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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霜]愛人愛猜疑(致命情話之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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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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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2-7 18:16:42
標題:
[棠霜]愛人愛猜疑(致命情話之一)[全文完]
愛人愛猜疑
【致命情話之一】 作者:棠霜
對於能擁有向至龍這麼一個外表完美得無懈可擊,各方面表現也優秀的未婚夫,她是很與有榮焉啦!
可問題是,她是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女人耶,這樣的她,到底是哪一點"電"到他的呢?
為了徹底明白自己吸引他的理由,她一再拖延婚事,不料,環伺在他身邊的愛慕者們竟趁機跳出來和她搶人!
開什麼玩笑,他沒聽過貨物既出,概不退還嗎?
就算她遲遲不肯答應結婚,他也不准退貨!不准、不准!
向至龍可以接受溫穗心不想被父母逼婚而逃家的理由,但——有哪個笨蛋會逃婚到未婚夫的住處?
再說,她宣稱不想嫁,可有問過他這個當事人同不同意?
敢情她是吃定他了,還是……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裏?!
啐,他可是幾近絕種的優質男人耶,她竟還一再拒絕他,難不成,她是想教他仿效"101次求婚"?不要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7 18:17:14
第一章
六月,鳳凰花如火,是值得慶賀的畢業季節,也是令人感傷的離別時節。
畢業典禮結束後,趁著所有師生、家長全聚集在體育館前拍照話別時,男孩把女孩拉到四下無人的花棚下方。
兩人身上都穿著高中制服,胸前還別了一朵掛著“畢業生”紙條的大紅花。“當我女朋友吧。”男孩酷酷地開口。
“我?”抱著父母恭喜她畢業而特地送給她的花束,女孩張大眼,疑惑地指指自己的鼻尖。
男孩一言不發,定定地望著她。
“我……我一點也不漂亮耶。”女孩眨眨眼,捧著花束的雙手有點抖。他鬼鬼祟祟地拉她來這裏,竟然是要跟她告白?!她簡直不敢相信,校園王子竟然要她當他女朋友?
“我有眼睛,我會看。”男孩面無表情地回答。
女孩瑟縮了一下。明知是實話,說出來還是挺傷人的。
“我……我很笨,很不會讀書耶。”她將臉埋進花裏,很善良地坦承令自己丟臉萬分的缺點,深怕是男孩找錯告白對象,烏龍一場。“我跟你同班好幾年,這事早就知道了。”看著女孩沾上花粉的臉頰,男孩眉毛抽動一下,忍下幫她拂掉花粉的欲望。
女孩的身子晃了一下,心口被對方的誠實,無情地轟出—個大洞,正在狂噴血。
“我……我家沒有什麼錢耶。”她努力不懈地自暴其短,小心翼翼地瞅著男孩,看看他是否有省悟回頭的跡象。
“我們比鄰而居十幾年,你家怎樣我很清楚。”雙眼微微眯起,藏住眸中微微不耐的情緒。
看他認真的樣子,好像是真的在跟她告白耶!
女孩有些動搖,臉頰上後知後覺地浮起嬌羞的紅暈,但想想又覺得不對。
“我……我我我……”她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心頭被無數隻小鹿撞得瘀青,差點喘不過氣。
大家都說他跟校花李曼麗是一對啊,可,怎麼現下竟然找她告白?他為什麼會看上她?
她要外在沒外在,要內涵沒內涵,像他這種風靡全校,外貌、功課、運動、人緣都頂尖得不得了的優秀學生,怎麼會看上她?
怎麼會?怎麼會?她的頭頂冒出無數問號。
“要不要當我女朋友?一句話。”男孩對她的躊躇感到不耐煩,雙手抱胸,右腳鞋尖不斷拍打水泥地面。
“要!”心一橫,憑著狗急跳牆般豁出去的勇氣,女孩脹紅臉脫口而出。當然要!
就……就當作是中了頭獎,飛來狗屎運好了。中獎這種事,本來就無法解釋的,對不對?
何況她也暗中喜歡他好久了,放棄機會的是豬!
“確定了?”男孩不著痕跡地輕吐一口氣,像是從剛剛一直緊繃到現在才放鬆。
“嗯!”女孩紅著臉用力點頭,心臟跳得異常劇烈。
男孩露出淡淡的笑容,像是很滿意她的回應,女孩也跟著傻傻笑起來。看著女孩燦爛的笑顏,他顧不得是否有人會撞見,忍不住彎腰,迅速在她沾了花粉香氣的唇上偷來一吻。
等到女孩回神,那一記蜻蜓點水般的淺吻早巳結束,她只好慢半怕地將酡紅的臉再度埋進花束裏。
“畢業後我就要出國讀書了。回來之前,你不准跑掉,知道嗎?”男孩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綻開輕鬆的笑意,已經不若方才又酷又嚴肅的模樣。
“出國?”女孩從花裏抬頭,眼神有絲慌亂。之前怎麼沒聽他說過?
“那……那你什麼時候走?”她遲疑地問。
“明天。”
“啥?明天?!”女孩不敢置信地拔高聲音。
今天才跟她告白,明天就要出國去,那他們之間,接下來還能有什麼搞頭啊?
“走吧,畢業典禮結束了。我們去約會,別浪費時間。”男孩伸手拉住她的小手,不由分說地將她拉離花棚,向校門走去。
她只來得及當他一天的女朋友?
女孩咬唇,欲哭無淚地望著自己與男孩交握的兩隻手。
可憐她小小年紀,就已經嘗到滄海桑田、白雲蒼狗、悲歡離合、生離死別的苦澀……
嗚嗚——
她的初戀為什麼這麼短命,只有“一天”而已?
她不要啊啊啊啊——
溫穗心張開眼睛,發覺自己做了夢,夢到很久、很久以前,跟她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男孩子,在高中校園的花棚下向她告白的往事。
即使事隔已久,而且那個男孩子也在一年前成了她的未婚夫,但一想起來,她的心還是會悸動不已,跳得好快、好快,仿佛還能嘗到那股又甜又澀的感覺。
“難道……發春了?”她坐起來,摸住胸口,茫茫然地望著天花板。這樣的夢,她已經很久沒做了。
抱著被子搔搔頭,表情遲鈍地發了一會兒呆,才下床梳洗。
沒多久,溫穗心神清氣爽地走下樓去,看到爸媽正坐在客廳裏,兩顆大頭湊在一起,不時地彼此咕噥幾句,聚精會神韻不知道在研究什麼。
“你們在看什麼?研究樂透明牌?”她探頭看了看桌面。
農民曆?現在農民曆裏頭也備有明牌指引嗎?
“穗心?起來啦!正好、正好,來來來,你也一起來看看,大家討論、討論。”溫爸先抬頭,朝她招招手。
“這事跟你密切相關,你快來跟爸媽一塊兒商量。”溫媽也一臉興奮地看著她,滿面喜氣。
“我?我不玩樂透,也不玩六合彩,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對看明牌沒興趣。”溫穗心聳聳肩,逕自穿越客廳,打算出門去。
“誰說在看明牌?我們是在看日子。”眼見女兒就要溜掉,溫爸快速起身,一個箭步把女兒攔下。
“日子?哦,今天星期二,樂透會開獎。祝你們中樂透得大獎哦。”溫穗心繞過父親,嘴裏隨意敷衍幾句。
他們家一直都是小門小戶,靠著茶葉批發維生,一輩子沒賺過什麼大錢,但爸媽的發財夢從來沒有斷過。購物絕對不忘索取發票,每張都仔仔細細地摺好,存到鐵盒裏,然後再耐心等待隔月一次的二十五號開獎日。可惜的是,自從數年前一口氣中了十萬塊之後,他們溫家像是把一輩子的中獎運全都用光了,此後沒再對中過任何—項獎,就連最小的獎——兩百塊都輪不到他們。
除了統一發票,爸媽從以前就是愛國獎券的忠實顧客,之後的公益彩券、刮刮樂,甚至是現在發燒成全民運動的樂透彩,溫家二老從沒缺席過。也許溫家真的沒有橫財運,數年如一日,仍然是芸芸老百姓裏頭的兩個,從來沒大富大貴過。
溫穗心雖然對父母堅定不移的發財夢不甚贊成,但好在他們生性勤儉,沒有賭膽。六合彩、大家樂扛龜兩回就不敢再玩下去,一個月固定捏出幾百塊買彩券,已經是忍痛的極限。
發財夢人人都有,只要不沉迷過頭,扛龜的金錢就當作貢獻給國家建設、慈善機構,也算是好事一樁、普渡眾生啦。
“等一下、等一下,別急著出門。”溫爸伸手拉住她。“你的婚事已經拖太久了,連親家都來明示暗示地催了好幾次。我跟你媽媽想了想,乾脆今年把你的婚事辦一辦,我們也好了一樁心願。”
“婚事?”溫穗心僵硬地頓住腳步。
“是啊,訂婚都已經快一年了,再不結婚的話,親戚、鄰居都要以為我們是放出假消息白撈禮金啦!來、來、來,我們三個人一塊兒商量,挑個好日子,趕快把婚事定了。”溫母將農民曆翻得“涮涮”作響。
“結婚?”溫穗心臉色大變。“我……我還不想結婚,再等一陣子吧。”她心慌地轉過身去,仿佛這麼做就可以把這件事逃避掉。
“說什麼傻話。哪有人訂婚訂了快一年還不結婚的?你跟你未婚夫從小就一塊兒長大,高中交往到現在都快十年了。又不是相親結婚,還要多一點時間瞭解對方才敢嫁。你不急,人家可急了,親家公、親家母昨天又打電話來催了。”溫母笑歎,還以為女兒害羞。
“我……我現在還不想嫁啦!”溫穗心重重跺腳一喊。溫父溫母的笑容終於被她跺掉,這才明瞭女兒真的是在強力抗拒結婚這件事,並不是在忸怩作態。
“穗心,你都這麼大的人了,還任性?婚事讓你這麼拖著,都快變成老小姐了。你說不想那麼快結婚,對方也順了你好幾次,你竟還不懂得退讓?難道真想拖到人家不要你了,你才甘心?你丟得起這個臉,我們可丟不起!”溫父脾氣一來,重重地坐到沙發上,鼻子不斷噴氣,一副氣極了的模樣,看也不看女兒一眼。
“訂婚時根本就是你們自作主張,趕鴨子上架。這一次,我說還不想嫁,就是還不想嫁!”溫穗心委屈地紅著眼眶,氣父親竟然一味堅持,從不過問自己女兒的心情是如何。
“好了、好了,你們父女怎麼老是像兩頭牛似的互相槓上?這是喜事啊,大家好好談,火氣有必要這麼大嗎?”溫母見情況開始失控,趕快為父女兩人打圓場。
“看看你的寶貝女兒,等她什麼時候懂事明理了,我火氣就會消了。”溫父余怒未消地回話。
“老頭子你少說兩句。”溫母擰起眉頭。
“我說不想嫁,就是不想嫁!等你們什麼時候重視我的感受,我自然就會懂事明理了!”溫穗心哭了出來,轉身朝樓上跑去。
“穗心、穗心!”溫母擔心地想跟過去。
“不要跟上去,讓她回房間好好想一想!”溫父氣呼呼地把老伴叫住。
溫母心疼地看看樓上,明白是該讓女兒一個人靜一靜,只好歎了一聲氣,然後坐回沙發。
“真是的,你還不知道女兒的拗脾氣?好好跟她說嘛!搞不好,穗心是犯了人家說的什麼……婚前恐懼症,旁人急也沒用啊。”溫母埋怨,掀掀被遺棄在桌上的農民曆,臉上有一絲失望。
“條件那麼好的金龜婿還往外推,她有沒有搞錯?她知不知道,能跟人家結親家,已經是高攀了。”溫父緊緊皺眉,額頭擠出兩道深溝,又多念了兩句。
“算啦,以前老一輩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句話就決定;現在可不一樣了,兒女婚事由不了你作主。你沒看見穗心哭的那模樣,你忍心逼她?等她平靜一點,再好好跟她談一談。”
“唉。”終究是自己養了二十幾年的寶貝女兒,溫父的心也軟了下來。
“好吧,晚飯時再叫她好了。到時,我再跟她溝通、溝通。”溫父揮揮手,表示讓步。
溫母微笑地拍拍他的手。
晚餐的時候,溫母到穗心房間敲了半天的門,卻沒人回應,她自動推門進去,才發現房內空無一人。
他們的寶貝女兒不見了!只留下一張紙條,言明她離家出走,逃婚去了!
“逃婚?這個不孝女!”溫家傳出溫父的獅子吼,震得沒有月亮的長長星空,整夜不得安寧。
溫穗心拖著行李走在路上,耳邊忽地聽見一陣隱約的雷鳴聲,讓她心底一驚。
“喝!難道老爸又開吼了?”她心虛地縮了縮脖子。“老爸別怪我啊,是你逼我的。”
她,溫穗心,今年二十八歲,是已經訂婚一年的半已婚婦女。即將結緣的對象,是與她從小一塊兒長大,認識了二十八個年頭的青梅竹馬。
高中畢業那天,青梅竹馬跟她告白,之後去國留學七年,三年前才拿到學位回來。
她守著當初的承諾,乖乖等了他七年,交往兩年後,去年,兩人終於在長輩們半推半就之下訂了婚。
他對她很好,她也很喜歡他。但是,最近不知怎麼回事,只要一提起結婚的事,她就感到說不上來的煩悶。
她的腦袋一直打轉著,拖著行李毫無目的地亂走,走了好久,她才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慘了!光忙著離家出走,卻忘了打算離家之後的事。”
怎麼辦?可以投靠誰呀?她無助地站在街頭發楞……
三更半夜被執著不歇的門鈴聲吵醒,即使再有風度的人,都會有想要扁人的暴力衝動。
向至龍也不例外。
他滿臉圈叉地從床上起身,隨意撈起一件衣服,披住裸露結實的上半身,趁門鈴被門外擾人清夢的白目傢伙按到燒壞前,忍著火氣打開門。
不料門一開,迎面撞進了一個小淚人兒。
“嗚嗚—一阿龍——”淚人兒撲進向至龍的懷裏,像只剛出水的八爪章魚,緊緊纏附在他身上。
“穗心?”向至龍清醒了,驚訝地俯頭,望著那顆在他胸口鑽呀鑽的小腦袋。
她怎麼跑到他獨居的公寓來了?
“嗚嗚嗚——”她哭得可憐兮兮,正努力尋求溫暖的安慰,只能用哭聲回應他。
向至龍歎息一聲,無奈地擁住她,一邊將她帶進門內,一邊騰出手關上門。
“別哭了,怎麼三更半夜跑來找我?發生什麼事了?”他微微蹙眉。
“嗚……我……嗚嗚嗚——”她那張嘴還是忙著嗚咽,沒空回答。
此時電話鈴聲突然大作,向至龍的雙眼先是疑惑地看向壁上指著三點的時鐘,然後瞪向電話,最後又將視線移回她身上。
怪了。
今天是什麼日子,都已經三更半夜了,還這麼熱鬧?怎麼大家全都選在這個時候不睡覺?
“穗心,你先坐到沙發那邊,我去接個電話。”他拉下她黏在他身上的手腳,推了推她的後背,看著她乖乖坐到沙發上,還自動自發地從桌底下撈出面紙盒抱在懷裏,一張一張地抽出來擦淚,他才走到一旁,接起那通響得堅忍不拔、意志驚人、一聲催過一聲的電話。
“喂……”只來得及說一個字,向至龍馬上被對方迅速淹來的淚水、口水和焦急的大嗓門給逼得將話筒拿離耳旁一寸,掏掏耳朵,好一會兒才再度將話筒擱回耳邊。
他聽著話筒,眉毛越揚越高,訝然地回頭看看坐在沙發上的淚娃娃好幾眼。
“……沒事,她在我這兒,請放心……我明天再跟你們聯絡,你們一定累了,好好休息……”向至龍小心地觀察溫穗心的動靜,見她仍然背對他,兀自陷在自憐、傷心之中,他壓低音量應對了幾句,匆匆安撫交代後,不等話筒另一端感激的淚水和口水收乾淨,便掛掉電話。
向至龍若無其事地走到溫穗心旁邊坐下,拉了拉幾分鐘前才匆忙穿上的睡衣。
兩人之間沉默了一陣,只有溫穗心的嗚咽聲,有一下沒一下豹,回蕩在四十多坪的公寓裏。
“嗚……我……我離家出走了……”她吸吸鼻子,主動向他招認。
他點點頭,談淡地嗯哼一聲。“離家出走?穗心,你的叛逆期已經過期很久了。”他有些涼涼地諷她。
她不悅地嘟起嘴。“就是因為叛逆期從沒離家出走過,所以現在才想試試看。”她賭氣說道,不知不覺忘了流淚。
他抬起一隻大掌,揉亂她的頭髮後,掌心往她額頭施力一推。沒有心理準備的她,頸子不由自主地向後仰了一下,嘴裏下意識地輕“啊”一聲。
“亂來。”他沒有笑容地輕斥。“你知道這樣會讓多少人為你擔心嗎?”
她委屈地摸摸額頭,垂下腦袋,接著又馬上抬起頭。
“阿龍——”她挨到他身邊,喊得好黏膩、好親熱。
“幹嘛?”他的定力極夠,眼觀鼻、鼻觀心,冷冷地低頭瞟她一眼。
她忽略他的冷淡反應,更熱和地蹭進他懷裏。
“阿龍,看在我們從小一起長大,認識這麼多年交情的分上,你能不能收留我,讓我暫時借住一陣子?”
她把雙手交握在下巴處,紅紅的雙眼含著水霧,眼底漾滿了乞求,模樣說有多惹人憐,就有多惹人憐。
“你要住我這裏?”他揚起眉,嗓音依然冷淡平靜,一點也沒受到她的哀求攻勢影響。
“嗯、嗯!”她大力點頭,雙眼熱切地望著他。
向至龍沒有開口回應她,垂下眼睫,狀似思考。
“如果不方便的話,那就算了,我再去找別的地方……”眼見哀兵策略失效,溫穗心滿臉失望,嘟著嘴就要起身。
“慢著。”他拉住她的手腕,將她扯回座位上坐好。
她以為他就要心軟答應,唇畔勾起歡欣的笑意。
“你先告訴我,你離家出走的原因。”
她的臉一紅,好一會兒後才支支吾吾地開口。
“因為……因為我爸媽逼我趕快結婚,所以、所以……”
他沉默了一下。
“所以你離家出走,打算……逃婚?”
他看著她,神色變得有點奇怪。
“對!逃婚!”’這一次,她倒是回答得精神飽滿、鏗鏘有力,只不過……卻換來另一段更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神色變得更加奇怪。
他盯得她開始浮起莫名的心虛,直到此刻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自己幹了什麼蠢事、說了什麼蠢話,於是咬住唇不敢再搭腔。兩人陷入更濃重迫人的無聲對望之中。
許久之後,向至龍動了一動,抬起手抹抹臉,仿佛肩負了無限的無奈。
“穗心——”他雙眼專注地看著她,溫柔呼喚她的名。刻意拉長的語氣,令她渾身的寒毛忍不住立正站好,只差沒齊聲喊“有”!“呃……啊?”溫穗心微微驚跳了一下,接著立刻挺直背脊,向他綻開僵硬無措的傻笑。
“你不想被父母逼迫結婚,所以離家出走,這我可以理解……”他點點頭,慢慢地、一字一字地說道。
他的溫柔語氣,讓她陷入極端的不安,雙眼四處瞟著,就是不敢看他,唯恐他接下來就要把她數落得滿頭包。
“問題是……”他頓了頓,犀利的雙眸掃向她。
溫穗心屏住氣,吞了吞口水,低下頭不敢看他。
“什……什麼?”她咬唇小小聲地囁嚅。
向至龍冷眼看著她低垂的腦袋,臉上的表情像是很想把什麼東西強行灌入她的腦子裏,又像是渴望著剖開她的腦袋瓜,看看裏面到底都裝了些什麼?
最後,他忍不住開始揉額角,無言地宣上告——他已經被她徹底地打敗了!
深深歎息後,他強打起精神,吸了一口氣。
“問題是,”他的態度像是極有耐心的社工輔導員,非常、非常、非——常——輕柔地對這名逃家又逃婚的女孩說話,仿佛正努力要導引她回歸正途……
“如果要逃婚的話,會有人逃到未婚夫這裏的嗎?”
“……”她完全無言以對。
兩人相對無語,氣氛冷到最高點。
最後,向至龍從唇縫輕輕吐出一句話——
“笨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7 18:17:45
第二章
逃婚逃到情人身邊,或許還能解釋為,新娘被逼下嫁他人,對舊情人余情未了,搞不好還能博取旁人幾滴同情的眼淚。
但是,逃婚逃到未婚夫懷裏,所有人都只會說這個新娘子是“莊孝維”,然後對她齊丟雞蛋、喝倒采。
向至龍啼笑皆非地望著窘到全身泛出紅熱、幾乎要龜縮到桌底去的溫穗心——也就是他的未婚妻。
“罪魁禍首是你,始作俑者也是你,不找你找誰?”她臉紅脖子粗的,抬起下巴辯駁。
“哦?”他雙手環胸,涼涼淡淡地應了一聲,等著看她怎麼自圓其說。
“如果當初你不自作主張,私下跟我爸媽說什麼要訂婚,就沒現在這些麻煩事啦!”
“這麼說,一切都是我的錯了?”他挑眉問了一聲。
“本來就是!”
“逃婚竟然逃到我這裏來,不怕我親自把你押回去拜堂成親?”
“少來了,你應該也沒那麼急著想結婚吧?”溫穗心早就忘了哭,甚至拍拍他的胸膛大笑道。
結婚這檔子事,一個巴掌拍不響。向至龍很明白這層道理,所以他選擇不再討論這件事。
新娘要逃婚,先不管她逃到哪里,光是新娘的親口宣告,加上身體力行,對於任何一個准新郎官來說,心裏絕對都很不是滋味。
“算了,來都來了,那就住下吧。明天我幫你跟你爸媽聯絡,等你爸的火氣消了再回去。”
溫穗心瑟縮了一下。
“感覺到怕啦?下次衝動行事之前,先想好後果。”他眯眼,沒漏掉她的細微反應。
“我知道了啦。”她自知理虧,只敢嘟嘴,不敢再反駁。
“明天早上我還要上班,其他的事等明天再說。走吧,上床睡覺去,再不休息,就要天亮了。”他對她伸出手。
“我……我要睡哪里?”她矜持地看著他的手。
“我的房間有床,客房裏也有一張床,隨你挑。”他狀似不在意地聳聳肩,眼底卻明明白白地對她發出邀請的訊息。
“哦,最近天氣好像滿涼的耶。”她假意願左右而言他,還搓了搓手臂。
“我房裏備有‘天然暖爐’,要不要來試用看看?”他順著她的話回答,邀請變得更加露骨。
“……嗯,好啊。”
她紅著臉、咬著唇,最後還是將手交到他掌心裏,讓他拉進臥室去,試用他說的“天然暖爐”。
溫穗心幸福地在充滿熟悉味道的大床上翻了個身,慵懶地張開眼,發現向至龍早已起床上班去,留下空蕩蕩的半張床面。
她慢慢蠕呀蠕地,蠕到他睡過的位置上,抱住他的枕頭深嗅一口氣,然後蜷起身子,閉上眼睛繼續賴床。
聞著他的味道,抱著他的東西,總能給她莫名的安全感,以及濃濃的幸福感。
她和向至龍是一對名副其實的青梅竹馬,所有長輩、鄰居全都非常看好他們兩個,認為他們最後一定會結婚。
他們兩人同年,從小就是鄰居,也是同班同學。長大後自然成為戀人,然後又訂了婚.一切都那麼的順理成章。現在,就等著為他們小倆口舉辦結婚典禮,正式將她嫁入向家。
她甚至猜測過,說不定他們兩個早就已經偷嘗過禁果的事,也都是在雙方家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狀況下,默默認同的。
反正她遲早都會成為向家的媳婦咩。
但是,他們之間就是太過順理成章了,才讓她不由得感到焦慮,覺得眼前的一切,美好得太不真實。
向至龍渾身上下,只能用“優秀”兩個字來概括。
他的遺傳基因優秀,綜合了父母最好看的五官特色,配上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站在人群中,要不注意到他實在很困難。
他的家世優秀,父母都是學術界名人,雙雙在知名大學裏任教。
他的頭腦優秀,從小就會讀書,在外國留學時,也是領獎學金領到畢業。
他的運動神經優秀,打球、跳舞一級棒。
他的工作能力優秀,短短幾年內,由於表現優越突出,受到上司的重用拔擢,職位連續三級跳。
擁有這麼出色的未婚夫,她絕對是與有榮焉啦。
但是,就因為他太過優秀,所以反而成為她煩惱的根源。
相較之下,她就顯得太平凡了。
外貌平凡、家世平凡、腦筋平凡、運動也差強人意,至於工作能力……
她半年前就被公司裁員,趕回家去當米蟲了!事後聽其他同事講起,她那時還是名列優先考慮裁撤的名單之內……
所以,當年他捨棄對他有好感的高中校花,反而對她告白的原因.一直是個謎。
突然間,她的情緒低落到賴床賴不下去,於是不情不願地爬起來。
本來想幫忙整理屋子,但她忘了,他一向是個生活習慣良好的乖寶寶,即使一個人獨居,整間房子仍然被他這個大男人收拾得乾淨明亮、一絲不苟,讓她完全無用武之地。
唉,又是一項令她感到汗顏的優點。
“都給你整理得這麼乾淨了,我還要做什麼?”
搔搔頭,在四十多坪的公寓裏,像遊魂似地晃了大半天,最後,她終於決定出門去溜噠一下。
開完了會,向至龍躲到樓梯間,偷偷地打了一個忍了許久的呵欠。
“怎麼了?看起來這麼累。”任恕德從後方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們兩人同屬經理階級,年紀相仿,才能也旗鼓相當,彼此都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睡眠不足。昨晚——不,是今天淩晨被人吵醒,直到四點才睡覺。”向至龍捏捏鼻樑,又甩了甩頭,深呼吸幾下,才漸漸讓腦子清醒了些。
“四點才睡?你這傢伙!昨天找你去喝酒你不答應,是做什麼去啦?”
“我未婚妻今天淩晨跑來找我。”
任恕德長長地“哦”了一聲。“花月良宵不孤單啊!”他滿臉曖昧地推一推向至龍。
“胡說什麼?今天一大早要開會,未婚妻淩晨三點多才到我那裏,我哪還有體力過什麼花月良宵?”向至龍蹙起眉。
“那,我什麼都沒說喔!我只是想說你有床伴可以取暖而已,又沒說你們……”任恕德努力辯解,但是雙眉還是調侃地不住揚動。
“夠了!你越描越黑。”向至龍不客氣地用肘子向任恕德的腹部一拐,卻被他敏捷地閃過。
“喂,我們是好兄弟,別自相殘殺啊!”
“誰跟你是好兄弟?”向至龍很不客氣地堵了他一句後即走開。
“真是無情……”任恕德不太認真地喃喃說道,也打算回他的位置上。
豈料,不到一秒鐘,向至龍倏地腳跟向後一轉,迅速又奔回他面前。
任恕德愣得直眨眼,
向至龍不顧任恕.德的驚嚇,滿臉倉皇地搭上他的肩,逼他跟他一起轉身,然後壓低音量對他說:“我們是不是兄弟?”
任恕德一臉懷疑地歪頭看他。
剛剛是誰說跟他不是好兄弟來著的?
“是不是兄弟?快說!”向至龍的手臂在他的頸間急速勒緊。
任恕德含淚咳了一下,為了小命,不作他想,很用力地狂點頭。
“太好了,你真夠朋友!大小姐交給你擋著,小的我逃命去了。”向至龍露齒一笑,放開手臂,豪邁地拍拍他的背。
“大小姐?”總經理的千金?他慌亂地搖頭。“喂,別拉我墊背,人家看上的是你,我怎麼能……哇——”
話還沒說完,他就被無情的大掌給推出樓梯間,成了曝光的食餌。
幸好他的反應也很快,假裝沒有看見對方,立即調頭,背過身子若無其事地整整衣裳,悠閒地吹著口哨,期望能安然度過危機,正要踏出邁向平安的第一步時——
“任恕德?等一下!”嬌脆的嗓音叫住他。
唉呀,慢了零點零三七秒。任恕德在內心苦哀一聲,認命地縮回腳,隨即拉高嘴唇的肌肉,回頭面對一張精心妝扮過的臉蛋。
“大小姐,有事嗎?”他堆上滿臉的燦爛笑容。
“請問你有沒有看見至龍?”精緻的容貌閃過一絲氣悶。
“至龍啊?他呀……嗯……大小姐找他有事?”他嬉皮笑臉地施行拖延戰術。
“少廢話,你有沒有看見他?”大小姐不耐煩地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揪住他胸前的領帶。
“咳……咳……沒,我沒看見他往樓梯間下去……”他雙眼含淚地咳了兩聲,無辜地拼命揮動雙手。
“不等他說完,大小姐立即放開他,卷起一股濃濃花香味閃過他身邊,踩著高跟鞋“登、登、登、登”地追下樓梯去了。
任恕德忍住幸災樂禍的笑意,一面想像渾身香噴噴的胭脂恐龍,在樓梯間追逐獵物的畫面,一面心口不一地低頭禱告。“阿門。別說我們不是兄弟啊,是你沒交代別洩漏你的行蹤的。”
其實胭脂恐龍……呃,不,是總經理的千金,她長得一點也不像恐龍,事實上,還是個大美人。雖然頂著千金小姐的頭銜坐上經理職位,工作態度卻相當幹練、專業,渾身上下充滿時代新女性的自信美。由於她尊貴的身份,再加上精緻嬌貴的外貌,因此公司上下全都自然而然地稱她一聲“大小姐”。
大小姐什麼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對男人自視甚高,對於意圖接近她的男人從來都不假辭色。不過,不知是吃硬不吃軟的個性作祟還是怎的,她唯獨只買向至龍的帳。
“這愛情還真難搞。你愛我,我愛他,嘿,還真像食物鏈。”唔,昨晚睡前看的“Discovery探索頻道”,還真有啟發性。
一絲罪惡感也沒有的任恕德,將雙手插入褲袋,輕鬆地吹著口哨,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溫穗心穿著簡單的襯衫和牛仔褲,在市區一路閑晃,不知不覺竟走到她未婚夫向至龍工作的大樓前面。
她滿眼景仰地抬頭,仰望這一棟高聳的大廈,進出的男男女女,皆衣著亮麗筆挺,雖然形色匆忙,臉上卻充滿自信與活力,仿佛每個人正在明確地朝著自己的方向和目標,努力前進。
只有她,像朵溫室小花,人生目標空空洞洞,在家人的呵護下,一步一步循著父母給她安排的人生軌道,安全無虞地行進著,卻從來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唯一最有主見的行為,就是這次的逃婚事件——雖然逃得像是一場笑話。
歎了一口氣,正要離開時,眼尾突然瞧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咦?阿龍?”
她睜大眼睛驚呼一聲,驚喜地認出那身影是她的親親未婚夫向至龍,正要衝上前去,沒想到他身後還跟了一名外表端莊亮眼的美女。美女從大樓的玻璃門裏奔出來,不顧形象地大叫向至龍的名字,一臉氣呼呼的樣子。
溫穗心愣住了。他們兩個……
路上經過的行人紛紛轉頭,好奇地注視這一對非常登對的都會男女。只要有眼睛的人,應該都會自動將他們兩人之間的火爆狀況,解讀為情人間的口角。
向至龍沒有理會身後的美女,銳利的雙眼反而有如雷達—般巡繞四周圍,像在搜尋什麼事物。
基於反射動作,溫穗心還沒想好該怎麼面對這突發狀況時,身體已經自動躲到大柱子後面。
然後,她看到美女一把拉住向至龍的手臂,像是要他好好地面對她,專心聽她說話。
距離太遠,她無法聽見他們的對談,只能從兩人的表情上判斷,美女似乎正在氣頭上,而向至龍從頭至尾很有耐心地對她保持斯文溫和的笑容。
從來都不知道,他也可以對女人這麼溫柔。眼前俊男美女的畫面,落入她的眼底,怎麼看,怎麼不舒服。
“討厭,他怎麼對人家美眉笑成那樣?”
溫穗心十指成爪,用指甲刮著石柱柱面,很不是滋味地瞪著向至龍臉上的笑意。
沒多久,向至龍終於開口對美女說了幾句話,只見美女低頭想了一會兒,才高興地點點頭,腳步輕快地走向大樓電梯。
溫穗心滿臉落寞,正要跨出石柱後時,沒想到向至龍又突然回過身子,一雙鷹似的眼,朝她這個方向掃過來,嚇得她立即縮回腳去。
“他應該沒看見我吧?”她不安地拍著怦怦跳的胸口。
“你怎麼了?從剛才回來後,就一直魂不守舍。難道被大小姐嚇到了?要不要帶你去收收驚?”任恕德在向至龍的眼前揮手。
“不說這個我沒有氣,你竟然把我的逃生路線洩漏出去?”向至龍沒好氣地拍開他的手。
“不是我不幫你,我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大小姐勒著我的領帶,逼我說的,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任恕德撫著胸口,盡力演出最無辜的受害者角色。
“夠了,你的臉現在看起來很欠扁。”向至龍的雙拳蠢蠢欲動,很想將他壓到沙發裏毒打一頓。
“不說了、不說了。你剛剛到底是為了什麼閃神?真的跟大小姐有關?”任恕德好奇地傾身靠近他。
“跟大小姐完全沒關係。我只是覺得好像看到我未婚妻了。”向至龍微微蹙眉,心頭一片疑惑。
他看到的真的是穗心嗎?如果是穗心,怎麼不進來找他?她在搞什麼鬼?
“你的未婚妻?在哪里?”任恕德感興趣地挑眉。
“樓下,就在公司大門口。”
“你未婚妻來探班?那你跟大小姐的好事不就被撞破啦?”任恕德張大眼。他的表情與其說是擔憂,不如說更像是唯恐天下不亂。
“我跟大小姐什麼事也沒有。”向至龍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也許是錯覺,將路人誤認了。”
“女人的心眼很小,小到容不下一粒沙,不會猜疑的女人就不叫女人了。如果剛剛是你看錯人,算你好運氣,有燒香。如果真是你未婚妻的話,那就要小心一點,回去之後可就熱鬧了。”任恕德的語氣像是經驗多多的過來人。
“熱鬧什麼?”
“一哭、二鬧、三上吊啊!”
向至龍挑挑眉,接著走過去拍拍任恕德的肩膀——
“恕德,你的笑話很冷。不陪你了,我要去穿件外套禦寒。”
“啐!不領情的傢伙,我是在為你擔心耶!”任恕德對著走遠的向至龍揮拳。
一哭、二鬧、三上吊?
這是女人歇斯底里時的標準反應?
溫穗心歪頭研究電視裏正在上演的連續劇。有個女人撞見了她丈夫和別的女人拉拉扯扯,於是掀起一場風波,劇裏的主角們此刻正吵得不可開交。
電視裏高分貝的聲響惹得她腦門一陣陣脹痛,她受不了地抓起遙控器關掉電視。
唔……等向至龍回來時,她該怎麼反應呢?
質問那個美女是誰?
還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當她咬著抱枕發呆時,大門發出開鎖的轉動聲音。
“穗心?”向至龍一開門就見到溫穗心坐在客廳裏,臉上有一抹奇怪的神色。
“你回來啦?”溫穗心暫時將煩惱一拋,快快樂樂地迎向他,還像個賢慧的小媳婦般,熱心地幫他備好拖鞋,提過他的公事包讓他換鞋。
“你今天一整天都沒出去?”今天看到的人影,到底是不是她?他的腦袋裏還是殘留一團好奇的問號,沒有問清楚,擱在心裏怪難受的。
“出……出去買了一下東西就回來了。怎麼了?”他在心虛嗎?她偷偷覷瞧他的臉色。
“沒事,問一下。我以為你今天會出門去逛街。”聳聳肩,大概是他真的眼花了吧。
溫穗心沒有回答,嘴巴忙著咬牙。
他在心虛、虛、虛、虛……
她心底的懷疑化成巨大回音,在耳際不斷擴大。
溫穗心的腦袋開始胡想亂轉,小臉也慢慢皺得像顆小籠包。
思考複雜事件的線索,一向都能輕易超出她腦容量所能負荷的範圍。因此,今日撞見未婚夫和其他女人有暖昧這件事,便搞得她的頭有點痛,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問出口。
也許他和那個美女之間什麼事都沒有,只是她胡思亂想……
但,要是真有什麼事呢?遇上這種事,被背叛的人通常都是最後一個才知道的!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啊……
那,是要問?還是不問?
兩道互異的氣流在身體內煩躁亂竄,溫穗心覺得自己快要得內傷了,忍不住苦著臉揉胸口。
向至龍沒注意到她苦惱的表情。經過她時,從她手上提過公事包放到書房去。接著又回房,很快地換下西裝,穿上一套休閒服後走出房門。
“走吧,我帶你出去吃晚飯,今天附近有夜市。”
向至龍完全不知道,他的提議無意間轉移了她的注意力,拯救她就要爆炸的胸口。
“好啊、好啊!咦?這件……”好眼熟啊。
她頓住忙不迭點頭的動作,訝異地指著他身上的衣服。
“我們前年一起買的,你也有—套,就放在我這裏,你忘了?”他對她挑挑眉,拉了拉衣服。那時候,他還對她這種孩子氣的堅持感到不耐煩,最後拗不過她的一再央求,還是答應了她,陪她上街買了兩套同樣款式的衣服,作為他們兩人的情侶裝。
“那等一下!我也要換這一套衣服。”她興沖沖地沖進他房裏翻衣櫃。
這晚,她和向至龍一同穿著情侶裝,手牽手逛遍整個夜市。帥哥作陪,大大滿足了她的虛榮心,至於白天的美女事件,目前暫時被喂得飽脹的胃,給撐到天外天去了。
一切都很美滿、一切都很平靜、一切都船過水無痕……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7 18:18:20
第三章
一切都很好?
才怪!
情人之間的猜疑,就像病毒,總是先潛伏—段時期,時間長短不定。
起初,表面看似沒有任何症狀,事實上,它的毒性就像腫瘤一樣,暗地裏迅速感染、擴大。
心裏有了揣測,即使是一根頭髮、一通電話、一句應答,甚至一個無心的動作,落在有心人的眼底,都會被解讀成無限大的意思。
溫穗心咬著唇,舉高手,懷疑的雙眸盯著從向至龍西裝袖扣上拈下來的一根偏紅色澤的中長捲髮。
“不是我的。”她另一手摸摸自己及肩的黑色直發。
她直覺地想到那天和向至龍在一起的都會美女。
那名美女剛好擁有一頭會在陽光下閃耀紅棕光澤的摩登捲髮。
一個男人的袖扣上,出現一根女人的頭髮,這代表什麼?
溫穗心皺著眉,腦海裏自動浮現一幕美女躺在俊男臂彎裏的浪漫畫面,身後還有霧濛濛的柔美燈光。
此時,向至龍從浴室中走出來,正好看到她拿著他的衣服發呆。
“我的衣服怎麼了嗎?是不是沾到什麼東西?”
“沒有。”她放下他的衣服,一手伸到背後,偷偷扔掉那根頭髮。
“你身後藏了什麼?”他坐在床沿擦頭髮,對她挑了挑眉。她的小動作實在很拙劣,讓人—眼就看穿。
“什麼都沒有,我在抓癢。”她還強調似的在背部抓了抓。
“抓癢?過來,我幫你。”他笑著伸手拉過她,說是要幫她,卻把她壓在大腿上,抓起她背後那只手,看看到底有沒有藏東西。
“喂!你這小人,不相信我啊?我說沒有就是沒有嘛!”她脹紅臉在他腿上掙扎。
“咦?真的沒有?”他有些微愕然地握著她空無一物的軟嫩手心,頭一次猜錯她的表情和動作。
那麼細的頭髮,你找得到我頭給你!溫穗心偷偷翻白眼。
“放我起來啦,換我去洗澡了。”她掙動了一下。
“要不要先做個運動再去洗澡?你這裏好像越來越豐滿了。”他故意在她的俏臀上捏了兩把。
“向至龍!把你的臭手拿開!”她有點氣了,急著要翻身。找死!竟敢嘲笑女孩子最在意的地方。
“啊……還有這裏,長出一圈可愛的小肥肉了。”戲謔的大掌移到她的腰際,輕輕捏了一下。
“可惡!你快讓我起來。”她開始尖叫。
“唔,還有這裏、這裏……穗心,你越來越圓了。”他的大手沿著她的背脊四處遊走,眼神卻是越來越火熱。
她惱羞成怒,被他激得哭起來。
“嗚……討厭啦!你每次都這樣欺負人家,討厭、討厭、討厭……”她一邊啜泣,一邊捶打他的大腿。
“喂,真的哭了?”他低頭,毫不意外地看到她抓起他的睡褲抹鼻水。
歎息一聲,他將她拉起來,向後一躺,讓她趴在他身上與他面對面。
“你不是說我胖?讓我這樣壓著你不嫌重?”她哭著握拳,改捶他的胸口。
“好啦,別哭了,我是逗你的。”他拍拍她,安慰道。
“不好笑!你可惡啦!”她揪起他的衣領,抹掉淚水和鼻水。
“這衣服……是我剛剛洗好澡才換上的。”他挑挑眉,無奈地看著她報復性的幫助。
“那又怎樣?反正你現在的衣服還不都是我洗的!”她抹得更用力。
“是、是……洗衣的人最大,你要怎麼糟蹋,就怎麼糟蹋吧……”他不再反抗,四肢呈大字形,軟軟一癱。
“我又不是要蹂躪你,少擺出這種悲壯的模樣。”她破涕為笑,輕捶他的肩頭。
“沒關係,我允許你蹂躪我一次。”他大方地表示。
“真的?”她吸吸鼻子,眼中燃起火苗。唔,他很少這麼大方耶!
“你……你要溫柔一點喔!”他眨眨眼,唇畔忍不住揚起。
“沒問題!你只要乖乖的,本小姐一定會好好待你的。”她坐了起來,分開修長雙腿跨坐在他腰際,手掌撐在他的胸上,極性感地俯視他。
“小妖精,來吧。”他笑得一點也不像即將要面臨迫害的樣子。
胸口緩緩生起一把烈火。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自從她住進他家後,也一併將“房事”接了過來。許多家務事都由她經手,她儼然成為這個家的女主人。
向至龍當然樂觀其成。他不動聲色地將房子主權慢慢交出去,他想,讓她漸漸習慣兩人的生活也好,看看是否能醫好她的婚前恐懼症。不然,讓她再搞一次逃婚,他們兩個都要變成一對老先生、老小姐了。
雖然他生性愛乾淨,即使獨居時,也將屋子保持得清爽整潔,但畢竟男女有別,對家事方面,女孩子還是多了一點點的心思。
窗臺旁多了一個小盆栽,客廳茶幾上多了一塊花邊桌布,衣櫃裏擺了幾個防潮、防蟲的芳香袋,冰箱開始裝滿食物,甚至枕頭、棉被也被她拿出去曬過,兩人舒服地蓋了好幾天有陽光味道的棉被。
這一天,趁著美好的星期假日,閑著沒事,溫穗心打算進攻他的書房,擴張地盤。
“阿龍,我要整理你的書房哦。”她拿著垃圾筒和掃把,對著客廳裏看財經報紙的向至龍喊了一聲。
“請便。”向至龍戴著眼鏡,頭也不抬地應了一聲,伸手又翻過另一份報紙。
溫穗心卷起衣袖,走進一塵不染的書房後,原本的興致勃勃霎時被潑了些許冷水。
“沒有我可以整理的嘛。”她雙眼環視四周,喃喃抱怨。
她搖搖頭,走到很少靠近的書桌,隨意地打開抽屜,裏頭的文具、紙張,還是整齊得讓她搖頭。
開到最底層的大抽屜時,她突然像是挖到寶般,眼睛為之一亮。
“好亂的抽屜,哈哈,終於讓我找到可以整理的地方啦!”她高興地蹲下身,掀開上層一疊隨意堆放的廢紙,瞄了一下,才發現向至龍似乎是把這個又大又深的抽屜當成字紙簍了,凡是廢棄不用的紙類,他都往這裏塞。
看樣子,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這一整個抽屜抱去紙類回收處丟掉即可。
想找到向至龍一絲一毫生活上的缺點,似乎很難呀。他甚至連洗碗都不排斥,讓她不由得敬佩起向媽媽。不知道向家是怎麼教育孩子的?竟能教出這麼優秀完美的男孩子!
她懶洋洋地伸手撥了撥,上層的紙片移了位,露出底下一疊由美國寄給向至龍的航空信。
她好奇地抽出來,有的信拆了封,但信紙又隨便地塞了回去,大部分甚至連拆都沒拆。
她轉頭瞧了一眼客廳,確定向至龍看不到她的位置後,她偷偷地把拆開過的信抽出來看。
連續看了幾封之後,她發現這些信都是女孩子寄來的,滿紙思念和愛意,除了文情並茂,甚至有的女孩還努力寫了一些歪扭可怕的中國字在上頭,似乎是為了取悅向至龍而學的。
總之,這些信,是越洋而來的情書。未拆的信,大概也是一樣的內容。
她拿著這疊信發呆。
從小,她就常常在他書包裏偷瞄到不少可愛粉嫩的信封。
曾經有一次,她好奇地想把手伸入他的書包,把信抽來看看,卻被他猛地一掌拍掉——
他怒斥一聲。“做什麼?這有什麼好看的?”
她嚇著了,握著有些疼辣的手背,不知所措地面對他突如其來的怒氣。
“對不起,你別生氣,我不看就是了。”她的語音有點發顫,如果他再對她吼一下,她肯定會在下一秒馬上放聲大哭。
他很少對她凶過,卻為了那些來路不明的信對她吼。她的心有一瞬被刺傷。
他的臉脹成深紅色,哼了一聲,當著她的面,將書包翻倒過來,那些信全數進入廢紙回收桶。
之後她才知道,那些信是女生塞給他的告白情書。
奇怪的是,他自己對那些信看都不看一眼,幹嘛連她也不許看?好像讓她知道他收到別人的情書,是一件多要不得的事似的。
如今不小心翻到人家寫給他的情書,還偷看了好幾封,不知道他會不會像以前一樣,對她生氣?
沒了整理的興致,她關上抽屜,退出書房,意興闌珊地走到客廳。
擁有一個優秀完美的男人,並不是件好事。至少,她就得常常為此吃味和牽掛,深怕有一天向至龍會被一個比她更好、更漂亮的女生追跑。
“這麼快就出來了?”向至龍疑惑地看看她空著進去、又空著出來的垃圾筒。
“如果我真的嫁給你,一定會是全天下最輕鬆、最愜意的家庭主婦。”
她有氣無力的反應,讓他有些啼笑皆非。“那還不趕快點頭,找個時間嫁過來吧!”
溫穗心的眉頭微微鎖著。“從小到大,有很多女孩子倒追你,為什麼你最後選的是我?”
“因為我喜歡你呀。這還要理由?”向至龍看她的表情,像是她的問題很多餘。
不夠、不夠!他的話無法說服她。
她欲言又止,看他專注於財經消息上,最後選擇了沉默,兀自發呆,想著他抽屜裏的那疊信。
鈴、鈴、鈴、鈴……
“嚇!”突來的電話鈴聲,嚇得坐在電話旁的溫穗心驚跳一下,想也沒想就伸手去接電話。“喂——”
“你這個不肖女!終於給我接電話啦!你別以為躲在阿龍那裏就安全了,我告訴你,趕快給我滾回來!還沒嫁人的閨女住到男人家裏頭,成什麼體統?滾回來把婚事辦一辦,結完婚後,你愛在阿龍那裏住多久就住多久,聽到了沒有?快滾回來!”中氣十足的嗓門,完全不用擴音器,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從話筒裏吼出,就差沒跟著噴出火來,把她燒到全身焦黑。就連坐在一邊的向至龍,也是聽得心驚膽跳。
溫穗心“哇”的一聲,左右慌亂地換手,幾乎拿不住話筒,像是抓到一塊很燙的地瓜般,滿臉驚恐地拋了幾下後,最後扔到向至龍懷裏,自己閃得老遠。
向至龍瞪著腿上的話筒半晌,瞥了“沒路用”的未婚妻一眼後,才認命地拿起話筒,替她挨轟。“喂,伯父,我是阿龍。”
“你這死小子!趕快把我女兒送回來!”果然,准岳父大人一視同仁,照樣轟他滿身炮灰。
向至龍敏捷地移開話筒,跟耳朵保持安全距離。
溫穗心聽到老爸的獅吼,忍不住瑟縮一下,在一旁對向至龍又是搖頭又是揮手,雙眼充滿哀求。
“伯父,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她……嗯,過幾天我會送她回去。”
向至龍挺了挺胸膛,一副很有男子氣概般的拍拍她的背。
話筒裏的炮火持續猛烈攻擊。
“丫頭送回來的時候,如果給我來個買大送小,肚子裏多出一個渾小子,我頭一個剝了你的皮!”
兩人無語地瞪住話筒,同時相視一眼後,雙雙轉開臉去,快速分開坐正,各自心虛地燒紅臉頰。
口上不提,並不代表事情就過去了。
溫穗心的心裏,還是有許多的疑問。但是,他沒能給她更多的答案,她也無可奈何。
臨睡前,溫穗心側著身子,伸臂摟住向至龍結實的腰身,想要用他的體溫,撫平她莫名焦躁的情緒。
“你好暖哦!”她用臉頰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
“你也好軟哦。”他調皮的大掌在她姣美的曲線上遊移。
“色狼,看招!”原先攬在他腰際上的小手突然轉向攻擊,用打蟑螂的勁道用力拍下去,讓偷吃豆腐的毛毛掌動彈不得。
“惡女,看爪他伸出另一隻毛毛掌,化成五爪攻她腋下,惹得她尖叫連連、狂笑不止,全身縮成一團,扭動身體躲避魔爪。
他知道她怕癢,一被搔癢後,馬上像被點中死穴般,完全失去抵抗能力。聽著她清脆如鈴的笑聲,他也忍不住咧開了嘴大笑,像個大孩子似的,和她在床上滾成一團。
“不、不公平啦!啊——哈哈哈哈……不要了啦!哇——”她笑到上氣不接下氣,無力地拍打他連環攻來搔她癢的魔魔手,最後終於受不了的頻頻求饒。
對手既已投降,向至龍也很有君子風度地停了手,不料卻突地被眼前秀色可餐的景象給迷住了。
溫穗心四肢癱軟地仰躺在他身邊,臉頰因為劇烈的大笑和掙動,泛起了漂亮的粉紅色,柔軟的胸脯正隨著喘息而誘人地上下起伏,兩截式的睡衣下擺動在滾動之後向上卷掀,露出一片白嫩的小肚肚。
他的眼神變得深邃熾人,燙得她喚起全身知覺。
“別拖了,我們趕快結婚吧。”他的嗓音又低又沉,性感得要命。
如果他說的是別的話,她絕對會為他的話而虛軟。
但,偏偏就是這一句——我們趕快結婚吧。
溫穩心滿臉不自在地坐起來。“呃……怎麼突然講到這個?”
“我已經等你很久了。不只你爸媽,我爸媽也在催了。”他也跟著坐起來。
“可是……可是我覺得不用這麼快呀。反正我們都已經訂婚了,我又不會跑掉。”她下意識地揉著開始悶脹的胸口,一股煩躁的情緒也油然而生。
她不太想再繼續談這個話題。每次談到結婚的事情,她就會有種很奇怪的空虛感,讓她害怕得想逃。
“我想確確實實地擁有你,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靈上,甚至在法律上,我都想要確定我的擁有權。”他伸手從後方摟住她,輕吻她的耳後,打算用溫情攻勢拐她點頭。
“阿龍,再等一等,好不好?我總覺得我還沒有準備好。”她推開他,不安地退離他太過熾熱的懷抱。
當她退開的一刹那,向至龍的身體幾不可察的僵凝一下。
“我們幾乎認識了一輩子,還沒能讓你準備好?”他啼笑皆非地搖頭。
“我知道我們認識了一輩子,可是,我和你真正交往的時間只有最近三年,在這之前,我們並不算真正交往啊。我對你,也許並不如我想像中的瞭解。”她的頭垂得好低。
“你是不是不想嫁給我?”他緩緩放下空虛的雙臂,臉上看不出表情。
“不是、不是。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要再多一點時間,讓我……”她急急地抓頭澄清,突然間結舌不語。
“讓你怎麼樣?”他的嗓昔好低、好低,眼瞳底下看不出一絲波瀾。
讓她……讓她……讓她做什麼呢?
她發現自己掉入茫然泥淖裏,完全不明白自己心底深處那股迫人的不安感源自哪里。
“讓我好好想想。”想一想她的腦袋是哪里出了錯。一切都很美好,不是嗎?
向至龍一言不發,深深凝睇她露出迷惘表情的臉蛋。
“你在害怕什麼?”
“沒有啊!”她搖頭否認,眼睛卻不敢看他。
“你連手都在抖了,還說沒有?”他冷冷地看著她緊揪的雙手。
她無語,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
“還是,在我留學這七年之間,你早已有一個交往的男生,卻不敢對我說?”
“我沒有!”她迅速否認。“要有也是你,否則你抽屜裏那些信是哪兒來的?”說完,她馬上捂住口,驚恐得閃避他可怕的眼神。
兩人沉默良久。
“算了。”他歎了口氣,拍松身後的枕頭。
“啊?”溫穗心抬頭看他,愕然地眨眨眼。
“結婚的事,等過一段時間再說好了,反正你不急,我也就不急。我怎麼忘了,你會跑來我這裏的理由,就是為了想逃婚?”他搖搖頭,似乎在嘲笑自己的健忘。
明明應該是一句體貼的話語,卻讓人完全聽不出一絲暖意。
“阿龍……”她咬咬唇,不安地拉拉他的袖子。
“我明天一早還要開會,不早點睡不行。”他沒再看她一眼,拉過被子蓋住身體後,倒頭就睡。
她盤腿坐在床沿,瞪著被子下隆起的人形,頓時覺得好孤單。
他就這樣答應了她,不求任何理由和解釋?
失落感和寂寞感,同時濃濃地襲上心頭,讓她差點掉下眼淚。
深吸一口氣,她也悄悄躺下,鑽到被子望。卻不敢再像剛才一樣,伸出手親密地攬住他的腰,汲取他的溫暖。
平躺了一會兒,她還是翻過身子背對他,難受地側身蜷起。
她是暫時還不想結婚,但是,他為什麼問都不問,這麼輕易地就答應她的要求?
如果哪天她提分手的話,他是不是也會這麼冷靜地告訴她——“好吧,我們分手。”
他的心,對她到底有幾分在意?
她的心,最在意的又是什麼?
當她想得倦極,閉上眼終於睡去時,身後的人才悄悄翻身,輕輕將她摟住,讓她的背脊貼入他溫熱的胸懷裏,也將自己擰鎖眉頭的臉,埋入她香香的發間。
同床異夢,彼此瞧不透的滿懷心思,全亂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7 18:18:45
第四章
一個人,為什麼願意花七年的時間,去想念另一個人?
正在實踐這件事的溫穗心,自己也不明白。
她跟他的情分,來得莫名其妙,也持續得很沒道理。但是,兩人卻認認真真地遵守十八歲那年在花棚下的約定。
也許是他的強烈堅持,也許是自己習於被動。總之,在他出國七年後,她依然守著承諾,真的一年等過一年,幾乎等成丁社區的新版“望夫崖”故事,左鄰右舍差點沒在她家門口掛上“堅貞不移”的匾額。
更誇張的是,有人竟然聞風前來,想要介紹兒子給她,說什麼像她這種不會見異思遷的好女孩不多了。
於是,溫家又好氣又好笑的,每兩個月就得婉拒一次上門提親的拜訪。
“穗心、穗心,阿龍要回來了哦!”溫母從外頭回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告訴女兒這件大消息。
她知道她家女兒和隔壁的男孩已經通了七年的信,還知道女兒在七年前,高中畢業那天,就被那個小夥子給訂走了。
“阿龍?”溫穗心的胸口不期然地怦然一跳,呼吸頻律也微微急促了一些。
七年不見,他終於要回來了?!他是不是更高了?有沒有變壯?聲音是否又低了點?
“向太太剛剛跟我說的。到時候,你要不要跟向家一起去接機?”“我去做什麼?人家一家團圓,我去湊什麼熱鬧?而且,我還要上班啊!”她脹紅臉,搖搖頭。
“難道你不想阿龍?”溫母疑惑了,這兩個孩子應該是感情不錯的啊。
“為什麼一定要想他?我要上去了。”她乾脆轉身往樓上跑去。
嘴上說不想,可她卻在心底默默倒數著他回來的日子。
他回來的那天,她在公司裏一直心不在焉地做錯事,做到主任翻白眼,差點沒叫她直接滾蛋!
他到了吧?他一路平安吧?他是不是到家了?一整天,她感覺度日如年、如坐針氈,不斷地轉頭盯著時鐘看。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時間,她立刻抓了皮包就跑。就在快到家時,她遠遠瞧見家門口站了一個高挺的男孩。
她起先沒認出他,直到走近到可以看清他臉的距離時,她才猛然煞住腳步,臉紅地驚呼一聲。
“是你?”她指著他。她曾看過他寄給她的生活照,但是,活生生的人和平面死板的影像,還是差了一段距離。
“我等你好久了。”男孩……不,該說是男人,他的嗓音出乎她意料的低沉,每個音節都重重敲上她的心鼓,打亂原有的頻律。看著他俊秀成熟的臉,一時之間,她有些難以將七年前青澀小男生的形象,和眼前穩重高大的男人連在一起。
照片和越洋電話都無法確切地拼湊出他真正的形象。直到此刻,她才真正覺得,她這七年乖乖等待的對象,的的確確是個活生生的人。
他變得好帥。她的心跳得好快,不敢看他的臉。
“等……等我好久?”這句話應該是她說的吧?她等了他七年呢。“你沒有去機場接我。”他有些不悅地蹙眉。
“我要上班呐,不方便請假。”她不太敢看他的臉,心虛地低頭,忍住在他面前摸頭髮、拉衣服的渴望。
真糟糕,她今天沒有化妝,也沒有穿上最漂亮的衣服。她以為他至少會休息一天,把時差調過來之後再來找她。早知道他會堵在家門前等她回來,她一定會好好打扮一番,讓他在第一眼就看到她最漂亮的一面。
她兀自咬唇懊惱著。
向至龍沒有察覺女孩兒的微妙心思,只覺得被潑了一些冷水。
他從拿到畢業證書後,便天天數日子,滿心期待在回國後的第一時間,就能看見她。結果,他的願望落空,竟然是自己得在家門口迎接她下班回來。
難道只有他一個人在興奮熱和,她根本就無動於衷?
“晚上有沒有事?”他歎了一口氣。算了,兩人這麼久沒見面,也難怪她對他生疏。
“沒,有什麼事嗎?”她的小臉因惑地望著他,臉頰又不自禁地發熱。
“晚上的時間給我,陪我去逛逛。”他的大掌拉住她的手,不由分說地拖著她就走。
“要去哪里?你今天才下飛機,不休息嗎?”她極力忽略他的手帶給她的顫熱感,努力將注意力擺在兩人的談話上。
但,他的手變得又大又暖,握著她的感覺好舒服……
溫穗心一面努力跟上他的步伐,一面紅著臉偷覷著兩人相握的手。
“不急,我在飛機上睡得夠久了。現在,我比較想跟你去約會。我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這七年分離的時間全數補回來。”
“為什麼這麼急?”往後他們還有好長的時間嘛。
“不是急,而是我已經等太久了。”他突然轉身,對她露齒一笑。
他臉上那抹說是熟悉、卻又已經陌生的笑容,讓她的心臟怦怦亂跳個不停,止也止不住。
很久很久以前,他在校園花棚下向她告白時的心悸感覺,又回來了。
“外頭有一個帥哥,在公司門口站崗耶!”女職員甲說。
“真的嗎?是不是高高的、理平頭的那一個?”女職員乙問道。
“你也看到了?”女職員甲睜大眼問。
“怎麼可能沒看到!”女職員乙翻白眼。
辦公室裏,眾人紛紛談論那位不知正在癡情守候哪位佳人的帥哥,但溫穗心一點兒也沒興趣,兀自專心低頭打著上頭交代下來的文件,打算在下班前把工作做完,然後跟向至龍一塊兒去吃大餐。
工作還沒找著之前,一有空,向至龍就黏在她身邊,親自送她上下班,帶著她四處逛,看似她的護花使者,事實上,他無時無刻地在向所有人宣告——
溫穗心是他的!
今天是他們正式交往的紀念日。也虧得他竟然還記得他們高中畢業的日期,她幾乎都忘了。為了這難得的日子,她說什麼都要努力趕完工作。
下班時間已超過一個鐘頭,大部分員工都打卡離開了,只剩溫穗心還含著淚,坐在座位上奮力跟文件纏鬥。
要死了!她怎麼沒發現下面一整疊都是英文資料?她懊惱地翻翻還沒打完的原稿。
“完了啦!鐵定要加班了,怎麼辦?”她著急地看看時鐘,又看看面前的資料,急得差點落淚,而越急越是容易出錯,她手忙腳亂地不停修正打錯的字。
向至龍在樓下等得煩了,乾脆問了警衛,自己上來找她。
“穗心,你在蘑菇什麼?我們訂餐的時間都已經過了。”他看了眼手錶,不耐煩地扒了一下前兩天才剛剪的清爽平頭。
“阿龍……”一看到他,她的眼淚啪的一聲,立即墜到桌面上。
“別哭、別哭,跟我說怎麼了?”他緊張地問著。
“對不起,我想要快一點的,可是偏偏一直打錯字,怎麼也做不完……”她坐在椅子上,委屈地哭了起來。
“你在打什麼?”向至龍走到她身後,安慰地攬住她,眼睛看向電腦熒幕。
“這些……”她難過地舉起桌邊的英文稿件。
向至龍看了一眼,馬上拉她起來,取代她的位置。修長的十指“啪啦啪啦”的在鍵盤上迅速移動,讓她看得歎為觀止。
“你好厲害哦!不像我,笨手笨腳的。”她欣羨地望著那疊逐漸減少的稿件。
“天生我材必有用,你會找到你的長處。”他的雙眼盯著稿件,頭抬也不抬地說。
“是嗎?那你覺得我的長處是什麼?”她高興地問。
“要不要試試當我們向家的媳婦?”他思考了一下,然後意有所指地對她笑笑。
整個辦公室陷入一片岑寂,只剩下他飛快的打字聲。
她不知該怎麼接下去,只能紅著臉,呆呆地站在一旁。
他這句話是求婚吧?
當她還在遲疑地轉著念頭時,他又突然冒出一句話來。
“穗心,你打錯的字,還真不是普通的多。”他搖搖頭。
“忙中有錯嘛。”她雙頰火熱地辯駁。
“如果你被炒魷魚了,記得通知我。”
“做什麼?”
“把你接回我家當媳婦。”
“轟”的一聲,她的臉頰驀地燒出一片緋紅。
兩個月後,向至龍找到了工作,但上班的地點在另一個城市,所以,他必須離家到城市裏找窩身之處。
從此以後,他們兩人從早黏到晚、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幸福日子,也將正式宣告結束。
溫穗心坐在他房間中,慢慢幫他折衣服、收行李,想到以後將不容易見到他,心頭一陣低落,臉蛋便垮了下來。
“你這什麼表情?我又不是像當初出國留學一樣,久久難得回來一次。只要一到週末假日,我就會回來了。”向至龍捨不得她快哭的表情,粗聲地開口。他自己也沒料到竟然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但是這項工作在前途和遠景方面,都是最好的,錯過這個機會,以後想再找就很難了。
“我知道……”她的心情,就好像要送情郎進京赴考似的,一方面期望他這一去,會飛黃騰達;一方面又擔心他會被城市裏甜美、嬌俏的女孩子給拐跑,然後把她給忘了。
她盡力不去胡思亂想,手上的衣服卻越折越亂,完全洩漏出她的心境。
“穗心。”他蹲到她身前,捧起她的臉,要她看著他。
她抬起眼,靜靜地瞅著他。
“相信我,好嗎?”
她水靈靈的眼看著他,流轉了一下,才輕輕點頭。
“恩。”
視線交會,此刻言語都是多餘的。
他低下頭吻住她,她則主動伸出手攀著他,尋求確定感。
寬心吧!
反正七年都等過了,忍受一個禮拜五天的分離,應該很容易的。向至龍和溫穗心兩人,不約而同地在心裏為自己打氣。
“阿龍!你快點下來!”突然間,向媽媽略帶驚慌的聲音從樓下傳上來,隱約可以聽到模糊的英文交談,然後是“咚咚咚”跑上樓的腳步聲。
兩人聽到聲響,才剛急急忙忙地分開,房門就被人“砰”的一聲推開。一個高頭大馬、身材火辣的西方美女沖了進來,用力推開溫穗心,興奮地撲進向至龍懷裏又親又叫。
“茱麗,你怎麼跑來了?”他愣愣地問著他在美國留學時的女同學。
不料,一問完他的唇就淪陷在西方美女的熱情親吻裏。
溫穗心冷冷地看著他們兩人,將向至龍忘了反抗的呆滯表現,自動解讀為他欣然接受並樂在其中。
她怒瞪了他一眼,像陣風般忿忿地刮了出去,絲毫不理會他在背後的叫喊。
寬心?
她能寬心,那才有鬼!
自從向至龍去上班後,他們就像牛郎織女一樣,每個月四次、固定在週末假日才相會。
也許是小別勝新婚,兩人的感情,在這段時間裏急速加溫。
有時候,她坐車北上去找他,有時候換他開車回來,兩人一見面,便緊緊地黏抱在一塊兒,並且同進同出的,像是捨不得浪費一丁點的光陰似的。
直到星期日,在時光無情地催逼下,才再度依依不捨地分離。
兩隻勞碌的愛情鳥,就這樣往返飛奔了兩年,再度得到了社區中左鄰右舍的關注和欣羨,看在眼底的幾個熱心鄰居,還特地跑到兩家去詢問小倆口的婚期是不是近了?
這下提醒了兩家父母,是該催一催年輕人的婚事了。
原本應該是水到渠成、再自然不過的事,偏偏,好事多磨,在訂婚的前一刻,溫穗心反悔了。
向至龍在美國的女同學,像是說好了似的,繼兩年前莫名其妙跑來臺灣,又被向至龍趕回去的茱麗後,竟一個接一個、千里迢迢地跑來找他。
想當然耳,兩人的週末約會也連續地泡湯好幾次。
看著他那些活潑又漂亮、健美的女同學們,不遠千里地跑來找他,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溫穗心的情緒也越來越低落。
突然間,她開始對向至龍的感情不確定了起來。
他身邊出現的女孩,隨便一個都比她漂亮、熱情,面對條件這麼好的女孩,他不會有一丁點兒心動嗎?”穗心,隔壁向媽媽和向伯伯來過家裏。”溫母的表情是試探的。
“什麼事?”她有氣無力地回應。
“他們是想詢問你,什麼時候可以辦婚事?”
“婚事?阿龍又沒求婚。”她撇過頭,賭氣地說。
“唉呀,你們感情都那麼好了,還拘泥這個?而且人家爸媽都親自登門拜訪,已經算是提親啦。”溫母笑著臉打圓場。
“他沒求婚。”溫穗心嘟起嘴。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彆扭?都交往這麼久了,還不趕快結婚。再不快點,你就要變成老小姐了。”溫母不瞭解女兒的心,只能搖搖頭。
“我跟阿龍雖然從小認識到大,但是真正交往的時間只有兩年。這兩年之中,又只有週末和假日才可以見面,所以,我總是覺得我還不夠瞭解他,可不可以把婚期延後?”溫穗心的要求,透露出許多的迷惘及惶惑。
“我不准!”正好來找穗心的向至龍聽見了她的話,一瞬間,他的臉色變得不是很好看。
“什麼叫你不准?我有願不願意嫁給你的自由吧?”溫穗心白了他一眼,轉身背對著他。
現在她越看他越討厭,她常見到他對他那些女同學們又溫柔又體貼,對她卻又粗魯又不溫柔。為什麼差這麼多?
向至龍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盒子,感性地看著她。“我早就買好戒指了,而且是你的尺寸,你不戴的話,誰能戴?”
女人果然是很容易感動的動物,白金戒指亮晃晃的迷惑,再加上他動人的話,讓她在仍懷著一絲不安的狀況下,點頭答應了。
溫穗心從夢裏醒過來。
她想起三年前兩人戀愛的點點滴滴。從他回國後,只要一有空,他幾乎天天跟她膩在一起,宛如連體嬰。
他用行動明明白白地昭告所有人,她是屬於他的。
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漸漸疏遠,不再時時刻刻黏在一起?
在床上躺了一陣子,一個念頭忽然鑽進她的腦海裏。
“對了,就這麼做!”她興奮地跳起來,迅速梳洗打扮後,像股旋風似的,匆匆刮出門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7 18:19:14
第五章
午休時刻,任恕德吹著口哨,腳步輕快地走進向至龍的辦公室,驚奇地發現,上班以來一向很有朝氣的向至龍,竟然一臉鬱卒地坐在小會客室裏的沙發上發傻。
“怎麼了?臉色這麼臭,跟未婚妻吵架了?”
向至龍沉默地瞟他一眼,又逕自轉頭望著天花板。
“男子漢要能屈能伸、提得起放得下。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你看我,無牽無掛,多麼愉快自在。”任恕德坐到向至龍身邊,一臉很有兄弟愛地拍拍他的肩,順便開導開導他。
“謹記在心,等你遇上了,我會全數奉還。”向至龍敷衍地輕哼一聲。
“你跟你那口子,應該早就過了衝動熱戀期,差不多已經邁入老夫老妻的冷感期了,對吧?”
“我們十八歲就在一起,交往已經十年,從小就看著彼此長大的。”
“哇唔——”任恕德不可思議地吹了一聲口哨。“怎麼可能?咱們公司的單身帥哥竟然是個癡情種子?!老實說,你總該偷吃過吧?”他突然攬住向至龍的肩膀,刻意壓低音量,神秘兮兮地探詢。“沒有。”向至龍皺眉推開他的手。
“怎麼可能?”他會相信才有鬼!哪個男人不偷吃?
“這沒有什麼可不可能。我只喜歡她一個人,當然就沒有四處沾染的必要。倒是你,該收斂一點了,免得遇上真正想要的女人時,會因為你那輝煌傲人的紀錄而嚇跑人家。”看看時鐘,午休時間即將結束,向至龍站起來伸伸懶腰,打算繼續處理桌上堆積如山的工作。
“至龍,你有沒有發覺,大小姐最近臉色不太好?氣色挺差的。”任恕德看了門外一眼,視線定在某一點。
“沒有,我沒注意到。”向至龍虛應一聲,沒有抬頭。
“是喔……咦?大小姐身邊帶了個小妹妹,是新來的工讀生嗎?怎麼是她在親自帶領新人呢?”帶新人適應公司環境這種事,應該會有人專門負責,用不著勞動經理級的主管吧?
任恕德皺眉搔下巴,心想大小姐氣色不好是有原因的,竟然連這種瑣事都要她事必躬親,待會兒他得好好削那些偷懶的屬下一頓才行。
“你如果很關心她的話,就去慰問一下,順便發揮一下你無遠弗屆的魅力……”向至龍翻著一份文件,隨意朝外頭一瞥,然後又低下頭,幾秒後突然快速抬起頭來,愕然瞪著由大小姐領路而來的、任恕德所謂的“小妹”。
“阿龍——”伴隨著親昵的嬌喚聲,一個小人兒猛地撞入向至龍的懷裏。
“穗心?”他驚訝地扶住她的雙肩。
“我經過櫃檯時,剛好聽到這位小姐想要找你,說是你的未婚妻,所以我就直接把她帶過來了。”大小姐精心勾繪的魅人雙眸,細細地在她身上打量一圈。
“我來探班看你啊。你想不想我?”溫穗心像演連續劇一樣,整個人掛在他身上發出嗲嗲的撒嬌聲,聽得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吃錯藥了?”她從來就不會這麼三八的。
向至龍奇怪地低頭瞧她,還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看看溫度有沒有異常。
“你不喜歡我來看你?討厭,那我以後不來了。”她不悅地拉下他的手,猛一跺腳,嘟起嘴作勢要離開。
“原來是未婚妻啊,來來來,來這邊坐。”任恕德笑嘻嘻地擠過去要拉住溫穗心的手。
向至龍的動作更快,長手一抄,迅速摟住穗心的肩,帶往沙發,巧妙地避開任恕德的“魔掌”。
“說得好像是你的未婚妻一樣。”大小姐雙手環胸,丟了記白眼給任恕德。“你們聊,我去忙了,等下‘豪盛’那邊會派人過來開會,要先準備。至龍,等一下記得到會議室,還有任恕德,你也是,不准遲到。”她像女王似的下達指令。
“知道、知道。”任恕德擺擺手。
大小姐臨走前深深看了溫穗心一眼,然後踩著高跟鞋,登登登登地轉身走出辦公室。
看著冰山美人的背影,溫穗心的視線久久移不開,又是讚歎、又是羨慕。
“她好漂亮,又好有氣質喔!”經過之處,周遭都會飄散著優雅的香水味,而且她全身上下透露著自信又高貴的氣質。
“她是李曼麗經理,本公司的大小姐。”任恕德一個箭步坐到穗心身旁,熱心地向她介紹。
“大小姐?老闆的女兒?”溫穗心好奇地張大眼。
在她的印象中,嬌滴滴的千金小姐都是養尊處優,天天花枝招展地美容、逛街、喝下午茶。原來也有看起來這麼精明能幹的大小姐。
不過,她怎麼覺得李曼麗這個名字好熟?
溫穗心對人名的記憶力,一向就不太好,不管怎麼想,也想不出結果,於是索性放棄。
“差不多了,她老爸是總經理,也是我們臺灣分公司的大頭頭。大小姐是能力一流的女強人哦,完全靠自己的能力得到總公司肯定,現在任職財務部經理,只可惜有點小花癡,很迷你家阿龍……唉喲!”
長舌八卦男立即遭到現世報,腦門狠狠吃上一記拳頭。
“喂,君子動口不動手啊!”他含淚捂住腦袋。
溫穗心神情古怪地看著向至龍,心底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她記得曾在一篇報導上看過,男人最希望的十件事之一,就是娶到老闆的女兒,那可以讓人足足少奮鬥三十年。
向至龍很出色,的確有資格吸引住條件好的女人。
那天看到他們兩人站在大樓中庭裏,真的非常登對。
向至龍每天上班面對這麼漂亮、能幹、身世又佳的女人,他不曾心動嗎?
“胡說什麼!走開!”向至龍臉色很難看,不客氣地把任恕德從沙發上擠開,換他坐到自己未婚妻身旁。
“未婚妻,你看!你家阿龍就是這麼暴力,以後你要好好管教他,別讓他跑出來欺負弱小。”任恕德備極哀怨地罰站在一旁。
“未婚妻是我的,別亂叫。穗心,他叫任恕德,嘴巴卻一點也不厚道,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標準禍害。”向至龍皺眉反擊。
“你好,我是溫穗心。”兩個大男人幼稚的對話,讓她格格發笑。“滾回你的辦公室去,‘豪盛’的案子是你接的,你最好趕緊去準備簡報,等一下要是談砸了,公司裏所有的女性同胞都會以你為恥。”
“切!由我出馬會有什麼問題?我回去準備了。未婚妻,你好好陪阿龍,改天我們一起吃個飯。”
“嗯。”溫穗心點點頭。
“‘未婚妻’不是給你叫的!”向至龍射出殺人的目光,把老是故意在言語上吃他未婚妻豆腐的痞子男趕出去。
“好好好.不叫就不叫。我出去了,不要忘記開會時間。”任恕德不再捉弄他們,指了指手錶後,終於甘心地退場。
他一離開,場面立刻變得好安靜。
昨晚不對勁的氣氛,依然延續在兩人之間。
“咳!”她清清嗓子。“我回家拿了這個來。喏,戴著。”她伸出一隻手,攤開的掌心上,躺著一枚他的訂婚戒指。而她伸到他面前的那只小手上,也戴上了同一式的戒指。
早上的時候,突然產生一股強烈的念頭——她要用她的方法,向別的女人昭告說,向至龍是她的!
向至龍訝異地看著那枚戒指。“你不是說不想戴嗎?怎麼又拿出來了?”
“早上的時候,我突然想到,這一對戒指被孤零零地扔在抽屜裏很可憐,所以心血來潮地跑回家一趟,把戒指拿出來戴。搞不好就是因為我們從來都沒有戴過訂婚戒指,所以才會一直無法進入狀況。”
無法進入狀況的,—直就只有她溫穗心一個人而已。向至龍無奈地看她,眼神把內心話表達得清清楚楚。
溫穗心假裝沒看到,逕自抓起他的大手,把戒指套進他的指間。
“你不是怕回家,怎麼不怕撞見你老爸?”
“今天是我爸去批茶葉的日子,他不在家。”她嘻嘻笑著,還可愛地舉手比出“V”字勝利手勢。
“你知不知道,這是一種昭告的動作?”向至龍低頭看著她替他戴上的戒指,語氣有些失笑。
“唉呀,這戒指不便宜,不戴白不戴啦!”她黑白分明的眼珠滴溜溜地轉了一圈。
“你最近好像很不安?”向至龍一針見血,戳中她的心口。
“沒有啦,你想太多子,我說過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嘛!”她匆忙站起來,低頭拍拍褲子。“沒事了,我要回去了,再見。”
“穗心。”他抓住她細瘦的手臂。
“嗯?”她不自在地回頭。
“心裏如果有什麼話,記得要開口問我,別自己悶著胡思亂想。”他定定地看著她。
“你為什麼這麼說?”她故裝訝異地張大眼,笑得僵僵的。
“你從以前就是這樣,我還會不瞭解?”交往這麼久,她個性上的毛病,他全都明白。
從小,她就本性天真,是個心思單純、沒有野心的女孩。只是,耍悶的心眼多了一點點。
說他不擔心任恕德剛才沒分沒寸的玩笑話,是騙人的。那些話讓她聽入耳裏,不知道會不會造成什麼後遺症?
“喔。我回去了,你等一下還要開會呢。”她不想在這裏跟他討論。被人直接指出缺點,實在是有點悶。
“晚上等我,一起出去吃飯?”他也順勢轉開話題。
“真的?那我們去吃回轉壽司!”那家用一台小火車裝著各式日本料理的店好久沒去了,只要看到一盤盤的料理,她總會忍不住食指大動。
“沒問題。”看著她晶晶亮的大眼,他忍不住好心情地揉亂她一頭髮絲。
“那我走了哦!”趁四下無人,她上前在他臉頰上親一口。
她原打算只來個清純安全的吻,不料他卻非常不配合,主動轉過頭,結結實實地吻住她的唇瓣,雙手也不客氣的摟緊她,撫上她的背脊大膽遊走。
沒有緊閉的門縫外,倏然飄進一波波心碎的抽氣聲。
“那是什麼聲音?”她警覺地別開臉。
“空調馬達壞了,別理他們。”他再度吻住她,不讓她分心。
果然,他讓她閉上眼,專心到沒注意他用了“他們”這個字眼。這帖猛藥,應該可以讓門外那群老愛拼命對他放電、示好的女同胞們死心了吧?
下班時分,人聲、車聲像即將沸騰的水,咕嚕嚕地滾動,整個都市的空氣都浮動著一股躁意。有人急迫地想快快回家,或是趕忙接送家人、情人;有人相約去唱歌、吃飯,或是努力盤算著應酬和生意之間的附加價值。
也有人忙到日落西山,華燈點亮好一段時間後,才能放鬆。
“累死了,‘豪盛’那些傢伙真難搞,竟然提出那麼苛的條件。”馬拉松的會議終於結束,送走了客戶後,任恕德拉開領帶,疲倦地揉揉頸子。
最近總經理回美國總公司去,公司全權交給他們幾個經理負責,所以壓力非常大。幸好,最後的談判結果還算成功。
向至龍和他並肩走出會議室,皺著眉看一眼手錶。
“怎麼,有急事?”任恕德瞧了瞧他的臉色。
“我約了穗心出去吃晚餐。”他掏出手機,看到上面顯示好幾通穗心撥來的訊息,他一面將手機從無聲震動改為有聲,一面開始撥打家裏電話,到電梯旁便停住不走,打算和穗心聯絡過後,再搭電梯下樓。
“啊,未婚妻現在大概餓壞了,等你回到家再出門,餐廳可能就要打烊了。”任恕德看看自己的手錶,一臉的遺憾。
撥到家裏,沒想到無人接聽,於是向至龍又改撥溫穗心的手機。
“看樣子,不能找你一塊兒吃飯了。我看看有誰可以和我一塊兒去吃。”任恕德回頭想要找尋飯友。
所有人都為了今天這一場漂亮的談判而興奮談笑,沒人注意到李曼麗落在眾人後頭,緩慢地走出會議室,一手壓在胃部,臉色蒼白得嚇人。
“大小姐,你還好吧?”任恕德陪向至龍站在電梯旁打電話,一面和經過的同事寒喧道別,一面關切地看著她舉步維艱的模樣。
李曼麗走得很慢,所有同事全都搭電梯走光了,才走到他們兩人身邊。
她深吸了幾口氣,顫巍巍地朝任恕德扯出一朵慘澹的笑容。
“還好,我……”來不及說完,整個人倏地往地板重重癱軟下去。“喂喂……大小姐!”任恕德鬼叫一聲,反射性地撲身過去接住她。身邊突發的劇烈騷動,掩掉向至龍手機裏另一端接通到語音信箱的機械化人聲。一聽到任恕德不尋常的驚喊,他馬上轉過頭,接著臉色一變,飛快地把手機丟到口袋裏,幫忙探視倒地的李曼麗。“你怎麼了?”任恕德將她抱進懷裏,緊張地詢問。
“我的胃……好痛……”她不斷冒冷汗,難受地呻吟出聲。
“我知道了,我們馬上送你去看醫生,不會有事的。”任恕德不斷地安撫她。
“恕德,我去打電話叫同事回來幫忙,順便找人開車到門口送她去醫院,你看好她。”向至龍迅速脫下外套罩在她身上,然後沖回辦公室撥電話叫警衛攔人。
“好痛……嗚……”痛到極點,她虛弱地哭了出來。
“我知道,阿龍去找人了,馬上就可以送你去看醫生,你再忍一忍。”他拍哄著她,像對待一名無助的小女孩。
看到從不露出認輸的神情,比有淚不輕彈的男兒還要頑固堅強的女人,竟然在他面前柔弱低泣,任恕德突覺心疼,腦袋裏好像有什麼東西忽地被觸動。
“我會不會死?”被人護在懷裏呵疼,讓她更加脆弱易感,忍不住嚶嚶啜泣起來。
任恕德的眼神變得溫柔,拍哄她的力道也更加輕柔。
“不會,你堅強得像只蟑螂,死不了的。”
哭聲倏地止住,整個走廊闃靜得極端怪異。
咦?沒哭聲了?
任恕德不解地低下頭,不料,竟接到兩道赤紅的殺氣。
“我像蟑螂?”她咬牙低喃,像是氣得快冒煙。“你……你給我記著!”用目光廝殺他一陣之後,她閉上眼繼續呻吟,不想再看到他那張討厭的臉,也迅速否認她剛才有一刻曾為他的體貼溫柔而心動。
任恕德此時才驚覺說錯話。
“呃,不是,我的意思是說……”
來不及亡羊補牢,向至龍已奔向這邊來。
“有人在下面開車等了,我們快下去。”向至龍催促著。
任恕德動作很迅速,兩臂一使力,輕鬆地將李曼麗從地上攔腰抱起,跨進電梯裏。
裹在她身上的西裝外套口袋中,發出微弱的亮燈,手機的語音信箱,此時才無聲無息地斷了訊。
溫穗心從中午就一直期待著和向至龍共進晚餐的時刻,陽光越消逝,她就越興奮,一直坐在客廳裏,癡癡等他下班回來。
結果,等到下班時間已過,等到日頭落盡,月亮東升,向至龍還是沒回來。
連一通電話也沒有。
她明白向至龍的為人,他一向不輕易失約的。剛開始的時候,她急了,忍不住擔心他是不是在半路上出了什麼意外,於是拿起電話,焦急地撥打他的手機,一通又一通,卻一直無人接聽。
然後她又改撥他的公司,才接到他還在開會的消息。
雖然對他的失約感到有些失望,但至少已經可以定下心神,不再胡思亂想,因為他的遲到是工作所致,而不是發生了什麼意外。掛掉電話後,她開始收集髒衣服,打算丟到洗衣機裏洗滌,藉以打發時間。
陰錯陽差的,她錯過了他打回來的電話。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月亮升得越高,她的心就忍不住更沉幾分。
會有開這麼久的會議嗎?都快八點了呢。
她終於忍不住又撥電話給向至龍,沒想到這一次手機卻呈關機狀態。
“阿龍是怎麼了?”他失約了,而且沒有任何通知,這個狀況真的很怪。
一直到十一點多,電話響起,她驚跳地接起電話。
“喂,阿龍——”她急切地想聽他的聲音。
“穗心,對不起,晚上臨時有事情,我走不開,我現在正在……你等一下。”
背後鬧烘烘的,更遠處似乎有人在喊他,他應了一聲,才又回頭繼續跟她說:“穗心,我有急事,不說了,晚上早點睡,不用等門。”
他似乎很忙,只對她道歉說他失約了,就匆匆掛了電話。
掛上電話後,她走進主臥室,站在主臥室外的陽臺上,一動也不動地靠著欄桿,望著樓下的路燈、車河。身後整個房間陷入凝窒的黑暗,她卻完全沒有開燈的欲望。
她需要黑暗,好讓她藏住孤單和委屈的情緒。
以前,他不會這樣把她一個人丟下,今天,他卻讓她等了一整晚……
不知道過了多久,“喀啦”一聲,客廳裏傳來躡手躡腳的輕微聲響。
臥室門輕輕打開,向至龍疲倦的身影踱了進來。
“你回來了?”溫穗心在陽臺上迅速轉身,黯淡的小臉頓時發亮,從陽臺跨進臥室,喜孜孜地跑到他身邊。
“穗心?我以為你睡了。”他有些驚訝,打開房間裏的燈光。
“你沒回來,我睡不著嘛……”她從他臂彎中接過外套,正打算用衣架掛起來時,笑容突然頓住。
他的外套有一股屬於女性的香水味,竄人她的鼻尖。
這個味道,她中午時才聞過。
和那位被叫做大小姐的李曼麗身上所噴的香水味,一模一樣。
“抱歉,穗心,本來跟你約好要去吃回轉壽司,但是和客戶開會開得太晚,然後又因為公司的李經理她……”
“沒關係,不用說下去了。”她急急打斷他的話。
她完全不想知道接下來他和“大小姐”去了哪里、又做了什麼事。
沾著女人香味的外套,怎麼也無法讓她釋懷。
上次是一根頭髮,這次則是女人的香水味,再下一次,還會有什麼?
她閉了閉眼,猜疑帶來的強烈妒意,重重襲向她。
“穗心,你在生氣嗎?”向至龍仔細地注意到她僵硬的背影和不舒坦的情緒。“我可以解釋,今晚是因為……”
“我知道你忙,沒關係的。你休息一下,我去幫你放個熱水。”她匆匆轉身,走到浴室去,避開努力想要解釋的他。
他晚上一直未進食,在醫院不斷奔走,包辦大小姐急診住院的所有手續,已經疲倦到了極點,現在又看到她逃避、彆扭的態度,耐性終於宣告磨盡,也突然氣了起來。
他解開領帶、襯衫,重重地甩到椅子上。
不想聽他解釋?那就算了!他也懶得費神!
看看水聲嘩嘩作響的浴室,他氣悶地扒了一下頭髮。
真不知道女人的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7 18:19:36
第六章
你為什麼想娶我?
溫穗心最想問向至龍這句話,但是她總是找不到好機會開口。
他為什麼會想娶她呢?她一直反復思索,卻越想越迷惘。
為什麼是她?她的哪一點吸引了他?
他在工作成就上不斷發光,而她還留在原地,好像永遠也追不上他似的。
她好怕他們最後會因彼此的差距,走上漸行漸遠的局面,直到最後,因為他認為她實在太不起眼,職場上有其他的女性更適合他,然後就決定不要她了。
她越來越感到不安。
坐在浴缸旁發呆,滿池的熱氣熏上她的眼、視線變得模模糊糊。
“笨蛋阿龍!”她低啞地罵他一句。
向至龍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怒氣消了一點,察覺浴室裏好久都沒動靜,只有水聲嘩嘩作響,而穗心卻一直沒出來。
他主動走進去,就看到她坐在浴缸旁邊,表情像是要哭了,身上的衣服濕了一大片。
“穗心。”他歎息一聲,走過去從後頭抱住她。
他的擁抱令她備覺委屈,鼻頭酸意一湧而上,沼水“啪”的一聲掉了下來。
“我知道我現在這個樣子很討人厭……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鬧情緒的。”她抬手抹淚,眼淚卻越掉越多,哭得抽抽噎噎。
“我也很抱歉,與你失約了。你今天晚上一定等得很難過、很不安。”他低下頭將她摟得更緊,鼻尖深深埋進她因沾染浴室熱氣而潮濕的頸際,一下又一下地啄吻。
奇異的,他的摟抱與接觸,撫平了她的情緒。
她閉上眼,享受他的擁抱,再睜開眼時,卻突然驚呼一聲。
“啊!糟了!水放太滿了啦!”
她推開他站起來,趕忙去關掉水龍頭,想也不想地就伸手探入浴缸裏試水溫,結果又發出一聲大叫。“唉呀!好燙哦!”
向至龍完全來不及阻止她,也來不及警告她水溫太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把自己的手“涮”成一隻“紅蹄膀”回來,在空中甩呀甩,甩得兩人衣服全濕了。
“用本能生活會很危險的,你不知道嗎?我該說你動作太快,還是反應太慢?”他拉著她的手到洗手台,用冷水沖淋。語氣雖然頗有教訓意味,眼神卻不舍地看著她發紅的小手。
她沒有回嘴,乖乖地站在他旁邊。
“你的手還好嗎?會不會很痛?”他細心檢視她的手,看看是否有燙傷。
“還好啦!不過這些熱水怎麼辦?滿滿一池耶!”她有些罪惡感地看著冒熱煙的池水,想起電視上“請節約用水”、“有水當思無水之苦”的宣傳口號。
前幾天才在電視新聞裏聽到,今年可能會有水荒。
“當然是等水涼一點再洗。難道你要我學你下水去,燙成一隻‘白斬豬’上來,給你當消夜?”確定她的手沒什麼問題後,他帶著她離開浴室。
“消夜?”咕嚕一聲,她的肚皮跟著問話一起應和。
“你晚上沒吃飯?”他看著不好意思地摸著胃的她。
“我等你等到忘了。”
“下次記得要照顧好自己。來吧,我們去弄個消夜,我也有點餓了。”他二話不說,拉著她進廚房,逕自東翻西找。
“你會下廚?”天啊,原來他還有這一項優點,而她卻一直不知道!
“你放心,我煮出來的東西,絕對會熟。”
她站在門邊崇拜地看著他,當他拿出白酒、奶油時,她訝異了一下。
“用這些東西?”她吞吞口水,幾乎可以想像出食物的味道。
“留學那幾年,有位美國同學的媽媽,曾教過我—些西菜的作法。我煮的東西還算差強人意,你等一下試試。”他說得謙虛,實際上卻笑得好不得意。
然而,她卻想到一些事。
“美國同學?是那位曾經跑來你家作客兩次,有雙綠眼的高大美女?”
“就是她。你記性真好!”
她當然記得清楚,當年他回國後,從美國一路追到他家的女孩,除了這一位,其他大多是華裔。
“是她讓人印象深刻。”那女孩見著她的時候,總是用身高排擠矮不隆咚的她,故意站在她和向至龍之間。她不得不承認,綠眼美女跟向至龍站在一塊兒,的確十分登對。還好,那女孩來了兩趟之後,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不再出現了。事後她才從向媽媽那兒得知,是向至龍將她趕走的。
向至龍沒有聞出她話裏的酸味,只忙碌地檢視著冰箱裏的材料。
“蝦仁、蛤蜊……太好了!你把這些東西都清洗過了?”
“因為在家沒事啊,所以就剝剝蝦殼打發時間嘍!”
“穗心,來幫我洗這些東西。有這些現成的材料,馬上就可以煮好了。”向至龍笑了笑,一面朝她招招手,一面拿鍋開火。
他的大方態度,讓她不得不壓下心頭冒泡泡的酸氣,走到流理台前幫忙。
在兩人極有默契的合作下,不一會兒,一大盤的白酒海鮮面即熱騰騰的上桌。
“哇,好香哦!”溫穗心興奮地猛嗅面上的白熱香氣。
“快來吃吃看。”向至龍拿來兩支叉子,分了一支給她。感染到她的情緒,他也覺得饑腸轆轆了。
接過叉子,她馬上坐下來卷了一大團面,張大口就把麵團往嘴裏送。
“啊——好盎、好盎——”她口齒不清地嚷嚷,張大了嘴呼氣,一手拼命地扇著嘴巴。
“面才剛上桌,當然好燙。你也等我拿盤子來,再一起慢慢吃嘛。”向至龍皺眉。她今晚已經被燙了兩次了。
“不用了啦,好好吃哦!”好不容易吞下第一口面,她對著他手上的盤子隨便揮揮手,表示不用,拿著叉子繼續朝大盤子進攻,整張臉差點埋進面裏去。
“喂,你不能全吃光,我也要吃啊!”眼見苗頭不對,為防“江山”失守,向至龍也放棄將面盛至小盤子的念頭,迅速拉過椅子擠到她旁邊,伸出叉子開始搶攻麵條。
兩個人就著一個盤,共同分享美食,彼此嬉鬧、互相餵食。
兩人靠得緊緊的,她舔掉他手指上的湯汁,他吻掉她唇邊的麵條,有如幼兒般的遊戲,卻又黏蜜得教人臉紅。
這一刻,幸福溢滿整張餐桌,陰影也暫時退散。
李曼麗是公司身居要職的經理,如今生病住院,她的工作自然得由其他經理分別代勞。
“總經理明天就會回來,到時候,我們的擔子應該就會減少一些。這幾天真的不是人過的,操勞得不得了。”趁著休息時間,任恕德癱在向至龍辦公室裏的小沙發上閉目養神。
“大小姐的身體還好吧?”向至龍端來兩杯咖啡。
“醫生說她是壓力過大引起的神經性胃炎,要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再兩天就可以出院了。”聞到香味,任恕德張開眼接過咖啡,喝了一口之後,感覺精神稍微提振了一些。
“你最近一下班就不見人影,跑去哪里了?整個公司的美眉都在傳,你最近好像交了女朋友,都不太跟她們出去玩樂了,她們挺失望的。”向至龍也坐到沙發上,慢慢品嘗咖啡。
“沒有啊,下班後我只是繞個路去看看大小姐,乖乖的哪里也沒去。我想她一個人住在醫院裏,可能很寂寞,所以去看看她,順便幫她帶點東西。”
向至龍沒有說話,只是一徑地瞧著他。
“這麼看我做什麼?對我有意思嗎?很抱歉,我們不來電。”任恕德被瞧出一身雞皮疙瘩,忍不住搓起手臂。
“你想太多了,我對你也沒興趣。”向至龍白了他一眼。“我記得你一向只對鮮嫩的新人下手,什麼時候這麼熱心了?”
任恕德抓抓頭,尷尬地笑笑。“我也不知道,一下班,就會不自覺地想往醫院跑。她大概也覺得我很煩,每次見到我都沒好臉色。”她躺在床上的虛弱模樣,完完全全勾起他的軟心腸,令他總是有意無意地擔心她。
“你自找的。跟其他美眉甜言蜜語、打情罵俏的時候,嘴巴明明厲害得緊,哄得小姐們沒一個不心花怒放,但在大小姐面前,講出來的卻淨是不中聽的話。要是我,我也不理你。”他想起任恕德說他上回一時失言,說大小姐堅強得像只蟑螂,讓人家一直記恨到現在的話。
“我一看到她就會緊張,有時候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心急之下就胡言亂語,我自己也無法控制。”任恕德一臉的苦惱。
“恭喜你,這是危險訊號。”向至龍一臉嚴肅地拍拍好友的肩膀。
“你這是過來人的經驗談?當年你跟你未婚妻相處時,也會這樣?”任恕德像是找到了知己,雙眼發亮地看著他。
“我沒像你那麼愚蠢。”他慢條斯理地又喝了一口咖啡。
任恕德像被打到,唇邊的笑容倏地僵住,唇角微微一抽,隨後又垂頭喪氣地低下頭。“我看起來真的很蠢?我已經盡可能保持正常了。真奇怪,我跟她又不是才剛認識,之前對她這個人完全沒感覺的啊。”
“人跟人之間的頻率很奇怪,你完全不知道何時會跟某人的頻率對上。有時候是第一次見面就一見鍾情;有時候則是認識了很久,某天醒來後才發覺一切都不一樣。反正,對一個女孩子有感覺的時候,就要好好把握,跟一個人對上頻率的時機,不是說有就有的。”
“嘩,沒想到你這麼感性。你就是這麼找到你另一半的?”任恕德像是第一天才認識他,雙眼從上到下仔細地打量他。
“我很幸運,很早就遇到我想要的女孩,更幸運的是,我算是近水樓臺,老天從小就把她送來我身邊當鄰居。”提到穗心,就想到昨晚他和穗心兩人像孩子似的共享一份麵食,現在想起來,仍然覺得好笑。
“從小一起長大、認識一輩子的鄰居,幾乎就像兄弟姐妹一樣,熟都熟透了,談起戀愛還能有火花嗎?”任恕德對青梅竹馬式的戀情,頗感不可思議。
“雖然認識很久,談戀愛畢竟還是不一樣,你等於重新去認識對方這個人,甚至是對方的靈魂。”
“是這樣……”任恕德受教地點點頭。嗯,他得回去好好想一想向至龍提的這套“頻率說”。
“我可不可以再問你一件事?”
“什麼事?”向至龍喝完咖啡,打算站起身去洗杯子。
“你當初是怎麼感應到你和你未婚妻的頻率的?”
“因為某一天,我突然覺得她很笨、很礙眼、很需要人照顧,那時我就知道自己大概陷進去了。”向至龍聳聳肩。
“啊?”任恕德傻眼。
這種頻率……不是應該要屬於“不對盤”的那一類嗎?這樣還能讓他領悟?
他不由得更加佩服眼前這位“頻率說”專家。
溫穗心一時無聊,走進向至龍的書房搜尋書櫃,想挑幾本書來看,無意中,在書櫃上層找到幾本厚厚的相簿。
她踮起腳尖,吃力地拿下來,一翻開相簿,一眼就看到了年幼的他與自己排排坐在家門口。照片中的她,低頭捏著衣角玩,他則是惱怒地看她,像是很不認同她不配合的態度。
“哈,原來他以前也會嘟嘴。”她吃吃地笑起來。
看著照片中的小男孩漸漸長大、成熟,同樣也在成長改變的她,則偶爾出現在他的歲月記憶裏跑龍套。
只有他留學美國的那一段歲月中沒有她的身影,出現在他身邊的,是一群完全陌生的面孔。不過倒是有好幾張她自己寄給他的生活照,混在其中。
直到最近三年,她又開始出現,而且次數頻繁到幾乎成為與他不相上下的主角之一。
小時候的事,她其實已忘得差不多,只記得曾跟他一起手牽手上下學,直到上了二年級,同學們開始取笑他們兩個羞羞臉後,便沒再牽過手,然後記憶就淡了。
一直到中學,她與他之間的記憶才又開始鮮明。
不過,好像都是不怎麼美好的回憶。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好像有了一個老是看她不順眼的嚴厲管家公,而她總是覺得自己是個沒藥救的小蠢蛋。
不管是讀書、運動、吃飯、睡覺,處處被他念、時時被他“電”,連他吃錯藥對她告白的那天,也不忘用刻薄話電得她全身傷,就這麼一路電到他出國讀書才停上。
一頁一頁翻過相本,她突然發現,隨著歲月的推進,他落在她身上的眼光,似乎越來越專注,越來越深邃。
然而,鏡頭裏的她卻總是偏著頭兀自想著自己的事,不然就是對著鏡頭笑得燦爛,即使轉頭看著他,也只是不經意的對望而已。
突然之間,她的心浮起異樣的感覺,似乎被照片裏的他“電’’了一下,全身開始莫名發燙。
往日的點點滴滴,再度從記憶裏翻出,經過時空的沉澱,似乎變得不一樣了……
“你怎麼這麼笨?電線桿就那麼粗的杵在你面前了,你還用額頭跟它打招呼?”一個男孩粗魯的抓起蹲在地上捂頭痛哭的女孩,將她推到她哭笑不得的爸媽懷裏。
“這一題我已經說過好幾遍,你還寫錯?為了你的破數學,已經浪費了我整個晚上了你知不知道?你敢給我逃跑試試看!”男孩面紅耳赤,吼得女孩害怕得縮起脖子,幾乎要拔腿跑開。
“笨瓜,人家打球,你跑過去湊什麼熱鬧?活該被球K昏!”男孩對著床上剛醒來的女孩大罵。為了抱她到健保室,他累得滿頭大汗、氣喘如牛,打球都沒這麼累過。
“我又不是不回來,哭什麼?丟臉死了!”男孩轉開紅紅的雙眼,頭也不回地通過海關,準備登機,完全不理會身後哭得好醜的女孩。
“我快回去了,不准偷交男朋友。如果有的話,在我回去前趕快給我辦理斷交……”女孩的臉色青紅交錯,一字一字地讀著手中那封男孩寄給她的航空信。
“穿新鞋磨破了腳,怎麼不說一聲?如果我沒發現你走路姿勢有問題,你是不是要跟我逛一整晚的夜市?”在昏暗的騎樓下,他蹲著檢視她被他脫去鞋子的腳,然後將鞋子塞在她懷裏,攔腰一把抱起她,回頭走向停車處。
“不會喝酒就不要喝,還敢跟我拼酒?先告訴你,我也喝多了,沒辦法送你回家,今晚你如果失身的話,不要怪我。”她閉著眼,茫茫然地感覺到他吃力地把她扔上床後,也醉倒在她旁邊。結果,半夜時,她在半醉半醒之間主動吃了他。
想著想著,溫穗心還是不禁蹙起眉頭。
“好悲慘的歲月啊——”
那股莫名的悸動,來得快,去得也快,在一段又一段被電得烏青的歲月中,又無聲無息地消失。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真可惡,阿龍那小子還不把我的女兒還回來!”溫爸在客廳裏壞脾氣地吼著。
“是你的女兒自己跑掉的,人家又沒有誘拐她。”溫母慢條斯理地剝柳丁皮。
“我的女兒也是你的女兒,你不想她嗎?”溫爸皺眉。
“自己的女兒,自己不想,還有誰會想?我只是要你分清楚青紅皂白而已,人家阿龍又沒做錯事。”
“唉!女兒一直沒回來,怪想她的。果然是女大不中留,我都還沒把水潑出去,她就留不住了。”溫爸滿臉落寞地托著腮。
“老頭,要不要叫穗心回來呀?他們兩個孩子雖然都大了,而且也訂了婚,但我總覺得這樣還是不太好。萬一人家親家覺得穗心這樣太隨便,對她有了壞印象怎麼辦?我怕她將來嫁入向家後會受委屈。”溫母想到往後的日子,多少有點擔心。
“我的女兒最乖巧、最自愛,誰敢嫌她?”溫爸大嗓門地誇耀看自家的瓜說瓜甜。
“話不是這麼說。穗心一直不肯結婚,她想當老小姐的話,我們可以養到她高興,可是也不好將人家孩子的終身大事一塊兒拖住啊。阿龍是向家的獨子,事業有成,又到了適婚年齡,人家向家嘴上不說,心裏也會發急吧?我們要將心比心,不能太自私。”
“嗯……這倒是。”
“我想,我們還是快快把穗心叫回來,好好跟她談一談。如果是那兩個孩子之間有問題的話,也該叫他們好好解決。這樣拖著不是辦法,逼孩子結婚也不行。如果穗心真的不想嫁給阿龍,我看這件婚事就這麼算了啦。”溫母畢竟還是向著自己的女兒。
當初要不是因為結婚的事情鬧得不愉快,穗心也不會蹺家跑掉。
“可是,穗心要是放棄了阿龍這麼優秀的孩子,將來她還能找到這麼好的對象嗎?過了這個村,就不一定找得到下個店耶。”
“你要你的女兒嫁給村還是嫁給店啊?穗心的幸福最重要。”
“是啦、是啦,你……你別生氣。”溫母難得火大,溫父馬上陪起笑臉。
“不然這樣,我們好好勸穗心回來。如果她不回來的話,我們就親自去領她回家,咱們一家三口好好談一談。到時,她願不願意嫁給阿龍,我們都隨她的意,不逼她,好不好?”
“這還差不多。”溫母這才緩和了表情,浮起稍感滿意的微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7 18:19:55
第七章
時光似乎靜止了下來,兩人天地,愜意又美滿。
每天,向至龍上班,溫穗心就整理房間、洗衣、買菜。當他下班回來後,她早已做好幾道熱騰騰的菜肴等著他。要不,兩人會一塊兒到外面的小吃店祭祭五臟廟,就像一對平凡美滿的小夫妻。奇怪的是,越是平靜沒有爭吵的日子,她就越是坐立難安,感覺心裏的底層似乎有什麼政治醞釀積壓著。
兩人之間,像是緊緊地繃著一股看不見的張力,一道暗流橫跨在中間,彼此很有默契地視而不見,誰也不想先跨越,小心翼翼地不去觸碰到對方。
“阿龍。”她對著坐在書桌前看書的他喚了一聲。
“什麼事?”他沒有抬頭,雙眼認真地瀏覽最新一期的經濟雜誌。“嗯……沒事啦……”她看看他,又無精打彩地低頭玩手指。
察覺她的異狀,向至龍抬起頭看她。“你怎麼了?”
“我在想,我再出去找工作,你覺得怎麼樣?”她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問他。“很好啊,如果你很想的話。不過,怎麼突然又興起這個念頭?”他還以為她已經習慣了家居生活。
“我只是突然很想像你們公司的那位大小姐一樣,做一個具有時代感的女人。大小姐美麗又自信,應該很受男性的青睞。”
也只有像李曼麗這樣的女子,才配得上意氣風發又條件優秀的他吧?他一手支著下巴,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像大小姐那樣?”他的眼神太過犀利,像能看穿她話語的表層底下所隱藏的不安和羨慕,看得她有些狼狽。“是啊,自從失業後,我就一直待在家裏當米蟲。反正半年的失業救濟金也快領完了,應該要快點找工作了。”她結結巴巴地解釋。
“你?學大小姐?唔——”他開玩笑地用評估的眼神巡視過她全身一遍後,很不看好地對她搖搖頭。
“你不適合。”
她不適合?
他認為她的能力永遠也不可能像那位大小姐一樣,成為優秀的人?她忍不住癟起嘴,覺得心裏受到了傷害。
“你……”她嘟起嘴巴瞪他。
向至龍像是還要接著說什麼,但客廳的電話卻突然響了起來。“啊,有電話!我出去接。”她飛快轉身,避開這個令她感到討厭的話題,跑到客廳去接電話。
她深吸一口氣,接起電話,努力讓自己的音調保持平穩。“喂。”“唔……咳!女兒啊,我是老爸啦!你最近過得好不好啊?”話筒裏的聲音聽起來怪怪的,似乎刻意壓抑著,想力求溫和,卻反倒令人感到有點矯情,雞皮疙瘩倏地冒了出來。
老爸?溫穗心眨眨眼,呆了一下。
她的老爸嗓門一向大得像雷鳴,劈頭就是一陣不耐煩的獅吼,哪會這麼噁心的說話?
“抱歉,你打錯了。”說完,她就要掛掉電話。
“臭丫頭!你敢掛老爸電話試試看!”驚人而且耳熟的音量“轟”地從話筒裏炸出。
“嗄?”她愣了一下,嚇得馬上抓回差點掛上的話筒。“喂?老爸?喂、喂!”對方吼完之後,似乎突然陷入一陣騷亂,沒空回應她。“唉喲!老伴你別捏我,痛、痛、痛……”
她模糊地聽到老爸正在電話那頭求饒。
“叫你不要用吼的,你還吼那麼大聲?萬一你嚇得女兒不敢回來的話,怎麼辦?”啊!是老媽。溫穗心窩心地吃吃竊笑起來。
“好好好……我小聲一點、小聲一點,老伴你的手也先拿開啊。”溫爸威風盡失地哀哀求饒。
“算了,我來講,免得你又把事情給搞砸。”溫母一把接過電話。“喂,女兒,我是媽。”“媽——我好想你喔!”她撒嬌地喊了一聲,鼻頭突地酸酸的,這才驚覺自己已經好一段時間沒回家了。
“想我就回來啊,媽媽也想你。今天媽媽上菜市場買了幾隻雞腿回來,等你回來要燉給你吃的。你什麼時候回來啊?還有,你放心,你老爸不會再逼你嫁人了啦!你有什麼問題的話,我們一家人好好地談一談,沒什麼事是開不了口、解決不了的。早點回來,好不好?”
“媽……我知道……”酸意闖進心窩,眼淚“啪”的一聲掉了下來。“穗心,你是不是在哭?阿龍欺負你嗎?你快回來,我跟你老爸給你靠!”
“什麼?阿龍欺負丫頭?我現在就過去給他好看!”溫父聽見溫母的話,馬上又在電話後頭氣得跳腳噴火。
“媽,沒事啦!”溫穗心看到向至龍從書房走出來,不好意思地轉過臉,迅速抹掉眼淚。“你叫老爸不要那麼衝動,我過兩天就回去了。”向至龍走到她身邊將她摟住,溫柔地拭掉她掛在眼睫上的淚水。“怎麼了?被爸爸罵了?要不要換我來跟你爸講話?”
“我現在是在跟媽媽說話。”他的窩心義舉,讓她笑開了。他明明跟她一樣怕她老爸,卻因為她掉眼淚,願意為她挺身挨駡。
“穗心,是不是阿龍啊?我聽到他的聲音了。”溫母在電話裏問道。“嗯,他在旁邊。”溫穗心看了向至龍一眼。
“那好,媽媽想跟他說些話。”“阿龍?”溫穗心疑惑地看看他。
聽不見他們對話的向至龍,不明所以地與她對望。
“媽,你等一下。”她將話筒遞給向至龍。
他看看話筒,又看看她,無言地挑挑眉。
她則回以一個“莫宰羊”的聳肩。
“喂,溫媽,我是阿龍。”他接過電話出聲打招呼。
“還叫溫媽?該改口啦!我覺得我家丫頭寄放在你那裏很久了耶,她老爸很想她哦!”
向至龍聽出了溫母的暗示。“媽,明天是星期日,我明天就送她回去。”溫穗心抬起頭看他,他則無言地跟她打手勢,表示母命難違;穗心無奈地點點頭,表示瞭解。
“唉呀,這一趟路有點遠,讓穗心自己坐車回來就好了,你第二天還要上班,這樣來回奔波,太累了啦!”雖然嘴上這麼說,但他的貼心還是讓溫母笑開了臉。
“沒關係的,我也正好要回家看看我爸媽。”
溫母和向至龍敲定了回家的時間後,電話再度回到溫穗心手上。溫穗心跟母親講了幾句話後,就掛上電話。
向至龍坐到沙發上,溫穗心也到他旁邊坐下來。
“我去整理行李吧,明天回家,老爸的氣應該也消了。”她不敢告訴他,母親的召喚剛好給了她一個解脫的藉口。
她可以暫時離開他,讓自己好好想清一些事。
“我開車送你回去,晚上我們早點休息,明天一大早就上路。”“嗯。”她胡亂地應了一聲。
突然電話鈴聲又大響,兩人對望了一眼。
“不會是老媽忘了交代什麼事吧?”溫穗心過去接起電話。“喂,媽,還有什麼事沒……”
“抱歉,我想找向至龍。”一道沉穩清脆的女性嗓音,柔柔揚起。“啊?對不起……”溫穗心愣了一下,接著忙不迭地道歉。“請你等一下。”
她把話筒遞向他。“阿龍,找你的。”
向至龍疑惑地接過電話,低沉地“喂”了一聲。
剛開始他有些驚訝,接著神情凝重地和對方嚴肅地討論起來。其間,他還眼神怪異地回頭看了她一眼。
溫穗心假裝忙著看桌上的雜誌,一面努力豎起耳朵。
沒多久,他掛了電話,坐回沙發上,表情有些為難。
“剛剛那人是誰呀?”她故作漫不經心地問。
“公司的同事,就是上回你見過的李曼麗經理,我們叫她大小姐的那位。”
“怎麼了嗎?”看他的表情,好像又煩惱、又難以啟齒。
“公司……臨時有些事,明天我恐怕沒辦法送你回去了。”他一臉的抱歉。
“這也是沒辦法的嘛。公司的事很嚴重嗎?”她儘量不表現出失望的表情。
她明白他的工作很重要,所以她不能在這個時候無理取鬧。
“還好。”話是這麼說,但他的眉頭卻打起一個大結,兀自陷入沉思,一點也不像“還好”的樣子。
“哦,那……我明天自己回去,沒關係。”她壓下心底的不快,勉強地對他笑。
他的簡言,讓她的心情很沉,心涼之餘,也不想再問。
剛才明明見他和那位大小姐談了很多,對她卻只有一句“還好,便不肯多講。
算了,不說就不說。他去跟大小姐忙好了!明天她自己回家,眼不見為淨!
“為什麼‘豪盛’會突然變卦?上回不是已經談得差不多了?”公司的大頭頭總經理終於回來,幾個經理都被緊急召回公司開會,就連他剛剛出院回家休養的女兒,也抱病出席。
“聽說‘神利’也正積極地向他們接觸,而且不惜壓低成本,想跟我們競爭訂單。”
“‘神利’的生產線規模雖然不如我們,但是他們可以做出的規格種類,的確比我們多一些。我們的優勢在於能量化生產,幫他們降低成本。”
“根據消息,‘神利’即將有擴廠的計劃,所以‘豪盛’才會開始動搖。”“我們必須保住和‘豪盛’的合作,否則他們一抽單,我們的損失會非常大。”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集思廣益、絞盡腦汁地想要克服公司突然面臨的商場競爭。
向至龍也盡力參與討論,但是不管再怎麼勉強自己集中精神,一部分的心思還是會飄到單獨搭車回家的溫穗心身上。
早上開會前,他送她到車站時,她的表情像是快哭了。
他知道她一向愛哭,可是這一次,他卻覺得她快哭的眼神,比以往更加複雜,像是藏著千言萬語似的,揪扯著他的心。
他知道她最近有心事,老是怪怪的。一下跑回家拿出被他們冷落許久的訂婚戒指,要他戴上;—下又躲在浴室裏頭偷哭。惱人的是,她不說,他也不知從何問起。
女人心,實在是海底針。
她有困擾,為什麼不開口跟他討論呢?
溫穗心掩住失落的情緒,自己坐車回家,投入媽媽的懷抱。
“媽,我好想你喔!”她將臉埋在媽媽的胸前蹭啊蹭。
“你終於回來了!”溫母高興地將她拉進屋裏去。
溫穗心一進客廳,就看到她老爸像尊關公神像似的,雙手環胸杵在客廳中央,嚇得她就要收回腳。
“爸,我回來了。”她硬著頭皮開口,等待嚇人的獅吼降臨在耳朵旁邊。
“你還知……唔……咳!回來就好。”本來習慣性地打算要開罵的溫父,一看到溫母在穗心身後又是請求、又是警告的眼神,馬上硬生生地轉口,改走慈父溫柔路線。
“老爸,你的臉抽筋嗎?”
可惜女兒不太會看場合、看臉色,沒領到他的情。
“你……你……我去買彩券!”溫父怒火發不得,乾脆出門去消氣。溫穗心擔心地看著爸爸走出去,一臉愧色地轉向母親。“我是不是又惹爸爸生氣了?”
“不用理他,你的老爸你還不瞭解?他就是彆扭,說不出好聽話。咦?阿龍呢?”溫母拉著她進房間去放行李。
“他今天有事,公司臨時召他去開會,所以就沒回來了。”她勉強笑笑。“唉呀,那他有沒有告訴他爸媽一聲啊?我昨天有跟親家他們提到你們今天要回來的事。”
“我等一下過去跟他們說一聲。”
溫母看看她不太有精神的臉色,猶豫地開口。“穗心,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沒有啊!”她搖搖頭。
“你有什麼事情的話,就開口跟爸媽商量,不要一個人悶著。不管如何,爸媽都是站在你這邊的。你爸他性子急歸急,心中還是最疼你,老是怕你受委屈。”溫母拍拍她的手。
“我知道。”她覺得仿佛有一堵硬塊卡在她的喉嚨,令她哽咽地幾乎說不出話來。
“我下去把你最愛的雞腿鹵一鹵,順便把你老爸私藏的茶葉偷出來煮茶葉蛋。”溫母壓低聲音,附到她耳旁偷偷說道。
“嘩,那罐冠軍茶?”溫穗心噗哧一笑,雙眼期待地發亮。
母女倆露出共謀的表情。
同時間,遠在路口外的溫父,忽覺背脊一涼。
婚事拖久了,她竟然覺得有點對不起向至龍的父母,按門鈴的時候,手心不自覺地冒汗,並微微發抖。
“誰呀?”一陣優雅的女性嗓音揚起。
“向媽,我是穗心。”
門應聲而開,一位嬌小有氣質的婦人站在門後。
“穗心?來來來,進來坐。”向母一見到她,立即熱絡地拉著她進客廳坐下。“向媽,我……”
“唉呀,怎麼還叫我向媽呀?該改口了。”
溫穗心臉一紅,乖巧地換掉稱呼。
“媽,我是來告訴你,阿龍他公司有要緊事,臨時加班開會,所以今天沒辦法回來。他說下禮拜一定會回家。”
“哦,阿龍他早上已經打過電話告訴我們了。那孩子還好吧?他一個人住外面,真怕他只顧著工作,忘了吃飯、添衣,搞壞了身體。”天下父母心,向母一提起孩子,就是怕他凍著、餓著。
“你放心,阿龍很會照顧自己,他的氣色還不錯呢!”溫穗心真誠地笑道。
樓梯上,突然傳來一陣不急不緩的腳步聲。“是誰來了?”連音調都穩重極了。
“向爸,是我。”溫穗心站起來,看著向至龍的爸爸從樓上走下來。向家父母也許是在學術界待久了,夫妻的氣質同樣又高尚、又斯文。就連向至龍也因為家教的薰陶,從小就像個小紳士般沉穩出眾,迷死了一堆小女生。
“穗心?你來了?坐坐坐,不要這麼見外,都已經是我們家的半個媳婦了。”向父溫和地拍拍她的肩膀,要她一塊兒坐下來說話。溫穗心乖乖坐下後,才猛然驚覺狀況有點怪。
向爸、向媽仿佛怕她會跑了似的,竟然一人一邊地拉著她的手。看似熱絡,事實上,卻像個夾心餅乾般,坐在他們中間動彈不得。她左右轉頭,對向家父母笑著,卻不由得暗自吞吞口水,被這個怪異的陣仗給驚出一身冷汗。
“說到這個呀,穗心,你打算什麼時候成為我們真正的媳婦?”向母露出慈祥的微笑,提起正事。
“你跟阿龍年紀已經不小,訂婚也快一年了,應該趕快把婚事辦一辦。你跟阿龍兩個人年紀一樣大,今年二十八歲,如果再不結婚的話,就要等到三十歲才能結婚。”
“想當年,我認識你向爸三個月後就結婚,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阿龍都已經快上小學了。”
“是啊,你們從小就一起長大,交往也將近十年,早該定下來了。緣分不該拖這麼久,老一輩的人都說,緣分會越拖越薄呀。”
向家夫婦的默契好得驚人,像是事先套好了招似的,一人接著一句,臉上始終掛著溫和的笑意。
在他們的左右夾攻之下,溫穗心毫無招架能力,只能不斷地點頭、傻笑應和,幾乎要舉手投降了。
“這幾天,你跟阿龍有沒有商量出什麼時候結婚?如果決定了,早點告訴我們,我們做長輩的才好及早準備,幫你們打點。”
“阿龍是獨生子,我們向家把阿龍當寶;將心比心,你是溫家的掌上明珠,我們對你也不會虧待。”
眼見攻勢一波又一波,毫無停止的跡象,溫穗心不由得臉色發白,在心底拼命哀嚎。
早知道,她就不走這一遭,白白送自己這頭笨羊入虎口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7 18:20:18
第八章
向至龍眉頭深鎖地從總經理辦公室走出來。
他怎麼也沒想到,總經理竟會跟他提出這件事。
原本焦急地在樓梯間來回走動的任恕德看到了他,立即快步迎向他。“怎麼樣?總經理也跟你提了嗎?”
“嗯。”他默點頭,和任恕德走到樓梯間去。樓梯間人少才方便聊。
“對於總經理提的事,你的看法怎麼樣?”
“條件優渥,非常吸引人。任何有野心的人,都不會想錯過這個好機運。”向至龍誠實地回答。
“所以呢?”任恕德看著他。
“我還要想想,畢竟這一變動,牽扯的會是一輩子的生涯規劃。”
“是啊,這個得要好好地想一想。”任恕德長歎了一口氣。
總經理丟給他們的這一枚炸彈,威力還真不是普通的小啊。饒是他們兩兄弟再沉穩,也經不起這一突如其來、措手不及的大轟炸。
“你的看法呢?”向至龍也看向他。
“跟你一樣,我也有我答應和不答應的考量。這件事,對我們以後的影響太大了。”
兩個男人手插著西褲口袋,鬱鬱地各自望著牆上一個定點發呆。
忽然,一陣高跟鞋發出的急促腳步聲,“登、登、登、登”地朝著樓梯間走來。
“就知道你們兩個躲在這裏。”李曼麗臉色凝重地走向他們兩人。
異常的沉默降臨在他們之間。
“咳,我爸的提議,你們覺得……怎麼樣?”她清了清喉嚨後,小心翼翼地開口,眼神在他們之間來回地瞧。
“你希望我們由誰來爭取?”任恕德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的臉,似乎期待她的某種回應。
“我不知道。如果私心來說,我會希望至龍爭取。但是,你也非常優秀,剝奪你的機會,對你很不公平,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李曼麗對著任恕德搖搖頭,忍不住哽咽,便閉口不再說下去。
任恕德歎了口氣,別開眼。他想看的,不是她的眼淚。
然後,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對了,阿龍,你打算把這件事告訴你未婚妻嗎?”
“不。我怕她知道了之後,只會徒增煩惱。”向至龍嚴肅地搖搖頭。
“算了,先別想太多,這段時間,我們再慢慢商量好了。一定可以想出兩全其美、誰也不會難過的辦法。”任恕德拍拍他的肩。
“走吧,先去吃飯。”向至龍搖搖頭,帶頭先離開。
李曼麗看看向至龍的背影,又看看任恕德,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然後,她也搖搖頭,落寞地跟在向至龍身後走出去。
三人慢慢走遠,完全不知道他們的對話,全落入樓梯間另一處角落的兩個職員耳中。
“……”
陰影裏,兩人面面相覷,無語了好一陣子。
“喂,你覺得他們說的是什麼事啊?”她拐了拐另一人的手肘,不是在做夢吧?
“不知道。好像是總經理要招駙馬,叫大小姐在他們兩人之間選一個。”雖然是捕風捉影,倒也詮釋得合情合理。
“招駙馬?天啊,我們聽到了大八卦耶!”說話的人,興奮得有點顫抖。
“沒想到我們還是第一手的目擊證人!”另一個人也感動得不禁捧住胸口。
“你看大小姐一副左右為難、泫然欲泣的模樣,還有兩位經理為情所困的表情,分明就是一出糾葛難解、撲朔迷離,活生生、血淋淋的郡會愛情文藝大戲呀!”
“快、快、快,趕快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啊!”女職員忍不住拉著同伴走離樓梯間,準備去告知眾人這則最“燒燙燙”的大八卦。
果然,這段三角關係的愛恨情仇,立刻成為公司裏的聳動話題,人人爭相傳頌。
所謂最精髓的八卦傳播大法,就是要能傳得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唯獨當事人毫不知情。
所以,八卦中的三個主角,自始至終,都是處於狀況外,完全不知道他們三個已經並列公司年度八卦風雲人物的榜首。
連著幾天,溫穗心躲在家裏,足不出戶,就怕向家父母又為了阿龍和她的婚事,再次找她約談培養感情。
坐在客廳裏,看著母親忙裏忙外,她懷著濃濃的心事喊了一聲。
“媽……”
“什麼事?”溫母抱著晾好的衣服走過來,放到沙發上,開始一件一件地折疊。
“媽,你當年是以什麼樣的心情,點頭嫁給老爸?”
“啊就時機到了啊。”溫母臉紅了—下,低頭裝作忙碌的模樣。
“喔。”時機啊?好深奧喔!
“那……”她再問道。“你跟老爸結婚三十年來,從來不曾害怕過老爸對你變心嗎?”
溫母訝異地望向她,停住折衣的動作,想了一下。
“沒有一個女人不會害怕失去另一半,除非她自己沒有感情。夫妻之間的相處方式很微妙,最主要的,就是‘信任’兩個字。”
溫穗心無言地思考母親的話。
“媽,是不是我對阿龍不夠信任,所以我才會害怕嫁給他?”她無意識地拉過一件衣服,幫忙的起來。
“所謂的信任有很多種方式。這些都要靠你自己和阿龍去溝通、協調。你有沒有把你的煩惱告訴過阿龍?”溫母繼續摺著手中的衣物,溫和的音調讓人聽起來有一種安心感。
“我沒有對他說過。”她誠實地搖頭,試著想把老爸褲子的口袋拉平。
“女兒,你為什麼不把你的煩惱告訴他呢?”
“找不到適當的時機啊。有時候,明明是一些小事,卻總是不由自主地對他感到生氣,懷疑他身邊的女人,甚至開始注意他的一舉一動。我討厭這樣的自己,心胸狹窄、易怒又多疑,很怕開口問他,會讓他覺得我很幼稚。”她一面嘟著嘴,一面壓了壓口袋。
“那是佔有的表現。你一定很喜歡阿龍,才會這樣患得患失。”溫母微笑著,這才明白女兒長那麼大,但在感情方面卻還是不太開竅,難怪對婚姻這條路感到迷惑。
“是這樣嗎?”她垂眼沉思著,無意識地將手伸人口袋裏。
“你好好地想一想,與其痛苦地放掉這麼久的感情,不明不白地讓兩人分開,為什麼不試著去解開自己的心結呢?”溫母慈祥地拍拍她的頭。
啊,母親真偉大,果然是她人生中指引方向的燈塔啊!溫穗心泫然欲泣,感謝自己擁有一個這麼有智慧的好母親。
“媽,我知道了。我會再好好想一想的。”她用力點頭,眨眨感動到有點濡濕的雙眼。
突然,她低下頭,發覺手指在老爸拉不平整的口袋裏,捏出來的是一張快破成紙漿的名片。“媽,你把老爸口袋裏的名片洗壞了。”
“唉呀,你爸真是的,怎麼忘了把口袋掏乾淨。我看看,搞不好是新客戶的名片。”溫母緊張地接過紙團,小心翼翼地剝開攤平。
“陳……秋……子?這是誰呀?不是客戶啊!”溫母疑惑地念出幾個有些糊掉的字。
“陳秋子?好像是女人的名字。啊,旁邊有頭銜耶!雅……雅秋……什麼藝?雅秋花藝公司?”溫穗心張大眼湊近紙片,辨識出糊成一片的字體,無心地問了一句。“老爸認識花店女老闆啊?”
“花店女老闆?啊好,這個死老頭,給我抓到證據了厚!上次明明看到他跟那個花店老闆娘有說有笑的,他還不給我承認,我看他現在怎麼狡辯?”溫母咬牙切齒,氣衝衝地站起來,像個火車頭似的,抓起紙片就往樓上沖。
“媽、媽……”溫穗心愣住了,來不及擋住。
“死老頭!你騙我!這個叫陳秋子的女人是誰?”溫母的聲音從樓上傳下來,在客廳回蕩不已。
聽起來,似乎是失去理智了。
溫穗心嘴角抽搐,有種上當的感覺。
剛剛是誰還在殷殷告誡她,夫妻之間要相互信任的?
雖然父母在她面前,當場示範了一段對於信任有點負面的教學,但她還是想通了一些事。
與其暗自猜疑,不如直接去問他本人。
迫不及待地,她想立即奔到他身邊、,
她要告訴他,她現在生出了無比的勇氣,足夠面對他們兩人的未來。
因此,趁著父母為了一張洗糊的名片搞冷戰的時候,溫穗心喜滋滋地拎起小包包,再度離家投靠未婚夫去了。
不過,她沒先到向至龍的公寓去,反而興沖沖地直接跑到他的公司,一方面想給他意外驚喜,一方面也想早點見到他。
“你好,我想找向至龍,我有東西要拿給他。”她甜甜地對著櫃檯小姐笑著。
“啊,你好,我記得你,你是向經理的未婚妻。向經理在上面,請你直接坐電梯上去找他就可以了。”櫃檯小姐眼神奇異地多看了她兩眼,才露出熱心且和善的微笑。
向經理的未婚妻。哇,感覺好有歸屬感哦!
溫穗心在心底竊笑到不行,臉上卻一片平靜地回以笑容。
她暈陶陶地走進電梯,一面回味櫃檯小姐的話,一面迫不及待地看著樓層指示燈.希望快點到達他辦公的樓層。
電梯一開,正要踏出去時,正巧兩名職員從電梯前走過。
她讓那兩名職員先走,慢慢地跟在後方,想先稍稍撫平雀躍的情緒。沒想到,卻在無意中聽到晴天霹靂的消息。
前方那兩名女職員語帶欣羨的對話,讓她當場愣住——
“聽說向經理和任經理,這兩天都曾被總經理叫進辦公室密談一、兩個鐘頭耶!”
“有人指證歷歷的說,總經理叫他們去秘密談話,其實是要選女婿耶!不知道大小姐的駙馬人選會是誰哦?”
“真羨慕大小姐,長得漂亮、能幹、背景又好,連全公司最優秀的兩個黃金單身漢,都要排排站,等著她挑選。”
“你覺得誰最有可能人主駙馬人選?”
“我覺得是向經理吧。向經理穩重、成熟又有魅力,而且從他一進公司,大小姐就對他另眼相看,有段時間還倒追他耶!”
“可是,最近也聽說任經理跟大小姐走得很近啊!好像是上次大小姐生病,任經理一路抱著她上醫院掛急診,然後就有點天雷勾動地火了。”
“任經理?他是花花公子耶!大小姐會看上他嗎?”
“難說哦!任經理雖然花,但工作能力也很強,他的魅力跟向經理比起來可是不相上下啊!”
“唉呀,反正不管大小姐選了誰,那人肯定是個幸運兒!想想看,娶了大小姐,不但抱得美人歸,還可以少奮鬥三十年,這是每個男人的夢想啊!”
“可是,向經理不是有未婚妻了嗎?”
“那算什麼?死會都可以活標了。而且他那位未婚妻的身份,比得上大小姐嗎?只要是聰明人,都懂得該怎麼選擇。”
“唉,說得也是。”
兩人漸漸走遠,只剩溫穗心全身涼透地站在原地。
向至龍的辦公室明明就在前面,但她的雙腿卻像灌了鉛,顫抖得怎麼也無法再向前邁進一步。
剛才聽到的消息,簡直就像是噩夢活生生地實現。
她的恐懼果然成真了!
“這……這怎麼會是真的?”她捂著胸,含淚搖頭,不敢相信地自問著。
這種荒謬的場景,就好像“芭樂”的八點檔,或是言情小說裏最常出現的經典橋段——總在關鍵時刻,讓主角聽到最重要的話。
“真‘芭樂’啊!為什麼要讓我聽到這些事?”她喃喃自語著,無力地靠在牆上。
嗚嗚……為什麼要給她這麼戲劇化的打擊?她才剛鼓足勇氣,要和阿龍攜手步紅毯,可現在,她原先的猜疑和不安,又被全數挑起,在心頭洶湧翻滾了。
向至龍從辦公室走出來,一眼就見到溫穗心神情很不對勁地倚著牆。
“穗心!你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走,快到我的辦公室休息。”他緊張地攙扶她進他辦公室去。
在場的職員全敏感地張大了眼,想瞧清這廂發生了什麼事,不料他們兩人卻走進經理辦公室。關上門後,他們一致吐出惋惜聲。下一秒,所有人皆興奮地開始交頭接耳,預測究竟會發生什麼事?
“阿龍……”她倚在他身上,茫然地看著他。她該怎麼做?
“你還好吧?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他擔憂地摸摸她的額頭。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的。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她直直地瞅著他的眼,企圖看穿他深邃的眼眸。
“我沒有啊!倒是你,不是回家去了嗎?怎麼又跑來了?”他回答得坦蕩蕩,只有眉頭因她現在彆扭的樣子而微微擰起。
“你們總經理是不是曾經找你談過一件重要的事?”
“你知道了?誰告訴你的?”
他的表情,終於有了些裂痕。
“你別管誰告訴我的,我只想知道你的決定。”她目不轉睛,努力地判讀他的細微表情。是心虛?是愕然?還是緊張?
“我……我還在考慮。”他垂下眼。
“為什麼需要考慮?”她的心徹底涼透,慢慢推開他。
“因為你畢竟是我的未婚妻,我當然要顧慮到你……”
“如果我不是你的未婚妻,是不是一切問題都沒了?”溫穗心感覺到心碎了。
“穗心,你聽我說——”他耐著性子,臉色難看地深吸一口氣。
“你不用說,也不用考慮了,我不會成為你的絆腳石,阻礙你的前途。我成全你,我們的婚約一筆勾銷!”她用力拔下訂婚戒指丟向他,轉身沖出辦公室。
“穗心!”向至龍也跟著沖出去,就在快追上她時,她一個閃身,迅速擠進即將關上的電梯。
“穗心!”他徒勞無功地用力按下電梯按鈕,町還是慢了一步,電梯門關得死緊,上方的指示燈顯示著漸漸遞減的樓層數。
他氣黑了臉,挫敗地握住雙拳,重重掄上電梯門——
“砰”的一聲,驚心動魄地回蕩在整間辦公室。
大家全都傻了,嚇得噤聲不語。
他們頭一次看到—向穩重的向至龍,居然會如此火爆,且失去理智。就連跟他感情極好的任恕德,聞聲走出辦公室,看到他的表情後,也不敢送死,馬上縮回頭關上門。
出了辦公大樓後,溫穗心沿著馬路,邊走邊哭。
“爛人、混蛋、臭男人!你去當你的駙馬爺好了,我不稀罕你這個未婚夫!”她一面抹淚,一面喃喃罵道。
為了發洩情緒,她拼命地走,也不管是否迷了路——
走了好久好久,到最後,終於走得累了,天也變得昏暗,地才在人行道旁的矮欄桿上坐下來,呆呆地望著前方發呆:
“為什麼我跟阿龍會變成這樣子?是誰變了?到底是誰變了?”她不懂,兩人的感情為什麼會變了質、走了調?
感情經過時間的淬煉,不是應該更穩固嗎?為什麼反而這麼脆弱、這麼不堪—擊?
算了、算了,她罷手了,不甘願也不行啊!
像向至龍這麼優秀的男人,平凡的自己怎麼留得住?
她早就該要有覺悟了。年少時的愛情,通常都通不過時間的考驗,剩下的,也許只有他想要對她負責的承諾。
每個人在增長了眼界和見識之後,一定會看得更遠,也更瞭解自己要的是什麼。既然她追不上他,何苦拖著兩人的腳步?
上次回家時,她就深刻感受到,他爸媽很急著要向至龍成家立業。她把婚事拖了這麼久,他們再有修養、有風度,應該也急了吧?
“也好,解除婚約,什麼煩惱都沒了。我不用猜他的心是不是還在我身上;他也不用怕會辜負我,而不敢選擇。”
她撫著失去戒指的指節,無視於身邊陌生路人投來的好奇眼光,難過地忍不住在街頭痛哭灑淚。
她就要失去他了嗎?
她還沒問過他愛不愛她?有多愛?會愛她多久?
好遺憾,她還沒問過他呢……
辦公室裏的職員全走光了。
只有向至龍的辦公室,燈光還大亮著。
任恕德和李曼麗擔心地站在向至龍的辦公室門口,不敢踏進一步。
“還沒找到嗎?我可以幫你找。”任恕德擰著眉。
“不必。”向至龍早已脫掉了西裝外套,卷起袖子,不顧衣褲會弄髒,整個人趴在地上,钜細靡遺地搜尋地上每一個角落。
“你從下班後就一直趴在地上,已經整整找了兩個鐘頭。明天清潔公司的歐巴桑會來打掃,我們請歐巴桑多注意,也許會有收穫。你先喝個水、吃個飯再說嘛,東西又不會長腳跑掉。”李曼麗也開口勸他休息。
“不行,我的辦公室明天絕對不准歐巴桑進來掃地,萬一她們不小心掃掉了怎麼辦?”
“老兄啊,也不過是枚戒指,怎麼緊張成這副德行?今天所有人都被你嚇到了,而且還不准我們踏入一步幫你一起找。”
“穗心把那枚戒指丟了。如果我也放手不管的話,戒指就會真的再也找不回來了。”
向至龍的話,讓任恕德和李曼麗雙雙聽得不忍。
“你還是休息一下吧。莫非定律說,你越是想找的東西,它越是找不到;當你不找的時候,它自然就會出現在你眼前啦。所以,你何不停下來,跟我們出去吃個飯?吃飽了,回來再繼續找,說不定就會很順利地找到戒指啦!”任恕德歎了一口氣,繼續努力跟他好說歹說,想哄他休息一陣子。
“你們先去吃……咦?”他瞧著茶幾底下,語氣突然有絲興奮。
“找到了?”李曼麗也跟著緊張起來,和任恕德對望一眼。
“不是,看錯了。”向至龍的語氣又頹喪下去。
任恕德和李曼麗也難掩失望地抿抿嘴。
“這傢伙怎麼這麼頑固?走吧,我們不要理他了,吃飯去,就讓他自己慢慢磨去。”任恕德完全被打敗,不再陪著死腦筋的好友,拖著李曼麗離開。
李曼麗猶豫了一下,最後也抱著放棄他的想法,搖了搖頭,毫不抗拒地隨著任恕德離開。
向至龍一個人被留在辦公室的日光燈下,依然趴在地上,頑固而執著地尋尋覓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7 18:20:41
第九章
深夜,向至龍拖著疲倦的腳步回到家,看到溫穗心抱著膝,坐在他公寓門邊的臺階上,像只不得家門而人的可憐小棄貓。
溫穗心緩緩抬起頭。
“我的包包被扒了,連鑰匙也一起不見,所以我沒有辦法進去,也沒有錢可以回家。”
見到他的那一刻,她忍不住淌下淚。
她離開他多久了?
五個小時?八個小時?還是十個小時?
今天所過的每分每秒,都分外難受。
只要想到她的未來,將不會再跟他連在一起,她的心就好痛、好痛。
向至龍沒有說話,一臉陰鬱地站在地面前。
“我知道我的個性軟弱又被動,很不討喜。更討厭的是,只要一有麻煩,第一個就來找你,你一定覺得我好煩……”
看她哭得傷心,他歎了一口氣,再也硬不起心腸,於是蹲到她面前,與她平視,伸手摸摸她的頭。
“好了,別哭了。我已經回來了。”
“對不起,我竟然拿我們的訂婚戒指丟你。我丟完後就後悔了。”他的溫柔,讓她的淚水無法控制。
他看了她好半晌,然後低下頭在口袋搜了一下。
她以為他要拿手帕還是面紙什麼的給她擦淚,本打算要伸手接過來,一抬頭卻怔住了。
他將她丟到他身上的那枚白金戒指,靜靜地遞到她面前。
“阿龍……”看著對指,她抖著手,從他手上接過來。
他淡淡地笑著,雙眼深深地凝睇著她。
她握著戒指,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忍不住掩面,哭得更厲害。
他重視他們之間的承諾,她卻毫不猶豫地在盛怒之下,把象徵承諾的戒指,隨意地糟蹋拋棄。
她果然還是他們兩人之間,比較幼稚的那一個。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泣不成聲,不住地對他道歉。
他伸出雙臂,將她緊緊地攬進懷裏。
“下次別亂丟了。”
他低低地開口,語帶憐惜。
“嗯。”
她抱住他,用力點頭。
“白金戒指很貴的。”
她點頭點到一半,猛地凍住。
“……”
他心疼的是戒指?
她懷疑地抬起頭。
“海誓山盟的證據怎麼可以亂丟?”他嚴肅地看著她。
她終於破涕為笑。
兩人和好如初,舒適地肩並肩平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被子底下的手互相緊緊牽著,腳丫子也忙著互相勾纏嬉戲。
溫穗心滿足地笑著。
回到他身邊的感覺好好,仿佛破裂的靈魂,因為他的存在而完整地嵌合在一起。
“我想再讀書,好嗎?”
“嗯?你本來不是說想出去工作?”
“我想了想,讀書也許更能充實我。你能不能再給我兩年?”她轉頭面對他。
“兩年?那時我們都三十歲了。”
他有些失笑地回答。
“我知道我的要求有點任性。但是,我停在原地很久了,現在好想讓自己再成長。”
也許,這樣她就可以追上他的腳步。
“我不會離開你太遠,你不用害怕會失去我。”
“那是我讓自己安心待在你身邊的方法。好不好嘛?再給我兩年的時間,兩年後,我一定回來嫁給你!”她撒嬌地搖搖他的手。
他沉吟一會兒,才點頭答應。
“好吧。之前是你等我,現在換我等你,很公平,一人一次。”
“如果……”
她咬咬唇。
“嗯?”
他挑眉等她開口。
她猶豫了一下,然後像是怕自己反悔似的,急急地開口。“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這兩年之中,你身邊出現一位更好的對象,就去追求吧,到時候,我絕不會阻擋你的。”
“你這是變相地要求分手,還是消極地想打變心預防針?我都說不會離開你了,你還不放心嗎?”他的臉色—沉。
“我不是打預防針,我只是想得實際,遠距離的戀愛本來就不容易維持嘛。”她皺眉,有預感他們又快吵架了。
“我們不就一直從我出國留學之後走到現在?”他不認同她均觀點。
“時間和空間都不一樣了。那時我們都年輕,擁有最多的就是時間。但現在我們都處於適婚年齡,心境已經不一樣了。”她坐起來看著他的臉,急急地向他解釋。
“你還是不信任我的感情?”他也坐起來,重重地扒了一下劉海。
“我不是不信任你,而是為你著想,不想拖累你呀。你是獨生子,向爸和向媽一定很盼望你快快成家的。”她抓起枕頭無助地揪著。
“我是不是該說聲謝謝你,感謝你的無私和體貼?”他似乎真的氣了,說起話來字字帶刺。
“你……我都這麼委曲求全了,你怎麼還……”她不明白,他到底在氣什麼?
“委屈?這是你的感覺?我給你的一切,你只能用委曲求全來回饋我?”
“你不要把我說得那麼不堪,我沒有這麼冷情!”她也氣了,高高地跪坐起來。
“你的態度就是!”比高嗎?他還會輸她?他也不甘示弱地改成高跪姿勢,跟她眉對眉、眼對眼。
“如果不滿意我,當初為什麼要我跟你在一起?”她看他的眼神,像只暴戾的鬥雞。
“因為你單‘蠢’好騙!”他氣得口不擇言。
“你……你混蛋、惡劣!”她終於抓狂,抄起枕頭朝他身上砸過去。
“你才是大笨瓜!”他健臂一揮,輕鬆撂開她想謀殺親夫的兇器。
“你是專門欺負人的大壞蛋!”她忿忿地抓過另一隻枕頭,打算二度攻擊。
“現在你才知道?這是我的!”他的手臂比她長,趕在她展開攻擊前,先她一步抄走枕頭。
“嗚嗚——我討厭你、討厭你、討厭你……”她撲了個空,搶不過他,乾脆像個孩子一樣,揉眼耍賴哭了起來。
“吵死了!”他火大地翻身,將她壓入被枕之間,用唇堵住她刺耳的話。
“討厭,你走開啦!走開、走……唔——”不能說話,她只好用力拉扯他的衣服發洩怒氣。
爭吵變了質,枕頭戰結束,另一場更熾烈的肉搏戰,正要開始。
他不顧自己被她扯亂的衣服,大手伸入她的衣擺內,撫上她的腰;她也不甘示弱地扯掉他的睡衣,指尖不小心在他的肩頭上留下幾道紅痕。
“唉呀,你抓我?!”他蹙眉看著自己的肩膀。
“抓你又怎麼樣?哼!”她紅著臉,轉過頭不看他。
“你又抓我?”他佯裝惱怒地叫了一聲,然後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剝光她。
“我又不是故意的……啊……”
火熱喘息,迅速代替一切……
說到底,八卦就是八卦,口耳相傳之下,難免越燒越旺,最後一定是紙包不住火,傳到不應該聽到的人耳朵裏。
公司裏的年度大八卦,還是傳到了總經理那邊去了。
說來,總經理也算是這則八卦的間接當事人之一,只不過,一件消息在一傳十、十傳百之下,早已經變成另一個版本的故事了。
總經理冷凝著臉,坐在大辦公桌後頭,讓三個年輕人面面相覷,像被罰站的孩子,排排站在他前面,等著他訓話。
“聽說,你們幾個人的感情關係很複雜?”總經理緩緩開口,雙眼犀利地掃向他們。
向至龍、任恕德和李曼麗三人同時一怔。
複雜?不會啊,他們統統一個鍋配一個蓋,很單純啊!
“曼麗,你說,你們三個人之間到底怎麼回事?”
“我們?我們是好朋友啊!”只不過,她瞟了任恕德一眼後,突然脹紅的臉蛋卻洩了底。
總經理研究她的表情一會兒後,才將視線移開、一個一個的點名,要求解釋。
“那麼,向經理,你呢?”
“我們一向是好朋友。”向至龍的眼神坦蕩蕩。
“任經理,你又怎麼說?”
“我們之間的感情很單純。”任恕德直直地回望總經理。“我跟向經理是好兄弟,跟李經理……也很合得來。事實上,我正在追求你的女兒。”
任恕德勇敢的坦白,讓向至龍對他投以讚賞的一眼,李曼麗則是驚呼一聲,整個臉“轟”的一聲炸成深紅色。
總經理在他們三人之間來回看著,終於瞭解事情真相。
“原來如此。”總經理啼笑皆非地搖搖頭。
“爸?”李曼麗如墜五里霧中,她爸爸的反應太奇怪了。
她看看左右兩個男人,發覺他們的反應也跟她差不多。
“至龍、恕德,你們兩個既聰明又優秀,所以我始終把你們當成自己的孩子,努力地提拔。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男女交往是天經地義的事,我不是老古板,只要認真對待我的女兒,我不會插手阻擋你們的感情問題。不過,最近外面已經把你們三個傳得很難聽了,你們也該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
“我們三個?”李曼麗不解地皺起柳眉。
“管理一間公司,除了要能夠處理公事,還要能夠瞭解公司內部職員的互動狀況。你們知不知道,你們三個早已經是八卦大頭條,有一個版本說你們大玩三角遊戲,另一個版本還說是四角遊戲。別家公司都傳得沸沸揚揚的,說我的女兒李曼麗正在找丈夫,而本公司兩名大將也為此互別苗頭。”
“我們三個?是誰造的謠?”
“誰造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平息這場風波,讓員工專心上班。每天談是非、聊八卦,會大大影響工作效率。以後,在員工面前,多多注意自己的言行。”
“是。”三人點點頭。
“對了,上次,我跟至龍和恕德提過,有關調任到總公司受訓的事,你們兩個考慮得怎麼樣了?”他們四人全都不知道,他們現在在談的,正是這次四角戀文藝大八卦的起源。
“爸,一定要在他們兩人之間選一人出來嗎?調到總公司的話,要好幾年才回得來呀。”李曼麗憂愁地說道。
“所以我才請至龍和恕德回家好好想一想。調派到總公司就等於升遷,對於前途有很大的影響。但是,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生涯規劃,所以我尊重你們的意願,但是最後,一定要有一個人選。”
李曼麗不舍地看向任恕德,沒有主張,任恕德則是又期待、又掙扎。
“總經理,我能否自我推薦,給我這個機會?”向至龍突然開口,眼神堅定地看著總經理。
任恕德驚訝地看他。“至龍,你未婚妻答應了?”
“我未婚妻正打算要出國進修,我不想離她太遠。”
“那……恕德就可以留下來了?”李曼麗高興地拉住任恕德的手臂。
總經理沉吟了一下,終於點點頭。
“嗯,那就這麼決定了,我馬上就發佈命令。”
一紙人事命令,馬上破除了不實傳言。
所有員工皆忘了自己曾努力宣揚過八卦,他們團團圍住向至龍,跟他恭賀,也順便將大小姐和任恕德圍在裏面,一同調侃恭賀。
“恭喜、恭喜,向經理即將高升,是在眾人的意料之中。”只不過大家本來以為他是會升為駙馬爺而已。
“是啊,是啊!那,大小姐什麼時候要請喝喜酒呢?”這個就很准了,只不過當初以為她要二選一,沒想到她早就“惦惦呷三碗公,跟任經理郎有情、妹有意了。
“任經理,你還真不簡單哪,願意退讓,把機會讓出,真是了不起。”
“沒辦法啊,我無法眼睜睜看著大小姐哭,只好把機會讓出啦!不然的話,大小姐不恨死我了?”任恕德痞痞地笑道。
正巧溫穗心跑了一趟世貿留學博覽會,拿了好多資料後,又跑去書局買了不少留學指南,興沖沖地跑去公司找向至龍,沒想到卻撞見這一幕。一聲聲的恭賀和祝福,傳到溫穗心的耳裏,陰錯陽差地變成了無法挽回的誤會。
“咦?請問你是?”一位女職員正好回頭看到她,隨即輕喊一聲。“啊,你是向經理的未婚妻。”
所有人都回過頭,發現了她的存在。
她渾身發冷地瞪著自己的未婚夫和李曼麗,兩人有如金童玉女,雙雙站在一塊兒接受大家的恭賀。
他們的笑容落在她的眼底,變成了恐怖的景象,似乎正宣告著她的世界將要崩毀的訊息。
他答應了?他答應要娶總經理的女兒,成為駙馬爺?
向至龍沒有察覺她的異樣,開心地想要從人牆中脫身,想要告訴她,他即將升調到國外的總公司去,她也可以跟著他到國外讀書,他們兩個人往後幾年,不必分隔兩地了。
沒想到溫穗心接下來的反應,卻讓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氣。
溫穗心眼底突然冒出淚花,忿忿地拔下戒指,再度丟向他。
“如你所願,我們玩完了!”她大喊一聲,哭著跑了出去。
所有人都還來不及反應,但向至龍的動作卻很快,在她向他扔戒指的那一瞬間,他就向她沖了過去。
整個辦公室變得靜悄悄的,所有人都噤聲不語,一頭霧水。
明明是件值得恭喜的好事,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向經理跟他未婚妻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說話的女職員,
完全不知道自己就是那天無意間在溫穗心前面嚼舌的始作俑者。
“向經理剛剛的表情好恐怖哦。他會不會打她啊?”有人開始為溫穗心的安危擔心。
此話一出,眾人同時倒抽一口氣,開始神色互異地交頭接耳。
不用懷疑,最新一則大八卦剛剛又出爐了。
任恕德和李曼麗站在一旁直搖著頭。
看來公司內部風氣,真的該好好整頓了。
“我們要不要幫至龍找戒指?不然他回來,不知道又會找多久。這裏很大耶,那麼小的東西,要怎麼找?”李曼麗拉了拉任恕德的衣袖。
任恕德也想起了那次向至龍又執著又狼狽的模樣。
“各位,剛剛有誰看到那枚戒指被彈到哪兒啦?拜託幫忙向經理找一找。”任恕德低下頭,雙眼開始搜尋地面。
“咦?好像是那邊?”
“還是這邊?我有看到一道閃光往這邊掉過來。”
“是嗎?那推開椅子看看。”
“我覺得是那邊啦!戒指是圓的,掉到地上後會滾吧?”
辦公室裏,大夥兒全熱心地趴到地板上,找尋戒指。
這一次,他沒有讓她成功地跑掉。
在她打算故技重施,閃進電梯裏時,他大步一跨,抓住她的手臂,硬生生地將她拖出來。
“放開我!你放開我!”她又氣又傷心地捶打他堅硬如鐵的手臂。
向至龍的臉色非常難看,粗魯地拉著她到樓梯口往上走去,一直爬到最頂端時,他用力推開鐵門,把她拉到空無一人的頂樓去私下解決。”你怎麼這麼無理取鬧,又丟戒指?”他氣得抓著她大吼。他完全忘了自己有輕微的懼高症,只想找一個沒人的地方,於是想也不想地就直接把她押來頂樓。
“我無理取鬧?你歡歡喜喜地摟著李曼麗的時候,有沒有想到我?”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抱她了?”他幾乎氣到頭頂冒煙。
這是她第二次丟戒指了,難道她這麼輕忽他們之間的承諾?
“你現在沒摟,說不定晚些時候就摟了啊!反正你都要娶她了,何必怕我有沒有看見?”
他覺得他現在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你為什麼一直懷疑我?我不明白,我做了什麼,讓你對我這麼的不信任?”
她努力吞下喉中梗得疼痛的酸楚,把所有積壓的情緒全都掏出。
“你太優秀、太完美了,在你身邊,我很沒有安全感。”
向至龍僵住。他從沒想過,他們之間會有這個問題。
“你身邊總是不乏容貌、身世、才智比我好上十倍、百倍的女性圍繞著。從幼稚園開始,一直到高中畢業,倒追你的女孩數不勝數。當你學成歸國那一年,甚至有好幾位女孩不惜遠渡重洋,跟在你身後癡癡追來。那些女孩我都見過,每一個都比我活潑、開朗、漂亮。所以,我一直患得患失的。如果只是猜測,那也就算了,現在我都親見目睹了,我還能怎麼想?”
“我跟李曼麗只是一般的朋友。”
“朋友會這麼熱絡?”
“我從高中就跟她認識,到現在都十多年了,關心老朋友很正常啊。”
“你們認識十多年了?我一點也不知道!”她不敢置信地張大嘴巴。
“她是我們讀高中時的那位校花,你忘了?”他蹙眉解釋。
“校花?那麼優秀的女孩子,難怪你們可以維持十多年的友情。當初為什麼不找她告白,反而找我當女朋友?你不覺得你白白繞了一大圈?”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後,她的心頭更加酸澀,衝動之下開始口不擇言起來。
“我是進公司工作之後,才與她巧遇的。”
“你們很有緣嘛,兜兜轉轉好幾年,還能相遇。算了,反正我也搶不過她,我退出就是,祝福你們百年好合。”
向至龍心冷了。
她不信任愛情,也不信任他,寧可相信自己眼睛所見,卻聽不進他的辯白和解釋。
“我以為,我已經給了你足夠的保證。原來我的努力還不夠,還是無法讓你安心。我盡力不讓你知道我收了多少情書,盡力不讓你知道有哪些女孩子想接近我,就是怕你會想太多、鑽牛角尖。沒想到,我的體貼,竟然變成我們之間信任破裂的最大導火線。是我對自己的處理方式太過自信,還是太自以為是的認為自己夠瞭解你?”向至龍疲倦地扒了扒頭髮,話語裏有領悟、有失望。
他的話,讓她倏地冷靜下來。
天啊,她的話好可怕,不但傷了他,自己也被刺得傷痕累累。“我……對不起……我……”
“我沒變,穗心,我的心一直沒變。你為什麼看不清我的心?”向至龍鬱鬱地掉開眼,神情是濃濃的倦怠。
“阿龍,對不起。你對我非常的好、非常的體貼,但是,就是因為你為我想得太多、做得太多,我反而覺得好像被你排斥在一段距離之外。我很痛苦,很想靠近你,卻苦無門路。很想多知道你的事,又怕知道了太多,會讓我承受不了。好幾次,我一直掙扎著想打開你的抽屜,看看是誰寫了一封又一封的情書給你;也好想偷偷跑到你的公司去,看看你是真的加班晚歸,還是跟其他的女同事出去了;還有……”她再也說不下去。
這些不安的想像,幾乎要摧折她的靈魂和對他的愛意。
他不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她。
“你真的無法信任我嗎?”
“我不知道……”她痛苦地搖搖頭。
“我愛你,穗心。我真的愛你。”他再試一次,企圖用這最後的手段,來喚醒她執迷、猜疑又不安的心。
“你不用因為我把青春都給了你,覺得對不起我,所以想要對我負起責任。我們都是成年人了,有能力承擔挫折。你如果不是真的愛我,就不要在這一刻告訴我。李曼麗跟你很相配,真的。”她低下頭不看他,昧著自己的心,說出言不由衷的話。
向至龍閉上絕望的眼,沉默了一會兒,才又張開眼,語調平板地開口。
“穗心,既然這樣……”
她抬起頭,靜靜地等他說話,心裏有了可怕的預感。
“我們分手吧。”他說。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7 18:21:05
第十章
他愛不愛她?
有多愛?
會愛她多久?
溫穗心一直想問向至龍的問題,終於得到了答案——
他主動向她要求分手。
他愛不愛她?
大概是不愛她了。
有多愛呢?
看樣子,好像是淺了一點,淺到無法對抗他們之間的猜疑。
會愛她多久?
至少不會是天長地久。
累積二十多年青梅竹馬的情分,還是被她歸零了。
她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玩著自問自答的遊戲,越玩越悲哀。
向至龍提出分手的時候,她並沒有掉淚,只是平靜地接受,然後在第二天,主動離開他的公寓,搬回家去。
她沒有哭,但是靈魂空掉了,空到擠不出眼淚來。
在她的世界裏,時間的流逝對她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她跟人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幾乎都是憑著本能行動和反應。
心裏只想著,他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跟李曼麗笑著相擁?身邊又有幾個女孩對他表示好感?他是不是正熱心地為哪個女孩解決問題?他……
去、去、去!別想了,溫穗心大笨瓜!你跟他沒關係啦!她雙手揮向空氣,把浮現在眼前的向至龍的大頭影像驅散,試著提醒自己。
把煩惱源除掉,不必繼續猜想誰愛不愛誰的問題,應該就沒煩惱了啊!為什麼現實總和想像背道而馳?
重重仰躺到床上,伸出手,看向空空如也的手指。
原先應該戴著訂婚戒指的地方,不知不覺的,早已經因為太陽的關係而出現一道淺淺的圈形痕跡。
看著看著,心頭又空了一大半。
“不要哭,溫穗心,不要哭!是你自己把戒指丟掉的,哭什麼?”她不斷告訴自己,拼命壓下即將湧上的淚水。
兩家的父母,都各自接到了他們子女的親自知會——向至龍和溫穗心兩人,決定取消婚約。
即使他們再開通、再尊重兒女的意見,對於解除婚約這種沒面子的事,還是不能釋懷。兩家的長輩彼此見面,也因此萬分尷尬。
偏偏孩子們分手分得那麼平和,做父母的也無法幫自己的孩子討公道,指責是哪家孩子負了哪家的孩子。
不知不覺的,除了兩個年輕人像是形同陌路,幾乎不再往來外;連他們的父母,也慢慢地疏遠了關係,見了面不再寒暄,只剩最基本的點頭招呼而已。
敏感的街坊鄰居也察覺到了,紛紛交換著向、溫兩家解除婚約而失和的傳言。
搞到最後,向、溫兩家的人都不太敢出門,以免見到鄰居們好奇刺眼的探詢舉動。
“唉……丫頭回來了,卻還是見不到她的面。人明明回來了,怎麼還是覺得像丟了一個女兒?”溫父哀怨地望著樓上。
“女兒心情不好,就讓她一個人靜一靜。”溫母也無奈地搖搖頭。
“兩個孩子從小一塊兒長大,兩小無猜、感情好得不得了,所有街坊鄰居都看好他們兩個,怎麼會說分手就分手?”
說到這個,溫母也惋惜萬分,深深地歎息一聲。她也是盼了好久;還以為女兒今生的幸福歸宿早就找到了。
實在是好事多磨,磨到最後就這樣沒了。
“真想不到,二十幾年的感情,竟然就在陣前臨門一腳、就要結婚的重要時刻吹了。現在的年輕人啊,還真能‘提得起、放得下’。唉呀,我們老了啦!”溫父難過得沒有心思去對手中這一期的彩券號碼,最後心煩地把幾張彩券感熱紙丟到專門存放統一發票的鐵盒裏。
“老頭,你就別再念了。嘮嘮叨叨的,念得我也跟著煩起來了。”溫母皺緊眉頭,沒好氣地瞪著老伴。
溫父不敢造次,乖乖壓下繼續嘟嚷的衝動。
女兒的幸福頭彩,就這樣眼睜睜地飛了。他們做父母的,難免失望呀。
“我看,讓她出國去散散心好了。”沉默了半晌,溫母沉重地開口。
“出國?你要讓女兒到那麼遠的地方去?”
“看她是要去讀書,還是要去玩,隨便她。讓她留在這裏也不是辦法,這孩子有心眼的時候,都是悶著不發作,我怕她會把自己悶壞。不如把她送遠一點去,也省得觸景傷情。”
“可是……我會捨不得啊!丫頭都養這麼大了……”溫父難過了起來,眼眶泛紅。
“捨不得也沒辦法啊,這孩子需要復原的空間。”溫母很冷靜,但是,眼眶也紅了。
溫父、溫母各自難過了好一會兒,然後溫父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猶豫地看著溫母。
“不過,老伴,我們哪來那麼多錢送穗心出國?”
“呃……”對厚!溫母苦惱地抓抓頭。
那他們剛剛討論了半天,還傷心了半天,豈不是白搭?
“唉——”兩人為難地互相對看,然後同時歎氣。
那……還是把地點改一下吧。
屏東或是台東,這兩個地方好像也滿不錯的。”
“鈴——”
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喂。”離電話最近的溫爸有氣無力地接起電話,突然,他表情一變,張口結舌地傻住了,像是被人點了穴,一動也不動,被動地聽著對方說話。
好一會兒後,溫父呆呆地掛上電話,像是在夢遊似的,不可置信地張著嘴。
“怎麼了?”溫母拉住丈夫緊張地問,不會是哪一張支票跳票了吧?
“中獎了。”溫父慢慢轉頭看向老伴。
“中獎?我們都還沒對完彩券哩。還是你去偷簽大家樂了?”溫母懷疑地看著他。“告訴我,中了多少?”
“兩百萬,或者更多……”
“啊?”
溫母嚇得下巴都差點掉了。
溫穗心一直以為,她爸媽自從中了十萬元之後,便已經把所有的偏財運全用光了,沒想到……
兩百萬!整整兩百萬耶!
這對他們一向克勤克儉慣了,卻老是積不了大財的溫家而言,簡直就是一筆從天上炸下來的大數目,轟得全家頭昏眼花。
爸、媽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後,又帶來另一項更令她震驚的消息。
他們竟然自作主張,極有效率地打點好她所有的留學手續。然後,不讓她多問,就幫她將行李打點好,一把將她丟上飛機。暈頭轉向的她,甚至連離家的情緒都還沒醞釀好,人就已經到達美國的上空。
溫穗心低頭,看似專注地研究手上的入學通知單,事實上,心已經飛走。
謝天嗎?
老天讓她爸媽圓了兩百萬的中獎夢,的確是要謝天。
但是,心底就是隱隱約約地有股怪異感,而且代價是要她遠遠地離開他啊……
原先會產生想繼續深造的念頭,是為了要讓自己能夠配得上優秀至極的向至龍。
如今,深造願望實現了,卻是為了要避開他。
心中充塞著太多濃澀的失落感,出國圓夢的心情是酸還是喜,她已經分不清。
溫穗心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發現,在後方某處的位置上,有一道灼熱而深思的視線,不曾從她身上移開過。
到了國外,不知怎的,她竟然桃花運大開,冒出一堆追求者。
原本對她這個初來乍到的萊鳥留學生熱心照顧的人,近來竟一個接一個地向她告白求愛,嚇得她幾乎不敢出門。
語言學校的男老師追她,同鄉學生會的前會長追她,同班同學中除了一位當醫生的同鄉之外,還有一位據說爸爸是石油大王的中東男孩,以及日本什麼會社社長的二公子也都跟著來湊熱鬧。
剛開始,她曾一度懷疑這是“放洋兩三年,母豬賽貂蟬”的後遺症。
但是放眼東方留學生群中,年輕貌美、活潑外向的女孩比比皆是,所以假設不成立。
不能否認的,受到異性的青睞和注意,的確讓她多了點虛榮、多了點自信。
可惜,她的心依舊波瀾不興。只因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是向至龍。
沒想到,遠渡重洋,離他好遠好遠之後,還是躲不開“過盡千帆皆不是”的惆悵感。
“他一定快要把我忘了吧?”她心裏酸酸地猜想著。
“嗨,你怎麼在這裏?”跟她念同一班語文課的女同學,正巧抱著書匆匆經過,在花棚下發現了她。
“我在躲太陽。”
“是躲太陽,還是在躲石油王子?”同學開著玩笑。
“都有吧。”她苦笑地接受調侃。
“晚上要不要來我這邊?我叔叔寄了幾張電影的光碟片給我,晚上來看吧,是香港喜劇哦。”
“好啊。”她點點頭。
“走吧,要上課了。”女同學拉著她的手臂離開。
不遠處,有個東方男人剛剛替溫穗心攔下了另一個追求者。
“喂,你幹嘛擋我的路?”同鄉學生會的前會長脹紅著臉,瞪著眼前比他高牛個頭、比他帥一點點的鴨霸男子。
“我只是拜託你照顧她,沒讓你追她!”男子濃眉倒豎,火爆地瞪回去。
“至龍,我是看在昔日的交情,所以才沒有跟你撕破臉。穗心是單身,長得又甜、個性又單純,一看就是好太太的料,我為什麼不能追她?”
“她是我未婚妻。”向至龍皺著眉,用佔有性的口吻宣告他的所有權。
“你們不是分了嗎?”前會長斜眼睨著昔日同窗的同學。
“不,我們沒有分。”他面不改色地開口。
“憑你嘴巴說的就有用嗎?”前會長面露得意之色。哈哈,他沒話說了吧?
向至龍面色一沉,靜默幾秒後,以破釜沉舟的口氣開口。
“憑她肚子裏的小孩是我的。這有沒有用?”
他沒說謊,只不過現在還沒實現而已。日後,他會和穗心生下屬于他們的孩子。
前會長不疑有他,臉色倏地一變。
“那……那又怎麼樣?這裏是美國,風氣開放得很。就算沒有我,還有好幾個人也會爭著要……”
沒多久,換成向至龍臉色一陣青白。
溫穗心還不知道有人暗中“破壞”她的名譽,晚上在一名男同學的接送下,依約前往同學住處。
片子一放出來她才發現,這部喜劇電影,以前早在第四台重播不知多少遍了。
男男女女十來個年輕人,帶了一堆零嘴,擠在電視機前,欣賞香港諧星扮成《西遊記》人物,在鏡頭前搞笑、耍寶,所有人也跟著哄堂大笑。
原先,溫穗心也是一路笑到肚子痛,然而,直到快結束的時候,男主角正經而深情地念了一段大家都朗朗上口的臺詞時,她整個人忽地怔住了。
“曾經有一段愛情放在我的面前,我沒有珍惜,當我失去它時,才後悔莫及,人世間最大的痛苦莫過於此……”
大家依然在笑,她卻死盯著熒幕。
“如果上天能夠給我一個機會重來一次的話,我會對她說,我愛她……”
以前看到這一段時,明明就覺得肉麻得要死,而且還拼命搓臂上的雞皮疙瘩;可是,為什麼現在卻覺得心很痛?
“如果非要給這段愛加上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
劇中的臺詞,像刀一樣,一字一字地劃在她的心窩上。
接下來,電影裏演了些什麼,她已經完全不知道,腦袋完全空掉,像個木頭人似的。大家笑時,她也跟著大笑,然而,心裏卻已經開始在淌血……
她是怎麼回到家的,已經不記得了,只有靈魂被割成兩半的.感覺,異常清晰地伴著她到上床睡下為止。
她是不是太傻、太不懂得珍惜?直到現在失去了向至龍,才省悟他早已經成為她靈魂中無法分割的一部分。
從有記憶開始,他便已深植在她生命中。這麼深的牽系,怎麼可能說割捨,就割捨得掉?
她渾身虛軟地躺到床上,用棉被將自己緊緊裏起來,還是感到好冷。
曾經有一段愛情放在我的面前,我沒有珍惜,當我失去它時,才後悔莫及……
強烈的思念,終於破閘而出,將她淹沒在孤單得快要死掉的漩渦裏。
如果上天能夠給我一個機會重來一次的話,我會對她說,我愛她……
她開始瘋狂地想念他。
想念他的霸道、他的溫暖、他的唇、他的眼,他的一切一切。
如果非要給這段愛加上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
“阿龍、阿龍、阿龍……”她不再壓抑,縱容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念著心裏的那個名字,然後哀傷地將臉埋在被子裏,痛哭失聲。
沒有機會重來了吧?
她早已經失去他了。
在她不肯學會信任他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失去他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7 18:21:57
終曲
“穗心,你還好吧?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昨天邀她看電影的女同學,又在校園中與她相遇。
“我很好啊!”溫穗心對她笑了笑。
“你昨天晚上離開的時候,臉色很差。身體如果不舒服的話,要多休息。”
“我知道,謝謝你。”才走了一步,她看到那個日本二少爺正堵在走廊的另一端,忍不住皺起眉,馬上縮回腳,打算繞道而行。
“你連日本二少爺也躲?”女同學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有沒有搞錯啊?他家除了有錢以外,他還長得又帥又斯文,對女孩子更是體貼得不得了,完全沒有大男人主義,你竟然還看不上這麼好的男孩?”
“我對他沒感覺啊。”她無奈地聳聳肩。
“沒感覺?”女同學拍額,一副快昏倒的模樣。“天哪!你要不是天生沒心、沒感情,就是你的心早就已經給了某人,所以才會對身邊的誘惑完全免疫。”
女同學的話,讓溫穗心猛然領悟了一些事。
如果懷著強烈的感情,認定了一個人,不論身邊出現多優秀的人,他還是會視而不見,執著的心眼只會放在認定的那人身上。現在的她,就是這樣。
那麼向至龍呢?他也是因為這樣的心情,才能卻此執著地認定她?遲來的領悟,讓溫穗心想笑又想哭。
難怪他曾說她很單“蠢”。
自己的猜疑,竟然讓她跟他的感情蹉跎了這麼久?
“我真是大白癡。”溫穗心喃喃念道。
“怎麼?反悔了?知道自己差點錯過什麼了?”女同學試探地問。
“是啊,早就反悔了。”她心不在焉地點頭,她是真的反悔跟向至龍分手了。
“沒關係,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女同學一把抓住她的手往回走,還很熱心地跟走廊底端的日本同學揮手。
“喂,你……你在做什麼?”溫穗心回過神,才驚恐地發現女同學竟然引來了日本二少爺。
“幫你製造機會啊。”女同學興沖沖地拉著她,要去跟日本二少爺會合。
溫穗心在心底大聲哀嚎,拼命地拖著腳步,不讓女同學把她往前拉去。
“不用了啦,同學……你……”
“對不起,這位同學可不可以借我一下?”突然,她們身後出現一陣極低沉的嗓音。
女同學轉身,驚訝地看看溫穗心身後,瞬間臉紅了起來。“呃……好。”
這個男人著西裝、打領帶,比日本同學還要英梃、成熟,她才看一眼就被迷住了。
溫穗心也是失了神,但並不是被迷住,而是處於極度的震驚中。“阿龍?”她呆呆地看著他。
向至龍抬頭看了一眼從走廊底端急著擠向這邊過來的日本小鬼,二話不說,伸手拉住她,轉身向樓梯口走去,穿越一個又一個的回廊,經過中庭,來到校園偏僻的花棚下方。
相似的場景,幾乎教她傻了眼。
十年前,他也是這樣拉著她,避開父母、同學和人潮,來到無人的花擁下,向她告白。
那今天……
向至龍滿意地看看四周,才環起胸嚴肅地面對她。
“聽說你的行情不錯,有不少追求者?”
“是有人追我,誰告訴你的?”她眯眼看他,出國時的懷疑又浮上心頭。
“你沒有對他們動心吧?”他不會告訴她,當她坐飛機來讀書的時候,他也跟在她身後抵達,而且透過許多關係,多方打聽她的狀況,深怕她隻身在異鄉會不習慣。
要不是發現她身邊蠢動的人越來越多,他還打算等她畢業那天再出現,把她帶回去。
昨天,前會長報復似的全盤托出她身旁所有的護花使者,差點沒讓他抓狂,所以,他決定早點現身,把她重新帶回身邊。
角色易位,他終於能夠體會她的感受。愛情天生就會讓人有佔有的欲望,他想佔有她整個人、整個心,她當然也會有一樣的渴望、猜疑,是害怕失去、太過在乎的反應。
“我還在考慮。”她想讓他知道,她的行情現在也是不錯的。
“你有喜歡的人了?”他的神情洩漏出一絲緊繃。
他的急切表情,讓她猶豫了一下後,還是誠實地搖頭。
“沒有。”果然,她看到他偷籲了一口氣。
“據我所知,那些人的條件都很優秀。”
“你千里迢迢地來找我,就是要質問我有沒有新歡嗎?”對於他來找她的理由,她有些不開心。
“我只是怕你的心已經另有所屬。如果真的有這個人的存在,我不會糾纏你。”他雖然心急,還是有一絲理智。
他必須尊重她的心意。
“你有沒有搞錯?是你說要分手的。結果,我‘流放’一陣子之後,你又跑來問我有沒有新歡?我都沒有問你跟李曼麗的事了!”她氣悶地瞪他。
“我跟李曼麗?我們能有什麼事?”他皺起眉頭。
“你到現在還是不肯說?你們總經理不是想在你和任恕德之間,選一個人當女婿嗎?我問你的時候,你還跟我說你要考慮。現在我們都解除婚約了,你為什麼還不趕快爭取當上乘龍快婿的大好機會,反而跑來關心我的交友狀況?”她難過地開口。
可惡的男人!竟然這麼貪心。想腳踏兩條船嗎?
“你在說什麼?那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我對李曼麗根本沒有任何遐想,何況,任恕德和李曼麗早就在一起了。總經理那天談的是,公司要派出一名人員到總公司受訓,必要時,可能就要留在總公司好幾年。這是一項很難得的升遷機會,但是我擔心和你分隔兩地,所以我說還在考慮。任恕德也是因為怕被派出去後,就要跟李曼麗分開,所以他也很掙扎。”他氣急敗壞地向她解釋。
“可是,我曾經在你的衣服上發現李曼麗的頭髮,你的外套還曾沾有她的香水味。”這些又怎麼解釋?
“同事之間,不可能不會接觸到,我也無法告訴你,我身上的頭髮、香水味是怎麼來的。我只能告訴你,我唯一想觸摸的、唯一想嗅聞的,只有你的發絲和你身上的香味。”他的眼中隱隱跳躍著眷戀的火焰。他真的好久沒碰她了,現在雙手正隱隱蠢動,好想抱住她、撫她的長髮、吻她的香頸。
他露骨而肉麻的話,讓她羞紅了臉。
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心結作祟?她在意得要死的事,他竟然一點印象也沒有?
她無法想像,他們之間,竟浪費了這麼多時間!
“沒問題了吧?”他眯起眼。
“沒了。”她不敢再有意見。
“那好,你願意嫁給我了嗎?”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啊?”她有點反應不過來地眨眨眼。
“嫁不嫁,一句話!”她的反應讓他不滿。為什麼每次對她告白的時候,她都得這麼遲鈍?
相似的場景,相似的承諾。
繞了一大圈,一切又回到原點。
不過,這一回,她不忘小心求證在她心裏放了好久的疑問。
“你先告訴我,你愛不愛我?”她的眼中,有著小小的堅持。
“廢話,不愛你還會追來嗎?”他沒好氣地回答。
“真的?有多愛?”她的心開始雀躍。
“反正就是很愛。”
“那……你會愛我多久呢?”
“愛到海枯石爛為止,可以了吧?”他真的不耐煩了。
“嗯……”這樣,該有一萬年吧?
“還有沒有問題?”
“那你……你為什麼會愛我?”她猶豫了一下,終於鼓足勇氣問出口。
“因為你笨嘛!”他似笑非笑地睨著她。
她失望地嘟起嘴。
“從小到大,就看你笨手笨腳的,一個不注意就傷痕累累,害我每天不停地為你擔心。本來,純粹是因為看在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彼此是鄰居的分上,才順便照顧你的。誰知道照顧到最後,眼光就離不開你了。明明你的缺點一大堆,心眼又多、又悶,但我就是想守著你,免得你哪一天被哪個壞男人騙了。我也曾經想過,為什麼別的女人不愛,偏偏就看上你?我猜,搞不好我們前輩子是冤家,所以這輩子註定要繼續糾纏下去。”
他這些話,比當年他開口要她當他的女朋友時,更加令人心悸。“怎麼樣?到底願不願意點頭嫁給我?不說我走了。”他作勢要轉身離開。
“我嫁!”
溫穗心紅著臉拉住他。這一次,她是心甘情願地點頭。
“不會再逃婚了?”他低頭凝睇她。
“不會!”她堅定地回答。
“那好,別浪費時間了。我明天就要離開這裏,去總公司報到,至少一個月內都分不開身。所以我們趕快把握時間去約會吧。”心事一了,他再度展開笑容,拉了她就走。
溫穗心卻晴天霹靂。
啥?他明天就要走?
他們好不容易才複合,卻只有一天的時間可以約會?
嗚嗚……不要啊!
這樣的話,她根本來不及告訴他,她有多麼地想他啊!
“等一下,這是我們的訂婚戒指,你先戴上去。”他突然止住腳步,從口袋掏出兩枚白金戒指,先戴上自己那一隻,再抓住她的手,套上另一隻。“你要感謝任恕德和大小姐,是他們兩個幫我們找回來的。”
她的心百味雜陳,眼眶紅了起來。
她和他的感情,似乎都回到了該有的位置了。
“抱歉,這麼匆促的求婚。等下回有空來找你的時候,我—定好好補償你。”他在花棚下,溫柔地擁住她。
她幸福得不知該說什麼,只有投入他久違的懷裏。
“沒關係,只要你的心一輩子放著我就好。”她在他懷中低喃。
“你放心,你一輩子都會是我最甜蜜的負擔。”
他低下頭,吻上她久違的芳唇。
相屬的兩顆心,又重逢了。
幾天後,溫穗心突然想通了在她心中那股隱隱約約的怪異感究竟是什麼了,於是,她撥了一通電話回家,和老爸聊了幾句後,裝作不經意地脫口問了一句——
“老爸,我畢業後,我們跟阿龍借的那兩百萬,要怎麼還啊?”
“沒問題啦!你安心讀書就是了,是阿龍主動出錢的,他不會催的啦!”果然……
溫穗心眯起眼。
果然不出她所料!
他們溫家哪時那麼走狗屎運?
中獎中兩百萬?根本沒這回事!
不過,過了一會兒,接到另一通電話後,她很快地釋了懷,滿臉幸福地抱著電話講情話。
因為,她真的中了獎。
而且,中的還是最優秀、完美的愛情頭獎。
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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