下。既然妳不會用妳爺爺的傘,那死守著幹嘛,快讓姊姊拿去換錢,買幾個洋娃娃送妳玩家家酒。」
「可惡──」曉春憤恨難平,從破碎的皮箱裡取出一柄白傘,和她的鶴傘比起來,這白傘色澤顯得古舊死灰,傘面上畫著許多手掌。
曉春甩手張開了傘,高高一舉,傘上流光四溢,滾滾波動,一個穿著白袍,無眼無鼻無口無耳的灰白大鬼盤坐現身,大鬼六雙手都比著雙掌合十的動作。
「拿!」曉春一聲喝叱,將十二手鬼傘放低,十二手鬼伸出了七隻手,將地上散落的傘一次撿起,高高舉著。
「開!」曉春高舉起十二手鬼傘,十二手鬼握著的七柄傘,立時一齊張開,每把傘下,都泛著不同顏色的光芒。
「白雪,掩護我。」曉春輕輕將右手上的鶴傘一托,鶴傘離手,飄旋到曉春身後,緩緩盤旋,不時漫流出白羽,縈繞在曉春身邊。白雪,是傘裡白鶴半魔的名字。
「土龍!」曉春下令,十二手鬼立時抖了抖土色傘,傘下暴出幾條褐色大物,狀似泥鰍,倏地隱沒在地底,四處鑽動,只聽見附近幾柱樑柱後頭,都傳出了碎裂撞擊聲,那是埋伏著的長髮人偶被土龍擊碎的聲音。
「鳳凰!」曉春再次下令,十二手鬼卻沒有動靜,曉春一愣,這才想起十二護身傘掉了四把,此時十二手鬼手中,只有七把傘。
「哼……白雪也可以。」曉春轉身拿過鶴傘,大力一揮動。「雪花──」
鶴傘放出一陣陣白羽,四面突刺,割斷了許多潛伏在高處的黑髮陷阱。
「長髮安娜,妳怎麼不出來?」曉春亂打一陣,來到了安娜坐著的板凳旁,一腳踢翻椅子,氣呼呼地喊。
「我想等妳沒力氣了,再動手。」安娜呵呵笑著,跟著說:「啊喲,都是妳啦,害姊姊被咖啡燙到嘴巴了,好燙!」
「哼!」曉春怒不可抑,一揚十二手傘,放出了七柄傘中的虎半魔「虎仔」、黑熊半魔「熊仔」、馬半魔「笨馬」,再加上泥鰍鬼陣「土龍」、蛇鬼陣「蛇仔」,前後左右將她團團護衛,四處尋找安娜的下落,碰到可疑的樑柱或是牆壁就用鶴傘的羽刃亂劈亂打,連連罵著:「妳好卑鄙,快出來!妳是膽小鬼!」
曉春便這樣足足在寬闊的地下停車場繞了兩三圈,又回到了本來安娜坐著的板凳旁,氣喘吁吁地閤起十二手鬼手中七柄傘,她將板凳扶起,坐了下來。
十二護身傘同時開啟,極耗力氣,曉春雖然只喚出其中數柄傘裡的半魔,但她花上太多時間在地下停車場打轉,加上氣急敗壞地狂用鶴傘亂打,數十分鐘下來,即便她是能夠同時操縱多把傘的天才傘師,此時也不禁疲累不堪。
唰──
曉春坐下的板凳突然掀倒,將曉春翻倒在地,黑髮四面八方纏來纏上了曉春四肢、纏上十二手鬼傘的六雙手。
「呀──」曉春尖叫著,揚動鶴傘放出白羽切割長髮,好不容易站起身來,突然一記黑髮劈下,痛鞭在她握著鶴傘的右手上。
「哇!」曉春手一鬆,手上的鶴傘落下,鶴半魔白雪正要探頭出來,幾道黑髮倏地射來,將鶴傘連同露在傘外的鶴半魔白雪纏成了個黑色大粽子,倏地一拉,給拉上了天花板。
「啊!」曉春驚怒加交,要開護身傘,卻又見到傘上的十二手鬼猶自和幾只攀上傘面的娃娃搏鬥著,且十二手鬼手上舉著的七柄傘,則都給黑髮緊緊捆著,無法張開。
「呀!」曉春左腕又一痛,又是讓一束黑髮捲上左腕,黑髮束緊,曉春仍不放傘。突然她的肩頭給人拍了拍,她驚恐轉身,正是安娜。
「嗨。」安娜呵呵一笑,一拳勾在曉春腹上,將她打得彎下了腰。
曉春無法顧及肚子上的疼痛,因為她左手腕更痛,那束黑髮卻纏越緊,她的左手幾乎要失去了知覺,終於,她放開了手,十二手傘落地,十二手鬼也遁入了傘中。
「哈哈,跟我想的差不多。」安娜呵呵笑著,走到散落在地的護身傘旁,又撿起當中的虎仔傘和蛇仔傘,謹慎地以黑髮纏緊,捧在手上,說:「就算妳是天才傘師,隔空操傘也只能施展簡單的動作,沒辦法發動強力攻擊,看來我太高估妳了。」安娜走到曉春身邊,對著曉春吐了口煙。
「還我傘!」曉春憤恨地伸手抓住了安娜手腕,一拉一扭,想將她摔倒在地。
「哦,妳也練過柔道──」安娜也出力反制,她雖一手抱著傘,但她的柔道底子高過曉春不少,還熟練其他格鬥技巧,且一身緊身皮衣,毫無抓拿施力之處,相較之下,曉春赤著腳,穿著睡衣,雙手都讓安娜的黑髮打出了傷痕,抓不住安娜的衣服,又不敢伸手抓安娜那一頭俐落長髮。一陣纏鬥下來,曉春的睡衣給扯去了好幾枚扣子、露出酥白體膚,人也給摔在地上好幾次,還讓安娜趁機用力擰了她的鼻子和耳朵。安娜最後在曉春肚子上重重踏了一腳,這才揚長而去。
「嗚……咳咳!」曉春摀著肚子,流著眼淚,在地上爬了爬,將剩下的六把傘拾回,跟著她找到了給裹成大粽子、被高高吊在天花板上的鶴傘。曉春張開了一柄紅色護身傘,召出了猴半魔「悟空」,悟空七手八腳地循著樑柱爬上天花板,盪著曲折錯亂的管線來到那鶴傘旁,撲抱上去,張口咬碎層層黑髮,抱著鶴傘翻落下地。
「嗚嗚……」曉春哽咽哭著,整了整髒亂的衣衫,捧著一堆傘縮到了角落旁,抱著膝蓋啜泣。
「小妹妹怎麼哭啦?」安娜的說話聲又迴盪而來。「是誰欺負妳呀?」
曉春緊張地握著鶴傘站起,背抵著牆左右探看。
「這裡是我的結界,妳不怕我從妳背後穿牆出來?」安娜呵呵一笑。
曉春聽安娜這麼說,突然一驚,趕緊要逃,屁股讓一束黑髮狠狠一鞭,啪地好響一聲,將她鞭得趴倒在地。
「哈哈,姊姊有點睏了,明天早上再陪妳玩,妳放心睡飽一點。別擔心半夜會有娃娃來偷妳的傘啦。」安娜笑著說,跟著長長打了個哈欠。
「……」曉春抹著眼淚,撫著屁股,拾回鶴傘和其他護身傘,找回那破裂的大皮箱,勉強將剩下的六柄護身傘裝入箱中。
她拖著皮箱,撐著鶴傘,漫無目的地在漆黑的停車場中走了一陣,找到了個樑柱較少的地方坐下,再將鶴傘輕輕一托,讓其飄旋到自己頭頂。「白雪,夜裡要更加小心,我們要守護阿公的傘。」
跟著,曉春又召出了黑熊半魔熊仔,和熊仔背貼著背坐著;再召出了猴半魔悟空,讓悟空斜斜守著左前方,她則稍微側過身子,盯著右前方。
一個小時過去了……
兩個小時過去了……
作者:
kj1258943
時間:
2011-12-1 21:36:44
05.漆黑地下停車場 下
「我剛剛在旅館附近找了一個小時,還是沒看到她!而且……她的鞋子、手機、鑰匙都在房間裡,她不像是外出啊!」李維仁急切地和協會通著電話。「什麼……先找穆婆婆商量?等等,賀主管說過,有什麼狀況第一時間通知他的……啊!什麼?」
「賀主管墜樓,重傷入院……」李維仁握著手機不知所措,不知該再講些什麼。這次他的任務,是靈能者協會對於阿滿師的貼心支援,並非是協會本身的除魔勤務,李維仁只對阿滿師和賀大雷負責,但賀大雷在護送李維仁和曉春乘上高鐵之後,又忙碌地繼續進行著追捕陳碇夫的工作。
得到了巨大蟲魔力量的前靈能者協會台北分部主管陳碇夫,由於逐漸無法壓制體內的蟲魔之力,更加上急切地找出殺妻仇人,行徑逐漸失控,四處掀起血腥紛爭。
因此,各式各樣的情報線索、受到了波及的異能者責難和求援、遭受威脅的四指協會大小組織發出的死亡恐嚇,鋪天蓋地席卷至賀大雷的辦公室裡。
有人說這是協會縱容晝之光的結果;也有人說這是協會為了對付四指,甚至是那些不受協會管轄的異能者團體所進行的黑白臉計畫,更有人開始質疑靈能者協會在全球各地日漸削弱的管理能力。
陳碇夫這件事,驚動了靈能者協會設立於新加坡的東亞總部,打算召集十多名一級除魔師,前來台灣圍捕陳碇夫;四指協會也對陳碇夫發出了狙殺令,打算不擇手段、用盡各種方法來暗殺失控了的陳碇夫。
賀大雷為了在這位多年老友犯下更大錯誤、或是在他被四指暗殺之前阻止他,這數個月來,賀大雷早已心力交瘁,這一週裡和晝之光數度接戰,手下們損兵折將,在護送李維仁和曉春北上的前一天終於找到了陳碇夫,一場大戰,沒逮著人。
今日他又收到了新的線報,一天之內,三度突擊、兩場激戰,賀大雷鐵打的身子終於再也支撐不住,被晝之光成員逼困到了某處公寓樓頂,從四層樓高的頂樓,摔落在陰冷骯髒的防火巷內。
李維仁向手機那端的協會成員略微問清了事情經過,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五味雜陳,一方面慶幸賀大雷保住了一條性命,另一方面卻開始擔心此時自己孤立無援。
「對了,阿仁。」手機那頭的協會成員,跟李維仁算是要好,他對李維仁說:「今天才收到最新消息,也不確定是不是真的,說是王家陳派那批人,也動身前往蘇澳了,恐怕跟郭家鎮宅傘脫不了關係。」
「什麼!」李維仁難以置信,在上一次爭奪羌子傘的事件裡,王家傘師也參與其中,和四指挲袈組合作,一起搶奪羌子傘,而最終以失敗收場。
協會在大軍壓境之下,阿滿師親自出馬,將傘奪回。李維仁當時隨著賀大雷陪同阿滿師趕往四號公園圖書館,拍攝下阿滿師操使十二護身傘降服羌子的過程,對這件事情的始末經過,也有些瞭解。「王家……上次搶不到羌子傘,這次還想打竹頭鬼子傘的主意?」
「應該是吧,你們住宿的那間旅館可不是什麼秘密地點,如果阿滿師的孫女真的失蹤,阿滿師的鎮宅傘又還在你那邊,那你最好轉移陣地,帶著傘去穆婆婆那裡躲一陣子。」手機那端的協會同事這麼說。
「躲一陣子?」李維仁連連搖頭說:「那怎麼行?曉春現在下落不明,我怎麼能自己躲去穆婆婆的店裡?要是她回來了,找不到傘,也找不到我,那怎麼辦?」
「拜託喔。」那同事回答:「這是阿滿師孫女的伏魔之旅,不是你的伏魔之旅,郭家、王家之間要打要殺,跟協會本來就沒太大關係,就算跟協會有關係,跟你也沒關係,你只是去跟拍,負責記錄這段過程……你有看過新知探索頻道吧,負責拍攝動物紀錄片的攝影組,是不能干涉他所要拍攝的動物。」
「你少鬼扯,人又不是動物!」李維仁這麼說:「賀主管說他可以動用私人關係來幫忙,況且現在我要拍的對象不見了,怎麼不關我的事,至少我得找到我的拍攝主角吧!」
那同事苦笑兩聲說:「我是為你好,台北這邊上上下下都被陳碇夫主管的事情搞瘋了,行動組的人有三分之一躺在醫院,另外三分之一的人帶傷苦撐,剩下的三分之一要全神備戰,嚴防四指的人趁機搞事。現在這種情況,根本沒辦法分心去管一般異能者之間的糾紛。講明白點,我們沒辦法支援你,你就算現在退回台北,也沒人會怪你,你別忘記你連打架都不會,你要怎麼對付王家傘師?」
「……」李維仁默默不語地聽,無法反駁,只好說:「我先通知穆婆婆,看情形再說,還有,我昨天要你查長髮安娜的事,你有空也幫忙一下。」
「唉,真有空的話,我會幫你查的……」那同事這麼說,又補了一句:「我已經兩天沒回家了……」
「抱歉,拜託你了。」李維仁無奈地結束和協會同事的對話,跟著來到門邊,望著變回狗身、焦躁地在旅館裡裡外外來回聞嗅尋找的阿毛。
「阿毛。」他來到阿毛身邊蹲下,摸了摸阿毛的背,說:「阿毛,現在得靠我們自己了,我們先想辦法找到曉春……但是……」
但他不知該從何找起,他已尋遍整間旅館,先前也向穆婆婆確認過曉春並未前往雜貨店,甚至拿著相機向旅館附近的商店詢問螢幕上的女孩是否有來過。
阿毛更顯得焦躁不安,保護曉春是阿毛此行的任務,但牠幾乎用鼻子聞遍了整間旅館和附近街道,卻仍然找不到曉春。此時不停拍著讓他拖在地上跑的那只青傘,青傘裡頭囚著阿鬼,阿毛似乎想要將一肚子氣發洩在阿鬼身上。
「汪!」阿毛突然吠了一聲,仰長了脖子,瞪大眼睛,一動也不動。
「怎麼了?」李維仁楞了楞。
「汪──」阿毛衝進了曉春的房間,李維仁跟了進去,只見到曉春房間的窗戶是敞開著的,一頭黑色大猿攀在窗外,又一頭黑色大猿踩在曉春床上,將棉被枕頭全翻下了床,跟著,那大猿的目光轉移到了一旁小桌子上的那只黑色長袋──裡頭裝著竹頭鬼子傘──曉春並未將竹頭鬼子傘和護身傘放在一起,她本想洗完澡後,再補上兩道封印,因而暫時擱在桌上。
在大黑猿轉往那小桌時,阿毛已經撲上了大黑猿的身,咬住了大黑猿的臉,死命狂扯。
「吼──」大黑猿怪叫著奮力還擊,窗外那隻大黑猿也衝了進來,撲上床鋪,以二敵一。
「汪──」只聽見阿毛狂吠一聲,身形暴漲,變化成巨漢模樣,比那兩隻黑猿還高壯了一大截,轟隆一拳將一隻黑猿打得撞上了牆,再一拳搥在另一隻黑猿腦袋上,跟著一翻身抓住了小桌上的黑色長袋,將之揹上肩頭。
李維仁看傻了眼,但聽見自己房中也有了動靜,趕緊回房,只見到窗戶也給打開,一個長髮女子正好自窗外翻入,和他對視著。
「嗯!」那女子一見李維仁,動作頓了頓,問:「你是靈能者協會的人?」
「妳……」李維仁後退兩步,本來只當是長髮安娜殺來了,但此時見那女人並不是安娜,她穿著黑色毛衣和牛仔褲,年紀和李維仁相仿,手中倒提著一柄花色傘。
李維仁一見她提著傘,心中便有了底,問:「我是協會的人沒錯,妳……是王家的人?」
「嗯。」那女人並不多說,只是問:「郭曉春人在哪?」
「妳找曉春幹嘛?」李維仁反問,同時聽見隔壁的打鬥聲漸趨激烈,他知道自己無法與王家傘師對抗,只好說:「我也再找她,我還得替她拍照,這是我的任務,我是協會記錄組的人。」
那女人也聽見了隔壁的爭鬥聲,不再理會李維仁,奔出了房門,轉往隔壁。
李維仁趕緊也抄起房中的腳架跟了上去,只見曉春房中戰得天翻地覆,床鋪都給翻了,小桌、櫃子東倒西歪,枕頭、棉被給打得棉絮紛飛。阿毛死命護傘,大戰兩隻黑猿。
只見那加入戰局的黑色毛衣女人也揚開手中的花色傘,微微旋動,落下了兩個年紀大約七歲的小女孩。兩個小女孩的臉孔長得一模一樣,就好像是一對雙胞胎,穿著連身小洋裝。
「搶傘。」黑毛衣女人一聲令下,傘下兩個小女孩面無表情地朝著阿毛撲去,一個抱住了阿毛的腿,另一個往阿毛背上攀,同時,一隻黑猿也架住了阿毛胳臂,另一隻黑猿則掄著拳頭磅地往阿毛臉上揍了一拳。
在曉春的窗邊,也出現一個人影,是個年紀和黑毛衣女人相差不遠的年輕男人,年輕男人坐在窗外的鐵欄桿上,操作電動玩具似地笑著搖動手上黑傘,指揮黑猿攻擊阿毛。
「喂!你們……你們快住手!王家要跟協會作對嗎?」李維仁見阿毛落了下風,慌亂地喊著,他拿著腳架趕到那黑毛衣女人身旁,卻又不敢動手制止。
那黑毛衣女人望了李維仁一眼,又望了李維仁手上腳架,說:「你手上那玩意兒是什麼?那算是武器?」
「這是……」李維仁呆了呆,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解釋他舉著腳架的目的。
窗邊的男人哈哈一笑,說:「協會?世界上的『協會』沒有十萬也有八萬,誰知道你哪個協會,撞球協會?聯誼協會?還是公園老人茶協會?」
「我……我是靈能者協會,記錄組組員李維仁,我的直屬長官叫賀大雷,領有一級除魔師執照!」李維仁急急說著。
「那又怎樣?」窗邊那年輕男人哈哈一笑,大聲說:「靈能者協會很了不起嗎?一亮出招牌大家都要給你面子嗎?我偏不買你們的帳!嘿嘿!」年輕男人邊說,邊呢喃唸咒,伸手探入他那柄黑傘底下,一抓一拋,又是一隻大黑猿,黑猿落地,立即加入戰局,圍攻阿毛。
阿毛死命護傘,已無法騰手還擊,眼見又來一隻黑猿,只好汪了一聲,身形縮小,變成了小狗模樣,反倒找著了空隙,叼著青傘和黑布袋子鑽出重圍,奔到了李維仁身後,吁吁地喘氣。
「傘又不是你們的,這樣太沒道理了吧!」李維仁高高舉著腳架,緩緩往後退。
「放屁!」窗邊那男人厲聲說:「郭家的傘又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當年捉拿四大魔,我爺爺也有份,郭家憑什麼獨佔四大魔!」
「這……」李維仁瞪大了眼睛,無法回答,郭、王兩家幾十年前的恩恩怨怨,他可一點也不清楚,更沒有立場替曉春辯解些什麼,只好說:「那……這樣好了,改天約個時間,坐下來喝杯咖啡好好談,協會可以出面調停,大家平心靜氣……」
「哈哈!」那年輕男人狂笑兩聲,揚手指向李維仁,向三隻黑猿下令:「去把他抓來我們王家喝咖啡。」
三隻黑猿立時躍來,李維仁一時無法應變,僵在原地,突然覺得領子一緊,身子給人往後拉去,原來是阿毛化身人形,拉開李維仁,跟著上前一拳擊在最前頭那隻黑猿臉上,將那隻黑猿打得往後滾倒。
阿毛命中一拳,想要趁勝追擊,卻又讓毛衣女子傘裡放出的雙胞胎小女孩抱住了雙腿,動彈不得,那雙胞胎小女孩沒有太大殺傷力,卻異常難纏,任憑阿毛亂搥亂打也不放手,仍是冷冰冰地面無表情,但讓她們抱住了的雙腿,卻難以施力掙脫。
眼見三隻黑猿又撲了上來,阿毛突然反手將傘拋給了李維仁,跟著張開雙臂,攔下兩隻想要掠過牠身邊去搶傘的黑猿。
「吼汪──」阿毛狂吼一聲,氣勢威猛,雙手抓著那兩隻黑猿臉面猛力閤臂,令牠們腦袋撞腦袋。
但第三隻黑猿撲來,一拳敲在阿毛臉上,將阿毛打得向後仰倒,雙胞胎小女孩仍緊緊抱著阿毛一雙小腿,使得阿毛倒在地上,一時間也無法施力站起。
三隻黑猿撲了上來,年輕男人正施法召出第四隻黑猿。
「阿毛──」李維仁一時之間不知道該逃還是該幫忙,但只見窗邊那年輕男人突然怪叫了一聲,身子向後一翻,竟跌落下了欄桿,四隻黑猿都讓那年輕人往窗外拉去,擠在窗邊動彈不得。
同時,一個小黑影在那些黑猿擠上窗邊前一刻,倏地飛竄進了房間,那是一隻黑色的八哥鳥。
那八哥鳥速度飛快,三番四次朝那毛衣女人飛竄撲撞,毛衣女人狼狽閃避。
阿毛趁著這空檔時分,又變回了狗身,趕忙跳開那雙胞胎小女孩的擒抱,奔到了門外,還回頭看了那八哥一眼。
「快躲去婆婆的雜貨店,這裡四周都是敵人。」那八哥開口說了話,在房間旋繞,突地飛到那毛衣女人斜前方,雙翅一展,定在空中,屁股向前,噗的一聲噴出一陀土白色飛屎,正中在女人那高領毛衣胸口上。
「你這怪鳥哪裡來的!」本來穩重的女人這才發了怒,揚了揚傘,兩個雙胞胎小女孩突然拔聲狂哭,速度極快無比,左撲右跳地要拍打那八哥鳥。
八哥鳥俯衝飛下,也飛出門外,跟著在空中翻了個筋斗,頭下尾巴上地倒立在空中,屁股對著房中,又是噗噗兩聲響,噴出一股濃褐色的惡臭煙霧。
「啊──」黑毛衣女人讓這股極臭煙霧嗆得眼淚直流,退到了窗邊。
本來擠在窗邊那些黑猿都讓年輕男人施法收了回去,年輕男人好不容易藉著黑猿拉拔,爬過欄桿,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毛衣女人已經狼狽奔來,探身出窗,不停搧風,連連作嘔,只覺得頭昏眼花,越搧越臭,跟著她想起胸口上還有坨鳥屎,也臭極了。
「大姊,怎麼回事?怎麼這麼臭?」那年輕男人摀著口鼻雙眼紅腫,原來他會翻落下欄桿,也是因為那八哥悄悄飛到他臉龐,對著他的臉直接噴放臭屁,才將他轟得翻下欄桿,千鈞一髮之際施法固化了黑猿身上那些連著傘內的「傘線」,這才沒墜樓。
「嘔──嘔──」毛衣女人漲紅了臉,說不出話,深深喘氣,奈何胸口一坨鳥屎也是強烈臭源,她每一次深深呼吸便像是貼著屎狂嗅,終於再也受不了,嘔吐了出來。
旅館樓梯間,抓著腳架的李維仁和接回雙傘的阿毛,在慌亂之間,對那八哥鳥言聽計從,拚命奔跑下樓。
二樓樓梯口,守著一個年紀甚小的少年,少年看來像是個國中生,雙手拿著兩把小巧白傘,一見人來,趕忙攔在樓梯間,雙手轉起傘來,傘下探出兩個裸身灰白的男子,兩個男子伸出雙手不停凌空扒動,那動作看起來像是原地匍匐前進,也像是家貓在扒玩抽取式衛生紙,更像是小嬰兒在轉動地球儀。
李維仁和阿毛還沒搞清楚這少年雙傘有什麼奇異功效時,便覺得四周天旋地轉起來,雙腳像是要站不穩,四周的空間左搖右晃、胡亂扭曲起來。
後頭的八哥鳥急衝而來,牠也受到了少年雙傘扭曲空間的影響,筆直的飛竄成了蛇行亂轉,但牠畢竟在空中,影響較小,飛近那少年面前,翹起屁股又是一股臭屁轟去。
「哇!」那少年像是壓根想不到這飛來的八哥鳥會使出這一記怪招,給臭得連連後退,這麼一分神,雙傘術力減退,李維仁和阿毛又重新站穩,繼續往下奔。
「好臭!」李維仁奔過那惡臭地帶,也嗆得連連咳嗽,阿毛汪汪亂吠,加速狂奔,還將那少年撞得人仰馬翻,一路滾下樓去。
「不是那邊,是這邊!」八哥鳥喊住了正要往旅館後門跑的李維仁和阿毛,領著他們轉往櫃臺旁樓梯口處的一扇小門前,急急喊著:「進去。」
「什麼!」李維仁大感訝異,那扇小門看起來便像是利用樓梯下方空間封製而成,用來放些掃把水桶之類的小倉庫,他打開那小門,裡頭果然放著掃把和水桶,便急急轉頭對著那八哥鳥說:「躲進這裡面?」
「對啦!」八哥鳥在櫃台四周飛繞,見到一旁那滾下一樓的少年連滾帶爬地想要掙扎起身來追,便又飛上去朝著他的臉上補一記屁,跟著飛往通往後門的小廊道處也噴了兩團屁,以減緩外頭伏兵攻入的速度。
「哇!」李維仁眼見四周濃屁逐漸擴散,也只好硬著頭皮撥開掃把,擠進那小櫥櫃裡,阿毛也變回狗形,拖著傘一併跳了進去,最後那八哥也飛了進去,且關上櫥櫃門。
「這裡也好臭──」毛衣女人、年輕男人氣憤地奔下樓,在一樓扶起了雙傘少年,同時,後門也有三人魚貫進來,一聞那瀰漫在廊道間的臭味,也怪叫起來。
「他們躲在那邊啦!」雙傘少年淚水直流地指著那樓梯下的小門。
「出來!」年輕男人怒火衝天地揚開傘,兩隻黑猿落地,衝上前去一腳踹爆那小門,裡頭一股褐色濃霧鋪散開來。
「哇──」一樓眾人個個摀著口鼻四處散開,有的往後門廊道退去,有的奔上二樓,有的開始砸一樓正門處櫃台旁的玻璃窗。
「鳳鳴、之冠,怎麼回事?怎麼這麼臭?」一個中年男子,又領著兩三名跟班,自後門廊道走入了這旅館接待廳處,他聞到這惡臭,也不禁一臉嫌惡地掩住了口鼻。他轉頭望著那朝他奔來的雙傘少年,又問:「宇因,你們怎麼了?」
「有隻怪鳥牠……亂放屁……」那雙傘少年叫做王宇因,他揉著眼睛氣憤地指著那扇小倉儲外的門說。「他們躲在裡面!」
「什麼?」那中年人個頭一般,面貌也不突出,打扮像是個平凡生意人,他是王家長子,也是王氏家族的正式接班人--王鴻源。
操使雙胞胎小女孩傘的毛衣女子叫王鳳鳴,是王鴻源的長女;而操使黑猿傘的年輕男人叫王之冠,排行老二;操使雙白傘的少年王宇因則是王鴻源的小兒子。
而其他持傘人,表面上有些是王鴻源家中僕役,有些是王家公司員工,實際上便是王家傘師門下弟子。
王家和郭家不同的地方,在於阿滿師平時工作就是在自家做些紙傘批發給觀光民俗村和市街小販。而王家表面上經營著地產、投顧等家族企業,家族成員眾多,王鴻源等便私下從公司員工、家中幫傭僕役挑選合適人選,傳授傘術,收為旗下弟子。
相較之下,郭家扣除掉叛變的阿鬼和阿蝦之外,阿滿師的身邊只有孫女曉春和犬半魔阿毛,顯得勢單力薄許多。
在王鴻源的指示之下,幾名王家傘師撬開了鐵捲門,讓空氣流空,臭味逐漸散去,眾人往那樓梯下的小倉庫靠近,看了看裡頭,便只是尋常的小倉庫,裡頭只有掃把和水桶之類的清潔用具,沒有李維仁、沒有阿毛,也沒有那八哥鳥。
作者:
kj1258943
時間:
2011-12-1 21:40:47
06. 極惡酷刑 上
「呃!」李維仁望著地下灑了一地的包裝餅乾,望著面無表情的穆婆婆,他又望了望自己身處之處,這裡是穆婆婆的雜貨店,而他則踩在角落一只堆滿了包裝餅乾的紙箱裡頭,他見到穆婆婆瞪著他,便趕緊跨出紙箱,且將地上的包裝餅乾一一拾起,放回紙箱裡。
嘩啦啦地那些餅乾又湧了出來,是阿毛跳出了紙箱,阿毛還拖著囚有阿鬼的青傘和裝著竹頭鬼子傘的長黑布袋。
「呃?原來有地道……」李維仁再次將散落一地餅乾拾起,往紙箱裡堆,還趁機摸了摸紙箱底部,就只是一般的紙箱,他微微將紙箱抬高些,伸手摸摸底下,沒有空洞也沒有密道,他們就像是變魔術一樣地變了出來。
「啊……穆婆婆……剛剛……」李維仁見到穆婆婆拿著掃把朝他走來,心中一驚,連忙將紙箱蓋上,起身向穆婆婆解釋:「剛剛……剛剛……我向您打聽了曉春的下落之後,在旅館裡被王家傘師攻擊,他們想搶傘,有一隻……有一隻怪鳥突然出現,帶著我們穿過一條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會從這裡出來……好奇怪!」
「奇怪個屁!」穆婆婆斜斜瞪了李維仁一眼,拿著掃把掃打他的腳,將他趕開,自顧自地緩緩彎腰,將李維仁出來時弄亂的貨品和雜物重新堆放。「牠不是怪鳥,牠是八哥鳥,牠有名字的,叫小八子!」
「小……小八子?」李維仁連連點頭,這才知道那狂放臭屁的八哥鳥,原來是穆婆婆派去救他們的,連忙道了謝,看看左右,又問:「咦,牠怎麼飛不見了?」
「牠去給老太婆下戰帖啦!」穆婆婆整理好那紙箱周遭,拿著掃把轉回躺椅邊坐下,吃著茶幾一只小碟子上的碎餅乾,又喝了口包裝奶茶,含糊不清地說:「老太婆也想瞧瞧是什麼玩意兒,敢在這裡鬧事!」
穆婆婆還沒說完,李維仁就見到那叫做小八的八哥鳥,從拉下一半的鐵捲門底下飛掠進來。
「呼──呼──」小八飛到了穆婆婆躺椅旁的小茶幾上,嘎嘎叫著,喘著氣說:「彈盡援絕、彈盡援絕啊──」跟著小八開始啄食起小碟子上的碎餅乾。「彈藥補給、彈藥……」
「補給個屁!」穆婆婆哼了哼,又替小八撕了包餅乾捏碎,倒在碟子上讓牠吃。小八急急吃著,還嚷嚷地頂嘴:「不只補給屁,還補給屎尿……」
穆婆婆撐著椅子站起,來到鐵捲門外,此時外頭已經傳來了喊打聲和奔跑聲。這頭阿毛也壓低了身子,對著門外發出了咕嚕嚕地警戒吼聲。
「你還杵在那幹啥?帶著你的狗往裡頭躲啊!」穆婆婆按下了鐵捲門邊的開關,鐵捲門逐漸放下。
磅磅!磅磅!
「開門!開門!」鐵捲門外傳來了喝叱和敲門聲。「那隻鳥飛進去了,就是這裡!」
「呃,他們怎麼這麼霸道?」李維仁帶著阿毛走到通往內房的門簾前,聽到門外王家傘師們的怒罵和猛力敲門聲,愕然地說:「三更半夜,他們這樣鬧事,可以報警吧!」
「報個屁!」穆婆婆氣呼呼地持著掃把走來,揮動掃把打李維仁的屁股,將他和阿毛趕進了通道裡。
小八仍自顧自地嘎嘎地啄食著碎餅乾,直到聽見穆婆婆喊牠,這才振翅飛起,也飛入了通往內房的門簾之後。
同時,鐵捲門喀啦啦地給撬開了一條縫,跟著,四雙黑色大手自那縫底伸入,使勁往上抬,一吋、兩吋、三吋,鐵捲門給硬生生地拉開,外頭站著四隻黑色大猿,王之冠單手持著黑傘,一臉憤怒地喝叱大猿破門。
「我進去看看!」王宇因拿著雙白傘搶先鑽了進來,一見到裡頭是個老舊雜貨店,起初有些謹慎,東張西望了一番,見到對面有處通往內房的通道,那門簾還搖搖晃晃,便指著那兒說:「他們逃進裡面了。」
「小弟,小心一點。」王鳳鳴也跟了進來,左右看了看,她換上自家車子裡的薄外套,而那給小八拉了陀屎的黑毛衣,則脫下扔了。
「這又是什麼地方?」王鴻源領著眾人跟入,其中一名傘師問:「要是一般民宅,我們這樣恐怕……」這傘師身穿黑色西裝,戴著黑框眼鏡,文質彬彬的模樣,是王鴻源公司裡頭的法律顧問。
「嘿。」王之冠從後頭跟上,拍了拍那顧問傘師的肩,說:「法律你是專家,但法術你是菜鳥,這地方很妙,肯定不是一般民宅。」
「是啊,氣不一樣。」王鳳鳴左顧右盼也覺得這老舊雜貨店裡,雖然看來不怎麼起眼,但總是多了一股特殊氣息。
「我記得郭家沒那麼多盟友,他們只跟靈能者協會有往來。」王鴻源想了想,說:「這裡有可能是跟靈能者協會有往來的異能者住家。」
「但是靈能者協會不是說盡量不干預郭王兩家之間的恩怨嗎?」王鳳鳴這麼問。
「這說起來就複雜了,誰叫你二伯自作主張去跟四指的人混在一起,誰都知道靈能者協會跟四指是死對頭……」王鴻源搖搖頭,像是不知從何講起,靜默半晌,領著眾人來到那通往內房的門簾前,稍微撥開門簾往裡頭看,左手邊有一間房,門是敞著的,微微露出紅光,更往前是個轉角,轉往右邊。
「哪個打前鋒?」王鴻源回頭,看著身後眾人。
「我來。」王之冠吆喝一聲,持著黑傘搶上前去,還拍了拍王鴻源的肩說:「老爸,我不同意你剛剛的說法,四指比靈能者協會強多了,靈能者協會一碰到四指就吃鱉,聽說現在還多了個當紅的組織叫做『晝之光』,靈能者協會老掉牙了、過氣了,只是各國政府的走狗罷了。」
「小孩子別那麼多廢話。」王鴻源白了王之冠一眼,對他說:「小心點,這地方沒那麼容易對付。」
王鴻源跟著轉頭問著身後其中一個傘師說:「查到什麼沒有?」
那傘師模樣也年輕,不到三十,拿著一只PDA不停操作著,聽王鴻源喊他,這才抬起頭,說:「這間屋子確實是地方上一個有地位的異能者的住家,好像是個老太太,其他的還沒查出來。」
以往,王家行事一向低調,和日落圈子並沒有太大交流,在普通人的世界裡反而赫赫有名,王寶年死後,王家傘師各個派別各自為政,都想搶先爭得王家主導權,這才搞出了和挲袈組合作搶傘、華西市場止戰區爭奪戰等種種紛爭。
「資料庫才建立不到四個月,很多地方上的異能者都還沒建檔,資訊不太夠,不過反過來推論……」那拿著PDA的青年推了推眼鏡,這麼說:「一開始就被建檔入庫的異能者,應該都小有來頭,所以……」
「有道理。」王鴻源點點頭,望向已經走入通道裡的王之冠,說:「聽到沒!之冠,叫你小心點。」
王之冠也不理會後頭父親的叮囑,一心想要找到那拉屎放屁的惡八哥,將之碎屍萬段,他持著傘,操使兩隻黑猿在前探路,來到那房間門前,裡頭約四坪大小,看上去便是平常客廳擺設,裡頭空無一人,黯淡的紅光源自於供桌上祖宗牌位兩旁的小紅燈。
跟著他繼續往前,來到那轉角處,驚呼了一聲,王鴻源等一一跟上,只見轉角那端,竟通往一處小中庭,中庭左右都有其他廊道和房間。
「這地方有這麼大?」王之冠訝然地說:「不是個小雜貨店嗎?」
「結界。」王鴻源全神貫注地四顧張望,領著眾人進入那小中庭,抬頭看,四面的建築有三、四層樓高,牆壁斑駁古舊,爬滿了藤蔓,遍布著苔蘚,也有幾間房間微微亮著燈光,而最古怪的是中庭正上方的天空,是微微的橙帶些紫色,有些像是傍晚時分,卻又有種時間停止了的錯覺。
中庭一角有幾處磚砌花圃,花圃上種著花花草草,還有些蝴蝶圍繞著花。左側一處柱子和牆面的接合處有個鳥巢,發出了嘎嘎叫聲。
小八從鳥巢探出頭,唱起歌來:「妹妹揹著洋娃娃,來到花園來看花,娃娃哭了叫媽媽,樹上小鳥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八邊唱,邊飛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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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j1258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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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2-1 21:44:17
「啊,是那隻鳥!」「是那隻毒氣鳥!」眾人一見小八,立刻從地上撿起石子,往上亂擲。
「我飛高高──」小八越飛越高,在優雅空中盤旋。「我拉爽爽──」
啪的一聲,一個傘師怪叫起來,原來是一陀鳥屎打在他的肩上。
「好臭啊!」那傘師立刻脫下外套,拿在牆邊抹著,還拔花圃上的雜草葉子擦拭。
「牠又要拉屎了,快開傘!」一個傘師驚呼,大夥兒這才想起人人手上都帶著傘,趕緊紛紛開傘擋著,或是趕忙往四周騎樓構造的廊道躲去,生怕讓那惡臭鳥屎擊中。
「把那賤鳥打下來!」王之冠大聲喊著。其中一名傘師應了一聲,轉動紙傘,傘中飛出幾隻大鷹,倏地竄高,去追捕小八。小八呀呀叫了幾聲,逃竄入某側房間的窗中。
「就仗著結界厲害,大家分頭找,把他們找出來!」王之冠哼哼下令,領著兩人帶頭奔上通往二樓的樓梯。
「鳳鳴,去看著你弟弟。」王鴻源較為謹慎,隱隱覺得這奇異結界可不容易對付。
王鳳鳴聽了父親指示,也帶了兩人緊跟在王之冠身後,而王鴻源則帶著小兒子王宇因,和那律師傘師等四、五人,緩緩往二樓攻上。
這怪異建築的二樓,廊道四通八達,王之冠招出了黑猿,試圖破壞建築本體,當然是徒勞無功,僅能打壞一些門窗玻璃。
王鳳鳴則是放出許多小紙傘,作用和曉春的尋人紙傘相近,那些花花綠綠的小紙傘往四處飛翔,其中一支紙傘轉入了一處通道轉角,轟地炸出了一團火花。
「那邊!」王之冠見了那火花,二話不說領著人追了上去,只見轉角那端是一條長廊,一側有個小房間,約末三坪大小,裡頭擺設看來像是數十年前的旅館擺設,有木桌和床、有長鏡和古董電風扇,房中另一端還有間小門,微微敞開,裡頭似乎有人影走動。王之冠二話不說就帶人攻了進去,他們穿過那小房,打量著裡頭擺設,王之冠推開那後門,外頭是較為寬闊、類似宴廳的地方。
喀啦──那小門突地關上,跟著這一端的門也轟隆關上,有一名傘師給關在那小房裡頭,將王之冠和另一名傘師手下隔在宴廳中,王鳳鳴和兩名傘師則在小房外的長廊上,六人被隔成三邊。
「怎麼回事?」宴廳中的王之冠氣急敗壞地招出了黑猿,猛力轟擊那小門,只見小門讓黑猿掄拳一搥,便深深凹陷,但接著,不論黑猿如何在那門上打一個個扭曲痕跡,門就是不開,也打不出破口。
這一端,王鳳鳴指揮著兩名傘師試圖破門,同樣打不開門,給關在裡頭的那傘師不知所措,只能苦苦等著救援。
「鳳鳴,怎麼了?」王鴻源聽見了轉角處發出的騷動聲,領著人自後頭跟上,卻只見轉角那端是數條分岔廊道,卻已不見王鳳鳴等人。
「咦?爸爸?」王鳳鳴也察覺異樣,她和兩名傘師本來聽見了王鴻源的喊聲而回頭,卻發現身後的廊道已和來時不同,這奇異結界似乎能夠在不知不覺中改變構造,將浩蕩闖入的王家傘師們逐漸孤立。
「哇──」那給關在小房中的傘師發出了怪叫聲,王鳳鳴和兩名傘師立刻又轉回去試圖救他,卻見小房裡一面牆上多了扇氣窗,一個小影在氣窗那兒來回踱步,是毒氣小八。
小八撥開小氣窗,探頭向小房裡那傘師嘎嘎叫了兩聲,又清了清喉嚨,說:「你好!」
「哇──」那傘師叫得更大聲了,他知道小八毒氣的厲害,此時兩側房門都打不開,面向王鳳鳴那端的玻璃窗怎麼也打不破,他無路可逃,只好張開傘,放出一個彪形大漢,抄起一張板凳,往那氣窗砸去。
小八立刻縮回氣窗後頭,等那板凳落下,這才又探頭而出,振了振翅,嘎嘎地說:「幹嘛那麼兇?你激怒我了,我生氣了,我告訴你,區區一張板凳,阻止不了小八的滿腔怒火!」小八這麼說,跟著又縮頭躲過兩記投擲攻擊,跟著翹著屁股,對著氣窗裡頭,嘎地狂啼一聲,接著是一記悠長的氣體噴發聲。嘶──
王鳳鳴等無法從窗子見到裡頭的情景,因為小房裡頭像是給扔入了煙霧彈一般濃煙密布,只能聽見那困在裡頭的傘師發出了恐怖叫聲、咳嗽聲和嘔吐聲。
「我們找其他的路,記住,不要再分散了!」王鳳鳴眼見無法救出同伴,只好領著兩名傘師手下轉往他處,又繞過幾條廊道,突然聽見身後發出一聲怪叫。
王鳳鳴回頭,只見到她身後長廊其中一段竟然突然往一側傾斜,那樣子就像是轉動了魔術方塊一樣,一個傘師便這麼斜斜地滑倒,跌過欄桿,翻摔下去。
王鳳鳴趕緊來到欄桿邊往下望,只見到那傘師摔在一樓中庭花圃上,卻怎麼也爬不起來,那些花花草草、不停往他身上纏繞。
「怎麼辦,我們要下去救他嗎?」餘下的一名傘師這麼問,且做出了翻牆的動作,但話還沒說完,便往後頭滾去,他們站著的這一段長廊,也開始翻轉,卻是往房間那側轉。足足轉了九十度,本來的地板成了左側牆,本來有著房間和門窗的那一面成了地板,本來的天花板成了右側牆。
而那本來要翻牆救人的傘師,便這麼摔入一扇門中,他一跌入,門立刻關上,任憑王鳳鳴怎麼踩、怎麼踏,也打不開。
王鳳鳴只能透過窗往下望,見到囚著那傘師的小房裡頭擺設東倒西歪,但也有扇小氣窗,氣窗上發出了「扣扣扣」的聲音,是小八用喙在敲窗。
「又有一個客人。」小八嘎嘎笑著,在氣窗另一端來回飛繞,顯得相當興奮,裡頭的傘師自然是驚駭不已,招出傘鬼試圖抵抗,但過不了多久,那小房中便也霧濛濛地什麼也看不清楚了。
「……」王鳳鳴這才開始覺得此行太過大意,他們本來浩浩蕩蕩、意氣風發地走進這樣一個結界,竟像是弱小的蝶兒闖進了恐怖蜘蛛網中一般。
她緊握著傘,又放出幾只小青傘,跟著還拿出手機想要和其他人聯絡,但手機訊號完全停止,甚至連手機上的時間,都停止了。
她走在翻轉了九十度的廊道上,來到了盡頭,腳下牆面一邊有敞開的門和窗,她無路可去,卻又不願往下跳。
突然聽見一陣追逐呼嘯,一只小黑影自上方,也就是本來欄桿那面矮牆處掠下,後頭還跟著三隻大鷹,是剛才其中一名傘師放出來捉牠的。
「空戰開始囉──」小八嘎嘎地喊,故意在王鳳鳴眼前變化了數種飛行姿勢,像是閱兵典禮時的先進戰鬥機性能展示一般。
後頭三隻大鷹也不甘示弱,兩邊夾擊而去,小八在長廊中來回飛梭,忽地壓低身子,飛入地下一扇門中,一隻鷹追了下去,小八則又從前方的窗子升起,但那大鷹卻沒辦法跟著升起,因為窗子在小八飛出後立刻關上了,只聽見磅的一聲,那大鷹撞在窗上,跟著摔落墜地。
「小八擊落敵機一架!」小八飛到了王鳳鳴身前,使了個大迴旋,轉向迎戰剩下的兩隻大鷹。
「攻擊攻擊攻擊──」小八飛翔亂竄,同時翹著屁股連發飛屎,兩隻大鷹雖然凶猛,但在狹長廊道中閃避屎彈,也顯得有些狼狽。
「看我急停──」小八突然減速翻身,和一隻大鷹肚子對著肚子,那大鷹正要伸爪去抓小八,便見到小八屁股已經翹向牠。
「近距離爆破!」小八高喊,同時伴隨著一聲小爆炸聲,那大鷹像是給散彈鎗擊中一般,先是彈高,跟著軟弱無力、渾身濕黏且散發著惡臭墜落。
「二比零,穆家空軍穩佔上風!」小八得意洋洋地轉向,和最後一隻大鷹放單對決。突然一個大影從底下閃來,是兩個面無表情的小女孩,其中小女孩一跳了好高,在牆壁上快速攀爬起來,跟著雙腿一彈,往小八撲來。那是王鳳鳴招出的雙胞胎傘鬼。
「哇!」小八急急閃開了小女孩的一抓,卻讓大鷹一爪抓著。
「好痛啊,你的爪子抓痛我了!」小八嘎嘎怪叫著,腦袋左右閃避那大鷹的啄擊,屁股連連放著屁。
大鷹在空中胡亂振翅,啄了幾記都沒啄中小八腦袋,只見四周空氣混濁起來,且嗆辣惡臭,纏鬥了半晌,終於放開小八,想要衝出這毒氣重圍。
「哪裡跑!」小八嘎嘎一叫,疾疾竄向那大鷹,尖喙狠狠啄在大鷹右眼上,大鷹狂啼一聲,讓小八壓著飛衝,撞在牆上,摔落下地。
「三比零!壞蛋空軍全軍覆沒──」小八嘎嘎大笑,不停繞圈。
王鳳鳴小心翼翼地操始著雙胞胎小女孩步步逼近,正要發動攻擊,腳下地面又開始晃動翻轉,將她也掀進了一間房裡。
她狼狽地掙扎想要站起,但那房間只翻轉到一半,竟呈四十五度角,一些家具雜物全滾堆在地板和牆壁交接處。
她才剛想要操使雙胞胎小女孩攀爬突圍,房間又翻轉起來,轉了數圈,直到她的腦袋撞在一只櫃子上,癱軟倒地不起,房間這才停下轉動。
房門緩緩開啟,站在外頭的是化成了壯漢身形的阿毛。
王鳳鳴掙扎著想要操傘,卻讓衝入的阿毛一腳將傘踢遠,跟著大手一壓,反扣住了王鳳鳴雙臂,跟著拿下掛在腰間的繩子,將王鳳鳴雙手和雙腳都紮實綑綁,再撿起她的花色傘,將她扛在肩上,走出房門。
王鳳鳴讓櫃子撞著了的腦袋還嗡嗡作響,又失了傘,讓阿毛抓著毫無反抗的餘地,她給抓出了房間,扛著走了一小段路,撥開門簾,進入一處較大的房間,裡頭燈光昏暗,瀰漫油膩的菜餚氣味,竟是間大廚房。
這古舊廚房十分大,靠門那端有一張大圓桌子,坐著幾個人,全都是受擒的王家傘師,王鳳鳴仔細一看,連王之冠都在其中,只見王之冠鐵青著臉,一副不服氣的模樣。
而穆婆婆則悠閒地在那陳舊且滿是油垢的磚砌流裡台旁切著青菜和豆腐,一旁的爐子還燃著火,燉煮著一鍋湯。
阿毛將花色傘拋入了一旁一只大桶子裡,裡頭全是王家的傘,跟著再將王鳳鳴也拎到了圓桌旁,讓她坐在椅子上,還將她的雙腳和椅腳綁在一塊兒,王鳳鳴和弟弟王之冠對看一眼,默默無語,他們的雙手都給綁在背後、雙腳給綁在椅腳上,傘師手中無傘,便和常人沒有兩樣,氣焰全無,在半魔阿毛面前,大氣也不敢吭上一聲。
「又抓到一個!」小八的聲音嘎嘎響起,大夥兒不約而同地往廚房門口望去,見到李維仁捏著鼻子,拉著一輛板車進來,板車上倒著一個口吐白沫,被五花大綁的王家傘師,李維仁拿起一罐芳香劑,在那傘師身上胡亂噴了幾下,跟著扶著那傘師,也到了圓桌旁坐下,將他雙腳綁在椅腳上,那傘師搖搖晃晃,還不停乾嘔著。
「勝之不武,無恥!」王之冠終於按捺不住,氣憤地謾罵起來,他見阿毛和李維仁不理他,而是又轉身出門,便將矛頭對準了背著大家切菜的穆婆婆罵:「老太婆,妳到底是什麼人?妳用的是什麼法術?這麼下流!」
「哼……」穆婆婆轉頭瞥了王之冠一眼,也不理他。王之冠還想再罵,卻又聽見小八嘎嘎叫聲。「一次抓到兩個,一箭雙雕、一屁雙倒!」
跟著,大夥兒見到李維仁同樣捏著鼻子,用板車拖入了兩個疊在一起的傘師,李維仁將他們的傘也扔入了桶子裡,將他們分別綁上座位。
再跟著,阿毛也扛著兩個傘師進來,其中一個,正是王鳳鳴和王之冠的小弟王宇因,王宇因眼睛上有個黑青,是被阿毛揍的,他的傘也讓阿毛扔入了桶子裡。
「小弟……你有沒有怎麼樣……」王鳳鳴關切地問。
「這隻狗魔好強,我打不過牠……」王宇因沮喪地說,乖乖地讓阿毛將他雙腳捆在椅腳上。
「哼……」王之冠可不服氣,又憤怒罵起:「用這種下三濫的招數,誰都能贏。」
「是嗎!」小八剛剛在外忙碌,沒聽見王之冠的抱怨,此時聽見了,便飛到了圓桌子上,搖搖晃晃來回走動,來到王之冠面前,說:「你說誰都能贏?那好啊,我們來鬥屁,看你能不能贏過我,你先放還我先放?」
王之冠咬牙切齒,還想回罵,但見小八搖搖擺擺地走到他面前,且還翹起屁股對著他,便再也不敢多說些什麼,拚命地掙動想要閃避,附近幾個傘師也嚇白了臉,掙扎著。
「小八子別在老太婆做飯的地方放屁!」穆婆婆一聲喝叱,小八這才飛起,飛到了穆婆婆肩膀上,裝著可憐說:「婆婆,剛剛有個大老鷹抓傷了我,好痛喲──」
「痛個屁!」穆婆婆呸了一聲,跟著端起那鍋湯,端到一張小桌子上去,跟著對小八說:「你們自己拿碗,快吃吧,囉哩囉唆。」
李維仁見穆婆婆喊他,楞了楞問:「不是還有一個帶頭老大嗎?不先抓到他?」
穆婆婆拿著掃把走到了門邊,先是斜斜瞥了王之冠一眼,跟著冷笑著說:「有個小雜種說老太婆勝之不武,老太婆這就親自去逮他爸爸,看小雜種還有沒有話說。」
「妳說誰是雜種!」王之冠怒火沖天地罵。
穆婆婆沙啞地大笑,微微駝著背,拖著掃把,撥開門簾走出廚房。
「我要看婆婆打雜種爸爸!」小八振翅追出門外,李維仁和阿毛也跟了出去,只見到外頭的景象又不一樣了,他們每一次出去,都會直接通往受困的傘師門外,等到裡頭傘師失去作戰能力之後,他們便直接進去綁人。
但此時他們卻見到外頭是最初的一樓中庭模樣,王鴻源持著一柄繪有青龍圖樣的大傘,氣喘吁吁地站在中庭一角,而穆婆婆則駝著背,抓著掃把,冷冷看著王鴻源。
「老太婆,妳把我兒子、女兒都抓去哪了?」王鴻源氣憤地說。
「都讓老太婆吃了。」穆婆婆咧嘴一笑。
「哼!」王鴻源憤怒一吼,揮動手中那柄青龍傘,傘裡青光黃光交錯漫出,化成了一青一黃兩隻大龍,張牙舞爪地朝著穆婆婆飛來。
而在王鴻源揮傘的同時,穆婆婆則是一手揉著兩邊太陽穴,嘴裡唸唸有詞。
那雙龍左右竄來時,穆婆婆眼睛突然一瞪,身子前傾,烈吼一聲:「退──」穆婆婆的口中像是發出一股無形震波,將那雙龍震得向後彈開。
而後頭的李維仁,則是讓這聲烈吼,嚇得摔倒在地,阿毛也汪汪兩聲,退了幾步,小八倒像是早有準備,早早落下,用翅膀掩住了頭。
「喝!」那王鴻源也讓穆婆婆威勢震攝住,退了幾步,但很快地回過神來,又轉了轉傘,雙龍齊出,直竄穆婆婆。
穆婆婆側開身子,避過青龍,任由青龍擊碎她身後的磚砌花圃,跟著高高舉起手中的掃把,大喝一聲:「碎!」
穆婆婆將手中那柄竹枝掃把猶如厲雷般竄下,倒插進青龍身體裡,還插入石磚地板中,將那青龍給釘在地上。
「吼──」緊跟在青龍之後的黃龍張大了口,咬向穆婆婆,穆婆婆一手抵住了黃龍上顎、一手抵住了黃龍下顎,穆婆婆兩隻枯瘦的手,像是藏著萬鈞之力,使得黃龍一張大口,竟無法閤上。
「吼吼──」黃龍扭動著身子,喉嚨發出金光,轟隆隆地炸出了火。
而穆婆婆也鼓足了氣,又是一聲烈吼:「退──」
那無形震波衝散了黃龍吐到口邊的火,還衝進黃龍體內,一路直衝到了王鴻源的手上,將他手上的傘都給震得脫了手。
穆婆婆雙手施力,將那黃龍腦袋一扭,按在地上,且還重重在那黃龍腦袋上踏了兩腳,將那石板地都踏得碎了,黃龍的腦袋也給踏得變形了。
王鴻源眼見青龍傘裡頭兩隻精煉而出的龍魔讓穆婆婆幾下便給打的動彈不得,索性棄了傘,拉開外套,裡頭還藏著幾把傘。
「喔──」小八遠遠見了,嘎嘎飛起,直衝王鴻源,尖叫著:「輸了就輸了,還想賴皮!」
「小八子誰要你多事!」穆婆婆氣憤大罵,也直衝王鴻源。
王鴻源拿出第二把傘,倏地抖開,但突然覺得臉上一陣冰冷,同時有股惡臭撲鼻,竟是小八射來的飛屎,他氣憤伸手一抹,正要甩手,穆婆婆已經竄到了他身邊,抓住了他握傘那手。
「哇!」王鴻源只覺得手腕要給擰斷了,只好鬆手棄傘,也不敢再取新傘,只能恨恨地抹著臉上的屎。
「小八子,老太婆和人打架,你這臭鳥敢插手!」穆婆婆也讓那屎臭燻得惱火,先是將王鴻源外套後的傘扯下往後一扔,跟著將王鴻源拐倒在地,跟著轉身往回走,拔起插在地上的掃把,那青龍和黃龍軟綿綿地縮回了傘裡。
「還不綁起來!」穆婆婆對著李維仁和阿毛喊了一聲。阿毛和李維仁趕緊跟上,將王鴻源也給五花大綁,連同他好幾把傘一起帶入廚房。
小八則在天上盤旋,嘎嘎地說:「誰叫他輸了不承認,而且他一個人還加兩條龍,本來就不公平,小八只是路見不平、拉屎相助!」
「放你個屁!」穆婆婆哼哼罵著,揮動掃把去打小八,小八又繞了繞,躲回了廚房。
「爸……」王鳳鳴和眾傘師們見到王鴻源也給扛了進來,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滅了,不禁個個垂頭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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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j1258943
時間:
2011-12-1 21:44:57
06. 極惡酷刑 下
「妳……老太太,妳到底是什麼人?」王鴻源喘著氣,望著走進廚房的穆婆婆。
「這可好笑了。」穆婆婆冷冷笑著說:「你們一票人闖進老太婆家裡喊殺喊打,我還沒問你們是誰,你們倒先問我是誰啊?」
「我們是來抓那隻狗魔的!牠是妳什麼人?妳多管什麼閒事!」王之冠氣憤地說。
「唉喲!唉喲喲──」小八飛到了桌上,嘎嘎地說:「反了、反了,俘虜竟然這麼囂張地反過來問主人話。」小八望著李維仁和阿毛說:「你們評評理,天底下有這種道理嗎?」
「我問你們,是不是你們抓走曉春的?長髮安娜跟你們是什麼關係?」李維來到圓桌旁這麼問,但沒人回答李維仁的問題,王之冠還不屑地冷笑了一聲。
「小子,別白費力氣了,憑你是問不出什麼名堂的,你給我過來。」穆婆婆這麼說。李維仁見穆婆婆喊他,便只好跟去,低聲向穆婆婆說:「曉春人不見了,我懷疑是他們搞的鬼……」
「少囉唆,跟我來。」穆婆婆領著李維仁出了廚房,外頭景象又不一樣了,他們經過了一條筆直廊道,來到一間房門前。
穆婆婆推開門,突然咳嗽起來,腳步有些虛浮不穩。李維仁趕緊攙扶,卻被穆婆婆推開,說:「老太婆還沒老到要人扶!」穆婆婆這麼說完,推門進房,又呵呵笑了起來。「不過小八子倒是機靈,知道老太婆的『神打』沒以前厲害了,還會找藉口幫老太婆一把,人不服老都不行,哈哈、哈哈……喂,死小子還在門外幹嘛?進來,老太婆有話要交代。」
「是,是……」李維仁也跟著進了房,只見到這房間構造奇特,看來是間老舊睡房,有張單人床,有躺椅、小茶幾,牆上貼著許久以前的剪報和明星海報,小櫃子上擺著一台小小的老電視,一旁還有扇堆積著灰塵的老電風扇。
在另一邊,還有扇門,也有窗戶,窗戶外頭像是個小庭院,種了些花,還有一棵自井底長出的樹。
「穆婆婆,那個……那口井、那棵樹,就是……您的老情人當年……」李維仁怯怯地問。
「情個屁,閉上嘴,乖乖聽老太婆說話!」穆婆婆突然發怒,斥罵了幾句,這才開口又說:「剛剛你也見到老太婆對付那王家傘師的厲害了吧,老太婆用的法術叫做『神打』,以前我年輕的時候,施展神打,可以撂倒一隻厲害大魔,不過打完,可得歇息大半天,現在老了,我這神打用過之後,會睡上好幾天。這幾天裡,你和那狗子乖乖待在老太婆店裡,別到處亂跑。」
「可是……可是曉春她下落不明……」李維仁搖搖頭。「我得找出她。」
「隨你的便。」穆婆婆冷冷地說:「郭阿滿他孫女兒可比你厲害得多了,如果她也出了事,你也沒辦法救她。總之要逃,就逃來老太婆的店。小八子跟了老太婆很多年,機靈得很,在這個地方聽牠的行了。王家人多,你們拿著那批傢伙當作人質,王家其他人上門來,也拿你們沒辦法。」
「嗯。我知道了,穆婆婆,謝謝妳。」李維仁苦笑了笑,向穆婆婆鞠了個躬。
「謝個屁!」穆婆婆又生起氣來:「老太婆本來想逞逞威風嚇嚇那小雜種,誰知道身手不行了,打上一架,連站都站不穩囉,你回去告訴你們上頭,以後這種苦差事,別再來麻煩老太婆啦,老太婆剩沒幾年好活了啦」
「是……是……」李維仁唯唯諾諾地點頭,見穆婆婆躺上床,拉過了被子,呼嚕嚕地就睡著了。他望了望窗外那小院子,小院子裡是永恆的黃昏時分,夕陽將小庭院子映得紅橙帶紫,微風輕拂,那自水井長出來的樹,枝葉飄動,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配上細微的蟲鳴和鳥叫聲,這老睡房裡的靜止時空,似乎有種使人安心、再無所懼的氣氛。
「永恆的魔法時間啊……」李維仁望著窗外景色有些陶醉,跟著想起了阿毛他們,便趕緊出了房,關上門,急急往廚房走,還不時回頭望。「真希望我也會這樣子的結界法術。」
李維仁還沒走進廚房,便聽見小八趾高氣昂的說話聲,小八是隻八哥鳥,平時話多得不得了,此時是大戰勝方,仗著俘虜不敢隨意頂嘴,話匣子一開便更是停不下來,嘰哩呱啦地講著每一個傘師被擒的經過,還自吹自擂地敘述自己大戰三鷹的英勇。
而阿毛則坐在小方桌邊,吸哩呼嚕吃著穆婆婆煮的什錦雜燴湯,小八猶自說個沒完,見李維仁回來,便喊著他:「小子,你來得正好,快開冰箱幫我拿豆腐乳出來!」
「喔……」李維仁便也聽從小八的吩咐,繞過坐滿了俘虜的圓桌,來到廚房角落,打開那只老舊冰箱,冰箱裡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食物和瓶罐,他翻翻找找,找出了半罐辣豆腐乳。
「還有醃大蒜、地瓜條、梅干菜、豆豉小魚、剝皮辣椒,通通給我拿過來!」小八叼著湯匙,舀著一杓杓的辣椒醬,加入自己碗裡,說:「打了場漂亮的勝仗,不好好慶祝怎麼成?」
「……」李維仁照著小八的指示,將那些醃製配菜一樣樣翻出,拿到方桌上,他見小八那碗什錦雜燴湯早已變得紅通通一片,但小八仍然不停摻入辣椒醬,且還叫李維仁將拿來的那些醃大蒜、地瓜條、梅干菜、豆豉小魚、剝皮辣椒一一倒在那碗裡。
「你口味也太重了吧,這樣能吃嗎?」李維仁見小八那碗什錦雜燴湯變得黏稠褐紅,連氣味也刺鼻得很。
「你不懂得欣賞,這樣才過癮。」小八嘎嘎笑著,跟著大口啄食起那碗什錦雜燴湯。「哇,真是人間美味,你要不要也加一點豆豉小魚,夠勁啊!」
「我吃正常口味的就行了。」李維仁替自己也舀了一碗什錦雜燴湯,呼嚕喝了一口,這看來不起眼的什錦雜燴湯,味道比他想像中要好上許多。在這神奇結界裡頭,鐘錶都是靜止的,也不曉得天亮了沒。
小八那雙小小的翅膀倒挺靈活,將碗整個捧起,咕嚕嚕地將整碗湯和裡頭的菜料喝得一點也不剩。
「過癮啊──」小八意猶未盡地啄著醃大蒜、豆豉小魚,將這些平常用來配飯的醬菜,當成點心那樣吃。「喔喔,差點忘了最重要的東西,可不能少吶!小子,快去冰箱幫我拿那個紅色的瓶子!」
「你胃口真大……」李維仁咕嚕嚕幾口喝完湯、扒完料,也覺得十分滿足,起身走近冰箱,只見一旁圓桌幾個人個個臉色如土,冷冷地望著他,一時有些愧疚,便轉頭問小八:「他們看起來好像很疲倦,要不要讓他們也吃點熱的……」
「浪費!」小八揮著翅膀,大搖其頭,說:「給他們吃了也是浪費,反正待會也要吐出來。何況你的狗兄弟快要把整鍋湯都吃完了。」
「嗯?」李維仁翻著冰箱,翻出了紅瓶子,是個塑膠瓶,裡頭黃黃濁濁的,還有些漂浮物和沈澱物。他將這塑膠瓶拿到小八面前,揭開瓶蓋,正想找個碗倒給牠喝,便聞到瓶子發出的滾滾酸味,他訝異地說:「這……這是牛奶?好像壞了耶,味道好酸……」
「傻瓜,酸才好!」小八振翅飛起,搶過瓶子,張大了口,用爪著抓著瓶身,在空中仰著身子,咕嚕嚕喝起那濃稠的酸奶,竟像是個嗜酒如命的酒鬼在灌飲絕頂美酒一般,十分陶醉,還仰長了脖子高聲喊:「今天真是太高興啦──」牠足足喝了大半瓶,這才打了幾個嗝,飛回方桌,將瓶子交還給李維仁,吩咐說:「放回去吧,另外再幫我拿點東西。」
李維仁皺著眉頭,旋上瓶蓋,將剩下的半瓶酸奶放回冰箱,問:「還想吃什麼?一次說完吧。」
「酒足飯飽,要辦正經事了。」小八清了清嗓子,抖抖腳,甩甩翅膀,催促著李維仁說:「你不是有很多話要問那些傢伙嗎?動作還不快點,你不想快點問出阿滿師孫女兒的下落嗎?」
「是你叫我……」李維仁楞了楞,問:「你要我拿什麼?」
「杯子、漏斗、大鍋、茶壺、塑膠袋、湯匙……啊隨便啦,覺得有用的通通都拿來!」小八高聲下令,在空中繞著圈,跟著落在圓桌中央,急急催促著:「動作快!」
「啥?你要做什麼用的?」李維仁摸不著頭緒,但還是在廚房那些小櫃子裡翻出些杯子、漏斗、湯匙等用具,放到圓桌子上。
「逼供啊。」小八打了個飽嗝,跟著轉頭向阿毛喊著:「大個兒,你還吃,過來幫忙!」
阿毛本來還捧著大空鍋,舔著殘餘湯汁,聽小八喊牠,知道和曉春安危有關,便也乖乖地趕來,望著小八,等牠吩咐。
「逼供?」李維仁愕然不解地望著小八,再看看圓桌周圍十來人。
「是啊,你不是有話要問他們?」小八來到圓桌上堆著鍋碗瓢盆那兒翻翻找找,摸摸湯匙,敲敲杯子。
「你這臭鳥,想耍什麼花樣──」王之冠再也按捺不住,厲聲一吼:「你信不信我宰了你!」
「不信。」小八來到王之冠面前,嘎嘎地說:「你宰啊!你宰啊!你宰啊!你宰啊!你宰啊!你怎麼還不宰了我?」
「我要扒了你的皮!」王之冠破口大罵,拚命掙扎起來,但他雙手雙腳都給綁著,掙動半天也只是徒耗體力,還讓阿毛賞了一拳,這才乖乖閉口。
「算了算了,我來問好了。」小八搖搖頭,在圓桌繞了繞,走到一名傘師面前,問:「你們為什麼要抓這小子跟這條狗?」
那傘師低頭不語,小八也不再問,對阿毛說:「把他腦袋按緊一點,別讓他亂動。」
阿毛點點頭,走到那傘師身後,兩隻大手左右按住那傘師的臉。
「一開始玩小一點,比較不傷感情。」小八抓起一只玻璃杯子,飛到那傘師面前,跟著雙爪微微抬高,將屁股塞進杯裡,噗的一聲,杯中便充滿了褐黃色氣體。
「呃!你……」「你想幹嘛!」「你這賤鳥又玩這招!」圓桌上眾人駭然大驚,紛紛掙扎起來,但他們坐下的椅子像是生了根一樣,一動也不動。
「我……我……」那讓阿毛扣著腦袋的傘師一臉死灰,想要撇頭看看王鴻源,但他腦袋動彈不得,下一刻,小八已經俐落地將那玻璃杯子,按在那傘師的口鼻上。
「唔!」那傘師想要掙扎,但讓阿毛緊緊按著,一動也不能動,他像是閉著氣,不吸不吐,但一秒一秒過去,終於忍受不住,深深吸了一口,只見玻璃杯子裡的褐色氣體一下子消去大半。
「唔!」那傘師翻起白眼、臉色發青、身子抽搐,反覆吸吐了幾次氣,終於暈了過去,小八揭開那玻璃杯,阿毛也鬆開手,那傘師頭垂了下去。
「好臭啊──」李維仁捏著鼻子不停搧風,他離圓桌好幾步遠,也聞到了溢出的臭味,圓桌那端的王家傘師們更是個個撇頭擤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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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j1258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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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2-1 21:48:01
「好了,接下來換誰?」小八飛著,又將屁股塞進杯子裡,噗的又一記屁,跟著飛到那律師傘師面前,向阿毛使了個眼色,阿毛便過來按住了這律師傘師的腦袋。
「你們為什麼要抓那小子和大狗?」小八問。
「不……」律師傘師臉色發白,滿額大汗地說:「我們對那位先生和那隻狗才沒興趣,我們是想……是想……這個,可能得從不同角度來解釋,事情很複雜……哇!」
小八沒等他說完,便已經將玻璃杯子蓋上他的口鼻,搖搖頭說:「你講得太複雜,我聽不懂啦,長話短說很困難嗎?」
那律師傘師和先前那傘師一樣,先是閉住了氣,跟著終於忍不住吸了氣,翻白了眼,暈死過去。
一旁的李維仁翻出了乾淨的毛巾,沾濕了水,蒙在自己臉上,再將兩條毛巾綁在一起,替阿毛也蒙住了口鼻,跟著拿著一罐芬芳除臭劑,在阿毛身邊噴了噴,阿毛擠成一團的痛苦表情,這才有些抒解。
「我……我們不是抓他們,我們是想向他們借傘……」一名傘師見到小八將屁股塞在玻璃杯裡放了個屁,飛到他面前,且雙頰讓阿毛按住,嚇得連連喊叫起來。
「我討厭你的用詞!」小八還是將杯子按上他的口鼻,嘎嘎地說:「向人借東西,方法是追殺人家嗎?分明就是搶嘛!搶就搶幹嘛說借,去你奶奶的!」
大夥兒見第三名傘師也倒下了,個個面色如土,都不知所措,其中幾個傘師大罵起來:「你到底想怎樣?」「等二老闆來,你會死得很慘!」「混蛋!」
「是誰!」小八提高分貝,氣呼呼地又將屁股塞在玻璃杯子裡,噗地放了個屁,環顧四周,嘎嘎地說:「剛剛誰說話那麼大聲的?是誰?」
小八這麼一問,大夥兒又靜了下來,都不敢說話。小八飛了飛,飛到一名傘師面前,對著他說:「就是你。」
「不……不是我,我剛剛根本沒說話。」那傘師身子顫抖,連連搖頭,雙頰跟著也讓阿毛掐住了。
「就算你沒說話,你就不能替同伴捱一下嗎?」小八瞪著那傘師,哼哼斥責起來。「俗話說得好,為了兄弟,兩肋插刀,你太不講義氣了!」
「少來了賤鳥!」那傘師身旁的一個蓄鬍子的同伴反而開了口,哼哼地罵:「這賤鳥根本不是在問話,是在折磨人,別怕他,撐一下就過去了,等二老闆來救出我們,非殺了這賤鳥不可。」
「是嗎──」小八先是望著那鬍子傘師,聽他說完,向阿毛使了個眼色,阿毛便放開了那發抖的傘師,轉而將目標移到這鬍子傘師身上。
「我沒甚麼話好說。」鬍子傘師臉色雖然難看,神情卻是堅毅凜然。
「那這樣呢?」小八屁股還塞在充滿了褐色氣體的杯子裡,抓著杯子飛到鬍子傘師面前,晃來盪去緩緩飛著……
噗啦一聲,一股稀屎注入杯裡。
「哇──」眾人駭然,李維仁也不禁更大力地摀住了口鼻,在四周噴了噴芳香劑,說:「需要做到這種地步嗎?」
「你問他啊,他好像覺得需要。」小八又更靠近那鬍子傘師的臉,又噗啦了一聲,只見那杯子裡的半滿稀屎,色澤花花褐褐,似乎還有些固體漂浮物,小八呼地一聲說:「這也算是婆婆的愛心了,小鬍子真有口福。」
「嘔──」一旁的王宇因已經忍不住乾嘔起來,大夥兒這才知道剛剛小八那樣子吃什錦雜燴湯的目的了。
「你……」那鬍子傘師像是想要講些什麼,但是他剛剛把話說死,此時要反悔,似乎有些掙扎。
在小八的指示下,阿毛一手捏住了那鬍子傘師的鼻子,一手掐開他嘴巴。
「我說!我說!」鬍子傘師終於投降,嚷嚷喊著。
「吃飽飽再說。」小八才不理他,快速將屁股抽出,將那杯子扣在鬍子傘師的口鼻上,鬍子傘師脹紅了臉,奮力掙扎,胡亂吐氣,也昏死過去。
「哇!夠了、夠了,能不能換種方式問。」李維仁趕忙上去對著那鬍子傘師和桌子周邊噴著芳香劑,屎灑了一桌,他也快要忍受不住了。「汪──」阿毛的手上也給沾了些稀屎,即便阿毛是狗,也嫌惡得連連甩手。
「氣死我了,你們嘴真的很硬。」小八連連搖頭,看了看王鴻源說:「一定是你們老闆在這,你們怕被老闆罵,所以不敢鬆口,這樣好了,隔離審問!小子,把他們一個一個押過來!」小八這麼說,跟著飛出了廚房,又探頭回來,說:「先從女人開始,我最喜歡虐待女人了!給我押過來!」
李維仁和阿毛迫不及待想要逃離這惡臭地方,趕緊將嚇白了臉的王鳳鳴連人帶椅子地扛出廚房,轉入外頭廊道其中一間房裡。
那是間空房,李維仁、阿毛左右圍著王鳳鳴,李維仁說:「小姐,妳就說吧,妳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我知道這樣很野蠻,但請妳別忘了,是誰先動手的,我朋友現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需要知道真相。」
王鳳鳴見小八飛來,爪子上還抓了只更大的玻璃杯子,嚇得面無人色,莫可奈何,只好將她知道的,一五一十全說了出來。
李維仁仔細聆聽,不時發問,直到小八聽膩了,便將王鳳鳴扛入另一間空房擺著,再搬來其他人詢問。
王宇因是第四個被扛入審問室的人,他發著抖,怯怯望著小八。
「小弟弟,你看,這是什麼東西啊?」小八在王宇因面前飛著,爪子上抓著的是一只漏斗。
「這是漏斗……」王宇因滿頭大汗,聲音顫抖。
「漏斗是做什麼用的啊?」小八抓著那漏斗,在王宇因面前晃來晃去。
「好了,不要浪費時間。」李維仁插話,對著王宇因說:「你乖乖把你知道的通通講出來。」
「好……」
便這樣,剩餘的傘師們連同王鴻源等,都乖乖招供,將他們此行的目的和前因始末,一五一十地供出,李維仁記在心中,卻覺得這些口供,大都也是協會早已掌握了的情報──
王寶年有三個老婆,分別是大老婆王陳秋菊、二老婆王林桂香、三老婆葉淑芬。三個老婆一共替王寶年生了八名子女。八名子女各自繼承著不同的王家產業和操傘派別,其中又以大房所生的長子王鴻源、次子王福來、長女王蓮所屬的陳派勢力最為浩大。跟著是二房林派,再來是三房葉派。
這三房之間的種種恩怨心結,在王寶年死後漸漸浮上了檯面。大房陳派為了奪得家族主導權,自作主張地引入了四指異術,以父親王寶年的屍身連同靈體煉魔。為此,大房和二房幾乎決裂。兩派傘師們已經到了水火不容、劍拔弩張的情勢,陳林兩派私下以各種方法來增強己方勢力,包括派出傘師前往海外,向其他操傘門派討教鑽研更厲害的傘術,或是到處拉攏一些中立異能者。
而郭家阿滿師勢單力薄,卻坐擁上千支囚魂傘,且還擁有四大鎮宅傘、十二護身傘等鼎鼎大名的囚魂傘,自然成了兩派人馬眼中的肥肉,但阿滿師有靈能者協會撐腰,兩派人馬也不敢大張旗鼓地明搶,只能暗中伺機而動。
半年前,大房次子王福來,派出了獨生子王小強,聯合四指挲袈組,參與了奪傘事件,然而那次行動最終宣告失敗。因此這一次,當同為郭家四大鎮宅傘的竹頭鬼子傘一有了風聲,王家大房立時有所行動,且規模比上一次更大,不但長子王鴻源親自出馬,且次子王福來、長女王蓮,也兵分二路動身趕來,一同來奪這郭家鎮宅傘。
「那……長髮安娜,真的跟你們無關?」李維仁望著王鴻源。
「我根本沒聽過這個名字。」王鴻源搖搖頭,他見小八還提著漏斗,在李維仁身後晃呀晃地,便又補充說:「但我不確定跟我弟弟妹妹有沒有關係,這次我們陳派雖然一同合作,但細節行動都各自負責。況且,也不見得跟我們陳派有關,說不定是另外兩派的人幹的。」
「這倒也是……」李維仁皺了皺眉,心想王家傘師分支龐雜,長髮安娜受顧於誰,也說不準。
他漫無頭緒,同時也十分疲倦,便和阿毛將王鴻源也抬出了這審問室,此時廊道一端,已化出十數間空房,每間房裡只有兩坪大小,還有簡陋的盥洗浴廁設施,便像是個小牢房一般,李維仁將王鴻源也押入牢房,還不忘對他說:「這次的事很過意不去,但我也迫不得已,我有任務在身……」王鴻源只默默無語,冷冷望著地上。
「哼哼,終於輪到你啦,嘴硬的小雜種。」小八睨眼瞪著最後一個被阿毛押入審問室的王之冠。
王之冠臉色鐵青,但仍然一臉傲氣地怒瞪著小八。
「不是已經問完了嗎?幹嘛還……」返回審問室的李維仁,趕緊打起圓場,說:「協會跟王家又沒有過節,大家各退一步,總是比較好……」
「你問完了,我還沒有!」小八嘎嘎叫著,氣呼呼地對著李維仁說:「婆婆跟我都不是協會的一份子,婆婆這麼多年來都在幫協會收拾爛攤子,你少廢話,你少命令我!大狗,把他嘴巴掐開!」
「你不是要問話,我有說不講嗎?」王之冠大怒,但嘴巴立刻讓阿毛掐開。
「我覺得你那麼倔強,一定不會回答。」小八抓起漏斗,飛近王之冠的臉前。
「你要問什麼,問啊!」王之冠怒叫。
「嗯……」小八想了想,問:「你們說的二老闆,跟你爸爸,誰比較厲害?」
「我爸爸。」
「那三老闆,也就是你姑姑,跟你爸爸,誰比較厲害?」
「我爸爸。」
「那……你爸爸,跟在下小八,誰比較厲害?」
「……」王之冠恨恨地說:「我個人判斷是我爸爸比較厲害。」
「嗯,那……」小八點點頭,又問:「六兆零三十八萬五千七百四十六顆芋頭加七兆六千四百八十七億零八十六顆芋頭,除以十八,乘以六點七五三,是多少個芋頭?」
「我操你……唔!」王之冠當然答不出來,嘴巴立刻給塞入了漏斗。
小八坐上漏斗寬口,噗地鼓力猛拉,但王之冠在嘴裡給塞入漏斗時便吸滿了氣,趁小八拉屎之際,猛力一吹,反倒將吸屎吹出,噴得小八一身都是。
「可惡,你奶奶的!」小八火冒三丈,飛轉過身,凌空噴屎,審問室裡頓時惡臭滿溢,阿毛和李維仁驚駭地往外逃,王之冠雖然奮力抵抗,但手腳不能動,讓小八轟炸一番,終於也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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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j1258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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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2-1 21:50:05
07. 化魔針 上
喀啦──
喀啦──
曉春睜開了眼睛,她見到前方十公尺遠的地方,一個長髮娃娃,推著玩具小推車朝她走來。
曉春身旁的傘魔悟空早已持著鐵棒、弓低了身子,一副隨時要衝上去拚命的模樣,和她背靠著背的傘魔熊仔也回過了頭,望著緩緩逼近的小娃娃。
曉春站起身來,只覺得渾身痠疼,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四周仍然是昏暗的地下停車場,這結界外頭究竟是黑夜還是白天,她也不知道了。
「悟空、熊仔,你們都累了,回去傘裡休息……」曉春打開十二手鬼傘,輕輕一轉,十二手鬼立時現身傘頂,長手左抓右拿,將連同白鶴傘在內的六柄傘一一抓在手上,十二手鬼閤起三傘,收去悟空、熊仔和白雪,同時張開三傘,灰色傘裡躍出一匹披著全套馬鞍韁繩的灰身白足馬「笨馬」;綠色傘裡則落下一個一身樹皮的高大怪漢「樹人」;土色傘張開了卻沒有動靜,那些泥鰍鬼「土龍」全鑽入了地下,溜到了曉春四周護衛。
曉春持著十二手鬼傘,專注凝神地望著逐漸逼近的長髮娃娃,跟著她注意到,那娃娃推來的玩具小推車上,竟然擺著便利商店販賣的海苔飯糰、麵包和飲料。
曉春聽見了自己肚子發出了咕嚕嚕的聲響,這才知道原來長髮安娜給她送早餐來了。
那娃娃將小推車推到了距離曉春兩公尺左右的距離,這才停下,將上頭的飯糰、麵包和飲料,一一拿下,擺在地上,跟著,長髮娃娃推著小推車,轉身走了。
曉春望著那麵包和飯糰,心中猶豫,在三傘護衛之下,她走到那些食物前,蹲下看了看,那麵包透明包裝袋外頭,還黏著一張小紙條,上頭四個紅字──有毒勿食
曉春楞了楞,有些遲疑,她左右翻看那麵包,包裝堪稱完整,飯糰和飲料也都未拆封,但她昨晚吃足了安娜的苦頭,此時即便沒貼那「有毒勿食」的小字條,她也不敢亂吃。
於是她將麵包放下,後退了數步,謹慎打量四周,就怕那安娜突然又偷偷出來襲擊她。
「哈哈,跟妳開個玩笑,沒下毒啦。」安娜打著呵欠,從一根樑柱後頭繞出。她穿著酒紅色絲質睡袍,一副剛起床的模樣,手裡端著一杯咖啡、腋下還挾著一份報紙。
她來到那食物前,彈了記手指,食物底下立時升起一張木桌和兩張木凳,她對曉春招了招手說:「來吧,不用怕,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待會才有力氣打架。」
曉春可不明白安娜在打什麼主意,便也沒理會她,自顧自地警戒著,緩緩挪移腳步。
「太暗了。」安娜自己坐下,喝了口咖啡,看起報來,皺了皺眉,嫌這地下停車場燈光昏暗,她拍拍手,整個停車場剎時大放光明,原來是天花板現出一盞盞日光燈,安娜瞥見曉春驚訝的神情,不由得得意笑著說:「姊姊的結界法術很厲害吧,羨不羨慕啊,妳想學的話,一堂課十萬,大約四到五堂課就可以學會變出四坪大的套房結界。」
「……」曉春仍不理她,繼續小心翼翼地挪移身子,她以安娜為圓心緩緩繞著,已經來到了安娜的側面,距離安娜大約有四、五公尺那麼遠。
安娜仍然悠哉地喝著咖啡,看著報紙。
「土龍!」曉春突然高喊一聲,只見安娜四周竄起幾條大泥鰍,張大了口竄向安娜。
但安娜像是早預料到一般,在土龍群探出地板的最初,便甩出了長髮,勾著天花板上的管線,高高躍起,避開了土龍一擊。
「哈哈。」安娜笑了笑,翻身落地,後退幾步,甩髮將不停探出的土龍鞭沈入土。
「嗯!」曉春跟著發現,四周落下好幾只長髮娃娃,有的怒目橫眉,有的面無表情,有的看起來像是百貨公司裡的高價娃娃,有的便像是夜市地攤上幾十元的便宜娃娃。
那些娃娃一步步逼近,甩動長髮,像是揮鞭一樣地朝著曉春打來。曉春轉動十二手傘,樹人橫起手臂,擋下一記記鞭打。
「白雪。」曉春一聲令下,十二手鬼傘張開鶴傘,傘下羽刃刺出,斬斷一束束長髮。
「不錯嘛,這次認真多了。」安娜微微一笑,飛躍上來接戰,她體力充沛,速度迅捷,長髮攻勢凌厲。
曉春則是開了所有傘,謹慎地守備,擋下所有來襲的娃娃和安娜的猛攻。
「呵呵。」安娜突然躍開,微笑望著曉春,說:「到此為止,姊姊中午再陪妳玩。」
「妳到底要把我關到什麼時候?」曉春見安娜不打了,反而有些著急,她向前逼去,連連問著:「妳不是要搶傘?來啊!」
「對啊,但是我又不趕時間,況且妳沒吃飯,又睡不好,打起架來不過癮,食物沒下毒,妳安心吃吧,我晚點再來。」安娜這麼說,跟著拍了拍手,曉春身旁轟隆隆地竟然冒出一間廁所。「一晚上沒上廁所,很難受吧,哈哈。」
曉春讓那突然冒出的廁所嚇了一跳,再轉頭看安娜時,安娜已不知去向了。
「哼……」曉春看看四周,心情焦慮,擔心著李維仁和阿毛此時的處境,阿毛身上還帶著竹頭鬼子傘,傘上雖然下了數層封印咒術,但沒有她親自看著,還是不放心。
她花了十來分鐘,操使著悟空和土龍,前前後後檢查著那間廁所,那廁所裡頭構造,便和她旅館房間的廁所一模一樣,甚至還有她的牙刷和杯子、毛巾,裡頭還有個行李,裝著她的衣物和皮夾。
雖然說安娜若是要在那廁所裡動點手腳一點也不困難,但這整個停車場都是安娜的結界,人在廁所裡或廁所外,也沒有太大分別,更重要的是,一整晚未如廁的曉春,已無選擇的餘地,只好派出了傘魔四周護衛,硬著頭皮踏入那廁所,關上了門。
出來時,她已換上了乾淨的運動服。
曉春從包包裡翻出了自己的手機, 上頭有幾十通未接來電,都是李維仁打的,而時間全都集中在昨夜。她試圖回撥,但手機進入這結界後,便收不到訊號了。
曉春莫可奈何,提著行李找了個乾淨地方坐下,靜靜等待,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經過了中午,經過了下午,之間她數次按捺不住,喚出傘魔四處亂打,打壞了一些日光燈和管線,卻無法進一步破壞牆壁和樑柱。
晚上七點,安娜又出現了,此時的她穿著全套的緊身黑皮衣,身後還跟著十數個長髮娃娃,一副來打架的樣子。
「咦?」安娜望著那傾倒的小木桌上的飯糰和麵包仍未動過,皺了皺眉,轉頭望著站在老遠的曉春說:「我不是要妳吃東西嗎?」
「要搶傘就快來搶。」曉春冷冷地說,聲音聽來有些虛弱,她不但未進食,且除了在廁所洗臉刷牙時,口唇沾了沾水之外,沒再喝過水。
「……」安娜攤攤手,說:「那沒辦法了,我得強迫妳吃東西。」
安娜這麼說完,拍了拍手,曉春四周邊立時落下好幾個長髮娃娃,四面夾殺而來。
「開!」曉春也二話不說,十二手傘鬼手上六傘齊開,悟空、樹人、熊仔、笨馬、土龍、白雪一齊現身,三兩下便打退了那幾個逼來的長髮娃娃。
曉春朝著安娜奔去,她手上連同十二手傘共七柄傘,傘緣泛著淡淡螢光,像是不受風阻,一點也沒拖慢曉春的奔跑速度。
「喔,想要全力一搏?」安娜見曉春這次來勢洶洶,便也不敢大意,手一招,身後十數個長髮娃娃一擁而上。
「土龍──」曉春下令,土傘轉了轉,地下數條巨大泥鰍翻騰捲去,水泥地面像是起了海浪,將那些娃娃們翻得東倒西歪。
「笨馬衝上去!」曉春再一下令,灰傘旋動,灰身白足馬加快了速度奔衝上去,直撲安娜。
安娜身手俐落,側身閃開笨馬的衝撞,同時翻身拉著笨馬韁繩,翻身跨上馬背,還甩動長髮,鞭著那笨馬屁股,她正想說些什麼來調侃曉春,便見到那迎面刺來的巨大羽刃,她立刻抱著笨馬脖子,翻到了馬身側邊,避開那羽刃突刺。
笨馬前足一抬,站了起來,想將安娜摔下背去,但讓一只長髮娃娃捲著了後足,猛地一拉,轟隆摔倒,安娜則是高高躍起,甩動長髮,打落另一邊撲來的悟空。
「嬌生慣養的小妹妹、目中無人的小妹妹、自高自傲的小妹妹呀,如果妳一開始就像這樣子使出全力跟我打,一把傘也不會丟。」安娜冷冷一笑,悠哉落地,再一甩髮,鞭倒那迎面走來的壯碩樹人。「現在這些傢伙個個手軟腳軟。」
曉春也讓一只娃娃甩髮纏住了腳踝,給拉倒在地,她抬起頭,安娜已不在她面前──而是落在她身後,反握著一柄藍波小刀架上她的脖子。
「妳一晚上沒睡好,一天沒吃飯,怎麼會有力氣操傘?」安娜笑著說,跟著伸手要去接曉春手上的十二手鬼傘,但曉春卻不放手,而是微微轉傘。
「哼。」安娜哈哈一笑,猛地一踩,踩住了一條翻出地面想要偷襲的土龍,跟著扣住了曉春手腕,一翻一摔,將曉春摔倒在地,七柄傘七零八落地落下。「妳根本沒力氣了吧。」
本來傘師若是沒施法召回傘魔,傘一離手,傘魔便可能失控作亂,但那十二護身傘裡的傘魔、傘鬼們,經過阿滿師嚴格訓練,在曉春沒有使用「離傘術」遠距離操傘的情形下脫了手,便全乖乖地退回了傘裡待命。
安娜將曉春提了起來,見她還倔強地想要反抗,便招著娃娃將她手腳都綁著,拉來一張椅子讓她坐下。
「妳想幹嘛?」曉春喘著氣,瞪著手裡捧著飯糰和麵包走來的安娜。
「餵妳吃飯。」安娜笑著說,將飯糰包裝揭開,拿到了曉春面前。
「……」曉春也不說話,將頭撇開。
「就知道妳會這樣。」安娜哈哈一笑,拍了拍手,身後幾個長髮娃娃走來,一個娃娃端著個大盤子,上頭擺了些醫療用具;另一個娃娃提著個籃子,裡頭還是些飯糰、麵包和包裝飲料;還有幾個長髮娃娃七手八腳地推了個高架子來,上頭還吊著個點滴。
安娜拉起曉春的胳臂,捲起她的袖子,見她開始掙扎,便又招來兩個娃娃將她綁得更緊,一動也不能動,安娜拍了拍曉春胳臂上的血管處,從一個娃娃手中端著的醫療用具裡捏了只酒精棉花,在曉春胳臂上抹了抹。
「妳……妳想幹嘛?」曉春慌亂喊著。
「妳不乖乖吃飯,只好幫妳打點滴了,俘虜是要拿來換錢的,餓死了妳,我就做白工了耶。」安娜笑著接過點滴針頭,扎入曉春胳臂彎的血管裡,跟著再以透氣膠布簡易固定住點滴針頭。
「妳……到底替誰工作?」曉春紅著眼眶問。
「誰給我錢,我就替誰工作。」安娜略微調整了一旁點滴位置和流速,跟著點燃一根煙,自顧自地抽了起來,曉春還想再問,安娜也不理她,直到抽完了這根煙,安娜才又從那些醫療用具中拿了些古怪管子和配件來到曉春面前,對她說:「小妹妹,點滴一瓶也要花錢買,如果明天我再來,妳還是不吃東西,打起架手軟腳軟的,姊姊只好用鼻胃管,從妳鼻子插到胃裡頭,直接灌東西進去喔。」
「嗯。這次要拿哪些傘呢?」安娜走到來到那七零八落的護身傘邊,東摸西看,喃喃自語:「這柄就是鑽地泥鰍的傘吧。」安娜撿起了土龍傘,跟著又撿起那十二手鬼傘,拿在手上秤了秤說:「這柄是那有一堆手的傘,沒有這把傘,妳們郭家十二傘,不就變成廢物了。」
「妳可以試看看啊。」曉春抽著鼻子,努力不讓眼眶裡的眼淚落下,恨恨地說。
「喔,郭家的天才傘師在恐嚇我。」安娜哈哈一笑,又翻了翻地上那些傘,挑走了樹人和悟空傘。「天才傘師今天打了點滴,明天大概會出全力吧,我可要小心一點,只好多沒收妳兩把傘。」
「……」曉春默默無語,望著安娜拿走了她四把傘,領著一批小娃娃得意地揚長而去,她渾身仍給緊緊綁著,無法動彈,只能默默地落淚。
過了許久,點滴流盡,曉春身上的黑髮也逐漸散去,她扯下了點滴針頭,蹣跚地拾回她的傘,除了她自己的白鶴傘以外,十二護身傘只剩下笨馬和熊仔兩柄傘了。
曉春捧著傘默默回到椅子旁,望著那籃飯糰和麵包發楞,都給硬打了點滴,她便也不怕安娜再在食物裡作怪整她,索性拿起了飯糰揭開包裝,大口吃了起來。
跟著,曉春也不再招出傘魔護衛,而是大剌剌地將李當作枕頭、拿外套當作被子,好好地睡了一覺。
□
「睡得很飽喔。」
安娜再次現身時,已是翌日的清晨時分,她一身裝扮和昨天一樣,身後同樣領著十數只長髮娃娃。
而曉春則像是準備萬全,梳洗整齊,還將及肩長髮紮成了馬尾,懶洋洋地盤坐在地上,身邊還堆著一堆飯糰空袋子和飲料空瓶。
「不錯嘛,有乖乖吃東西。」安娜扠著手說。
曉春站了起來,右手抓著白鶴傘,左手抓著熊仔傘和笨馬傘,她默默望著安娜,張開了白鶴傘。鶴魔白雪現身傘下,長翅張揚、白羽紛飛。
「怎麼這次還學不乖,不一次打開所有傘,不怕重蹈覆轍嗎?」安娜呵呵笑著,微微偏了偏頭,長髮伸長觸地,身後的十數只娃娃向四處跑開,將曉春團團圍住。安娜見曉春左手抓著兩柄傘,醒悟地笑了笑說:「喔,我忘了我拿走了妳那很多支手的傘,妳沒辦法一次打開所有傘了,妳要不要說幾句好聽的話,求求姊姊把傘還妳。」
曉春性情敦厚,並不擅長口舌辯論,便也不理會安娜諷刺,望了望四周,突然揚動鶴傘,羽刃飛快擊出,打碎了一只離她最近的娃娃。
「上。」安娜一聲令下,帶領所有娃娃一齊攻上,她甩動長髮,去捲曉春拿著兩柄傘的左手。
曉春轉動鶴傘,漫天白羽如同飛鏢一樣亂飛亂刺,逼開安娜,跟著左手一翻,將兩柄傘一正一反地握著,熊仔傘朝後、笨馬傘朝前,同時張開。
笨馬呼嘯衝出,在安娜面前極急停,迴身抬足一蹬。
安娜千鈞一髮一際低身閃過這記重踢,跟著甩髮去鞭那笨馬的前足,卻讓甩來的羽刃隔開。
經過了一夜好眠,且吃飽喝足的曉春,專注力和反應力都高了許多,臨戰應變也靈活許多,她轉動左手雙傘,操使笨馬和熊仔大戰長髮娃娃,再以鶴傘掩護兩魔。
安娜久攻不下,足足打了半小時,這才向後躍開,靜靜望著曉春,若有所思。
「晚上繼續。」安娜淡淡一笑,招了招手,身後又來了幾個長髮娃娃,一個娃娃提著一籃食物,來到曉春面前,將食物放下。
「妳不打了?」曉春楞了楞,不願就這麼讓安娜離去,她轉動紙傘,追了上去,只見那些小娃娃一擁而上,她操使傘魔擊退了那些娃娃,但已不見安娜。
曉春持著三傘,回頭望著那籃食物,心中茫然,卻又隱隱有些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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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j1258943
時間:
2011-12-1 21:50:45
□
「曉春,我跟阿毛在穆婆婆的店裡──」
李維仁雙手按著旅館房間的木桌子,心想著還要在字條上寫些什麼,想了半天,仍無頭緒,便將這張字條,貼在曉春門上。
化為人形的阿毛,則將先前曉春安放在四周用以防止安娜潛入的小紙傘一一回收,共有五只,阿毛將這五只小傘放在地上,跟著又從四周被前些天晚上一戰打得破爛的櫃子、床椅的殘骸中,翻出了曉春的球鞋,拿到鼻端嗅了嗅,跟著竟啃噬起來。
「喂,阿毛,你……」 李維仁起先不明白阿毛為何突然吃起曉春的鞋子,跟著見牠將咬碎的球鞋破片,放在那五只小傘底下,這才知道阿毛也會這尋人傘術。
昨天他和阿毛守在穆婆婆雜貨店裡,一直無法聯絡上賀大雷和曉春,心中著急,便帶著阿毛回旅館看看。
此時阿毛對著那五只小傘比手劃腳了一番,其中三只小傘微微浮了起來,在阿毛手上緩緩盤旋著,跟著阿毛打開窗,吠了兩聲,讓那三只小傘飛了出去。
「這樣就可以找到曉春嗎?」李維仁來到阿毛身後這麼問,但阿毛歪著頭,也不該如何回答。阿毛的操傘術遠遠不如曉春,同時操使三把尋人小傘,已是極限,無法像曉春那樣一次操使許多小傘,且蒐尋範圍能夠擴及數公里,阿毛操使三柄小傘,僅能讓小傘在數百公尺內活動,也因此,他們無法在旅館或是穆婆婆的店裡守候,而是必須四處移動,以增加小傘的搜索範圍。
李維仁揹起行李,阿毛恢復成狗形,揹著雙傘,他們離開了旅館,以旅館和穆婆婆的小店為圓心,走遍了整個蘇澳港區,但仍然一無所獲。
一直到了黃昏,李維仁和阿毛回到了港區,扒著便當,默默望著海。
「阿毛,等等吃完飯,我們再找一會,如果還找不到,我得想辦法聯絡阿滿師。」李維仁望著阿毛這麼說。「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汪嗚……」阿毛低著頭,望著地上的空便當盒跟左前足上那黯然的流光絲線,牠那三只尋人小傘,已經掉落了兩只,只剩下最後一只還微微漂浮在身後百來公尺外的空中。
李維仁見到阿毛神情沮喪,便將自己吃到一半的便當,推到了阿毛面前。阿毛用腦袋蹭了蹭李維仁的手以示感謝,跟著幾口便吃完了那便當。
他倆望著黃昏海面,海港朝東,夕陽在山區那方向,橙紅色的光芒覆蓋住了整個港區,天上的流雲滾滾,流動著金黃至橙紅又至深紫的漸層色彩。
天空漸漸轉暗,橙紅緩緩發紫,月亮悄悄地在天空隱隱浮現。
「阿毛,你知道嗎?這是魔法時間。」李維仁喃喃自語。「一天裡面,最美的三十分鐘。」
「這次旅行,可能是我活到現在為止,最美的幾天喔……」李維仁張開雙手,感受著吹在身上的海風。他轉頭對著阿毛苦笑。「如果前兩天你別動不動就要咬我的話……如果曉春沒失蹤的話……」
阿毛歪著頭看著李維仁,也不知道聽懂了沒。
「不管怎樣,先找到曉春吧。」李維仁站了起來,拍拍屁股,一轉身卻見到十幾個人圍著他,直勾勾地盯著他和阿毛。
李維仁微微一愣,心中有股不安,不知該說些什麼,撿起了地上的空便當盒,領著阿毛想要走。
「等等……」一個年輕男人攔住了李維仁,他的背後揹著一柄相當長的大傘。
「不好意思,請問……」李維仁笑了笑,想要從另一邊走過,但那年輕男人,卻仍攔著他。
人群後頭走出一個中年婦女,穿著花紋套裝,右手微微抬著,像是捏著什麼,左手則在右手旁小幅度地劃著圓。
阿毛伏低了身子,先是發出幾聲警戒低吼,跟著朝著那婦人咆哮狂吠起來。
李維仁見了那婦人的動作,不由得心頭揪了一下──那是收線的動作。
收的是阿毛放出的小青傘的線。
這些人是王家傘師。那婦人便是王寶年第三個孩子、王家長女王蓮,在王蓮身後站著的那中年人,則是王寶年的次子王福來。而他們的大哥王鴻源,此時還受困在穆婆婆的雜貨店裡。
「你們有什麼事?」李維仁攔在阿毛面前,就怕牠衝出去咬人。
「你跟郭家有什麼關係?」那揹著長傘的年輕人冷冷地問。他是王福來的兒子,王小強。
「我是靈能者協會紀錄組的人,負責紀錄郭曉春來抓郭家叛徒的經過。」李維仁心中害怕,但表面上盡量裝作不在意,不想在眾人面前示了弱。
「那郭曉春人呢?」王小強這麼問。
「……」李維仁楞了楞,心想王家他這麼問,那表示曉春的失蹤和他們無關了?他想了想,回答:「我也在找她,你們有什麼事情,可以直接跟我的長官賀大雷溝通。」
「你以為你搬出靈能者協會高層,就可以嚇倒王家了嗎?」王小強還按在李維仁肩上的那手,狠狠施力一掐。
「做什麼!」李維仁肩膀吃痛,又驚又氣地揮手撥開王小強的手。
「吼──」阿毛吼叫地奔衝而來,高高跳起,朝著王小強的胸口撲去。
「喝!」王小強身邊一個瘦高男人即時攔來,一拳擊在阿毛身上,將阿毛打偏了撲勢,這男人是王福來的貼身保鏢,也會操傘,但更擅長跆拳搏鬥。
阿毛一落地,也不管附近還有一些工人、漁民,二話不說,立即變化身形,成了壯漢模樣,揮拳要打那保鏢,但牠身後幾名王家傘師,早已張開了傘,幾隻大鬼自後頭襲來,阿毛轉身和那幾隻大鬼惡鬥一番,打退了那些大鬼,但再轉身,只見面前無端端多出了一個大拳頭,那拳頭的直徑有一公尺那麼大。
阿毛避無可避,讓那大拳頭轟隆正中胸口,給打得騰空飛起,又讓幾隻大鬼撲抓下地,牢牢按在地上,那幾隻大鬼還扯下了阿毛背後揹著的兩柄傘。
而操使那巨手的,正是王福來,王福來單手持傘,自傘底伸出的巨人胳臂俐落靈活,彷彿就像是他自己的手一般。
阿毛死命掙扎,踢開幾隻大鬼,想要搶回雙傘,但身後巨人大手抓來,張開成掌,一把抓握住阿毛上半身,阿毛急急變化身形,縮成了小狗體型,想要趁隙脫出,但尾巴卻又讓一條鎖鍊纏住,那鎖鍊上帶著符籙,是自王蓮身邊一名女子傘師手中那把紅傘底下伸出,那女子轉了轉傘,那鎖鍊水蛇似地繞上阿毛全身,將變回了小狗的阿毛緊緊捆繞,女子呢喃施咒,伸出手在鎖鍊這端輕輕一抹,一股紅光順著鎖鍊流向阿毛身上,阿毛像是給火燒著了一般,痛苦地哀嚎起來,摔落在地。
王福來收起了傘,走上前去,接過大鬼遞來的兩把傘,他一握著那黑布袋子,臉色一變,轉頭對王蓮點點頭。「是郭家鎮宅傘沒錯。」
「另一把呢?」王蓮問。
「這個……」王福來摸了摸那囚著阿鬼的傘,摸了摸傘緣上的一道紅繩結,說:「這是郭家的封印繩結,傘裡面的東西是新抓來的,還沒囚入傘裡,所以用繩結綁著傘。」
另一邊,王福來的保鏢扣住了李維仁的雙手,還將一只黑色頭罩,罩上了他的頭。
「這裡人多,別太張揚,帶上車。」王蓮這麼說。大夥兒將阿毛綁了起來,連同李維仁,一同塞入一輛箱型車中。
兩台賓士,兩台箱型車,便這麼駛出了港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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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j1258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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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2-1 21:51:09
07. 化魔針 下
李維仁給推下了車,他的雙手被反綁在背後,頭上戴著頭套,倒在地上掙扎半晌,只覺得身下那沙沙觸感有些熟悉,他的頭套給人摘了下來,這才看到這地方是一片竹林,是先前和曉春捉拿阿鬼的地方。
眾人下車,其中幾個在車邊把風,王福來和王蓮,領著數人,押著李維仁和阿毛深入竹林。
「爸爸,你看,拍得好清楚。」王小強持著李維仁的攝影機和相機自後頭追了上來,將攝影機遞給王福來,螢幕上那片段正是曉春和阿鬼在竹林中大戰的模樣。
「這就是郭意滿的繼承人。」王福來和王蓮目不轉睛地盯著攝影機,一連看完了數段影片,王蓮轉頭看了看李維仁,問:「她沒有把郭意滿的護身八傘帶在身上?」
李維仁默然不語,王小強對那保鏢使了個眼色,保鏢上前,一拳打在李維仁肚子上,李維仁雙腿一軟就要跪倒,但是讓那保鏢揪住了頭髮,又補上兩拳,這才讓他倒下。
王小強在李維仁身前蹲了下來,拍了拍他的臉說:「老兄,你最好乖乖聽話,我們問一句,你答一句。聽到沒有。」
「……」李維仁痛苦喘著氣,那保鏢的拳勁好大,幾拳打得他幾乎無法呼吸,好不容易回過氣來,不知怎地,想起了前些天小八逼供的狠勁,竟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保鏢一腳勾在李維仁的肚子上,踢得李維仁漲紅了臉,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桂花,問問那隻狗。」王蓮看了看身後那被鎖鍊纏捆著全身的阿毛,如此吩咐著她那叫做「桂花」的隨從。
桂花點點頭,蹲了下來,反覆對阿毛問了幾句,見阿毛朝著她齜牙咧嘴,便伸手在唇上一抹,跟著再往鎖鍊上一抹,紅光再次順著鎖鍊流向阿毛,將阿毛燙得哀嚎狂叫。桂花反覆拷問數次,搖搖頭說:「不行,牠不會說話。」
王小強一腳踩在李維仁的臉上,惡狠狠地說:「那這裡只有你會說話了,你嘴很硬是吧。」
李維仁望著阿毛,見到癱在地上的阿毛也睜著大眼睛望著他,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對著阿毛說:「阿毛,你說這是不是我們的報應啊……」
「你在說什麼?」那保鏢又踢了李維仁幾腳,但見他怎麼就是不肯配合,氣得掏出了小刀,在李維仁面前晃了晃,然後插進了李維仁的大腿上。
「哇──」李維仁痛苦哀嚎,且不停嗆咳著。
「老兄,你到底在倔強什麼?」王小強攤了攤手,上前也補了李維仁一腳,喝問:「郭曉春現在人在哪?郭意滿的護身八傘有沒有在她身邊?這兩天你們有沒有碰上其他拿傘的人?」
「唔!」李維仁見那保鏢握住了插在他腿上的小刀,且還微微施力轉動,痛得魂飛魄散,只好說了:「我……我也不知道曉春在哪,前兩天晚上,另外一批傘師闖入了我們房間,我帶著狗逃了出來,之後就沒辦法聯絡上曉春了……」
「呃?」王小強楞了楞,又問:「一批傘師?是什麼人?拿著什麼傘?」
李維仁痛得滿頭大汗,答:「有男有女……我記得……有個女人的傘裡有一對雙胞胎……另一個男的拿著的傘會跑出大猩猩……」
「鳳鳴的『雙生子』跟之冠的『黑猿』?」王小強回頭望著王福來。「是大伯他們。」
王福來和王蓮互看了一眼,神情疑惑,王福來走近李維仁身邊,緩緩蹲下,冷冷地盯著李維仁,問:「當時情形如何?你又是怎麼逃出來的?還有,影片裡一開始和郭曉春打鬥的那個女人又是誰?」
李維仁痛得口唇發白,腦中轟隆隆地一片混亂,他覺得曉春的失蹤應該跟安娜的關連較大,但是他卻不太想對王福來透露有關安娜的事,眼前這批人的威脅性,可要比安娜大得多了,最起碼,在曉春消失之前,安娜至少有兩次機會,卻只是取走了幾支傘,而沒有對曉春和他下毒手。
李維仁呢喃地說:「我……當時在吃宵夜,曉春在隔壁休息。他們……突然闖了進來,亂打一陣……我說我是協會的人,他們也不理我,我被堵在房裡,根本出不了門,最後我的頭撞到了桌角,暈了過去……醒來時,已經是隔天,那時候曉春已經失蹤了……」
王福來抿著嘴,半晌不語,王蓮也走來,低聲地問:「好幾天沒大哥他們的消息了,大哥自己帶走了郭曉春?連郭意滿的護身八傘也一起帶走?他在想什麼?」
「別亂猜,大哥不會那樣……」王福來站起身,握了握手上那黑布袋子,說:「不論如何,現在這郭家四大鎮宅傘,在我們手上……」
「老闆……」一個傘師走到了王福來身邊,望著李維仁說:「傘裡面那個傢伙說……這個靈能者協會的人在說謊。」
李維仁大驚,抬頭一看,只見那向王福來報告的傘師,手上拿著的青傘,是囚著阿鬼的傘,傘已張開。
阿鬼就站在一旁,先是諂媚地向王福來點了點頭,跟著對著李維仁咧開嘴,露出一抹詭譎笑容。
「這是誰?」王福來楞了楞,還不明白。
「他是另一把傘裡面囚著的半魔,剛剛我們幾個在車上因為好奇,打開了傘,他就出來了,他聽見這年輕人說話,就說這年輕人在說謊。」那傘師解釋著,一副生怕自己亂開傘而遭到責罵,卻又因為得到了寶貴訊息而想要邀功的嘴臉。
「你是誰?」王福來望著阿鬼這麼問,跟著他啊了一聲,想起了什麼,問著:「難道你就是那個郭意滿家裡偷傘叛逃的家奴?」
「對。」阿鬼點點頭,舉起手,指著李維仁說:「他們把我關在傘裡,我雖然逃不出來,但卻聽見不少事,事實跟他剛剛說的,完全不同。」
「哦──」王福來回頭,冷冷望著李維仁。
「你這混蛋。」王小強和保鏢,又狠狠地踢了李維仁幾腳,李維仁縮蜷著身子,憤怒地瞪著阿鬼。另一旁阿毛見了阿鬼,也朝他不停狂吠,阿毛雖然未必能完全明白阿鬼說的一字一句,但至少牠知道因為阿鬼被放了出來,害得李維仁被多打了幾下,且阿鬼這時的詭詐神情,活脫就是半年前意圖竊傘那天的嘴臉。
一道紅光順著鎖鍊打上阿毛身子,阿毛在地上翻滾掙扎,這才不再吠叫。
阿鬼望著痛苦煎熬的阿毛,呵呵一笑,跟著轉頭對王福來說:「第一,阿滿師的護身八傘,現在變成了十二護身傘,郭曉春一直帶在身邊;第二,王家大哥沒有帶走曉春,而是被這年輕人騙去了一個地方,好像是結界什麼的,現在還被困在裡面,他剛才那樣說,應該想要挑撥離間;第三,王先生……你得小心手上的竹頭鬼子傘,那傘裡面的大魔,已經失控了,現在被郭曉春用阿滿師的禁錮法術強制封印起來,但是還是有突然暴殺出來的可能性,要減低竹頭鬼子的戾氣,得先……」
王福來聽阿鬼簡略講解了要化解竹頭鬼子傘戾氣的方法,又望了望手中的那黑色長布條,跟著再望望這四周,點了點頭。
王小強哈哈一笑,說:「難怪這地方戾氣這麼重!這裡有竹子、有墳墓、有水井,你當時想把傘藏在井裡,結果郭家孫女趕來,剛好抓著你,把你關進了傘裡!」
阿鬼點點頭,他聽王小強揭他糗事,心中怨恨,但臉上還是堆起了微笑,正經八百地回答:「其實我把傘埋在井裡兩、三天了,但是竹頭鬼子傘的戾氣還是太強,這把傘非比尋常,一定要用對了方法,不管是供養的方法,還是操使的方法,不然使用傘的人,一定會遭到反囚,痛苦不堪,生不如死啊……」
「這些我們也知道。」王蓮點點頭,走上前去,冷冷望著阿鬼,說:「你們背叛郭意滿,劫走郭家鎮宅傘的事,算是大消息了,郭家、靈能者協會,都要逮你;你拿著傘四處惹事,想必也得罪不少人,就算現在放了你,你的下場會是如何,你應該也很清楚……」
「是……是……」阿鬼連連點頭。
「你在打什麼算盤,我也很清楚。你那個朋友,半年前跟我姪兒合作過,他算是聽話的了,可惜太不機靈,最後還是壞了事。」王蓮繼續說。
「是,阿蝦……」阿鬼點點頭,搓著手說:「阿蝦就是這樣,莽莽撞撞,做事情都不計後果,我……我不一樣,我比那小子機靈多了。我在郭家做了幾年苦工,對郭家上上下下,瞭解不少啊,包括藏著千把囚魂傘的地窖、郭家傘術一些奧秘,都知道很多,阿滿師老了,把我當他兒子,告訴我很多很多事……呵呵……」
「嗯,你的意思,就是你對我王家用處不少囉。」王蓮呵呵笑了。「那麼,你想開什麼條件呢?」
「不不不……」阿鬼望著王蓮的笑臉,不由得打了個冷顫,他從前是個地痞混混,跟過幾個大哥,偶而也見識過一些大人物的手段,他對自己的阿諛奉承、三吋之舌頗有信心,但他也明白,王家可不比郭家,撇開傘術不談,阿滿師只是個頑固的的鄉下老頭子,而眼前的王家幾個當家的,可都是縱橫政商界、呼風喚雨的企業老闆,在他們面前搬弄那些哄人話術,可是自找苦頭吃了,所以阿鬼連連搖手,露出七分誠懇、三分恐慌的神情,說:「我背叛了阿滿師,如果被抓回去,阿滿師肯定要狠狠地修理我了……我……我希望,能從此投靠各位大老闆、效忠各位大老闆……」
李維仁伏在地上,聽了阿鬼那番話,哼哼地說:「他生前是個鱉三,死後還是個鱉三,他可以背叛把他當親生兒子看待的阿滿師,又怎麼不會背叛你們?」
「小子你話很多。」保鏢用腳尖蹬了蹬李維仁的嘴。
「你的問題其實很好。」王蓮哈哈一笑,轉身走到李維仁身邊,低頭望著他說:「只要有用處,就算是小鱉三,也有合作的空間,這就是成功企業家跟一般人的差別。」王蓮說完,又補充:「當然,會不會被小鱉三倒打一耙,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她邊說,還邊回頭看著阿鬼。
「當……當然不會……」阿鬼連連搖頭,想了想,說:「當然……一切都是利益至上,我……我看好王家大老闆,良禽擇木而棲,我當然會誓死效忠……」
「好了,我知道了,既然如此,那你轉過身去,給你做個記號,以後你就是王家的人了。」王蓮哈哈笑著,指著阿鬼說。
「咦?」阿鬼心中狐疑,但四周都是王家傘師,也只好照著做了。
王蓮向兩名家僕使了個眼色,一個叫做茉莉的傘師,走上前去,撩起阿鬼那破破爛爛的西裝和襯衫,在阿鬼的背後按了按,跟著她取出一只針筒,那針筒外型類似牙醫麻醉用的針筒,但略大些,針頭也粗了些。
「呃……」阿鬼緊張地想要回頭,身子卻被另一名叫做桂花的家僕,開傘甩來幾條鎖鍊纏住。
「哇!」阿鬼感到下背部傳來一陣劇痛,茉莉將針打在他的脊椎上,雖然阿鬼修出了魔體,練成了半魔,但捱著這一針的痛楚,可不比凡人來得少。
阿鬼尖嚎起來,下意識地想要反抗,但讓桂花順著鎖鍊放來的咒術震得口齒打顫、渾身無力。
茉莉快速打完這針,拔出了針頭,阿鬼後背處的針孔,流下一絲黑血。跟著茉莉又取出一個怪異的東西,那看來像是個巨型圖釘,釘帽的部分就和一般市售罐頭蓋子差不多大,且還有些利齒模樣的構造,而那釘頭則比剛才注射的針頭還粗了一倍有餘。
「哇──」阿鬼又是一聲嘶吼,是茉莉將那大圖釘準確地按入了阿鬼背上的針孔中,圖釘一按上阿鬼後背,釘帽邊緣的利齒構造,便噬進阿鬼皮肉裡,這大圖釘便這麼緊緊扣著阿鬼的背,釘帽上的奇異圖騰微微泛起紅色的奇異亮光。
桂花收回了鎖鍊,阿鬼撲倒在地,伸手往後扒抓,一摸到那圖釘,便又疼得吱嘎怪叫,他顫抖著、回過頭,望著王蓮,怯怯地說:「大老闆……我……我做錯了什麼?」
「你沒做錯什麼。」王蓮呵呵一笑,說:「這只是用來防止你作怪的東西,你身上被注射了『化魔針』,你的身體很快會被人工提煉出來的鬼物佔據,而扣在你背上那東西,叫做『化魔鎖』,作用是將化魔針的效用暫時凍結。」
「什……什麼……」阿鬼聽得一頭霧水。「那是什麼?」
一旁的王小強哈哈笑著說:「小鱉三也看過武俠小說吧,你就想像你身上被下了毒,沒有按時服用主人給的解藥,就會毒發身亡。」
「你也不用那麼害怕,只要你乖乖聽話,你就不會有事,而獎賞,是化魔針裡的魄質,會慢慢轉移到你的身體裡,成為你的資產。」王蓮補充。
「是……是……」阿鬼聽王小強和王蓮這麼說,更加不敢有異心了,乖乖地伏下,向王蓮和王福來,磕了幾個頭。
「姑姑,那這傢伙呢?看起來沒什麼用處,要替他打針嗎?」王小強用腳撥了撥李維仁的臉,補充說:「這兩個月化魔針價錢漲三成了,最便宜的一管也要八十萬,我們出發之前,我才向挲袈組調了四管,化魔鎖也漲到四十萬了。」
「哼哼,技術在他們手上,價錢當然隨他們開,將來他們想利用我們的傘做事情,價錢就由我們來開。」王蓮哈哈一笑說:「至於這小子,誰說沒用處,用處可多囉,到時靈能者協會殺來,他會是個好用的人質,而且他說他是協會記錄組的人,應該知道不少情報,給他打一針,扣上鎖,封進傘裡,他不說都不行。至於那隻怪狗,不會說話,沒有用處,就別浪費針了。」
「哈哈,那讓我帶回公司裡慢慢玩吧,我早想要練支新傘了。」王小強哈哈笑了起來。
李維仁便這麼地被強押在地上,扒去了上衣,跟著,他感到後背發出了令他難以忍受的劇痛,他感到有股濃濁恐怖的東西伴隨著那強烈痛楚,進入他的體內,往他的全身蔓延。
「啊啊──」他除了感到劇痛之外,還感到一種怪異難言的憤恨和悲傷。
交錯紛雜的片段畫面在他的眼前閃耀跳動著,他看見了一些不屬於他記憶裡的人事物,那似乎是進入了他身體裡的「那傢伙」的記憶。
他聽見了轟隆隆的熊熊火焰聲和喧囂打殺聲,還有微弱的哭聲。那哭聲遠比火焰燃燒聲、碰撞打殺聲音來得微弱,卻一聲一聲地椎入了他心坎裡。
他見到了一個被壓在樑柱底下的人,似乎是個女人。
他感到強烈的焦急和慌亂,他亟欲想要上前去救那女人。
但是在他的面前、在他的四周,有好多好多阻止他的人和魔,那些傢伙圍著他,兇狠地攻擊著他。
然後那些傢伙一個個斷去了手,或是斷去了腿,或是頭落了,或是攔腰斷裂──他在斬殺他們。
但即便如此,那些阻擋他的傢伙們卻像是源源不絕。
哭聲漸漸地小了,而那強烈的憎恨、哀慟、絕望卻像是海嘯一樣地爆發開來,幾乎要衝爆他的全身……
一切嘎然而止──
李維仁感到後背仍是那麼的痛,他的腰椎被扣上了化魔鎖,這能夠抑制進入他體內的那個傢伙。
一個傘師遞來了一柄空傘,王福來接過,張開空傘,施法半晌,拿了柄小刀,在李維仁雙肩上各劃了一刀。李維仁甚至沒吭一聲,跟那打入脊椎的化魔針比起來,這兩刀像是替他搔癢一樣。
但跟他剛才感受到的那股劈進心扉的巨大哀慟相較,化魔針的痛,卻又彷彿只是腳指踢到了桌腳而已。
王福來唸著咒語,伸指沾了沾李維仁雙肩上的刀痕,捻起了兩條血線,抹入那空傘裡。
李維仁突然覺得身子一輕,像是個給灌入氫氣的氣球一般,上半身搖搖晃晃地往上抬,跟著他又給摘去了球鞋,後腳跟也給劃出刀口,被王福來捻出兩條血線抹進傘裡。
他的身子更輕了,輕到要飄了起來,他虛弱地望望四周,他真的飄了起來,他感到自己在後退,他往自己的雙腿望去,已經見不到他的雙腿了,而是一柄傘的內部傘骨結構──他被囚進了傘裡。
「好了,上車吧。」
李維仁的上半身露在傘外頭,無力垂著,傘被王福來拿著,大夥兒一一上車。虛弱的阿毛也給扔進了車裡,阿毛身上被鎖著符籙鎖鍊,無法變身,此時只是個比一般小狗靈敏些的小狗。
箱型車裡一個年輕傘師,正玩著李維仁的筆記電腦,一見王福來持著囚有李維仁的傘上車,便興奮地說:「老闆,這傢伙的電腦裡有好多郭家的照片。」
「是嗎?」王福來望了望那螢幕,似乎沒有太大興趣,只是淡淡地說:「他是靈能者協會記錄組的人,這電腦是重要資料,別弄壞了。」
「還有……」那年輕傘師得意地點開了李維仁的及時通訊軟體:「更妙的是,我剛剛假裝是他,向他網路上的協會朋友,問出了一堆機密,包括郭曉春的下落。」
「哦?」王福來這才瞪大了眼睛,望著那年輕傘師指著螢幕上的即時通訊軟體對話視窗畫面。
那是和夜路的對話。
年輕傘師捲動著視窗捲軸,展示剛剛的對話內容,在關鍵處停下,讓王福來仔細觀看夜路傳來的訊息──
「你前兩天問我的事情有進展了,那個長髮安娜啊,其實她──」
作者:
kj1258943
時間:
2011-12-1 21:52:25
08. 學習
夜英雄抬手一拂,拂出一股無形勁氣,將女刺客諸葛安娜擲來的那片「漫天花雨九子連環金錢鏢」叮鈴噹啷地震落一地。
諸葛安娜眼見一招失利,立時變招,矮身襲進了夜英雄身前,甩動她那襲烏溜長髮,髮裡頭也藏著毒針暗器,毒針順著髮尾刺向夜英雄,卻又讓夜英雄輕描淡寫地伸指一挾,牢牢挾住了那毒針。
只見夜英雄一手還夾著毒針,另一手拂上了諸葛安娜那婀娜小蠻腰,拇指按上了諸葛安娜後腰穴位,將她往懷中輕輕摟了過來。
「你……你……」諸葛安娜讓夜英雄擒住了穴位,軟棉無力,婀娜修長的身子緊緊貼著夜英雄那赤裸厚實的胸膛上,俏臉倚著夜英雄的肩膀,聞到了夜英雄身上那濃厚而迷人的男子氣息,臉上不禁馡紅一片,她羞惱地道:「你別得意,我的髮針上有劇毒,即使沾著了皮肉,也會在片刻之間死去,你便要葬身在這月夜樹下了……」
「哈哈──」夜英雄爽朗一笑,二指一捏,那髮針立時化為飛灰,他揚高了手,內力催動,將那自髮針滲入他雙指的劇毒,全逼射出去,在空中化成了五彩光煙,隨風吹散。
「什麼!」諸葛安娜見夜英雄武功修為竟到了如此境界,不禁感到一絲絕望,知道自己這一生都報不了仇,淒楚地道:「我承認我技不如人,要殺要剮,隨便你了。」
夜英雄赤裸的上身披著雪白大袍,月夜底下迎風一展,猶如天神下凡,他望著諸葛安娜的雙眼,憐惜地道:「傻丫頭,我怎麼捨得剮妳殺妳?不過,妳以後就是我的人了,知道嗎?」
「你……你……」諸葛安娜聽著夜英雄那多情中又帶著幾分霸道的話語,羞惱之餘,卻又感到一絲甜意,本來的滿腔怒火,統統化成煙雲,柔聲問:「成了你的人,你又如何待我了?」
「我當然會好好地疼妳,白天疼妳,夜裡更疼妳。」夜英雄輕輕拂著諸葛安娜的長髮,在她的朱唇上深情一吻,諸葛安娜微微閉上了眼,渾身酥麻、如癡如醉,正陶醉間,夜英雄那修長俊秀的手,已輕輕探入她衣衫中,撫上她那身黑衫之下的高挺胸脯……
「英雄……英雄……」諸葛安娜發出了夢囈般的呻吟,好似魂兒飛上了九重天──
「媽的!」
穿著鵝黃色浴袍、半躺在床上的安娜,闔上這本自附近租書店租來打發時間的奇情武俠小說《夜英雄和刺客安娜》,她重新看了看封面,上頭繪著高大俊美的男主角,摟著一名黑衣長髮姑娘。底下的文案是「十年長髮為君留,千仇萬恨情更濃,看夜英雄巧擒刺客安娜!」
作者「夜路」
安娜自床上跳起,將書往地上一扔,還重重踏了幾腳。
「……」安娜望著一旁小桌上另外七本《夜英雄》故事集,捏緊拳頭,在房中來回踱步,恨恨地說:「這王八羔子之前的事還沒跟他算帳,竟然把我寫成這樣,還敢推薦給我看?哼哼,想死也不用這麼急!」
原來夜路受了李維仁的請託,向晝之光友人打探安娜最近行蹤,取得了安娜的電子信箱,他寄了數封信向安娜推銷自己手中的除魔案件,還順便向安娜推薦了自己寫的小說。
「這本書可以說是為妳而寫的,我完全看穿了妳的心,妳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生理上的、內心裡的、全部的全部、一切的一切,都被我記錄在這個波瀾壯闊、感人肺腑的故事裡……」夜路在信中這麼寫。
「等我忙完這件事,看我不宰了那混蛋……」安娜氣呼呼地揭開窗,點了根煙抽。
窗外是寧靜的夜,穆婆婆的雜貨店就在不遠外的巷子裡,這間房是四之二號房,就在曉春房間的隔壁。
這幾天,安娜一直在這間房裡,當然,她在房間裡設下了結界,她的魄質可不會讓先前曉春放置的小青傘以及任何異能者所探知。
「嗯?」安娜熄了煙,關上窗。當她關上窗時,因結界的阻隔,從外頭看來,房間便像是無人所住,是漆黑一片的。
但她在關上窗之前的抽煙動作、以及房間裡的明亮燈光,有沒有被外頭那駛來的兩輛賓士車和兩輛箱型車裡的人瞧見,便不得而知了。
她豐富的臨敵經驗告訴她,這駛來的車隊,很可能和她這次的工作有關。
兩輛賓士和兩輛箱型車在旅館四周停下,車門開啟,一個個持傘的男男女女,紛紛下車,阿鬼負責持著囚有李維仁的傘,李維仁無力地自傘緣垂下,阿毛也給牽下了車。
「媽的?這些又是什麼人?」安娜愕然地打量著那隊人馬,加上阿鬼,足足有十六人。
「賀大雷沒跟我說還有這些人!」安娜氣憤罵著,急急收拾房中行囊。
她輕輕推開房門,裝作不經意地探頭去看,只見到王福來已經領著人往廊道這頭走來,安娜不動聲色,關上門,背抵著門,靜默不語。
很快地,安娜感到背後傳來了響亮的敲門聲,她打開門,望著站在門外的王福來等人,笑著問:「嗯?你們有什麼事嗎?」
「我想請問,妳有沒有見到這位小姐。」一個年輕傘師,拿著李維仁的相機,指著相機螢幕裡的曉春問著安娜。
「咦?我想想,好面熟喔,我應該有見過。」安娜接過相機,看了看,再將相機還給那傘師。笑著說:「但我想不起來在哪見過耶。」
「要不要我們給妳一點提示?」那年輕傘師也笑著說。
「好啊。」安娜仍笑著,拉了拉身上的裕袍,說:「但先讓我換個衣服好嗎?」
那年輕傘師回頭望著王福來一眼,王福來點了點頭,那傘師便也笑著向安娜點了點頭,且紳士地輕輕關上房門。
「那是……」王蓮領著數人守著旅館外頭,她隱約感到安娜那窗子透出的微弱古怪感應,楞了楞,向旁人吩咐:「跟二老闆講,左邊數來第三間房裡有結界,要他小心別上當!」
王福來身邊手下的手機響起,將話傳給了王福來,王福來左右張望,數著:「左邊數來第三間……是她左邊還是我的左邊?」
「老爸,你跟她客氣什麼,直接進去啊!」王小強有些按捺不住,按了按背後那支長傘。
「可是……」一旁的茉莉開口:「讓她換好衣服也不遲,反正……蓮姊在外頭守著,諒她也逃不出去。」
「可是……」王小強抓了抓頭,來回踱了幾步,又走回茉莉面前,說:「妳可別誤會,我不是想看她換衣服,只是我怕她在結界裡動什麼手腳。」
「蓮姊也是結界術的好手,我們大軍壓境,又怎麼會怕那個女人。」茉莉笑著說,她是王蓮的貼身家傭兼私人秘書,深得王蓮信任。她望著王小強,還暗暗做了個鬼臉,低聲說:「不過,她是個美人倒是真的。」
「還好吧。」王小強搖搖頭說:「妳比她美多了。」
「兒子,現在辦正經事,你專心點。」王福來垮著臉,在門上敲了敲,沈聲說:「開門──」一旁那年輕傘師也幫著伸手敲門,問:「小姐,妳衣服換好了沒?」
沒有回應。
「開門!開門!」王福來重重拍起了門,跟著後退幾步,向那保鏢招了招手:「把門踢開。」
「是。」那高瘦保鏢上前,猛地一腳踹在門上,房門一動也不動,這旅館畢竟供靈能者協會人員出勤時作為臨時據點,設備雖然樸素簡陋,但房間大門至少還算結實。
碰!那保鏢又重重踹了一腳,還是踢不開門,他又後退幾步,一副要跟那門拚了的模樣。
「呃,等等……」茉莉走去,伸手握了門把,輕輕轉動。「我記得關門時,沒聽見上鎖的聲音。」
大夥兒只聽見喀啦一聲,茉莉開了門。
「……」王福來和保鏢不禁有些尷尬,招了招手,領著眾人進入那屋裡。
屋裡有些凌亂,有些空食物包裝、隨身物事和一些替換衣物,以及散落一地的《夜英雄》故事集。
床上那剛脫下的鵝黃色浴袍,依稀還帶著安娜體膚餘溫。
但安娜卻彷彿憑空從房間中消失一般,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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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j1258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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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2-1 21:53:43
□
曉春抱膝坐著,閉目養神,她一聽見有了動靜,立刻睜眼,握著三傘站起,見到安娜遠遠朝她走來,便張開三傘。
「喔,精神不錯嘛,很好。」安娜邊說邊繼續往曉春走來。
「笨馬,衝!」曉春一見安娜,便急奔上前,一聲令下,笨馬躍出,嘶聲雄昂,四隻白蹄奔騰勢如烈火,轟隆隆地朝著安娜衝去。
安娜掏著口袋,長髮一甩,化成漫天大網,在笨馬面前結成一面黑牆。
「切──」隨著曉春一聲叱喝,那黑色髮牆齊中裂開,裂口白光流溢,白羽紛飛,曉春操使著那羽刃斬破了髮牆。
同一瞬間,笨馬高高躍起,不等那斷裂的髮牆傾垮,便已落在安娜身後,前足撐地,後腿作勢要踢。
同一瞬間,曉春也已身在半空,就在安娜頭頂上,她是拉著笨馬的尾巴躍上天的,鶴傘底下白雪現身,雙翅高揚,四射的白羽幾乎籠罩住安娜全身。
同一瞬間,那黑色髮牆裂口後頭,有個兇惡大眼睛,那是熊仔的眼睛,熊仔已高高張揚起雙掌,正待髮牆傾垮,便要猛撲殺來。
安娜一語不發,在曉春跳上她頭頂之前,便已經高高舉起一只手機,且按下了手機上的影片播放選項。
「曉春吶──」是阿滿師的聲音。
便是這個聲音,讓曉春在半空中頓了頓,沒有下令,那笨馬還以雙足騰空的姿勢準備猛蹬,熊仔也高舉了雙掌隨時惡撲,白雪更是展開了雙羽厚刃、揚出了無數白羽在空中待命。
「是俺啦,哈哈哈,阿公跟妳說一件事,妳不要生氣呀!」手機螢幕上的阿滿師呵呵笑著說。
「阿公?」曉春訝然地說,連忙落在安娜面前,她不敢大意,讓三隻傘魔繼續待命。
「自己看吧。」安娜將手機往前遞去。
「嗯……」曉春訝異地接過手機,望著那螢幕裡的阿滿師,這是一則預錄影片。
「俺以前也跟妳說過,練習的時候,跟真的打起來的時候,可是差了十萬八千里呦,一些人啊,打殺起來不擇手段,什麼歹毒的辦法都用上了,防不勝防,一不小心,就要丟了性命。但是這些話、這些道理,用聽的沒用,要真正去體會過才會明白,才會記在心裡、記在肉裡、記在骨頭裡。當年俺和妳阿祖,都是歷經了無數次的生命危險,才學會這些事的。那些年啊,俺的哥哥死了、俺的弟弟死了、俺的孩子也死了,俺剩下妳一個孫女,俺不能讓妳拿著性命作賭注去學這些東西,只好拜託賀主管,請人來讓妳學到一些東西,但是又不會太危險,妳不要怪她呦,這都是阿公的意思!還有啊……」阿滿師誠懇地說,說到這裡,還想繼續講古,卻讓賀大雷打斷了話,要阿滿師簡潔明瞭就行了,詳情回來再說。
「這……」曉春呆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反應,結巴地說:「是阿公請妳來搶我傘的……」
「對啊,委託人是賀大雷跟妳爺爺。」安娜快速說著:「走吧,帶妳回家。」
「什麼?」曉春呆了呆,指著安娜身邊的傘。「那我的傘呢?」
「傘我先保管,要回去領賞的。」安娜哼哼地說:「本來我想連妳手上剩下的傘也全部拿下,但現在看來可能會拖上很久,沒那麼多時間了,我現在就帶妳回美濃。」
「啊?那……」曉春愕然,又急急地問:「那阿毛呢?李大哥呢?妳也抓到他們了嗎?」
「……」安娜皺了皺眉,她只負責針對曉春進行工作,可不負責保護李維仁和阿毛。李維仁在曉春失蹤之後所碰上的種種事情,那與她無關,她也不想管。但就在方才她從窗戶見到王家傘師下車時,她看見被捆上鎖鍊的阿毛和被囚入傘裡的李維仁都給押出了車,安娜知道他們落入了敵人手中,而敵人,就要攻入這結界裡了。
「他們自己會回去。」安娜這麼說,上前拉著曉春的胳臂,要帶她走。
「不……」曉春縮回手,向後退了退,仍然警戒地不肯收傘,將三傘半魔聚在身邊,狐疑地望著安娜,說:「我怎麼知道妳是不是又在騙我,我要先見到阿毛跟李大哥。」
「嘖……」安娜揉了揉額頭,閉著眼睛說:「看來我教得不錯呢,我很有當老師的天分。」她還想講些什麼,四周那空曠寂寥的停車場結界,便發出了微微的震動聲,有些樑柱上出現了裂痕。
「怎麼回事?妳又在變什麼把戲?」曉春驚訝地後退,凝神備戰。
「簡單講,另外有人在找妳。」安娜跟在曉春身後,警戒地說:「他們雖然也拿著傘,但我想應該絕不是妳的朋友。」
「啊!」曉春聽安娜這麼說,便知道不妙了,急急問著:「王家的人?」
「對。」一個對於曉春來說絕對陌生的聲音,從這結界四面八方傳了過來。
跟著,停車場某處發出了異色光芒,那光茫吞噬去部分的樑柱,跟著,王蓮和王福來居中帶頭,領著手下十餘人,自那光芒中走了進來。
「阿毛!啊!阿鬼!李……李大哥!」曉春見了給桂鎖著的阿毛,又見了阿鬼,還見到阿鬼手上提著傘,垂在傘外那奄奄一息的人,正是李維仁。曉春可是連連大驚,她施力揚傘,操使著三隻半魔就要殺上去救人。
「別打,妳看不出來情勢對妳不利嗎?」安娜上前拉住了曉春胳臂。
「把其他傘還我!」曉春急急地伸手向安娜討傘。
「那麼多傘當然放在其他地方啊,我又不會用,隨身帶著幹嘛?」安娜攤了攤手,無奈地說。
「那……那怎麼辦?」曉春著急慌亂,前方,王家傘師已經散了開來,企圖包圍住她。
「先走再說,好女孩不吃眼前虧。」安娜拉著曉春胳臂,將她往另一邊拉去。
「阿毛──李大哥──」曉春再次掙脫安娜,揚動鶴傘,發出一片白羽,打向阿鬼和桂花。
王蓮那兒,茉莉殺出,轉動紙傘,飛出了無數黑蝶,擋下片片白羽;阿鬼身邊,王小強張開他那柄大傘,傘面朝前,不停轉動,彷如一張大盾,將射去的白羽盡數彈開。
傘師們越散越開,有些已經圍到了曉春和安娜的後方,個個都張開了傘,等著王福來號令,隨時發難。
「快走!」安娜甩動長髮,捲上曉春腰身,卻讓曉春揮動羽刃斷髮,還被那羽刃逼得連連後退。
「妳……他們……」曉春茫然驚恐,回頭又是一驚,所有的傘師都轉動起傘來,四面八方地向她攻擊。
「嘖!真是白癡!」安娜眼見情勢不妙,趕緊回頭,揮動長髮,朝著一處只守著一個傘師的方向攻去,那傘師轉傘放出一頭惡犬,讓安娜長髮一鞭倒地,安娜回身,本想要甩出長髮將曉春拉來,但曉春那頭已經戰得天昏地暗,王福來持雙傘,招動傘中巨手,張揚著雙臂押陣,王蓮持使黑傘,控制了整個停車場結界,結界持續變化,樑柱傾倒,漸漸轉變成了王家地下道場的模樣。
安娜莫可奈何,知道再下去,連她也會受困在王家結界之中,屆時想要脫逃,便更是難上加難了,只好轉頭往停車場角落奔去,奔到了牆邊,施展咒術,在牆上開了一扇門,破門逃出。
結界中央,曉春孤軍奮戰,笨馬讓茉莉連同王小強及其他傘師數隻傘魔合力制服,熊仔也讓桂花揮動鎖鍊緊緊綑綁,而那鶴半魔白雪,則讓王福來巨掌緊緊抓著,動彈不得。
兩個傘師一衝上前,扣住了曉春雙手,曉春死不放傘,肚子上給打了兩拳。
「住手--」本來垂著頭的李維仁,突然抬起頭來,厲聲喊著:「別動曉春……否則王鴻源死無葬身之地!」
「你說什麼?」王福來立時伸手示意兩名傘師停下動作,轉頭望著李維仁。
「你們……大哥……在我手上……想救他……就跟我來……」李維仁虛弱地說,他被囚在傘裡,受阿鬼所制,阿鬼手上稍稍略施小法,便能令他痛苦不堪。
「我大哥在哪?」王福來走到李維仁面前,掐著李維仁的頸子,將他身子抬高些,冷冷地問。
「在結界外頭……旅館附近……一家小雜貨店……」李維仁斷斷續續地說:「我帶你們去……」
「奪下她的傘。」王蓮向桂花和茉莉使了個眼色,兩人走向曉春,桂花甩出鎖鍊,纏上曉春雙腕,抹了一道咒術順著鎖鍊傳去,曉春只覺得雙手一麻,便鬆了開來,三傘都給茉莉放出的黑蝶圍住奪去。桂花跟著轉了轉傘,將曉春雙手並合鎖在後背,押著她,來到王蓮身前。
「李大哥……你……你怎麼會……」曉春見到李維仁的慘狀,心中哀慟,落下了眼淚。
「曉春不要哭……我會保護妳……」李維仁聽見了曉春的聲音,又抬起來,臉色是可怕的青灰色,他眼神渙散,雙臂無力垂著。「我會保護妳……唔!」
「阿鬼!」曉春見李維仁突然面露痛苦,又見持著傘的阿鬼臉色詭詐,知道阿鬼暗使法術折磨李維仁,氣憤地想要上前拚了,被桂花施術一震,全身痠軟無力。
「走吧。」王蓮轉動黑傘,傘裡伸出四隻手,那四手都朝向同一個方向,向四面推撐,扒開了一道門,大夥兒魚貫出了這門,穿過安娜的房間,步出旅館,搭乘上車,駛往位在不遠處的穆婆婆雜貨店。
作者:
kj1258943
時間:
2011-12-1 21:54:06
09.最美麗的畫面 上
「糟糕了!」小八遠遠見那兩輛賓士車和兩輛箱型車駛出巷子,趕緊轉身,往雜貨店疾飛而去。
「笨大狗、笨男人,就叫你們不要擅自行動了,都不聽話,不聽婆婆的話,不聽小八的話!看吧、看吧!」小八氣呼呼地邊飛邊罵,早上李維仁和阿毛不聽牠的勸阻,執意要出外尋找曉春,孤單無聊的小八便在囚著王鴻源等人的囚牢外大聲訓話,看哪個人頂嘴,便放屁燻他,但那些被囚禁的王家傘師們學會了對牠不理不睬,無論小八怎麼罵都不回嘴。寧願被牠放幾個屁,也好過陪牠吵鬧,反讓牠越玩越來勁。
小八見眾人毫無反應,玩興大減,自顧自地唱完幾首歌,飛回穆婆婆臥房裡的小窩裡乖乖睡覺,直到晚上醒來,仍不見李維仁和阿毛,沒人陪牠說話,寂寞得很,牠便飛去外頭找,誰知道便撞見了王家傘師圍攻旅館,見到曉春、李維仁、阿毛等都被王家傘師們押上車,這才驚慌無措,知道他們要來踢館了,趕緊回去。
「婆婆還沒醒,剩我一個孤苦伶仃,要對付他們那麼多人!」小八自拉下的鐵捲門和地板間預留的縫隙飛入雜貨店裡,跟著從鐵捲門上的信件投遞口往外窺視,沒多久,便聽見外頭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音,一群人王家傘師浩浩蕩蕩地押著曉春、李維仁和阿毛走來。
「大軍壓境耶……」小八慌慌張張地要往雜貨店裡頭逃,還不忘抓了一堆包裝餅乾、零食,邊飛邊用喙扯開包裝,胡亂吃著。「小八好可憐,要被欺負了、要被圍毆了,婆婆還沒醒,怎麼辦?」
門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跟著是撞擊聲,再跟著,幾名傘師又操使傘魔,強行扳開了鐵捲門。
「當心,這結界不簡單。」王蓮攔手阻止了幾個急著想要殺入的傘師,她站在外頭,朝著裡面觀望了一陣,跟著開傘,傘下又伸出那四隻怪手。
王蓮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頭,吟喃唸咒,傘下四隻怪手像是蛇一樣滑溜,四面伸長,在小雜貨店面裡的牆壁、貨架、餅乾糖果、桌椅雜物等地方到處拍拍摸摸。
王蓮持著傘、領著人,通過那狹窄廊道,來到那奇異中庭,只見這中庭四周建築怪模怪樣,有四、五層樓那麼高,遠遠地還有隻八哥鳥抓著欄桿咿咿呀呀地叫著,正是小八。
一群傘師們見四周有數條通往樓上的樓梯,一時間也不知該走哪條,王蓮讓大家退開些,她高舉黑傘,那傘下除了原本的四手之外,又伸出更多手,八手、十六手、三十二手、六十四手……那些手四處伸長、越伸越長,抓住了欄桿搖晃、按住了牆壁拍打,數十隻手一齊敲打的聲音,可嚇得躲在高處觀望的小八用翅膀摀著嘴巴嚷嚷:「好可怕、好噁心!」
小八見到有些牆壁在那怪手的拍擊之下,出現了裂縫;窗戶也給一面一面地拍碎了;中庭花圃上的花花草草,全給那些怪手拔去,連土都挖出、四處亂灑。
「嘎嘎,這些手會破壞婆婆的結界!」小八見到四面建築漸漸損壞,不禁著急,飛了起來,繞了幾個圈,飛到了一處逐漸擴大的裂痕邊,伸爪子朝那裂痕按了按,裂痕便又縮小回去。小八長年跟隨穆婆婆,對這雜貨店結界的指揮調度之道,也有相當程度的瞭解。
「在那!」底下的王蓮高聲一呼,所有的手一齊停下了動作,跟著,全比出食指,指向小八。「施展結界法術的傢伙就在那──」
「那是什麼?」「沒看見啊?」「是一隻鳥!」底下的傘師也紛紛望著小八。這聲勢可把小八嚇得魂飛魄散,牠嘎嘎搖著翅膀大叫:「不是我、不是我,我才不會什麼法術,我只是一隻普通的鳥!」
「那鳥會講話!」「開傘抓牠──」傘師們紛紛開了傘,有的放出群鳥、有的放出蜂群、茉莉放出漫天黑蝶、桂花甩起鎖鍊,更有巨大壁虎和鬼頭怪蛙,全朝著小八殺去。
「你奶奶的,一萬個打我一個!」小八可嚇得肝膽俱裂,轉身竄回窗中,一揮翅想要關窗,但窗上已爬來好幾隻長手,那些長手一按上窗戶,小八便無法指揮建築結變化了,牠在那房中四處飛梭,只見那些黃蜂、黑蝶全從窗戶湧了進來,嚇得急急掠出窗外,在那長手陣中穿梭,好幾次差點讓長手抓著或是讓鳥群啄中。
「四面八方都是敵機和砲火!」小八做了個連續滑翔動作,配合毒屁點放,總算擺脫了重重追兵,繞入向上的樓梯。
那些蝶啊、蜂啊、鳥啊等密密麻麻的飛空大軍,也跟著追入樓梯,小八急急向上飛,數次回頭,見那些能夠抑制結界的長手伸長速度跟不上飛空部隊,便趕緊轉身,一揮翅,數面高牆立起,廊道扭曲變化,阻下了那些追兵。
「對了,人質!我有好多人質!」小八又轉向,在一面牆上一揮翅,開出一扇窗,牠飛出窗,飛過一條條廊道,通過了廚房,來到了一整排的囚牢外頭,雙翅亂展,像是在堆玩積木一般,將那一整排囚牢彼此之間的牆壁全都打通,空間緊縮,弄成了個水泥立方大盒子,其中一面是鋼筋柵欄,裡頭王鴻源等全跌得東倒西歪,擠成一團,還以為這小八又要想什麼古怪點子來惡整他們了。
「啊!是叔叔他們!」王宇因給壓在底下,見到廊道遠處那蔓延而來的長手,高興歡呼起來。
那些長手繞進廊道,按上廊道牆面,牆壁便崩塌粉碎,向四周延展,一條條高雅木質地板井然有序地拼貼起來,天花板上墜下華麗的水晶燈,後方牆面立起一扇扇電梯門,電梯門打開,王福來等王家傘師浩蕩湧出。
「你們不要隨便在人家家裡蓋房子好不好!」小八氣憤大罵,胡亂振翅亂揮,背後一間間獨立房間也不停向前延伸,和王蓮那方擴建而來的道場結界互相抗衡。
一時之間,兩邊結界壁壘分明,一邊是氣派輝煌的高雅建築、修習道場,另一邊是交錯堆疊的古怪建築群,在這兩邊結界的交接處則是一塊約有籃球場大小的詭異交界處,地上全是撞擊碎裂的木板、大理石地板、鋼筋水泥塊等等。
「誰敢再亂來,我就殺死他們喔!」小八眼見那些王蓮身後的傘師們又要放出優勢空軍,趕緊將身後那囚牢房間推到了明顯位置,還替裡頭點了盞燈,牠飛到那水泥牢籠上方,開了扇小天窗,將屁股對準裡頭,嘎嘎喊著:「全都不許動──」
王福來揚起了手,阻止己方傘師們發動攻勢,跟著往前走了幾步,高聲問:「你這怪鳥,跟郭家是什麼關係?為什麼幫他們出頭?」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啦!」小八怪叫回應。「不管,這樣好了,我們交換人質,你放一個、我放一個,不然我要把他們通通殺死!」
「那怎麼行,我們手上的人比較少,一個換一個,怪鳥那邊還有一堆人質,到時候……」「可是……大老闆在他手上,能不換嗎?」王福來那方的人騷動起來,交頭接耳。
「還想討價還價啊!」小八氣呼呼地噴了個屁進那四坪大小的水泥小牢籠裡,裡頭十來個人全掩住了口鼻,但仍給燻得眼淚直流。
王之冠大叫起來:「趕快交換啦,先把我們弄出去再說──」
「你以為我們手上沒人嗎?」王蓮冷冷地說,向桂花使了個眼色,又瞧瞧曉春,桂花立時會意,抹去一股紅光咒術順著那鎖鍊流向曉春,曉春頓時像是給電著一般,尖叫起來。
「住手──」李維仁聽見了曉春的尖叫,仰起了身子,奮力哀求:「你們一起放人不就好了!」但那阿鬼一見李維仁掙扎,便轉動紙傘,又施了些折騰咒術,整得李維仁頭疼欲裂。
「這誰啊?叫啊、叫吧!儘管把喉嚨叫破呀,我都不認識她,哪來的小妹妹啊?關我屁事!」小八哈哈大笑,對著囚牢裡頭一連放出三個屁,還噴出一片屎,彷如天女散花,水泥囚牢裡頓時嘔成一團。
「你一招呀我一招,要玩大家一起玩!」小八一面放屁,一面拉屎,還揮動翅膀,讓那四坪大小的水泥囚牢快速緊縮,縮成兩坪大小,將裡頭的人擠得活像是一個罐頭,胸抵著胸、背貼著背、臉蹭著臉。
「夠了!」王福來大喝一聲,轉頭向桂花揮了揮手。「放開她們。」
桂花望向王蓮,王蓮眼神冷然,點點頭。雖然她是個精明的生意人,但此時也想不出有何談判空間,若是王鴻源真讓這瘋鳥小八給搞死了,大房陳派可要元氣大傷,到時就算剷平了整間雜貨店也無濟於事;相對的那瘋鳥小八卻像是一點也不在意曉春等人的安危,很明顯雙方握有的籌碼並不對等。
桂花轉轉傘,曉春雙腿一軟,便要倒下,但她還是盡力撐著身子,抱起虛弱的阿毛,回頭向阿鬼伸出了手。
「給她。」王福來沈聲吩咐,阿鬼心不甘情不願地將傘遞給曉春。王福來又說:「怪鳥,打開柵欄。」
「李大哥……」曉春接過傘,拍了拍李維仁癱軟的身子,李維仁抬起頭來,對她笑了笑說:「曉春妳放心,妳絕對不會有事……我在海邊的時候就有說過了,妳一定會平平安安的……不知道妳有沒有聽見……不要哭啦,我還沒死啦,頂多在醫院躺一陣子……」
「哼!」小八見曉春抱著阿毛持傘向這頭走來,便也揮了揮翅,那水泥囚牢的鐵柵欄登時消失,裡頭擠成一團的人便跌了出來,狼狽地彼此攙扶,急急地往王福來那邊去,生怕小八又使什麼手段將他們擄回去。
「上啊!」王之冠本來垂著頭,步履蹣跚地往前走,突然尖喊一聲,領著幾個男人轉向去追曉春,原來他在囚牢裡聽見了雙方要交換人質,早已和身邊幾個人暗中約定,只要一脫困,必定報仇,殺得他們措手不及。
「對,大家上!」王蓮也高聲一呼,手中黑傘大轉,幾十隻手急急往前衝伸,一方面掩護王鴻源等人撤回,一方面也要對小八那方發動全面進攻了。
王福來本來來沒反應過來,但隨即醒悟雙方人質一放,情勢登時逆轉,小八那頭再無有利籌碼了,便也吆喝起來:「救我哥、抓那怪鳥!」所有的王家傘師聽了王福來號令,全部追了上來。
「啊!」曉春見王之冠等人朝她追來,也急急地奔跑起來,懷中的阿毛狂叫一聲,撲向衝來的一個傘師身上,也不管他身上都是臭屎,兇狠地咬了他肩頭一口,將那人撲倒在地,跟著又疾疾狂奔,掩護曉春逃跑。
曉春持著傘跑,只聽見後頭一陣噹啷聲,轉頭便見到一條鎖鍊飛射而來,她試圖躲開,但那鎖鍊像是長了眼,緊追著曉春,眼見就要纏上曉春身子,卻讓奮力扭動身子的李維仁給攔了下來,鎖鍊纏在李維仁的雙臂上,桂花施力一拉,又將李維仁連傘給拉了回來,將傘拋還給阿鬼。
「李大哥!」曉春駭然地停下腳步,卻不知該如何救回李維仁。
「阿毛,帶曉春逃──」李維仁大吼。
「吼──」阿毛拔聲一吼,身子又漲大成壯漢身形,揍翻了兩個一身臭屎的傘師,抱住曉春的腰,將她扛在肩上奔跑。
「追!別讓她們跑了!」「抓那隻鳥,扒牠的皮!」有些自囚牢脫出的傘師們,接過了來援伙伴們遞來的新傘,憤恨之餘,也不顧疲累和身上的惡臭,立刻加入圍捕小八的行列。
王福來也指示著幾個手下,脫下外衣讓王鴻源和三名子女替換,跟著自己也張開雙傘,揮動巨臂領著手下追趕,追到了那水泥牢籠前,揮動巨臂一拳打去,將那水泥牢籠打得碎裂爆散。
「神經病,打水泥幹嘛!」小八回頭叫罵,飛到阿毛身前,領著牠逃往己方古怪建築結界中,還不停揮翅立起石牆,阻隔追兵。「大狗,跟著我──」
後頭,王蓮和王福來,乃至於重整旗鼓的王鴻源等人,浩浩蕩蕩地破壞結界,四面追趕而來。
「大狗,走那邊!」小八領著阿毛逃入了一處錯綜複雜的廊道,指示阿毛往其中一條通道去。阿毛氣喘吁吁地跑,速度減慢許多。
「放我下來,我自己跑,你快變回小狗,跑得比較快!」曉春掙扎落地,阿毛便也聽話地變回小狗身形,牠讓王福來那些傘師折騰了一晚上,虛弱許多。
「哇!」小八飛到了廊道盡頭,對著白牆展了展翅,開出一道門,領著曉春和阿毛進了那房間裡,但是小八卻無法在那房中開出新的房間或是通道,牠急急地嚷嚷著:「慘了、慘了!一不注意逃到邊邊了,完蛋了!」
原來這房間位置已經是整個古怪建築結界的邊緣地帶,小八只會「指揮」這個由穆婆婆製造而出的古怪建築結界,使其任意變化結構,但當牠被王蓮逼到了結界邊緣地帶時,牠卻無法再進一步「擴建」結界的範圍了。
「啊,追來了!」小八回頭,王家傘師已殺入房間外那條長廊,朝這兒直攻而來。
「我摔──」小八飛出房門,鼓足了全力雙翅一揮,前方廊道其中一段整齊斷裂,落了下去,幾個傘師怪叫著摔下了兩層樓。
但有個傢伙卻沒落下──阿鬼。
阿鬼在廊道墜落時一縱身飛了起來,手上仍持著那囚有李維仁的傘,李維仁一動也不動地垂在傘緣,方才他讓桂花捲回,交還給阿鬼之後,又讓阿鬼施術折磨了好一會,幾乎失去了意識。
阿鬼望著房中虛弱的阿毛和曉春,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快躲進去!」小八領著阿毛和曉春躲回房間,拚命揮動翅膀,在那房間窗戶上啪答啪答地釘上一堆木板。
阿鬼這時才展露出半魔的氣魄,高高掄起拳頭,轟擊著門和窗子。
同時,這房間角落,也漸漸出現了裂痕,有些裂痕擴大,鑽出那怪異長手,曉春拿著房中的掃把,領著阿毛,四處敲打那些試圖破壞結界、鑽入房間的長手,而小八則是四處修補那些裂縫,見哪兒破口擴大,便飛上去釘上幾片木板,或是砌上磚頭水泥。
轟隆──窗戶讓阿鬼搥破了一個洞,阿鬼伸手入窗,反手拆卸那些釘在窗戶上的木條。
「汪汪汪!」阿毛撲了上去,咬著阿鬼胳臂。
「臭狗!」阿鬼猛抽回手,將阿毛也給抽出了窗外,他兇狠地搥打阿毛,此時阿毛身子虛弱,已無力變化壯漢,只能四處閃避,偶而張口亂咬。
「阿毛!回來,你現在打不過阿鬼!」曉春奔到窗邊,用力敲著窗,慌亂地尖喊。
「曉春……」李維仁聽見了曉春的尖叫,恍惚之中睜開了眼睛,望著窗戶破口裡頭的曉春。
「為什麼……在哭?」
李維仁跟著感到自己舉起了手,揮了出去,打在阿毛身上。
「為什麼我在打阿毛?」
阿毛哎叫了一聲,刁鑽地鑽過阿鬼跨下,反身一躍,咬著阿鬼屁股,阿鬼憤恨轉身,揮拳去抓,還轉傘操使李維仁攻擊阿毛。
「為什麼曉春在哭?為什麼我在打阿毛?」李維仁百思不得其解,跟著他回頭,見到了阿鬼那醜陋的表情,他這才又想起了自己被囚進了傘中的事。
「……」李維仁掙扎起來,反抗起阿鬼的操使。
「臭小子!你敢不聽話、你敢反抗我?你是什麼玩意兒?憑你也想逞英雄!」阿鬼想要唸咒施術,但又讓阿毛在下盤亂竄亂咬,手忙腳亂之餘,他感到李維仁的力氣突然增大了數倍。他反轉傘,和李維仁四目相望。
「我……我不想逞英雄……我也做不了英雄……」李維仁臉色慘白、滿臉斗大汗珠。此時他的神智異常地清晰,好多畫面浮現在他的眼前,大都是這幾個月來的點點滴滴。
他回頭偷偷望了窗戶一眼,見到窗戶的破口已讓小八再次封上,他沒能看見曉春,他回過頭,長長吁了一口氣,苦笑了笑,像是再無所求。
「我只是想保護一個人……」
「就憑你……」阿鬼怒罵著,但突然大驚,他瞥見到李維仁一隻手上,抓著一個血淋淋的東西──化魔鎖。
李維仁悄悄拔下了那釘在他背後、能夠抑制化魔針效力的化魔鎖。
作者:
kj1258943
時間:
2011-12-1 21:54:34
本帖最後由 kj1258943 於 2011-12-1 21:54 編輯
09.最美麗的畫面 下
「你……」阿鬼駭然之餘,感到小腿一痛,是阿毛又咬了他,氣得正要抬腳踢狗,但突然覺得手上那把傘兇惡掙動了起來,李維仁仰長了身子,赤裸的上身浮出了一塊塊火傷,皮膚片片焦裂脫落,他的一隻眼睛變得通紅一片,還淌下血。李維仁掐住了阿鬼頸子,猛地施力。
「怎麼了?」斷廊另一端的傘師們見到阿鬼本來要破窗而入,但和阿毛纏鬥了一會,卻出了異變,都感到奇怪,其中眼睛尖的,見到李維仁的異樣,這才驚訝喊了起來:「那小子拔了身上的化魔鎖,化魔針生效了!」「他瘋了,那樣他就沒得救了!」
四周廊道裂縫擴大,幾十隻長手不停延長撲拍,道場結界一步步進逼而來,那墜下的斷裂廊道,也讓一些長手托了上來,斷廊那端的傘師們,一個個越過裂縫,攻向這坐困結界邊緣的房間。
阿鬼的頸子被李維仁掐得劇痛,卻怎麼也扳不開李維仁的手,只好轉傘施動咒術試圖控制李維仁。
「你這鱉三……我猜你一定……不曾有過……那種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護一個人的念頭……」李維仁忍受著阿鬼咒術的痛楚,更加用力掐著阿鬼的脖子,跟著不知怎地,他的左肩急速腫脹、發出劇痛,跟著破了開來,一個怪異東西自他左肩長了出來,那是一隻滿布傷痕、持著一柄武士刀的手。
「你……是你!」李維仁感到腦袋裡又轟轟亂亂地跳躍起那些不屬於他的記憶畫面,是那注入他體內的傢伙甦醒了,他的左臉冒出了可怖的血管痕跡,他的紅通左眼之中綻放出一絲異光,他肩上那怪手一抬,將武士刀倒轉,直直插入了阿鬼腦門。
「啊──」阿鬼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吼叫聲。
後頭的傘師們見了李維仁變成了這副兇樣,都不敢再逼近,而是遠遠地開傘放鬼,一些惡狗、巨蜥、屍鬼、頑猴們通通殺了過來。
阿鬼倒地不起,傘也落了地,李維仁用雙臂撐著身子,左肩那手不停揮刀,李維仁感到自己身子一點一滴地被那傢伙奪去,急忙喊著:「阿毛……幫我!」
阿毛立時撲上前來,叼起了傘,阿毛也會操傘。
阿毛叼著傘,搖動腦袋,李維仁也奮力地揮手亂打,他左肩上那持刀獨手更加凶猛,斬死一個個逼近的傘鬼。
此時房間四周,都已讓王蓮的道場結界覆蓋去了,遠遠看去,就像是一間獨立小房,擺在道場之中,竟有些像剛才囚著王鴻源等人的水泥囚牢。
「哈哈,風水輪流轉,換你們這些垃圾被關起來了!」王之冠哈哈大笑,當道場結界覆蓋住大部分的雜貨店結界之後,他便找回了他的黑猿傘。王鳳鳴的雙子傘、王鴻源的青龍傘、王宇因的空間傘也都各自物歸原主。
三十幾名傘師圍著那小房間開傘游鬥,都看著阿毛咬著李維仁傘死戰群魔。
「怎麼不直接把房間拆了?」王福來皺起眉頭,問王蓮。
「這結界本來就難纏,裡頭那東西不停反抗,而且裡頭好像有了變化……」王蓮神色有異,此時道場結界幾乎取代了大部分的穆婆婆結界,但也有少數地點始終攻佔不下,例如那廚房地帶,例如二樓某幾間房。
「讓開,我來!」王之冠大聲喊著,推開一名擋著他的傘師,自個兒上前迎戰阿毛和李維仁,他放出了三隻黑猿,再放出三隻黑猿,一鼓作氣地圍向李維仁。
李維仁露在傘外的身子,在這麼多傘師圍攻之下,幾乎已不成人形,阿毛也早累得渾身發軟,讓那幾隻黑猿協力一衝,傘脫了口,阿毛給撞得飛起,彈在身後的門上。
傘落了地,李維仁趴在地上,仍死命阻攔那些想要躍過他去攻門的傘魔傘鬼。
「啊--」一名傘師嘍囉尖叫一聲,撲倒在地,大夥兒朝他望去,只見到那傘師嘍囉痛苦地伏在地上,指著上空,大夥兒仰頭看去,見到一個東西給拋上了半空中,那是只傘袋,裡頭裝著的是自曉春手上奪下的熊仔傘、笨馬傘和白鶴傘。
「怎麼回事?」傘師們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跟著又發現自己腳下不知何時多了許多黑色紋路,仔細一看,像是頭髮。他們急急地後退,只見到眼前的地板襲來了一片漆黑,那片漆黑爬滿了那孤立無援的小房間,髮絲結成了一面大網,正好接住了那自空落下的傘袋子,將之拖進了房間裡。
跟著,門打開了──
走出來的女子一身黑衣、一襲黑髮,嘴裡叼著根煙,是安娜。
安娜跨過了癱軟無力的李維仁身子,低頭看了看李維仁後腰上那化魔針破口,破口還不停躺出混濁血漿。
「很少見過有人能夠自己拔下化魔鎖,前幾天我瞧不起你,現在我給你拍拍手,真有你的。」安娜此時戴著銀藍色墨鏡,看不出她眼神流轉,只見她拍了拍手,在她前方上空紫光流動,砸下一只裝著各式黑髮娃娃的大玻璃櫃。
玻璃櫃砸在木質地板上,玻璃碎裂一地,長髮娃娃們全動了起來。
「還看她裝神弄鬼的,快上啊!」王福來按捺不住,急急催促下令,那些傘師們又重新結成了陣勢,放出一隻隻傘魔、傘鬼,和那些長髮娃娃們殺成了一團。
「剛剛妳挾著尾巴逃跑,原來是去買娃娃來助陣啊!」其中有些在停車場裡對安娜有印象的傘師,叫罵挑釁著。
「我不是去拿娃娃。」安娜長長吸了口煙,將煙一彈,彈在那個向她叫罵的傘師臉上,燙得那傘師掩面怪叫。
「我是去替小妹妹拿傘。」安娜緩緩吐出煙霧。
眾人都還不明白她的意思,跟著便見到那小房間門裡亮起了白光,跟著窗戶爆裂,一片寬厚羽刃劈出,散落下片片白羽。
曉春抓著安娜替她奪回的鶴傘和熊傘、馬傘,肩上還側揹著一只大袋,她走到李維仁身邊,蹲了下來,望著那已不成人形的李維仁,眼淚不停淌落,阿毛也蹣跚走來,虛弱地伏在曉春腳邊,連吠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曉春,不要哭啦,妳笑比較好看……」李維仁雙腿被囚在傘裡,站不起來,只好掙扎翻了個身,用那張彷如惡鬼的臉,擠出了難看的笑容。「我……我說的沒錯吧……妳不會有事,妳會平平安安……」
曉春落著淚,伸手摸了摸李維仁的臉,心中翻湧激騰,卻說不上一句話。她站起身,放下肩上的大袋子,輕輕轉動鶴傘,落下一片白羽,白羽切開了袋身,裡頭一堆傘向外倒開,倒成了一個圓形,連同熊仔傘和笨馬傘,一共十二支,一支不少,便連那用以延伸十二手鬼傘傘柄的伸縮長桿都夾雜其中。
「那是郭意滿的護身傘!所有人一起上!」王福來高聲一喊,傘師們發動了全力攻擊,三十幾個傘師放出了各式各樣的傘魔傘鬼往曉春攻去。
曉春用腳一蹬,蹬起了十二手鬼傘,接在手上,迅速張傘,十二手齊伸,抓起了地上十一把傘和曉春拋起的鶴傘。
跟著曉春又踩立起那伸縮長桿,將傘柄向下一扣,扣入長桿,抓在手上,雙手一揮,七彩螢光絲線流動彷如銀河。
下一瞬間,殺聲震天,鳳凰傘裡的鳥鬼們和王家傘師的鳥鬼們亂鬥成一片、熊仔和虎仔大戰著王之冠的黑猿群、憨牛和笨馬撞翻一隻隻撲來的屍鬼、土龍在地底掀翻一隻隻巨蜥、蛇仔四處襲擊那些持著傘的傘師們、樹人和豬仔扛下了王福來那兩隻巨臂、文生和悟空各自使著長劍和鐵棒遊鬥王鴻源那負傷雙龍、白雪高展雙翅灑下一片片白羽,或是聚集成羽刃突襲,又或是聚集成鶴爪重踏。
一時之間,三十幾名傘師,竟無法往前近逼半步。
十二護身傘加上了白鶴傘,每個傘魔各司其職,有功有守,曉春靈巧地或進或退,時而放低長桿,時而大掄傘花,每當曉春一轉動十二手傘,那十二手鬼手中所有傘,也一一轉動起來,像是華美的風車。
李維仁伏在曉春身後不遠,仰頭望著那一張張旋動的傘、那飄逸的各色光芒、那一片片的白羽,和那個人。
他似乎忘記了身上的痛楚,事實上他也漸漸感受不到痛楚。他慢慢四處摸找,這兒當然沒有他的相機。
「我還是失職了……」他苦笑著,用手比著拍攝姿勢,捕捉曉春的一舉一動,過過乾癮。
他的眼睛在閉上之前,被當成了鏡頭;加上腦袋和心是底片。
他滿足地拍下好多他心目中認定了的,最美的畫面──
□
「這才過癮!這樣才是真正的空戰!」小八早早混入鳳凰傘的鳥陣中,望著四周兩方飛鳥亂鬥,不禁興奮地四面亂竄,嘴裡還不停嚷嚷著:「小八擊落二十一架敵機,小八擊落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架敵機!你奶奶的,死的比我數的還快!」
「小八──你又搗什麼蛋這麼吵啊!」
一聲怒喝將小八嚇得高高飛了起來,遠離戰圈,四顧張望,嘎嘎叫著:「我才沒有搗蛋!我好可憐,被一堆雨傘人派幾千隻妖怪打我一個,他們都欺負我,婆婆──」
「啊呀,搞什麼屁啊,把老太婆家裡弄成這副德行!」穆婆婆一副剛睡醒的模樣,站在遠處一處懸在半空中那小房外的走道上,扶著生鏽鐵欄桿,愕然地望著底下的大亂鬥。
「啊,我都忘了還有那老太婆!」王鴻源大驚,連連搖頭說:「阿蓮、福來,小心,這次恐怕要退了,那老太婆不好惹……」
「什麼?」王福來也轉頭望向穆婆婆,一臉不信的神情。
「這結界就是她造的?」王蓮也望向穆婆婆,黑傘一揚,數十條長手急急竄向穆婆婆。
「什麼屁手那麼噁心!」穆婆婆沙啞罵著,用腳踏了踏地,四周竄出好幾面牆撞開了那些長手,跟著,整個道場結界地下那木質地板紛紛破裂,立起一面面牆,牆上開出了窗戶和門,延伸出了廊道和矮圍牆,矮圍牆上長出了欄桿,隔出一間間房。房中立起了大櫃子小櫃子,櫃子裡頭落下一件件老舊旗袍或是襯衫,床鋪自地上彈起,電風扇冒出了來,桌椅、凳子、長鏡、雜物一一井然落在那適當的位置上。
「是誰趁老太婆睡覺,亂拆我家房子!」穆婆婆氣呼呼喝問著。
「是那個臭娘們!」小八飛到了穆婆婆肩上,用翅膀指著遠處的王蓮。
「誰啊?」穆婆婆東張西望,問:「底下是誰在打誰?啊,那不是郭阿滿的孫女兒嗎?她一個人打這麼多個?」
「這不算什麼,婆婆,剛剛我一隻鳥打幾千個,妳都沒看見!」小八大力稱讚著自己。
安娜用手指撥著長髮,守在曉春身後,本來她專注備戰,生怕曉春有個什麼萬一,她的酬勞就要飛了,但她守了半晌,也沒打著幾個傘鬼,不免哈哈大笑說:「幾十個打一個都打不下來,一般傘師跟天才傘師果然是天壤之別。」
王福來見前頭己方傘師久戰不下曉春,後頭穆婆婆又壓制住了王蓮的結界,焦躁急切,卻又不願認輸,聽了安娜的譏諷,心中憤怒,恨恨地收了雙巨人手傘,從腰間取下那裝著竹頭鬼子傘的黑長布條。
「福來,你做什麼?」王鴻源見王福來那舉動,急急上前阻止,卻被王福來一把推開。王福來扯開了黑布袋子,解開一層層符籙封印,扒開了油紙包裹,將竹頭鬼子傘緊握在手裡。
竹頭鬼子傘張了開來。
「啊!」曉春最先察覺到一股恐怖戾氣,跟著她見到遠處王福來張開了竹頭鬼子傘,心中大驚,一下子分了心,前頭幾隻傘魔落了下風,連連敗退,但這些的情勢並未維持太久,很快地,王家傘師們也感受到了自王福來手中散發出來的那恐怖氣息,而紛紛停下了動作。
王福來舉著竹頭鬼子傘,身子搖搖晃晃,雙眼泛著異光,嘴角掛著詭異笑容。
「爸,你……」王小強遲疑地上前,拍了拍王福來的肩,卻突然哇地一聲,彈了開來,望了望自己手掌,只見到手掌上有許多血點。
他又向王福來望去,只見到王福來肩膀上,竟生出了一些細細的竹枝。
「反……反囚?」王小強駭然大驚,竟說不上話。
包括曉春在內大部分的傘師們,見到了這個狀況,立時便明白竟是王福來在開傘的瞬間,便讓竹頭鬼子給控制住了。
王福來伸起手,望著自己的手,一張一閤,像是在感受重臨人間的滋味。
「福來!」王鴻源領著傘師圍了上去,一時卻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急急喊著:「快唸操傘咒、御魔咒,福來,快!」
王鴻源還沒說完,被一道快影攔腰擊中,身子像是脫線風箏一般地飛了起來,那快影是一群竹枝,自王福來的手掌伸出。
「大老闆!」「爸爸!」王家傘師們騷動起來,有的去救王鴻源,有的結成了陣式圍著王福來,但完全不知下一步該怎麼做。
「這就是郭阿滿的鎮宅傘!」穆婆婆遠遠見了那讓竹頭鬼子附了身的王福來,竟變得如此窮凶極惡,也不禁駭然,她重重跺了跺腳,王福來四周轟隆隆立起數面大石,四面挾去,但全讓王福來踢翻打碎。
王福來回頭看了看穆婆婆,跟著,他的目光越過了穆婆婆,放在更後頭的那房間門上,他嗅到了自那房間裡瀰漫而出,那渾純濃厚的靈氣魄質。
王福來像是一隻暴戾惡鷹般地高高躍起,身上穿出或粗或細的竹枝,揮手要抓穆婆婆。
「嘖!老太婆才剛睡醒,又要再睡啦!」穆婆婆皺了皺眉,揉著太陽穴,渾身發出凶猛氣息,但一旁房門炸開,轟出一柱彎騰粗壯樹幹,將穆婆婆一摟推開,推在地上。
幾乎是同一瞬間,王福來身影已經竄來,一手插下,五指爆出尖銳竹枝,刺進那彎粗樹幹之中,正好便是穆婆婆方才站的位置。
「糟老頭子,誰要你插手多事,老太婆打架,還用得著你幫忙?」穆婆婆氣喘吁吁地站起,還想要打,又給一柱自窗戶撞出的粗幹撥開,那粗樹幹直直撞往王福來胸口,將他按著往樓下撞,轟隆暴撞在地,砸起一片塵土。
王福來掙扎大吼,滿臉都插出竹枝,那些竹枝刺穿粗壯的樹幹,一路往上漫長,同時,樹幹上也長出了新芽,新芽瞬間變成粗枝,深入王福來週身地面,像是五爪鐐銬般地將王福來緊緊鎖在地上。
「爸爸!」王小強等眾傘師急急趕了上來,試圖救出王福來,但大夥兒一接近王福來,不是讓四處亂竄的竹枝插穿了腳掌和小腿,便是讓不停生長的樹幹撞退老遠。
「中!」
以鶴傘振翅拉著飛天,再自空中落下的曉春,以那伸縮長桿,正中王福來持傘右手手腕,王福來奮力掙動,曉春則一聲令下,護身傘集中力量往下壓,將王福來右手腕牢牢壓在地上。
跟著曉春小心翼翼地落地,土龍陣已先行入土,抵擋著亂竄的竹枝;樹人張著大手,坐在王福來胳臂上,用堅硬的樹皮硬擋竹枝穿刺;豬仔則伸長了油手,將王福來手腕緊緊包住,以防刺傷曉春;鳥群圍繞曉春身邊,一見哪兒竹枝刺起,便用喙去啄。
曉春伸手捏住了竹頭鬼子傘的傘骨,那些四處亂竄的竹枝一下子安靜許多,曉春手心流光滿溢,額上一粒粒汗珠淌下。
王福來身上那些竹枝慢慢抽回,全退回了傘裡,終於鬆開了手。
曉春拾起竹頭鬼子傘,翻了翻十二手鬼傘,將護身傘和鶴傘全數收合,也無法顧及護身傘一一落下,散落一地,她用雙手緊緊握住竹頭鬼子傘的傘柄,終於漸漸鎮住了竹頭鬼子傘。
「爸爸!」王小強領著傘師上前,從那鬆開了的樹柱底下,拖出了王福來的屍身,王福來在竹枝抽離身子時便已死去。
其中有些傘師見曉春全心鎮壓竹頭鬼子,本想偷襲下手,但又怕竹頭鬼子突然爆發,而一些想要偷撿支護身傘的傢伙,也都讓穆婆婆居高臨下瞧個正著,操使結界將他們全擒了下來。
中庭裡,除了吵雜的小八以外,再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只有一陣一陣的啜泣聲,王家大房此役大敗,有數名傘師讓竹頭鬼子殺了,王福來身故、王鴻源重傷。
穆婆婆倚著欄桿,靜靜看著底下情形;曉春猶自半跪著,緊閉著眼睛,一面落淚,一面用盡全力制御竹頭鬼子;阿毛靜靜趴在李維仁身子邊;安娜倚在角落抽著煙,抬頭望天,中庭上空飄著美麗而詭譎的雲彩。
「好棒啊!婆婆好棒啊──」
作者:
kj1258943
時間:
2011-12-1 21:55:19
10.是結束也是開始
這天黃昏,天氣爽朗,阿毛伏在正廳外的階梯上,楞楞地望著大院門前的人們,曉春走來,在阿毛身邊坐下,輕輕拂著牠身上白毛,也望著大院門前的那些人。
那是傷癒出院不久的賀大雷和幾個手下,賀大雷手上捧著一只木盒子,盒子裡頭擺著一把傘。
「協會檢驗過傘裡面的靈,阿仁的魂完全散了,他的肉身和魄,都被另一個魔佔據了,協會沒有專門保管囚魂傘的地方,所以想想,還是交給阿滿師您來處理吧。」賀大雷將那木盒子,遞給了阿滿師。
「我們還查出來現在傘裡面那個傢伙,其實也小有來頭,是個日本人,是一個懂劍術的異能者,日本八個協會分部裡,都有關於他的資料,他在十年前,被仇家設計,一家子包括他在內,全都給殺了。」賀大雷這麼說。「只不過沒想到他的魂魄又輾轉被四指製成了化魔針,算起來也算很悲慘了。」
阿滿師接過木盒子,楞楞地望著躺在裡頭的傘,嘆了口氣,取出了傘,左右翻看,說:「傘紙都破囉,這樣會漏風喔……」阿滿師邊說,邊晃了晃傘,傘打不開,一些魄質自傘面上的破口溢出,阿滿師指著傘紙上好幾處破損痕跡,說:「漏風了,傘打不開,要重做了……」跟著阿滿師咦了一聲,又揚了揚傘,只見那些自傘面溢出的魄質,卻沒有化散,而是凝聚成形,跟著越聚越多,整根傘身變成了一根凹凸不平的的石棒子,但在那石棒子一側,卻又慢慢突出了一柄武士刀。
「汪!」阿毛瞪大眼睛,挺起了身子。曉春的心也揪了一下。
這就是李維仁被那化魔針裡的傢伙侵蝕之後,融合成的最後模樣。
石棒刀上頭還帶著些裂痕,看來並不起眼,但卻隱隱透著一股哀戚之氣,那是這持刀主人當時最終仍未能救出心愛的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去的遺憾氣息。
阿滿師舉著那傘刀打量一番,沒說什麼,施法收回了傘刀,便又變回了一支破傘。
「阿毛──」阿滿師轉頭喊了一聲,阿毛趕緊奔去。「把傘拿去底下吧。」
阿毛接過傘,先是奔到了曉春身邊,曉春靜靜地望著那傘,伸手拍了拍傘,淡淡一笑,阿毛便又叼著傘奔入了一旁的地窖。
好半晌,阿毛又奔了出來,口中仍然叼著那破傘,眼神中卻充滿著祈求。
「阿毛?你在做什麼?叫你把傘放好,怎麼又叼出來了。」阿滿師皺了皺眉,指著遠處的地窖。
「汪汪!」阿毛高吠了兩聲,跟著變身化成了人形,捧起了那破傘,抱在胸前,咿咿啊啊地說:「傘!」
「是傘啊!」阿滿師搖搖頭,說:「你做什麼啦,發什麼神經!」
「傘……」阿毛比手劃腳,一會兒指指傘,一會兒指指自己。「傘。」
賀大雷哈哈一笑,插嘴說:「阿毛想要這把傘?」
「啊?」阿滿師楞了楞,問:「你想要這把傘喔?」
「傘!」阿毛連連點頭,抓起了傘,奔到曉春身前,擺出了一些攻擊姿勢。
「你要拿那把傘保護曉春喔?」阿滿師哈哈一笑,大聲說:「憨阿毛,你又不會劍術!」
「汪……」阿毛抱著傘又跑回阿滿師身邊,伏在阿滿師腳邊,抱著阿滿師的腳。「傘。」
「好啦好啦,你要就拿去啦,連話都不會講還想玩劍,憨阿毛,你自己替傘取個名字啊。」阿滿師抖了抖腳,甩開阿毛。
阿毛高興地變回了狗形,猛搖著尾巴,叼著那破傘又回到了曉春身邊,聚精凝神地注意四方動靜,曉春仍坐在階梯上,用手托著下巴,望著黃昏天空,微風輕拂過她的臉,偶而有聲鳥鳴,阿毛便豎起耳朵,叼著口中破傘,一副武者模樣。
在太陽落下前的數十分鐘裡,是日和夜的交接處,在這時候,天空閃耀著夕陽落下前的燦爛餘紅,混合上夜幕低垂前的深邃紫光,照映著整個城市,所有的影子都被拉得悠遠深長,那是一個階段的結束,也是另一個階段的開始,那是一天裡,最美的時刻──
《魔法時刻》完
作者:
kj1258943
時間:
2011-12-1 21:55:44
後記
「魔法時刻」是一個攝影用語,在末章結尾已經大略敘述過這個用語的意思,指的就是日落前的短暫光景,一天裡最美的時候。
若是發揮點想像力延伸開來解釋的話,又可以引伸出末章結尾最後的「是結束也是開始」。太陽下山之後,代表了一天工作的結束(我常常是反過來),夜晚的來臨令人感到放鬆(我還是反過來)。
我喜歡那種開放式的結局,能夠把結局接到一開始的氣氛,尤其是長篇故事,例如百兵、太歲等等,這可以讓人有一種故事並未結束、故事裡的人仍繼續地生活著的錯覺。這個處理方法在日落後系列裡更加明顯,例如日落後第二本「囚魂傘」的結尾,便接著日落後第一本「無名指」的開頭。在往後日落後的寫作裡,我會試圖把這樣的手法處理得更好,讓每一本一本的日落後,構築出我心目中的那個奇幻世界。
故事中的穆婆婆跟小八,以及雜貨店和裡頭的結界,都是我滿喜歡的設定組合,穆婆婆的戲份不多,不過性格輪廓上應該算得上明顯了,小八則是天外飛來一筆的角色,而他之所以會使用「放屁」作為武器,其實也想好了前因始末,不過在這篇故事裡並未提到。
曉春這個角色則是一個有趣的挑戰,首先她個性認真、溫吞,話並不多,其實在創作時,這樣的角色並不好發揮(對比小八或者夜路就很清楚了,這種屁話很多的角色,通常都很好寫,很容易就引人注目。)在我自己的寫過的故事裡面,這類溫吞的角色通常不太起眼,而曉春則是在我自己創作的這類型角色中,表現得較好的一個,當然可能和整個設定給了她較大的表現空間有關。所以她也獲得了作者關愛加持,會成為日落後的固定班底。(其實一開始就把她設定為固定班底了。)
最後透露一下,故事裡夜路寫的那個奇情武俠故事,據說他還會繼續寫下去,以後有機會也會持續登場,但為了避免夜路被警察逮捕,其中超越尺度的部分,我只好當作是個人收藏了,恕不公開,請不要來信詢問下文,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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