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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金吉 -【情狩之四】自來貓 [全書完] [列印本頁]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1-12-18 13:00:22     標題: 金吉 -【情狩之四】自來貓 [全書完]

本帖最後由 Cardea芯 於 2011-12-18 17:05 編輯

金吉 -【情狩之四】自來貓


【內容簡介】

這個男人真是太邪惡了!
仗著有一雙深邃漂亮、電力至少百萬伏特的電眼
就可以對她的學姊「始亂終棄」嗎?!
為了替學姊「教訓」一下這個負心漢
她天天跑到他家窗外「觀察敵情」
沒想到他居然對她的窺視半點也不生氣
還用溫柔的笑容電暈她、用好聽的嗓音催眠她
更拿香噴噴的蛋糕誘惑她──
啊!美男子+美食,這種組合實在太致命
年輕的她馬上敗下陣來,把可憐的學姊拋到天邊去
接下來更化身為「自來貓」,每天上門去吃白食
最後乾脆厚臉皮地在他家裡定居!
她覺得,這個男人根本就是個會迷惑人心的巫師
但他真正的魔力不是來自他的外表,也不是他的手藝
而是他對她太溫柔、太疼寵、太憐愛
讓她明知被他「算計」,仍然甘之如飴……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1-12-18 13:01:14

楔子

  接近晚餐時間,靜謐的巷子口停了一輛勞斯萊斯。

  胖胖的肯德基老爺爺肥碩的手緊握著一張水晶牌,激動得不能自已,路人甲乙丙無不擔心等一會兒有人得打九一一。

  就是今天了!就是今天了!他日日夜夜,等啊等,盼啊盼,作夢時還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噎死,就為了今天啊——

  「不就是間餐館嗎?這麼跩……」老爺爺的孫兒頗不以為然,今天難得盡盡孝道,陪爺爺出門吃飯,想不到老人家不買帳,還嫌他這個被強大的美利堅速食文化養大的死小鬼跟他來品嘗美食,簡直像餵鴨子吃松露一樣暴殄天物。

  「林杯可以把黑卡拿去丟水溝,這張卡可是死也不能丟!」老爺爺氣勢萬千、宛如交代祖訓般嚴肅地對孫兒道,「擁有這張卡的人……」

  就在孫兒差點以為爺爺會說出「美國總統會幫你端菜」、「世界末日到來時可以在諾亞方舟上坐頭等艙」或是「當出國旅行遇到暴動時不只可以幫你調來一架飛機保平安,還能給你一支軍隊讓你打回去」之類的話,老人家轉而露出夢幻的、少女般嬌羞期待的神情道,「可以在『福爾摩沙』不對外提供預約的週五預約位置,並且盡興地品嘗主廚的手藝!」老人家雙手握著水晶牌親了親,接著將它高舉,落日餘暉折射在水晶卡上,閃得路人無不紛紛抬手作抵擋狀,西雅圖深秋灰冷的街頭宛如灑滿金色聖光,天上還有小天使飛舞和奏樂……

  孫兒臉上冒出無數條黑線。

  原來這間叫「福爾摩沙」的黑店,不是普通的跩,而是他媽的跩到一個沒天理的地步!瞧瞧那店面也沒多氣派輝煌,裡面賣的是黃金不成?竟然還有不對外預約的鬼規定?

  「說來說去,都是米其林惹的禍。」不等孫兒發問,談起美食與偶像,老人家自說自話很是自得其樂。

  說起福爾摩沙的米其林摘星歷程,還真是起起伏伏,好似浪濤,而那股宛如月亮影響潮汐起伏的力量,始終是親情與愛情。

  福爾摩沙上任主廚曾拿到米其林二星,外傳福爾摩沙後來的沒落,和主廚被摘星有關,但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當年店主的驟逝,面臨喪夫之痛的主廚便再無心思經營和管理。

  「『我寧願把所有的星星都拿來換我的丈夫』,這句話真應該被寫進電影劇本裡。」老爺爺感傷地擦了擦眼角。

  幾年後,店主的孫子,當時是二星名廚的秦霜原與他的兄長在前任主廚病危之際,重新接管了福爾摩沙,他們這群老主顧很快被秦霜原這位貴公子主廚的手藝給收拾得服服貼貼,一個個都成為秦大主廚的粉絲呢。

  那時他們這群忠實粉絲與顧客,經常聚在一起罵米其林沒眼光,遲遲沒給予他們的偶像該有的三星肯定,想不到米其林三星加身,他們又罵了,因為從那之後,想一嘗作夢也留戀的美味,得領號碼牌,還不見得領得到!龜毛主廚堅持品質——不管是料理,或者他的私人生活——一天只接受四十個名額的預約。

  其實,大凡米其林名廚,都有一點點龜毛性格或怪癖,更艱難的訂位門檻也比比皆是。

  「有一天他說啊,福爾摩沙,之所以值得他們兄妹三人拚了命地守護,不是因為名聲或虛榮,而是當它存在時,它構築了餐館裡面所有人溫柔幸福的夢想——熱愛料理、更熱愛人群的前任主廚,喜歡和顧客聊成一片的前店主,還有每一個專程到店裡品嘗美食、飽餐一頓的客人,以及人們在那裡和心愛的人共聚一刻的短暫幸福時光……那才是他想守護的。把品嘗美食的門檻提高,讓滿心期待的人失望而返,那違反他的本意,可是盛名所累,也沒辦法,每週五不對外預約的規定是現任店主想出來的,算是給我們這些老顧客一點福利,雖然不盡善盡美啦,而且似乎反而讓更多人不得其門而入……」老人家從感傷中回神,聳聳肩,「不過管他的呢,我巴不得像以前一樣優閒地坐在店裡,吃上一口酥烤鴨胸……」噢,想到那味道,老人家口水快滴出嘴角了……

  「鴨子最適合把皮烤得酥酥脆脆的,焦糖色的皮泛著光澤,但是咬下去耳朵甚至能聽到那『咔擦』的悅耳聲響,香脆的鴨皮在嘴裡慢慢變得又柔又韌,甘美的醬料被精準掌控的火候完全地鎖進了皮之中,香氣因此在反復咀嚼中久久不散;飽滿的金色油脂會緩慢地在烤得香嫩有彈性的鴨肉間流淌,把它們豐瑩的身子裹上一層層春陽雨露和芳馥……連骨頭都讓人口齒留香!只要再淋上一點主廚特調的橙醬,烤鴨那種憨厚但有點粗野的滋味,立刻就變得細緻起來啊!酸酸的橙和蔓越莓,讓肉質原味的甜發揮到了極致!你知道這時嘴裡的感受嗎?皮脆,汁香,肉質充滿彈性,橙香像少女一樣輕盈地在舌尖飛躍,頓時我彷彿回到了初戀……」

  賣擱共啊!

  打扮成龐克的孫子抱著肚子按捺下反胃衝動,自家爺爺的表情讓他羞恥地想裝作不認識,同時口水卻也氾濫了起來。

  是怎樣?不過是隻烤鴨,有那麼誇張嗎?會比肯德基好吃不成?

  接近晚餐時間,掛著「close」招牌的福爾摩沙卻客滿,連門廊外的藤沙發上都有人坐著聊天,那是幾個老煙槍,一邊吞雲吐霧,大聲聊著政治見解。老爺爺和他的孫兒從巷子外走進來時,老人家低哼,「呐,告訴你,吃飯最掃興的兩件事,一是得和異味為伍,像抽煙——飯後煙不算;二是談政治。」

  「噯,這不是威斯理爵士嗎?您還沒死啊?」叼著雪茄的男人面向巷口,立刻就看到了他們爺孫倆。

  頂著龐克頭的孫兒總覺得好像在哪見過那男人……真的很眼熟,但就是想不起來啊,而且聽他講話的語氣,和爺爺好像相當熟稔。

  威斯理爵士皮笑肉不笑地回應道,「你老辛沒死,我怎麼捨得死,我還等著看你下次又在白宮發表你那套狗屁鷹派理論時,會不會有人賞你一顆子彈哩!」

  「這樣啊?我突然想到,威斯理爵士為國家奉獻了一生,但好像還不曾受邀上白宮演講?要不要我和你這個老不死的分享點心得啊?」說著,還仰起頭,跩得二五八萬地抽了口煙。

  哦哦哦,慘了,龐克男覺得他爺爺快爆氣了。

  話說回來,他總算認出這叼著雪茄的男人是誰了,不就是爺爺的政敵之一嗎。他怎麼也在這裡?

  「不用了,等你蓋國旗時,再來告訴我感想吧。」

  「好說好說,我可不像某些人,老而無用,浪費國家資源……」

  「真奇怪啊,有些人又不是狗,但是講話就像狗吠一樣……」

  空氣中,火花霹靂作響,濃濃的火藥味嗆得所有人都想就地找掩護,兩個年紀加起來超過百歲的老頭背後各自升起熊熊怒焰,吹鬍子瞪眼睛的讓人不禁擔心有人要爆血管。

  話說回來,誰想得到,兩個世人眼中政壇長袖善舞、足智多謀的老將,在這樣的場合遇上了,竟然一點形象也不顧,幼稚地唇槍舌戰呢?果然肚子餓會影響人的智商和EQ啊!

  就在龐克男擔心兩個老人家接著會大打出手時,玻璃上吊掛著骷髏娃娃的門被打開了,一身筆挺服務生制服的黑人女侍雙手叉腰,「兩位,要不要先來點開胃菜?」兩個老頭打架是沒什麼好讓人緊張的,就怕到時兩個一起閃到腰,還上了報,可就好笑了。

  刷地一聲,兩個老頭變臉比翻書更快,火花沒了,火藥味煙消雲散,兩人背後的熊熊怒焰也有志一同地換上繽紛花朵與燦爛彩虹。

  「當然好!照慣例各來一份!」威斯理爵士可激動了。福爾摩沙當日的開胃菜,大多是葷食一份,素食一份,他怎麼能錯過任何一道呢?

  「你就不怕肥死……」把雪茄摁熄的辛普森將軍冷哼,「我也各一份!」

  女侍斂著笑意,「先上座吧。」每週五,點菜規則就沒平日那麼制式,也沒有tasting menu,全依客人的喜好與習慣,點他們各自最喜愛的福爾摩沙招牌菜,畢竟福爾摩沙本來就不是法式或義式專門料理店,你可以吃到一盤中式蛋炒飯,也可以吃到法式煎鴨肝佐牛肝蕈;你可以點簡單的普羅旺斯家常燉菜,也可以要求一套華麗的龍蝦大餐。如果不是店主堅持,他們的主廚更喜歡戲稱這裡是「小吃店」,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哪來那麼多規矩。

  有人隨便點了道主菜,就開始喝酒。福爾摩沙有自己的酒窖,裡頭的藏貨可讓一些酒癡恨不得賴下來不走,例如那個老是穿著印度沙麗、開著簡直可以進博物館的絕版老金龜車的女作家;也有人古板地要求一定要照著tasting menu順序,照規矩,每次來都挑固定的位置,對那些不懂餐桌禮儀的外行人嗤之以鼻,例如那位打扮有如英國紳士,板著臉坐在壁爐邊的日本人。大夥兒都很識趣地不打擾他,他也總是每週五窩到這兒來搞自閉。

  有些人每週五都上門,而且也不限只有週五;有些人隔週報到一次,風雨無阻;而另一些人想來就來,共通點是,除了少數特例,他們都是在上任主廚時代就是福爾摩沙的忠實顧客。

  年輕人很快就發現他的龐克頭,在這店裡根本不夠看。靠近鋼琴的角落,有個蓄了一頭幾乎見頭皮的平頭,髮絲染成亮眼的紫紅色,眼尾和太陽穴有刺青,穿著皮衣,裝扮充滿黑色歌德風的女人,那眼熟的刺青和髮型讓他一陣生疑,他原本不信邪,當女人轉過頭來時,他差點激動地大喊出聲。

  那不就是他的偶像,重金屬搖滾新興教主「玫瑰暴君」的主唱嗎?天啊!原來他的偶像也會來這種地方!他好想去要簽名啊……

  然後更讓他驚嚇的是,他的偶像竟然朝他點了點頭,正興奮之際,才發現爺爺很隨興地抬起手打了招呼。

  「爺爺,你認識她?」龐克男幾乎結巴。

  「認識啊,她是店裡的常客。」威斯理爵士彷彿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別看她年紀輕輕,對鑒賞紅酒可是專業級的,上次托她的福,喝到讓人激賞的好酒啊,真是人不可貌相……」話說回來,為什麼同樣穿得像鬼,他這個孫子就只會吃麥當當跟肯德基,對鑒賞美食一點格調都沒有呢?唉……

  玫瑰暴君幾乎不和歌迷互動,他連一張他們的簽名都沒有耶!爺爺怎麼不幫他要一張?

  他一定是在作夢!懷著這種恍忽感,他吃下一口爺爺念念不忘的酥烤鴨胸佐橙醬。

  噢噢噢噢——這是什麼?他看到了草原!看到了壯麗的阿爾卑斯山,還看到了成群快樂奔跑的鴨子……如此美妙的滋味與口感,難道就是爺爺說的,初戀的滋味?

  噹啷一聲,又有人走進店裡來了,吵雜的店內瞬間靜了下來,龐克男好奇地看向門口,然後,張大嘴,食物差點從嘴裡滾出來。

  大明星貝莉‧拉威爾!跟他一樣擁有二分之一的華人血統,雖然才拍了幾部電影作品,最近兩部在北美拿下票房冠軍而星途大好,加上父親是法國人,給老美很多美麗的想像,各大時尚雜誌與廣告幾乎都有她的倩影,華人血統讓她躍上哈潑國際中文版的封面,法國籍身分與在美國出道的優勢,讓她同時成為ELLE歐洲版與北美版的封面人物首選。

  但是,此刻,店裡沒有人露出驚訝的表情。

  好吧,所以連堂堂大明星也是這裡的常客是吧?最好等一下要是總統跟海珊一起出現時,他也不要露出太驚訝的表情。

  「好久不見了……」有人正要起身打招呼,卻見貝莉一臉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風風火火地往閒雜人等休越雷池一步的廚房衝,店內眾人也在那一瞬間很有默契地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低頭吃自己眼前的大餐。

  系安怎?龐克男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不到幾秒鐘,謎底揭曉。

  兩個狗仔打扮的傢伙走進店內。

  身為前內閣兼前議員的孫子,他光用聞的都能聞出狗仔的氣味,更何況是認清他們的打扮!

  兩名狗仔環視了店內一眼,黑人女侍立刻以幹練的姿態迎上前,「兩位要用餐嗎?今天本店只提供貴賓預約。」

  「貝莉‧拉威爾是你們的常客?」

  「誰?」

  「大明星貝莉•拉威爾!」

  「大明星?!在哪?!是我的女神瑪麗蓮夢露嗎?」坐在視窗的老阿伯突然激動地站起來左右張望,店裡其它人很有默契地跟著起哄,「剛剛從窗戶外面飄過去啦!你還不快去追……」

  兩名狗仔臉上滑下三條線,卻在同時眼角瞥見了意想不到的大人物。

  媽呀!坐在吧台邊的,該不會是辛普森將軍吧?

  不會錯的!他那招牌的叼著雪茄、瞇起眼、仰起下巴打量人的動作!

  而另一名狗仔很快地發現了與辛普森將軍離得老遠的威斯理爵士,也瞪大眼拉了拉同伴的衣角。

  大新聞啊!兩名政壇上從年輕鬥到老的死對頭,為什麼會同坐在這家明明就一點也不豪華的小餐館裡呢?雖然他們跑的是娛樂線,但體內的記者魂還是嚮往著有朝一日能衝到政治線上一展長才的!於是兩人分別朝著辛普森與威斯理前進,這途中黑人女侍與其它服務人員想上前攔阻,但兩個老人不知葫蘆裡賣了什麼藥,不約而同地抬手制止了。

  「請問,是威斯理爵士嗎?」小狗仔的聲音,興奮到有點兒顫抖,他的記者魂告訴他,這間店一定大有玄機!為什麼大明星與政壇大老會在同時聚在此地呢?光想到自己今天能夠親自揭開這個秘密,他就熱血沸騰啊!

  年輕的威斯理也不知爺爺打什麼算盤。

  只見老威斯理抬起手,示意那名記者在他右手邊的座位上坐下,「給這位年輕人倒杯勃根地,上次我開的那瓶。」

  年輕的記者受寵若驚地,笑得有些不自在。龐克男心想,他應該比較想喝啤酒吧?

  「請問……您常常來這兒用餐嗎?」

  老威斯理點點頭。

  「這家餐廳的老闆跟您是舊識?」

  「算是。」

  「那您認識貝莉‧拉威爾嘍?」

  終究是跑娛樂線的,面對大人物的當下,腦袋一片空白,只想得出這些沒營養的問題。

  政治記者,真的不是隨隨便便能當的啊!一定要在這些道貌岸然的大忙人有任何攆人的指令之前,言之有物、切中要點地問出大眾想知道的答案!

  老威斯理哈哈笑,「我與奧黛莉‧郝本跟馬龍‧白蘭度也是舊識呢。」

  小記者乾笑,不懂這政壇老狐狸是不是在跟他打太極呢?

  「那邊那位是辛普森將軍吧?全美國都知道你們是政敵,為什麼你們會一起出現在這家餐廳呢?難道這家餐廳有什麼特別之處?」或者,其實他無意間撞見了媲美水門案的大陰謀嗎?

  「年輕人,你對這家餐廳很好奇嗎?」穿著印度沙麗的女作家緩緩走來,自動地坐在威斯理爵士左手邊的另一個位置。

  「你是……」小記者又瞪大眼,他的眼珠沒滾出來真是奇跡。

  龐克男在記者臉上看到熟悉的驚喜表情——就在稍早,這種有點浩呆、十足可笑的表情一直是掛在他臉上的,希望他剛剛沒有像這傢伙表現得這麼愚蠢而明顯——話說回來,他有點麻木的想著:說吧,這明明是金髮碧眼白皮膚,卻穿著印度沙麗的奇怪女人又是何方神聖?是哪一國的王妃?還是什麼教母之類的?

  「普立茲評論與小說獎雙料得主,蜜雪兒女士!我對您的作品與社論景仰不已啊!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有一天能像您一樣……」

  原來是個寫小說的。感覺很厲害的樣子。平常只看漫畫的龐克男無聊地支著臉頰想。

  接著,小記者誠惶誠恐地,聆聽起兩位大人物侃侃而談關於「福爾摩沙」的種種傳奇與故事,不時發出讚歎驚呼,抄筆記的手一刻也沒得閒,心裡想必感動得痛哭流涕吧。

  龐克男看向吧台處,辛普森將軍與一群男人圍著另一名狗仔,似乎聊起了他們的左派激進言論,酒酣耳熱的,激動得口沫橫飛,大有相見恨晚,不聊到盡興不甘願的意思,彷彿沒有人記得前一刻狗仔與大明星的追逐。

  原來如此。

  但是,為什麼爺爺和辛普森將軍,甚至這些也許同樣來頭不小的人,會這麼自動自發,甚至是義無反顧地保護貝莉。拉威爾小姐不受狗仔騷擾呢?只因為她也是店裡的常客嗎?他默默看向自從貝莉衝進去後,不知何時掛上「禁止進入」招牌的廚房門口。

  也許,其實這些為了美食可以放下自尊與成見的老饕們,保護的另有其人吧?而貝莉小姐顯然也是與眾不同的——平日雖然只吃垃圾食物,他倒也很清楚對米其林名廚而言,廚房可是聖堂,沒有得到允許不得擅入。他不由得好奇起爺爺和女作家口中,關於「福爾摩沙」這家神奇餐館的來歷。

  雖然他接著想起,老爸曾和他說過,這世上最懂得「唬爛藝術」的三種職業,第一是政客,第二是作家——

  那第三個職業是什麼呢?

  真是巧,剛剛躲進廚房去了。

  這想必是一個離奇又不可思議的故事……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1-12-18 13:01:51

第一章

  剛開始,她覺得她遇上了巫師——哪怕他俊美迷人得不可思議,最重要的是他有著能迷惑人心的可怕妖法!

  因為他有一雙深邃漂亮,電力至少百萬伏特的電眼嗎?

  那恐怕只是其中之一!

  法國人有些地方是死腦筋的,比如在姓氏上。

  十六歲的年百樂真的比較希望從母姓,而且她的法文說得「二二六六」,她對自己的洋名字實在沒什麼感情。

  她喜歡年百樂這名字,是外公幫她取的,她也喜歡大家喊她樂樂而不是貝莉。貝莉‧拉威爾,她對父親的姓氏沒什麼意見,而且她很喜歡古典音樂家拉威爾——就像臺灣人喜歡雷諾瓦一樣,只是覺得那畫裡的女孩子很漂亮很可人所以喜歡,千萬不要期待她能有什麼精闢見解。

  話說回來,如果爸媽離婚,也許她還是能如願隨母姓吧?當然這也不代表她希望爸媽離婚。

  那一對有點離經叛道的神經病父母給了她十六年的磨練,所以縱使老媽已經三個月沒回家,老爸也不知死到地球上哪個角落,鐘點女傭兩天沒來報到,年百樂依然作息如常地早起,從冰箱拿出昨天去超市買的新鮮牛奶,並且從櫥櫃裡拿出貓罐頭,熟練地打開來倒在盤底畫著貓腳印的三角盤子上,早就在屋子裡橫衝直撞的黃色虎斑小貓簡直像裝了電子感應器一樣,勢如破竹地狂奔而來,尾巴開心地翹得老高。

  她把牛奶加玉米片和麥片吃了極簡單的一頓早餐,果果挨在她腳邊唏哩呼嚕地吃著貓食,然後她把自己的碗和果果的盤子洗乾淨,流理台擦乾,背上米白色小背包,穿上桃紅色帆布鞋,一人一貓像出征的戰士一般威風凜凜地出門去了。

  時值長假,年百樂也不參加什麼夏令營活動,她和果果有更重要的任務得執行!

  大概在三個月前,老媽帶著她搬到長島,老媽說這裡是她跟老爸要來的房子,好不容易「ㄠ」到她名下,而老媽在一切安頓好之後人又不見了。

  他們住在高級社區,這對年百樂來說並不陌生,她爹娘就是出身名門,而且還很慘的,兩個都是專門啃祖上老本,不事生產的老麼,據說當年兩人結婚時雙方家族都有人反對。年百樂完全相信任何一個有頭腦有遠見的人都會為這樁婚姻感到憂心,米蟲跟米蟲的結合,絕不會突變成上進青年,只會讓兩大家族錢流出去的速度呈現倍速增長。

  不過,也由不得別人擔心,因為當時兩個年輕人的醜聞簡直鬧得滿城風雨,能儘早結婚的話也許能一定程度地制止醜聞擴大。

  她年百樂就是在醜聞風暴下降生的,因為長得比較像東方人的老媽,出生時還被抱去驗DNA,此舉當然惹來年家長輩不滿,但又能如何呢,誰教年家么女還沒滿十八歲就是出名的派對女王,二十歲時已經是PUB屍體群的常客——每天凌晨打烊前的PUB就像義莊,躺滿一具又一具被灌醉、被輪姦,或者等著被禿鷹撿回去姦屍的女屍,而她娘絕對堪稱裡頭的千年僵屍!有道行的!

  但是不管結果如何,拉威爾家這邊也不敢聲張就是了,畢竟他們家老么鬧著要出櫃,不趕快生個孩子出來證明一下怎麼行?

  不知道老媽怎麼辦到的,她年百樂確實是正港拉威爾家的種,而這樁一開始就充滿危機的婚姻,對這對貌合神離的怨偶竟然也起了一點約束作用,至少老媽不再混PUB了,她現在注重「養生」,只跟不會有性病危險的健康小白臉拍拖,而老爸也總算不出櫃讓家人難看了,年百樂最後一次聽到他的消息是,他在泰國……拉威爾家的人驚得個個口吐白沫,怕他去變性,但聽說他只是和朋友投資娛樂事業,至於是什麼娛樂事業則沒聽說,因為拉威爾家堅持不出錢給他胡搞,年百樂也就沒再聽過父親的消息。

  以上種種,她年百樂能健康快樂成長,想想她都佩服起自己了,呵呵。

  那是關於上一代的恩怨情仇,也是她為什麼站在這個地方的原因之一;而關於她這一代的恩怨情仇,就是她今天任務的內容啦。其實這事情跟她沒什麼關係,但是最疼她的學姐在畢業前夕含著眼淚,抱著一顆破碎的心回臺灣,怎麼說她都要替學姐討個公道啊!

  年百樂在三個月前發現她即將入住的新家,跟害學姐傷心的負心漢住處似乎頗接近。這一切說起來巧合,但也不算巧合,聖羅蘭大多數的學生都是美東地區有錢人家的小孩,光這長島高級社區裡方圓百里就數得出幾戶,對方雖然不算聖羅蘭的學生,但和聖羅蘭淵源可深了!於是一放長假,她就開始了地毯式搜索,總算給她找到了負心漢的住處。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年百樂決定先偷偷觀察她的敵人,再來擬定作戰計畫。

  只是,她的如意算盤漏算了一個子。學姐只告訴她,她暗戀的是秦家兄弟之一,但是沒告訴她是哪一個啊!

  年百樂趴在秦家花園外,支著臉頰偷窺面向秦家後院,窗明幾淨的廚房,而果果本來陪她一起窩在籬笆外,終究忍不住追著蝴蝶,到一旁草地上翻滾去了。

  幾日觀察下來,年百樂也有了一點心得。

  她幾乎在第一眼見到秦家兩兄弟時就有了結論!雖然她還是弄不清楚負心漢究竟是哥哥還是弟弟,但肯定不會錯的!

  因為,第一,那兄弟倆的其中之一,看起來就像花花公子!

  可不是嗎?年百樂還不知道他們叫什麼名字,姑且稱比較斯文、看起來就像好人的那位為「白王子」好了。白王子有一頭整齊的頭髮,穿著總是優雅而有品味,行為舉止也像個紳士,而且不亂放電!

  至於另一個就稱作「黑王子」吧!他絕對是害學姐心碎的兇手!一看就是花花公子的模樣,花花公子才有一頭快要及肩、自然鬈的頭髮,不時在腦後綁成馬尾,看起來痞痞的,卻十足適合他。穿著也總是很隨性,不笑的時候像在勾引人,笑起來連她躲草叢裡,都覺得電流亂竄!

  第二,學姐說過,她的心上人將來的目標是接掌家族事業,而他有個目標是米其林三星名廚的弟弟。

  這真是再明顯不過了不是嗎?會做菜的男人一定長得很斯文,才不會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樣!

  所以這一個禮拜以來,年百樂總是躲在角落和草叢裡,對著亂放電的「黑王子」發送怨念電波……

  負心漢!負心漢!可惡的負心漢!我詛咒你!

  但是,她為什麼知道他亂放電呢?

  這還用問?

  因為,她被電到啦!嗚嗚嗚……

  ***

  蛋糕出爐了,色澤是完美的金色,橙香與蛋香溫柔地合而為一,在夏日清晨的空氣中輕輕誘引著人的味蕾與食欲。

  他小心地取出鐵盤,將漸漸冷卻的蛋糕切片,優雅忙碌的動作顯得俐落而敏捷,當然他完全沒忽略窗外,隔著小花圃的籬笆邊,這一個禮拜以來總是會準時報到的小丫頭,和她的貓。

  八點五十分,她果真很準時。秦霜原嘴角勾起淺笑。

  她總是小心翼翼躲在角落,但也不是全然夠小心,至少他已經發現她一個禮拜了。

  剛開始,他友善地衝著她笑,但她似乎沒看見,或者害羞地躲了起來,只是大眼在黑暗中仍閃閃發亮,有些警戒,像好奇心重重的小貓。

  好吧,他也不勉強,只是一個禮拜下來,這種被「小動物」偷偷觀察的感覺一直如影隨形,算不上被偷窺的不自在,小丫頭畢竟沒有做出什麼逾越的舉止;也算不上有被盯哨的壓迫感,那麼可愛的小傢伙實在也難給人多少壓力。只是會不自覺地感到好笑,接著漸漸感到奇怪。

  為什麼她要在外面遊蕩?

  秦霜原切了一塊小蛋糕放在白瓷盤上,以擠花器在蛋糕上畫上一小朵奶油,然後將已經冰凍然後切成片、沾了一點果糖的新鮮草莓在蛋糕上做出裝飾,最後才以香橙混蔓越梅的果醬在盤子上畫上點綴。

  他將銀叉擺在蛋糕旁,單手托起白瓷盤,走出廚房面向後院的大落地窗。

  年百樂來不及作出思考或任何反應。事實上她對「黑王子」竟然出現在廚房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話說回來,這並不是「黑王子」第一天出現在廚房啊!只是她總是對自己說,就算不會下廚,也會煮泡麵的嘛!說不定他只是在煮泡麵!

  顯然,老是漏電電到她的黑王子待在廚房絕不只是煮泡麵。

  秦霜原走來時,年百樂內心仍在拔河。

  不對!就算他出現在廚房,而且顯然不只是泡泡麵,又如何?就算不是廚師,也不代表不會下廚啊!就連她也是會煎荷包蛋的不是嗎!

  年百樂思及此,立刻在心裡替自己信心喊話,接著更瞪大眼,以「我才不怕你」的氣勢盯著朝她走來的「黑王子」。

  噢噢噢……這是什麼妖法?好詐!他背後發出了萬丈光芒啊……

  晨霧隨輕風飄散,已經暖烘烘的金色豔陽斜灑他周身,簡直比巨星登臺還耀眼啊!

  「哈囉。」秦霜原在籬笆前,單膝點地蹲下身,「請你吃。」他說著一口流利且優雅的英語,不知是不是因為那濃濃的英國腔,或者是他聲調太過輕聲細語的關係。

  就好像在對小動物說話那般。

  也許他是在對果果說話吧?年百樂有些不是滋味地想,直到他將盤子舉到她面前。

  「你會說英文嗎?中文?日文?」後面兩個問句各以中文和日文發問的。

  年百樂想裝作叛逆地朝他扮鬼臉,然後很快地跑開——她覺得這樣比較帥氣,而且符合向敵人宣戰的舉動。只可惜她只吃麥片粥的肚子聞到蛋糕的香味,立刻咕嚕嚕叫了起來。

  連果果也加入「靠夭」行列,抬起兩隻前足,無恥地對著敵人裝可愛。

  「喵……」

  秦霜原斂住笑,「廚房還有紅茶和牛奶,也有果汁,我想我可以為你的小朋友準備一點小魚乾。」

  「喵……」鬼靈精果果對「魚」這個單字簡直有著通靈師般的感應。

  這太邪惡了!「黑王子」不只用笑容電她,用好聽得讓人耳根子發熱的嗓音催眠她,還拿香噴噴的蛋糕誘惑她!她……她才不上當!

  「喵嗚……」沒有節操的果果蹭到人家腿邊撒嬌了。

  臭果果,明天罐頭減半!

  然而,她的肚子叫得更大聲了,金黃綿軟的蛋糕正對著她招手!粉嫩的草莓看起來也鮮豔欲滴啊!她咽了口口水,簡直鬼迷心竅一般地伸手捧過盤子,小心翼翼拿起銀叉切下一塊送進嘴裡……

  嗷嗚……她終於知道吃掉糖果屋的小朋友是什麼心情了!以前她總是不以為然,覺得童話故事糖果屋裡的兄妹真是沒家教,但顯然這種感想是生長在富裕社會下又不知感恩的小鬼自以為是的看法,事實是拿可口的糖果蛋糕誘惑肚子餓的小朋友,根本犯規嘛!

  可是,她明明不是小朋友。

  再可是,這蛋糕真的好好吃哦!暖呼呼軟綿綿的,微甜不膩,宜人的橙香和奶蛋融合的綿密滋味,配上冰冰涼涼,酸酸甜甜的草莓更好吃!

  秦霜原幾乎有點想陪著她席地而坐。

  成年人太多規矩,更多的是無以為外人道的潛規則,有時他反而覺得小孩子與小動物的情感表達直接而赤裸,更讓人忘憂。他在家族的飯店以少東的身分入主餐廳的廚房,難免有耳語和中傷,儘管有米其林的肯定,那些慕名而來、身分地位皆顯赫尊貴的大人物會邀請他一同入座,請他喝杯酒,言辭間不乏讚賞與肯定,而他也知道多少人羨慕著他這些成就——不管是相信他有資格,或根本不認為他有資格。

  他看似站在美食權力界的頂端,有數不盡的榮耀與肯定,但與那些西裝革履,言行舉止皆受過上流社會嚴厲薰陶的大人物,坐在華麗卻充滿著腐敗氣味的美食殿堂裡,接受他們華美辭彙的吹捧,竟然不如像現在這般,坐在草地上,看著不知哪裡來的小傢伙因為受不了香氣的誘惑而吃得滿臉奶油,露出既滿足又靦覥的模樣,還來得讓他快樂啊……

  美味的食物究竟是為什麼而存在的呢?

  「要不要進來喝杯紅茶?我還做了義式酸醋生菜沙拉與鮭魚三明治。」

  把人家的蛋糕吃得盤底朝天的年百樂有些尷尬地看著秦霜原。

  她肚子真的餓了,麥片粥對這個年紀的她來說根本吃不飽。

  當然,其實她早就打算中午到速食店去吃漢堡,可是老實說這兩天鐘點女傭一直沒來,她吃速食吃到有點怕了。

  咕嚕一聲,吃了美味蛋糕仍不滿足的胃繼續向她抗議。

  「可以嗎……」她漲紅了臉問。

  秦霜原忍不住想,這小朋友該不會這一個禮拜以來,都是餓著肚子在外面流浪吧?她家裡發生什麼事了?

  但是看她的模樣,不太像無家可歸的樣子,至少她每天早上都是乾淨清爽地出現,此刻他還聞得到她身上甜甜的茉莉花洗髮精香氣呢。

  這讓他心神一陣騷動,連忙拉回神智,笑道,「當然,廚師的天職就是餵飽每個人的肚子。」

  所以他是……呃,肚子餓的年百樂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勁,但此刻的她滿心滿腦都是可口的鮭魚三明治和紅茶。

  當然還有「黑王子」迷人的溫柔微笑。也許她紅到跟華盛頓蘋果有得拚的小臉,不只是因為她把人家的蛋糕吃光光。

  其實,秦霜原的脾氣向來極好,或者說他們兩兄弟在外人眼裡都有著讓人如沐春風的好脾氣,只是這些年來他已經很少真心地微笑,總是在那些為了米其林星星,或者因為他是秦家公子而慕名前來的「上流社會高知識份子」面前,虛假地扮演風度翩翩的形象。他笑得很從容,眼底卻一片麻木。

  但此刻,他那雙眼裡卻寫著滿滿的笑意,而某個貪口腹之欲,更貪戀美色的傢伙,已經被電得暈頭轉向,小臉燙得快要焦掉。

  不!年百樂!你要振作!年百樂內心殘存的理智正在搖旗呐喊。

  「可是……我……」她想不出拒絕的理由。難道要問他是不是詐騙集團?

  「我請你吃飯,跟你的小朋友一起來吧?」黑王子笑著,想起什麼似地掏出口袋裡的手帕,替她擦掉臉頰上的奶油。

  呃哦哦哦……年百樂殘存的最後一絲理智,隨著粉紅泡泡,一邊快樂地旋轉飛舞,一邊升天去了,當下她立刻就像被魔笛催眠的笨老鼠,跟著秦霜原踏進別人家的廚房吃白食。

  秦霜原看著年百樂脫下鞋子,整齊地擺在一旁,他替她拉開坐椅,小丫頭也沒有不習慣的樣子,雖然滿臉羞怯,但仍看得出她家教良好,而且有著小貓咪般的好奇心,大眼骨碌碌地打量著廚房裡的一切。

  「要牛奶還是果汁?或者紅茶?」

  喝牛奶好像小朋友,所以她急忙道,「紅茶!」

  秦霜原笑著將三明治與沙拉端到她面前,替在他腳邊打轉的果果削了幾片鮭魚乾倒在盤子裡,然後從櫃子裡挑了一罐錫蘭紅茶,是努瓦拉耶利亞的錫蘭茶,味道較為清爽。以前一向不喜歡苦味和澀味的妹妹也只喝努瓦拉耶利亞,他和翠嵐就偏愛味道較濃苦的烏巴紅茶。

  年百樂吃著香煎鮭魚佐芥茉沙拉三明治……嗚嗚……超好吃的!麵包烤得很酥脆,不致於因為配料而顯得軟爛,她吃得臉頰鼓鼓如松鼠,眼睛也捨不得離開秦霜原優雅沏茶的動作。

  那是要現泡給她喝的嗎?

  年百樂現在知道為什麼很多餐廳的服務生都要特別精挑細選了,讓美男子為自己服務就是讓人心花怒放啊!不過,要連沏茶的動作都那麼好看,而且一點也不顯得太過秀氣或太過陰柔偏女性化,這位葛格一定有練過。

  吃得兩頰像汽球一樣的某人,完全遺忘自己這一個禮拜以來,天天詛咒人家,甚至也忘了她肩負的「使命」了。

  「你叫什麼名字?」秦霜原取來圓滾滾的糖罐,把沏好的茶倒在白瓷杯裡放到年百樂面前,「小心燙。」

  不知錯覺否,年百樂有種被當成小朋友的感覺。

  她含糊不清地道,「樂樂……」這個乳名也好像小朋友哦!她立刻改口,「年百樂!就是一百年都很快樂的意思。」外公說,希望她這輩子都很快樂。

  當然,有那樣的父母,樂天一點確實會活得比較快樂。

  原來這小丫頭也是華人。秦霜原進而想到,年不是很常見的姓,在他所知道的華人圈子裡,確實有姓年,但年家上一代的兩兄弟,一個未娶,一個只有獨子,應該沒有像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吧?

  可小丫頭又不像說謊。也許不見得是他知道的那個年家?

  話說回來,據秦霜原身邊的人所說,這男人天生有一股魔力和氣質,總是能吸引那些離經叛道、性格孤僻,心防高築堪比銅牆鐵壁的傢伙跟他親近,這點應該跟他待人處世一向隨和有關。他陪著小丫頭吃早餐,也不急著問她身家背景,反而挑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和她閒聊。

  這並不代表他沒心機,沒壞心眼。只是他通常懶得使。

  小丫頭還幫他洗盤子,然後他猜想她應該很習慣自己一個人吃飯,只是偶爾幫忙家務與天天操持家務,在細微末節上可以觀察得出來。

  她吃飽了,似乎有點依依不捨,但又不想表現得厚臉皮。

  也許他對她孤零零在外頭遊蕩有些於心不忍,但更大的原因是他對這小丫頭有點好奇,還有點點喜愛——就像在櫥窗上看到一個可愛的小玩具,也許先留在身邊,有機會逗著玩也挺好。

  他替她拉開紗門,笑容懶懶的,彎下腰與她平視時卻一臉溫柔,「明天我打算做法式薄餅和雪酪,想試試做新口味,你要來幫我嘗嘗看味道嗎?」

  年百樂小臉亮了起來,「好啊。」

  他們就這麼開始了早餐約會。秦霜原在秦家家族事業版圖下所屬的飯店「帝朵」擔任行政主廚與副主廚——他擔任過助手,但對他這樣的年輕人來說,他晉升的速度還是太快,然而他的另一個身分是少東,是秦家貴公子,於是就算有再多耳語與不滿也只能留在檯面下。他完成法國餐飲學校的學業後便在外獨居,這棟房子是當年父母剛結婚時買下的,大多數時候只有他,偶爾兄長會過來。

  秦翠嵐戲稱他的行為像在養寵物。

  「你的小嬌客很眼熟……」秦翠嵐沉吟,他只和年百樂碰過一次面,那丫頭奇怪得很,盯著他猛瞧,好像想把他臉上盯出兩個洞似的。

  秦霜原瞥了兄長一眼,有些深沉。

  他也注意到年百樂似乎對秦翠嵐特別有興趣。

  「應該是住在這附近。」他不想多聊,或者不想跟兄長聊年百樂。

  「今天你們沒有早餐約會嗎?」不會是刻意排擠他吧?真教人傷心。

  「樂樂今天有事。」

  「我看你好像沒什麼精神。」

  「……」他不動聲色,但這世間如果真的有一個人是瞭解他的,那必定是秦翠嵐。他的兄長察覺了他的警戒。

  「我想想這是什麼情況?」氣質優雅、文質彬彬的秦家大公子,只有在同父同母的弟弟妹妹面前會露出說話偏愛夾槍帶棍的一面,接著他彈指,「就像自來貓跟飼主一樣嘛,不請自來吃白食的霸王貓,有一天濫好人飼主突然見不到貪吃白食的霸王貓,竟然變得患得患失起來。」

  秦霜原看向兄長,眼底冷冰冰的,「你該回去了。」

  秦翠嵐摸摸鼻子,他猜想弟弟想說的其實只有一個字。

  那就是——滾!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1-12-18 13:02:22

第二章

  那些沒事亂放電的人真該全部集中隔離起來。

  但是,電力百萬伏特的眼神算啥?邪惡的黑王子微笑的時候,連最冷酷的冰山都會融化,更何況她不是冷酷的冰山,每天都擔心自己的臉會燙到燒焦。

  老天快救救她吧……

  老媽終於出現了,還約她吃飯。年百樂想她最好趕快問清楚,她是不是又忘了給鐘點女傭薪水?

  「是這樣嗎?瑪麗亞也太現實了吧?我也才遲了幾天嘛……」慵懶大美人吐了口煙圈,嬌聲抱怨。難得跟女兒吃飯,自然別指望她會下廚,兩人約在一家米其林二星級的法國餐館。

  「人家的名字是瑪格麗特。」為什麼老媽總是記不住鐘點女傭的名字?而且並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樣只要伸手就有人接濟啊!才遲幾天的薪水可能得拿來繳房租水電跟吃飯的!

  「都一樣啦。」年千夏擺了擺手,決定這個話題已經沒有繼續的必要,傾身向前,以一種種秘而興奮的語調道:「怎麼樣,這家的料理很棒吧?米其林二星呢!他們的主廚現在在追我,嘻嘻……」

  所以,她才會記得她在長島有個女兒,有個家,是吧?還真是謝天謝地。年百樂咕噥著。

  「還不錯啦。」好在哪裡,她還真吃不出來。威士卡烤小羊膝,煎扇貝與翡冷翠生蠔,迷迭香小鰵蝦、帝王蟹佐桔醬……年百樂只想到老媽膽固醇不知要飆到多少。這位主廚真的有用心在追老媽嗎?否則怎麼不知道她被醫生千叮嚀萬交代,要吃清淡點?

  不過會這麼挑三撿四,也許是因為她還寧可跑去找秦霜原。雖然有點厚臉皮,不過她覺得黑王子的手藝不輸給這位二星主廚呢!

  記得學姐告訴過她,她暗戀對象的弟弟,也就是秦霜原,目前還只是一星主廚。但在他這個年紀已經十分難得了,他才二十一歲就拿到這顆星星呢!

  話說回來,前幾天她終於弄清楚,原來害學姐傷心失戀的,是秦翠嵐。

  但更讓她憤慨的是,秦翠嵐早就結婚了啊!那個爛男人!真看不出來像那樣斯文有書卷氣質的男人竟然處理感情的態度這麼差!

  年百樂像和小羊膝有仇似的,發狠地將它大削八塊。

  「幹嘛?」年千夏睨了女兒一眼,「你該不會反對我找第二春吧?」

  她確定那是第二春?而不是第兩百春、第兩千春?

  「我只是想到一個爛人。」

  年千夏瞇起眼,饒富興味,「也差不多啦……我在你這年紀,什麼爛男人沒見過。」

  這很值得得意嗎?年百樂真不想吐嘈自己老媽。

  「對方身家如何?身體健康嗎?是劈腿還是搞雜交?劈腿的話就看情節輕重啦,反正只是交往嘛,之前追我的那個三口組堂主,現在還有在聯絡,幫你找十幾個兄弟狠狠揍他一頓,拍個裸照以示警惕就算啦;如果是搞雜交,你還是快點分了吧,身體健康要緊啊……」

  「他已經結婚了。」

  年千夏倒抽口氣,然後笑了,「不愧是我女兒。我還沒當過人家小三耶,下次試試看好了。」

  年百樂翻白眼,「他跟我沒關係……」她總算聽懂老媽口吻裡的曖昧與揶揄,更加沒好氣了,「不是你想得那樣。」而且,她想試什麼?「拜託你別亂來好嗎?交個單身漢不是很好?你不怕人家元配潑你酸水嗎?」

  年千夏笑得花枝亂顫,「唉唷我開玩笑的嘛,我怕你真的墜入禁忌之戀,所以想緩和氣氛啊。」

  年百樂臉上滑下三條黑線。

  但是,這就是她老媽。百無禁忌,口無遮攔!她在十六歲花樣年華的年紀,卻被訓練出六十歲的思維與老成,全拜這對問題父母所賜——當然偶爾也有秀逗時,最近尤甚,都要感謝黑王子,讓她真正嘗到青春滋味。

  「你老實說,那爛人跟你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她才沒那麼倒楣。

  雖然……如果是跟秦霜原扯上關係的話,好像還不錯。年百樂被食物塞得鼓鼓的臉頰泛起了紅霧。

  年千夏瞇眼,「少來。」想瞞過她老娘的法眼?「不過你娘我還是給你一句過來人的忠告,那種『吃碗裡看碗外』的男人啊,十成十都是廚餘,餵豬還行,自己留著用就免了;那種人啊,今天你是他碗外的珍饌,明天就成了他碗內的隔夜菜,他有一百個以上的理由說他外遇,都是天下人負他。你想想,隨隨便便就和別的女人勾搭上的話,就表示他某方面是低能兼弱智。人生海海,有些道理你一定要懂。廚餘只能配廚餘,人家說男人身邊的女人可以看得出他的斤兩,這叫物以類聚,知道嗎……」

  當著女兒面前大談婚外情的女人,講這話實在沒什麼說服力耶!但年百樂知道父母的情況,也不忍心吐嘈。恐怕到了十年二十年後,還會有無數像這樣有名無實的婚姻,其中一方因為不被世人所認可的性向而被逼著結婚,連帶毀掉伴侶的下半生。

  慶倖的是她娘跟她老爸都是少根筋的傢伙,這兩人有一回還為了搶同一個男人差點大打出手哩!人家父母吵架都是為了柴米油鹽醬醋茶,七歲時的她已經知道,她老媽跟老爸會為了吸引同一個男人注意而上演全武行。那時剛上小學的她很鎮定地自己整理好書包,穿好制服,若無其事地橫越煙灰缸與鏡子飛過來砸過去的客廳,自己上學去。

  後來呢?後來那位被她爸媽另眼相待、爭得頭破血流的騷包健身教練,因為竟敢對七歲的她毛手毛腳,疑似有戀童癖,被她爸媽發現後,兩個平日形象至上、出門至少「謝鬥」三四個小時的夫妻當下氣瘋了,聯手狠狠將健身教練痛揍了一頓,高跟鞋踩胯下加阿魯巴伺候,從此再也無法在上流社會混下去。而她也早熟的明白,就算他們不是相愛的一對,但終究是她的父母,再怎麼糟糕,也還是保護著她的。

  她才七歲,但一切已經看得很開,也很樂觀了。

  「我也是會挑的,既然是廚餘怎麼吃得下?」但是如果是極品呢?例如某個充滿愛心地總是做好吃的料理餵她,對她說話總是輕聲細語好有耐心的……

  噯,她在想什麼啊?年百樂臉蛋更紅了,索性低頭吃眼前的大餐。

  年千夏眉頭一挑,覺得女兒話中有話,事情可能並不單純啊!

  ***

  吃飽飯,也不用期待她們母女倆手牽手回家溫馨話家常了,老媽跟那位追求她的二星名廚約會去,幸運的話她會記得回家,不幸的話可能又得等到幾個月後才能看到她。但反正鐘點女傭的問題暫時解決了,老媽這次讓拉威爾家代找新女傭,預付了半年的薪水。年百樂很識相地自己搭計程車回家,照慣例在離家幾條街外的公園下車,邊吹風散步還可以幫助消化。

  但是走著走著,她發現自己無意間又來到秦霜原家門外。

  她覺得自己好厚臉皮哦!可是,很多年後仔細回想起來,她那種直覺性地認定秦霜原才是負心漢,所以努力盯哨的舉動,似乎有點兒耐人尋味哩。

  秦霜原屋裡的燈亮著,年百樂在籬笆外無聊地踢著石子,越想越覺得自己冒冒失失的,真是糗,突然間就膽小了起來,腳跟一旋,想趕緊趁沒人發現時離開。

  她也是有少女的矜持的,可不想被當成花癡。

  反正,明天早上還是能來的嘛。她想。

  「樂樂?」

  她產生幻覺了吧?真糟糕,她真的有點想念黑王子的聲音耶,也不過才一天沒見到他。再說,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很奇怪,她每天早上跑來吃白食,他也許只是客套地不趕她走,難得一天沒來打擾人家,竟然還在晚上特地跑來,這也太不要臉了吧?他是她的誰啊?

  只是,雖然這麼想著,年百樂還是忍不住停下腳步,有些期待,又有些羞怯地轉過身,慢慢抬起頭來。

  秦霜原手臂靠在他屋子左側花園周圍的矮欄桿上,那是他每晚看星星、吹夜風、沉思的地方,因為這房子所在的位置在山腰,而這方向視野正好。他微微地撇著頭,嘴角勾著習慣性的淺笑,讓年百樂有點挫折又有點羞赧的是,他看著她的神情,好似成年人帶著寬容的心研究這個小朋友為什麼這麼晚了還沒回家?

  她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你等我一下。」秦霜原打開側門,來到年百樂跟前,彎下腰與她平視,「你怎麼一個人?不是跟媽媽一起吃飯?」

  不知錯覺否,年百樂感覺到秦霜原非常認真地在尋找她臉上有沒有一絲一毫不開心的痕跡,她心跳得越來越快,卻也暖洋洋的。

  還有點……酸酸的委屈。

  年百樂抿著唇,「媽媽還有事,我想逛一逛再回去。」她不自覺地以特別開朗的語調道。

  秦霜原沒有說什麼,只是定定地看了她一秒,「要不要進來喝杯花草茶?今天下午做的點心沒人捧場,我有點失落。」

  年百樂看著他故意扮可憐的誇張模樣,笑了,「好啊!」

  他選配了既能幫助消化,又能安撫神經幫助睡眠的檸檬草玫瑰花茶,給她沏上暖暖的一杯,配他下午做的小魚形狀蔓越莓燕麥餅乾。

  年百樂發現自己特別喜歡看著秦霜原為她忙碌的樣子——這麼說可能有點往自己臉上貼金,不過偷偷幻想無罪吧?她支著臉頰,手肘擱在桌上,一刻也捨不得將眼睛自秦霜原垂首沏茶忙碌的身上移開,覺得心裡甜滋滋的,粉紅泡泡冒不停。

  他在工作時,會把頭髮束在腦後,綁成馬尾,有時一撮頭髮會不經意垂落在額前,但他全神貫注地在自己手邊的工作上,看起來一點也不顯頹廢,反而有股說不出的魅力,年百樂終於知道什麼叫認真的男人最帥氣了,嗷嗚……

  秦霜原抬頭,撞見年百樂兩隻大眼睛閃亮到不行地看著他,他忍住爆笑出聲的衝動。

  「怎麼了嗎?」

  年百樂紅著臉低下頭,支吾著,「餅乾好好吃。」當然是真的很好吃,只是她希望秦霜原不會覺得她像貪吃鬼。

  秦霜原嘴角微揚,小丫頭其實不太懂得掩飾心意,但他也不動聲色,不想她退縮,「鐘點女傭的問題解決了嗎?」

  年百樂點頭,「明天會有新的女傭來。」她這才想到,這麼一來,她還可以來找他嗎?雖然她並不是為了吃白食才來找秦霜原,可她相信秦霜原是因為擔心她沒得吃,才這麼熱心邀請她來作客。

  她最近完全忘記要替學姐伸張正義的使命,每天黏著秦霜原發花癡和吃白食,想想自己都覺得很糟糕。

  「霜原哥……」她扭著手指,眼珠轉了幾轉,實在想不出該怎麼打探「敵情」又不至於打草驚蛇引來猜疑,她扭著身子朝秦霜原靠近,以著神秘兮兮、小心意義的語調問,「秦大哥……就是你哥哥,他跟他老婆感情好嗎?」

  所謂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就是這情形吧。而年百樂也沒發現自己的舉動根本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教人不猜疑也難啊。

  秦霜原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沒有流露任何情緒起伏。

  這小丫頭已經不是第一次表現出對翠嵐的興趣了。

  他的沉默,久得讓年百樂心騰,就在她想退開,多此一舉地為自己辯解時,秦霜原突然傾身向前。

  她為他的貼近心跳漏了一拍,但接下來,秦霜原單手輕輕托住她下巴,另一手貼著她的臉頰,拇指撫過她唇瓣。

  年百樂呆住!小臉爆紅充血,心跳簡直要跳出喉嚨。

  她的魂飛飄到九天外,翻了好幾滾,輕飄飄暈陶陶地,都要回不了神了。

  「樂樂,」秦霜原高大的身子幾乎擋去天花板上的日光燈,他臉上依然是那種教人猜不透的淺笑,嗓音輕哄而充滿耐心,年百樂感覺到他帶電的手指在她頰上畫著……

  「婚姻不是兒戲,就算翠嵐跟大嫂之間有任何問題,我相信他們會想辦法克服的。」

  年百樂總算回過神,有點尷尬,「我沒有別的意思。」慘了,該不會被誤會了吧?她對秦翠嵐那盤剩菜一點胃口都沒有好嗎!

  「我知道。」秦霜原微笑,「你嘴角有餅乾屑。」

  所以他在幫她撥掉餅乾屑嗎?她應該力持淡定,千萬不能有任何色情……不對,是激情……也不對,年百樂腦袋鬧烘烘地,根本無法阻止自己的小臉繼續發紅發燙。

  淡定!她要淡定,要淡定,淡……

  秦霜原手指撫弄的力道介於孟浪地愛撫與溫柔觸碰之間,一下又一下地滑過她柔軟的粉唇。

  然後他垂眸,年百樂因為他長得教女人嫉妒的睫毛掩去眸中隱隱跳動的火花而失落。

  狩獵者看似收回了他的爪子。

  秦霜原卻抬手,伸舌舔過拇指上在年百樂唇邊沾起的餅乾屑,揚眸,幾乎是以著侵略者般單刀直入的大膽直接,與年百樂視線膠著,在她尚回不了神時一邊將指尖的餅乾屑舔乾淨,吮吻出曖昧有人的聲響。

  她這才發現,原來他的唇,也該死的誘人!

  年百樂根本不是對手。

  「慢慢吃,晚點我送你回家。」秦霜原若無其事地傾身,以大哥哥的溫柔聲調與姿態道,接著轉身回座位上繼續研究他寫得像是化學程式般的食譜。

  「好……」年百樂嗓音有點虛弱無力,呆呆地,吃餅乾,喝熱茶,半天仍回不了神。

  ***

  她好想繞遠路。

  年百樂眼角偷偷覷著走在她身旁的秦霜原,有點擔心他發現她走得比平常慢,雖然秦霜原也配合著她蝸牛般的腳步。

  離開秦霜原住處時已經快十點了,平常這時間她差不多已經洗完澡,在房間裡東摸摸西摸摸,準備睡覺了,可是現在卻覺得精神超好,可以的話就讓她們走遍整個長島吧!

  但是,長路有時盡,她家大門終究近在眼前了。

  「到了。」也許她該學學電影女主角,大方又成熟地問,要不要進去坐坐啊?但她既不會泡咖啡,家裡連茶包也沒有,而且果果自己待在家裡一整天,裡頭現在可能已經遭遇了一場風暴!

  秦霜原看著這座仿法式莊園的小別墅,「你是拉威爾家的什麼人?」他看得出她是混血兒,有想過也許她的本名並不叫年百樂。

  但看到拉威爾家的房子,他其實已經猜到了。

  年百樂沒想到秦霜原知道這房子屬於拉威爾家。但話說回來,只要和北美華人上流社會這塊圈子熟的,幾乎都和秦家有來往,年家當然也不例外,拉威爾家對秦家自然也不陌生。

  「我沒有說謊,」年百樂擔心秦霜原以為她故意騙他,可是她在綠卡和身分證上的名字確實不叫年百樂,這讓她辯解的聲音漸漸變小,最後愧疚地垂下頭來,「年百樂是外公取的,可是我很喜歡這個名字。」她覺得自己的長相比較接近東方人,而且和外公家比較親近,為什麼不能自己選擇從母姓,選擇喜歡的名字呢?

  秦霜原彎下身,「那樂樂的另一個名字是什麼?」

  年百樂抬起頭,見他沒有怪罪的意思,依然是那種對小動物和小朋友說話般的口吻,也不知該高興或失落,「貝莉。貝莉‧拉威爾。」

  「貝莉跟樂樂都是好名字,不過樂樂確實比較適合你。」他拍拍她的頭。

  年百樂小嘴都快扁起來了。

  反正,她就是小鬼嘛!

  「既然你住這裡,以後儘量不要走剛剛那條路,人太少。」他指著年百樂平常走的另一條路道,「走那條比較安全。」

  她知道啊,她只是故意挑了遠一點的路走咩!

  「快進去休息吧。」

  「霜原哥晚安。」

  「晚安。」

  年百樂一進家門,顧不得以狂牛姿態朝她衝過來撒潑和撒嬌的果果,很快衝回房,打開落地窗。

  秦霜原站在路燈下,朝她揮了揮手,才轉身離開,而她好半天失魂落魄地一點動作也沒有。

  「喵——」霸王果果抗議著奴隸晚歸,嬌貴的果果大爺需要奴隸伺候揉肚肚才願意睡覺。

  年百樂低下頭,抱起果果,胡亂揉著它的脖子和下巴。

  秦霜原會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比如養一隻好動霸王貓的貪吃小鬼?

  ***

  年百樂躺在床上翻過來,滾過去。

  怎麼辦?難道她該去沖冷水澡讓自己冷靜一下嗎?

  她把臉埋在枕頭和被子裡,一閉上眼,就好像看到秦霜原衝著她笑、貼近她,眼神溫柔而憐寵的神情。也許那些幻影之中有太多她的美化和想像,家庭環境使然,她開始努力潑自己那些幻想的冷水。

  人家只是客氣、個性好,她在發什麼花癡啊?

  但顯然這些冷水一點用都沒有,她就算知道自己發花癡,但這就像對一個肚子餓的小朋友斥責他肚子咕嚕嚕叫是一樣的,眼前的蛋糕就是如此美味,流口水也是人之常情啊。

  親愛的黑王子,不只笑起來迷人,他沉思時,那種專注,讓他的側影帶點憂鬱;當他專心在料理廚藝上,專心在研究那些在她看起來簡直像神秘麥田圈的食譜時,她覺得整個世界都是暗淡的,只有他閃閃發亮。

  年百樂猛地從床上坐起,跑到桌前打開她的筆電。

  既然她都那麼雞婆……不,積極在學姐的感情問題上瞎忙了,那為自己搜集一下情報也不為過吧?她連上網路和MSN,發現遠在臺灣的學姐線上上,她立刻敲了訊息給學姐。

  「欸?你半夜不睡在幹嘛?學壞了?」學姐在另一端揶揄。

  「學姐……秦霜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她打字的手有點抖耶!又不是做壞事,抖什麼啊?但就是心跳得好快哦。

  「問這幹嘛啊?」學姐丟了個詭笑的表情,才繼續道,「他哦,我沒什麼印象……」

  年百樂好失望。

  「只記得長得滿帥的,不過我對他沒興趣啦,之前見過他兩次,悶悶的,我們聊什麼他都不太熱衷,翠嵐說他只對廚藝有興趣……我無法想像一個男人整天悶在廚房裡耶!」

  吼!學姐怎麼可以說霜原哥壞話?她好想翻桌,但按捺著。

  「是說他那個樣子也是滿吸引女孩子的吧,安娜她們就滿迷他的,不過我聽說安娜碰了軟釘子,因為他好像初戀失敗,對舊情人念念不忘……」

  晴天霹靂!她還沒出征,就發現攻略物件已經被捷足先登了啊……人家說情人總是舊的好,她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妹妹,恐怕在秦霜原眼裡只是個貪吃的小鬼頭吧?

  「幹嘛跟我問秦霜原?」

  難道要老實說她煞到人家,明明就一見鍾情,還找一堆理由像跟蹤狂和偷窺狂一樣盯哨盯得理直氣壯嗎?她自己都想找個洞把自己埋起來了!

  年百樂隨便編了個理由,學姐也沒懷疑,而且因為年百樂的問題勾起她對秦翠嵐的回憶,馬上的,她就開始細數起秦翠嵐的好跟種種。

  如果她方才還擔心自己對秦霜原遐想連連而輾轉反側,那聽學姐聊秦翠嵐,還真是完美的催眠方式,到最後她都只應「是哦」、「呵呵」,間或丟幾個表情符號表示自己還在電腦前,差點沒把「我要去洗澡,明天聊」之類的話拿來搪塞。

  但這也許就是所謂情人眼裡出西施吧?她對秦霜原會不會也是一時的盲目迷戀呢?就像學姐執迷不悟地對著有婦之夫流口水一樣。

  也許這一切都是青春期荷爾蒙搞的鬼。

  年百樂躺回床上時已經半夜兩點,她終究還是失眠了。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1-12-18 13:04:13

第三章

  樂樂,今天開心嗎?

  嗚嗚……為什麼?

  為什麼連睡著了都不放過她,還要用那好聽又溫柔得讓人臉紅的嗓音在夢裡誘惑她?她只是個連戀愛都沒有談過,對隔壁班男生的示好只會吹著泡泡糖無視地走過的單純少女啊!

  但是,她真的好喜歡聽霜原哥說話哦!

  年輕的時候,有什麼比暗戀一個人的心情更重要?

  當然沒有!

  雖然覺得自己超級厚臉皮,但年百樂實在不想躲在家裡數花瓣,一邊幻想著:他愛我,他不愛我。他愛我,他不愛……

  太浪費時間啦,所以隔天她又起了個大早。

  雖然說年百樂覺得父親的家族都是喜歡把鼻子頂到天花板去的高傲傢伙,但他們請來的鐘點女傭真的很盡責,一大早就準備美味的西式早餐,在她用餐時,鐘點女傭已經以有如行軍般迅速確實的效率打掃起好一陣子沒人打理的大宅。最讓她佩服的是,新女傭治得住霸王果果,而不是像前任女傭一樣每次都被「魯」到舉白旗投降。

  當然啦,因為她這時還不知道新女傭其實是那個出生在英國的奶奶一手訓練出來的大內高手,過去每天都要應付奶奶養的一窩子大貓小貓,被慣壞的果果相比之下只是小菜一碟——如果她早知道這點的話,應該會覺得頭皮發麻吧。小時候的她曾經一看到有著鷹勾鼻和一對灰眼睛的奶奶就嚎啕大哭呢!

  她一邊吃早餐,一邊絞盡腦汁想著今天又該以什麼藉口去找秦霜原呢?一直跑去黏著人家是很厚臉皮沒錯,更何況她吃了好幾天的白食,說不定秦霜原現在正覺得鬆了一口氣呢。

  年百樂雙手支著鼓鼓的臉頰,窗外花架上一排又一排在晨光下搖曳的香草盆栽映入眼簾,她馬上想到了個好主意。

  只是表達謝意,應該沒關係吧?這次她絕對不會賴著不走,偷偷放下謝禮就離開。

  當然如果可以的話,順便看一下霜原哥今天好不好,最好能親口跟他說謝謝和早安。

  年百樂雙手捧著杯子大小、剛剛移植的小盆栽,是藍色的勿忘我。她是故意挑這種漂亮的小花。以前覺得男女生交往,送花好俗氣,但現在她可不那麼覺得。送花給喜歡的人,自己也會覺得開心啊,當然如果秦霜原喜歡的話就更好了。雖然有點孩子氣,但她希望看到他因為她而微笑的樣子。

  來到秦霜原住處附近,她忍不住放慢腳步。雖然說是想放下盆栽就離開,不過其實還是有點貪心,希望可以「不小心」被秦霜原發現她的到來,這樣她才有機會搭訕啊。

  但萬一秦霜原不在家呢?

  一直到接近他家時,年百樂才想到這點,而秦霜原的房子安安靜靜,門戶緊閉,似乎真印證了她的預感。

  他真的不在家嗎?年百樂好失望。

  但是大人都要上班的,不是嗎?現在想想前幾日秦霜原都待在家裡,學姐說他在自家的飯店擔任行政主廚,難道說前幾天他都休假嗎?

  基於不見黃河心不死的執拗,年百樂在秦霜原住處外的街道和巷弄裡繞著圈子,又怕被附近的住戶和路人撞見,有損她少女的矜持形象,而且搞不好鄰居會報警,於是她像打遊擊戰般左閃右躲,探頭探腦,反正前陣子她為了雞婆替學姐申張正義時,已經把這附近的地形都打探過了,就地找掩護不是問題。

  有問題的是總會和附近住戶的貓或地頭貓互嗆的果果。

  「喵——」霸王果果發出與它的體型一點也不搭的嘶吼。

  「噓!」早知道就把它鎖在家裡!臭果果!愛吵又愛當跟屁蟲……

  不知繞到第幾圈,果果不吵了,樂樂專心盯哨,不以為意,良久良久,身後只傳來果果舒服地呼嚕呼嚕和撒嬌地喵喵叫的聲音。

  「呼嚕嚕嚕——」這是某隻霸王貓表示它大爺非常舒服,奴隸要繼續用心服侍的信號,間或夾雜兩聲嗲勁十足的喵喵聲,顯然它簡直愛上服侍它的奴隸了,需要裝可愛狗腿一下以博得更多寵愛。

  「……」趴在秦霜原花園週邊欄上的年百樂一陣納悶,終於轉過頭。

  噢!她要把可惡的果果關到閣樓上,從今以後不准它踏出家門半步!

  裝可愛果果窩在秦霜原懷裡,瞇起埃及豔後般迷蒙的綠眼睛,不屑地瞥了費了老大功夫卻只能被拍拍頭的年百樂一眼,接著喵地一聲往秦霜原胸口愛矯地蹭了蹭,真是好一副奸妃嘴臉。

  噢哦哦哦哦!這吃裡扒外的賤貓!竟然搶她的男人!還敢跟她示威!

  秦霜原放下果果,起身笑看著終於回過神來的年百樂。

  趴在人家家門外偷窺被抓包的年百樂小臉尷尬爆紅,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活埋算了。

  「我……剛好路過。」偷窺還說謊,真是爛透了!她好想哭哦……

  「嗯。」他斂著笑意,其實抱著貓跟在她身後已久,卻不點破她的爛理由,走向垂著頭用髮頂對著他的小丫頭,將她抱起,往圍欄上放。

  圍欄大概半身高,若不是因為架了花園,這附近多數住戶其實都沒有外牆。年百樂雙腳懸空,有點緊張地一手攀住他肩膀,終於看向一臉深思的秦霜原。

  「怎麼老是在外頭閒晃?」昨天知道她是拉威爾家的小姐,過去也早就聽說過拉威爾家的小兒子跟年家小女兒當年惹出來的風波,直到昨天他突然想,這些年這對問題夫妻沒有惹出更多醜聞來,也許該歸功於他們有一個低調乖巧的女兒。

  年百樂像做錯事的小朋友那般低著頭,她知道像她堂哥和表哥表姐們,長假都是上才藝班或精英課程,她其實不特別羨慕那種生活,只是偶爾總要面對像這樣的質疑,那讓她有些難堪。

  她並不埋怨自己的父母,但顯然很多人不那麼想。就算她享受著自己在旁人眼裡過分優閒自由的生活,有時候確實也會感到一絲孤單和旁徨。她不想像她父母那樣,但也不知該何去何從。她當不成上流社會所謂的精英分子,也做不到墮落糜爛,有時想想真怕家族裡覺得她吃閒飯吃得夠久了,決定她該發揮自己身為拉威爾家千金最後僅存的剩餘價值——嫁給他們選定的人選。

  秦霜原沒有意料到她會露出自責的神色來,突然明白也許她早熟地在意著那些成年人不覺得她應該在意的事。

  「以後不要在外面遊蕩,到我這裡來吧。」這樣的邀請不全是同情,至少有一半的壞心眼,當然那只有他自己知曉。

  年百樂當然求之不得啊,只是,她看著秦霜原似笑非笑的樣子,總覺得好像哪裡怪怪的,「這樣好像怪叔叔拐小朋友的話哦……」說完,才覺得這對好心收留她的霜原哥也太沒禮貌了。既然她求之不得,幹嘛不像笨蛋果果一樣,只要撒嬌點頭就好?

  只是她年百樂能平安長大活到現在,當然不是像笨蛋果果一樣只要會撒嬌裝可愛就行啊!她對所有人其實都有著防心,只是願意為秦霜原破例罷了。

  「那你要讓別的怪叔叔拐,還是讓我拐?」他笑著反問。

  年百樂總覺秦霜原話中有話,卻又說不出所以然,只覺心中有什麼被撩撥著,「我說你是怪叔叔,你不生氣嗎?」

  「為什麼要因為這樣就生氣?」而且,其實他也覺得自己根本是在誘拐小女生,只不過覺得有何不可罷了。

  是啊,霜原哥跟小鬼頭的她不一樣,才不會那麼小家子氣,「其實我是特地來找你的。」她呐呐地坦白道。

  「我知道。」他依然是那副對待小朋友和小動物般的溫柔模樣,年百樂都不知道該覺得鬆一口氣或覺得難過了。

  「進屋裡去吧。」他抱她離開圍欄。

  不知錯覺否,年百樂覺得秦霜原抱著她時似乎頓了一下。

  雙腳踩在平地上,她才想起今天特地準備的謝禮。

  「這個,」原來送花真的需要勇氣,不知道女孩子送情書跟這比起來又是如何?也許她下次可以試試看,反正花她都有勇氣送了……年百樂一邊裝作滿不在乎地在心底調侃自己,一邊捧起差點被擠扁的小盆栽,「送給你。」希望她的臉沒有紅得太明顯。

  不過現在才擔心臉紅,似乎晚了點。

  秦霜原接過小花盆,原本逗著小寵物般的散漫心思起了小小的漣漪,不禁為她的傻氣有些動容。「謝謝。這是勿忘我嗎?」他想起昨天在她家門外看到滿滿的香草,那座大宅子幾乎只有她一個人在,那麼那些香草想必都是她一個人在照顧。

  年百樂點點頭,繼而想到那則蠢蠢的傳說,希望秦霜原不會做奇怪的聯想。她覺得任何跑到河邊去摘花,溺水時還要強調「勿忘我」的傢伙,腦袋八成有洞。

  「你把它養得很漂亮。我想我的廚房剛好有個地方適合它,來吧。」

  他把她的小盆栽擺在餐廳面向花園、有著白色窗格的窗台上。窗台緊挨著一張長桌的一端,坐在長桌面向廚房的那一側,不只可以轉頭欣賞窗外風景,前幾天她都是坐在那兒,兩隻小腳在高腳椅下晃啊晃,雙手支著臉頰,對著秦霜原在廚房忙碌的身影偷偷傻笑。

  有了秦霜原的邀請,年百樂就大大方方地每天白天來報到了,有時還帶著學校的家庭作業,坐在飯廳那張長桌上。而長桌邊的窗台漸漸多了薰衣草、迷迭香和虎頭茉莉,秦霜原為這些小嬌客準備了別致的底盤和漂亮的小澆水罐。

  但是,為什麼秦霜原一直都在家呢?年百樂又有點好奇了,但是為了不打擾秦霜原,她通常靜靜坐在餐桌上,大眼卻常跟著秦霜原的身子轉,她發現秦霜原的作息與生活習慣相當規律。

  每天一早,秦霜原會開車到市場去。年百樂後來也厚著臉皮說要跟。

  「我五點半就出發,你起得來嗎?」

  開玩笑,戀愛中的少女可是無敵鐵金剛哩!五點半?小意思!

  秦霜原本來也沒有任何考驗她的意思,大清早的市場才能挑選最新鮮、最優良的食材,而且他會順便觀察當季農漁牧業產銷情形,依照觀察到的結果更改菜單。

  但年百樂的心意之堅決,卻教他訝異。只是一天兩天的早起,也許誰都做得到,他在第二天時開始先繞到她家載她,免得她一個人在凌晨五點時徒步到他的住處,太危險。之後的一個禮拜,年百樂從沒讓他等過,總在大老遠,他就看見她在大門口,充滿活力地向他招手。

  年百樂也不是對採購食材有興趣,只是她一向問題多多,簡直是個超級好奇寶寶,而秦霜原總是會低下頭仔細聽她說話,不管她問了再蠢、再無關緊要的問題,他始終維持著對她說話時的好耐性與溫柔為她解答。

  人多的時候,她會悄悄拉住他的衣擺,怕走散。

  「小心。」一戶水果商堆成山的香起士在兩隻貓的追撞下山崩了,一顆顆圓滾滾的香起士像乒乓球似地滾到街上,秦霜原轉身拉住年百樂的手避開山洪,水果商和對街斜角的魚販為此吵起來了,現場亂成一團。

  「該死的湯瑪士,你家的肥豬又來搗亂!你得賠償我所有的損失!」

  「寶寶才不是肥豬,明明是你家的貪吃鬼偷吃我的鮪魚!」

  「你這不要臉的……」兩人捲起袖子打起來了。

  好在他平常不太光顧這兩家的食材。賣水果的說得沒錯,那家魚販的海產不太新鮮。他拉著發呆的年百樂朝港口的方向走去。

  年百樂盯著兩人交握的手,臉蛋默默發燙,內心升起無數快樂的小泡泡,真希望秦霜原沒發現他正與她十指交扣,可以的話到回家以前都不要放開。

  不,可以的話,未來都可以這麼牽著手,那她就心滿意足了!

  霜原哥的手指很修長,而且手掌厚實,好溫暖哦!

  年百樂竊笑的小臉像暖暖的小太陽,雀躍的心情是那麼明顯,連路人都看得出來。

  年百樂發現,秦霜原在市場裡,很受婆婆媽媽和大叔們的歡迎哩,因為他算是常客了,雖然身為五星級飯店的行政主廚,但從不亂擺架子,更不會裝模作樣地好似自己才是專家,他甚至會和市場上的搬貨工人閒聊,好像朋友跟兄弟那樣,所以他知道哪些店家的食材不會因為工人太過粗魯,而常常有擠壓受傷的情況。

  「今天帶小女朋友出門嗎?真讓人羨慕。」賣魚的大叔調侃道。年百樂立刻對這位爽朗的大叔充滿好感。

  「這是你妹妹嗎?真可愛……」賣乳酪的歐巴桑笑得花枝亂顫。儘管大嬸一直想請她吃乳酪,但她一點也不買帳。

  年百樂發現,秦霜原採買食材,未必是為了他們當天的早餐和午餐。

  他似乎正在研究著一道特殊的料理,而她正好可以成為試吃的小幫手。

  「為什麼同樣是柳橙,要買那麼多種啊?」他今天帶她逛遍市場,還去了超市,買了各種品種的柳橙,聽說他還請朋友從臺灣帶土產柳丁,說雖然那也是柳橙,但就是和其它品種不太一樣。

  他把各種橙處理成果泥,分別盛在幾個碟子裡,用小銀匙舀起一匙餵向趴在吧台上,大眼骨碌碌的好奇寶寶。

  年百樂樂呼呼地張口吃下,「好甜……」像用糖水養大的。

  「這種的太清甜多汁,不適合拿來做調味。」但他其實很想試試有沒有能把它應用在料理上的方法。也許可以拿來做冷湯?

  他舀起另一個碟子的果泥。

  年百樂小臉皺成一團,「根本只有酸味嘛……」還有點苦耶!

  「這可以調味。」但跟他想要的還是不同。他看著年百樂因為酸味而苦著的小臉,忍不住好笑,轉身取來盛著小餅乾的籃子和剛剛順便搾的柳橙汁。

  他拿起一塊霜糖小餅乾餵給她吃。

  「這就不酸了吧?」

  當然不酸。其實只要是秦霜原親手餵的,就算是沒有調味的檸檬或苦瓜,她也願意吃!

  「好吃。」她知道那小餅乾是他早上出門前特地烤的,就像前幾天一樣,最後那些美味的小點心都會進入她的胃袋裡,呵呵……她非常樂意把「特地」兩個字放大再放大。

  「等等要吃飯了,別吃太多。」他拇指又輕輕撚起她唇邊的糖粉。

  「咳……」殺風景的冒失鬼在玄關處發出乾咳聲。

  年百樂立刻充滿警戒地看向來人。

  雖然說秦翠嵐有弟弟住處的鑰匙並不奇怪,不過這傢伙老是喜歡無聲無息地冒出來破壞她和秦霜原的兩人世界,超討厭的。

  當然她在這棟屋子裡才是外人,可是想起這男人明明結了婚,還到處招蜂引蝶,年百樂就沒辦法喜歡他。

  「我可以加入你們的溫馨午餐約會嗎?」秦翠嵐說得可憐兮兮。

  秦霜原看了一眼兩隻大眼瞪得像雷達探照燈地看著兄長的年自樂。其實前幾天兄長就說過他會過來,畢竟某些事情也該告一段落了,只是他沒想到兄長會在午餐時間到來。

  「我應該還能再多準備你的份。」他面無表情地轉身去忙了。

  秦翠嵐挑眉,慢悠悠地走到年百樂身邊坐下,很順手撈起桌上的小餅乾丟進嘴裡。

  「嗨,自來貓。」他一向這麼戲謔地稱呼年百樂。

  年百樂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悶悶地,像被大人搶走糖果的小朋友那般,盡可能以沉穩有禮的口氣道,「你好。可是我不叫自來貓。」她要有大人的樣子,才不跟這個壞心眼的傢伙一般見識!

  她問過秦霜原,什麼是自來貓?

  就是和主人非常投緣,非常乖巧的小貓。當時秦霜原還笑著拍拍她的頭,仿佛知道她對秦翠嵐給她取的綽號非常在意。

  但是,她才不相信總是笑得不懷好意的秦翠嵐會這麼「誇獎」她,於是她又問了鄰居。

  就是那種不請自來,而且大爺似賴著不走的霸王貓啊……鄰居說道。

  可惡的秦翠嵐!竟然這樣拐彎抹角地罵她。

  可是她又沒辦法反駁。好憂鬱哦!

  年百樂悶悶地抓起一大把小餅乾,搶在被秦翠嵐吃完前吃光它們!

  這明明是霜原哥做給她吃的!秦翠嵐這大人怎麼可以跟她搶點心吃!年百樂現在可不在意自己是小朋友了。

  「啊,對不起,」秦翠嵐突然一臉震驚,「我吃到你的貓飼料了!」

  「……」他真的很討人厭!

  年百樂拿起小餅乾,才發現……

  為什麼霜原哥為她做的小餅乾,都是小魚形狀?

  她好想縮到角落,一個人憂鬱地吃小魚餅乾。

  秦霜原拿來一道做成霜淇淋狀的魚卵慕斯,「你不要欺負她。」他警告地瞥了兄長一眼,然後才轉向年百樂,語氣和神情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來幫我的忙吧。」

  「好。」年百樂求之不得!她雀躍地跳下高腳椅,臨走前依依不捨地看了一眼餅乾籃,再防備地看向秦翠嵐,高傲地抬起頭,「如果你肚子餓的話,我不介意分一點霜原哥特地為我做的餅乾給你。」她很用力強調特地兩個字,接著轉身,喜滋滋地離開了。

  真是個小鬼頭!秦翠嵐都快失笑了,不懂弟弟為什麼對這小丫頭特別縱容?難道他對當奶爸很有興趣?但怎麼不見他對別的小鬼這麼有耐心?

  秦翠嵐拿起一塊小餅乾。

  秦霜原其實很少做這類小點心,幾乎沒有。

  而且,他總是故意把年百樂和他隔開。

  秦翠嵐看著手中的小餅乾,忍不住壞心眼地,三兩下吃光籃子裡的小魚餅乾,沒忘掃光盤子裡作為前菜的魚卵慕斯。

  臭小鬼,想當他秦家的媳婦,再回家多磨練幾年!

  ***

  因為早起,所以中午吃完午餐,年百樂會一直打呵欠,雙眼困倦,於是秦霜原會要她到客房去睡一下。

  秦霜原把早上洗好的薄被取來時,年百樂已經像貓咪一樣蜷成一團睡著了。

  替她換上棉被,他忍不住坐住床邊沉吟著看著她的睡顏。

  她信任的眼神常常讓他感到愧疚,內心總會湧起一股想要掩飾什麼的狼狽。他其實不是她所以為的那種正人君子,從來和善良扯不上邊。

  她並不知道他為什麼有閒情逸致賦閒在家,研究食譜,蒔花弄草。事實上是他才剛剛在一場權力鬥爭中敗下陣來。他外表總是一派優閒,對什麼事都一笑置之,其實為了早日摘下米其林二星,為了把「帝朵」餐廚部門的大權握在手上,他根本不在乎其它人的死活,一心拔除異己。

  他是帝朵的少東,有帝朵的股權,但這對他們兄弟倆的復仇來說不足為道,畢竟秦家家系龐大,有權的不只他們,他們要的是更多更大的權力。

  但權力遊戲就像一盤棋局,他走壞了一步,只得面臨懲處,兄長以副總的身分想盡辦法護航,讓他暫時退到戰場之外,留職停薪。

  然後,他在這時遇到了樂樂。他有點沒天良,有點發洩不滿地想把她當寵物逗著玩,就當作無聊時的消遣,但她的信任與認真卻讓他覺得自己很卑劣。

  他拿到一星時——也不過是一星,毫無野心的人甚至可以什麼都不用做就一輩子保留這一顆星——那些想拍秦家馬屁,想和他們攀關係的人送來的花籃簡直淹沒整個帝朵的大廳。他笑著接受喝采,心裡卻為另一名提拔他的主廚拿到三星而憤怒,滿堂的花籃在他眼裡只有滿滿的諷刺。

  而小傢伙送了他一盆「勿忘我」,他沒有表現出來,卻覺得胸臆間的柔情蕩漾與愉悅未免也豐沛得太過可笑,只為了收到一盆沒什麼價值的小花,幸福的感動幾乎滅頂,他懷疑自己病了,被這場跟時間賽跑的權力鬥爭鬥出了病來。

  可夜幕降臨時,當他沉浸在自己太過大意而走錯棋局的懊悔之中,窗台上搖曳的藍色小花卻讓他忍不住微笑,心中的痛苦頓時煙消雲散,他甚至能清楚記得小傢伙捧起小花盆,紅著小臉說要把花送給他時的模樣。

  其實他是真的有點喜歡這個小傢伙,也許他該對她認真一點,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不是嗎?

  秦霜原伸手撫上她的臉頰,傾身向前,寵眷的溫柔笑意已經不想隱瞞。

  殺風景的輕咳聲再度響起。

  「……」如果門口那尊門神不是他的兄長,他會揍他。

  秦翠嵐似笑非笑地指指外頭,示意他離開房間再談。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屋外,秦霜原甚至在合上門時也小心翼翼。

  「二伯和四叔幫你護航,你下禮拜可以回到廚房。我希望你這段時間不是只拿來勾引你的小女朋友。」

  秦霜原瞪著兄長,對「勾引」兩字充滿感冒。

  但他又無法反駁。事實是,他確實故意一再對年百樂放餌,並且不時地想挑逗她。

  追求女人用盡手段也沒什麼大不了,但他竟然對一個生澀的小女孩耍這些心機,簡直無恥!

  秦翠嵐是故意的,他笑得痞痞地攤手,一臉你奈我何的模樣。

  他還不瞭解自家兄弟?秦霜原對一個女人沒興趣時,他不會獻殷勤,也不會亂放電,只想裝成悶葫蘆跟怪胎把對方嚇跑,因為他有更重要的目標要征服,他的事業重於一切,不想浪費時間在幼稚膚淺又沒有意義的男女追逐上。說白一點,為了在三十歲以前拿到三星,他寧可當和尚。

  仔細想想,年百樂這樣的小嫩草也許正適合他,不用花太多時間你追我跑地玩心機,趁早綁在身邊,然後他就可以專心在精進廚藝上。

  秦翠嵐思及此,也就不再有想捉弄年百樂的念頭了。

  「我說過,不要再欠二伯和四叔人情。」秦霜原沒有順著兄長的意去談年百樂,反而話鋒一轉,道。

  「二伯跟四叔對我們的計畫沒有任何衝突。」

  「沒有嗎?」他瞪著兄長,「翠嵐,要適可而止。」他不想再一次地忘恩負義。為了他和兄長的目的,他已經把一個對他有恩的前輩鬥下台,逼前輩為他背上黑鍋,米其林因此摘下前輩的三星。

  秦翠嵐仍是笑容滿面,但他眼底的笑卻讓人不寒而慄。

  「你只要做你該做的,做你想做的就好。」他越過秦霜原,傾身在他耳邊輕道,「任何阻擋在你我前方的阻礙,我會不計一切拔除它。」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1-12-18 13:05:42

第四章

  長得帥,不能當飯吃。

  但她的霜原哥,不只長得帥,而且做的料理和點心,美味得讓人淚流滿面。更何況當他大清早起床忙碌,只為了做她愛吃的小餅乾時……

  可惡的秦翠嵐,把霜原哥特地做給她的小餅乾吐出來!

  秦霜原復職後,就沒時間陪她了。

  「你白天還是可以過來。」他說,雖然本意是為了多和她相處好勾引她,但也是真的不希望她在外頭閒蕩。

  但沒有他在,她一個人有什麼意思呢?年百樂強堆起笑臉應好。

  其實她本來就很習慣一個人了,現在只是回到以前,只有果果作伴,根本沒什麼。

  只是心裡還是有些落寞。

  然而大人都是要工作的啊,又不像她母親,專門讓男人供養。年百樂決定她也要找事情做,既然她害怕有一天會被家族當成政策聯姻的棋子,嫁給沒感情的人,那不如在那之前學好一技之長,至少餓不死自己。

  她決定也去學料理好了。她幻想著自己可以當霜原哥的貼心小助手,當霜原哥專注在料理食物上,她就可以貼心地夾起紗布替他擦汗……

  嗯,這想像畫面好像哪裡怪怪的。她甩甩頭,翻開食譜,決定研究一下要以哪一道料理來成就她中華一番小廚師之路的第一塊磚。

  「喵——」果果抬起兩隻前足趴在紗門上,朝外頭喵喵叫。

  年百樂本來不想理會,但她接著也聽到熟悉的尖笑聲。

  老媽竟然回家了!

  年千夏女士哼著貝加洛的婚禮,旋風般閃進門來。

  「樂樂甜心,恭喜我吧。」

  「啥?」

  「你老爸決定跟我簽離婚協議書了,這次不管誰都阻止不了我們!他們最好派一支軍隊來阻止我們媲美開羅宣言的離婚儀式!我跟你老爸現在是同一陣線的同盟國,這次我們決定聯手出擊,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呃……恭喜啊。」不知道為什麼,年百樂腦袋一片空白,而年千夏女士彷彿麻雀般沒停地講述著她跟「未來前夫」的偉大計畫,以及……

  「另外,我想你應該會很樂意當我的伴娘吧?先說好,我先跟你預約了,你不可以跑去當你爸的伴娘……」

  「嗄?」年百樂覺得自己腦袋當機,跟不上老媽太過跳tone的說話方式。

  「噯,說起來那傢伙這次會這麼有魄力,還真要感謝他男朋友呢。總之為了不讓拉威爾家跟你外公他們有機會搞破壞,我們決定離婚當天立刻舉行各自的婚禮!所以我想把場面搞大一點,在巴黎鐵塔舉行……不,那是拉威爾家的地盤,我看在帝國大廈好了……」

  差不多十分鐘後,年百樂總算搞懂重點。

  一、老爸老媽終於如願離婚了——還沒簽字,但她也不想壞心地詛咒他們離不成。

  二、他們十分有效率地各自決定再婚了,而且老爸這回終於壯士斷腕地出櫃,和同志愛人雙宿雙飛,老媽則嫁給一個大她十歲的男人——嗯,那個二星主廚被甩了,但反正他也絕不是唯一被甩的。據她說對方可是石油大亨,已經為了她在沙漠打造一座比杜拜更奢華的樂園。

  三、那她呢?

  好吧,她十六歲了,都可以考駕照,也不是奶娃了,那對她一點影響也沒有。

  可是年百樂卻突然連食譜也不想看了。中華一番小廚師之路不知道為什麼不再能吸引她。

  傍晚,老媽為了她的世紀婚禮有忙不完的事,她默默地來到秦霜原住處。

  這時間正是晚餐時間,秦霜原當然還沒下班。他雖然給了她住處的鑰匙,年百樂還是和果果一起坐在屋簷下,她發呆,果果則忙著抓蚊子。

  「喵——」那些一點也不給面子的小黑蚊個個身手矯健,最近吃得越來越肥的果果一隻也抓不到,兩隻前掌揮到快打結,腦羞成怒地鬼叫著虛張聲勢。

  年百樂無語地拿出隨身小電蚊香放在腳邊,蚊子四處逃命去了,果果也安靜下來。

  話說回來,她現在更需要立定目標,朝小廚師之路邁進啊!現在她等於老媽的拖油瓶,她想她不好意思以十六歲的年紀跟著老媽到新的家庭混吃混喝。至於老爸,她從來就不指望他。總之靠山山倒,靠自己最好。

  她應該把食譜帶出來才對。不過霜原哥家裡有食譜吧?

  想是這麼想,但她一點也沒有起身的意思,仍是落寞地坐在門庭前的小圓燈下。

  不知過了多久,秦霜原回到家門口時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一人一貓可憐兮兮,孤零零地縮在他家門口,連向來好動的果果都沒精打采的。

  「樂樂?怎麼不進屋去?」他來到她身前,蹲下身與她平視。

  年百樂看著秦霜原有些擔憂的眼,她真的沒想要哭的,只是那一瞬間,他眼底的溫柔卻讓她的眼淚潰堤了。

  她覺得自己很糟糕,很自私。

  她明明就知道父母的婚姻只帶給他們不快樂,可是當她知道她的「家人」就要從此分道揚鑣,從此去尋找他們各自人生的幸福時,她竟然覺得自己被拋下了。

  她一直擔心父親的家人嫌她吃閒飯,因為父親總是不在,她在那個純粹的西方人家庭裡沒有同伴,父親給不了她任何幫助,她幾乎有種自己是寄住在人家家裡的旁徨感,哪怕大多數時間她只是住在拉威爾家名下的房子裡,受他們的照顧,而外公也老了,遠在臺灣。

  她覺得這裡沒有她的家,現在連母親都要再嫁——她不是好母親,但至少她讓她覺得自己是有盟友的,她們是拉威爾家的兩個異類,只要她偶爾記得她,她就覺得很安慰。

  而現在,她真的只有一個人了,但是她好討厭自己的不夠獨立。

  秦霜原神色一沉,她的眼淚也許是像熱蠟一樣滴在他心坎上了,弄擰了那連他自己都誤以為情感淡泊的心。

  將只敢掉眼淚卻不敢嗚咽出聲的年百樂抱進懷裡,讓她將哭得淚漣漣的小臉埋在他肩上,她終於像躲進一個安全的港灣,放任自己發出一點點乞求安慰的訊息。

  ***

  其實平日離開帝朵的廚房,回到家裡,他總是吃得很簡單,即使是白麵包抹一點起司,再配上一瓶紅酒,就算吃了一餐。

  他曾經對吃很挑剔、很講究,年幼時與父母在餐桌上、在外婆忙碌不停的廚房裡,他的舌頭之刁鑽可是讓長輩們都不可思議的。也許在帝朵的勾心鬥角把他的心都給鬥出病來了,有陣子他差點想去看心理醫生,因為他幾乎是食不下嚥,他懷疑自己得了厭食症。

  但一名廚師得了厭食症,這真不知算醜聞或笑話。

  今晚他突然想做一桌台式小炒和家常菜,一進到廚房,本來什麼都沒準備,但就是突然間興致勃勃地挽起袖子來大展身手。

  他幾乎是在美國長大,可是也許是血液裡的因數使然,總能讓孩提時的他覺得溫暖飽足的,不是美式速食,也不是精細得媲美藝術創作的法式料理,而是簡單的台式家常小菜。

  因為沒時間醃肉,所以他把冰箱裡的豬肉切碎,先炒過,瞬間香味四溢,

  那種純樸的香氣渾厚又溫暖,總是刺激著人們的食欲。才剛哭過,還有點想要自閉的年百樂都被吸引過來了,在他身後悄悄探出腦袋來。雖然她聽他的話到浴室洗了把臉,眼睛和鼻頭都還有些紅紅的。

  她第一次看他拿炒鍋,感覺很奇妙。一向都是看他優雅地做法式料理,想不到秦霜原拿起鍋鏟,也很有「總鋪師」的架勢哩。

  炒過的肉可以省去燉煮時間,在進燉鍋之後,他又燙了青菜,冰箱裡適合拿來汆燙的只有萵苣,但只是燙萵苣就夠好吃了,淋上一點香油和日式醬油就能上桌。年百樂和果果都被香氣吸引著,偷偷摸摸踱到餐桌邊,小丫頭忍不住趁他不注意時拎起一片菜葉吃了起來。

  「唔……」好燙!但好好吃!早上才從市場買回來的新鮮萵苣又脆又甜,日式醬油較清淡,不會扼殺了天然的好滋味,白芝麻香油不多也不少地灑上幾滴,讓薄鹽醬油的氣味更甘美,連平常她不特別愛的萵苣也讓人食指大動。

  他還煎了豆腐。無論做中式或西式料理,他喜歡用豆腐,這種平凡卻美味的配角總是能把各種味道鮮明厚重的主角陪襯得剛剛好。將豆腐煎成了金黃色,蓋上鍋蓋讓它吸飽醬汁,以前家裡用薑和麻油提味,但有時他會用辣椒、檸檬和月桂,把豆腐醃成帶酸鹹滋味,適合夏天配飯。

  再來用剩下的材料熬個玉米清湯,玉米熬的清湯實在比西式濃湯有特色得多了,黃玉米那股甜滋味在中式清湯裡可一點也沒被浪費掉,再切幾塊紅蘿蔔和白蘿蔔、香菜,完全不用任何味素就清甜美味得很。

  年百樂很克制了,沒在湯和魯肉燥上桌前就把菜吃光光,還主動幫忙擺碗筷和添飯。

  說起來,她也很久沒吃到白米飯了呢!好懷念哦!

  秦霜原沒忘記煎幾尾柳葉魚,兩個人和一隻貓便圍在長桌邊享用晚餐。

  「我要開動了。」她曾經很想試試在吃飯前這麼大聲宣告,因為一個人吃飯時,只要靜靜把自己餵飽就行了。

  不知道是不是肚子餓,還是太懷念,又或者秦霜原的手藝本來就出色,年百樂吃了兩碗飯,還想再吃哩!連果果都吃得肚子又肥又圓。

  她幫忙洗碗時,秦霜原道,「我明天下午才出門,你要留下來嗎?」

  他還沒問她為什麼掉眼淚,畢竟當她想說時自然會說。

  年百樂動作頓了頓,臉頰又冒起熱氣。

  未成年就在男人家裡過夜,好像不太好哦?

  不過,霜原哥其實只把她當小孩子吧?他只是怕她一個人在家裡太可憐了,搞不好又像剛剛一樣躲起來哭,到時可沒人給她抱抱和秀秀……

  剛剛哭得太傷心,都沒時間害羞和歡喜。霜原哥的懷抱果然好溫暖,他的肩膀好寬,胸膛好厚實,離開帝朵時他會換上洗過的衣服,真的好想賴在他懷裡裝死算了,呵呵……

  「會打擾到你嗎?」真是「愛呷假細意」,她明明就很想留下來。

  「你會夢遊嗎?」他好笑地問。

  「應該不會吧,我每天都在自己床上醒來耶。」她很認真地回想。

  「還是晚上睡前要大吼大叫一下才睡得著?」

  「這種習慣太奇怪了吧?」

  「那有什麼好打擾不打擾的?難道說你的打呼聲跟打雷一樣?」他故意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

  「才沒有!我才不會打呼,果果才會。」

  「喵——」臭果果也不知是聽到自己的名字,或知道她在抹黑它,立刻鑽進兩人之間當電燈泡,幸好它只是一隻小不點,礙不了事。

  她問他平常都在家做什麼?

  「研究食譜,看新聞和雜誌。」

  「看美食新聞嗎?」她早就聽說他只對料理有興趣,現在想想很多女孩子都會覺得受不了吧?

  可是她還是覺得眼前的秦霜原優雅又迷人得不可思議!

  說不定不可思議的,是她被迷戀沖昏頭的腦袋吧?

  「新聞裡其實藏有很多廚師需要的資訊,比如原料上漲,政策變動對進口食材的影響,天災對農漁牧業產銷的影響,天氣溫度變化有時也會影響料理時的細節手續,比如下雪時鍋子如果太冰冷,不注意的話不只會影響料理品質,有時也會讓一道費了許多心思的料理功虧一簣,每天都要不斷更新這些訊息,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功能表可能得更改,或者料理的方式必須改變……」

  天啊,還真是料理狂耶!年百樂忍不住想笑。

  「雜誌的話,就是看看各地的風土民情和習俗,跟一些健康醫療資訊,有什麼新的料理手法,有哪些地方的農產品正在改良,或者哪些食材會因為電視名嘴一窩蜂的推薦而變得熱門,當然我們自己要大概知道那到底是子虛烏有,或真的有那樣的效果,而怎麼處理才能把食療效果發揮到最大,而不是因為錯誤的料理方式白白浪費那些成分。」

  不用他解釋,年百樂知道他的雜誌櫃上有農業期刊、營養學與醫學雜誌,跟國家地理雜誌,可以想見都有他做為特級廚師需要做的功課——年百樂支著臉頰竊笑地想,她改天幫他衣袖上貼個中華一番裡特級廚師的徽章好了,哈!

  「每天要看的東西那麼多,你會累嗎?」

  「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怎麼會覺得累?」但是,他確實很久不曾單純因為做菜這件事感到成就感與滿足了,好久好久,他都以一種貪婪與狂妄在追逐著廚藝上的成就。

  直到最近……

  「蛤……你真的沒有跟『做菜』完全沒關係的興趣嗎?」

  難得這個問題讓他緊張了一下。過去他一向老實地回答「沒有」,就是刻意製造自己「怪胎」的形象,讓想接近他的女孩子退避三舍。

  但如今卻不一樣。

  秦霜原學她一樣,舉手擺在長桌上,支著下巴,忍不住想起父母離婚以前的那段日子,「以前我常和我哥下棋,那時我的棋藝不錯,可以跟他打成平手。」秦翠嵐自尊心強,好勝心更強,當然不用期待他放水,而他對上棋藝啟蒙的外公和舅公也不會輸得太慘就是了。

  「再有其它的,也都和料理有關吧。以前我外婆自己就有個香草園,她會教我和妹妹怎麼照顧它們。」但紫江那丫頭常把好好的花給弄死——她不是故意的,而是不知不覺,花花草草就全死光了。

  「難怪我送你盆栽,你都知道怎麼照顧它們。」

  「不然你本來以為它們會凶多吉少嗎?」

  年百樂笑而不答。其實她本來打的如意算盤是,說不定他會來問她啊,如果他覺得她不討厭,很可能就會問了不是嗎,這樣才有更多機會牽起友誼的僑梁嘛!她果然是厚臉皮的小朋友,而且只有在想賴皮時,她才會承認自己是小朋友,哈哈……

  後來她才想起,他說的都是「以前」。他內心某座時鐘的指標停留在往日的某個時刻。

  她真的留下來過夜。想想也許是年紀小不懂事,再者當時在美國禁忌也沒那麼多,年百樂只擔心秦霜原覺得她煩,所以早早就躺上床準備睡了。

  秦霜原幫她關上燈,正要退出房門,年百樂卻叫住他。她聲音悶悶的,所以他也只是在黑暗中來到她床邊,坐在床畔,握住她的手。

  「我想要快點長大。」

  長大了,就不會覺得自己被拋棄,不會覺得受傷了吧?

  秦霜原握住她的手緊了緊,「樂樂已經很懂事了。」

  他的安慰卻讓她忍不住嗚咽起來,「我才不懂事,我……我竟然好怕媽媽跟爸爸離婚,然後他們就不需要我了……」

  秦霜原怔住,好像看到很多年以前,他跟妹妹在父母吵架時,兩個人躲在被子裡,好像只要這麼做,時間不會太快流逝,他們可以留住那些不想失去的。

  其實他也明白,每一段破碎的婚姻面臨的問題都不同,有些一開始就註定是悲劇,而有些卻曾經美好過,但變了質之後根本回不到從前,但至少他們曾經有過。相比起來,對樂樂來說,就算是不曾溫存親密的家庭關係,對她的父母親來說只是負累的婚姻關係,她也很努力地珍惜著。

  「我不要那麼自私……」可以不要難過,坦率地微笑祝福就好了。說不定長大了就可以做到了吧?

  「我……」她哭到鼻子都塞住,上氣不接下氣地簡直無法呼吸了,「我以前都會想,是不是沒有我……比較好……」他們也不用這麼辛苦地綁在一起,不用明明想追求幸福,卻得面對長輩把她當成權杖,不准他們說分就分。

  秦霜原傾身向前,年百樂怕被他看見自己哭得好醜的臉,掀起棉被把半張小臉蓋住。

  他卻只是俯下身,將年百樂額前的長髮輕輕撥開,「可是我不希望這個世界沒有樂樂。」這是真心話,雖然這時候說出口,真是拐小妹妹的意味十足。「我也希望樂樂快點長大,所以你不可以覺得自己不重要,好嗎?」

  那真的是哄小女孩的話,但也有一半是真心的。他低下頭在她額上吻了吻,小傢伙好半天都沒吭聲,但他可以看見她在黑暗中閃閃發亮的大眼睛,忍住笑,「樂樂如果需要我,我就在隔壁。晚安。」

  「晚……晚安。」她都結巴了。

  秦霜原斂住快要忍俊不住的笑,起身離開房間,順手替她把門帶上。

  而前一刻哭得小臉花斑斑的年百樂,也不知該先擦擦臉上的鼻涕眼淚呢,或捧著臉頰害羞翻滾呢?

  不,她不要洗臉!

  可是鼻涕眼淚都快害她窒息了,她好半天才掙扎著起身擤鼻涕,然後呆坐在床頭,久久仍回不了神,直到在沙發上躺成人字形的果果睡得發出呼嚕聲才終於驚醒她。

  希望她快點長大,是什麼意思啊?

  年百樂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胸前的小籠包……

  不對!她在想什麼啊!她忍住害羞的尖叫,躲進棉被裡把自己包成春捲。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1-12-18 13:08:56

第五章

  第二天,本來說下午要上班的秦霜原卻臨時決定請假。

  年百樂有點擔心,霜原哥是不是因為擔心她呢?

  「我覺得昨天大睡一覺心情很好,我要帶果果去跑步。」她故意道。

  秦霜原有點想笑,「那我們一起去吧,我也好久沒有去跑一跑了。」

  「嗄?」她只是說說欸,本來想讓他放心去上班,她可以回家窩在棉被裡發黴。

  但秦霜原還真的換上運動服,順便送她回家換件輕便的衣服。

  「再帶一套,等一下汗濕了可以換。」他在樓下叮嚀道。

  結果年百樂只能硬著頭皮上運動場慢跑了,才跑兩圈,她就覺得腿酸到快使不上力,而臭果果只要在旁邊打滾耍寶就好了。

  「加油啊!說好跑五圈的。」秦霜原跑完第三圈,從後面超車,拍拍她的頭,還回過頭來笑著替她打氣。

  五圈!她還跑不到一半!年百樂好想哀號。

  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可是她明明只是想安撫秦霜原,讓他去上班耶。難道說,其實大人也有想要曉班的時候?

  不想被拋下,她決定追著秦霜原跑。

  霜原哥穿運動服也好好看哦!看看整個運動場上,不少婆婆媽媽都想過來搭訕。這個社區華裔不少,所以當下還真的有不少打完網球,身材健美的美女盯著他不放。

  年百樂瞬間鬥志滿表!立刻追到秦霜原身邊,跟他一起跑。

  秦霜原跑完五圈,年百樂耍賴跑了四圈,但他也沒戳破她,這小丫頭流得一頭的汗,他擔心她感冒了。

  「走吧,回去沖個澡。你想吃什麼?」他一手撈起果果,另一手牽著年百樂往停車場走。

  年百樂真羨慕果果啊!它明明只是在旁邊沙地上打滾,竟然敢一副累得不想走的樣子,欠揍!

  然而運動之後,肚子真的餓得咕嚕嚕叫。

  「好想吃卡通小蛋糕……」她忍不住脫口而出。

  「什麼卡通小蛋糕?」

  「唔……」她竟然忘了,美國哪有那種東西?「沒有啦,以前外公外婆帶我出去玩時,回來都會買那種路邊賣的小蛋糕。」跟西方那種裝飾精美的蛋糕不同,那種小蛋糕看起來很普通,但是一烤起來總是整條街都聞得到那香味,讓小時候的她流口水拉著外公外婆買給她吃。

  秦霜原有一點模糊的印象,因為他小時候住過臺灣,母親也會買給他們兄妹吃。

  「是不是用鐵板烤,鐵板的模是動物和卡通形狀?」

  「對啊!」原來霜原哥也知道啊!「那個會很難做嗎?」

  「要做成卡通的形狀可能得找特殊模型,不過如果只是味道和口感的話,我覺得可以試試。」

  雞蛋和麵粉、模具,秦霜原家裡都有,他和年百樂簡單地沖個澡,就在廚房裡自己試做一次,憑著記憶裡的味道和印象,試著調麵糊。

  年百樂衝下樓時已經可以聞到香味。

  「霜原哥你好厲害!」好讓人懷念的香味啊!

  「還不知道口感如何。」他拿起其中一塊烤好的,掰成兩半,一半直接餵給年百樂,「還很燙,小心。」

  蛋香四溢的小蛋糕入口,年百樂好感動,「好好吃哦……」霜原哥果然是天才!她捧著臉頰,好想把鐵盤上所有小蛋糕都掃光,嘿嘿!

  「口感有些不一樣,等一下再調整一下麵粉和蛋的比例看看。」

  那天秦霜原烤了一籃的小蛋糕,兩人乾脆坐在有著山形牆頂的門廊下看果果在草地上玩耍,秦霜原還沏了一壺伯爵茶配小蛋糕。

  小竹編籃子裡,簡單鋪上一層紙巾,滿滿的小蛋糕,放在門廊下總是擦得發亮的紅木地板上,冒著煙的白色骨瓷壺旁是兩個靠在一起的小杯子,深橘紅色的茶湯散發淡淡的佛手柑香氣。

  嘴裡嘗著記憶裡熟悉的滋味,年百樂有點想哭,但心情卻是幸福而滿足的,她甚至覺得秦霜原做的小蛋糕,比以前她吃過的都要好吃一百倍,那是任何珍貴稀有的食物都比不上的溫暖與甜蜜。

  跟心愛的人在一起,自由自在地晨昏相伴,是每一個人最嚮往的幸福美夢吧?哪怕只是一起坐在地上吃小蛋糕,都覺得快樂無比。

  所以,爸爸、媽媽終於能夠光明正大地和心愛的人在一起,真的很美好,不是嗎?

  秦霜原只是微笑地,拍拍她的頭,讓她靠在他肩上。

  她還不夠成熟,做不到不哭不掉淚,但她想,當她再次面對爸媽時,就算不小心哭了出來,也會是笑著流淚的。

  ***

  老爸跟老媽的超低調世紀婚禮緊鑼密鼓地安排中,於是年百樂就算開學也有請假的免死金牌,老爸老媽都會幫她護航。

  不過其實他們的婚禮需要她的地方也不多,她只要在當天穿上伴娘小禮服就行了,所以大多數時間她還是往秦霜原家裡跑。

  現在她不再拉著他問東問西了,而是自己找事情做。老實說她發現自己對廚藝實在沒有很大的興趣,但是興趣是培養出來的嘛!所以她決定看到什麼有趣的都試試看。

  反正老爸跟老媽都因為愧疚,給了她一筆金額不小的嫁妝,她可以慢慢摸索將來要做什麼,老爸還開玩笑說她嫁不出去也沒關係,現在她有三個爹,要養一個老處女不是問題……

  老爸真的很不會說話,又白目,當場被老媽和他男友當頭巴下去。

  對了,老爸他男友還不錯,但她有點擔心,因為他男友的型跟霜原哥好像哦!當然是沒有霜原哥帥,相貌只能算普通,但個性和脾氣都很好,大概就因為這樣,才能忍受老爸的白目跟不負責任吧。

  嗯……霜原哥不是同志吧?年百樂咬著手指,探頭探腦地朝秦霜原書房接近,裡頭安安靜靜的。

  秦霜原這幾天都忙著設計新的菜色,法國菜講究創意,而大多數米其林名廚都有自己設計的簽名菜,秦霜原一直有野心,帝朵上一波權力鬥爭的風波雖然暫時平息了,但他的低潮期卻沒有結束。年百樂不知道這些,只知道秦霜原最近常常一個人陷入沉思,眉間和眼裡的沉鬱好像濃得化不開,她只能靜靜窩在一旁為他擔心。

  她在門口看見秦霜原躺在長椅上,似乎是睡著了,立刻躡手躡腳地到客房去取來薄被,又偷偷摸摸地朝睡著的秦霜原前進。

  她輕手輕腳地替秦霜原蓋上薄被,本來想立刻離開秦霜原的書房,因為她好怕自己會克制不住,對霜原哥……這樣又那樣哦!那太令人害羞了,為了她矜持的形象著想,她還是趕快在獸性大發前把自己跟睡美男隔開。

  不過,睡著的霜原哥,對她確實有著莫大的吸引力啊!她忍不住縮回原本都要踏出去的腳步,蹲在長椅邊,雙手支頰,笑得傻呼呼的。

  她決定不管要不要當小廚師,都要學習廚藝。就算是廚師,也有疲累的時候吧,累的時候還只能自己料理三餐,真的挺辛苦的,難怪她平常看霜原哥都吃很少。

  希望以後她不只能幫他蓋被子,還能為他下廚做菜……

  嗯,這個願望不知道會不會太一廂情願哦?

  年百樂看著秦霜原沉睡的臉,心裡直想學色狼爬到屋頂上去嗥叫。

  霜原哥的睫毛好長哦!平平是混血兒,為什麼差這麼多?她記得霜原哥只有四分之一的英格蘭血統吧?她二分之一的還輸人家,鼻子沒人家挺,眼睫毛也沒人家長,最慘的是老媽明明是正港百分之百的臺灣人,三十六F的傲人身材卻完全沒遺傳給她!

  年百樂的自怨自艾根本無法維持多久,美色當前,她哪有心情自憐啊!欣賞心上人的俊美絕對重要一百倍啦!她像好奇又貪心的小貓咪一樣,越來越靠近、越來越靠近,心跳得好快,最後,簡直像鬼迷心竅一般,盯著他好看又迷人的唇,移不開眼,直到終於大膽地湊上前在秦霜原的唇上輕輕碰了一下。

  她很快就退開了,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這麼膽大包天啊!整張小臉爆紅,而且最沒用的是,她覺得兩腿沒什麼力氣。

  天啊年百樂,你真的有夠孬的,不過是偷親人家一下就腿軟了。她在心裡罵自己,原因是,這麼一來,她是別想做出更大膽的行為了,嗚嗚嗚……

  可是偷親耶!她只敢作夢時偶爾夢一下,平時連想都不敢想,因為她很怕自己會尖叫出聲。最近天天往人家家裡跑,在人家的屋簷下,還這麼大膽地意淫霜原哥,這實在是太害羞了。

  就在她捧著臉頰,想夾著尾巴落跑時,秦霜原張開眼睛,清澈而有神的雙眼一點也不像剛剛醒來……

  年百樂真的跌坐在地上,與秦霜原四目相對,好希望這一刻自己能隱形消失不見!

  然而,更讓年百樂想尖叫的是,秦霜原盯著她,緩緩地露出一個……一個一點也不像鄰家大哥哥的微笑。

  那是男人對讓他動情的女人的微笑,可惜沒人教她小心應對,因為一不小心可會被緊緊抓牢。

  秦霜原手臂支起身子,傾身向前,「親吻不是這樣的。」他另一隻手勾向年百樂的後腦,將她拉向自己,然後他的唇,印上了她的。

  不只是唇碰唇,而是他的舌尖誘哄地撬開她的懵懂,不急著放肆地侵略,而是以隱諱的情欲力道,挑逗地撫過她舌尖,啜飲一口她的甜美,吮吻出撩撥心弦的聲響,然後退開,額頭抵著她,感受小傢伙全身因為他的吻,紅燙燙地,羞怯卻又情動,好可口……

  「樂樂,我會等著你長大,但是你只准看著我……」他將呆愣的小傢伙擁入懷裡,嗓音有點兒沙啞,低低柔柔的,貼著她的耳畔,像惡魔的誘哄。

  當他真正出手掠奪時,她根本不是對手!

  ***

  一個吻的力道能撼動什麼?

  嗯,也沒什麼,把她迷得三天三夜回不了魂而已。

  為了安全起見,秦霜原還是送年百樂回家。年百樂像害羞小媳婦似的,想說點笑話讓自己別那麼尷尬,但是一開口就結巴。

  進家門前她終於鼓起勇氣,「霜……霜原哥……」她臉蛋的高溫迅速進入紅色警戒狀態。「那個……剛剛……你說的……等……等我長大,是什麼意思啊?」她越說頭越低,聲音也越來越小。

  秦霜原有點傷腦筋了,他本來沒打算那麼早開口,果然對現在的她來說還是太早了。

  「就是那個意思。」秦霜原捧著她的小臉,讓她抬起頭來看著他。「但是樂樂,跟我在一起,也許會很辛苦,我有很重要的目標必須達成……」這是他不想那麼早開口的原因,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這樣,他突然間自私地先開了口吧?就像秦翠嵐所說的,早點把單純的她綁在身邊,他渴望她陪伴,卻沒有那麼多心力去玩男女間的追逐遊戲。

  他怕來不及……他得在「那個時限」到來前拿到三星!

  年百樂突然間勇氣百倍,連害羞也顧不得了,「我才不怕,我又不是小朋友,怎麼會怕辛苦!」是什麼樣的辛苦?要面對秦翠嵐那個惡婆婆嗎?她才沒在怕的啦!

  秦霜原被她的表情逗笑,「我是廚師,當大家在享用晚餐時,我必須在廚房忙碌,所以你可能得一個人吃晚餐,或者跟我一樣到別人休息時才用餐;當耶誕節、情人節,情侶們甜蜜相聚時,我還是得在我的崗位上;我必須儘快拿到三星,而那會讓我沒時間陪你……」說到最後,連他都驚覺,企圖把她綁在身邊的自己真是卑鄙又可憎。

  她總是一個人,她父母給不了她的,到最後連情人也給不了。那讓他的心揪緊,握住她肩膀的五指不自覺地也收緊了。

  「抱歉……」

  「霜原哥……」她不敢說自己多成熟,十六歲的歷練也說不出什麼大道理,但是她道,「其實,每年耶誕節,我那總是消失好幾個月的老媽都會跑回來跟我吃火雞大餐,我老爸也終於記得要給我聖誕禮物。」

  秦霜原愧疚地看著年百樂,但卻找不到故作堅強的訊息。

  「我以前都安慰自己,至少我有聖誕禮物,別的小朋友都沒有;可是難過時還是會想,以前在臺灣時,隔壁的大頭他爸爸媽媽,不知道什麼叫耶誕節,從來沒給過他聖誕禮物,也不會因為是耶誕節,他考鴨蛋就不打他屁股……」

  可是他爸爸媽媽,每天都可以陪他。

  而她只有耶誕節才有爸爸跟媽媽。

  「如果只有節日才能作伴的話,那不如不要的好。」以前她都會因為耶誕節的到來和結束而患得患失,這麼多年後才漸漸學會不在意。

  那一瞬間,秦霜原突然明白一件事。

  一個吻的力道有多重?對年百樂跟他來說,不只是一句輕如歎息的表白。他不可能在貪心地抓住她的愛與信任之後,繼續什麼也不顧地往前衝,愛情不是豢養寵物,他若想貪求,就要給予足夠的養分,而且只能選擇等待,等待幸運能夠降臨,才能盼到開花結果。

  因為她那麼年輕,他給她的愛情,稍有差池,會讓一朵來不及盛開的花苞枯萎。他若真心的想要那份愛,那麼一個定情之吻的重量,將會是一生的守護和承諾啊!

  他該貪心地抓牢她嗎?

  「而且,」年百樂又開口,喚回他的神智,「我也想像大人一樣,做自己想做的事啊,我才不要當只會跟前跟後的小屁孩。」這不是誇口,她害怕吃閒飯的日子,更不想像母親一樣周旋在男人之間被供養,她渴望靠自己的能力謀生,更希望將來有一天能像秦霜原一樣,找到能義無反顧往前衝的夢想。「雖然我還不知道自己未來想做什麼,可是我有一天一定要找到,到時候霜原哥想要跟我吃飯還得提早三個月跟我的秘書約時間呢!」

  秦霜原被她人小鬼大的臭屁模樣給逗笑了,「臭小鬼。」

  「我才不是小鬼!」

  「抱歉,未來的女強人。」他很給面子地努力斂起笑意,但也很不給面子地嘴角忍不住往上揚。

  有時候,千計較萬計較,相信自己在抉擇的一剎那,會做出最理智、最果決、最符合現實需求的選擇,但是往往到了關鍵的那一刻,突然間猶豫了,又或者也不知是理智斷線,熱血上湧,或怎的……

  他想緊緊抓住她,就算要背上一生承諾的重量也不後悔!

  他突然傾身吻她,像在書房裡那樣,只是這回留戀地以舌尖纏繞她的粉舌,帶有宣示和佔領的意味,卻不想生嫩的她太早捲入情欲風暴中,他在失控之前結束這個有些唐突的吻,愛憐地吸吮她嘴角的濕痕,輕吻小丫頭因為震撼而輕啟的雙唇。

  「我想等著你,看著你,守著你,直到你能給我愛情的年紀。樂樂,你願意給我嗎?」

  年百樂覺得,她快要變成巧克力,在霜原哥嘴裡融化了……雖然她有時覺得自己很三八,但這是事實——不管是很三八,或是像巧克力要融化那般的害羞,呵呵……

  「我……我願意!」她喊得超大聲,忍不住幻想一下秦霜原是穿著西裝站在她面前,而她穿著白紗,聖堂的鐘聲響起,蔚藍青空下,微風捲起粉色和紅色的玫瑰花瓣……

  「快進去,早點睡把。」秦霜原又恢復親切鄰家哥哥的模樣,斂著笑意拍拍幻想得出神的小女生的頭。

  霜原哥不是在叫她早點睡,別亂發夢吧?年百樂很快地洗完澡躺上床。

  臺灣人說一暝大一寸,那她當然要早點睡,才能快點長大跟霜原哥雙宿雙飛啊!哈哈……

  雖然老爸說,他要跟他的同志愛人低調地雙宿雙飛,但老媽卻覺得這樣她會很沒面子。年百樂其實覺得老媽只是希望老爸硬起來給拉威爾家一次難看,才不會以後他們又故技重施,逼他跟女人結婚好粉飾太平,不然老爸要辦什麼樣的婚禮,跟她又有什麼關係呢?而在老媽挑了幾件超華麗超美的禮服後,愛美的老爸也動搖了,雖然他不可能穿婚紗,但輸人不輸陣,他一連訂了好幾套帥氣西裝,絕不讓老媽一個女人搶風頭。

  婚禮緊鑼密鼓安排中,但許多媒體和大人物都已受邀,老媽躲起來拒接任何拉威爾家的電話,年百樂則乾脆暫住到秦霜原家,躲開那些想說服她阻止爸媽再婚的親戚。

  年百樂非常威風地對自己說,這是她長大成人的第一個儀式!她拒當那些阻止爸媽尋找春天的壞親戚的打手!他們已經利用她十六年了,但是從今以後他們別想如願!

  奇妙的是,開始準備婚禮的年千夏,反而更常拉著女兒作伴了。今天約了美容師到飯店幫她護髮,她就像之前一樣把年百樂找來,母女倆坐在貴妃椅上讓美容師保養一頭得天獨厚的秀髮。

  「他們沒為難你吧?」年千夏還不知道拉威爾家那群把自尊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煩人蒼蠅?本來連年家的長輩也跟著幫腔,只是她嫁給石油大亨,對大哥的生意有幫助,因此現在大哥站在她這邊,煩她們母女的人少了一半。

  「放心啦,我可以應付。」年百樂還不敢對老媽說她跑去跟男人同居的事。當然跟男人同居是誇大了點,秦霜原知道她的情況,只是暫時收容她,而且他對她可是守分寸的很,堅持等她二十歲才可以做親吻以外的事,這讓她忍不住抗議連連。

  連NC-17級電影都只要十七歲就能看了啊!霜原哥那個老古板!

  「媽,我能不能邀請朋友參加婚禮?」霜原哥前天邀他妹妹來吃飯,把她介紹給他妹妹,所以她也想跟家人介紹自己的男朋友。

  「當然可以啦,是什麼樣的朋友?」

  年百樂小臉紅了紅,雖然說要介紹男朋友給家人認識,可是還是害羞地說不出口。

  年千夏覺得內情不太單純,「是那個『人夫』?」

  什麼人夫啊?「不是啦,你幹嘛一直想這個?霜原哥現在是單身,他說要等我長大。」提起情人,年百樂笑得好害羞又好開心。

  「現在是單身?那他之前不是?」一想到女兒可能被那種結了婚還敢外遇的剩菜誘拐,她就緊張啊!

  這世上總不會每段婚姻都像她一樣,是同性戀被逼著跟異性結婚的吧?再說如果女兒真的跟一個娶了同性戀女人的男人結婚,她其實也不太樂見這種事情發生,不管是她也好,前夫也好,這十六年來兩人的戀情都是跌跌撞撞,錯過不少好情人,畢竟真正有責任感的人怎麼會願意跟結了婚的人糾纏不清?她和前夫目前的伴侶都是一起經歷過許多風浪,有了堅定的共同目標才能走到現在的。

  「他從來沒結過婚!唉唷……」年百樂不懂母親的擔憂,「我之前是替學姐擔心啦,是她愛上有婦之夫,又不是我。」

  「別人吃米粉你喊什麼燒啊?」害她擔心個半死。

  冷靜下來想想,老媽的結論很中肯,但讓她有點悶,「明明是你一直要誤會耶。」

  「不是就好啦,你娘我見識過的男人多著,帶來讓我鑑定鑑定,我光用眼睛一掃都能鑑識優劣。」

  這很值得得意哦?年百樂真的很不想吐嘈老媽。

  但是……年千夏轉念一想,女兒也到了交男朋友的年紀了啊?也許過個幾年她就要出嫁了吧?「樂樂……」她坐起身,看著翻雜誌的女兒。

  年百樂抬起頭,然後臉上滑下三條黑線。

  老媽的眼神,讓她覺得毛毛的啊!

  「不知道為什麼……」都逼近一枝花年紀的年千夏擺出了少女漫畫女主角才有的pose,才做過美甲保養的玉手擱在唇邊,雙眼簡直閃著星星,一臉心碎貌,「最近我突然發現原來我好愛你噢……」她緊緊抱住頭上還纏著毛巾的女兒。所以她以前都不愛嗎?年百樂有些彆扭地在心裡挑著母親的語病。

  確實最近母親幾乎天天找她出來,一起作作保養,到第五大道血拚,晚餐時間只有她們母女倆,從不邀請任何人當電燈泡。她也很配合,畢竟誰知道以後要見上一面是不是得飛越太平洋?雖然過去也總是聚少離多,但心境上卻是無可比擬的。

  年千夏抱著默不作聲的女兒,突然記不起上次抱她是什麼時候?她出生後就一直有奶媽幫忙照顧,搞不好上一次抱她,是她才出娘胎時吧?現在都十六歲了呢!

  「對不起,我不是好母親。」

  想騙她的眼淚,才沒那麼簡單哩!年百樂還是倔強地不肯開口。

  年千夏抱著女兒,像她還是小女孩那般拍著她,「我都沒幫你燉過補品,真對不起……」

  「……」她說這句話時,可不可以不要一臉難過地看著她的胸部?

  但年百樂這才發現母親是真的眼眶泛紅。

  「我……我也愛你啦。」年百樂有些彆扭地道,「而且一直都是。」才不像她是最近才發現哩!

  「對不起。」年千夏原本很想像以前一樣捏捏女兒的臉,她真的扮不來慈母的形象,總是不知道怎麼跟自己的孩子相處,她帶自己的女兒出門,在別人眼裡好像年輕阿姨帶親戚的小朋友一樣有點生疏,直到女兒長大了,女人至少有些共同的話題,而她一向忙著周旋在這個男人和那個男人之間,年輕時的手帕交都是些一起混PUB的酒肉朋友,靠不住也漸少往來,所以好歹和女兒培養出一點「姐妹淘」般的感情。

  她仍是抱住她。知道自己忽略了十六年,現在未免也太矯情,但就是克制不住。人家是嫁女兒才感傷,她們果然與眾不同。

  年百樂也沒抗拒。良久,年千夏好像不習慣抱女人或抱孩子,換了一個姿勢又一個姿勢,才道,「樂樂……你……最近是不是變胖了?」她還捏了她腰部的軟肉一把。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1-12-18 13:09:50

第六章

  老媽的計畫是,讓所有與拉威爾家和年家有來往的名流都知道她跟前夫要一起再婚的消息,而且還邀請了拉威爾家的長輩與年百樂父親的所有朋友。本來不屑出席的拉威爾家只得緊張地動員了起來,一堆人聚到紐約。

  婚禮當天,年千夏一席美得讓人讚歎的香檳金色婚紗,金色薄紗從頭頂流洩到腳尖,低胸圓領設計襯出年千夏傲人的好本錢,裙擺到腰身鑲滿了成千上萬顆一克拉的黃鑽和白鑽,再蓋上一層金色薄紗,閃瞎人的千萬顆鑽石隱隱約約,要閃不閃的,也算是另類的低調奢華。而且因為裙擺重得會讓人質疑石油大亨虐童,所以是由四名伴娘在後頭拉著。

  年百樂則負責在前頭引路撒花,老媽也幫她選了件比另外四名伴娘更搶眼的伴娘禮服,是古銅金色,低調簡約的剪裁與設計,重點是長手套和裙擺上以珍珠和深色繡線繡出藤蔓花紋,以及裸露的美背,有點太過隆重,但老媽說,她女兒當然要比別的伴娘更美。

  拉威爾家的人在現場怎麼都找不到年百樂的老爸,事實上,當年千夏放出消息後,拉威爾家就派了大量人力在北美作了地毯式搜索,卻老是只有風聲傳說那浪蕩么兒出現在某某店裡和某某場合,偏偏總逮不到人,最後逼不得已只得聚到婚禮現場來,雖然他們人數眾多,還帶了黑衣保鏢,打算必要時來硬的,但石油大亨也不是省油的燈,請來的保全和對方人數不遑多讓,再說拉威爾家也不想得罪這位勢力不小的大亨。

  當證婚人結束儀式,巨大的螢幕開始播放新郎和新娘的親朋好友祝賀,最後赫然出現衛星實況轉播——

  「我生命中兩個最親愛的女人,你們都要幸福!」那是南太平洋的某個小島,同樣的婚禮儀式,兩個男人穿著西裝接受眾人祝賀,接著對著鏡頭擁吻,年百樂的白目老爸還對鏡頭比了個YA,同時間,螢幕裡和螢幕外,空中都出現盛放的火花,年千夏也不甘示弱地與新婚夫婿擁吻。

  那可是這一對「前夫妻」的勝利宣告!

  不管是哪個年代,同性戀婚姻其實一直是個敏感話題,只是年千夏跟這位石油大亨有不少同志朋友,現場立刻響起叫好聲和掌聲,而大老遠想來堵人的拉威爾家親戚,每一個的臉色都比石油還黑啊!

  婚宴是採用舞會和雞尾酒會的模式。

  年百樂整晚都在趕蒼蠅,因為婚宴時間撞上秦霜原上工的時間,他會晚點到,年百樂只能自己想辦法。她覺得莫名其妙,自己又不是大美女,更沒有老媽三十六F的豪乳,對一夕變多的狂蜂浪蝶只有苦惱和不知所措。

  連那一向追求者眾多的美女表姐都沒她受歡迎呢!老媽的姐妹們一字排開,她們的女兒一個個都比身為混血兒的她貌美又豐滿,老媽以前曾開玩笑的說自己很沒面子,年百樂真的覺得好悲淒哦!人家混血兒有的優勢,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到。

  「你可好了,身為石油大亨的繼女,身價水漲船高啊!」其中一名表姐酸溜溜地道。年千夏和年百樂母女是家族恥辱,母親是妓女,女兒是廢物,雖然嫁入法國名門,但拉威爾家早就逐漸沒落,沒什麼好拿來炫耀的,年千夏的姐姐們從來就不喜歡和這位妹妹扯上關係。

  誰知道以前家族聚會時,姐妹們聚在一起語帶同情卻又譏誚地談論的物件,現在竟然嫁給富可敵國的石油大亨!還炫耀似地邀請她們參加婚宴,這些母親一個個用盡心機打扮自己的女兒,決心要她們在婚宴上釣隻更大的金龜。

  年百樂終於恍然大悟。

  石油大亨雖然結過婚而且妻子早逝,但並沒有兒女,她這位繼女會成為眾男士獻殷勤的目標也就可以理解了。

  年百樂對表姐們的酸言酸語早就免疫了,所以全當作耳邊風。對沒完沒了的蒼蠅倒是比較想哭。繼父是很大方地送了一輛法拉利全球限量款給她當見面禮啦,但她老媽發下豪語說要生一打小鬼來讓新夫婿傷腦筋哩,她這個非親生的有什麼好巴結的?去巴結她老媽的肚子不是更有前途?

  「請你離我的未婚妻遠一點,先生。」充滿戲劇化與鏗鏘有力的宣言,幾乎讓人以為屠龍勇士英勇降臨了。

  年百樂跟她身邊的眾蒼蠅均是一愣。

  這個二百五是誰啊?年百樂錯愕地瞪著梳著油頭,朝她走來的金髮男人,在瞥見男人身邊拉威爾家長輩之後,心裡突然有不祥的預感。

  大概是嫌她的狂蜂浪蝶不夠麻煩,這會兒殺出一隻虎頭蜂!

  而這位「準夫婿」和年百樂的伯父三兩下趕走她身邊的蒼蠅,他們有備而來,已經到處散發她年百樂名花有主的謠言了。

  「你的父母簡直是拉威爾家的恥辱,拉威爾家把你養大,你的父母幾乎沒有盡到半點責任,我希望你知道自己的責任在哪裡,你的祖父已經為你選擇了夫婿。」

  她知道拉威爾家的千金,一向是滿十八歲就和家族認可的男性相親並且訂婚,然後進入新娘學校研習如何當一名出得了廳堂,入得了廚房的貴婦。

  「我才十六歲!而且我爸媽離婚了!」

  「但你仍是姓拉威爾。」重點是,她現在仍姓拉威爾。

  年百樂語塞。原本她想改從母姓,但父親跟她採哀兵政策,畢竟他們沒打算領養小孩了。而母親改嫁,她也不想冠繼父的姓,因為她根本不會念。

  可惡!早知道不要耳根子軟聽老爸的話。哪有這樣子的事?現在都什麼年代了!

  「我有男朋友了,我才不要跟你結婚!」年百樂跺腳,轉身走開。

  「我喜歡有個性的女孩子。」油頭男興匆匆跟了過來。

  「你神經病。」

  「貝莉,別忘了是拉威爾家把你養大,你不能忘恩負義。」

  是啊!拜那對沒責任感的父母所賜,伯父講的是事實,她竟然無法反駁。

  「我會融化你的心!保羅叔叔,放心,我會讓貝莉回心轉意的!」油頭男還轉頭向年百樂的伯父拍胸脯掛保證哩!

  「白癡!」年百樂腳步沒停地往外走,兩隻虎頭蜂也一路尾隨。

  「你罵人的模樣真性感。」油頭男捧著心。

  天啊!她遇到瘋子!

  「貝納德家在法國有頭有臉,他們肯接納你是你的榮幸!」伯父對她的失禮感到顏面全失。

  「再囉嗦,我明天就叫我媽幫我改姓!」就算是姓一個她不會念的,都比姓拉威爾好!

  「沒關係,保羅叔叔,對淑女不可以這樣強硬。」油頭男還安撫被她氣得吹鬍子瞪眼睛的伯父哩。

  年百樂心想他大概比較好溝通吧,只好婉言道,「我有男朋友了,我想你有更好的選擇,不必非我不可。」

  「我相信越多人跟我競爭,越能突顯你的價值,親愛的貝莉。」

  年百樂臉色一垮,脾氣也冒上來了。

  「但是我有選擇權,我不想選你!」

  「我會讓你改變心意的。」

  後!伯父是去哪裡找來這個番兵?他電影看太多了嗎?死纏爛打是一門藝術,不是人人都使得來的!

  「跟你母親一樣不知檢點。你男朋友在哪?連受到邀請都沒有,看樣子不是這個階級層次的人。」

  什麼這個階級層次,這些人真的很煩。

  「我男朋友要工作,又不是成天吃飽閒著。『工作』你們知道嗎?不是梳油頭成天追在女孩子後面,也不是飄洋過海專程來欺負小女孩,如果家族財務狀況陷入危機的話就更應該努力工作才對,而不是一直嫁女兒或者想盡辦法娶有錢人家的女兒,一直抱親家的大腿,這樣財務狀況會好才奇怪!」年百樂氣得大吼,原本吵雜的婚宴會場靜了下來,有傳來噴笑聲,也有傳來私語聲,而拉威爾家的人一個個面色如土。

  「說得真好啊。」入口傳來鼓掌聲和男人懶洋洋的附議。

  年百樂本來以為伯父會勃然大怒地痛駡來人,但他認出來人,卻只是漲紅了臉,轉而教訓起年百樂,「家族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貝莉,我願意對著所有人發誓,我不在乎替拉威爾家解決財務危機,只要你答應嫁給我。」油頭男倒是很懂得利用風勢。

  「這話就不對了,貝納德先生,娶貝莉跟解決拉威爾家的財務危機是兩回事啊,貝莉歸貝莉,拉威爾家歸拉威爾家,更何況現在想娶貝莉還得領號碼牌呢,你最好先問問會場上的各位紳士肯不肯讓你插隊……」剛剛白目鼓掌叫好的來人看熱鬧般地道。

  可不是,現場多得是比他貝納德家更有錢的闊大爺啊!而貝莉的繼父可是富可敵國的石油大亨,娶了貝莉,誰佔便宜還不知道哩!那些竊竊私語不乏嘲笑著拉威爾家吃相太難看。

  跟著來人身後進入會場,始終沉默著的秦霜原朝年百樂走來,二話不說地朝她伸出手。

  婚宴的主角悄悄地回到會場,石油大亨聽到老友到來的消息,帶著換好禮服的妻子現身了,夫妻倆倒沒錯過貝納德的求婚和秦翠嵐的調侃。

  年百樂在秦家兄弟一進入婚宴會場時,眼裡早就沒有其它人了,她握住秦霜原的手,隨即被拉進他懷裡。

  年百樂也真的把小臉埋在他胸前裝死,不想搭理那些神經病了。好累!

  「貝莉‧拉威爾是我的女人,將來會冠上我的姓,誰想領號碼牌,等到世界末日吧!」秦霜原面無表情地對著貝納德,對著所有蒼蠅宣佈,接著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著年百樂離開了會場。

  「好浪漫……」年千夏捧著臉頰,卻在丈夫充滿佔有欲的一瞥下吐了吐舌頭。

  「所以我們將會是親家嗎?」髮鬢有幾絲灰白,卻仍雄姿英發的石油大亨笑著迎向他年輕的好友。

  秦翠嵐其實真沒想到,這隻自來貓,可是會招財納福的,最近秦霜原終於設計出優秀的新功能表,而年千夏和夫婿還答應出錢贊助他的「計畫」呢。

  「不才舍弟誘拐了你們未成年的女兒,而且顯然因為醋勁太大而忘了拜會岳父岳母,還請見諒啊!」他訕笑,幸災樂禍的意味十足啊。

  ***

  「霜原哥,你在生氣嗎?」年百樂一直到兩人上了車,坐在副手座,才一臉擔心地看向駕駛座上的秦霜原。

  剛才一路上他腳步失了平日的從容,年百樂真慶倖自己穿的只是鞋跟不太高的楔形鞋,因為她實在穿不慣高跟鞋。

  秦霜原看著小女友緊張的模樣,「沒有。」他傾身啄吻她的唇,大掌來回愛撫著她的裸背。

  年百樂這才想起,因為老媽說她沒胸可露,只好露背。其實她原本很彆扭的,但婚禮一開始就緊張到什麼都忘了。

  「會癢……」年百樂縮著肩膀,小手攀在他肩上,卻又捨不得從他懷裡離開。

  秦霜原額頭貼著她的,年百樂察覺他眼裡的深沉,慢慢斂去笑意。

  「霜原哥……」果然還是很在意貝納德的求婚嗎?

  秦霜原垂眸,不捨她眼裡的怯懦與不安,又吻著她的唇角,鼻尖貼著她芙頰搔癢,年百樂終究還是怕癢地咯咯笑了起來。

  他不喜歡那些男人貪婪地看著她的眼神,她以為他們是為了錢,但這些日子以來,小傢伙被他餵養得越來越紅潤,而且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女人簡直就像可口的小紅帽,她眼裡的天真會讓男人心頭騷動不斷。

  但他不想用獨裁的態度要她不准在人前裸露,不准對著別的男人和顏悅色。她還年輕,他希望他們之間最終會醞釀出堅定且成熟的愛情。他當然渴望她只屬於他,由身至心,每一絲呼吸,每一分靈魂,但這樣的專屬不應該以這種膚淺的獨佔來證明。

  有一天,他希望有一天,他可以相信他的等待與守護得到了美麗的回報。

  「還沒跟你母親打招呼,我們可以繞到休息室去嗎?」

  「我們可以從安全梯進去。」她也想快點介紹霜原哥給母親認識,她相信霜原哥一定會獲得母親認可的。

  年百樂讓繼父的傭人到前頭婚宴會場給母親口訊。年千夏果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更順便解決了她在籌備婚禮期間一直懸在心頭未決的難題。

  年百樂在父母離婚那日就說過要留在紐約,而她的父親為了女兒也決定帶著情人回紐約定居,但年千夏怎麼想都覺得讓青春期少女跟一對同性戀情侶住在一起不太妥當,尤其那還是她爹。

  「雖然她老爸一定會抗議,不過我相信把樂樂交給你,比交給那不負責任的笨蛋強多了。」

  南太平洋某處,不負責任的老爹噴嚏連連。

  不知是不是因為如此——年千夏那女人竟然擅自決定女兒跟他住不如跟男人同居,簡直不像話——後來他這位泰山大人,特別愛對秦霜原雞蛋裡挑骨頭,只是秦霜原有岳母跟年百樂的兩位繼父撐腰,這位沒人支持又從來只會寄禮物收買女兒的親爹只好到角落一個人畫圈圈了。

  年百樂在婚宴上幾乎什麼都沒吃,跟秦霜原回家時,肚子早餓得咕嚕嚕叫了。

  「婚宴上的食物不合胃口嗎?」他吃了一點,覺得不失名廚水準,但年百樂一直推說不餓,他也就信了,哪知道一進門就聽到震天價響的咕嚕聲,小傢伙還紅著臉想裝傻哩。

  他立刻挽起袖子進廚房,準備餵飽小情人。「想吃什麼?」

  年百樂支吾著,眼神飄來飄去,「隨便吃就好。」

  秦霜原也沒多想,小丫頭常常懶得費神思考要吃什麼,就直接由他張羅。

  但年百樂這回卻在廚房外走來走去,探頭探腦。

  根據過去經驗,她絕不是想幫忙,要不她會笑得很狗腿地直接黏上來。秦霜原決定不作聲,靜靜幫她準備晚餐,等著小丫頭自己按捺不住從實招來。

  「那個……」她吞吞吐吐,不乾不脆。

  「嗯?」他依然很有耐心。

  「不用做太多。」但是話才說完,她從來沒被虧待過的肚皮就叫得好像一整天沒進食一樣。

  秦霜原無語半晌,又試探性地道,「為什麼?」

  老實說她在減肥,一定會被念啊!她才不要。「這樣比較養生。」

  「我平常也只做讓你吃八分飽的量。」他觀察很久,清楚她的食量在哪。

  「可是我覺得還是有點太飽耶,我想我的胃應該有變小。」

  但是肚子的咕嚕聲一直在拆她的台啊!

  秦霜原大概猜到什麼,道,「好吧,你先去洗洗手和臉。」

  年百樂得到答案,哼著歌朝浴室前進,心裡一邊盤算著她的減肥大計——以後天天早起跟霜原哥出門採購食材,霜原哥雖然有車,但很少開,平常也是走路上班,他的好身材應該和這有關吧?

  然後下午去游泳五千公尺,晚上睡前要做仰臥起坐五十下!

  今天穿禮服時竟然差點穿不下!她超震驚的!之前試穿時明明穿得下啊!本來覺得老媽胡說八道,但現在她相信她真的變胖了,天天吃霜原哥親手做的美味料理,不肥才奇怪!

  雖然有點對不起霜原哥,但他們才交往沒多久她就變胖,恐怕不出幾年,她就可以咬著橘子上神桌了。

  秦霜原偏偏壞心眼地做了一桌她愛吃的菜,而且分量根本沒變少。

  紅酒醬小牛肋排、松露炒蛋、燙萵苣、還有之前試做的檸檬豆腐佐甜菜,開胃菜先上義式蔬菜湯。年百樂還沒下樓就被陣陣飄香味吸引,一見到桌上菜色,幾乎要棄械投降。

  「我陪你一起吃。」秦霜原還拿出殺手鐗,年百樂根本抗拒不了,乖乖在他身邊坐下。

  但他哪是陪她一起吃?當年百樂吃得太過「客氣」,他就親手餵她!

  「來,之前你說太酸,現在味道還好嗎?」他用溫柔的嗓音哄她,以湯匙舀了飄逸淡淡青檸香氣,酸甜又帶鹹甘的豆腐,入口開胃。

  「小牛肉很嫩,你之前說好吃,所以我今天特地一大早去買的。」他還用迷死人的微笑催眠她,叉了一塊嫩得一刀就劃開的小牛肉餵給她,切口邊,清澈的油花和肉汁淺淺地汩出一層,頂級牛肉真有著入口即化卻又脆韌適中的口感。年百樂常常覺得秦霜原像魔術師一樣,總是任意地操控火候,調理出食物最完美、甚至出神入化的面貌。

  「我炒得不好吃嗎?」連苦肉計都用上了,她小時候奶媽餵她吃飯都沒這麼有耐心過!

  把炒蛋和松露炒得這麼層次豐富,蛋汁鮮甜和松露獨特的氣味相得益彰,怎麼可能炒得不好?

  肚子餓再加上眼前的男人太奸詐,她依然把他一手好菜吃得盤底朝天。吃得飽飽,肚子跟味蕾都滿足到不行的年百樂卻忍不住把自己埋進沙發裡偷偷嗚咽。

  神啊!她又朝神豬之路邁進一大步!

  「樂樂,為什麼不吃飯?」秦霜原在她身邊坐下。

  年百樂把身體縮成小球,希望身上多出來的肉能因此被擠掉。

  「人家……今天……禮服……嗚嗚嗚……」讓她縮成小圓球鑽到沙發隙縫深處吧!

  秦霜原突然從她背後欺上來,高大的身子貼在她身後,不安分的大掌握住她肥軟的乳,鑽牛角尖的年百樂心差點跳出喉嚨。

  「女孩子生理期會胖一點,你不應該不吃東西。」他將她撈進懷裡,用四肢困住早已呆愣且脖子以上紅通通的小人兒。

  「什什什……什麼?」霜原哥的手……兩手都摸上來了!年百樂又驚又羞又隱隱亢奮期待著,下腹一陣異樣的悶痛。

  他輕輕地握住她兩邊的飽滿,充滿佔有與性暗示。

  「而且,我喜歡有肉一點的女孩子,抱起來舒服。」他故意含著她的耳珠子,反復吮吻著道。

  她羞答答,像小媳婦一樣窩在他懷裡。

  為什麼她覺得連她的心,都被他含進嘴裡,溫柔舔撫了呢?

  秦霜原抱著她坐在他大腿上,沒有再進一步,只是因自己的放縱而燃起的火花需要時間平復。年百樂枕著他的肩膀,也不知該不該覺得失望。

  話說回來,這兩天確實該進入生理期,但霜原哥怎麼知道啊?年百樂將臉轉了個方向,小手忍不住摸上秦霜原跳動的頸動脈與滾動的喉結,覺得好奇又好玩。

  她聽到他逸出一聲低沉壓抑的輕喘,隨即握住她的手。

  「我們出去走走吧,怕胖的話,少吃不如多動。」

  唉,老古板就是老古板,她真的要等到二十歲呀?年百樂嘟起嘴,但還是開心地跟秦霜原出門散步去了。

  多走路也可以消耗熱量,拜託她的肥肚肚快消失吧!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1-12-18 13:10:29

第七章

  秦霜原不能否認,在追逐星等的過程裡,尤其在前兩顆星時,他過於焦慮急躁,而且不擇手段。很多年後他依然記得在他拿到二星後沒多久,帝朵的一波人事變動與權勢鬥爭,讓他和兄長不得不放棄那個後來想起來有點可笑的計畫。當時他的恩師之一,這麼告訴他——

  你很幸運,也很不幸。

  那好像是老生常談,老師父對著少年得志的徒弟這麼說,誰知那個中的點點滴滴是會隨著生命的長度昇華的,從左耳進右耳出,到年華老去時獨自感慨無語。

  拿到第二顆星那時,他才二十五歲,年輕得不可思議。報紙上大篇幅地報導他是橫空出世的奇才。

  那顆星讓帝朵的鬥爭浮上檯面,有人密報之前被踢走的主廚,其實替某個高層空降人士背了黑鍋,而這個人就是讓帝朵的新功能表流出,將需要和特約農場簽定協定購買的高等食材私下轉售的黑手。

  事實上菜單流出和食材轉售,全都不關他們兄弟倆的事,但或許是因果報應,他們私底下動作太多,最後成了完美的代罪羔羊。有人反將了他們一軍。

  「你還要拿三星,我離開。」秦翠嵐決定以自己的犧牲換他的繼續留任。

  但秦霜原不這麼想。

  「我要離開帝朵。」沒有一個三星主廚是終身都躲在自家廚房的。

  他其實知道是誰搞得鬼,但他認為揪出那人無濟於事。那人只是顆平庸的棋子,上面也盯上他了,而操棋者早已收手,什麼蛛絲馬跡也沒留下。

  「我知道你不甘心……」

  他離開帝朵的最後一天,在下班後折回休息室拿最後幾件私人物件時,在經過廚房時聽到熟悉的爭論聲。

  「難道我應該笑笑當做沒這回事?對,我很不甘心,當初該走的人不是派翠克,但他十多年來的努力就因為那兩個大少爺的胡搞化為烏有,憑什麼?」

  「派翠克拿回了第三顆星,有實力的人永遠會發亮,不怕一時困頓。」

  「但他已經不在帝朵,而且發誓不回帝朵。這就是他們想做的,把帝朵內部掏空,讓那些『外戚』什麼也得不到!」

  「你真的是為派翠克不值嗎?」另一個聲音響起,「你只是利用派翠克的事情借題發揮罷了。上面一直不肯升你的職,卻讓秦副主廚一來就取代你,過去派翠克大廚在時你還不是一天到晚在背後議論他,派翠克大廚走的時候,不知道是誰在高歌慶祝……」

  「閉嘴!」

  「你的廚藝從來沒進步過,不肯檢討,卻老怪罪別人,發現自己的抨擊不夠力,像小丑一樣沒人理會,所以才拿派翠克大廚的事來發揮……」

  「你再說一句……」

  「傑克,安靜。」沉穩的男聲開口了,「還有你……」沉默蔓延了彷彿一世紀之久,「我很清楚是誰幹的,也不想多說什麼,但是,一個人不可能永遠只花心思去除掉自己可能的敵人,卻不想改變自己。有可能他會發現,但更可能他永遠不會發現,在只能拔除健康嫩苗的生態圈裡,他長成了個沒辦法到外頭生存、活在自己的世界沾沾自喜的畸型;至於現在,我忍不住想對另一個人說,當然他並不在現場,也許不可能會聽到——」

  「我曾經覺得平凡的人是最悲傷的,因為他空有夢想跟抱負,但終究費了十年二十年的心力,卻跨不過自己的瓶頸,好像有什麼無形的牆擋在那兒,無論怎麼努力就是力不從心,你也可以說他不夠努力,但是,只有成功的努力才會被看見,失敗的努力是別人永遠看不見的;有一天他突然發現,這世上竟然有人好像天生就有神力,輕而易舉地跨越了那道無形的牆,而你只能在原地目瞪口呆,很不公平不是嗎?」

  「但是,宇宙的一切就是如此神奇而難捉摸,那想必就像三次元的生命永遠無法理解四次元生命的思維與存在一樣。如果我的天空就在我能觸及的地方,勉強去仰望我所看不到的另一片天,只是更痛苦罷了,而那些橫空出世的天才,他們的使命就是必須飛得更高更遠,才能得到滿足,他的翅膀太大了,壓抑在鐵牆內的鬥爭之中只會苦不堪言,打破一切界限飛出去,他才能得到真正的歸屬與快樂。我不知道他會遭遇到什麼,那不是我該煩惱的,但是我希望他不會是孤獨的。」

  秦霜原站在門外,那道門在他和恩師之間仿佛不存在,他感覺到一股酸楚梗在喉嚨裡,胸腔內的熱血激動地鼓躁不安,卻只能壓抑著。

  「好啦,我這老頭也不想再多說廢話了,我就是廢話太多,有時這些廢話有用,而更多時候現實卻讓我發覺自己愚昧又可笑,尤其有一群蠢蛋拿我的話當令箭,大鳴大放,不自審醜態,讓我感到自己竟然間接地造成這可悲又屈辱的一切,還好我臉皮夠厚,要不也沒臉留下來了吧。這大概就是凡人與智者的差別,智者不說廢話,所以不會在最終回首時發現自己的癡愚和自大,而凡人如我,只會隨著現實的打擊,讓自己每次想開口說些什麼,心裡就一陣刺痛,到最後真的不如什麼都別說……你們有空在這裡發呆,還不快去把廚房整理乾淨!」

  曾經,有個驕傲的年輕人,他一心一意地追求廚藝的最高技巧,傲慢地認為只有廚師的天分才是一切。

  後來,有個六十多歲才拿到米其林二星的老人家,讓他明白,一口料理的智慧,藏著一個宇宙,它追溯到天空與大地的恩賜、食材本身的生命歷程、將它送到料理台上以前分毫不肯有差池的嚴謹精神,甚至是,作為一名廚師,有沒有對飲食者擁有最起碼的體諒與關懷。

  師徒緣分至此,今後一切,他必須自己承擔。

  秦霜原默默朝著緊閉的廚房大門一鞠躬。

  最後,帝朵高層出面平息這件機密外流的醜聞,秦翠嵐留任,秦霜原被革職——這件醜聞讓他在第二年立刻被摘下二星,但很快的他又拿了回來。他輾轉在紐約各大飯店的餐廳工作並累積實力,那幾年並不特別順遂,少了兄長的護航,他的阻力變得更多,但那時心態已不同於以往,人事鬥爭什麼的對他來說變得無所謂。

  他只要能繼續做料理就行了。

  「去吧,被仇恨蒙敝而變得醜陋的人,只要有我一個就夠了。去做你想做的,不管能不能在我們約定的時間前拿到三星。」秦翠嵐說道。

  「你不覺得這一切……」有點可笑,但他說不出口,他們兄弟曾經是為了這個目標努力到昨天——至少昨天還是堅持著。

  秦翠嵐歪著頭,看著底下的花園。那是他們兄弟倆得習慣動作。

  「無所謂了,就算是沒有意義又如何呢?我的人生還不是這樣過了,沒有這個目標,我不知道要做什麼啊。」他苦笑,指著前方,「小時候,我看著母親帶妹妹離開,那時我站在這裡,發誓,我要讓那個女人有一天什麼都得不到地從這裡走出去,而我會在這裡看著。相信我,就算今天我們被將了這一軍,但那天很快會來到。」

  秦霜原離開秦家大宅時,還遇到兩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她們跟他並不熟,怯怯地喊著二哥,而同父異母的小弟則是靜靜地站在一旁,他好像看到以前的自己,因為父母的爭執不休而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情緒,害怕真的做錯一點事就害眼前的家庭破碎。

  但他沒有表示什麼,他的心緒已經夠亂了,顧不得曾經懷有敵意的弟弟妹妹們。在他走出大門時,回過頭,發現兄長仍然站在那片落地窗前,看著遠方不知名的點。

  那一切仍讓他的心有點亂,他對所謂「想做的事」其實還有點迷茫。兄長說得對,沒有那個目標,他也不知道拿三星要幹什麼?

  但是,想到他就要「回家」,回到那個兩個人、一隻貓的單純世界,他的心又瞬間感到踏實與輕快。

  「果果——」還沒進門就傳來驚天動地的怒吼聲,讓他不自覺想笑。「你都沒看過壞人哦?你死定了!有種不要跑——」

  「喵——」砰砰砰砰……

  看來人貓大戰正在開打,他最好趁房子被拆掉之前快現身解決紛爭……

  他的翅膀其實不那麼大,至少並不渴望沒有界限的天空,跟那丫頭窩在小小世界裡,對他來說快樂得多了。

  ***

  開門,快要可以上神桌的龐然大物以鬥牛的姿態狂衝而來,看樣子是早就聽到車庫的鐵門聲。

  幸好秦霜原早有準備,拿出剛剛繞到超市去買的魚乾丟到門旁的貓碗裡。

  晉級成相撲貓的果果立刻緊急煞車,轉了方向,撲向魚乾。

  「可惡!下次餵你老鼠藥算了!」年百樂氣呼呼地追出來。

  「它又怎麼了?」秦霜原斂著笑意,將外套吊掛在門邊小小的吊衣間裡。

  「人家明天要請安養院的爺爺跟婆婆吃的小點心……」她做了一下午!「也不過轉身去收院子裡的衣服,回來時全毀了!」

  秦霜原瞥了一眼果果四肢白白的麵粉團痕跡,連尾巴和頭頂都有,心裡大概有譜。「沒關係,重做吧。」他捲起袖子,「我來幫忙。」

  「可是……」年百樂心虛地低下頭,「不只這樣……」她都冒冷汗了,「剛剛我太生氣,追著它,結果……」她小媳婦似地領著秦霜原回到廚房。

  眼前的一切就像被轟炸過一樣。

  「我們應該可以在晚餐前把這裡恢復原狀吧。」秦霜原笑得有點無奈。

  「對不起。」以後她會改養小豬,火大時至少還可以宰來吃。

  年百樂和秦霜原在晚餐前把廚房恢復原狀,接著他一邊準備晚餐,一邊幫年百樂做點心。兩年的實習下來,年百樂現在可不輸給他工作餐廳的副廚哩!當然廚藝是差很多,但小丫頭跟他默契十足,常常他才想到要什麼,她已經笑嘻嘻取來給他了。

  秦霜原有時覺得這丫頭有超能力吧?他總是好笑地想。

  年百樂就近申請了大學,平常看她念書沒怎麼花心思,成績也還過得去,倒是最近她迷上了社團活動,而且是令他有點訝異的公益性社團,上了大學後的她似乎是忙碌了點。

  不過不知道為什麼,秦霜原總覺得她這陣子的忙碌,似乎不全和社團有關啊。他也不是懷疑什麼,只是總覺得丫頭最近有些神秘,而且他又感覺到他們初識之時,那種被她偷偷觀察的異樣感了。

  該點破她,抓她來問清楚,或者等她自投羅網?

  秦霜原翻開老舊的食譜,最近想往古老的菜式尋找靈感,才翻開一頁,眼角又瞥見冰箱鏡面表板上倒映出門邊的半顆腦袋和閃亮到不行的大眼睛。

  又來了。他斂住笑,假裝沒看到。

  年百樂朝廚房探出腦袋。

  前陣子,她發現霜原哥工作的店裡女顧客超級多的!店裡的酒侍告訴她,雖然那些女人都是針對霜原哥來的,但當事人對這類訊息似乎少了那根接觸天線,完全不明白店裡女客爆增跟他有何關係。

  而這位酒侍以前也曾在帝朵待過,「以前也常這樣,他大概覺得愛吃是女人的天性吧。」但更也許只是故意裝作不知情?跟秦霜原已經合作多次的酒侍最近開始又這樣的想法。

  但這並不是重點,重點是,有一天,她偽裝成客人到他們店裡,發現至少有兩桌的女客開了瓶頂級的酒要請秦霜原喝。

  聽說是有這種情形啦,客人請主廚喝酒也不是什麼突兀的舉動,但當下她怎麼看都覺得她們似乎以為自己在牛郎店裡耶!

  讓年百樂鬆了一口氣的是,酒侍告訴她秦霜原對外公開過,他不喝酒,所以那些好意他全都心領並讓酒侍推掉了——年百樂覺得應該不是她思想不純良,那瞬間她突然覺得酒侍大叔好像媽媽桑哦。

  但是,揪——竟為什麼,霜原哥不喝酒呢?鬼鬼祟祟的年百樂眉頭一挑,相信事情絕不單純!所以她決定找機會灌秦霜原喝酒,人家說酒後亂性嘛,說不定……嘿嘿嘿……

  秦霜原支著額,順便掩去臉上忍俊不住的笑意。

  那丫頭偷窺也就罷,不知為何最後總是自己一個人呵呵傻笑。這耍寶的妮子究竟在想什麼?

  而年百樂從發現那件事之後,至今過了一個禮拜,每天想破了頭,就是想不到有什麼方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灌秦霜原喝酒啊!

  她又不能偽裝成男人,跟他喝酒「搏感情」,酒也不像小說裡的春藥,還無色無味可以讓淫賊自由發揮;趁霜原哥睡著時強灌他,說不定還沒灌到,她就被抓起來打屁股了。

  唉,苦惱。

  終於,在某一天早晨,年百樂從來沒靈光過的腦袋突然靈光乍現,絕世妙計就這麼橫空出世了!

  她向秦霜原借一天的房子辦派對,然後邀請同學到家裡來,她還跟他們約好等秦霜原回到家,合眾人之力把他灌醉!

  「你要幹嘛啊?」同學當然有疑問。

  「就……」年百樂開始瞎掰,「他最近工作不順,又太過壓抑,我想要辦個派對讓他心情放鬆一下,不過他平常那麼古板,恐怕不太好喬,先讓他喝醉也輕鬆點。你們之前都吃過他做的點心啊,是該輪到你們盡一點心力了吧?」

  「你不能想別的辦法嗎?」

  「有啊!我有A計畫B計畫,都排到X計畫了,每一個都試一次嘛!」年百樂見招拆招。

  大學生什麼不會,最會胡搞瞎搞,總算給她找到幾名有勇無謀的勇士贊助她偉大的計畫。

  但是,誰想得到,那天下午秦霜原回到家時,年百樂已經先醉倒了。

  她只是想試試哪種酒比較烈啊……

  「這是怎麼回事?」一向給人的第一印象是親切且如沭春風的秦霜原,此刻臉上可是風雨欲來。

  「就……貝莉自己鬧著要喝的。」眾人開始推卸責任。

  「我下午還有課……」同學A抄起包包,倒退著往門口移動。

  「我也是!」眼看苗頭不對,怕死的趕緊先閃了。

  總算有幾個講義氣,有教養的,開始收拾一屋子狼借,並且不安地看著秦霜原小心翼翼將年百樂抱起,「需要幫忙嗎?」

  他又恢復了冷靜有禮的模樣,「你們先回去吧,上課要緊。」

  闖了禍的一夥人也不敢跟他客套,最後也一個個離開了。

  秦霜原抱著醉死的年百樂回房。

  「你這丫頭……」都十八歲了,還讓他這麼不放心!

  年百樂蹭著熟悉的肩膀,「霜原哥……」她酒醉的軟嗓有股魔力,讓他向來冷靜自持的心魂顫動。

  「樂樂……」他歎氣,想將她往床上放,但小傢伙像貓兒一樣膩著他撒嬌,最後他抱著她坐上床,也有些捨不得放手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酒醉可不是鬧著好玩的啊。他手指輕輕揉著她後頭和太陽穴。

  「唔……」年百樂小臉貼著他的脖子,氣息吹在他頸間,呼吸之間勾撩著他始終深藏的情欲。

  但他外表仍舊沉定。兩年來若不是自制力了得,哪應付得了這老是狀況外的傻丫頭?

  「下次再喝酒,看我會不會打你屁股。」他其實也明白,自己最多是放話嚇她罷了,哪可能真拿她有法子?真要動手還捨不得呢。

  「霜原哥……」她只需嬌聲呢喃便足以讓他棄械投降,即使刻意不去看她雙頰酡紅、水眸迷蒙的模樣,秦霜原心跳也已經失控。

  他應該抽身,卻任由縱容與難捨的情感坐視自己在失控邊緣掙扎。都是因為對自己的定力太過自信,酒醉的明明不是他不是嗎?

  「我愛你哦……」小腦袋在他肩上動了動,柔軟的唇撫過他頸動脈,不知自己方才憨笑間,某人的銅牆鐵壁灰飛煙滅。

  他豈止高估自己的定力?還低估了當她赤裸裸地將無瑕的愛情交到他手上時,對他心防的破壞力。

  但他很想笑,「我也……」愛這個小傻瓜!

  「愛你!」她小貓似地呢喃,接續了他沙啞得幾乎聽不見的嗓音。

  「可是人家不要等到二十歲……嗝!」她開始嗚咽,「到時你就被……別的大波霸把走了……」

  「……」突然間有點哭笑不得,他清了清嗓子,「樂樂。」這丫頭在想什麼啊?

  「那些女客人有海咪咪,我什麼都沒有……」眼神沒人家媚,聲音沒人家嗲,屁股沒人家大,勉強只有小蠻腰,嗚嗚。

  為什麼這丫頭這麼在意……呃,秦霜原臉頰熱了起來,「我不喜歡大……胸部太大的。」噯,他畢竟無法像這丫頭一般口無遮攔啊!

  年百樂坐起身,歪著腦袋好奇地看他,「那你喜歡小饅頭?」

  什麼?

  她抓起他的大掌,伸進她穿著外套的衣服裡面,「這個。」

  秦霜原俊顏爆紅。這丫頭外套裡什麼都沒穿!他轉念一想,原本一臉頭疼的表情突然變得深沉,「你太亂來了。」他要是晚點回來,她那群同學有男有女,又不知道對方底細,真難想像下場如何!

  「你不喜歡?」她扁嘴。

  「……」秦霜原閉上眼。「喜歡,但是你太過分了。」他手臂一收,將她抱進懷裡,背抵著他的胸膛,與他緊密相貼。

  秦霜原大掌在衣裳底下覆住柔軟的嬌挺,「壞丫頭。」他嗓音低啞,俊臉埋在她香香柔柔的髮間,抵著她圓潤臀部的男性早已欲望勃發。

  年百樂將頭往後仰,嘟著紅唇,「真的嗎?不然……我只好去學A片裡的女主角……可是那好難哦……」

  秦霜原已經不知道他是頭痛多一點,或男性脹痛多一點。「你說什麼?」

  「這個啊。」年百樂搖搖晃晃從他懷裡掙脫,爬到電腦桌前打開螢幕——平常桌機幾乎都是待機狀態——她打開資料夾,秦霜原只看到滿滿的影片檔,片名既詭異又煽情。

  「我找一下……嗝……這個超奇怪的,我本來想問尼克……」

  秦霜原臉色更沉,但接下來螢幕上大膽的男女交媾畫面卻讓他來不及發作。

  他對樂樂什麼時候接觸這些一點瞭解也沒有,而她又接觸到哪裡?他心猛地一沉,怕自己沒有保護好她。

  「樂樂……」

  「這個好像特技。」年百樂竟然咯咯笑,「可是莉莉說男生喜歡這樣。真的嗎?我要先學起來才行。」

  「你學這個做什麼?」

  「讓你舒服啊,可是你說要等到二十歲,我想……」

  秦霜原扶著額頭,「樂樂。」他快被她逼瘋了。

  「我可以先實習嗎?」年百樂爬到他腳邊,像好奇的小貓一樣仰頭看他,大眼裡寫滿期待。

  他無法道貌岸然地說出不字,因為現在的他完全是靠意志力在死撐。

  年百樂將音量調到最小聲,但隱隱約約的呻吟與喘息卻更讓人心癢難耐。

  「不然我就只能找別人……」問莉莉不知道有沒有用?

  秦霜原瞪著她,一把將趴在他腿邊的她拽進懷裡,「你敢?」

  她鼓著臉頰,無辜地瞪著他。

  但是,他真的很怕她蠢蠢的,因為好奇而去嘗禁果,甚至因此受傷。而他身為她的男友與代理監護人,那真是天大的失職。

  「樂樂,」他抱著她坐在他大腿上,避開腫脹的硬挺,但小妮子早已眼尖的發現,立刻伸手要去玩,被他的大掌擒住。「你好奇,我可以教你,但不是現在。」

  「為什麼?人家都十八了。」

  「你喝醉了。」而且他沒準備保險套!

  「人家才沒醉。」她笑嘻嘻脫掉外套。本來想灌醉他之後,怕臨時手忙腳亂胸罩會礙手礙腳,所以她穿了運動外套,既可遮掩沒穿內衣的身材,又能立刻準備上陣,連她都覺得自己有夠聰明的。

  秦霜原雙眼一刻也沒離開她突然一絲不掛的胴體,平日再怎麼約束自己,終究無法阻止欲望滋生,只能勉強壓抑著。

  她哪裡知道他忍得有多辛苦?如果不是因為他把大多數精力放在廚藝上,哪可能兩年來坐懷不亂?瞧瞧她被他呵護得越來越可人,她可知過去的每一個吻都是一次強烈的誘惑,明知要抽身會很痛苦,又情不自禁。

  而如今他突然感覺那一切堅持似乎不是那麼重要了。

  年百樂還站起身,當著他的面,脫下運動褲和褲底一片濕潤的小褲,秦霜原兩腿間的昂揚繃緊了他的褲擋。

  他曾經以為在欲望之前,人類只會變得像野獸。如今眼前赤裸的小情人,卻讓他的心鼓動著,那是比心動的瞬間更激狂的節奏,像著迷更像入魔,他既想成為她的俘虜,也想成為她的主宰。

  他伸出手,年百樂柔荑握住他的,在他一使勁時跌進他懷裡。

  「樂樂。」他的嗓音低啞,卻有如勾魂攝魄的魔法師,吻住她紅潤雙唇的同時,一手握住柔軟的雪乳,一手探向少女甜美的欲望泉源,紅莓立刻熟成般地堅挺了,享受他指尖的愛撫,而小情人兩股間濕潤的聲響讓他忍不住逸出一聲呻吟。

  年百樂曾經相信自己遇到了巫師。

  如今證明她的直覺是對的,這男人好危險,但他真正致命的魔力不是他的眼神,不是他的微笑,不是他的嗓音,也不是他的手藝,而是他太溫柔,太性感……

  而且太憐愛她。

  他的吻掩飾不了情火激狂,讓她在呻吟中芳津延著嘴角流淌,卻情不自禁貪戀他的氣息與味道,迎合他孟浪的糾纏,直到他以柔軟的舌與春雨般的吻,為她收拾那片狼藉,舔過下巴與頸間的銀痕。

  他的手指真如魔法師,宛如她是世間最珍貴精緻的珍誤,輕輕挾揉棉軟粉乳,挑弄莓果般硬挺的乳珠……然後讓她們在他嘴裡融化。當他含住嬌嫩敏感的乳峰,緩慢吸吮時,她真希望自己性感地足以成為他最完美的欲奴。

  她太小看欲望的狂潮,難怪在沉淪與浮沉之間,世間男女無不滅頂。他的手指細細巡禮禁忌的幽壑,平時連自己都羞於觸碰的禁地被他一點也不收斂地來回撫弄,那股點石成金、挑動無數味蕾、打動千千萬萬人心的魔力,也隨著每一次揉撚,化作催情電流,直搔她的性感帶。

  她第一次嘗到欲望無止盡的渴,下腹悶疼,小手忍不住按住兩腿間的大掌,無聲地邀請情人盡情地玩弄。

  年百樂突然有種瘋狂的念頭,她願意在他的呵護下,成為他的小愛奴。

  「唔……」年百樂忘情地張開雙腿,給她的情人煽情的暗示,抱住他頭顱的手指探進秦霜原髮間,將胸脯挺起。

  她若不是認命的玩物,就是將男人駕馭在掌間的魔女。恐怕那些道貌岸然的大男人拿裹腳布般的禮教將女人纏了又纏,還不是發現了女人骨子裡,極致的無邪與極致的妖嬈,其實是一樣的。

  男人在她的全然奉獻中化作了獸。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1-12-18 13:12:01

第八章

  一層一層的馬甲與面紗,說到底是因為男人的理性太脆弱。

  他進入她的剎那,她的知覺只有疼痛,但年百樂只想用自己的全部去記住那一刻,捧住秦霜原心疼卻又欲望難耐的俊顏,眼對眼,唇對唇,呼吸著彼此的呼吸,如果曾有一分空氣在他肺葉裡幾乎貼緊著心臟,感受他愛她的那份悸動,那麼她也要它進入她的。

  她的理解與溫柔,似乎讓他多了一分堅持,停止狂野的入侵,緩緩在她體內直直沒入,完全合而為一,並且緊緊抱住彼此。

  他守護到的果實,如此甜美又醉人,宇宙洪荒的撼動,也不及她眼角的一滴淚,化在他舌尖,最終沁入了心田。

  年百樂只想要細細品嘗這一刻,手指以著迷戀的力道與慎重,滑過他的五官。兩年來看過他各種面貌,大多是帶著滿滿縱容與寵溺的笑、對她莫可奈何的笑,以及後來她才懂的,分明要引誘得她暈頭轉向的笑。

  他真的很壞!

  但他的疼寵讓她想融化在他懷裡,而如今她也真的化作了一攤春水。年百樂張開雙臂,將心愛的男人緊緊抱在懷裡,妖嬈地,緊緊纏住他的全部。

  其實,當世界上第一個女人睜開眼之前,她必定作著一個夢,一個世間所有女人在初嘗心碎滋味以前都將同享的夢。若她是花,但願有心人今生今世細細灌溉,並在盛放的剎那,成就一個愛情的永恆,直到年華老去,最終睡在那人心田。

  愛情童話的千篇一律,令人費解的處女迷思,說到底,也不過就是源於一個那麼單純美好的夢罷了。

  樂樂……

  她原以為會遭到一頓責駡,沒想到他卻說:「如果你覺得好奇,來找我。不可以自己亂來,外面壞人很多……」

  年百樂轉過身看著他。這男人一得到抒解,又露出那溫柔好哥哥的表情,但她這一刻才看明白他眼裡的算計原來深不可測。

  有些人把算計寫在臉上,像秦翠嵐;而有些人,連算計時,都讓人相信他是無辜的;連算計時,被算計的對象都捨不得責怪他。

  他果然是邪惡的黑王子!

  「這好像好色的哥哥拐小妹妹的台詞哦!」她把好多年前的台詞搬出來,換湯不換藥。

  秦霜原笑了,「那你要讓我拐,還是讓外面的壞人拐?」他也記得,當然記得,那盆勿忘我,花開又花落,始終在他廚房那處窗台上。「但是,就算你抗議,我也不讓你被別人拐了,你想都別想。」

  竟然有人用這種溫柔的語調,說著誰也無法質疑的強硬威脅。

  最糟糕的是,她還是被迷得神智翻過去又轉過來,紅著臉往秦霜原懷裡鑽。

  如果他把她賣了,她會不會還幫他數錢啊?唉……

  「霜原哥,為什麼你不喝酒啊?」雖然計畫成功了,而且和她原來想的方式有很大的出入,但年百樂還是對這點很好奇。究竟霜原哥有什麼隱情呢?

  「你怎麼知道我不喝酒?」

  「哈力叔叔說的。我只是有點好奇,因為上次我看到有個女孩子請你喝酒呢。」小妮子說到最後一句,就算再怎麼用甜膩的語調微笑著開口,仍是不經意泛著酸氣啊!

  秦霜原有點想笑,「我工作時不喝酒,作菜時也儘量不喝,因為想盡可能保持味覺的敏銳度。」而且,身為廚師,其實他酒量極好,做菜時難免多種酒混著用,這就沒辦法堅持了,但要是沒有一點能耐,難不成要醉倒在廚房裡?他十四歲開始在廚房裡磨練,十八歲時的第一個自我挑戰就是練酒量。

  原來不是因為酒後會亂性啊?年百樂覺得有點失望,但幸好現在她可以隨時「寵倖」她親愛的霜原哥,不用等到二十歲。「現在不堅持等我二十歲了吧?」她得意洋洋。

  秦霜原卻陷入一陣沉默。這讓年百樂緊張地連忙躺到枕頭上與他平視,「幹嘛一定要人家二十歲?NC-17明明十七歲就能看了,法律也規定女生十六或十七就能嫁人了!」

  秦霜原想捏她的臉。

  「沒有一種避孕方式是百分之百成功的,等你二十歲,如果不小心懷孕,你的身體比較成熟了,要調養也好調養。」

  果然是老古板,沒聽過吃幼齒顧眼睛嗎?她是在幫他的眼睛作保養耶!

  「人家莉莉說射在外面就行了。」

  秦霜原臉色超難看,他無法、也不想跟她解釋,那只是某些男人哄女人的爛藉口,又或者其實那些白癡本來就性知識不及格,只好道,「哪一個莉莉?年百樂,那種朋友離她遠一點!」

  「暴君!」肉吃到嘴裡就露出本性了吼!

  「你們學校到底怎麼教的?我明明記得美國從國小開始兩性教育就教得很清楚。」他以為三十多歲的大男人有天終於驚嚇地瞭解月經原來是紅色、都結了婚卻連尿道跟陰道也分不清楚這類蠢事,只有臺灣才有。什麼都不教,也不知道是期待A片跟黃色漫畫來教,還是深信全人類都會遵守洞房花燭夜才能破處的規則——糟糕的是還不見得破對地方,結婚十多年老婆處女膜還完整這種笑話,真不知有沒有第二個國家有。等到出了事,再來怪東怪西兼怪隔壁老王偷渡的不三不四色情書刊教壞他家小孩。

  「哦……」年百樂哦了長長一聲,打迷糊仗,她要是早知道學校教的有用,她一定會超級認真聽課啊!

  「我下次會做好該做的準備,你不准再跟你那些……」他忍住批評她朋友的衝動,深呼吸後才道,「有些事不必跟朋友討論,你直接來找我。」

  「你放心啦,我們又不是什麼都聊,我也不會跟她們說你那個很大……」她故意道。

  他好想掐死她,如果捨得的話!秦霜原低下頭,狠狠吻住這口無遮攔的野丫頭。

  ***

  欲望的界限被打破的可怕之處,在於總會食髓知味,而他幾乎是以禁欲的方式過了那麼多年,爆發之後癮頭再也戒不掉。

  而且饑渴得讓他心生愧疚。他開始懷疑他把一部份工作上的壓力宣洩在她身上,用各種野蠻激烈的歡愛方式。

  年百樂開始把枕頭跟棉被搬到他床上。一開始他其實是寵溺且滿心愉悅的,她真的是他的小貓,聽說貓兒的心跳與溫暖會讓人類感到平靜,年百樂對他來說也是。

  但是他忘記了肌膚相親時,她的氣息勾撩起纏綿的記憶,那會讓他欲望蠢動,越是想壓抑就越收拾不住。

  年百樂快要睡著了,小臉貼著秦霜原赤裸結實的胸膛,腳丫子也不客氣地想往哪鑽就往哪鑽。她這幾天忍不住感歎起,同個屋簷下兩年,真是浪費了,原來有個那麼性感的裸男抱枕可以用,但她竟然現在才能用啊!她決定把前兩年的份補回來,每天睡覺像八爪章魚似的。

  秦霜原像安撫著貓咪一般揉著她的髮,大掌在她裸臂上遊移,當年百樂溫熱的呼吸吹拂在他乳尖,他本能的想退開,但又不想吵醒她。

  而這時他甚至敏感地感覺到她單薄的棉睡衣下,連內衣也沒穿。光是這樣的念頭,欲望已來得又快又猛。

  成了癮之後,道德理智單薄如棉紙。

  睡著的年百樂咕噥著翻過身,他輕輕地將手掌探入她睡衣底下,滑過平坦的小腹和肚臍眼,一路感受著那份柔滑細緻,最後握住飽滿的雪乳,不願讓她太快清醒,溫柔地揉弄。

  他將臉埋在她髮際,鼻尖滑過後頸,細碎的吻落在上頭。

  年百樂清醒時,頸子很怕癢,但他喜歡逗她,也偏愛那處纖細柔美的曲線,總讓他愛不釋手,留戀吮吻。

  他脫下她的睡衣時,她仍是沒醒。秦霜原讓她仰躺著,雪白赤裸的胴體在月光下像白玉般無瑕,他兩腿間的脹痛越來越難忍受,便脫下了長褲跟裡褲,赤裸著精壯的身子,伏在她胸前品嘗起棉軟雪丘與豔嫩的紅莓。

  他不想像頭饑渴的獸,初時還能收斂力道,溫柔膜拜她的矯美,只有粗重的急喘和兩腿間血管和筋爆突的男性洩了底。

  秦霜原分開她兩腿,有些壞心眼地讓她左右大開著,好讓自己欣賞那浪蕩景致,並且跪伏其間享用她的性感與甜美。

  在他吐出被吻得紅豔又硬挺的茱萸時,他忍不住持續以舌尖頂弄著她,濕亮的果核很快地讓他貪得無厭地一口含住更多,把她雪白的乳都吻成了粉色。

  年百樂在情欲氤氳中轉醒,第一個感覺是乳尖被含在濕熱的嘴裡,耳邊傳來讓人臉紅的吮吻聲響與男性情欲勃發的喘息聲,而大腿敏感的根部感覺到熟悉的灼熱硬物抵著她。

  當秦霜原更大膽更色情地發出嘖嘖聲響時,她感覺得到私處因為期待而抽緊疼痛,甚至因此呻吟出聲。

  他專心地享受著她的美好。年百樂如果曾經害怕自己不夠性感、不夠吸引情人,那麼這一刻這些疑慮當然煙消雲散。她發覺一直以包容和感性對待她的男友,原來對她也有著色情的念頭。

  秦霜原抬眼,看著年百樂眼眸半掩,壞心眼地一手探向她被迫大開的兩腿間,隔著底褲摸索著她的幽穴與嫩蕊。

  那兒早已濕透,他的手指隔著布料輕按,年百樂嗚咽著扭動細腰,秦霜原這才將大掌探進內褲裡,還沒脫掉它就立刻撫弄起水聲淋漓的小穴。

  「啊——」

  他壞心眼地,力道如羽毛輕觸,誘引她大膽地將腿張得更開,只希望他再狂野一些,別怕碰壞了她。

  秦霜原往年百樂已經迫不及待張合地邀請他的小穴探進一指,小情人立刻狂野地扭腰擺臀。

  「嗯——霜原哥……快進來……」

  他偏不給她痛快,舌頭在被吻得紅豔的乳尖上拍打,往緊窒迷人的小穴探進第二根手指,來回抽插著,拇指甚至在充血的小核上畫著圓,直到淫糜水聲簡直蓋過他的粗喘,年百樂幾乎在他粗魯的撫弄下達到高潮,小穴緊緊地纏咬他的手指。

  「瞧你浪成這樣,我都還沒開始疼你。」他坐起身,吻著她嫣紅的臉頰,將濕成透明的小褲脫下,年百樂恍恍忽忽地像聽話的性愛娃娃般,由著身前欲望高揚的男人擺弄,他甚至等不及將內褲全脫下,還半掛在她膝蓋上,被她的愛液濕透的手指撫上她白嫩的嬌軀,留下一片銀痕,證明他的女人已經成了他的欲望俘虜。

  年百樂神情有些渙散,高潮後空乏的身子像娃娃般癱在床上,被孟浪吸吮過的乳仍浪蕩地濕亮著,不知羞恥地大開的腿,讓男人將她被揉虐的小穴看個一清二楚,銀色濕痕將細毛染得一片黑亮,連粉嫩的臀瓣和床單上都是一片濕。

  秦霜原抬起她的腿,扳開嫩臀,小穴立刻饑渴地張合著。她嘗過真正銷魂蝕骨的滋味,身子很清楚這只是前菜,於是當他大膽地撥開細毛,讓嫩穴在他眼前仔細被探訪和巡視時,年百樂幾乎很快地期待著他狠狠地要她。

  秦霜原捏住腫脹硬挺不已的男性,立刻滿足身下浪娃兒的渴望,悍然頂至最深處,她幾乎因為那力道,整個身子都顫抖了。

  「啊——」她多想淫浪地做出更多邀請,但卻身不由己,連兩腿都只能無力地曲起貼在身側,隨著他的猛力入侵顫抖。秦霜原抬起她的臀部,兩手拇指甚至將她幽穴口的肉瓣扳得更開,讓她能夠完全容納他的巨大。

  她的柔嫩吞吐著他的火熱與堅硬,幾乎迫不及待地貪婪吸吮著他,哪怕幾乎吃不消也要貪戀他的全部。

  但秦霜原已經毫不留情地展開掠奪,他全身肌肉繃緊,用男性野蠻的力道去逼迫她的嬌柔。

  激烈的抽插和律動宛如風暴般猛烈,床柱撞擊壁面的聲響,與肉體的相互拍擊,甚至是粗大的男性一次次與她的嬌嫩糾纏,火紅的陽剛以粗魯的力道恣意進出少女緊窒幽穴,翻攪出紅豔的貝肉,愛液有如風雲激烈繾綣後的證明。

  他忘情且瘋狂,再也忘了節制,非要把她逼至被高潮滅頂不可,一次一次地逼她承受他激狂的欲望,只想用愛火吞噬她。

  一夜複一夜,他其實明白自己總會失控,卻沒有一天逼自己抽身。

  也許從他刻意引誘她的一開始,早就期待著這一切。

  該不該阻止自己?但他不想,真的不想。

  當他們歡愛的頻律與場合越來越沒有節制,秦霜原還是不願反悔。他經歷了那麼多掙扎與困頓,今後只想好好愛自己的女人。

  「嗯——霜原哥……啊……」年百樂像溺水的人攀住浮木那般,緊抱著仍穿著西裝,只掏出下身昂揚頂進她小穴的秦霜原。

  她本來在洗澡,秦霜原原來要出門,回秦家大宅,卻突然折回來,她包著浴巾跑來跑去被逮著了,男人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立刻被點燃的欲火,剝了那條礙眼的浴巾,逼她赤身裸體地滿足他的私欲。

  他抓住她坐在沙發上,拉開褲頭拉鍊,立刻將囂張地昂揚著的男性挺進年百樂還緊窒著的小穴。

  「一下子就濕了,很喜歡我這麼來,嗯?」他借著柔軟的沙發床絕佳的彈力,不停地往上挺,並且把小丫頭隨著他的侵犯而上下顫動的乳使勁地揉著。

  「嗯……好舒服……啊——」年百樂不在乎只有她一絲不掛,她乖順地任情人看清她的每一絲每一縷。

  她很清楚地記起,當秦霜原回到家時,看見她只包著浴巾,幾乎立刻就有了反應,那讓她明白自己的影響力。

  而且,其實她愛死了秦霜原穿上西裝時的模樣,跟穿廚師白袍一樣好看,如果他願意穿她喜歡的衣服跟她作愛,她求之不得啊。

  「小蕩婦。」她一下子就被他頂弄得享受極了,甚至在一手攀住他的肩時,以另一手玩弄自己空虛的一隻雪乳。

  「霜原哥……快點吻人家這裡……」

  他恭敬不如從命,低下頭吸吮起浪蕩硬挺的乳尖,完全不知節制地吻得嘖嘖有聲。

  「嗯——把人家玩壞……」她開始學著色情電影裡的各種淫聲穢語,而他硬挺的男性壯大地幾乎讓她瘋狂。

  他在她體內釋放了一次仍不夠,小丫頭笑得像偷腥的貓兒一樣,不急著找衣服和浴巾,他的精液仍順著她兩腿間流淌,她已經趴在他兩腿間,握住消腫的男性,讓他再次昂揚充血。

  他開始明白,原來失控的,不只他。恐怕昨日小妮子穿著短得能看見內褲的熱褲,跑到廚房裡纏他時,她心裡已打著壞主意。

  視廚房如聖堂的他,立刻拉開她的短褲褲襠,在水槽邊進入她,那時他甚至等不及脫下她的上衣,只是把它們推高到胸部上方,就急色地含住她的粉乳吸吮著。

  昨日纏綿的記憶與年百樂的輕攏慢撚,他立刻又硬挺如鐵,而她立刻低下頭將碩大的男性含進嘴裡。

  他沒有出聲制止,甚至享受地捧住她的頭顱,令她盡可能地含進他的巨大。

  但那幾乎不可能,但他也不介意欣賞她的小嘴在他的分身上親吻和舔弄。他知道她模仿著色情電影裡的情節,那些滿足男性幻想的情節不見得能帶給女人歡愉,但他會選擇適當時機阻止她。

  但一切有些猝不及防,小丫頭竟然用力地吸了一口,他只來得及在完全發洩之前推開她,而白濁的熱液就這麼盡灑在她臉上和身上。

  那日的歡愛結束於兩人在大浴缸裡為彼此清洗和玩鬧。

  ***

  既然兩人都想放縱,何不順其自然。

  年百樂赤裸裸地躺在沙發上,身上還有秦霜原孟浪的痕跡,但他這次沒替她整理,竟然回到廚房去了。

  可惡。年百樂故意不穿回衣服,大剌剌地走進廚房。

  「你在做什麼?」

  「我想到一道甜點。」

  年百樂噘嘴。果然是料理狂。

  秦霜原端起擺好的甜點轉過身來時,年百樂正蹺起白嫩嫩的屁股,趴在到她胸口高的吧台上翻他的筆記,秦霜原好不容易清醒的眼又是一黯。

  但反正他不缺時間調教她。

  「吃吃看。」他舀起一口雪酪,餵給小情人。

  「霜原哥你很愛用橘子耶。」年百樂咂了咂嘴,這次主動湊上前去讓男友餵食。

  秦霜原忍不住笑了起來,「不是我愛。」

  年百樂質疑地看著他。

  「是我的寶貝很愛。」他傾身吻了吻她嘟起的紅唇。

  「哪有?」年百樂臉頰一紅,轉了轉眼珠子,記得她沒說過啊!而且其實她也沒注意自己喜歡什麼甜食耶,因為只要酸酸甜甜的,她來者不拒啊。

  然而現在想想,確實,從小到大,只要有橘子,她就覺得很開心。

  「你怎麼知道?」她自己都沒發現說,不過霜原哥因此天天做給她吃,好開心哦,呵呵。

  秦霜原又吻她,這回將舌頭探進她留有橘子酸甜氣息的嘴裡,盡情地挑逗著她口裡的柔軟,然後再退開時在她濕潤的唇邊吻出聲響。

  「有人都趁我不注意時偷吃橘子。」

  「哪有?」年百樂小臉爆紅。

  她只是……只是想說吃一顆,沒關係咩。

  「你既然看到我偷吃,幹嘛不阻止我?」壞心,故意拿這取笑她。

  「我沒看到啊。」他又餵給她一口雪酪。

  「那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我吃的?」她明明都把橘子皮毀屍滅跡了,霜原哥該不會是故意套她話套出來的吧?吼!果然是黑心王子!

  秦霜原又吻她,「就有。」

  「什麼啊?拿出來啊!」用套話的,非英雄行徑,她偏不認咧!

  他只是笑,鼻尖頂著她的,在她唇上輕柔吮吻和舔弄,然後年百樂終於慢半拍地,兩頰轉紅。

  「那、那……」偷吃被抓包,快轉移話題!「霜原哥喜歡吃什麼啊?」現在想想,她竟然忘了問這麼重要的問題,她可以做愛妻便當給他呀!他天天吃自己做的「超級美味」也會膩嘛,偶爾嘗嘗她做的「不怎麼美味」才能保持新鮮感啊!

  秦霜原笑得有些意味深長,「你猜。」

  嗄?她又沒有像他一樣靈到像鬼的舌頭,而且霜原哥會一再做的都是她愛吃的菜,否則就是要拿來賣的新功能表,加上他從不挑食,什麼都會嘗,去外面的餐館也不會特地點那些固定菜色,線索簡直渺茫啊。

  「給個提示咩!」

  「我有做給你吃過。」

  「……」他做給她吃過的菜,寫出來可能比電話簿厚好嗎?

  「很普通,很溫暖,幾乎每個臺灣人都吃過。」他只丟出這三個線索,然後抱起似乎忘記自己一絲不掛的小傢伙,回他們房間再續溫存。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1-12-18 13:12:42

第九章

  果果不見了。

  但是一開始,年百樂並沒有及時發現,因為她突然興匆匆地說她要去參加饑餓三十靜坐活動。

  秦霜原愣了愣,但沒有表示反對,他在她到靜坐會場前做了一桌高熱量又耐餓的食物,半哄著她吃完。

  「這樣很虛偽耶!」那大家都去挑戰大胃王之後再來參加靜坐就好啦。

  秦霜原只是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吃完。」不阻止,不是不心疼,而是他總是希望能盡可能讓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無拘無束地成長。

  他摘了這朵嬌花,在含苞的年紀,更加不想束縛她。

  靜坐三十個小時後,他去接她回家,沒有表現出緊張兮兮的模樣,但手一直握著她的。

  廚房裡早熬了一鍋百合魚片粥,在鍋裡保溫著,適合空了許久的胃,虛弱時補充元氣。

  年百樂直到睡了一覺醒來,才發現好像少了個橫衝直撞的傢伙。雖然果果平日也會自己偷開紗門跑出去遛達,但想起來她已經兩天沒看到它了!

  「霜原哥,果果呢?」

  秦霜原這兩天還要上班,年百樂這一提,他才發現果果真的不在,因為貓沙這兩天都沒有動到。

  本來不想擔心的,看到平整的貓沙,年百樂一顆心都揪了起來。

  「別急,我們出去找找,也許是在別人家裡賴著了。」

  他們跑遍果果可能去的地方,造訪每一戶養貓的人家,甚至是流浪貓的群眾地,那時年百樂真希望自己會說貓的語言,聽得懂貓咪的耳語,能向果果的朋友們詢問它的去處。

  她也想過果果會不會跑回本來的家。然而她父親和乾爹都幫著找了好幾天,卻始終找不到果果。

  年百樂沮喪又難過得幾乎食不下嚥。

  破壞王果果、跩得很欠揍的果果、牆頭草果果,雖然常常讓她氣得想把它吊起來晾成貓乾,但連秦霜原也看得出來,年百樂很疼它,才會養成它的霸王性格。

  以前她曾說過,她只有耶誕節擁有父母的陪伴。而那無數個只能自己早起和散步的日子,陪伴她的都是果果。

  只要果果回家,她以後絕不會要果果減肥!也不會在它搞破壞時追殺它!

  過了兩個禮拜,果果仍沒出現,秦霜原知道年百樂偷哭時不想讓他看見,她幾乎每天坐在門廊下,等果果回家。

  「樂樂。」秦霜原端著深藍色圓瓷盤走出來,「吃點東西吧。」

  年百樂轉頭,看見圓瓷盤上,立著顆碗大的球,球面是乳白色的,秦霜原將盛了橘紅色漿狀的小杓子遞給她。

  「玩玩看,淋在上面。」

  她知道這外星人般的食物應該就是秦霜原偶爾提起的分子廚藝,那些化學程式般的食譜記錄的就是分子廚藝的原理。秦霜原很少玩分子廚藝,大概他性子裡更崇尚東方的飲食哲學,一切反璞歸真,自然為上。但他當然不介意偶爾玩玩看。

  這奇特的玩意兒多多少少吸引了年百樂的注意。

  秦霜原握著年百樂的手,將果漿以繞圓的方式淋在球體上,球體接觸了橙色果漿,慢慢融化,宛如巨蛋緩緩張開了天頂。

  一朵冰晶狀的花朵盛開在其中,年百樂忍不住讚歎出聲。而球體完全融化後形成一盤湯水,冰晶玫瑰在融化的湯水水面旋轉著。

  那是一道甜點,冰晶玫瑰原來是被分子重新解構的雞尾酒,花心是一顆酒釀梅。

  她不記得那道甜點的味道了,只記得她吃下點綴為花心的梅子,看著前院的草地,想起幾年前她和秦霜原也是這麼坐在門廊下,看著果果玩耍,當下眼淚還是掉了下來。

  「喵——」

  虛弱的貓叫聲響起時,年百樂手中的湯匙差點掉到地上。

  「果果!」她飛也似地衝向貓咪聲聲呼喚的方向,秦霜原跟在她身後。

  年百樂在籬笆外,發現一隻瘦小的迷你黃色虎斑小貓。後來她叫它果子。

  「這是果果的小孩嗎?」年百樂還有一絲期待,抱著小貓,四處呼喚著果果。

  秦霜原也不知道該不該提醒,果果是公的,而且還結紮過。

  果果還是沒回家,但他們神奇地撿到一隻跟果果長得好像的小虎斑貓。

  那天晚上,年百樂夢見果果,依然是胖呼呼的樣子,兩隻前足立起站在她窗前,背後非常帥氣地背著個藍色行囊,綠色的眼睛微瞇,鬍鬚神氣地揚起。

  我要開始男子漢的旅程,我的小兄弟就拜託你了。

  她相信果果是這麼對她說的。

  後來她跟著秦霜原離開紐約,她一直都在那棟房子的籬笆下方留了個貓隧道,還叮嚀老爸要不時過去巡邏,希望果果有一天回家時,不會孤零零地被關在家門外。

  也許有一天,她可以再見到果果吧?

  ***

  距離秦霜原的第三顆米其林星星的時間,還有數年。

  他終究沒能及時完成當年「福爾摩沙」閉館時,在心裡立下的誓約——一定要在外婆還看得到的時候拿到三星,他會以三星名廚的身分讓福爾摩沙重新營業!

  但是來不及了,外婆的病情加重,多年前那次住院,好險痊癒了,也是那年他拿到了一星,讓外婆露出欣慰的笑,她真的很驕傲,因為秦霜原廚藝的啟蒙師父可不是別人。

  「比我猜想的還早,你很努力了。」

  「你很努力了」,這五個字道盡她一切的關愛與擔憂。外婆,其實把一切都看在眼裡吧?

  外孫以二十一歲的年少摘下第一顆星,這讓當時臥病的魏夫人忍不住神采奕奕地,逢人就提起外孫八歲那年坐在餐桌上,只嘗了一口醬汁,就知道她屢試不成的菜色問題在哪。那道菜是江蘇名菜,無錫排骨,不難,但她想重現的是她的兄長、秦霜原的舅公多年前在一場國宴上令各國元首驚豔的午式獨門技法。

  午家百年前是皇室首席御廚,嚴格地訓戒子孫家傳廚藝絕對傳子不傳女。秦霜原的舅公沒來得及把一手獨門好功夫傳給晚輩,晚年背起大鍋跟著國際紅十字會四處去當義工,然後就不知去向了。

  而秦霜原也只有在五歲那年,嘗過一次舅公的無錫排骨,當時從來沒人告訴過他這道菜的做法,但他卻能在三年後記起那滋味,精準地點出差異的原因所在,驚人的天賦連當年的魏夫人都激動了許久。

  後來這道因為他的舌頭得以重現的菜色也成了福爾摩沙的招牌菜之一。

  這一次,外婆的病情卻不樂觀,他和年百樂原來是趕到西雅圖探病,最後卻決定在那裡定居了。

  當時他們三兄妹,以及原本遠在臺灣的母親都到齊了。

  如願逼走繼母,奪走繼母與弟弟妹妹手中所有股權,婚姻卻陷入破裂危機的秦翠嵐,以及他和年百樂,還有甫完成英國珠寶藝術學位便急忙趕回西雅圖的秦紫江和她丈夫。

  所謂迴光返照,大概是一個人在生命的最終之時,僅剩的、最大的意志力表現了吧。昏迷好幾天的魏夫人看著床邊,雙雙對對出現的外孫讓她感到欣慰,形單影隻的大孫子卻讓她放不下。

  但人哪有什麼真的不能放下的?眼睛一閉,一切塵歸塵,土歸土。

  翠嵐的性格和他母親最像,但女兒失婚後幾乎沒有負累,性格獨立,有著鋼鐵意志的她這些年來一直過得很好,豪門的環境並不適合她,她已經不再擔心這個女兒了,畢竟到她那年紀時,還真沒什麼是非計較不可的了。

  可是秦翠嵐不同。

  「你覺得,你父親這些年快樂嗎?」魏夫人這句話,在場的三兄妹與母親都愣住了。

  魏女士撇過頭,完全不想知道答案,而秦翠嵐什麼都沒說,表情卻已道盡一切。

  「那你自己想想,你希不希望重蹈他的覆轍,是不是寧願下半輩子都在悔恨中度過?」

  魏女士走到窗邊,給自己倒杯水,對話題擺明沒興趣,但魏夫人知道女兒心中自有定見。

  「還有你。」魏夫人看向小外孫女和孫女婿,笑了。「有天朗在,我沒什麼好擔心的。你呀,別那麼任意妄為,替別人想一想,嗯?」

  最後,她看向自小就最疼愛的秦霜原。或許是這男孩子有著讓她欣羨的奇才,但憑良心說老天待她也不薄,作為不可能學習家傳廚藝的女兒,她憑著過人的天分,也讓福爾摩沙輝煌過了。能夠知道午氏血脈之中出了一個這麼優秀的孩子,她多少有點得意和感動,她相信在午氏先祖之中也少有跟秦霜原一樣出色的。

  「有樂樂陪著你,其實我也放心了。我真怕你像你舅公一樣。你知道嗎?我的第一顆星是在我當媽媽時拿到的,我在追著你們媽媽打的時候知道自己得到了肯定,所以那天她逃過一劫,我忘了處罰她了……」

  窗邊的魏女士也笑了,但笑得流出眼淚。

  「天才是孤獨的,很多人這麼說,但天才也有需要收起鋒芒的時候。何況這世上沒有什麼天才是『全才』,只有老天才是。你知道你舅公為什麼去流浪嗎?有一天他突然發現他的前半生都在想盡辦法超越前人的成就,他在國宴上做一道又一道奢華的料理,站在美食界的頂點,好像已經沒什麼目標是他能夠再去追求的了。

  「有一天他問我,什麼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食物?美味的食物又是為什麼而存在?

  「你們猜到了嗎?極致的成就不是去追求凡人做不到的極限,而是去追求凡人幸福的最大值。他帶著他的能力去做菜給這世界上所有餓著肚子的人吃,他們告訴他,他們吃到了最美味的一餐,而你們舅公也明白了——那是幸福。孩子,用你的人生去做一道『幸福』吧,那才是你這輩子最值得做的料理。」

  外婆過世後,他們完全接手福爾摩沙。那天他們兄妹三人,加上年百樂,季天朗,和母親,一起動手整頓店裡,晚上,季天朗彈起了他答應再一次彈給妻子聽的《Yesterday Once More》,秦霜原動手做了簡單的台式家常菜,眾人在店裡吃完晚餐。

  「讓我們從這裡,重新出發吧!」秦翠嵐說。

  福爾摩沙,由秦翠嵐掛名,秦霜原掌廚,揭開了傳奇餐館新的一頁。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1-12-18 13:13:46

第十章

  她在情人堅決的愛情中,盛開。

  也在情人無私的溫柔裡,飛翔。

  去做你想做的事,累了就回到我身邊。

  年百樂第一次參加賑災募款活動時,她其實很沮喪,因為發生災難的國家遠在天邊,社會大眾因此有些疏離冷漠,捐款少得可憐。

  但那些難民真的很需要全世界的人伸出援手啊!

  就在所有募款義工都士氣低落的時候,突然間有個人站了出來,那是搖滾巨星雷歐!他在沒有任何舞台準備的情況下,拿起麥克風,唱起了他的成名曲,瞬間冷清的廣場眾滿了人,他們的錢箱一下子滿了還不夠裝哩!

  年百樂覺得這真的是超級超級酷的!那天的熱血沸騰,她很多年後還忘不了,回家時像聒噪的小麻雀一樣一直跟秦霜原歌頌雷歐有多了不起,她超級超級崇拜他的。

  想當然耳,她的情人有點不爽地把她推倒吃掉,才讓她閉嘴。

  當然,這世界上有很多人因為夢想成為超級偶像而去試鏡,年百樂也這麼做了,雖然她的動機和想法實在是天真到很可笑,但是這一點也不異想天開,因為她老爸在泰國投資的就是影視公司,後來觸角伸向北美,正巧天時地利人和的條件都有,幾年下來發展得還不錯,而知道她想當明星,覺得當星媽也很酷的年千夏立刻二話不說,跟丈夫一起為她的星途鋪路。

  開玩笑,石油大亨耶!他一開口,年百樂面前疊滿了成山的劇本讓她選,而且也因此,這大染缸般複雜且陷阱重重的演藝圈沒人敢「動」她,砸錢專為她拍一部電影都沒問題!

  當然,她甜美可人的外表與貓兒般慵懶神秘的氣質,也是片商願意捧場的主因。雖然她真的沒什麼演技,湊巧選了幾個劇本,都是在演她自己,其中一個浪蕩嬌嬌女的角色只要拿她娘來揣摩一下就行了,她很快榮登男士們夢中情人與最想上床對象的榜首。

  嗯,關於後者的「殊榮」,她絕對是史無前例的一個「異類」,因為她只有C cup,這還是生理期來臨加上秦霜原餵養多年下來的成果,而且與時下流行的骨感美人不同,她一直有點珠圓玉潤,導致不少專走腥膻狗血路線的八卦雜誌每次只要提到她,都要酸一下她的身材。

  她參加世界兒童日的募款活動時,還學雷歐唱了他的成名作,被網友噓到爆,但也有不少人覺得她聲音很可愛,還說如果出片時附上寫真集,一定買一卡車回家珍藏。

  而且她真的募到好多錢,超開心的!

  而今天是她第二次參加募款活動,只不過是餐會形式,有很多似乎很了不起的人來參加,包括她繼父,所以她暫時不用忍受蒼蠅的騷擾,只要站在石油大亨身邊被拍馬屁就行了。

  「食物不合胃口嗎?」繼父問,知道她可是被三星名廚從小餵到大的。

  「不是。」正好相反,她嚼著嘴裡的紅酒醬牛肉,明明是和所有大人物一起吃飯,但餐桌上卻一堆她愛吃的菜呢!而且她有好熟悉的感覺,突然間想到她已經三個月沒回西雅圖了。

  為了替新片宣傳,接著又忙著到處參加慈善晚會,她連續工作了三個月,忙碌得沒時間想別的事,也沒時間休假,這會兒不知道為什麼卻突然間好想家、好想秦霜原。

  他會不會生氣?因為她忙著工作,竟然三個月沒回家。

  可是霜原哥才不會那麼小心眼,他很支持她利用明星光環去幫助世界上所有需要幫助的人,他們每晚還是會通電話或互換留言啊。

  最後一道甜點上來時,只有她的和別人不一樣,而她瞪著那白色圓球,甚至瞪著侍者替她在圓球上澆下橙醬,看著圓球融化——球體內沒有冰晶玫瑰,而是一朵朵藍色的「勿忘我」。

  她胸口一痛,顧不得其它地站起身,「廚房在哪?」

  她依著侍者的指示,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拉起裙擺狂奔,心臟因為期待與不敢置信而跳得飛快,在接近廚房時她甚至害怕且踟躕了。

  三個月的思念,終於在停止忙碌的此刻發酵,她感覺自己好像有三十年沒見到心愛的人了。

  如果一切只是巧合呢?會是巧合嗎?

  她的手甚至有些顫抖,推開廚房的門。

  上完甜點,這些受邀前來為募款餐會掌廚的名廚們正聚在一起聊著心得,她立刻在陌生的臉孔中見到抱著胸,微笑地看著她的秦霜原。

  她好想哭,而且真的笑著哭了,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中衝上前去抱住秦霜原,並且熱切地吻住他。

  雖然他始終不承認,但年百樂將它放在心裡。

  那一朵朵勿忘我,是情人唯一一次對她撒嬌埋怨吧?依然是用了那麼讓人心動而無法抗拒的方式。

  她怎麼可能忘記他?

  後來,那些週刊和雜誌,甚至是喜歡聊好萊塢八卦的節目裡,不約而同地傳說著這麼一則浪漫的故事——

  三星名廚以一道名為「初戀」的甜點成功追求了美麗的女明星呢!

  ***

  「對了,說起來我也是你們的媒人耶,什麼時候結婚啊?」台北信義區的餐廳裡,昔日聖羅蘭康輔社團裡同樣是華僑的幾位好姐妹難得齊聚一堂。

  說起這位學姐,現在的職業,就是「穿PRADA的惡魔」裡,梅莉史翠普的那個角色,年百樂超好奇她有沒有那麼機車?

  「為什麼你會是樂樂的媒人?」年百樂的同學覺得學姐能當上總編,真是不可思議,明明就是少根筋的人啊,這回八成又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哈哈哈……」年少的蠢蠢初戀,其實也沒什麼不好說的,尤其當年的誤會裡最糗的也不是她!不顧年百樂阻止,學姐大剌剌說起那段「真相大白」的經過,「我畢業那年不是自暴自棄,在畢業舞會上宣佈我要吻一百個同學,而且無論男女嗎?樂樂就跑來問我怎麼了……」

  「你做那種事誰不擔心啊!」大明星開始跳腳。

  「我就說我失戀啦!」

  「屁啦,你這只會發花癡的女人。」

  「對啊!我發花癡,結果發現花癡的物件結婚了,天啊……」

  「但是為什麼有人因為這樣就要吻一百個人?要是有人好幾天沒刷牙還吃一公斤大蒜怎麼辦?」

  「拜託!你們不瞭解,林祖媽這輩子暗戀的物件沒有一打也有十個,但是你們知道嗎?我煞到的,不是同性戀,不然就是女的,秦翠嵐是唯一一個性向正常的男人啊,但他竟然結婚了?!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啊!」職場女金剛仰天大吼。

  姐妹們開始狂笑。

  「然後啊,樂樂就超好笑的,跑去堵人家,還堵錯人……」

  「吼……」賣擱共啊!

  「但是這樣很好啊,表示你們有緣。」同學笑著安撫,「快結婚啦!都交往那麼久了。」

  「欸,你不會因為父母婚姻不幸就不想嫁吧?告訴你這樣不行,我上個月為了你花了一千萬你知不知道?」

  「什麼啊?」關她什麼事?

  學姐拍桌子,「記不記得林詩凡那女人?」

  年百樂沉默了。詩凡曾經是她高中時最好的朋友,但是後來畢業後卻鬧翻了。當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朋友間決裂有時是很多事情日積月累造成的。

  「當年聚會時,她跟我和樂樂講的那一句話,林祖媽這輩子絕不會忘記。我不知道她怎麼想的,但那時她可能把我當『同病相憐』的同類吧,竟然對樂樂說『我那麼努力工作,不是為了跟你比起來像個敗犬』。」

  眾姐妹開始狂噓。

  「對吧?對吧?姐妹們,咱們女強人俱樂部的宗旨是什麼?」學姐威風凜凜地站起來,宛如號召群雄起義的武林盟主。

  但是眾姐妹偏偏讓她漏氣。

  「有這條哦?」

  「什麼中子啊?」

  「她想吃粽子吧。」

  「靠!你們這群沒長進的,來來來跟我念一遍——好男人,有也好,沒有也好,只有錢,萬萬不能沒有!」

  「好遜哦!」

  「不是順我生逆我亡嗎?」

  「應該是『別人的失敗,就是我的快樂啦』!」

  「一個女人對自己的工作態度是這樣,沒有責任心,沒有企圖心,沒有成就感,努力工作的理由竟然是不想當敗犬,那她幹嘛當初不去念新娘學校,還能嫁豪門耶!」

  「那不能怪她啊。」有人感歎,「臺灣社會觀念就是這樣。」

  「是啊,所以那時我跟樂樂都沒說什麼,只能在後來安慰樂樂。說真的沒病的被這種有病的拿來比較,沒病都會比出病來。你工作就工作,唱衰人家幹什麼?簡直污辱所有努力工作的女性啊!結果,兩年前,我在東區遇到她耶,她嫁人了,我就恭喜她啦,偽女強人終於如願了,之後她有事沒事聯絡我,都是在抱怨她老公在大陸養小老婆,最後還欠了人家一千萬……」

  「所以你借她一千萬?」眾人驚呼。

  「沒有,因為林祖媽對她跳針式的抱怨煩不勝煩,怎麼有這種人?不嫁也抱怨,嫁了也抱怨,啊是怎樣?當我時間很多嗎?上個月她約我出來吃飯時,我就當她的面,打電話摳我的秘書,叫他從我銀行戶頭捐一千萬給創世,她當場臉色超難看的,哈哈哈哈……」

  機車鬼,能當上總編,果然是有原因的。

  為什麼不結婚?

  沒有原因。一言以蔽之就是因為她跟他都沒想過。

  也許會有人說,因為他們倆的家庭背景,讓他們因此視婚姻為畏途,這點年百樂也不否認。

  其實她覺得只要兩個人都幸福就夠了。

  上個月,某個貧窮落後的國家發生了大洪水,她跟著國際慈善團體到災區去幫忙賑災。報紙倒是把她的行為批得很難聽,因為災區並不需要明星做秀,但其實那時她是以個人的名義去的,根本沒帶任何隨行人員,而她做的工作跟每個義工完全一樣。

  她在大學時代可是有受過救災訓練的,那些狗仔也不去探聽一下,呿!

  她在災區裡,電話打不通,兩個禮拜後踏上鄰國國際機場,打電話回西雅圖,電話才接通,光是聽到秦霜原的聲音,前一刻還好好的她就在電話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秦霜原都被她嚇死了。

  大自然無情,生死不由人,她突然萌生息影的念頭。

  她想做的事,其實不當明星也能做,而她花那麼多時間在拍電影、跑通告,為什麼不拿來跟心愛的人踏實地過日子?她不在乎只是守在秦霜原身後,以前在紐約都是那樣,她明明過得很幸福啊!

  至於學姐跟詩凡的敗犬論,她其實已經不甚在意。確實朋友那句話曾經讓她難過很久,朋友一直很優秀,而她一直很平庸,但她們曾經很要好,只是那句話突顯了原來她一直以為的好朋友其實根本就看不起她。

  人只要做自己覺得值得的事就夠了,跟是不是敗犬有什麼關係呢?

  禮拜五,從台北飛回西雅圖的一路上,她想通了,不過她有點懶得辦記者會,她想直接通知圈內導演和公司別再找她拍片也就行了吧?反正,她踏入演藝圈的理由那麼瞎,退出演藝圈的方式胡來一點也沒關係吧!她知道她輕易地得到個位置,也輕鬆地放棄,在很多人眼裡簡直不可原諒,成名以來遭受到的中傷許多都是這個原因。

  但是,那又如何?這世界本來就不公平,否則為什麼有人出生在落後得連一口乾淨的水都沒有的國家,每天求溫飽都有困難,連中傷別人這種事都沒機會想啊!她只是想把她擁有的幸運,分一些給那些更辛苦的人罷了。

  於是通知完經紀公司,她就直接去找秦霜原了。

  「我不想當明星了。」她一進廚房,就飛撲掛到秦霜原身上當無尾熊,還賴皮地枕著他的肩膀撒嬌。

  副廚和行政主廚,以及助理一干人等,都很習慣地立刻清場離開了。

  「那就不要當。」

  他的反應好像她念書時,她說不想去學校一樣。年百樂忍不住嘟起嘴,「你都沒有念我一下哦?不然也說,『你不可以這麼不負責任啊』!」

  秦霜原失笑,「你的責任是什麼?」

  嗯,這真是個好問題。年百樂很認真地思考起來,這中間秦霜原毫無困難地舀了一匙橘子乳酪餵給她,她立刻笑得三八兮兮的。

  「怎麼了?」

  年百樂捧著臉頰,「好好吃哦。」

  秦霜原都被逗笑了,「像小孩子一樣。」傻裡傻氣的。

  嘿嘿,他不瞭解她突如其來的虛榮心啊!從她的少女時代開始,她的三餐都是男友的精心料理,所以才能吃得這麼白白胖胖啊!

  說到胖……

  「對了,上次有家廣告主,竟然要我減肥。」真不識相,她三個爹來頭都不小耶!也不去探聽一下,比骨感女星圓一點,就是她的金字招牌,就跟瑪麗蓮夢露的美人痣一樣嘛!所以她直接當作沒接到對方的邀約,呵呵。

  「接你想接的工作就好。」他說。

  不只三餐由男友照料,想起來,就算秦霜原有很多女粉絲又怎樣呢?她們可吃不到秦霜原親手餵的料理,而秦美男最性感的料理就是他自己,天底下也只有她能吃,嘿嘿。年百樂想起有一次電視訪談,遇到一個應該是秦霜原忠實顧客的主播,問她秦霜原追求她的那道菜被複製了,有什麼感想?

  沒感想啊!秦霜原每道菜她都吃過,所以真的不覺得怎麼樣,而且山寨無處不在啊。

  再說,她知道秦霜原還有一道料理,這世上只有她獨享。

  「我的責任嘛,就是,讓霜原哥幸福嘍!」她笑嘻嘻地,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秦霜原微笑,「我的幸福最主要的材料,就是你的快樂,你明白嗎?」

  「明白。」她像小兵舉手敬禮。

  他們離開廚房時,兩名狗仔已經離開了,店裡有的人聊天,有的人喝酒吃飯後甜點,也有人做自己的事,他倆就像平常一樣,和客人閒抬槓。

  「請你收我為徒!」

  店內安靜了下來。

  這頂著龐克頭的年輕男人不是店裡的常客嘛!年百樂奇怪的想。

  「呃,你想當廚師?」來人雖然冒昧,但秦霜原仍是那副好脾氣。

  「是的!我想像你一樣,成為特級廚師!」年輕人抬起頭,雙眼閃閃發亮,雙拳緊握,志在必得。

  什麼特級廚師啊?中華一番看太多哦?年百樂噴笑。

  「我不是特級廚師。」

  「差不多吧?請你一定要教我怎麼做黯然銷魂飯!」

  「呃?」

  「還有,蒙著眼睛,用單手炒菜炒贏少林寺方丈!」

  「……」

  「還有還有,用如來神掌在冰天雪地裡為難民們升起希望之火!」

  「威斯理,你這沒水準的老傢伙到底跟你孫子說了什麼?看來他完全遺傳了你的腦殘啊!」辛普森將軍哈哈大笑。

  威斯理爵士老早背對孫子當作不認識,順便假裝耳聾,默默吃他最愛的舒芙蕾。

  「那個啊,」女作家喝乾紅酒,「是我剛剛跟那名記者說的『福爾摩沙神廚』的故事橋段,我編的不錯吧?我打算寫在我下本小說中,我覺得最近我寫的東西都太死板了。」

  「你還是去寫社論吧你。」

  令人愉快的福爾摩沙週五之夜,在這群明明社會階級、生活圈完全不同,甚至彼此某些立場敵對的「飯友」互相瞎扯淡之中結束了,眾人愉快地期待下周再見。

  「喵——」果子往前奔跑,不忘回頭催促那對慢吞吞的情侶。要快點回家尿尿,它會認尿盆啊。

  秦霜原與年百樂手牽著手,踏著一地月光回家了。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1-12-18 13:15:07

餐後點心一:他們就這樣結婚了

  「樂樂既然都懷孕了,你們不結婚說不過去吧?」準岳父瞇起眼,一臉流氓樣,彷彿要將拐走他女兒的混蛋千刀萬剮。

  年百樂咬著湯匙,彷彿小朋友在聽大人談話,一切跟她無關。

  「我們早就結婚了。」

  「什麼時候?」一室譁然。

  「忘了耶……霜原哥你記得嗎?」

  「十月二十一號。」他倒是記得很清楚,因為那天蛋價漲至歷史新高,而華盛頓州這一帶則幾乎都被驗出有毒物質,他看完報紙,決定早餐改做瘦肉粥給樂樂吃。

  「啊?然後呢?」

  然後他們吃完早餐,想去公園散步,他牽著樂樂,經過戶政機關,就說,「我們結婚吧。」

  「好啊。」樂樂說。

  他們就這樣結婚了。

  那天他做了一朵完美的紅玫瑰給樂樂當甜點,材料是果泥慕斯。

  「很好吃噢!」年百樂甜笑地回憶著。

  「……」



餐後點心二:很普通、很溫暖,幾乎每個臺灣人都吃過

  其實,她本來猜白米飯。

  「算答對。」秦霜原默默吃著小妻子煮的晚餐。不管做法上有沒有疏失,他只在廚房傳授,在餐桌上就靜靜享用妻子的愛心便成。

  第一次回到家,餐桌上有她做的晚餐,不知為何竟讓他的心漲滿感動,總是為所有人做飯的他,才發現自己好久沒有期待著別人為他做上一桌菜了,疲累時有溫熱的飯菜等著自己,原來是這種感動。

  算答對,意思就是還有真正的標準答案嘍?她才不會這麼快放棄。年百樂的貼心人妻奮鬥之路才正要開始哩!

  把絞肉先汆燙過,然後放進鹵汁裡。鹵汁配方跟做絞肉的部位可是她和婆婆討教過的,絕對萬無一失。

  這道菜真的很簡單,鍋子一掀開,敦厚的香氣仿佛告訴著人們:我會給你最溫暖最飽足的一餐。

  秦霜原一進門就聞到那讓他滿足微笑的香氣。

  那是一種,讓他想念的「家」的味道。母親唯一擅長的料理,除了湯,就是魯肉,小時候他和哥哥妹妹總是吃不膩。

  「猜對了嗎?」年百樂笑著邀功。

  秦霜原笑著,撚起妻子嘴邊的飯粒吃掉。

  最美味的料理,是幸福。

  最幸福的料理,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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