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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秀人]二手情人[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3 15:46:07     標題: [秀人]二手情人[全文完]

二手情人 作者:秀人

余曉樂──自小患有失語症,成了人人口中的啞吧。
而長期遭受外界歧視的她,早已心如止水。
沒想到,一遇上這位「校園美男子」──
他的魅人微笑、他的自以為是,都令她的情緒嚴重失控。
縱然,她對他的情意與日俱增,卻只能「愛在心裡口難開」,
殊不知,她的真情真意,最後竟換來滿身的傷痕……

乍見這位聞名的「畫壇才女」,單亦江不禁愣住了!
只見她面無表情,全身死氣沉沉,簡直就像個幽魂。
若不是因為不小心迷上她的畫,他才不想招惹這個「怪胎」。
原以為,畫家個個懂得生活情趣,可這小女子卻連快樂也不會。
為了酬謝她的大方贈畫,他決定教會她何謂快樂!
怎知,他的「友情」卻讓她產生不該有的想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3 15:46:38

第一章   

  艷陽高照,天氣熾熱的盛夏,校園內的鐘聲重覆迴盪著,最後消失於綠樹枝椏末梢。

  人聲鼎沸的高校內,處處充滿熱鬧與喧嘩,密切往來的熱情燃增高溫,像是要燒紅整片校園,只有位於藝術大樓三樓長廊上的美術教室裡,靜謐無聲,猶如一方別開天地。

  一抹纖細的身影坐在直立的畫架前,手中握著顏料盤與彩筆,將眼前空洞的白紙上,神乎其技地綻出一片盛開的太陽花田,大膽中又帶著細膩的描繪,引人進入盛夏初開的花海世界,鼻息間,嗅到的彷彿是優雅清淡的花草香,不再是彩漆油墨的顏料味。

  余曉樂一張清麗的瓜子臉上沒有甚麼特別的表情,黑框眼鏡後,藏著一對深邃漂亮的眸子,秀氣的唇瓣輕抿,不帶一絲笑意。初完成一幅畫,對她而言,依舊是索然無味。

  她擅長繪畫,對藝術很有天分。從小學開始,她的天分已經受到矚目,經過栽培,她在不少繪畫比賽中脫穎而出,贏得相當亮眼的成績,一路過關斬將,儘管她本身是個失語症患者,學術教育單位最後仍是無異議通過,將她保送至這所精英輩出的高校就讀,目前甚至為她積極爭取,到法國接受失語症治療與同時進修繪畫的機會。

  她不是貪圖的人,自從十歲那年,因為親眼目睹母親發生車禍喪命的慘劇,而失去說話的能力後,她一直都是用隨遇而安的心態在過日子,納入她手中的機會就是她的,除此之外,她並不會特別為自己去爭取甚麼,她的心境可說是無慾無求。

  若不是父親的堅持,她不可能走上繪畫之路,孤獨寂寞的她,並沒有任何人來瞭解。

  她的世界裡沒有聲音,她不打擾別人,自然也不會有人來打擾她,所以她沒有朋友,一直是獨來獨往。

  不過,余曉樂很習慣自己一個人過日子,時間讓她不得不習慣一切。

  父親因為忙於事業,長年在國外,無暇照顧她的生活起居,但是仍然非常關心她的學業,並且積極地在國外尋找治療失語症的權威,希望有朝一日,能將女兒的病治好。

  余曉樂擱下畫筆,靜靜地凝視初完成的畫作,腦海裡像是浮現了甚麼畫面,又很瞬間地消逝了。

  她伸手觸碰顏料未干的畫紙,看了最後一眼,有意撕掉初完成的畫作──

  「為甚麼要撕掉?」一道低沉渾厚的男聲從她身後傳來。

  余曉樂嚇了一跳!猛然回過頭來。

  她意外地看見在這所學校裡面,負面新聞最多,她也最不想與他發生任何瓜葛的人──單亦江。

  除了畫圖之外,余曉樂向來沒有研究其他人事物的興趣,不過她對單亦江倒是印象深刻。

  因為單亦江也是美術社成員,是大她一屆的學長,在她尚是新生時,即聽聞單亦江是全校女生心目中的最佳白馬王子人選,在校園裡的人氣之高,無人能敵。

  不過他的負面消息也不少,同學之間常常討論著單亦江替換女友的速度之快,猶如更替每天換洗的衣物似地,因此,有一部分情感較為內斂的女生,只敢在心底偷偷暗戀他,不敢有所行動,余曉樂在許多同學身上,察覺了這樣的心思。

  她覺得這是一種難得好笑的現象,但是因為從來沒有和誰分享秘密的習慣,所以這項發現,只有她自己在心底暗藏。

  單亦江大步地走到余曉樂身旁,拉下她觸碰畫紙的手,然而,當他手心的溫度傳遞到她手掌時,她著實感到驚詫!連忙抽手退離了他身旁三步,狀似明顯地避開他。

  單亦江不以為意,平靜地看著畫架上的畫,好看的唇角揚起一抹似笑非笑,讓人看不出他心裡的想法。

  他們兩人是沒有任何交集的個體,在談論這幅畫之前,她見過他、聽過他,但是不瞭解他,相同的,他也許見過她、聽過她,但是記憶中對她實在沒甚麼印象。

  他們互不相識,不過就從眼前這幅畫開始,他們兩人生活的齒輪開始運轉,首先緩慢地接起夾縫,順滑軌道之後,將會愈轉愈快,填補彼此的每一個缺角,並且證明那每個缺角的重要。

  單亦江從畫架上移開目光,看見了擱置在一旁的彩筆。

  「為甚麼想要撕掉這張畫?」他用疑問的語氣問道:「你覺得不滿意嗎?我認為你畫的太陽花很有生命力,感覺相當活潑、有朝氣,這麼完美的一幅畫,你忍心撕毀?」

  余曉樂微微頷首,她沒有回答他的能力,縱使有辦法,她也不想回答。

  這幅畫是她完成的,要留?要棄?全憑她決定。

  她唯一能主宰的,就是自己親手創作的圖畫。

  「你也是美術社的學生?我好像沒看過你。」

  他雖然參加社團,但是除非社團裡有重要的事,否則他通常都被提列為社團裡的幽靈團員。

  也因為他參加美術社的關係,校內一堆愛慕他的女孩都爭相報名進入美術社,有的因為在美術社見不到單亦江,失望地要求退社,有的連退社申請表都懶得填,乾脆跟單亦江一樣當幽靈團員。

  其實根本沒有人摸得清楚,為甚麼單亦江會選擇進入美術社,並且從未更改過社團,也沒有參加過其他社團。

  難道當真對藝術情有獨鍾?

  若是如此,平時社團時間,又為甚麼見不到他的人影呢?

  余曉樂並不想去探討這件事,因為說穿了,他的事與她無關──

  看她沒有回話的意思,單亦江直接開口道:「既然你不想要這幅畫,不如送給我吧。」

  她倏地抬頭看他。心裡相當疑惑──

  他為甚麼會向她索這幅畫呢?難道是他欣賞她的畫風嗎?

  仔細想想,他也是美術社的一份子,多少對藝術應該帶點興趣,自然會有評鑒一幅畫的眼光,她不需要如此驚奇是不?

  余曉樂正單純地想,他立即公佈正確答案,為她解開腦子裡突然糾結在一團的疑惑。

  「下星期三之前,我剛好要交一份作品參賽,你把這幅畫給我,我直接交出去比賽,如果得名,拿到獎金我會分你一份。」

  她倏地一怔──

  從她臉上處處充滿驚愣的表情看來,她確實為他剛才的一番話感到相當不可思議!

  「你知道嗎?我真的很喜歡藝術,但是我本身不愛畫畫,也不想當畫家,只想當個畫廊經紀人,定時開畫展,供人欣賞。」他看著眼前的畫,繼續笑道:「你這幅畫剛好解決我下星期三所要面臨的難題,謝啦。」

  余曉樂閉了閉眼,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等等,現在是甚麼情形?

  他向她索這幅畫,並不是因為他本身喜歡、鍾愛,所以想要收藏,而是剛好可以拿來應付他下星期三的作品參賽?!

  她感到萬分詫異。

  這個男人的腦袋瓜裡肯定貧瘠得很,一點創意也沒有,才會假借他人的才能發揮。

  當她正想搖頭拒絕,一抬起眼,卻對上他炯炯有神的目光,一張燦爛如陽光的笑臉讓她感到頭暈目眩,幾乎睜不開雙眼,連鏡片也阻隔不了他的電眼攻勢。

  她感覺自己整個人節節敗退,已經快站不住腳了。

  不知道是何種原因,她忽然感到口乾舌燥,對眼前這張無懼無畏的笑臉是丁點辦法也沒有。

  「你人真好。」根本沒有獲得她的首肯,他私自將她的沉默當作默許。

  不!她沒有要將畫送他的意思。

  她寧願將這幅畫撕毀,也不願讓他拿去冒名頂替,即使得了獎,也毫不光榮。

  沒有經過努力,就靜待成功的人,是最厚臉皮、不要臉的人……

  無奈,余曉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微啟唇瓣,表情有些緊張。

  「我叫單亦江,你呢?」他問了她的名字,但是和問人家今天吃過飯沒有是一樣的口吻。

  她沒有辦法回答他,只是一臉愣怔,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單亦江靜默一會兒,抬眼看她,笑了笑道:「怎麼不回答?從剛才到現在,你都一語不發,該不會是個啞巴吧?」

  倏地!像是一隻強而有力的手狠狠地擰痛了她的心,霎時,她覺得萬分難受。

  她低下臉來,隨即旋身離開,走出美術教室,她快步走的步伐更加急促,最後變成奔跑。

  單亦江終於忍不住輕蹙眉頭。

  他有這麼可怕嗎?還是惹人厭惡?

  不會吧?他覺得自己還頗為人見人愛,至少很多人都親口說愛他,應該不至於惹人討厭。

  在心底,他直接當她是怪胎結案。


  在校外的一間咖啡館裡,濃醇的咖啡香飄散在空氣中,落坐的人們輕聲細語交談,漾出這間高級咖啡館裡舒服的氣氛。

  單亦江推門而入,走進咖啡館裡,目光迅速地搜尋到坐在窗台旁的好友秦珊,並且朝她走了過去。

  兩人座位剛好呈九十度角,有助於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這是秦珊故意挑選的好位子,不過單亦江不會知道。

  秦珊留著一頭及肩的微鬈長髮,黑白分明的雙眼大得漂亮、吸引人,又長又濃密的睫毛使她美麗的雙眼看起來更深邃,輕輕一眨,根本沒有男人可以逃過她的電眼攻勢。

  除了單亦江──

  她和他不但是同班同學,更是從小到大的玩伴,他們兩人的父母交情不錯,對他們的感情樂觀其成,所以在親朋好友之間,早將他們兩人視為天作之合的一對。

  只有單亦江和秦珊本人才知道,他們之間的感情根本不像外人所想那般,他們可以談得上是知心好友,但是卻不是男女朋友。

  其實這麼多年來,秦珊心裡一直很喜歡單亦江,但是向來有自信的她,也不敢輕易向單亦江表明心跡。

  單亦江是唯一令她沒有把握能征服的男人,卻也是唯一教她真心喜歡上的人,無論如何,她都要抓住他不可。

  「我幫你點了一杯拿鐵。」她很細心,知道他喜歡喝甚麼咖啡。

  「謝了。」他笑。「今天約我來喝咖啡,有甚麼好事發生嗎?」

  「沒事就不能約你出來喝咖啡嗎?」她反問道。

  「真的這麼無聊,不會去租幾支強檔新片到我家看?」

  「偶爾換換新口味嘛,老是在家看片多沒新鮮感?」

  秦珊最討厭到他家看片了,不是她不喜歡到單家,而是單亦江這個大木頭,老是約來一大堆朋友來家裡一起同樂,讓她原本設想好的兩人世界,一瞬間被眾人打壞。

  有時候她甚至懷疑,該不會是單亦江察覺出她的心思,故意找人來破壞他們兩人的獨處時光吧?

  不過她覺得自己掩飾得很好,他應該不知道她喜歡他才對吧?

  「對了,今天下午你跑到哪裡去了?」她像是隨口問道,其實有關於他的每件事,她一直都是耿耿於懷。

  「我去社團。」

  「今天又沒有社團時間。」

  秦珊知道單亦江對藝術情有獨鍾,所以她在藝術方面的功課也相當用功,想利用共同的話題來捉住他的心。

  所以從單亦江加入美術社開始,她也跟著申請入社,和單亦江不同的是,她會參加美術社,目的就是為了搜集社團裡的最新消息,一方面好用來當作和單亦江之間的聊天話題,另一方面也是為了不讓任何人認為她是為了單亦江才加入美術社。

  秦珊一直認為自己和那些喜歡單亦江的花癡女是截然不同的。

  她長得漂亮、有主見,知道該怎麼去捉住她想要的,而那些只會迷戀不會行動的女人,壓根沒有一點可以和她匹敵!

  她們憑甚麼和她一起喜歡同一個男人?

  秦珊的自信簡直是高得駭人!

  「下星期,我要交一份作品參賽,所以到美術教室找參考工具。」想起平白無故得到一幅好畫,他好看的唇角不禁揚起一抹淡笑。「結果被我遇到一件好事。」

  「甚麼好事?」

  「我在美術教室遇見一個女生,臉上戴著一副很拙的黑框眼鏡,一語不發,整個人死氣沉沉的,顯得很老氣。」

  單亦江三言兩語的描述,卻讓秦珊很快地在腦海中聯想到一個人──余曉樂。

  「我大概知道你說的這個女生是誰,她叫余曉樂,是社團裡的精英,也是學校重點栽培的學生,我想能符合你所描述的特質,整個社團裡只有她吧。」她的話語中帶有一絲輕蔑。「不過,我不太明白,遇上她算甚麼好事?我們都覺得她很難親近,簡直是──」

  「怪胎!」他們兩人異口同聲地說出。

  「你也這麼覺得?」秦珊頗為訝異,因為單亦江對任何人事物通常都不帶有甚麼特別的意見,也就是沒興趣。

  「她這個人的確蠻怪的,不過人還不錯。」

  「人不錯?」她蹙起眉頭,不太瞭解他話裡的意思。「怎麼說?」

  「我到美術教室的時候,看到她正好在畫一張畫,於是我安靜地站在一旁看她作畫,直到完成那張畫之後,她竟然想動手撕掉,所以我立刻出聲阻止,並且跟她要了那張畫。」

  「她撕掉自己的畫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秦珊回憶道。「真不知道她這種人的頭腦在想甚麼。」

  「反正她把畫給我,算是解決了我的問題。」

  「甚麼問題?」

  他的問題竟然會靠那個怪胎來解決?她沒聽錯吧?

  秦珊當然覺得不平,因為單亦江有甚麼事都會找她商量,沒道理讓一個外人來介入吧?

  「她給我的那張畫,剛好可以讓我下星期交出去參賽。」

  「你要交她的畫出去?為甚麼?你自己也很會畫畫,何必用她的畫呢?」她不明白。

  「我告訴過你了,我喜歡藝術,欣賞好的畫作,但是我本身不愛畫畫,我可不想當畫家。」

  無心插柳柳成蔭,單亦江也沒想到自己的才華會被挖掘、注目,他並不想成為畫壇新星,雖然喜歡和藝術有關的事物,但是他知道自己本身不適合當個創作人,只要懂得欣賞就行了。

  還是將這種畫家身份留給真正有實力的人才吧。

  「你真的好奇怪喔,明明有天分,卻又不想善用天分。」秦珊歎了口氣。「我還是有點不瞭解你。」

  單亦江似笑非笑說道:「記住,幫我保密,別把我拿別人作品來參賽的事說出去,省得麻煩。」

  「嗯,我不會說的。」秦珊甜甜地笑道。

  「你說送我畫的女生叫甚麼名字?」

  「余、曉、樂。」秦珊絲毫沒有將余曉樂放在眼裡,但是心裡還是會在意單亦江詢問的用意。「你問這做甚麼?」

  「我忘了叫她不要說出去。」他蹙起眉頭道:「不過像她這麼不愛說話的人,應該不會多嘴。」

  「甚麼不愛說話,她根本不能說話,她是一位失語症患者,就是因為在美術方面的表現傑出,所以才被允許就讀我們學校,聽說她的家人和校方都積極地為她爭取到國外治療和進修的機會呢。」

  「失語症?」單亦江不禁微怔──

  他想起自己對她失言,揶揄她不說話該不會是個啞巴一事感到心虛。

  原來,她是真的不會說話……

  糟糕,他應該無意中傷了她吧?

  他心裡自然而然地產生了丁點自責,他應該親口跟她道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3 15:47:28

第二章   

  下午的天氣逐漸轉涼,和風輕拂,十分舒暢。

  社團時間,美術教室裡坐滿了學生,每人持著畫筆認真地作畫。

  「上次我向你提的那件事,你考慮得如何?」美術指導高老師走到余曉樂的身旁,神秘兮兮的低聲問道。

  余曉樂抬眼淡掃紮著馬尾的高老師一眼,隨即又冷漠地低下頭來,繼續手邊的創作。

  遭到冷落,高老師心裡自然不是滋味,她巡視教室裡的學生一眼,暗地裡輕扯余曉樂的衣袖,繼續說服她。

  「把你的名字借給我,沒那麼難吧?反正在社團裡,我也是你的指導老師,說穿了,其實都一樣。」

  高老師為了提升自己在美術界的知名度,企圖說服得獎無數的余曉樂同意,讓她向外界公佈,余曉樂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學生,好讓自己的身份地位在美術領域更得到重視。

  其實高老師的做法只是單純地想提高自己的知名度,但是卻讓余曉樂本人相當不齒。

  她的才華是與生俱來的,即使也有後天的努力,卻是她靠自己的心血來養成的成就,和任何人都無關。

  高老師想藉用她的才華來攀升自己的名氣,她並不同意,因為一旦同意之後,將會惹來更多的麻煩。

  她是失語症患者,很多話都無法順利表達,也沒有多少人有耐心看她以紙筆傳遞心中想法。

  久而久之,她變得不想與人溝通,我行我素,像個難以親近的怪胎。

  「你就答應我吧。」        

  高老師心裡有點著急,因為事關她的考績問題,決定她是否能成為明年美術大賽的評審委員之一,但是她怎麼可能向一個學生說得如此明白,那豈不是太沒面子了嗎?

  所謂名師出高徒,如果她能成為余曉樂這個高徒的指導老師,還怕當不了名師嗎?

  所以她處心積慮地說服余曉樂首肯,讓她成為她的指導老師,如此一來,她的資格就勝出其他人許多。

  「只要你答應,我一定會給你好處,以後你有甚麼地方需要老師協助,老師都會全力以赴。」

  高老師心想,若她真能當上明年美術大賽的評審委員,非但可以得到相當優渥的酬勞,還可以趁機藉著余曉樂的才華作為宣傳,畢竟余曉樂是國內少有的障礙畫者。

  她相信余曉樂的天分若能善加利用,將來必定非同凡響。

  儘管高老師心裡充滿熱誠,余曉樂還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

  她像個聽不見外界聲音的聾子,有那麼一度,高老師簡直沒耐心地想要撕破余曉樂正在創作的作品。

  她實在太生氣了,氣這個學生仗著自己有那麼一點才華,就目中無人,連她這個老師也不放在眼裡。

  「我警告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生氣起來,你可沒半點好處。」

  高老師貼近余曉樂,在她耳際壓低聲音恐嚇。好歹她也是一位老師,不相信她會對付不了一個學生,何況還是一個啞巴學生。

  余曉樂在心底歎了深沉的一口氣。

  她還在乎甚麼好處呢?        

  其實她根本無心去理會這些外來的紛紛擾擾,如果能找個安靜的地方、適當的環境,好好地創作一幅畫不是很好嗎?

  只可惜,這個世界上似乎沒有這種地方存在。

  因為她無法言語,所以覺得這個世界更加吵吵鬧鬧,每個人都在高聲交談,而她卻被這些聲音刺激得受不了。

  正當余曉樂與高老師僵持不下之際,單亦江突然出現,適時解救了她為難的困境——

  因為單亦江的出現,教室裡倏地像是掀起一片驚濤駭浪。

  女學生們因為見到心目中的白馬王子而驚喜不已,忍不住三兩成群地聚集在一起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只見單亦江,全身上下散發出迷人的風采,讓整間教室的女學生移不開熱情的視線,對他投以既傾心又愛慕的眼神。

  雖然單亦江是美術社的幽靈人口,但是高老師對這位風靡全校師生的風雲人物豈會不認識。

  單亦江的忽然出現,確實讓人驚奇。

  「亦江,你今天怎麼會來參加社團?」

  原本坐在一旁畫畫的秦珊,一見到單亦江,立刻扔下手中的畫筆,又驚又喜地朝他走來。

  「單同學,你的出缺席紀錄已經快完蛋了,我本來還在考慮要不要請訓導處專程通知你這件事。」

  單亦江對高老師露出一抹超級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爽朗說道:「謝謝老師的好意,我知道了。」

  「真搞不懂你,既然沒興趣參加社團,為甚麼要堅持加入美術社?」高老師叨念道。

  「就是有興趣才會加入嘛。」單亦江來到高老師面前,笑道:「不好意思,跟老師借一位同學。」

  說完,單亦江立即伸手拉起余曉樂離開教室。

  在眾人搞不清楚狀況之下,兩人已經迅速消失。

  單亦江一手拉著余曉樂來到無人的校園一隅,他看著她,臉上的表情保持著一貫的輕鬆自若。

  余曉樂安靜地讓他握住自己的手,沒有反抗、沒有掙扎。

  她的心跳很快,像是急促的擂鼓,一手揪緊衣口,她因為不知道如何與他單獨相處,而感到心慌意亂、不知所措。

  單亦江放開她,但是由他手心傳遞而來的溫度仍然殘留在她手上的肌膚,令人覺得異常敏感。

  她的雙頰倏地一陣燥熱,無法排解的情緒糾結成團,堆積在她的胸口,形成一股鬱悶的感受。

  「抱歉。」        

  單亦江自然而然地注視她,看著她紼紅的臉龐,一副舊式的黑框眼鏡懸在她俏挺的鼻樑上,像是折磨她的鼻樑似地。

  因為這樣的注視,讓他逐漸發覺她隱藏在黑框眼鏡下的清麗臉孔。

  他開始欣賞起她,差點忘了找她出來的目的—

  「我曾經對你說了不中聽的話,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是我失言了。」他很真心地向她道歉。

  然而余曉樂根本不知道他為甚麼會私底下對她說這些話,她向來不會記住那些不好聽的言語。

  她輕搖著頭,微低下臉來。

  單亦江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人很好,一定不會和我計較,對吧?何況我是無心之過。」        

  他真的不知道她是失語症患者,如果他事先知道,就不會揶揄她是個啞巴了。

  「既然我們之間沒事,就表示這是我們交朋友的開始。」他一手按在她瘦弱的肩膀上,很高興地說。

  「再跟你自我介紹一次,我叫單亦江,你叫余曉樂對吧?」

  他記得秦珊向他提過她的名字,並且連帶說了一些有關於她的事跡,知道她是個才女。

  「以後我們好好相處吧!」他真心誠意的說。

  余曉樂嚇了好大一跳!

  他、他怎麼會知道她的名字?難道是他特地去調查的嗎?他的用意是甚麼呢?人緣極好的他,沒必要認識她這種朋友吧?

  她滿心不解,但是卻沒有表現出來。

  「對了,還有一件事能請你幫個忙嗎?」單亦江主動提道。

  「我不知道你這麼有名,參加過大大小小的繪畫比賽,還得獎無數,只是我已經把你那張畫交出去比賽了,希望你能保守這個秘密。」

  他通知她一聲,只是不想日後又掀起風浪。

  「答應我,就當你在行善,好吧?」

  余曉樂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她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後便轉身走向美術教室。        

  左胸口激烈地起伏著,她無法順利安撫心緒,如果在他面前待得太久,她怕自己的情緒會壓抑不住而表現出來。

  她不想讓他知道,他有讓她失控的魅力—

  她一直以為自己不會去在乎單亦江,無奈打從那一天初次和他正眼相對之後,她滿腦子裡都是他俊美的臉龐和挺拔的身影。

  他確實是令人著迷的,渾身上下猶如上天精心鑄造的藝術品,教人愛不釋手。

  不行!她不能讓他察覺出她的心思!她和那些為他瘋狂的女學生不同!她的感情不是那麼膚淺的。

  回到教室裡,秦珊率先擋住她的去路。

  「亦江找你說了甚麼?」秦珊不悅地問道。

  余曉樂和社團裡的同學都不熟稔,所以並沒有人與她是朋友,和人緣頗佳的秦珊比起來,她的地位猶如弱勢者。

  大家都想知道單亦江找余曉樂單獨約談所為何事,可是沒有人比秦珊更有資格質問余曉樂這件事。

  秦珊稱得上是學校裡公認的校花,和單亦江又處得融洽,所以就算校內已經謠傳他們兩人是一對,也沒人敢有意見。

  秦珊的開朗和大方,讓所有愛慕單亦江的女生不得不服輸。對手是火力超強的秦珊,她們還能對單亦江抱持甚麼奢望呢?

  除非是單亦江自己親口否認他對秦珊有意思,否則誰也不敢有二話,只有衷心祝福他們交往順利。        

  余曉樂不想惹無謂的麻煩,於是她搖了搖頭,表示和單亦江之間的交談並沒甚麼。

  可惜秦珊疑心病重,對這個她從來沒看在眼裡的人,突然產生一層不薄的防備心。

  「看你的臉紅成這樣,該不會是你不自量力跟亦江表白,亦江不勝其擾,今天特地來和你說清楚吧?」秦珊像是揣測,實則調侃。

  旁人聽了哈哈大笑。當秦珊正在說一個宇宙無敵大笑話。

  余曉樂喜歡單亦江?呵!這簡直是癡人說夢話嘛!

  看來,眾人都很藐視余曉樂,他們根本不喜歡像個啞巴的余曉樂,整天死氣沉沉,像個幽魂。        

  聞言,余曉樂也很清楚秦珊心裡的不滿為何。

  這就是女人可怕的猜疑心作祟,暫且不管秦珊和單亦江的關係為何,如果秦珊喜歡單亦江,自然會對單亦江主動示好的女生產生警戒心,余曉樂完全能明白秦珊敵視她的原因。        

  但是單亦江找她談話,只是叫她守住一個秘密而已,她和單亦江根本算是很陌生的兩個人。

  眼前這些人真是想太多了。

  余曉樂只想平靜地過生活,她不想惹麻煩上身,於是她匆忙拿過紙筆,字跡戆秀地寫下幾行字。

  我不可能喜歡單亦江,他是個自以為是的人,我遠離這種人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去喜歡他呢?

  秦珊將紙條拿在手中,瞧了上頭所寫的文字一眼。

  「你竟然敢批評亦江是個自以為是的人?」她不禁挑眉看她。

  「你不怕惹上麻煩嗎?小心喜歡亦江的女生紛紛找你算帳喔。」冷淡的語調讓人感覺不出她真實的情感。

  余曉樂拿過紙條,又陸續寫下——

  在我眼中看來,他確實是個麻煩,我不懂喜歡他的人是基於甚麼理由,也許就是因為他那張臉吧,但是你放心,我對他完全沒興趣。

  余曉樂匆忙收筆,想回座位繼續創作她剛才未完成的作品。

  不料秦珊冶覷她所寫的字句一眼,伸手將桌上的顏料罐掃落,罐內的顏料倏地潑灑一地,驚動了教室裡的學生,也讓剛去上廁所回到教室的高老師嚇了一跳!

  「發生甚麼事了?」

  秦珊見到高老師回來,趕緊將手上的紙條塞進口袋裡,指著余曉樂隨口胡謭說道:「是她蓄意將顏料打翻的。」        

  余曉樂瞪大雙眼,不敢相信秦珊竟然會將她沒做的事推到她身上,難道禍從天降就是這麼回事?

  高老師看向余曉樂,正好心裡對她還存著不滿的怒氣。

  她拜託余曉樂好幾次了,偏偏余曉樂就是不肯答應她的要求,這下子余曉樂犯了錯,她正好可以懲罰她來發洩一下。

  於是高老師根本不給余曉樂解釋的機會,也不問任何原由,當下立即嚴厲地對余曉樂警告道:「放學後,你自己一個人到美術教室來,將地上的顏料處理乾淨,否則不准回家,聽到沒有?」

  余曉樂想辯駁,但是誰有時間看她寫字呢?

  連在場的人證都因為不敢與秦珊為敵,選擇沉默是金,讓她當代罪羔羊,反正事不關己,沒必要為她挺身而出,徒惹麻煩。

  余曉樂雖然心頭動了怒,但是隨即想想,這不就是無聊的學生生活嗎?她何必為此小事生氣呢?

  抬頭淡掃秦珊一眼,余曉樂接受了高老師的懲處。

  一切都是無聊而已……

  放學之後,余曉樂獨自來到空無一人的美術教室。

  她提了水桶,拎了抹布,在地上灑了清潔劑,挽起制服衣袖,開始奮力地洗刷地板。

  既然沒人幫忙,就靠自己的力量完成,只是所花的時間和精神力氣多了幾倍,沒甚麼大不了。   

  她不知道秦珊為甚麼要這樣整她,如果真的要問原因,一定是和單亦江脫不了關係。

  她怎麼可能向單亦江告白呢?她連親近人群的勇氣都沒有呀!

  余曉樂在消極的氣氛中將教室的地板洗刷乾淨,也不斷壓抑自己每次想到單亦江就開始慌亂的思緒。

  只要將單亦江當成一個魔鬼去害怕就好了,就不會有亂七八糟的念頭和多餘的情緒產生了……

  她在心裡如此告誡自己,不管這樣想對不對,總之,她不願意讓今天這樣的麻煩再發生了。

  將教室打掃乾淨之後,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余曉樂此時才背著書包,一身髒兮兮地走出學校大門。

  她孤單一人地走在沒甚麼人潮的街道上,往回家的方向緩慢前進,反正回到家中,她還是一個人,仍然是寂寞的。

  走了一段路後,余曉樂的肚子突然咕嚕咕嚕作響,她想起自己還未吃晚飯。

  她走進一間便利超商,買了一碗速食麵和一瓶可樂,繼續走在回家的路上,一邊將錢包放進側背的書包裡。

  突然,有名男子狠狠地撞上她的身子。

  她整個人重心不穩地跌坐在地,不但手中的塑膠袋掉在地上,連架在鼻樑上的眼鏡也被撞飛出去,她還來下及反應之際,手中的錢包已經被男人搶走。

  男人倉皇逃跑時,大步一踩,無情地將她掉落的眼鏡一腳踩破——

  她嚇了一跳!

  愣怔中響之後,才明白自己被搶了……

  她今天真的很倒楣,惡運當頭,才會壞事一樁接著一樁地發生。

  此時,余曉樂突然覺得平靜的日子真好。

  路上的行人匆匆走過她身旁,最多只對她行注視禮,剛才的搶劫彷彿是她交錯時空所遭遇的一件事,身旁沒有任何人目睹似地。

  她在心底歎了口氣,對於被搶的錢包並沒有太多不捨,錢乃是身外之物,只是受到的驚嚇非同小可。

  今晚她肯定又會作惡夢了。

  自從小時候親眼目睹媽媽發生車禍慘死的經過之後,她經常會作惡夢。

  她承認自己是個膽小的人,偏偏那麼不幸,媽媽被砂石車輾斃的那一幕,即使已經過了數年,但在腦海中卻依然清晰,歷歷在目。

  不……她不能再胡思亂想了,現在她只想趕快回家,好好洗個澡,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

  「你沒事吧?把手給我。」

  一道好聽的男聲由她頭頂上傳來,她自然地順著聲音望去,卻意外地見到了單亦江——

  老天!怎、怎麼會是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3 15:50:01

第三章

    「是你?!」他露出驚訝的表情,認出沒戴眼鏡的她,趕忙伸手將她從地上扶起來。

  見到單亦江的出現,余曉樂臉上的表情顯得更加愣怔,好像她現在才被搶劫似地。

  「你怎麼了?」他關心的問道。

  單亦江要去參加朋友的生日派對,剛好路過這裡。

  當他看到穿著同校制服的女學生被撞倒、跌坐在地上,才好心走過來想要扶起她,沒想到竟然會是余曉樂—

  「她剛才被搶啦!」一名親眼目睹整件事情經過的歐巴桑替余曉樂開了口。

  歐巴桑其實很想替余曉樂喊救命,但是因為距離搶匪太近,怕一出聲,搶匪會對她不利。

  世態炎涼,誰不自保啊?

  「你也真奇怪,有人搶劫你,怎麼不大聲喊救命呢?」歐巴桑逕自對余曉樂數落道。

  「學校老師都沒教過你嗎?長這麼大了,還不知道壞人出現時,要大聲叫救命喔?」

  單亦江對歐巴桑綰開笑顏道:「她是我朋友,我會陪她到警局報案,謝謝你的關心。」

  他順利地替她擋下不必要的嘮叨。

  「走吧。」

  單亦江拉著余曉樂要走,她卻掙開他的手,兀自蹲下身在地上摸索,有點辛苦的模樣。

  他看到不遠處的地上躺著一副支離破碎的黑框眼鏡,歎了口氣,替她拾起了眼鏡。

  「真糟糕,壞得很徹底。」

  他將眼鏡擺到余曉樂面前,她伸手拿過眼鏡,心底不由得漾起了一股淡淡的失落感。

  她對這副眼鏡並沒有特別的感情,只是平時都習慣了它的存在,現在它壞了,勢必要買一副新的眼鏡。

  其實,去適應一個新東西並不是登天難事,只是她覺得好麻煩。

  單亦江靜靜地看著她沒戴眼鏡的臉龐,驚訝地發現她果然有著一張很清秀的五官,雖然稱不上驚為天人,但是卻十分姣好,有令人怦然心動的氣質,也有討人喜歡的無辜眼神。

  其實她算是一個還不錯的女孩……

  單亦江心底突然產生了這樣的感覺。

  「款,你不戴眼鏡還滿好看的。」他笑。

  她看了他一眼,匆匆斂回目光。

  他總是大刺刺地踏進她的世界裡,放肆地開口,沒問過她對他的感覺,就這樣自以為熟稔。

  他們並不是朋友啊!

  余曉樂突然有股衝動,很想這樣對他大聲吼,但是幸好她不能說話,否則當真咆哮出來,她怕自己會後悔。

  為甚麼會後悔?她不知道,只是出口傷人總是件不好的事。幸好她不能言語,即使心底產生衝動,也不會壞了現實的和平。

  單亦江看了手錶上的時間,拉起她。

  「走,現在十點半,我朋友的店還開著。」

  店?甚麼店呀?        

  余曉樂被他拖著走,不能控制自己的步伐,只能覺得一切事情都發生得有點莫名其妙。

  他到底要帶她去哪裡呢?

  答案揭曉!單亦江居然拉著余曉樂來到一間店面明亮的眼鏡行—

  一踏進這間眼鏡行,單亦江立刻像個受歡迎的貴賓似地,處處與人寒暄問暖,得到熱情的招呼。

  反觀余曉樂,向來不善與人相處,一到這間店,就像見光死的鬼,一臉哀怨。

  「亦江,這位是?」

  麗姐是這間眼鏡公司的店長,也是單亦江的遠房表親,難得見到亦江會帶女伴在身邊,她當然會好奇發問。

  「她是我朋友,叫曉樂,她有近視,我專程帶她來配眼鏡。」

  余曉樂驚訝地看著他,看他說得很自然,好像真的就是那麼一回事,她實在有點錯愕。

  「這位是麗姐,她會幫你配一副適合的眼鏡。」他對著余曉樂揚起一抹俊朗的微笑。

  她看著看著……實在有點傻眼了。

  他幹嘛這麼做呢?

  被搶劫的人是她,眼鏡壞掉的人也是她,他不用操心呀。

  奇怪的是,她又為甚麼不拒絕他呢?

  「曉樂,你近視幾度?」麗姐徵詢道。

  麗姐當亦江的朋友就是自己的朋友,說話的語氣自然很親切。

  余曉樂看了麗姐一眼,又看了看單亦江,內心的惶恐與不安實在不是筆墨可以形容。

  鮮少和陌生人有互動,她真的不會和人好好相處,現在這麼多人、這麼多雙眼睛盯著她瞧,她怎麼會不緊張呢?

  「呃……麗姐,你有沒有紙和筆?」單亦江笑問,對身旁的余曉樂感到有點不好意思。

  「做甚麼?」麗姐一臉疑惑。

  「我的朋友患有失語症,無法說話,她需要靠紙筆和我們溝通。」他像在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相當自若。

  知道余曉樂是個失語症患者之後,單亦江只覺得自己先前對余曉樂有些失言,但打從心底並沒有將她當成異類看待。

  患有失語症又如何?他仍然可以平常心看待她這個人。

  余曉樂有點驚訝地看著他,瞧他的模樣如此鎮定平常,好像她患有失語症並不是甚麼大不了的事。        

  麗姐聞言之後,臉上的表情只有一瞬間的改變,但是立刻揚起笑容,拿過紙筆來。

  「喏。」

  余曉樂心底的抗拒漸漸退去,不知道為甚麼,每回看單亦江的笑臉一遍,她心裡的不安就會清退許多。

  這究竟是甚麼力量?她不知道……

  「你近視幾度?」麗姐又問了一次。

  思考一會兒,余曉樂才勉強自己拿起麗姐遞過來的筆,在紙上寫下一行字——

  很久沒量度數,所以不清楚。

  單亦江看著她所寫的字,笑了笑。

  「你的字好漂亮。」他稱讚道。

  余曉樂立即刷紅了一張小臉,為他的讚美而心亂如麻起來。

  麗姐親切地笑,以客人至上的精神來為余曉樂服務。

  「請跟我來,我替你詳細檢查一下。」

  余曉樂遲疑了會兒,只聽見單亦江在她耳邊說道:「你的眼鏡壞了,確實需要一副新眼鏡,去檢查吧。」

  她又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彷彿獲得某種勇氣似地,才抱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尾隨麗姐去做視力檢查。

  經過麗姐親切的服務,余曉樂很快地量好視力,然後由單亦江為她墊錢—因為她的錢包被搶了。

  「星期天可以過來拿眼鏡,這是你的單據。」麗姐將一張黃色的單據交給余曉樂。

  「憑單據領件,要不然……憑亦江也行。」

  麗姐的暗示,單亦江怎麼可能聽不懂呢?她是在為他製造機會。

  「星期天我會陪她來拿眼鏡。」他主動答應道。

  余曉樂只覺得受寵若驚,不懂單亦江為甚麼要浪費時間來陪她做這些事,他們非親非故,他沒必要為她付出……

  她的疑惑只能深埋在心底,因為她根本不知道從何問起。

  「星期天才能拿到眼鏡,這幾天曉樂沒眼鏡怎麼辦?」單亦江突然打起一個主意來。「麗姐,你幫曉樂拿一副拋棄式隱形眼鏡吧。」

  「沒問題。」

  麗姐隨即拿來與余曉樂度數相符的隱形眼鏡,和相關的產品給她,並且教她如何戴隱形眼鏡。

  余曉樂習慣戴有框眼鏡,今天可是第一次挑戰戴隱形眼鏡,心裡自然有一股惶恐。

  但是她近視將近五百度,如果沒有眼鏡很不方便,所以她還是聽從麗姐指示,勉為其難地將隱形眼鏡戴上。

  試過幾回,她成功地征服了從未戴過的隱形眼鏡,並且體驗了一種臉上零負擔的舒服感受。

  沒有鏡框的阻礙,她的視野似乎更廣了。

  就著鏡子,余曉樂看著自己沒戴眼鏡的五官,覺得很新鮮。

  「可以適應嗎?」他問。

  余曉樂點了點頭,拿起筆在紙上寫下—

  謝謝你,我會還你錢。

  他看了她所寫的字,不禁莞爾。

  「很晚了,我先帶你到警局報案,再送你回家。」

  說完,他逕自拿起手機撥了通電話給朋友。

  余曉樂想拒絕他,卻聽見他說:「你不怕又遇到壞人嗎?我送你回家——喂,小志嗎?祝你生日快樂,我臨時有事不能去了,你們自己好好玩,禮物我會補給你的。」

  單亦江和朋友聊了幾句,便關上手機。

  「麗姐,謝了,我們先走了。」

  「喔,好,星期天別忘了過來拿眼鏡喔。」

  麗姐笑著目送兩人離開店裡,她最喜歡看見年輕人相親相愛了。

  年輕真好……

 


  夜燈拖長了兩道黑影,在單亦江的堅持下,余曉樂跟著他一起到警局備案,並且讓他一路送她到家,也因此對他洩露了自己居住的地方,不過最令她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她居然沒有拒絕他。

  被搶劫之後,她一直表現失常,雖然他們不熟,但是她卻一直倚賴他的幫助。

  她到底怎麼了?竟然會接受外人的幫忙,即使他是出自好意,她也不應該接受呀!

  欠他的人情,該怎麼還呢?

  「你住這裡?」他問。

  余曉樂點點頭,不敢正視他。

  「怎麼了?」

  其實他早察覺到她刻意保持的距離,因而覺得她是一個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人。

  為甚麼她不容易與人親近呢?

  與她的家庭環境有關?抑是她自己的心態問題?

  單亦江也不知道為甚麼,竟然想去關心她,並且探知有關她的事,他對她有興趣嗎?

  也許有吧。

  他覺得她是個很特別的女孩,氣質特別,脾氣也特別。

  他和她說話,她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甚至聽若未聞,好像沒意願和他做朋友。

  不過單亦江的熱情攻勢不是可以輕易抵擋,余曉樂不肯正眼看他,就是怕自己會被他的笑容所迷惑,最後做出情不自禁的決定——

  他真的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子。

  在初次見到他時,她就覺得他長得很好看,一個男孩子能長得如此漂亮,真是難得。

  她欣賞美麗的事物,也喜歡欣賞美麗的人,不可否認,單亦江確實擁有相當迷惑人心的外表。

  如果不謹慎一點,她一定也會在他身上丟了心——

  「你是不是有心事?」

  他突然這麼一問,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怎麼會覺得她有心事呢?他們又不熟,他這麼問她,聽起來有點唐突。

  「你父母呢?要不要我幫你向他們解釋今晚的事?」

  她搖了搖頭,別過臉拒絕他。

  單亦江笑道:「對了,為甚麼這麼晚了,你還穿著制服在外頭閒晃?是去補習嗎?」

  她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

  這麼晚還穿著制服在外頭走動,甚至倒楣遇到搶劫,嚴格說起來,全是因他而起——

  若不是他今天突然跑來社團將她拉了出去,說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她也不會莫名其妙遭妒,還背了黑鍋。

  說起來,都應該怪他!

  但是她又怎麼狠得下心責怪他呢?他今天可是為她做了不少事。

  余曉樂發現,她竟然會因為他而產生一股矛盾的心理——

  明知道不能與他接近,卻又阻止不了他的靠近,甚至……她彷彿很渴望他的靠近。她怎麼能有這樣的心緒產生呢?

  余曉樂匆匆忙忙從書包裡翻找出家裡的鑰匙,急急想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單亦江揚起爽朗的笑容道:「你一定累了,早點休息吧。」

  余曉樂旋身開門,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寸步不栘地佇立在原地,等著親眼目送她進家門,體貼的態度令人動容,她的胸口倏地緊縮起來。

  不!她不能心動的!

  她匆忙進屋將門關上,將他阻隔在外。

  心裡頭像是突然躍進一頭怪獸似地,著實嚇了她一大跳!

  她大口地呼吸,周圍的空氣好像變得稀薄,雖然不能明白心如擂鼓的原因,但是她清楚知道—絕不能再胡思亂想了!

  對單亦江這個人,她瞭解得不夠仔細,看到的也是他的表面而已,與人相處實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她還是別惹麻煩上身比較好。

  喘息一會兒,她冷靜了思緒,儘管胸口還有一股壓力囤積著,她決定暫且置之不理。

  只要不去多想,過了一夜就會沒事,所有的思緒都會在一夜之後煙消雲散,睡過一覺,記憶就會模糊掉了。這是基於時間能沖淡一切的原理,她懂。

  她伸手按下牆上的電燈開關,屋內的燈瞬間亮了起來,她臉上的神色顯得有些疲累。

  走到傳真機前,她看見了父親從美國傳來的訊息。

  下個月父親就要回國來接她。發生甚麼事了嗎?

  應該和她出國接受治療一事有關吧。

  爸為了她的病,辛苦奔波,她知道爸很用心要治好她,可是對她而言,能不能說話並不重要了。

  沉默的這些年來,她已經習慣安靜無聲的世界了。

  走到化妝台前坐下,她審視鏡中自己素淨的一張臉。

  只要摘下眼鏡,她就無法看清楚自己的五官,除非是很靠近鏡子,但也因此讓她看見自己臉上的缺陷。

  肌膚乾燥、毛孔粗大、鼻頭粉刺……她並不欣賞自己的臉。

  反觀單亦江,她偷偷看了他好幾眼,他真的長得好完美,沒想到她身為女人,竟然會比下上一個男人俊美……

  眼眶忽然有股溫熱的感覺,怎麼回事?她的思緒又繞到他身上了……

  她深呼吸一口氣之後,起身離開了化妝台前,壓抑自己不再去回想今晚所發生的事。

  她不在乎任何事的,絕不在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3 15:50:22

第四章

     清晨的陽光露了臉,掀起一天的序幕。

  余曉樂在浴室裡與隱形眼鏡搏鬥將近十分鐘,最後成功地征服了這個新東西。

  她在鏡子前用力地閉了閉眼,仍然有些不習慣,不過心底並不討厭臉上沒有障礙物的輕鬆感。   

  穿好制服,背著書包,她準備出門上學去,不料一走出家門,她又意外地看見單亦江出現在她家門外。

  說不驚訝是騙人的。

  在見到單亦江那張「魅」不可擋的笑臉後,她的心中立刻產生多種難以計算的疑問——

  他怎麼會來這?幾點到的?是在等她嗎?主要目的是甚麼?難道是一大清早就來催著要她還錢嗎?

  余曉樂心裡縱然不安,也不可能見了他拔腿就跑,因為他算是她的債主,她不能逃避他。

  正當余曉樂滿腦子狐疑時,單亦江已經大步走向她。

  「早安,一起去學校吧。」

  她看著他,臉上疑惑的表情加深了許多。

  單亦江見狀,逕自解釋道:「我擔心你昨晚受到驚嚇,今天會不敢去學校,所以特地過來接你。」

  這當然是藉口。        

  單亦江明白余曉樂冷淡的個性,要與她成為朋友似乎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但是他打從心底想要認識她,所以想出的辦法,就是無時無刻出現在她身邊,讓她習慣他的存在。

  一旦習慣之後,不成為朋友也難。

  為甚麼想要認識她?

  單亦江知道自己並不是一時衝動,而是她身上具有一種迷人的特質,也許是沒人發現,也許是只吸引他一個人。

  總之,他覺得她很特別,逐漸喜歡上她獨有的氣質,而且也很欣賞她的才華,覺得她有藝術天分。

  想接近她,純粹是出自內心,沒有任何不良企圖。

  經過昨晚的相處,他發現她是一個需要人保護的女孩,只是她一直不肯表現出自己軟弱的一面,不過他還是注意到了!

  他帶她到麗姐店裡的時候,她臉上的表情相當難看,因為接觸陌生人的關係,她顯得有些無肋,不過她不斷勉強自己鎮定下來,只有禁不住表現出微微的顫抖。

  他都注意到了。

  她心裡究竟存在甚麼樣的世界?都沒有人踏進她的內心嗎?

  在她身邊,他不自主地產生這樣的思緒,不可否認,余曉樂寂寞的氣質感染了原本開朗的他,在忽然間,他覺得不可思議,怎麼會有人可以將自己與外界阻隔起來?

  於是他想瞭解余曉樂,想探知她的心事。

  也許別人會覺得他無聊,但是他則認為瞭解她是一件很有收穫的事,如果他能不讓她繼續寂寞……

  只是如果,也只是他單純的想法而已。

  他從書包裡拿出一本空白筆記本和一支筆,在筆記本的封面寫下四個字—曉得快樂。

  「你給我一種不懂快樂的感覺,沒見你笑過,所以覺得你似乎不知道甚麼叫快樂,而我想讓你瞭解。」

  她瞪著他。

  覺得他又開始自以為是。

  他憑甚麼說她不懂快樂?他只是一個沒經過她允許,就突然闖入她世界裡的王八蛋,又知道甚麼?!

  她搶過筆記本和筆,迅速寫下——

  我們不熟,我當然不可能笑給你看,請你不要一大早就站在我家門口對我說廢話,欠你的錢我會還你,沒事的話,請不要來打擾我!

  她將筆記本推回他手中,伸手攏緊書包的背帶,急急忙忙從他面前走過,頭也不回地離去。

  她心裡很氣,但是她不太明白自己為甚麼會感到生氣。

  是因為他說的話過於刺耳?抑是他……真的說中了?!

  不可能……

  她早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生活,也習慣了面無表情,即使內心寂寞孤獨,也不會表現出來。

  他一定是胡說瞎猜,她才不像他所說,不懂快樂——

  可是……為甚麼眼眶又會有一股溫熱感呢?

  一定是因為雙眼還不習慣戴隱形眼鏡的緣故!

  沒戴眼鏡上學的第一天,余曉樂的周圍自然引起不少議論,不過她處之泰然,和以往一樣,沒將任何人的聲音聽進耳裡。

  放學後,她照樣一個人走出校門,像個獨行俠,雖然形單影隻,但是她卻覺得灑脫。

  不用套人際關係,不是可以減少很多麻煩嗎?一個人也沒甚麼不好呀。

  因為一整天沒見到單亦江,她的心境逐漸恢復平靜,所以她認為先前的心慌,純粹是因為單亦江的突然介入讓她措手不及,現在她已經將混亂的心緒撫平,不會再受到單亦江的影響了。

  孰料,余曉樂的腦海中才剛剛形成這樣的念頭,卻又立刻被單亦江打得七零八落!

  「余曉樂!」

  單亦江從同學那裡搶來一輛輕型腳踏車,如一陣狂風吹到余曉樂身前,大手朝她一拉,將她帶上腳踏車的後座。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她一屁股跌坐在後座之後,他立即踩著踏板如狂風前進,驚嚇之餘,她本能地伸出雙手圈緊他的腰際,上半身倚靠在他的背部,嚇得閉緊雙眼。

  「把腳踏車還給我啦!」只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嚷嚷聲。

  「晚上我會騎到你家還你!放心!」單亦江開朗的笑容在陽光照耀下,顯得燦爛。

  可憐的同學在後頭猛追,但是終究敵不過單亦江旋風般的速度,逐漸被拋在後頭,而且距離愈來愈遠了。

  單亦江突如其來的舉止,在校門口掀起了一場不小的風波,不巧秦珊親眼目睹這一幕,心裡頭五味雜陳,最難受的,是一股酸意!

  單亦江騎腳踏車載著余曉樂離開眾人面前,變成校內最熱門的話題,但是單亦江根本不在乎。

  他只是忽然很想抓住這種逍遙的感覺,有股衝動促使他這麼做!

  離開學校之後,他放慢了騎車的速度,涼爽的微風拂過他倆面頰,帶來十分舒暢的快感。

  她側坐著身子,雙臂仍然死命地圖緊他的腰際,肩膀上的書包背帶滑落,她也沒有發現,雙眼還是緊閉著。

  單亦江回頭看她一眼,不禁莞爾。

  「你的書包快掉了喔。」他好心提醒她。

  她嚇了一跳!趕緊騰出一隻手攏緊書包,才發現他騎車的速度變慢了,剛才算是虛驚一場。  

  「很舒服吧?」在她還沒掙扎要下車之前,他脫口說出這麼一句話。

  說是要博得她的好感也好,他只是想盡辦法更接近她而已。

  「你每天都是一個人回家嗎?」

  他沒回頭看她的反應,因為他知道她不會回應他的問題,連點頭或搖頭,她都不會。

  她怕摔下車,所以牢牢地圖住他的腰際,卻給他一種格外甜蜜的感受。

  不知不覺間,他竟然被她吸引了去。

  從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香味,讓他的嗅覺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享受,他像個聿福的人,踩著踏板前進,帶著令他愉悅的香氣。

  「以後我都陪你上下課,好不好?」        

  他意外地提出要求,余曉樂忍不住地想,是不是她聽錯了?還是她在作夢?

  「你一定很想問我為甚麼這樣做,對吧?」他深呼吸,對她表白:「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相不相信?」

  他對著空氣吐露心聲,傳進了她耳裡,卻變得模糊不清。

  是她故意讓他的聲音變得扭曲、模糊的,因為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親耳聽見的話——

  他喜歡她?!他怎麼可能喜歡她引這是連如果都不可能的事呀!

  不可能的!他一定是在騙她!

  也許他和誰誰誰打了賭,而她就是那可笑的局,必須征服她的情感才能得到勝利。

  他在要她也不一定……

  余曉樂知道不可以去相信他的話,但是無奈心底辯駁的聲音卻愈來愈小,幾近不可聞。  

  一路上,他對她細訴著甜死人不償命的情話,很溫馨、很動聽,讓她不由得沉醉在他的言語中,不想再去抗拒他施展的魅力,他們倆靠得如此近,像是連心跳、呼吸都一模一樣……

  她閉了閉眼,又深呼吸好幾口氣,重覆著惴惴不安的情緒,卻再也無法將他驅出她無聲的世界裡——

  連續幾天,單亦江都陪著余曉樂上下學,他甚至強迫她拿筆寫字和他溝通,如果她不依,隔天他就會再去搶可憐同學的腳踏車載她到遠處,不讓她回家,反正她也喊不了救命。

  最後余曉樂又氣又無奈地屈服了。        

  於是單亦江很順利地得知了余曉樂的家庭成員和生活背景,她是獨生女,父親是一間頗具規模的集團董事長,長年居住海外,而她母親因為車禍意外逝世,所以她不願意多提,而他也尊重她的隱私。

  其實只要能和她有進一步的認識,他就覺得很開心了,並不急於一時瞭解她的全部。

  在星期日的早晨,單亦江準時出現在余家門口,伸手按了電鈴,過了許久,余曉樂才開門見他,臉上的表情進步不少,至少下再掛著一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招牌表情。

  「早安。」

  他笑嘻嘻地將筆記本和筆交給她,她隨手寫下——

  今天星期日,不用上學,你來做甚麼?

  「陪你到麗姐那裡拿眼鏡。」他回答道。

  單亦江將心意表現得相當明顯,她愣了愣,又動手寫下——

  時間還很早,而且我可以自己去。

  「你這樣就太見外了,而且我們不是說好了嗎?麗姐也有交代,憑我,不用單據也能取件,不是很方便嗎?」

  方便?怎麼會有人這樣說自己呀?

  聞言,余曉樂突然忍俊不住地笑了出來。

  他的俊笑似乎對她產生了作用,讓她也覺得心情輕鬆起來。

  兩人相處的時間若拉長,很難不被對方影響絲毫。

  她原本拘謹的個性因為他的關係,變得不再嚴肅,甚至能將他的幽默聽進心坎裡去。

  這樣的改變好大……

  她抬頭看向單亦江,驀然發覺他正定定地凝視自己,雙眼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怎麼了嗎?她是不是有甚麼地方奇怪呢?

  因為他的注視,余曉樂忽然彆扭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看你笑。」他臉上雖然揚著笑容,卻正經八百地說道:「你曾經說過,我們不熟,所以你不可能笑給我看,現在你笑了,是不是表示我們變熟稔了?」

  她愣了愣,立即搖頭否認。

  「你確實說過,我有證據!」

  他從她手中拿過筆記本,迅速翻到第一頁,呈現在她面前。

  「這你可賴不掉。」他賊笑道。

  她瞪大雙眼,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卑鄙,騙她留下了證據!

  「你千萬不要跟我計較這個。」他像是能洞悉她心裡的想法似地,搶先一步對她說。

  「我們好不容易增進感情,你就別再反反覆覆了,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反正我們那麼熟!」他故意這樣說。

  余曉樂聽了之後,忍不住又微微一笑。

  他是個很會逗人開心的人,難怪能成為校園內的風雲人物,因為他不但聰明,又是運動全能,大家對他心服口服得很,也是因為這幾天的相處,她才有機會更瞭解他。

  「我們先去吃早餐,然後去看電影,下午再去找麗姐拿眼鏡。」他一臉「就這麼說定」的表情,根本不容她反對。

  看著他開心地笑,余曉樂在心底悄悄歎了口氣,似乎也漸漸習慣了他這樣自以為是的行為了。

  她忽然覺得和他在一起,有種難以言喻的自在……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3 15:50:46

第五章   

  單亦江和余曉樂愈走愈近,對於這種情形,秦珊已經無法袖手旁觀,忍耐不下去了。

  所以她決定找單亦江直接說明白,弄清楚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亦江!」在教室外的長廊上,秦珊鼓足決心開口喚住單亦江。

  「你……要去哪裡?」

  單亦江每次一到中午休息時間,就自動從人群中蒸發,若不是因為有人看到他和余曉樂在頂樓一起吃便當,還有說有笑的,轉告給她知道,也許她會真的以為他消失在學校裡了。

  「我去找曉樂一起吃午飯。」單亦江輕鬆地說。

  「曉樂?」

  秦珊很訝異從單亦江口中聽見這樣的稱呼。

  他竟然喊她曉樂——

  他和余曉樂當真好成這樣?!

  「你怎麼會去找她吃飯?」

  單亦江反問道:「有甚麼不對嗎?」

  秦珊定定看著他,一臉疑惑與不解。「你們甚麼時候感情變得這麼好?這太奇怪了。」

  「有甚麼好奇怪。」他笑了笑道:「是你自己大驚小怪罷了。」

  「可是你們之前並不認識—」

  「我喜歡她,所以我主動去認識她,這樣你懂了吧?」

  「甚麼?!你喜歡余曉樂?」

  秦珊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有些怔忡。

  她的內心像是遭遇甚麼打擊似地,在短短的時間裡,嚴重地碎成片片,而且相當徹底。

  她喜歡他這麼久了,從來沒有勇氣去表白,然而他卻如此輕易地喜歡上別人,而且還是一個無法與她相提並論的女孩——

  這一點教秦珊完全無法接受!

  「這、這是甚麼時候的事?」她忍著氣,微微顫抖地問道:「你們甚麼時候開始交往?」

  她居然沒有發現?還很有自信地認為余曉樂不會是她的對手,所以儘管這陣子單亦江和余曉樂走得近,她也佯裝不在意。就是因為她對自己太有信心,沒想到卻是最大的疏忽!

  然而單亦江完全將秦珊當成知心好友,毫不保留地告訴她:「你知道嗎?我真的費了好大的工夫,才讓曉樂接受我,現在我要去找曉樂吃飯,以後有時間我再詳細說給你聽。」

  他轉身要走,秦珊即時伸手拉住他。

  「你怎麼會喜歡她呢?」她的聲音有些苦澀。

  心裡對余曉樂有嫉妒、也有憎惡!

  「我喜歡她的氣質,也欣賞她的才華,真正相處過後,更覺得她為人不錯,她有很多地方吸引我,喜歡她,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楚。」談起曉樂,他的語氣有著獨有的溫柔。

  秦珊當然察覺了。

  她萬萬沒想到余曉樂會在單亦江心中佔據這麼重要的地位,還以為這個地位總有一天會屬於她……

  這樣的難堪,秦珊根本不能接受!        

  她由衷地討厭余曉樂!怨恨余曉樂!居然橫刀奪愛,不要臉地和她爭單亦江的愛——

  「她不適合你!」秦珊堅決的說道。

  「我知道她適合。」他肯定地說,在第一時間反駁她的話,毅然決然地,沒有半點動搖。

  秦珊沉默了。她斂下雙眼,深呼吸了幾口氣,藉以撫平激動的情緒。

  單亦江是她的,怎麼可以去喜歡余曉樂呢?

  不行!她非得想個辦法,讓余曉樂在單亦江心中無立足之地才行——

 


  假日的早晨,單亦江帶余曉樂來到附近的公園看人家放風箏,微風吹拂,心神舒暢。

  他們坐在公園偌大的草地上,仰頭看著藍天白雲下的風箏,因為陽光刺眼,所以必須瞇著雙眼仰望。

  她抬頭看著天上的風箏,心裡覺得很舒服,也許是因為氣候宜人,也許是……身旁多了個人。

  因為多了單亦江的陪伴,她的生活變得不再孤單無味,對於很多事情,她都變得在乎。

  這並不是不好的改變,或許情緒因此而複雜起來,但是卻也得到快樂和種種不同的感受。

  「你要不要放風箏?我去買一個給你。」

  他說話的那種語氣,好像只要她喜歡,無論是甚麼東西他都會買來送她似地。

  余曉樂看著他,輕抿唇辦,搖了搖頭。

  他為甚麼要對她這麼好呢?這樣的好又能持續多久?

  察覺她的神情有些落寞,他開口問她:「跟我出來,有那麼不開心嗎?還是來公園看人家放風箏,你覺得無聊?」

  她拿出他準備的筆記本和筆,誠實地將心裡的話寫下來—

  其實我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你說的,你為甚麼對我好呢?難道真的是因為喜歡我嗎?我有甚麼地方值得你喜歡呢?

  「我很高興你對我提出這樣的疑問,而不是將話放在心裡不說。」他笑道:「我承認,剛開始我覺得你是個怪胎,不過那是因為我不知道你不能說話,以為你故意冷淡別人,不和我說話,後來知道你患有失語症,我對你感到很抱歉,因為我誤會你了,而且還說了不該說的話。」

  說真的,她並沒有放在心上。

  她聽過的難聽話太多了,哪裡會記得他說的呢?

  不過他還是很有誠意地道歉,讓她多少覺得有些感動。

  「與你多一點時間相處之後,我覺得你很可愛,同時覺得你心裡似乎很寂寞,突然有股想瞭解你的念頭產生,沒想到卻不知不覺被你吸引,愈是相處、愈是喜歡你。」

  余曉樂隨手又寫——

  真的不是和我開玩笑的?

  「你覺得好笑嗎?」他定定地凝視著她。「不好笑,又怎麼可能會是一個玩笑呢?」

  她的心跳得飛快,像是要衝出她的胸口,激烈地撞擊她的胸腔,頓時,她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天氣不錯,氣氛很好,他深情款款地看著她,俊臉慢慢靠近,她的不知所措非常明顯,睜著一雙大眼,看著他罩住她的視線,在同一時間,攫住了她的唇瓣——

  他的舌尖輕輕撬開了她的貝齒,與她香軟的舌頭纏在一塊兒,細細地品嚐她嘴裡的甜蜜滋味。

  她的心底有股瑟縮,但是他的吻又莫名地給了她接受的勇氣,她緩緩地閉上眼睛去感受他的情意,覺得相當不可思議……

  原本不相識的兩人,到後來居然會相愛?

  愛情這門學問真是深奧啊!

  「男生愛女生!親來親去愛結婚!」

  他們周圍忽然出現一群天真的稚童,大聲地笑著、鬧著。

  余曉樂倏地睜開眼低下頭去,雙頰又紅又熱,單亦江反而很大方地對小朋友說起教來。

  「大哥哥和大姊姊可是在教你們,一定要遇到自己最愛的人,才能這樣親來親去,知道嗎?」

  小朋友們的父母親趕緊跑了過來,一臉抱歉地說:「對不起、對不起!小孩子不懂事壞了你們的氣氛,你們繼續呀!」

  說完,父母各自帶著自己的小孩繼續到一旁放風箏,只敢用眼角的餘光偷瞄這對戀人。

  看見這種有趣的情形,單亦江和余曉樂都笑了,而且笑得相當開心。

  與單亦江在一起,她漸漸瞭解快樂的意義,只要有他在的世界裡,對她而言就是一種單純的快樂。

  他讓她,真的曉得了快樂。

 


  拋開了過往沉悶的一張臉,換上的是笑容滿面的另一張臉,余曉樂逐漸愛上了這樣的自己。

  單亦江每天都陪她上下學,她的心裡不再感到孤獨寂寞,也已經慢慢忘記那種空空洞洞的感覺了。

  他握著她的手,陪她走到家門口,天色漸漸暗了,到了要分別的時候,心裡頭總是聚集強烈的不捨。

  「早點休息,明天我們一起去吃早餐。」

  她點點頭,和他做了約定。

  她覺得自己很幸運,能得到他的愛,沒想到只會畫畫的自己,居然可以因為這樣的長處得到他的注意。

  有時候她會很感謝老天爺,賜給她這樣的天分。

  「看你進屋子,我再離開。」

  他們彼此之間,已經習慣這樣的分別方式,非要等她安全到家之後,他才會放心離去。

  余曉樂轉身打開家門,步伐卻停了下來,突然轉過身,在他右臉頰上印下一記輕吻,她漲紅整張小臉,不好意思地旋身走進家門,不敢去看他臉上驚喜的神情。

  關上大門,她的心跳仍然急遽,大口大口地呼吸幾口氣之後,伸手輕拍臉頰,想抹去羞怯。

  她竟然大膽地吻了他?!

  天吶!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好勇敢!居然敢將心裡所想的事情付諸行動,而且毫無預警得連她自己都感到驚詫!

  她剛才腦中一片空白,甚麼也不想地就回頭吻了他,不知道這樣的舉動會不會嚇到他?

  不管不管,反正他也常常嚇她好幾回,嚇他一次是應該的!

  叮哆!

  門鈴突然響了起來,她猛然倒吸一口氣,著實嚇了一大跳!

  他還沒回去嗎?該不該開門讓他進來呢?

  猶豫了會兒,余曉樂還是下決心開了門,她以為站在門外的人是他,不料卻是她許久未見的父親——

  再多的驚訝也不足形容余曉樂此時此刻臉上的表情。

  怎麼會是爸爸呢?

  「曉樂,好久不見,你過得好嗎?」余父看見好一陣子沒見的女兒,差點認不出來了。

  女兒沒戴眼鏡,變得漂亮,氣色又紅潤不少,看起來似乎過得很好。

  看見父親突然從美國回來,余曉樂很自然地對父親比出手語——

  你怎麼提旱早一個星期回來了?

  「我要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已經替你找到最好的醫師了!也約好為你治療的時間,所以才提早回來台灣接你。」余父迫不及待地向女兒宣佈他這些年苦心尋找的成果。

  余曉樂倏地一驚!

  學校還沒放暑假,我沒辦法出國。

  「我提早回來,就是為了替你辦理轉學手續,以後你就跟我移民到國外去,一邊接受治療,一邊完成學業。」

  轟地!猶如平地一聲雷響,震住了她全部的思緒!

  爸要她……轉學?

  她怎麼可能答應呢?好不容易得到一段戀情,她怎麼可能捨棄呢?

  「搭長途飛機還真累人,爸爸先去洗個澡,調整一下時差,再為你打理轉學事宜。」

  余曉樂急忙攔住父親,慌張地比起手語—

  我不要轉學!如果非要出國治療不可,等我畢業再說!

  「甚麼?」

  余父有些錯愕,從來沒有因為任何事情反抗過他的女兒,居然會拒絕出國治療的安排?

  「你怎麼了?我好不容易與這位具有權威的醫師敲定的療程,你居然拒絕?」余父不敢置信地說:「我花了多少錢,透過多少人脈,才終於找到這位權威,你知道嗎?」

  他絕不可能答應她延後治療,因為機會不會一直存在。

  余曉樂搖著頭,態度異常堅決。

  我不要轉學!

  「到底為甚麼?」余父深感頭疼。「你不是向來都聽我的安排嗎?更何況這事關你未來的人生,絕對玩笑不得!」

  余曉樂想再表明自己的決心,卻被父親阻止。

  「我很累,有甚麼事等我恢復精神再說,不過我先聲明,我絕不會同意你的拒絕,就算用強行的方式,我也要把你押到國外接受治療不可!」他將她的反抗當成一種心理上的害怕,暫時不願去想這麼多。「你可以放心接受治療,我會替你妥善安排一切。」

  余曉樂愣怔在原地,一時之間動彈不得!

  怎麼會這樣呢?為甚麼老天要對她出這種難題呢?在她開始曉得快樂之後,就要面臨這樣的抉擇—

  不!她不要和單亦江分開!

  她是真的喜歡上單亦江了!也習慣有單亦江的生活,不能沒有他!無論如何,她都不要轉學!她不要和單亦江分開!

 


  隔天,在學校裡,余曉樂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她不知道要如何對單亦江說出心裡的困擾。

  如果他知道她必須出國接受治療,會不會舉雙手贊成?為了她好,他應該會同意吧?

  但是她不想和他分開。        

  儘管他們的愛發生得如此突然,可是她相信他的心意,而且全心接受了,所以她捨不得離開他。

  為了他而放棄治療的機會,是不是很傻?

  她不認為,她只想抓住心裡想要的,而她滿腦子裡想的都是單亦江!現在,他就是她的全部!

  余曉樂下定決心,她絕不和單亦江分開—

  下課鐘聲乍響,坐在教室裡上課的學生早已經坐不住,紛紛往教室外移動,做各自的活動。

  余曉樂正想去找單亦江,她打算將父親要替她辦轉學一事告訴他,與他好好商量。

  一走出教室,正好看見單亦江從長廊的另一端走來,她揚著淡笑,朝他快步走去。

  看見她,單亦江突然伸手捉住她的手腕,一臉面無表情地對她說:「跟我來,我有事問你。」

  她不明所以地被他拉著走,一股不祥的預感忽然湧上心頭,到底是發生甚麼事了?亦江要問她甚麼呢?

  單亦江拉著她,一路來到美術教室,完全不去顧忌他們兩人引來多少注目。

  「你為甚麼要跟高老師說,我拿了你的作品去參賽?」他的問題像是突然丟出的炸彈。      

  余曉樂愣了愣,沒聽清楚他的話。

  他在說甚麼呀?她怎麼聽不懂?

  「剛才我被叫到訓導處,高老師說你向她坦承,這次我交出去參賽的畫是你的作品,雖然我沒資格質問你為甚麼要這麼做,但是我覺得很驚訝。」他真的不敢相信她會出賣他。        

  余曉樂瞪大雙眼,定定看著他,漸漸聽懂了他在說甚麼,但是她很震驚,因為她根本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我被記大過處分,不過我不在乎,我只是想知道你為甚麼要這樣對我?」他定定地看著她,只想求一個答案。

  余曉樂想解釋,可是她還來不及找到紙和筆,就被突然出現的秦珊截去解釋的機會。

  「你不用想否認,是我親眼看見你和高老師用紙筆交談,而且高老師也坦白地說出,是你向她檢舉亦江的行為。」

  秦珊說得證據確鑿,誰知道一切都是她暗中搞鬼。

  有一次社團時間,秦珊無意間偷聽到高老師向余曉樂提出請求,不過因為余曉樂的拒絕,讓高老師懷恨在心,這次她特地和高老師串通,目的就是要讓單亦江討厭余曉樂,雖然會連累單亦江,但是秦珊還是決定這麼做!

  除了她,沒人可以和單亦江談情說愛!

  秦珊因為嫉妒,所以由衷厭惡余曉樂,正好高老師願意配合,與她一起惡整余曉樂。

  「還有,你明明就不喜歡亦江,為甚麼要利用亦江對你的好?這是欺騙他的感情,你知道嗎?」

  余曉樂搖著頭,張大雙眼,卻無法辯駁半句話,任由秦珊一再誣陷她,也任由單亦江看她的眼神逐漸染上怒氣。

  秦珊將一張紙條扔到余曉樂身上,不悅道:「我已經讓亦江看過你寫的紙條,看你還有甚麼話說?」

  余曉樂撿起紙條,臉色不禁變得鐵青,那是她上次對秦珊否認自己和單亦江的關係所寫下的字句——

  我不可能喜歡翠亦江,他是個自以為是的人,我遠離這種人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去喜歡他呢?

  在我眼中看來,他確實是個麻煩,我不懂喜歡他的人是基於甚麼理由,也許就是因為他那張臉吧,但是你放心,我對他完全沒興趣。

  初見到這張紙條,單亦江感到錯愕不已!

  他認得曉樂的字跡,所以這張紙條確實是曉樂所寫沒錯,但是他不敢相信曉樂對他,竟然是如此虛情假意!

  「既然你不喜歡我,可以坦白說,何必勉強自己和我在一起呢?」他走到曉樂面前,苦笑道:「是呀,你從來沒有說過你喜歡我,筆記裡,也找不到任何你喜歡我的證據,我到底在白忙甚麼?」

  他失望地看了她一眼,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曉樂想要上前挽留他的步伐,卻被秦珊一把推開。

  「你還想解釋甚麼?你這個啞巴根本配不上亦江!」

  曉樂猛搖著頭,看著單亦江愈走愈遠,最後消失在教室外,她痛心不已,卻無法大聲喊出心中的冤枉。

  她愛他!她是真心愛他的!她沒有欺騙他的感情呀!

  聽她說!為甚麼不聽她說呢?相信她呀!為甚麼不肯給她機會解釋—

  眼淚控制不住地奪眶而出,原來眼眶周圍的溫熱感,是因為想哭……

  不!她不是想哭,她沒那麼軟弱!

  一定是戴不習慣隱形眼鏡,所以眼睛感到酸澀罷了。

  她是堅強的,怎麼可能被謠言打敗呢?

  儘管她在心裡如此告訴自己,但是單亦江無情轉身離開的那一幕,卻深刻地印在她腦海中。

  她覺得自己好像被拋棄了,十分徬徨、無助……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3 15:51:13

第六章   

  落地窗外的陽光灑進清冷的臥室裡,余曉樂從睡夢中緩緩甦醒,張開雙眼的那一刻,她感覺到雙眼格外酸澀。

  抬手輕拭,才發現自己因為作夢而掉淚了。        

  八年了……

  結束初戀,離開台灣已經整整八年了,這八年來,人事變遷迅速得可怕,往往在夜深人寂時回想,總是不勝曦噓。

  當初因為誤會,她被迫和單亦江分手,單亦江不肯見她,也不給她任何解釋的機會。另一方面又在父親的堅持下,她無奈地接受了出國治療失語症的安排,與父親移民到美國,從此和單亦江斷了聯絡。

  八年來,單亦江那張笑臉常是她心底最容易記起的回憶,她真的由衷珍惜他為她付出的心意,一開始或許充滿懷疑,但是愛上之後,卻又產生一股義無反顧的勇氣。        

  只要能和單亦江在一起,她願意犧牲一切,真的,若不是因為誤會而分手,即使必須放棄治療失語症的機會,她也不會離開他。

  她重覆地歎氣,是這八年來最習慣的心境了。

  起床走進浴室裡梳洗,早晨的空氣中,仍是她最熟悉的靜謐,沒有誰來打擾。

  離開台灣之後,她到法國接受權威醫師的醫治,經歷三年多的時間,她終於突破自己,得以開口說話了,但是因為長年的不語,她仍然習慣沉默,所以在人前,她是個寡言的人。

  很幸運的是她在國外進修美術,她的畫作得到了下少大獎,在畫界頗負盛名,如今她已經是一位國際知名的畫家,近期之內將返回台灣開一系列相關的畫展。

  離開了單亦江,她的人生走到另一處高峰,但是她的內心世界重返寂寞,她不說,根本沒有人知道。

  似乎除了單亦江之外,再也沒有人可以大刺刺地闖進她的內心,像他一樣,輕易地霸佔她的感情,與她分享各種感動。

  她的生命裡,最美好、最快樂的時光,一直停留在高中時和單亦江的那段情緣裡,卻再也回不去。

  她曾經想過回台灣去找單亦江解釋一切,但是他會聽她說嗎?事情已經過了這麼久,說再多又有甚麼意義呢?

  而且她並不知道上哪找他,回憶終究還是成為心底最深的遺憾,無能為力彌補一絲一毫。

  梳洗完畢,戴上隱形眼鏡之後,她走出房間,來到廚房準備早餐,客廳的電話響了起來,她恍若未聞,直到忙完手邊的事,才走到客廳接起快著火的電話。

  「你怎麼老是這麼久才來接電話?」話筒的另一端傳來助理韓雅容火大的咆哮聲,像是隱忍很久了。

  「不好意思,我在準備早餐。」曉樂的語氣十分淡漠,並沒有因為韓雅容的怒氣而受到丁點波及。

  「小姐,你不要每次都將準備早餐、午餐、晚飯,當成晚接電話的理由嘛!我打電話給你,就是要跟你說重要的事,你先接電話,聽我把重要的事說完,再去做自己的事,不是很好嗎?」

  事情有分輕重緩急,為甚麼余大小姐總是不明白呢?

  韓雅容真的感到相當無力,對余曉樂事事無關緊要的態度莫可奈何,誰敦她是余曉樂聘請的助理,不管余曉樂的個性多麼奇怪,她也只能見招拆招,不過卸下助理的身份,她可以說是余曉樂唯一的朋友,雖然她們之間聊的話題不多,但是韓雅容多少也瞭解余曉樂的想法。

  余曉樂就是一個處事低調,不愛說話的人,若沒甚麼重要的事情,韓雅容其實也不會和她發甚麼脾氣。   

  「我們後天就要飛去台灣簽訂開畫展的合約,你到底有沒有將我交給你的合約看過一遍?」

  「合約?」        

  「小姐,我早在八百年前就將合約傳真給你,你該不會沒收到吧?」韓雅容真的快喊救命了。

  「我忘了去看傳真。」

  「算了算了,我再傳一次給你好了,不過請你牢牢記住,後天,就是後天!我們要去台灣和『藝光畫廊』的負責人簽合約,你千萬不要忘了,我看明天我就整理好行李,到你家去陪你,免得你一時忘了,又到處亂跑。」還是這樣做比較保險。

  「隨你吧。」

  「嗯,就這樣決定,對了,要記得看台約喔!」

  在韓雅容千交代、萬囑咐之下,余曉樂慢條斯理地掛上電話,不免覺得雅容的個性真的太大驚小怪。

  只不過是要回台灣簽一份合約而已……

  回台灣?離開八年,她居然是為了開一系列畫展而回台灣,回到台灣之後,她的心情又會變得如何呢?

  醫生說她是個心思較一般人來得細膩的人,所以受到外來的刺激時,記憶會特別深刻。

  因為如此,這八年來她才會時時刻刻惦念著單亦江,忘不了單亦江,初戀的傷痛,讓她無法輕易忘懷……

  深深歎了口氣,她的眼眶周圍又產生一股溫熱感,難道這八年來,她還是不習慣戴上隱形眼鏡嗎?

  這八年來,究竟改變了甚麼呢?

  她對單亦江的回憶?還是對單亦江的感情?

  沒有,時間沒有改變她甚麼,她對單亦江還是充滿愛戀,她好想他,真的好想再見他一面……

  余曉樂在韓雅容和律師的陪同下,搭飛機回到台灣,在台北一間知名的五星級飯店下榻。

  韓雅容原本替余曉樂安排一連串的訪談會,不過因為余曉樂處事低調的作風,韓雅容只好將一堆不必要的宴會都推辭掉,因為余曉樂事先向她表明,打算和藝光畫廊簽訂合約之後,就到台灣各地走走,不想將時間花在應酬上,余曉樂難得提出個人意見,韓雅容當然一切依照吩咐。

  只要余曉樂乖乖將工作上的事完成,她絕對不會干涉她半點私事。

  「這是律師剛才交給我的合約正本,你要再看一遍嗎?」

  「不用了。」余曉樂將行李放好,伸手撥過長髮,露出疲態。「我很累,想先休息。」

  「好吧。」韓雅容將一式兩份的合約放進公事包裡收好。「等你精神好一點,我再跟你詳談企劃內容。」

  「嗯。」

  「不過我先跟你提一下,藝光畫廊的負責人很有心,特地為你聘請一位專業經紀人,這次的畫展將由這位經紀人和我們共同合作,聽說他的工作能力超強,有他來協助我們,這次的畫展一定會很成功。」韓雅容樂觀地說。

  余曉樂逕自走到浴室裡放熱水,一臉興致缺缺,她現在只想洗個澡,好好睡一覺,把所有問題拋在腦後,或丟給雅容解決也行。

  韓雅容在叨念十幾分鐘之後,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退出余曉樂的房間,還給她一個安靜的空間。        

  余曉樂整個人仰躺在大床上,深呼吸一口氣,感覺自己好像逃過了一個災難似地。

  和雅容相處真累人,或者可以說,她不管和誰相處,都覺得很累。

  現在的時間是晚上十點,窗外台北的天空不知道是甚麼樣子?看得見星星嗎?

  閉了閉眼,她忽然又想到以前和單亦江相處的點點滴滴,他現在人在哪裡呢?她回來台灣了,可是卻失去了他的消息。

  心中那股悵然若失的感覺逐漸蔓延,雖然很不好受,但是又無可奈何,只要在夜晚來臨時,她總是特別容易想起他。

  現在的他……好嗎?

  藝光畫廊是相當具規模的一間畫廊,不少知名畫家都在藝光畫廊開過畫展,然而這間畫廊的負責人卻是一位相當年輕的男人,不過至今代表藝光畫廊和外界接洽的人都是藝光畫廊的法律顧問,神秘的負責人鮮少親自現身,所以很少人見過這位負責人的廬山真面目。

  在和藝光畫廊簽約的當天,余曉樂以一襲淡雅的套裝出現,在韓雅容和律師的陪同下,與藝光畫廊的法律顧問約在餐廳見面。

  「余小姐你好,敝姓陳。」陳顧問遞上名片,一臉笑容。

  「你好,為你介紹我身旁這位,是我的私人特助韓雅容小姐,以及專人律師楊先生。」

  「你們好。」陳律師禮貌性地微笑。

  韓雅容、陳顧問、楊律師三人先是展開一連串的客套話,隨後便進入正題,詳細地討論起畫展的合約內容。

  整件商談過程中,余曉樂是表現得最事不關己的人。

  她沉默少言,不知道如何和陌生人客套,如果不是因為有雅容這位私人特助,也許她的人際關係將被打上零分。

  在將近一小時的溝通、協議之後,他們順利地簽下台約,余曉樂似乎也打算事成離席。

  「陳先生,如果簽約的事已經沒有甚麼問題,那我們先走了。」余曉樂只想到外頭透透氣。

  陳顧問將合約妥善收好之後,對余曉樂三人客氣地笑道:「且慢,余小姐,關於這次的合作,藝光畫廊特地為余小姐聘請一位具有專業知識的經紀人,要來協助余小姐舉辦畫展。」

  余曉樂看了韓雅容一眼,又對陳顧問笑了笑道:「雅容有告訴我這件事,我知道了,請你替我轉告你們老闆,謝謝他的用心和禮遇。」

  「余小姐客氣了,你在台灣開畫展,能選擇我們藝光畫廊,對我們而言,可是一種殊榮。」陳顧問看了一眼手錶。「其實今天我順道約了要與余小姐合作的經紀人過來一趟,順道介紹你們雙方認識,看這時間,他應該快到了,請你們再稍等一會兒。」

  余曉樂的心往下沉,但是在眾人面前也只能藏起不耐煩,雅容常告訴她,這是她應該要有的工作態度,而她的個性本來就十分謙虛,當然會尊重藝光畫廊專業的決定。

  但是她還是忍不住覺得——好麻煩。

  在等待的時間裡,韓雅容、陳顧問和楊律師有說有笑,而余曉樂靜靜坐著,只聽不說,卻也不會讓氣氛產生任何不對勁,好像她本來就適合沉默似地,一切都很恰當。

  過了約略二十分鐘的時間,此時門口走進來一位身形高俊挺拔的男子,余曉樂正好往大門的方向看去,在見到這名男子的瞬間,她全身上下像是突然被下了咒語般,動彈不得!

  是他——單亦江?!

  怎麼會是他呢?

  是不是因為她太想念他,而她現在又身處台灣,以至於產生錯覺,一時認錯人了?

  她和單亦江失去聯絡長達八年了,她有可能會在這裡巧遇他嗎?世界上真的會有如此巧合的安排嗎?

  看著那名「酷似」她記憶中那個人的男子一步步朝他們所坐的方向走來,余曉樂一顆心都快跳出喉嚨了!

  愈看愈像……這世上不可能有人長得這麼像吧?

  這名男子比她記憶中的單亦江還要成熟些,舉手投足間,有股謹慎又不失瀟灑的氣質,深深吸引住余曉樂的目光,讓她再也無法分心其他事。

  「抱歉,我來晚了。」男人渾厚好聽的嗓音,讓人一聽難忘,也在無意中撥動了余曉樂心底深處的那根弦。

  陳顧問笑著為余曉樂三人介紹道:「這位就是藝光畫廊請來協助余小姐的經紀人——單亦江先生!」

  是他!真的是他!

  余曉樂猛然一震!整個人倏地彈起身來,仰起一張清麗的臉龐,與在她面前駐足的男人咫尺相望。

  八年了,他們兩人別離足足有八年的時間了……

  雖然他的樣子和記憶中有些改變,卻是變得更俊逸灑脫,迷人的魅力絲毫不遜當初,仍然是一個令女人愛慕、傾心的男人。

  韓雅容輕扯余曉樂的衣角,拉她坐下,並小聲問道:「你怎麼突然失神了?」

  聞言,余曉樂趕緊拉回游離的思緒,她定定看著單亦江,因為情緒過於激動,一時之間竟無法言語。

  情況發生意外之下,韓雅容只好乾笑,逕自開口道:「單先生,你好,我叫韓雅容,是余小姐的私人特助,這位是楊律師,這位就是——」

  「我知道,我和余小姐是舊識。」單亦江出人意料地說。

  不僅是在座的三人感到驚詫,連余曉樂自己也忍不住露出訝異的表情。

  可能嗎?他居然、居然還記得她?!

  難道這八年來,他和她一樣,都沒忘記過彼此?抑是他在見到她之後,突然記起她這號人物?

  無論是怎麼回事,她很高興單亦江還認得出她……

  她可以將他們的重逢,當成是老天爺賜給她的機會嗎?她應該抓住機會,彌補內心多年來的遺憾,是不?

  「好久不見。」單亦江看著余曉樂,揚起了一抹開朗的笑容,這是她既熟悉又想念的表情。

  她緩緩站起身,激動的淚水奪眶而出,她展開纖細的雙臂緊緊抱住了他,顫著聲音,對他說出了滿心的想念:「我好想你——」

  這一刻,單亦江的心被狠狠地撼動,他臉上的表情有瞬間的調度,但是很快地又恢復笑臉。

  「你會說話了?恭喜。」

  他輕輕拉開她,顯得禮貌又生疏,兀自在陳顧問身旁的空位坐下。

  見到多年不見的她,他似乎沒有太過驚喜的反應。

  「亦江,沒想到你和余小姐是朋友,怎麼都沒聽你說過?」陳顧問笑問道。

  「我們只是舊識,已經很多年沒見面,也許余小姐早忘記我了。」單亦江似笑非笑地說。

  「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余曉樂不自覺地握緊拳頭,情緒難掩激動地說。

  「我很想你!這八年來我無時無刻都想著你!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你,我——」余曉樂大膽的表白,引來旁人一陣側目。

  韓雅容尷尬地笑了笑,她可從來沒見過余曉樂如此失控的模樣,對任何事情,她總是一副淡然的態度,韓雅容幾乎快要認為余曉樂是一個絕情寡愛的女人了。

  「曉樂。」單亦江定定看著她,臉上有著微笑。「你能說話,我很替你高興,也很高興你還記得我,不過這裡是公共場合,你應該注意你說話時的音量,不要吵到別人。」

  「我……」余曉樂一時啞口無言。

  「很高興能和你合作,先預祝我們合作愉快。」單亦江伸出手,以示友好。

  曉樂愣愣地看著他,甚麼動作也沒有。

  「曉樂!」韓雅容小聲地喚她,手肘輕撞她一下。「單先生在和你說話,你在發甚麼呆?」

  「沒有……」余曉樂趕緊伸出手與他相握,臉上的表情十分僵硬。「我……也很高興能與你合作。」

  「我會全力以赴,讓你的畫展成功。」單亦江公式化地說道。

  「謝謝。」

  單亦江收回手,逕自別過臉和陳顧問聊了幾句,目光並沒有刻意放在余曉樂身上。

  余曉樂靜靜看著他的表現,有那麼一陣子,她以為一切都是一場夢,但是當她回過神來,他確實坐在她面前,並且談笑風生。

  他忘記他們曾經擁有過的那份悸動嗎?他還記得當初她是因為一場誤會而離開嗎?

  時間的阻隔造成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是不?他對她已經不存任何情愛了嗎?

  怎麼回事?心底那股嚴重的失落感是怎麼回事?

  他對待她的態度,就像一個多年不見的朋友,讓她心中感到異常酸楚,但是她卻無能為力去扭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3 15:51:48

第七章   

  結束這一頓感覺異常難熬的飯局,單亦江獨自驅車回到他位於台北市中心一棟華廈的居處。

  他的心情十分雜亂無序,但是他不容許自己表現出來。

  踏出電梯,他拎出鑰匙開門,一道女聲從背後喚住他:「亦江。」

  他回頭看了來人一眼,見到秦珊一臉嚴肅地站在他身後。

  「你來了?」

  「嗯。」秦珊點點頭,深呼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問道:「你今天去見她了?」

  單亦江的手忽然停在半空,隨後推門而入,秦珊立即尾隨他進入屋裡,神色有些著急。   

  他真的去見余曉樂了?他們談了些甚麼?

  秦珊著急地想知道單亦江和余曉樂見面的情形,但是又不敢擅自追問,怕他生氣。

  她辛苦地經營他們之間的感情,好不容易才能排除萬難與他交往,不管他對她是不是真心,只要能當他的女朋友,就能名正言順地待在他身旁,與他同進同出。

  這麼多年來,秦珊一心一意想得到的,無非就是單亦江的愛!

  無論要花多少時間,她都會努力去爭取,只是在她努力的同時,余曉樂不應該出現。

  這個女人早該在八年前就徹底地消失!

  「你這麼費心,究竟為了甚麼?」秦珊一想到余曉樂就滿肚子氣。

  單亦江是藝光畫廊的負責人,也是具有專業知識的經紀人,和藝光畫廊合作開畫展的知名畫家不在少數,偏偏他對遠從國外回來的余曉樂就是偏心,竟然親自擔任她的經紀人。

  他是何居心?

  其實秦珊心裡明白—

  「你以經紀人的身份接近余曉樂,是想和她重修舊好嗎?你別忘了,當初她欺騙你的感情,利用你對她的好——」

  「住口。」他冷漠地暍止她繼續說下去。

  「亦江……難道你還忘不了她嗎?」秦珊顫著聲音,隱忍怒氣。

  「我不知道你在說甚麼。」單亦江四兩撥千斤地化解敏感的話題。「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秦珊在大學畢業後,進入一間知名服飾公司擔任助理,才能與美貌兼備的她,工作一路順遂,如今已成為公司的採購經理,雖然工作如意,但是她對單亦江仍然很無力。

  在他心裡,仍然在乎余曉樂比在乎她多,是嗎?

  「我問過陳顧問,他說你們今天和余曉樂有約,所以我特地向公司請假,在這裡等你六個小時了。」

  單亦江從冰箱拿出兩罐啤酒,扔了一罐給她。

  「你不覺得自己是在浪費時間嗎?」

  秦珊握著手中的那罐冰啤酒,對他避而不談的態度有些不滿。

  「你心虛嗎?」

  他看著她,眼神有些下耐。「如果你是來說這些無聊的話,請回吧。」

  「你刻意隱瞞你是藝光畫廊負責人的身份,又以經紀人的職務接近余曉樂,目的是甚麼?不就是對她餘情未了嗎?」

  因為嫉妒,也因為生氣,秦珊漸漸將心中的不滿一股腦兒地宣洩而出。

  「你再不閉嘴,別怪我趕你出去。」

  單亦江的警告讓秦珊嚇了一大跳!她趕緊乖乖地住口,不敢再多說一句話,只怕他發火。      

  其實秦珊說得沒錯,經過長年的分離,單亦江仍然沒有對余曉樂忘懷,他還是很愛她,但是—更恨她!

  當初她可以輕視他的真心,讓他的感情受創,也讓他的自尊受辱,卻沒有留下任何解釋,便不告而別。

  這一點,他永遠會牢牢記住!

  當他知道余曉樂在國外成了小有名氣的畫家,他的心中充滿無法掩滅的激動情緒,於是他積極地與國外的畫廊聯絡,爭取余曉樂在台灣開畫展的經紀權,故意隱匿自己是藝光畫廊負責人的真實身份,再以經紀人的職務接近她,目的就是為了回報當初余曉樂留給他的難堪和恥辱!

  儘管他愛她,也不會對她手下留情——

  這一次,他要讓余曉樂嘗到愛情苦果!

 


  住在五星級飯店裡,應該是一件很享受的事,但是余曉樂卻一夜輾轉難眠,最後無奈地從床上起身,慎重思考後,走到隔壁房敲門,吵醒了好夢正甜的韓雅容。

  「曉樂?你怎麼不睡,三更半夜跑來敲我的房門呢?」韓雅容邊打呵欠邊嘮叨著。

  「對下起,我睡不著。」

  「你不是常常睡不著嗎?從來也沒看你來找過我。」韓雅容替自己也為曉樂倒了一杯開水。

  「我……」曉樂暍了一口水,不知道從何開口。

  韓雅容愛困得很,直接了當地問:「說吧,是不是為了單亦江的事?」

  「嗄?」曉樂吃驚地問:「你怎麼知道?」

  「拜託,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好嗎?」韓雅容一口氣將水喝光,潤了潤喉嚨,開口道:「你一看見他,就激動地站起來,還抱著人家說你想他呢!這些奇怪的舉止不會讓旁人有所聯想嗎?」

  她又不是笨蛋,怎麼可能不會覺得奇怪呢?

  「你老實跟我說,你和單亦江是甚麼關係?」韓雅容也是好奇寶寶一個,只是曉樂不提,她也不好意思問太多,畢竟這算是人家的私事嘛!

  「我和他……是朋友——」

  「我看……不只朋友關係這麼簡單吧?」韓雅容一臉精明地說:「你會這麼激動,一定是因為你們關係匪淺,對吧?你若不肯與我分享也沒關係,不過我可要提醒你,心事一直憋在心裡,最後只會變成一個結,當你再也解不開時,要說出來可就來不及了。」

  韓雅容狡猾地恐嚇曉樂,看看能不能聽見她神秘的心裡,究竟藏著甚麼不為外人知的心事。

  為甚麼她老是將自己鎖在自己的王國裡?不讓別人進入,也不肯讓自己踏出王國一步呢?

  余曉樂深思一會兒,她心裡真的很苦惱,在意外見到單亦江之後,她平靜的心湖忽然掀起一陣驚濤駭浪,讓她始料未及的是,單亦江見到她,居然一點異常的反應也沒有。

  她真的覺得很痛苦,無論是甚麼事,她都能順利地藏在心中,可是唯獨與亦江重逢的激動,她無法按撩下來。

  現在她需要的,是一位能傾聽她心情,並且為她尋找解答方法的人——

  和雅容同事多年,雖然她對雅容沒有太多瞭解,但是雅容是一個做事相當認真的人,而且對她也很好,只是她通常不太愛搭理雅容而已。

  現在她心中有煩惱,第一個想到可以傾訴心情的人,就是雅容了!

  「亦江是……我高中時的學長……」曉樂緩緩地說出自己與亦江的關係。「我們都是美術社的學生,他很欣賞我的才華,也可能覺得我沒朋友又不能說話很可憐吧,他一直陪在我身邊,甚至他還對我說……他喜歡我……所以、所以我們就天天在一起……可是……」

  韓雅容翻了一個大白眼,簡直快暈倒!

  余大小姐還真是一位不善表達的人啊!

  「我大概明白了。」韓雅容針對重點提出問題:「你們曾經交往過?」

  「呃……我們……」余曉樂露出猶豫的神色,不確定地說:「我不知道我們有沒有交往過,因為我們就是那麼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也沒有人提出交往的要求,所以我不曉得。」

  饒了她吧!老天爺!

  韓雅容深呼吸幾口氣,又問道:「那……你們互相表白過嘍?」

  曉樂搖了搖頭,又給她一個否定的回答:「他有跟我說過他喜歡我,不過我沒對他說過。」

  「為甚麼?你不喜歡他嗎?」

  「不!我很喜歡他。」

  「既然如此,你為甚麼沒對他說呢?」

  「因為……那時候我不能說話,也找不到機會向他表白,後來因為一位女同學從中作梗,造成我和他之間的誤會與衝突,我爸又剛好替我辦轉學手續,帶我到法國接受治療,我們就這樣失去聯絡,八年來,沒再見過面。」曉樂很感歎地說。

  「哦!原來如此。」韓雅容簡直快哭了。

  感動的原因不是因為余曉樂和單亦江的那段過去,而是她第一次從余曉樂口中聽到?心事」。

  她終於得到余大小姐的信賴了!

  可見她的友情感動上天,讓余曉樂接受了她這個朋友了,既然如此,她當然要為余曉樂做些事,總不能辜負余曉樂對她的信任吧?

  「你想和他破鏡重圓嗎?」韓雅容的問題總是又快又直接。

  「我——」余曉樂無法思考,只能硬生生地點了頭。

  「那好辦!我假藉公事為由,替你約他來飯店,你自己親口跟他說。」韓雅容手忙腳亂地在公事包裡翻找起來。「嗯,我看看……我記得他有給我一張名片,我幫你打電話給他。」

  「這不好吧!」曉樂為難道:「他對我的態度很冷淡,好像很陌生。」

  「那是因為你們分開八年了,八年的時間當然會陌生。你努力一點,將過去的感情找回來不就好了,試試看嘛!只想不做,事情當然會變得困難,做了再說,成功或失敗都不會有遺憾了……啊!找到了,我明天就替你撥電話給他,你可別輕易放棄了,除非是你不夠喜歡他。」

  她怎麼可能不夠喜歡他呢?

  她愛他的心,可是日日夜夜地重覆,一天比一天還要深厚,從來沒有忘記過他呀!

  韓雅容的鼓勵讓她心中產生莫名的信心。

  也許她真的應該試試看,如果他們還有緣分,她何不努力挽回他的心呢?她不想再抱著滿懷的想念繼續承受煎熬和痛苦了!

  她要讓單亦江知道,她愛他!很愛很愛他!

  在他對她表白的那一刻起,她的心裡早有了他的存在……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3 15:53:25

第八章
   
  接到韓雅容的電話邀約,單亦江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因為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在約定的時間裡,他開車來到余曉樂下榻的飯店裡,依照韓雅容所給的房號,直接搭電梯上樓找人。

  余曉樂為他開門,忐忑的模樣十分明顯。

  「你真準時。」她的笑容有點僵硬。

  她與他在房門前杵了許久,周圍皆是沉默。

  單亦江揚笑道:「難道我們要在門口談事情?」

  「嗄?對、對不起!請進。」

  她趕緊讓開,讓他方便進來,隨後再關上門,像個聽話的小媳婦般,尾隨在他身後。

  「只有你嗎?」他明知故問。

  其實韓雅容在電話中有暗示他一些事,例如甚麼破鏡重圓、重修舊好等提示字句。

  他雖然不清楚余曉樂交代韓雅容甚麼事,但是他大概猜得著,今天要談的絕不是公事,而是八年前他們未了的那段記憶——

  「只有我們,比較好說話吧。」曉樂笑了笑,逕自倒了一杯茶給他。

  「人多也滿好說話,除非你要跟我說的話不方便給太多人知道。」他的言語處處充滿敵意。

  曉樂知道他還在意當初秦珊惹出來的那樁誤會,她以為時間會讓誤會化解掉,沒想到他卻沒忘記。

  這樣也好,因為這表示他還在意呀,是不?

  曉樂深呼吸一口氣,為真摯的愛而鼓起勇氣,清了清喉嚨問他:「這些年來,你過得好嗎?」

  他沉默地輕啜一口茶,擱下杯子,沒回答她。

  曉樂的心糾結起來,她不知道該如何接近他的內心,怕過於衝動的結果,他又會像上次那樣,淡淡地推開她……

  他們之間能否不要有那麼多的距離和障礙呢?

  「有件事,我想跟你解釋,也許晚了八年已經太遲了,但是我還是想親口告訴你,其實我—」

  他忽然擁住她的身子!強而有力的臂膀將她牢牢鎖在懷裡,在瞬間給她一種幸福的依靠。

  曉樂愣了愣,一時無法反應過來。

  怎麼回事?他突然抱住她,她該怎麼辦?

  曉樂嚇得完全無法反應,只因為一切來得太突然!

  「我很想你……一直想著你,想到快發瘋!想到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的聲音有些低沉。

  這是他心底真實的訴說嗎?

  單亦江輕閉上雙眼,神情有些苦痛,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心裡,究竟有多麼愛這個女人——

  「亦江……」余曉樂又驚又喜,心中的驚詫自然勝過喜悅的心情。

  她不敢相信單亦江還是念著她的,更不敢相信他也承受了思念的煎熬,如果她早知道,一定會在幾年前就回來台灣找他,絕不可能讓他承受這麼多的思念之苦,也不會讓自己的人生變得無味了。

  原來他也想念著她呀!

  余曉樂的眼眶迅速地染上霧氣,濕了起來。

  眼淚滴滴答答地往下掉,沾上他肩膀的衣料,暈成另一片濕,透露了她內心驚喜的情緒。

  她伸出雙手,緊緊地擁抱他的身軀,感受他溫熱的呼吸與心跳,正與自己的融成一體。

  她是這麼喜歡他,多年來如一日,從未改變過。

  原本她以為再也見不到他,沒想到一回來台灣,就讓她立刻遇見他,這是上天的安排吧?

  余曉樂深深相信這是上帝賜給她的機會,她要緊緊抓住這難得的機會,不要讓遺憾再發生了。

  單亦江輕輕拉開他們之間過於親密的距離,看見她掉眼淚,他的心又莫名地被撼動——

  不行!他絕不能因此心軟!

  當初她能在一個交代都不留的情況下離開他,甚至消失得徹徹底底,讓他找不到任何蹤影,今日再重逢,又怎麼可能對他付出真心?

  她是在演戲嗎?

  為甚麼?怕他的責罵?抑是怕翻臉的難堪?

  對了,她是一個怕麻煩的女人,也許她只是不想惹麻煩上身,才會表現出她很思念他,實際上,她只是擔心他的報復?

  哼!她愈是擔心他會報復,他就愈要讓她不安——

  他看著她,若無其事地笑問道:「傻瓜,你在哭甚麼?」        

  「我、我很高興……」她笑著流淚,無法將內心複雜的情緒立刻說明白。「我還以為你把我當陌生人了。」

  「怎麼可能。」

  看著她掉淚,感覺不出她是虛情假意,單亦江幾乎要以為這八年來,她是真的很掛念他。   

  但是一憶及過往她的絕情,將他的理智又打回現實!

  他不能再從她身上放下絲毫信任了。

  既然是她選擇離開他身邊,如今又有甚麼情分可言?

  「上次在餐廳見面,你的態度好冷淡,讓我很難過。」她還因此而失眠。

  「因為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我沒想到會再見到你,所以一時之間相當錯愕,不知該作何反應,結果卻造成你的誤解。」

  他在說謊——

  早在幾年前,他就掌握住她的消息,知道她的成就非凡,已經躍上國際知名畫家的地位。

  為了得到與她合作的機會,他不知道動用多少人脈關係、砸下多少重金,才順利簽訂畫展的合約。

  一方面是為了與她見一面,另一方面就是為了報復她當初的絕情絕義!

  「那麼……你不怪我?」她張著漂亮的眼睛,眨呀眨地望著他。「我沒有告訴你一聲,就辦了轉學手續,而且還與你失去聯絡。」

  他當然怪她,但是他怎麼可能讓她知道。

  「這都不重要了。」單亦江臉上那一抹開朗的笑容,總是像燦爛的陽光般,輕易地模糊她的視線。「現在我們重逢,就是全新的開始,何必再去計較過去?那不值得。」

  聞言,她用力地點點頭,又哭又笑,像個小孩似地。

  「把眼淚擦一擦,我請你吃飯。」

  余曉樂用手背拭去眼淚,心裡非常感激雅容,若不是她的鼓勵,她怎麼有機會和單亦江破鏡重圓呢?

  對於愛情,的確要經過一番努力才行,只想不做,一切都會變得困難重重,幸殲她挽回了、心底的愛……   

  晴空萬里,藍天白雲的好天氣,柔和的夏風輕吹,帶來令人神清氣爽的一天。

  余曉樂和單亦江破鏡重圓之後,當天晚上立刻跑到韓雅容房裡,喜孜孜地與韓雅容分享她內心的快樂。

  這也是韓雅容認識余曉樂這麼多年,第一次感覺到她由衷的喜悅,而這些全部來自愛情——

  原來余曉樂也是一個很可愛的小女人嘛。

  韓雅容還真的差點以為余曉樂是個怪胎,全世界只有她不需要親人、朋友與愛人。

  幸好一切純粹是場誤會。

  連續幾天,余曉樂都跑得不見蹤影,就像當初她所預定的返台計畫,簽完合約之後,就盡情地在台灣暢遊。

  雖然在台灣暢遊的計畫沒有實現,不過和喜歡的人共度晨昏卻意外地發生了。

  與單亦江化開心結之後,余曉樂每天都像是沉溺在愛河裡的女人,見到她,除了幸福的笑容之外,還是幸福。

  一早,單亦江開車來飯店接余曉樂出去,兩人吃完早餐後,余曉樂憑著記憶,帶單亦江來到一座公園。

  在這個公園裡,余曉樂心中所有熟悉的感覺又湧上心頭,她在翠綠的草地上走著,迎面吹來的暖風喚醒了她的回憶。

  單亦江走在她身旁,牽著她的手,像當初一樣,溫柔地守候著她。「沒想到你還記得這裡。」

  「怎麼可能忘記呢。」她微笑著,清麗的臉龐顯得神采飛揚。「我們常常在放假的時候來這裡,並肩坐在草地上,看著大人、小孩放風箏,很快樂,也很輕鬆自在。」        

  「轉眼間,都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他的語氣中有著難以掩飾的感慨。

  為甚麼她要帶他來這裡?

  惺惺作態也該有個程度,她不應該表現得像是很珍惜他們往日的感情,這樣只會讓他猶豫、掙扎,也更恨她!

  當初是她不願意接受他的感情,選擇不告而別,為甚麼此時此刻,他會有種一切都是誤會的錯覺?

  這是不對的。

  他不能因為對她餘情未了,就忘了她是一個絕情的女人,她給他的傷害,他會牢牢地記在心底!

  「離開的這些日子裡,我常想起和你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世上如果真的有時光機那該多好?」她苦笑道:「我們就可以一起回到過去,沒有任何誤會、傷害的那時候。」

  聞言,單亦江的心中存有下少感觸,可是自始至終,他都不曾表現出來,所以她永遠也不會知道。

  其實他心裡充滿激動,常常因為她的話而勾起昔日的回憶,又想到她的無情,才覺得一切都很可笑。

  他的付出只是一場鬧劇,她並不領情。

  那年,因為他拿了她的畫去參賽,被學校記一大過作為處分,不過那是他罪有應得,他並不怪她。

  但是他不能不去追問,她為甚麼要揭發他的行為?難道她真的這麼討厭他?覺得他對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一種糾纏嗎?

  她認為他是一個自大的男人,但是卻從來不告訴他這件事。最令他失望的是,他竟然是在秦珊手中看見她所寫的紙條,而不是在他們的筆記本裡看見她心裡的聲音……

  如果她肯老實告訴他,其實她一直很討厭他,那麼……他就會知難而退,絕不會打擾她,讓她深感困擾。

  偏偏在傷害形成之後,她才一走了之,這教他怎麼可能不去在意?

  他真心去愛她,卻得到玩笑般的對待,這是絕對不公平的待遇!他也絕對不會接受。

  現在她後悔了,是嗎?

  若是這樣,他更不可能原諒她!

  如果當初她沒有離開,在他怒氣平息時,能與他好好談談,他可以原諒她不愛他。

  但是在經過她不告而別這麼多年後,她才愛上他,他不可能心甘情願接受,去忘記她曾經對他的無情。

  他們之間,存在著無法化解的心結,只是他不說,她也不會知道,還傻傻的以為他還是原來的他,一樣欣賞她的才華、喜歡她獨特氣質的那個傻小子單亦江——

  「在治療失語症的日子裡,最常在我腦海中浮現的人只有你,我以為我對你的感情會隨著時間的洪流而消逝,但是事實證明,我還是那麼愛你、惦念著你。」

  她走到草地上坐下,經過八年,這座公園改變不少,增添了兒童遊樂設施,也多了一座噴水池。

  單亦江站在她身旁,看著她揚笑的側臉,心裡不斷想起過去與她在一起的那段回憶,雖然短暫,卻成為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再也無法忘記、拋棄的一段愛情。

  「坐下呀。」她拍拍身旁的草地,要他也坐下來。

  單亦江抿唇淡笑,靜靜地坐在她身旁,余曉樂定定地看著他,多年來的思念全在此時此刻化為行動,她將身子傾向他,在他好看的臉龐上印下一記十分靦腆的親吻。

  在瞬間,他有那麼一陣子的愣怔,內心那份悸動彷彿又蠢蠢欲動起來,快要壓抑不住——

  他還是為她心動嗎?與八年前一樣,單純地想對她付出愛嗎?

  他不可能這麼傻!他不會讓自己再愚蠢一次!

  「亦江?」

  他猛然回過神來,看著她,露出有些不自在的笑容。「甚麼事?」

  「你怎麼了?好像心不在焉,在想甚麼嗎?」

  「你想太多了,能跟你這樣又並肩坐在一起,我哪裡還有心思想別的事情?」他伸手摟住她,讓她能依偎在他懷中。

  當他們兩人都安靜無聲時,她可以清楚地聽見他的心跳聲,她不禁閉上雙眼,舒服地享受這美好的氣氛。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似乎真的找到了時光機,與他一起回到了從前……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3 15:53:46

第九章   

  當單亦江驅車載余曉樂回到自己的住處,他心裡充滿一種相當複雜且糾結的情緒。

  他並不想惹她哭泣,在與她重逢的剎那間,他對她又燃起熾熱的愛火,心底深處那股保護她的渴望仍然存在,於是他開始變得掙扎、變得躊躇,連他自己都覺得痛苦。

  「進來吧。」

  他拿出鑰匙開門讓她進入屋內,看著她步履小心地走到客廳,態度似乎有些拘謹。

  「有甚麼不對嗎?」他從冰箱拿出兩瓶礦泉水,將其中一瓶遞給她。

  「謝謝。」她打開瓶蓋,暍了一口水解渴,才開口問道:「你一個人住嗎?你的家人呢?」

  他居住的地方約莫四十坪大小,屋內的裝潢與擺設都和她的住處有一點相似之處,就是——冷清。

  「他們住慣老家,只有我一個人搬來台北。」

  「這間房子是你買的嗎?」

  「四年前買的,因為工作的關係,我選擇在台北定居。」他必須負責畫廊的一些事宜。

  「很漂亮的房子,就像你一樣。」

  他看著她,露出疑惑的神色。

  曉樂笑了笑,看著他有些可愛的表情,差點將暍進嘴裡的水給噴出來。「我的意思是,因為我覺得你是一個外表長得很漂亮的人,這間房子裝潢的格調很高,就像居住在這裡的人一樣。」

  他會意一笑,走近她身旁,摟著她一起坐在沙發上。

  「你喜歡我這張臉?」他問。

  她微微低下頭來,表情有些羞怯,但還是坦白地點點頭,答案是肯定的,她生為女人,卻很羨慕他有一張生得如此漂亮、連女人都忍不住嫉妒的長相,他的五官相當精緻,令人仰慕。

  單亦江的唇角漾著一抹似笑非笑。

  在我眼中看來,他確實是個麻煩,我不懂喜歡他的人是基於甚麼理由,也許就是因為他那張臉吧,但是你放心,我對他完全沒興趣。

  他對她曾經給他的傷害,印象深刻。

  他不是沒有肚量接受她的批評,而是不能接受她討厭他,卻不告訴他,冷眼旁觀他一股腦兒地對她掏獻真心真意,像個傻子。

  他確實在心裡掙扎著該不該報復她,但是這樣的掙扎不能表示他會再義無反顧地愛她。

  對她心軟,並不等於愛她!

  他不會再愛上這個女人了,絕對不會……

  他伸手輕撫她的臉頰,他的指尖猶如發出一陣電流迅速竄遍她全身上下,她不禁抬眼望向他。

  她望著他深邃的眸子,一顆心跳得飛快,她微喘著氣,急促的呼吸洩露了她心底緊張的情緒。

  看著他的臉愈栘愈近,她的心臟彷彿已經跳到喉口,再差一步就要脫離她的身體,她緊張得快氣絕身亡。

  天吶!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手足無措,不知道雙手該往哪裡擺,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了……

  他傾身向她,低頭攫住了她的唇瓣,將她豐潤的雙唇吮含在口中,細細品嚐,像是在享受一道極美味的佳餚。

  她整個身子發軟,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但是在他強而有力的懷抱中,卻又感到異常的溫暖。

  已經好久沒有感覺過這樣的溫度,原來人與人之間的擁抱是如此令人迷戀,可以化開心中長久以來深埋的孤獨感受。

  她開始愛上這種有所依靠的感覺了。

  當她伸出雙手攀住他的肩膀,她可以清楚地知道,他們之間的距離拉近許多,他的呼吸、喘息都在她鼻間交遞,她能感覺到他,他也能緊緊地捉住她的全部!

  「給你一個忠告,最好趕快離我遠一點,否則,接下來會發生甚麼事情,我無法掌控。」

  她微微地笑著,雙頰染上迷人的紅暈,看起來格外美麗,也更加吸引人。

  她主動親吻他的臉頰,在他耳際低聲訴說情話:「亦江,我好愛你,這輩子我只愛你……」

  聽見她的告白,他再也無法控制自己想得到她的慾望,他伸出雙手將她輕盈的身子騰空抱起,惹來她一聲驚呼——

  「啊!」

  「別怕。」他揚起一抹極度迷惑人心的笑容,輕易地便擄獲她的芳心。「你相信我嗎?」

  她點點頭,偎進了他懷中,雙頰立即浮上兩朵不請自來的紅雲。

  他抱著她走進主臥室,溫柔地將她放倒在柔軟的雙人床上,深情地吻著她雪白的頸子,印下一處又一處的紅痕。

  她怕癢,想躲開,卻又舍下得離開他迷人的親吻。

  當他吻住她的小嘴,靈活的舌尖撬開她的貝齒,細嘗著她口中的香甜滋味時,她情不自禁地回應他,與他糾纏在一起,難分難捨。

  她已經放不開他了,再也不想因為任何誤會、爭吵,又一次黯然神傷地離開他身邊。

  她愛他!這輩子,她只想與他在一起,長長久久。

  他動手解開她身上的衣扣,慢慢地探入握住她的一隻渾圓。

  「啊……」

  她忍不住發出吟哦聲,一張小臉漲得更紅,全身也被慾火燃燒得更熱、更難耐了。

  怎麼回事?

  這種按捺不住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她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於是她的內心更加慌亂了,因為慌亂,她的身體做出了自然反應,更朝他貼近,更需要他的愛撫。

  他褪去了她全身的衣服,吻著她嬌柔的身軀,輕輕啃咬她胸前粉色的蓓蕾,在他舌尖的逗弄下,粉色蓓蕾逐漸充血,變得尖挺、突出,也引起她全身上下一陣又一陣的戰慄。

  「我要你。」他堅定的語氣,不容懷疑。

  她的理智逐漸迷亂,再也無法克制自己身體的自然反應,熱情地迎向他,只想與他緊緊糾纏在一起。

  窗外漫漫長夜已經開始進行,然而一室的激情才要展開前奏曲……

  清晨的陽光灑進落地窗裡,喚醒了沉睡的人兒。

  余曉樂從單亦江柔情的臂彎中甦醒,漸漸地感覺到陽光透進落地窗,灑在床被上的溫暖,也覺得幸福滿盈。

  他們昨晚一夜激情,最後兩人都累得睡著了。        

  她是第一次嘗到性愛的美好,因為愛情的滋潤,她變得嬌柔嫵媚,一次又一次地挑起他體內深藏的渴望,他佔有了她的全部,愈明白她的美好,他只想佔據她更多、更多……

  「你醒了?」

  他對她露出今天的第一抹笑意,在她眼底呈現的是最珍貴的笑容,她很喜歡,也很珍惜。

  他們經歷這麼一段長時間的分別,因緣巧妙的安排,好不容易又重逢了,而且還能將彼此心中的情意訴說出來,化開陌生而破鏡重圓,這一切的一切,能不令她感到難能可貴嗎?

  她希望永遠珍惜這些曾經發生的種種,因為對她而言,在未來的日子裡,這就是最值得回憶的甜蜜。

  她愛他,終於能得到一個美好的結果。

  「你很累吧?」她心疼地伸手輕撫他的臉龐,竟然有股愛不釋手的感覺。

  「你不累嗎?昨晚你應該累慘了吧?」他語意深遠地笑,有著壞壞的暗示,卻令人可以覺得有一層親密感存在。

  他沒想到她居然還是處女,如果他知道這是她的第一次,他會更溫柔對待她,讓她在這一生中,留下最深刻的記憶。

  不過,昨晚他的表現也算很棒了,從她一臉幸福的表情,他可以如此肯定地認為。

  但是無論他的思想多麼壞,余曉樂只是會心一笑,沒有和他嬉鬧,反而認真地對他傾訴。

  「只要能陪在你身邊,我一點都不覺得累,相反的,我覺得精神百倍,一定是因為你給我的愛,不斷補充我的精神和體力。」她笑得很美,像一朵盛開的玫瑰。

  他定定看著她,再也分不清楚內心對她究竟存著甚麼樣的想法。

  現在,他只想緊緊抓住她,不願讓她再從他身旁消失,只要她肯陪伴著他,過去的就讓它真正成為過去,他無所謂了!

  他翻身壓住她,在她雪白細緻的肌膚上又啃又咬,惹得她尖叫聲連連,又笑又喘,逃不開他撩人的碎吻。

  「我要把你吃掉,讓你永遠留在我身旁。」他眼神認真地說,不自覺地流露出寵愛的語氣。

  曉樂抿唇微笑,在他唇上主動獻上一吻,算是答應了他。

  「我煮早餐給你吃,好不好?」她貼心地提議道。

  「當然好,不過我必須先去附近的市場買一些材料回來。」他笑道:「我一個人在家,平時都不開伙,不過廚房還有些米,看你要先煮飯還是熬粥都可以,等我回來。」

  她點點頭。「我寫清單給你,你買完東西要趕快回來,我想時時刻刻都與你在一起。」

  甚麼時候開始,她也會說這麼肉麻兮兮的情話了?        

  不僅單亦江訝異,連余曉樂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只能說—愛情的力量還真偉大。

  他們兩人進浴室盥洗,隨後單亦江便出門到臨近的市場買食材,余曉樂則先洗米煮飯,滿心幸福地等他回來。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鈴忽然響了起來。

  余曉樂以為是單亦江出門忘了帶鑰匙,立即上前打開門,卻意外地見到在記憶中已經逐漸模糊的臉孔——秦珊!

  「余曉樂?你怎麼會在這裡?」秦珊一臉震驚,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怒視她。

  「好、好久不見。」她生硬地開口與秦珊打招呼。

  「你會說話了?這幾年來,你已經將你的病治好了?」秦珊怨憤的情緒倏地高漲,她不滿余曉樂居然出現在單亦江的家裡!

  「你為甚麼會在這裡,是亦江讓你進來的?亦江呢?」

  她要找單亦江問清楚,畢竟她現在是單亦江的女朋友,她總有權利過問這是怎麼回事?!

  看著余曉樂閃爍的眼神,秦珊心中浮現一股不祥的預感。

  她直視著余曉樂,從牙縫逼出森冷的一句話:「莫非……你昨晚住在這裡?」

  余曉樂誠實地點了點頭,心中也有想要證明自己和單亦江已破鏡重圓的成分存在,希望秦珊能成熟些,不要再搞小把戲來破壞他們的感情了。

  「不可能!亦江這麼恨你,他不可能再接受你的!」秦珊氣炸了,不顧一切地大聲咆哮道。

  「當初你不告而別,亦江四處都探聽不到你的消息,他恨透你隻字不留地走,說你無情、罵你冷血,他甚至答應和我交往,讓我成為他的女朋友,就是為了證明他心裡已經沒有你,怎麼可能還會讓你住在這裡?說!是不是你用了甚麼卑鄙手段讓他接受你?」她怒罵道。

  曉樂愣愣地看著秦珊,將她猙獰的表情暫且拋到腦後,只抓住她話中的重點質問道:「你是亦江的女朋友?」

  怎麼可能?單亦江不是說他一直很想念她嗎?怎麼可能還和秦珊交往呢?是不是秦珊又在搬弄是非了?

  「沒錯!我是亦江的女朋友,如果你不相信,可以直接問亦江,他會清楚告訴你答案。」秦珊說得很有自信,一點都不像憑空捏造。

  氣氛瞬間凍結,空氣流動的速度也變得異常緩慢,余曉樂愣怔半晌,遲遲不能接受親耳聽見的訊息。

  單亦江和秦珊在交往……

  不會的,單亦江不可能欺騙她!

  他們如此相愛,分開這麼多年,還是一直惦記對方,這樣的單亦江,怎麼可能交了女朋友不告訴她呢?

  不!她相信單亦江,她只聽單亦江親口說才會相信!

  這時候單亦江正好提著食材回來,一見到秦珊一大早來訪,不禁感到厭煩。

  「你來做甚麼?」他不耐煩地問。

  「你說!為甚麼要讓她住在你家?你的女朋友是我才對,不是她呀!」秦珊控制不住憤怒的情緒,大聲質問道。

  單亦江沒有回答,這讓愣怔佇立在原地的余曉樂更加心驚膽跳——

  她看著他,愣愣地問:「你們真的在交往?告訴我實情,我只想聽你說真話,我也只相信你親口說的話。」

  從余曉樂的眼神中,單亦江清楚地看見她受傷的神色,他的心在剎那間揪痛起來,但是他卻無法適時給她一個擁抱,因為他的內心是如此掙扎。

  想到他千方百計接近她,不正是要報復她的絕情嗎?而此時此刻,正是一個絕佳時機,他神情怪異地看了她一眼,眼神轉為冷淡,殘忍地向她坦承:「我們交往兩年多了。」

  曉樂一臉震驚和錯愕,她如此信任他,直到最後,他居然用這樣的方式重摑她一巴掌,讓她從愛情的迷境中忽然認清自己身在何處。

  「我沒騙你吧?」秦珊得意地說:「我和亦江正在交往,而你則是不要臉的第三者。」

  看了眼單亦江冷漠的眼神,秦珊突然會意過來,語氣不善地說:「我就說嘛,亦江怎麼可能背叛我,他是因為想報復你,才想和你玩一段愛情遊戲,說穿了,只不過是回報當初你不告而別,留給亦江的所有難堪和傷害罷了!」

  聞言,曉樂緊抿著唇,一語不發地轉身離去,步伐相當穩重,沒有落荒而逃的感覺。

  她不想在他們面前示弱,只是眼眶的淚水,卻在轉身的那一刻軟弱地滴落。

  單亦江沒有開口挽留她,看著余曉樂無助寂寞的身影,他心中的苦痛卻不斷加深。

  直到她纖弱的身子消失在視線外,他才轉過頭用森冷的目光看著秦珊,一字一句地說:「我們分手吧,從這一刻開始,我們的關係正式結束,以後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

  「為甚麼?我做錯了甚麼?」秦珊幾近瘋狂地問。

  「因為我並不愛你,從頭到尾都沒有愛過你,會答應和你交往,只是不想再應付你的求愛,不過在曉樂回到我身邊之後,我清楚地知道,我只愛她,這些年來,仍然深愛著她!」

  說完,他走進屋裡,將門奮力關上,秦珊傻愣愣地佇立在門外,動也不動地,因為單亦江的一席話,而受到相當大的刺激。

  她處心積慮爭取到最後,竟然是如此悲慘的結果,難道這是她的報應嗎?當初陷害了余曉樂,如今必須將一切償還給她嗎?

  秦珊忍不住掩面啜泣,悲傷的聲音彷彿帶著一點覺醒,她真的太傻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3 15:54:13

第十章

  余曉樂回到飯店之後,就不再開口說任何一句話,無論韓雅容怎麼追問原因,她仍然是一副置之淡然的模樣。

  韓雅容直覺余曉樂的改變和單亦江絕對脫不了關係,於是她回到自己的房間,擅自撥了通電話給單亦江。

  「單先生你好,我是韓雅容,很冒昧打這通電話給你。」

  「有甚麼事?」話筒的另一端,傳來單亦江平靜的聲音,聽不出他心裡有任何情緒起伏。

  「呃……我想請問單先生一件事,不知道曉樂是不是有去找過你?」她客氣地問。

  「你有話直說,不需要拐彎抹角。」

  韓雅容深呼吸一口氣道:「既然單先生如此直接,我也就坦白說了,事情是這樣,曉樂回來飯店之後,就一直沒有開口說話,我問她發生甚麼事,她只是笑笑,甚麼也不說,所以我很擔心。」

  聞言,單亦江沉默了。

  曉樂怎麼了?是不是他給她的刺激太大了?她離開他住處的時候,一句話也沒說,就這樣安靜地走了。

  難道無言就是她對他的抗議?

  他傷害了她,是不?

  「單先生?」韓雅容握著無聲的話筒,以為對方已經沒在聽電話,卻又聽見一聲沉重的歎息。

  「她還好嗎?」他忍不住關心地問。

  韓雅容也歎了口氣,嚴肅著語氣說道:「老實說,雖然她外表看起來像沒發生甚麼事,不過我覺得,她一點都不好。單先生,曉樂跟我說過你們之間的事,你們現在不是重修舊好了嗎?究竟發生甚麼事情?為甚麼曉樂會突然不肯說話呢?」

  單亦江思量許久,心裡不停地反覆掙扎,該不該去找余曉樂解釋清楚?他真的很擔心她。

  「你……要過來看看她嗎?」韓雅容好聲好氣地說。

  「不管有甚麼爭吵,都比不過你們破鏡重圓來得重要,好不容易重逢了,為甚麼又要繼續傷害彼此呢?很抱歉,其實我並不清楚你們之間的感情,不過我看得出來,曉樂她真的很愛你,認識她這麼久,我第一次在她身上看見幸福的顏色,那是在她與你重逢之後,才散發出來的光采,真的,她對你很用心,我與她同事多年,從來沒看過她像現在這樣開心。」

  韓雅容的一番話讓單亦江心中的震撼感再度加深。

  他當然感覺得到她的愛意,只是他不確定她是出自真心嗎?或是想彌補當初犯下的錯誤而已。

  說穿了,他是對自己沒信心,他怕自己沒辦法真正地贏得芳心。

  過去的陰影在他心底創下傷害,他不敢去撥開事實的真相,怕她和當初一樣,一樣不愛他—

  「單先生,請你來看看曉樂好嗎?難道你要讓另一段長時間、長距離再來阻隔你們的感情嗎?如果你不愛曉樂,也應該和她說個明白,不要讓你們的人生再增添遺憾了。」韓雅容試著說服他。

  單亦江呆愣許久,突然掛上電話。

  「喂,喂,單先生—」

  韓雅容歎了口氣,將話筒掛上,希望她沒說錯甚麼,也希望她這通電話能化開余曉樂心裡的結……

  看著鏡台前那張素白的臉孔,幾天前,她還沉溺在幸福的愛河裡,當個享受甜蜜愛情的小女人,但是才一轉眼間,她居然失戀了,而且還被傷得很重、很徹底。

  她以為已經圓了和單亦江之間的愛情,沒想到只是一場迷霧般的幻境,煙消雲散之後,真相就是如此赤裸地呈現在眼前,她看進眼底的,除了傷心難過之外,還有不甘。

  她還是相信他,不肯接受他有女朋友的事實,就算他真的和秦珊在交往,那又如何?

  只要他心裡有她,不管他對她做過甚麼,她都願意原諒,只要他親口說——他還是愛她!

  他還愛她嗎?她不知道……

  難道破鏡重圓只是她的一個美夢,天亮了,她的美夢也該醒了,是不?

  叩叩——

  聽見敲門聲,余曉樂從悲傷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她振作起精神,走到玄關開了門。

  「曉樂。」    一道令她既熟悉又心痛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她驚詫地抬起頭看向來人,黑白分明的雙眼倏地瞪大。

  亦江……他怎麼來了?

  「我有話跟你說。」他表明來意。

  曉樂生硬地點點頭,敞開門讓他進來,隨後關上門,全身僵硬地站在門口,無法動彈。

  單亦江注意到她不自在的模樣,知道是他害她的情緒變得緊張,他真的覺得很抱歉。

  「這幾天……你都沒出去嗎?」

  自從韓雅容打電話向他訴說余曉樂的情況之後,他每天都在自我掙扎,猶豫著該不該來看她。

  最後他說服自己,要坦承面對心裡最真實的情感——

  既然他愛她,又為何要逃避、要放棄呢?

  他應該來找尋自己心底想要的答案,也許他能為他們彼此都找到一個解答,不用讓彼此繼續痛苦下去。

  「你為甚麼不說話?」

  曉樂輕搖頸首,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看著令人眷戀的他,心裡的酸楚只有她自己能體會。

  她不想與他發生不愉快的爭吵,所以她沉默,不願意用任何言語來加深傷害的形成。

  單亦江定定地看著她,拿出一本筆記本,呈現在她面前。

  「你還記得這本筆記本嗎?」

  她顫抖地伸手拿過筆記本,心裡的感觸瞬間五味雜陳起來。

  她當然記得這本筆記,這是她用來和他溝通的管道,她無法言語,就是用這種方式和他交談。

  他還為這本筆記命名,叫——曉得快樂。

  如同她的名字,他認為她應該曉得快樂,所以他讓她瞭解何謂快樂,也給了她一段難忘的回憶。

  她翻開筆記本,上頭有她的字跡,觸動了記憶的那根弦,往事就像錄影重播,在她心裡重覆播放。

  眼眶倏地紅熱起來,看著筆記本裡所寫的字字句句,她忍不住地掉下眼淚,心情變得複雜起來。

  「我心裡一直在怪你,為甚麼要不告而別,難道這就是你對我的回報?我做錯甚麼?為甚麼你要這樣對待我?」

  曉樂吸了口氣,拿了一支筆,翻開筆記本,在上頭寫下——

  你沒有給我解釋的機會,就相信了別人說的話,對我又何嘗不是一種傷害呢?

  那時候我父親堅持替我辦轉學手續,要我出國接受治療,在得不到你的諒解之下,我黯然神傷地離開。

  你可曾想過我是用甚麼心情離開台灣?直到坐上飛機,我一直哭、一直哭……

  「你……」他看著她,伸手拭去了她臉頰上的淚水,覺得心疼。「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傻,居然沒想過要聽你解釋。」

  他怨她的不告而別,以為她是個絕情的女人,對他不存在任何感情,可是事實似乎不是他所想的那樣。

  「告訴我,你愛我嗎?」他聲音粗嗄地問。

  望著他含情脈脈的眸,她閉了閉眼,淚水又迅速地滑落,她展開雙臂抱住他,激動點頭道:「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

  她吸了吸鼻子,雙手緊緊地圖住他。「我明明知道你已經不屬於我,可是我卻無法斷了對你的思念,我想你、我愛你,我想每一天都看著你,想和你走到未來,我真的好想、好想……」

  「你說的都是真的?」他定定地看著她,難掩激動的情緒。

  她慎重地點點頭,語氣堅定不移:「我不會對你說謊,也相信你不會騙我。」

  余曉樂握住他的手,將筆記本還給他。

  「我會將對你的感情放在心底,既然你已經有了女朋友,就好好地對她,不要一再錯過。」

  「你為甚麼這麼說?」他神情凝重地看著她。

  「我不能當第三者,雖然我很想不顧一切去爭取你的愛,但是如果我介入你和秦珊之間,我的行為和秦珊當初對我所做的又有甚麼兩樣?」

  「我不管她曾經對你做過甚麼,也不管你顧忌甚麼,我只想告訴你,我愛你!絕沒有絲毫欺騙。」

  「你……」她愣愣地看著他,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他將她緊緊地摟進懷裡,感歎頗深。

  「我們因為誤會而分開這麼多年,我為甚麼還要計較著過去呢?珍惜現在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他像在說服自己。

  曉樂抱緊他,多麼希望重拾這股溫暖的感覺,她真的好眷戀這個男人,無時無刻都惦念著他……

  「我只愛你,除了你,我不曾愛過別人,不要離開我好嗎?我會和秦珊斷清關係,你不要再離開我了。」

  他沉重地訴說心裡滿滿的愛意,此時此刻,他只想誠實地面對自己感情,他愛她,不想再因為任何羈絆而隱藏著這份愛。

  「和我在一起好嗎?我們一起珍惜這份感情,一起製造更多、更美好的回憶,不要再讓彼此煎熬、痛苦下去了。」

  他低頭親吻她,不願意再與她分隔兩地。

  她投入他的懷抱裡,破涕為笑。

  「我真的差點就下決定回美國去,從此不再來台灣了。」余曉樂撒嬌地說。

  「這怎麼行?你忘了你剛和藝光畫廊簽訂合約嗎?」他詫異地問。

  「我才不管合約,大不了就是付一筆違約金。」她嘟起嘴說道。

  他不禁莞爾。「你放心,如果你違約,藝光畫廊的負責人絕對不會向你索取違約金。」

  「為甚麼?」她不明白地問。        

  「他只會要求你以身相許,不會跟你討半毛錢。」他睨著眼看她。

  她臉上的表情更加疑惑重重了。

  他賊兮兮地笑,在她耳際低聲道:「因為藝光畫廊的負責人,就是我本人。」

  「你——」她驚愕極了!

  「本來我想利用合約的關係來綁住你,可是沒想到計畫進行之前,我卻敵不過對你的愛,而先臣服了。」單亦江無奈地聳聳肩。

  聞言,她笑了出來。

  「給我們重新來過的機會,讓我好好愛你,好嗎?」他真心誠意地請求。

  她點點頭,高興地答應了。

  緊緊地抱著他,感覺他對她付出的情意,就像八年前一樣,他大刺刺地闖進她的世界,任意地擄獲她的心、她的愛,從那時候開始,就注定這一輩子,她非他不愛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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