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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忻彤]尋找接班人(富不過三代?之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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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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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2-14 02:00:41
標題:
[忻彤]尋找接班人(富不過三代?之三)[全文完]
尋找接班人
【富不過三代?之三】 作者:忻彤
藍立雍是全台房地產大亨「藍天集團」的總裁之子,
啣著金湯匙出生的他雖有著人人稱羨的富貴命,
但他並非坐享其成的二世祖,經商的能力不容小覷,
然而自妻子難產過世後,他就離群索居,封閉自己,
眾人皆認為他是因傷心過度,才躲起來懷念亡妻,
事實上,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愛過死去的妻子,
當初之所以娶她,純粹是出於利益上的考量罷了,
不過,他確實是因妻子死亡一事而隱姓埋名地過日,
只因為,妻子會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殞全是他害的!
倘若當年不逼她為藍家傳宗接代,就什麼事都沒了。
這些年來,他一直活在愧疚中,直到任書穎的出現,
她是他未曾養育過的女兒的保母,為了女兒來找他,
怪的是,不愛理人的他竟莫名地關心她、拿她沒轍,
況且女兒這張王牌她也帶來了,他不乖乖投降成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14 02:01:12
楔子
“……不是早產嗎?都過了兩個小時,還生不出來,怎麼回事啊?”
“會不會有生命危險呀?”產婦的父親滿臉擔憂。
“怎麼搞這麼久還生不出來?醫生到底會不會接生啊?”產婦的母親張劉玉珍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
明亮的醫院走道,產房門外坐滿焦急的家屬,每個人的視線都集中在緊閉的門上,憂慮和擔憂全寫在臉上,七嘴八舌地討論著。
藍立雍板著嚴峻的臉孔,獨自一人站在走廊的角落,完全不見即將為人父的喜悅。
他的身高超過一八○,有著非常適合穿著西裝的瘦高身材,五官立體卻太過有稜有角,因此看起來嚴峻、難以親近。
“藍先生!藍先生——”負責接生的醫生急匆匆地快走過來,疲憊的臉上滿是焦急之色。“嬰兒的胎位不正,無法自然生產,藍太太現在陷入昏迷,情況很危急,要趕緊動手術,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那就動啊!”這還需要問他嗎?藍立雍的表情不怒而威,就連向來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大牌醫師都不敢冒犯。
“藍太太不願意身上有刀疤,之前她意識清醒時,無論我們怎麼勸說都堅持不肯動手術,我們無法強迫。”醫生拿出一份“手術同意書”。“現在她昏迷不醒,我們可以請家屬代理簽名。”
“沒有任何事情比生命更重要,馬上替她剖腹生產。”藍立雍不耐地接過同意書,拿出筆在同意書上簽下姓名後遞出。
醫生拿著同意書,快步轉回產房。
看著再度關上的產房,藍立雍只覺得好累。
他的妻子張佳楓是個被寵壞的千金小姐,膚淺幼稚、自私自利。當初為了公司利益與她結婚,是他這輩子作過最錯誤的決定!
她熱愛逛街、跑趴,喜歡成為目光的焦點,最愛上媒體版面,偏偏他最討厭上鏡頭,更別說被鎂光燈包圍了,下班後就愛待在家裏。
他們兩人沒有共通點,話不投機半句多,就像兩條並行線,永遠不可能有交集,偏偏卻結為夫妻。
婚後,她怕影響身材,堅決不肯懷孕,但他是一個守舊的男人,堅持要有小孩傳承,於是威脅她若是不生,就不再支付她的信用卡費,迫不得已,她才勉強答應,如今竟又為了一條疤而不肯剖腹!
怎麼會有人將疤痕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真是夠了!
這樁婚姻打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再忍受多久?
隔了一個多小時以後,醫生再度推開產房的門,表情非常凝重,眾人全都圍上前去,七嘴八舌地搶著發問——
“生了嗎?”
“情況怎麼樣?”
“是男的還是女的?”
“孩子健康嗎?”
“孩子已經平安生下來,是個女嬰,目前還不足月,所以必須先待在保溫箱一段時間——”醫生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家屬興奮的聲音給打斷。
“生了就好、生了就好!”終於放下一顆心了。
“菩薩保佑啊……”
“藍先生,你太太現在的情況很不樂觀。”醫生硬著頭皮走到依然一臉嚴肅的藍立雍身前,神色緊張地開口。
“蛤?怎麼會?”原本還在歡天喜地的眾人全都愣住了。
“小孩不是生下來了嗎?”
“因為藍太太這幾個月為了維持身材,不但刻意節食,而且還持續吃減肥藥,造成血崩,才會導致這次的早產。”醫生說出他剛剛才從產婦那裏得到的信息。“雖然剛才緊急剖腹生下小孩,但她目前的情況還是沒有好轉,一度停止呼吸,心跳和血壓也不斷升高,目前已送往加護病房,情況很不樂觀。”
“蛤?她懷孕還吃減肥藥?!”藍家父母簡直不敢置信。
“唉,這孩子……”張父滿臉尷尬和無可奈何的表情。“她從小就愛美,但是怎麼會在懷孕時吃減肥藥呢?唉……”
“……”藍立雍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他一直知道張佳楓很不滿意懷孕後變形的身材,也經常聽到她在嚷嚷著要減肥,但怎麼也沒想到她會去吃減肥藥!
真搞不懂她的腦子裝了什麼,真是太離譜了!
“唉呦——我可憐的女兒啊——”藍立雍的嶽母歇斯底裏地大聲哭嚷,借機轉移大家的注意力,不要再繼續指責女兒的不是。“我女兒在哪裏?我要看我的寶貝女兒!女兒啊——”
“你帶她進去。”醫生指示一個護士帶她去加護病房。
“怎麼會搞成這樣?”其它人紛紛面露愁容,無言以對。
孩子順利出生了,母親若不幸離世,還能算喜事嗎?
藍立雍搖搖頭,無奈地輕歎一口氣,跟著醫生到加護病房,腳步沉重地前去探望妻子。
他才走進加護病房,就聽見嶽母的嚷叫聲——
“你們知道我女兒是誰嗎?她是‘藍天集團’的媳婦!你們如果沒有順利醫好她,就等著瞧!啊,立雍,你來得正好,快告訴他們你是誰!”
“醫護人員有他們的專業,不要擾亂他們。”聲音雖輕,卻讓人不敢造次。
“呃……”囂張跋扈的張母立即閉嘴,什麼抱怨的話都不敢再多說。
藍立雍走到病床前,看著插著呼吸器的蒼白臉龐,心頭掠過一絲悲憐,略微抬眉卻對上一雙充滿憤恨的眼。
張佳楓氣急敗壞,不顧醫護人員的勸阻,奮力拔掉呼吸器,表情猙獰地瞪著他,用盡全力大吼。“藍立雍!我恨你……我不想生……是你逼我生……害我留下……刀疤……我……”她用力喘氣。
“我……”他愧疚地面對她的指責。
“我……我死也……也不原諒你——”
嗶嗶嗶——
張佳楓一吼完,整個人癱平,動也不動,儀器發出急迫尖銳的聲音,醫護人員連忙急救。
“快,病患沒心跳了!”
“進行電擊!”
砰!
還是沒心跳。
“再來一次!”
砰!
“再來一次!”
仍然沒心跳。
一陣混亂後——
“……死亡時間十點二十八分。”
藍立雍被醫護人員擠到後方,愣然無所覺地呆立著,張佳楓方才猙獰憎恨的表情,以及充滿怨恨的話語,一再地在他腦裏播放,緊緊糾纏著他不放……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14 02:02:00
第一章
四年後
八月,炎夏的黃昏。空氣中仍殘留著未散的暑熱,幸好偶爾有微風吹送,才沒像蒸籠裏頭的肉包子。
社區公園的綠色草地上,擠滿全家出遊的人群,三三兩兩玩著各類遊戲,像是傳接球、放風箏、被狗追啦……總之彌漫著歡樂的熱鬧氣氛。
避開人潮的一隅,兩個看起來像是母女的小團體,則自成一個小天地。
“安安好棒喔,會接飛盤了耶!”任書穎衝過去抱住年約四歲的小女孩,興奮地抱起她轉圈圈。“安安好厲害唷!”
“嗬嗬……”安安開心地笑著。
安安的皮膚白皙,五官立體突出,尤其有著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非常惹人愛憐,是個標準的美人胚子,只可惜身子骨偏瘦,看起來有些弱不禁風。
“不行,我暈了……”轉了三、四圈後,任書穎抱著小女孩滾躺在草地上,小心控製力道,沒傷到小孩。“安安,暈不暈?”
任書穎有張可愛討喜的娃娃臉——靈活的大眼、小巧的鼻、紅嫩的嘴和健康紅潤的蘋果臉頰,搭配上一百六十公分的嬌小身材和俏麗短發,看起來比高中生還像高中生,有幾分歌手郭采潔的味道,乍看之下,跟小女孩也有幾分相似。
但若是細看就會發現,小女孩的五官較細致美麗,任書穎卻更為吸引人,不管是聲音或是表情,都非常生動活潑,看起來朝氣蓬勃,很有活力。
“嗬嗬……不暈……”名喚安安的小女孩格格地笑。“媽咪,我還要玩!”
“飛盤嗎?”
“不是,我要飛飛。”安安站起來抱住任書穎,軟聲要求。“媽咪,我要飛高高……”
“好,安安飛高高……飛高高……”任書穎寵愛地摸摸小女孩細軟的發絲,再度站起來抱著她轉圈圈,不過速度放慢了,以免小孩不舒服。
“嗬嗬嗬……”安安漂亮的小臉有著健康的紅潤色澤,看得任書穎寬心又安慰。
半年前,她是托兒所的老師,安安則是她班上的學生,雖然當老師的她應該對所有學生一視同仁,她卻忍不住特別憐惜這個比同齡小孩還瘦小的安安。
可能是兩人太投緣了吧,當安安的爺爺提出要她當安安的專職保母,全天候照顧安安的生活起居時,她毫不考慮就接下了這份工作。
打從她接受保母的工作,住進藍家後,安安就開始喊她“媽咪”,不管她好說歹說,安安就是不改口。
藍家老夫妻第一次聽到安安這麼喊時,紅著眼說了一句“可憐的孩子”,心裏明白安安的孺慕之情,也就沒有糾正,任由安安去喊,久而久之,“媽咪”這個稱呼就跟著她了。
安安是早產兒,心肺功能比一般小孩弱,她打從心裏喜歡安安,希望安安能在自己的照顧下,變得更健康、更有活力,所以想盡辦法讓安安多吃一點、多動一些。
如今,安安快四歲了,雖然看起來仍然比同年齡的小孩瘦小,但在自己的堅持下,她不再像以前那般挑食,臉色不再蒼白,慢慢長肉,身高也漸漸抽高,多了一抹健康的紅潤光澤。
她很高興,自己的努力有了超乎預期的結果。
“安安,我們該回家嘍!”拿出小毛巾擦幹小女孩身上的汗水,免得她吹到風感冒。
“好。”
安安點頭,細聲細氣地回答,乖巧聽話的模樣,更加讓人疼愛。
將所有東西收進大提包後,任書穎牽著小女孩,慢慢走回公園附近的獨棟豪華別墅區。
安安是房地產大亨“藍天集團”總裁藍柏紳的孫女,藍家的豪宅占地約三百坪,擁有寬廣的後院,規模可比這個社區小公園。
在任書穎來之前,藍家人幾乎不讓安安出門,頂多就在後院活動,一來是擔心她嬌弱的身體出狀況,二來則擔憂她會遭人綁架。也許就是因為足不出戶的關係,才會造成安安膽小怕生的個性。
任書穎擔任保母後,說服藍家二老同意她每天帶安安到社區公園走走,讓安安習慣跟人群接觸,免得養成孤僻的性格。
社區公園離藍家只有短短一百公尺的距離,只有這個別墅區的住戶才能進入,全天候有三班警衛來回巡邏,完全不用擔心安全問題,所以藍家老夫婦才會同意讓安安到公園走動。
迎著夕陽餘暉,兩人大手牽小手,吹著徐暖微風,慢慢走回豪宅。
“安安,你在看什麼?”任書穎發現小丫頭頻頻回頭,納悶地跟著回頭望,卻看不出個所以然。
“媽咪,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她看到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陪著玩,羨慕不已。
說到最後,眼眶微微泛紅,表情好悲傷,讓人看了心都揪疼了。
“安安這麼可愛,爸爸怎麼可能不要你呢?”任書穎趕緊蹲下,將安安緊緊抱入懷中。
“那……為什麼爸爸都不來看我……”別的小孩都有爸爸陪,她卻從來沒見過爸爸,幼小的心靈覺得很受傷。
之前她去托兒所時,班上的小朋友都會欺負她,笑她沒有媽媽也沒有爸爸,害她一直哭一直哭,後來是“媽咪”救了她。
從那時候起,她就不要去托兒所了,但是她又很喜歡很喜歡“媽咪”,想要每天看到“媽咪”,所以她就哭著要爺爺把“媽咪”找來陪她。
雖然“媽咪”還有爺爺、奶奶都很疼她,但她還是想要一個爸爸陪她玩,可以把她拋高高,可以幫她打跑壞男生。
“你爸爸生病了,等他恢複健康,就會回來找你了啊!”任書穎心疼地拍拍安安的背,斟酌地說出善意的謊言。
她在心裏早把安安的父親——藍立雍罵了上百遍!她生平最討厭說謊了,如今為了安慰安安,卻不得不經常捏造善意的謊言,這一切都是安安那個傷心過度的臭老爸造成的!
她聽藍立雍的嶽母提起好幾次,說他是因為老婆難產過世,過度傷心,無法振作,所以老婆死後,近四年來一直隱居山林,不再過問世事,言談之間,對於女婿癡情的行為頗為滿意。
然而,有過切身之痛的她,聽了後卻是一肚子火!
他可以悲傷愛妻的亡故,可是如果一味地沉浸在悲傷中,離譜到連親生女兒都不聞不問,怎麼對得起深愛的妻子?
這種男人,一點都不可取!
☆☆☆ ☆☆☆ ☆☆☆
任書穎牽著安安,從社區公園走回藍家的三層樓高級別墅,門房兼司機的老王按鈕替她們打開黑色的電動大鐵門,並輕聲警告她“親家母”再度來報到了。
喔麥尬!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那個唱作俱佳的“親家母”。任書穎只能露出苦笑。
繞過一輛超級豪華大轎車,還沒走進玄關,任書穎就聽到誇張的哭喊聲傳來——
“……我女兒為了生安安而壯烈犧牲,現在只不過要跟你們借點錢周轉,又不是不還,你們就一大堆理由!我苦命的女兒,死得好不值得啊……”
天啊,又來了!
來藍家上工的短短半年內,她已經見過這位“親家母”三次,充分見識到這位“親家母”說唱俱佳的功力。
她只能說,這個“親家母”沒去當演員,真是浪費天分。
“安安,我可憐的外孫女!”張劉玉珍一看到安安,立即撲過來抱住她,繼續嘶喊。“你媽媽為了生你死了,爸爸也不要你……”
“媽咪——”安安嚇得驚聲尖叫,反轉著小身軀,哭喊著要找任書穎。
“她不是你媽!”張劉玉珍大聲喊著。
“你不要這樣,會嚇到小孩!”任書穎將被嚇壞的小女孩拉回自己懷裏,怒斥張劉玉珍。
怎麼會有這種外婆?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竟然拿小孩當道具,狠狠往小孩的痛處戳,真可惡!
“你——”沒想到會被“下人”斥責,張劉玉珍氣到不行。“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教訓我?!”
“我只是製止你在安安面前胡亂說話,以免嚴重傷害到她脆弱的心靈。”任書穎完全沒在怕地反駁。
“你!”張劉玉珍氣到肥胖的身子頻顫抖。“你只是一個下人,憑什麼糾正我?真以為自己是她媽咪嗎?”
“這位自以為高人一等的歐巴桑,請你搞清楚,我是保母,不是‘下人’!”任書穎氣憤地瞪大眼,挺起胸膛,跟張劉玉珍對瞪。“再說,我是憑自己的能力賺錢,跟那些只會伸手跟別人要錢的人比起來,強太多了!”
“你、你……”張劉玉珍氣到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安安,跟爺爺、奶奶親一個,我們去洗澎澎。”任書穎理都不理氣急敗壞的張劉玉珍,帶著安安一一親過藍柏紳夫婦後,牽著小女孩的手,視若無睹地越過張劉玉珍,完全不想理會那個失格的外婆。
“我不準這個女人當安安的保母,她會帶壞小孩!”拿任書穎沒轍,張劉玉珍只好對著藍柏紳發飆。
“我覺得書穎做得不錯,在她的照顧下,安安的臉色紅潤多了。”藍柏紳持反對意見。
開什麼玩笑!任書穎可是他重金禮聘來的超優質保母,怎麼可能因為老巫婆的一句話,就將她遣退?又不是頭殼壞去!
況且,他絕對讚同任書穎剛才所說的每一句話,因為完全說出他的心聲!
“對呀,我也覺得書穎做得很好,安安愛死她了。”藍太太完全同意老公的說法。
真要說起來,張劉玉珍這個外婆的壞影響還比較大哩,安安每次看到她都會怕得發抖呢!
“你們……”張劉玉珍本來還想再抗辯,及時想起這次來訪的目的,立刻換上一臉哀傷的表情。“唉,如果佳楓沒死,安安就有一個媽媽疼了……”
藍柏紳夫婦臉上布滿黑線,面相覷,隱忍在他們心裏沒說出口的話是——張佳楓是個只在乎自我享受、被寵壞的嬌嬌女,就算她沒因難產而死,也不可能是個疼愛子女的好媽媽!
當初若不是為了跟張家結盟,借著張家在中南部的廣大地產,擴大中南部的市占率,立雍絕不可能答應娶張佳楓。
結果咧,這樁婚姻有如詛咒,不但媳婦死了,兒子也離家出走,真是冤孽啊!
*****
“你們就這麼狠心,不能看在我女兒犧牲的分上,幫幫她的家人嗎?”張劉玉珍轉了一圈,話題還是繞回原位。
“親家母,不是我不幫你,而是你這次要的錢太多了……”五千萬,不是五百萬,哪能說給就給?
更何況,她沒幾個月就上門“借錢”,且都是有借無還,藍家幾乎成了她的提款機,胃口越養越大了。
“我不是要你的錢,我是跟你借!”張劉玉珍立即反駁。“我之前不是拿了二十萬來還你了嗎?”
還?說得真好聽,“借”了一億兩千萬,才“還”二十萬,這算哪門子的還錢?連利息錢都不夠!
“我沒辦法一直‘借’錢給你,如果公司周轉經常發生問題,就表示營運出了狀況,你應該跟你兒子好好談談,老是借錢周轉不是根本的解決辦法。”縱然心裏很不以為然,好脾氣的藍柏紳仍然保持高EQ。
自從三年前張來發過世、由兒子張佳良接掌公司後,不到一年,張家的公司就被愛聽諂媚話,卻又不善管理的張佳良給敗得差不多了。
如果藍家毫無限製地繼續資助張家,藍家很快也會面臨相同的問題,這個忙幫不得。
“我們公司營運絕對沒問題!”張劉玉珍死鴨子嘴硬,完全不承認寶貝兒子的能力太差。
他輕歎一口氣。“我只能給你五百萬應應急。”
“什麼?才五百萬?這哪夠啊!”張劉玉珍不滿地又開始鬼吼鬼叫。“我女兒的命只值五百萬嗎?太欺負人了!”
才五百萬?藍柏紳冷哼一聲。“你陸續從我這裏拿走了多少錢,不需要我一一算給你聽吧?”
就算張佳楓當年是因為自己亂服減肥藥才會導致難產過世,仍改變不了她是為了生安安才死的事實。為此,他一直對張家懷有愧疚,任他們予取予求,才會寵壞了他們。
“呃……”
“如果你嫌少,那就算了,當我沒說!”脾氣再好的人,還是有脾氣的。
“啊!”張劉玉珍急忙大喊。“等等,我又沒說不要!”少歸少,還是一筆錢,不要白不要。
藍柏紳要管家去二樓的書房拿來他的公文包,拿出支票本,開立一張五百萬的支票,撕下來交給張劉玉珍。“這是最後一次——”
“嘿嘿……再說、再說啦!”張劉玉珍一把搶過,急步往外走。“我還有事,先走……”
話還沒說完,張劉玉珍就已經衝出玄關,仿佛有十幾個債主在背後狂追似的。
“柏紳,我們不能再任由張家予取予求了,要不然會沒完沒了的。”藍母憂心忡忡地說出心裏的想法。
當年張佳楓過世後,立雍辦完喪事後也離家出走,張劉玉珍上門來哭鬧,他們愧疚又心軟,給了張家五千萬的撫恤金,從此以後,便永無寧日了。
這近四年來,張劉玉珍每隔一、兩個月就會上門一次,每次用的借口都不一樣,但目的都一樣——死要錢!
再這麼繼續下去,藍家遲早會被搞垮的!
偏偏柏紳心軟,尤其一直掛念著張佳楓是為了生安安而死,所以對張家始終懷著歉疚。
唉……若是立雍在就好了,只有他治得了這家人。
“我知道,但佳楓是為了生安安而死的……”他知道自己的性子太過敦厚良善,若不是祖上積德,生出一個能力超強又早熟的兒子幫忙,“藍天集團”不可能發展到今天的規模。
只可惜立雍他……唉……
“她懷孕還妄想減肥,亂吃減肥藥,所以才會搞壞身體,還讓安安早產兩個月,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怪得了誰呢?
“我知道,可是……不管怎麼說,佳楓總是安安的母親啊!”藍柏紳也很無奈。“我只要想起可愛的安安,心就自動軟了……”
“唉……我自己又何嚐不是一樣呢?”藍母歎了一口氣。“只能說,我們都太婦人之仁,如果立雍在就好了。”
“這孩子……唉……他到底還要自責多久呢?”媳婦過世之後,兒子就像失了魂似的,跟公司的重要幹部交辦好所有的公事後,就離家出走,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再度接手公司後,他更加佩服立雍的才能,他這個老爸遠遠不及他。幸好立雍將公司的事分別交給幾個誠信和能力都很不錯的左右手負責,他只要定期去公司聽取營運報告即可。
但他們畢竟不是擁有經營將才的立雍,要維持目前的規模,就讓他們忙得人仰馬翻了,壓根兒不可能再繼續擴展版圖,那完全超出他們的能力範圍。
“唉……”想起寶貝兒子,兩個老人家頓時陷入愁雲慘霧中。
立雍離家後,他們立即委托征信社找人,花了快一年的時間才找到他在宜蘭的偏遠山區落腳,並去探過他一次,但卻被硬生生地趕出門,他還威脅如果他們再去找他,他就要躲到他們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嚇得他們不敢再踏入山區一步。
兒子的個性強硬,說到做到,他們怕惹惱他,不敢再去找他,但總不能讓他一直躲在山裏頭吧?
他現在才三十五歲,還有大半輩子要過啊!
“伯父、伯母,麻煩你們看顧安安,我去準備晚餐。”任書穎牽著洗得全身香噴噴的小女孩走進客廳,瞬間掃去一屋子的陰霾。
其實剛開始她都是規規矩矩地喊他們藍先生、藍夫人的,但他們不愛那一套,堅持要她喊他們伯父、伯母,非常平易近人,沒有富貴人家給人的距離感。
她當初雖然只應征當安安的保母,現在卻兼做藍家廚娘,因為挑食的安安只吃她煮的菜,兩老好奇地跟著吃,沒想到也吃上癮了。
所以啦,她只好擔起喂養一家老小的重責大任嘍!
“書穎,多虧有你,安安這半年來變得好健康,而且每天都很開心。”藍母牽過安安,另一隻手略顯激動地握著任書穎的手,頻頻道謝。“謝謝你、謝謝……”
比起那個只知道要錢的親外婆,書穎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外人,更像是安安的親人,真是諷刺。
“伯母,你別這麼說,我是安安的保母,好好照顧安安是我分內該做的事。”她謙虛地搖頭。
“你對安安的照顧和疼愛,遠遠超過一般保母,你不但照顧安安,連我們都受惠。”藍柏紳也是一臉感激。“有你幫忙,是我們的福氣。”
“伯父,你這麼誇我,讓我很不好意思欸。”她雖然做了很多額外的工作,但她做得心甘情願,只能說她跟藍家有緣吧。
她老家在高雄,只身上台北工作,台北人的冷漠和疏離讓她很不適應,直到遇到藍家老夫妻,才發覺台北人也有溫暖的一面。
他們夫妻倆待人親切有禮,完全沒有一般好野人的高傲和難纏,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會如此投緣。
“你真是一個好女孩,如果我們家立雍當年娶的媳婦能有你的一半好,立雍也就不會離家出走了……唉……”藍母有感而發。
“奶奶,把拔是不是不要我了?”安安揚起漂亮的小臉,表情看起來好憂傷,讓人非常心疼。
“你……”跟在一旁的安安突然開口問話,嚇到他們兩夫婦,話都說不清楚了。“誰、誰說的?把拔很、很愛安安……”
“那他為什麼都不回來看我?”安安越說越傷心,大大的淚珠一顆顆滾落,好不可憐。
“這……”老夫婦兩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安安,把拔當然愛你呀,只是他現在人不在台灣。”任書穎立刻蹲下來抱住小女孩,輕輕順著她的頭發。
最討厭說謊的她,為了安撫小女孩,卻得一而再地說謊,這全都是那個傷心過度的癡情男人害的!
“那把拔什麼時候才會回來看安安?”
“這……我也不知道,我會幫安安寫信問把拔,看他什麼時候回來看安安,好不好?”任書穎再度信口開河,胡亂編理由安撫小女孩。
看著眼前無助的老夫婦和傷心的小女孩,任書穎在心裏迅速作出決定——她要找回那個嚴重失職的父親!
她能體諒他思念亡妻的心情,卻無法諒解他棄家中老小於不顧!
哼,她非把那個不負責任的男人逮回家不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14 02:02:53
第二章
“啊?”任書穎將車停下,拿著地圖慢慢走下車,納悶地低頭看著手上的手繪地圖,又抬頭看著眼前的破舊矮小平房,不敢相信這就是“藍天集團”接班人所住的地方。
“……不會吧?”一個身家超過百億的富家子,竟然住在這問看起來破舊到不行的小矮房?
會不會找錯地方啦?
這間磚瓦屋位於宜蘭縣大同鄉某個山區的小村落,方圓一公裏內沒有其他住家,位在村落最偏遠的地方,外觀看起來比剛才路過的農舍還要破敗,屋前雜草叢生,感覺好像很久沒有住人了。
前幾天跟藍家兩老說明“逮人”的心意後,他們遲遲不敢給她藍立雍目前的住所地址,擔心兒子看到她後,一氣之下當真躲得無影無蹤。
經過她好說歹說,又拿安安的心情大做文章,他們考慮幾天後,才終於決定冒險,交給她一個地址、一張地圖和一筆錢以備不時之需。
於是,她今天一大早就穿上簡便的休閑服開車出發,耗了將近四個小時才到達這裏。
她應該沒找錯地方吧?
“可是……應該是這裏沒錯啊……”她手上這張地圖是藍家兩老幾年前委托微信社查訪藍立雍下落時所畫下的,他們當年也曾按圖索驥地找到他,只是他堅決不肯回家,還撂下狠話不準兩老再來打擾他,否則就徹底失蹤。
從那時起,兩老不敢再跟他聯絡,也就不知道他是否還在原處。
“希望他還住在這裏,否則我還真不知道能上哪兒找人咧……啊……阿桑,等一下!”她看到有人經過,趕忙走上前詢問。
“借問一下,這間厝甘呀有住人?”
“有啊,阿勇就住這啊!”嗓門很大的歐巴桑有問必答。
“阿勇?”這麼說起來,藍立雍已經搬走,現在是別人住在這裏?
哇咧……那……她現在要上哪兒找人啊?
“你要找阿勇喔?我帶你企找伊。”頭戴鬥笠,臉圍著花布的歐巴桑很熱情,主動拉起任書穎的手就要走。
“啊……我不是來找阿勇啦!”她趕緊澄清。“我是來找一位以前住在這間曆的另外一個人,你甘知伊搬去叨位?”
“以前住在這?咦……”歐巴桑滿臉問號。“這間厝一直是阿勇在住啊啊,住就多冬啊呀捏!”
“啊?”任書穎如墜五裏霧,越聽越迷糊。“阿桑,差不多四年前,甘有一個台北人搬來這?”這個偏僻的小山村,如果搬來一個外地人,應該是村裏頭的大事。
“這些年來,甘哪阿勇一咧人,咽別人搬來這住呀!”
“那啊安捏……”如果那間房子從頭到尾只有阿勇住過,藍立雍也沒來過這個村,那他人呢?
人間蒸發?還是……她根本就找錯地方了?
不就是一個簡單的尋人任務嗎?怎麼變得這麼複雜啊!
“我先來定,要緊來去送飯……”
“阿桑,我尬你去。”她快走去見阿勇,搞不好他知道藍立雍的下落。
“好啊,作夥走才有伴。”歐巴桑熱情地自我介紹。“人攏叫我阿水嬸,你叫啥咪名?”
“我叫做任書穎。”
“認輸贏?”阿水嬸聽了哈哈大笑。“哪有人叫這款名?哈哈……”
任書穎從小被取笑習慣,不以為意,汗流浹背地跟著阿水嬸的步伐,爬到一個山坳處,看到兩個男人正在菜田裏工作,其中一個人的個頭非常高,雖然隔著一大段距離,仍讓人一眼就注意到他。
他就是阿勇?
跟她想像中的“阿勇”完全不一樣,他的存在感太強烈,讓人完全無法忽視。
“老啊、阿勇啊,緊來呷飯……”阿水嬸使出獅吼神功,叫喚五百公尺外的兩人。
“好,來呀啦!”阿水伯的嗓門也不遑多讓,吼完後,轉頭招呼阿勇,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上田埂。
阿水伯快步走來,阿勇則是緩步在後頭跟著,步伐大而穩,氣勢十足。
隨著阿勇越走越近,任書穎感到一股無形的壓迫感逐漸逼近,她的心竟然不受控製地撲通、撲通亂跳,不像是害怕,更類似期待的奇異心情,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情形。
另一個讓她覺得詭異的是,她很確定自己沒見過他,卻覺得他似曾相識,仿佛在哪兒見過,非常眼熟。
他的頭發像是被狗啃過,長短不齊,醜不拉嘰的。臉上留有幾天沒刮的胡渣,只看出他有兩道濃眉、單眼皮的雙眼,其餘長相則看不清。穿著破破舊舊的T恤、牛仔褲,整個人邋遢到不像樣,但他看起來卻沒有絲毫不自在和別扭,與生俱來的迫人氣勢仿佛是個王。
這個阿勇絕對不是一般的山林農夫,他不簡單!
阿水嬸沒發現任書穎的不對勁,快手快腳地從提袋裏拿出兩個鐵盒便當,小的給阿水伯,大的交給阿勇。
“都謝。”阿勇拿著便當,輕聲道謝後,視若無睹地越過任書穎,找個陰涼處坐下,打開餐盒,大口吃著飯菜。
任書穎的注意力不自主地隨著阿勇移動,連她都沒察覺自己的視線簡直是黏在他身上。
“啊?這咧水姑娘啊是誰人?不曾看過捏。”阿水伯拿著便當,好奇地盯著任書穎猛看。
“找……對厚……”阿水嬸後知後覺地轉頭詢問。“輸贏,你要找啊彼咧人叫啥咪名?”
“我要來找一個叫做藍立雍啊人,利甘有昕過?”任書穎趕緊說出目的。
阿勇的手明雖地頓了一下,隨即恢複正常速度進食,在場的三個人都沒有發現他那一瞬間的遲疑。
“咽咧……”阿水伯想了一下,搖搖頭,然後拿著便當走過去坐在阿勇旁邊,探頭看到阿勇便當裏的大雞腿後,煞有其事地抱怨。
“阿勇,阿水嬸對你比對我卡好捏。”嘴裏抱怨,眼裏卻是充滿笑意。
阿水伯的一雙子女都在台北工作,他年紀大了,田裏的工作太粗重,這幾年多虧有阿勇幫忙。
阿勇雖然才下鄉,剛開始什麼農事都不會,笨手笨腳的,但幸虧他很聰明,只要教過一次就能學會,而且只要提供三餐給他,又不需要給工錢,現下是他最得力的幫手。
看著依舊保持沉默的阿勇,任書穎腦中突然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雖然覺得不可能,這個念頭卻像是生了根,在她腦裏徘徊不去。
她直直地瞪著阿勇,脫口而出——
“你是藍立雍嗎?”
阿勇聽若未聞,不發一語地繼續吃飯,沒兩、三下,一個大便當已吃光光。他起身逕自走回田裏工作,看都沒看任書穎一眼。
“喂!”任書穎瞪著他的背影,氣到說不出話來。
吼……這個人可以再踐一點!
“麥生氣,阿勇兜是這款個性啦!”阿水嬸拍拍她的肩安撫。“咽愛講話,暗思郭人麥醜。”
“阿水嬸啊,你講這幾年只有阿勇一個外地人來這哩村,對某?”那個詭異的念頭一直在她腦裏盤桓下去,越想可能性越高。
阿勇應該就是藍立雍!
打從一開始,她就將“阿勇”完全屏除在外,因為她一心想找“藍立雍”而不是聳聳的“阿勇”,因而忽略了諧音的關聯性,壓根兒沒考慮“阿勇”就是“藍立雍”的可能性。
直到剛剛,她才猛地發現“勇”的台語發音跟“雍”很像,而且從頭到尾只有阿勇一個外地人住過那間房子,也許打從一開始就是阿水嬸聽錯、叫錯,他也就一直任由阿水嬸喊錯,才會讓她到現在才覺悟這個明最的事實。
“你問這要衝啥?”阿水伯的個性比較謹慎,搶先老婆一步,先問清楚再說。
“我要找啊彼個人已經離家出走四年,曆裏存老北老母和一個小漢囡仔,伊的父母和囡仔攏就思念伊欽。”
“原來是阿捏喔……”感情充沛的阿水嬸聽了後深深被打動。“放老北老母和小漢囡仔在厝裏,離家出走,這個男人金噍應該啊捏!”
“你那啊找來到這?”阿水伯繼續盤問。
“伊父母給我這張地圖和地址。”任書穎拿出手繪地圖。“他們三年前來找過伊,有找到人,阿不過伊咽要回去。”
“啊!”阿水嬸突然大叫一聲。“對厚,三年前有一台就大台欺黑頭車來過村裏,我呀擱有印象!”這個偏僻的小山村住的都是貧窮的農戶,沒見過那種黑頭車。
任書穎急急追問。“你甘呀有印象,他們是來找啥人啊?”那個人一定就是藍立雍。
“當然嘛有印象,他們是來找阿勇啦!”
“阿勇果然就是藍立雍!”她的直覺是對的!
難怪他有不怒而威的威儀、踐到氣人的臭脾氣,還有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感,有如王者駕臨般的氣勢。
藍立雍,終於逮到你了!
☆☆☆ ☆☆☆ ☆☆☆
“我知道你就是藍立雍,別想說謊否認。”嬌小的她站在他面前張開雙手,不讓他過,有如齜牙咧嘴的馬爾濟斯,對上冷靜威武的德國狼犬,畫面看起來有些可笑。
確定他就是藍立雍後,任書穎不敢離開半步,就怕他落跑。婉拒阿水嬸請她一起回家等的熱情邀約,拿出早上沒吃完的麵包充當午餐,就連廁所都不敢去上,一直在田邊守著,直到他忙完農事,她才走上前逮人。
“我從不說謊。”他居高臨下,冷瞥她一眼,眼神充滿不屑,總算給了回應。
幾年前,他只要一個瞪眼,就能讓囂張的彪形大漢不由自主地垂下頭,現在是怎樣,竟然被一個身高不到他肩膀、乳臭未幹的小矮個兒大小聲?
是他這幾年變得慈眉善目了些,還是她眼睛長在腳底?
“那好,你是藍立雍沒錯吧?”她一心只想將人帶回台北交差,完全沒被他驚人的氣勢嚇到。
“……”還是沒給正面回答,只是態度明顯昭示自己正是藍立雍本人。
“我能不能私下跟你談談?”他應該不願意在阿水伯面前談論私事。
“你是誰?”連基本的自我介紹都沒有,還談什麼?
“我是任書穎,是你女兒安安的保母。我為了你的女兒和父母來找你,希望你跟我回台北。”她直接將話挑明了說。
“我不會回去。”他冷聲拒絕。
雖然她口口聲聲說是以父母和安安的名義來找他,但他認定了她別有所圖,安安和父母只是一個借口。
有了張佳楓的經驗後,他才不相信一個年輕女子翻山越嶺來找他,純粹只是為了成全別人,而不是為了她自己。
他不信。
她應該是某個拜金女子,從他父母口中得知了他的下落,所以借故來接近他的。
“啊……阿勇,你尬伊島島啊講,我先來轉。”憨厚的阿水伯背起農具,拍拍他的肩,駝著背慢慢走回家。
“我們要在這裏說,還是回你住的地方?”面對整整高自己一個頭、氣勢驚人的藍立雍,一心想逮人回去交差的任書穎完全沒在怕。
他深深看她一眼,看得她頭皮隱隱發麻,就在她以為自己可能會被就地正法之際,他突然轉身往前走。
“啊?”雖然搞不清楚他想做什麼,她還是快步跟上,不放心地問:“你不會連夜落跑吧?”
兩道殺人的目光立刻直射在她身上,她很“識相”地裝出一臉無辜,改口道:“呃……我的意思是說,你該不會連夜跟我回家吧?”
她很有正義感也很勇敢,但絕不愚蠢,看人臉色是基本的求生本能,否則她絕對活不到二十七歲。
直到殺人的視線收回去後,她才暗籲一口長氣,硬著頭皮說明來意。“我這次來是受你父母之托.最主要是為了你的女兒安安而來的,她很想念你。”一想到可憐的安安,任書穎的勇氣全來了。
“沒爸媽照顧已經夠可憐了,在學校還被其他小孩嘲笑她是沒人要的孩子,小小年紀就要承受不該屬於她的傷害,這全都是因為你這個爸爸沒有陪在她身邊。”
“……”他的眼神瞬間一黯,悶不吭聲地拉開破門,走進空洞的屋內,沒開口為自己辯駁。
安安,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一個出生之後一直待在保溫箱裏,他甚至沒有親手抱過的可憐女兒。
還記得第一次看到躺在保溫箱裏的她時,他心中充滿感動,立即為她取名藍永安,就是希望她永遠平安。
結果呢,他卻成了傷她最重的人!
他是一個差勁的父親,還有什麼臉見她?
“我跟你說——天啊!”看著跟房屋的外觀非常一致的簡陋陳設,任書穎還在數落的聲音整個停住,目瞪口呆地環視屋內一圈,驚訝到差點說不出話來。
“你……你就住在這種地方?”她還以為會是“敗絮其外,金玉其中”咧,沒想到裏外居然一樣破敗!
藍立雍沒理會她的大驚小怪,逕自搬了張圓板凳放在門口落坐,深不見底的黑眸望著門外的落日,不讓人讀出他的心思。
“你寧可住在這種地方,卻不願回家跟家人團聚,你到底在想什麼啊?”放著好好的豪宅不住,偏偏跑來這個荒郊野外住破屋,她懷疑他根本就是傷心過度到腦筋秀逗了。
“我的事,不需要外人評論。”他終於給出了回應,聲音卻是又冷又硬。
“我並不想評論你的所作所為,我的重點是要讓你知道你家裏目前的狀況。”
若不是不忍安安的遭遇,也看不慣他丈母娘的行徑,她才不會自討苦吃呢!“你知不知道你丈母娘三不五時就來家裏勒索,你父母根本無法應付。”
他的背影有些許僵直,但仍舊沒出聲。
*****
“你就算不管父母的死活,也要可憐可憐你的親生骨肉吧?”她繼續出招,就不信感動不了他。“小小年紀就少了父母的疼愛,就算有爺爺奶奶疼,畢竟不一樣啊!而且你那個丈母娘,每次來要錢時,都會當著安安的面拿你妻子的死大做文章,事後安安都會哭著問我,是不是她害死了媽媽?你聽了難道不會心酸嗎?”
他整個人僵住,眼神黯然,只是站在他身後的任書穎沒看見他痛苦的神情。
張佳楓不是安安害死的,是他,他才是害死安安母親的凶手!
“藍先生,我說了這麼多,你為什麼還是無動於衷?你總要替安安想一想吧,打從出生到現在,她都沒見過爸爸和媽媽啊!”連續說了一長串,她的嗓子都啞了,藍立雍還是沒啥反應,這個男人真的很頑固耶!
“她的媽媽已經死了。”藍立雍總算又開了金口,語調難掩悲痛。
一提到張佳楓,他就想起她臨死前怨恨的猙獰神情,這些年來,那畫面老是糾纏著他不放。
他一直很自責,若不是他的堅持,張佳楓就不會死了。
終於又等到回應,任書穎如同在黑夜中見到曙光,她衝到他面前,激動不已地大聲說道:“所以她更需要父愛啊!”光看他痛苦的神情和哀慟的語調,就知道他仍然深愛著死去的妻子!
看到他如此癡戀死去多年的妻子,讓她相當羨慕對方。
縱然已經過世將近四年,仍有人深深惦記著她,而且還是這麼一個偉岸男子,真好……
喂喂,任書穎,你這個大花癡!猛地察覺自己起了不該有的心思,任書穎連忙甩頭喊卡。
就算他是百萬中選一的大帥哥,她都不該存有妄想,因為看到他這模樣,她就不禁想到另一個男人——同樣癡心掛念著死去多年的愛妻的男人,她的父親。所以打從懂事以來,她就知道絕對不要把一個心在別人——尤其是死人——身上的男人當對象,否則絕對會落得獨自心傷的下場。
更何況,她現在連他的真實長相都看不清,只能憑借皮夾裏頭那張來之前藍母交給她的相片,來推測他目前的尊容。
那是六年前他在婚禮上拍攝的相片,也是藍家僅有的幾張有他入鏡的相片,因為他很討厭面對鏡頭,就連婚紗照都拒拍。
相片裏的他頭發極短,看起來剛硬有力;濃眉下的雙跟犀利有神,狠狠瞪著相機,仿佛跟攝影師有仇似的;略帶鷹勾的挺直鼻梁.使他看起來嚴厲有距離感;寬而豐潤的唇,大概是他五官中唯一柔軟的部分了。
光看照片就知道他是個嚴肅的人,自己的婚禮都不笑,還板著一張棺材臉,活像是被逼著進禮堂似的,這種人的個性簡直比大理石還冷硬。
不過,話說回來,說什麼她也不相信他會被“逼”著去做任何事。
他太強勢、太自我,不可能有人能夠命令他去做他不願意做的事。
就像現在,不管她好說歹說、軟硬兼施,說到有氣無力、聲音沙啞,他都完全不為所動,直到剛剛提到安安才有一些鬆動,真是個難纏的角色。
但是為了安安,她不會打退堂鼓,絕對會想盡辦法達成任務的!
“沒有我。她才能過得更好。”他的聲音有些幹澀。
他自己都無法走出張佳楓死去的陰影了,如何能帶給安安幸福?
“才不是呢!”任書穎大聲反駁。“安安幾乎每天都在問我爸爸在哪裏?爸爸是不是不要她了?因為你的遺棄,她變成了一個沒有自信的小孩,而你竟然獨自躲在這裏為你死去的妻子傷心難過,不顧活著的人的需求,你這樣很不負責任啊!”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他自嘲地搖了搖頭。
每個人都以為他太愛張佳楓,承受不了失去她的痛苦,所以才會離群索居,獨自懷念亡妻,但,這根本不是事實!
事實完全不是外界所流傳的那個荒謬版本,他會將自己放逐到這裏居住,純粹只是對自己的懲罰。
懲罰他以前太目空一切,眼中只看得到公司利益,只要有利可圖,連婚姻都可以作為談判的籌碼。
結果呢?賠上張佳楓一條年輕的生命!
當初會跟張家聯姻,就是看上張家是中南部有名的“田僑仔”,兩相結合後,正好可以擴展“藍天集團”在中南部的事業。
婚前,他沒有多花時間和心思去了解張佳楓這個人,才會娶到一個愛慕奢華、思想幼稚膚淺的驕縱妻子;婚後,他才發現張家值得開發的好地段土地,絕大多數早已私下移轉所有權,剩下的都是沒有開發價值的偏僻地區!
他完全被蒙在鼓裏,只因他當初指派調查任務的人,竟被張家收買,隱瞞沒說出事實的真相,讓他賠了夫人又折兵。
夠了!真的夠了。現在的他寧可安分地當個鄉下的打雜工“阿勇”,也不願再回到過去那爾虞我詐的生活。
“那你就告訴我啊!”只要他肯說出來,就有機會擺脫心中的魔障。
“我為什麼要跟你說?”他不給情面地回絕。
他從沒有跟旁人說心底話的習慣,就算要說,也不可能跟一個首次見面的人敞開心事。
誰知道她會不會把他的消息出賣給媒體?
“為什麼不跟我說?”她不滿地大聲反問。“我在當安安的保母之前,是學校的老師啊!”
“哪間學校?”她是老師?看不出來。
“呃……‘光明幼稚園’……”聲音熊熊縮小。
“幼稚園?”他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聽她說話的語氣,他還以為她是哪所大學的教授呢,結果卻只是一個幼稚園老師?
“喂,你這是瞧不起幼稚園老師嗎?”為了扞衛幼稚園老師的尊嚴,她的聲音又大了起來。“你不要以為幼稚園老師很好當,我告訴你,幼稚園時期的小朋友最容易失控了,說不聽也叫不動,比大學生還難搞耶!”就跟你一樣!最後這一句話是她在心裏偷偷加的。
“我沒有瞧不起幼稚園老師,只不過……”在他的認定裏,幼稚園老師只是陪小朋友唱唱跳跳的,不能稱之為老師吧?
“你心裏是不是想說幼稚園老師只不過是教小朋友唱歌跳舞而已,不配被稱作老師?”見他沒下文,她自己沙盤推演,得出結論。
“……”他詫異地瞪著她。她有特異功能嗎?要不然怎麼知道他沒說出口的話?
“我說對了吧?”哼,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得沒錯,她很是得意。
“我大學慘過幼童心理學,你腦袋瓜在想什麼,我都知道!”
“我不是幼童。”他立即找到反駁點。
“你當然不是幼童.”她點頭讚同。“你比他們複雜多了。”
他右眉微挑,這算是讚美嗎?
“放心啦,我對大人的心理也很有研究,因為我大學時也選修過相關的課程。”她不怕死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你現在相信我有替你分擔心事的能力了吧?”
“……”他好氣又好笑地撥開她的手。“我還是沒興趣分享自己的心情。”
“蛤?”她一時心急,沒想太多,猛地就抓住他的手追問。“為什麼?你還是不相信我嗎?還是——”
“手放開——”不習慣跟人有肢體接觸的藍立雍才要拉開她的手,就被阿水嬸的大嗓門給打斷。
“喔咽要緊,當作我咽看到,你們繼續……”看到眼前的兩人在拉拉扯扯,她直覺兩人之間有曖昧。
“繼續?”任書穎還沒理解過來,藍立雍就將她的手拉開。
“不要隨便碰我。”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注意到,要不然我絕對不會碰你的。”她連忙把手放到身後,做出保證。“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再碰你!”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她的保證,他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蛤?你們咽買擱繼續喔,咽……我今嘛隨來走,你們繼續……”
“阿水嬸,咽免,伊今嘛要走啊……”藍立雍說著夾雜國台語的不輪轉台語,但大家都聽得懂。
“我沒說要走啊!”她立即反駁。
“你路況不熟,現在不走,晚上開車回台北不是很危險嗎?”下意識的關心從他嘴裏脫口而出,但兩人都沒發現。
“可是……”
“輸贏,伊是咧關心你啦!”阿水嬸笑得好樂,這是她第一次聽見阿勇主動對另一個人表達關心,就連她跟老伴都是認識他兩年後,他才開始主動打招呼呢!
她很看好這兩個人溜!
任書穎不敢置信地看著藍立雍,他真的在關心她嗎?還是根本只是想趕她回台北而已?
“你該走了。”從他黝黑又充滿胡渣的臉龐上看不出異狀,但仔細聽的話,卻可以發現,他說話的語氣不再冷淡自持,多了幾分急切。
“那你呢?你不跟我回台北嗎?”
“我不會回去。”
“可是……”任務沒達成,她不能走啊!
“唉喲,輸贏,伊咽轉去,你可以來啊!”有心撮合他們倆的阿水嬸,繼續敲邊鼓。“島島啊來,伊總會回心轉意。”
“嗯。”說得也是,對付這種頑固的人,就是要有長期抗爭的準備,今天只能算是探路而已,未來還有好長一場仗要打呢!“好,我明天再來。”
而且,她還要帶“秘密武器”過來。
“你不要再來——”
“好啊,輸贏,那就明天見啕!”阿水嬸的大嗓門再度壓過藍立雍的聲音,順著任書穎的話回應。
她非常看好這兩人,所以努力當媒人要撮合他們。
“阿水嬸。明天見!”揮別阿水嬸,並示威地看了藍立雍一眼。
“我明天會再來找你的,直到你答應回家之前,都會看到我。”
她的個性非常執拗,只要做了,就一定要做到成功為止。
藍立雍,你等著接招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14 02:03:46
第三章
“媽咪,我今天真的可以看到爸爸嗎?”從台北開車到宜蘭的路上,坐在後座安全椅上的安安,同樣的問題已經問了超過十次。
“當然嘍。我不是說了嗎?我昨天看到你爸爸,他也很想念你啊!”任書穎透過後視鏡,疼惜地看著安安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小臉,說出善意的謊言。
多年來,那個可惡的外婆一直灌輸“她媽媽就是因為生她才死”的觀念,因此安安一直認定自己就是害死媽媽的壞小孩,爸爸才會不受她、不願意回家看她。
這個觀念幾乎在安安腦裏生了根,嚴重殘害她稚幼的心靈,使得明明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天之驕女,竟然變得膽怯怕事,只因她擔心又被遺棄。
其實她也知道自己今天帶安安一起來找藍立雍是一個賭注,因為她不確定他會不會翻臉不認人。傷了安安的心。
只是,經過昨天的仔細觀察後,她發覺只要提到安安,他都會出現類似“軟弱”的神情,這證明了安安是他的要害。
既然說理的方法行不通,她決定發動親情攻勢。在跟藍家兩老商量過後,他們也同意她的想法。
就不信待會兒他看到安安以後,還能心硬如鐵。
“那他為什麼都不來看我?”
“呃……我不是說過他都在國外工作嗎?”
“那我們為什麼可以開車去找他?”安安疑惑地問著。
“那是因為……”任書穎愣了一下,沒想到小安安將她的話記得牢牢的,現在的小孩真是不好騙啊!這下子該怎麼說呢?……啊,有了!“因為你爸爸剛回來台灣呀!他剛從國外回來,現在在宜蘭種菜喔!”
可惡的藍立雍!都是因為他沒善盡一個父親的職責,害她這個最討厭說謊的人,必須一直以謊圓謊,以免傷到小孩的心。
“爸爸在種菜?哇,好棒喔,我也要幫忙種菜!”
小孩子的眼中對於職業沒有貴賤之分,只覺得種菜是件好玩的事。
“安安好乖。”希望藍立雍不要讓這個小女孩失望。
車子又開了好一陣子才到達藍立雍居住的小村莊,她熟門熟路地將車停在破木屋前面的空地。
“安安,我們到嘍!”她解開小女孩的安全帶,將安安抱下車。
安安好奇地看著木屋。“爸爸住在這裏嗎?”
“對呀!”她牽著安安轉身往田裏的方向走。
“啊?媽咪,我們不是要去找爸爸嗎?為什麼走這邊?”安安疑惑地回頭看看木屋。
“爸爸現在正在田裏種菜啊,我們要去田裏找他。”
“爸爸會不會看了我以後,就不喜歡我了?”小女孩心中還是充滿擔憂。
“怎麼會呢?”任書穎立即蹲下來,將安安抱進懷中,心疼地說:“安安長得這麼可愛,又是一個乖孩子,你爸爸一定會很愛很愛你的。”
“嗯!”安安揚起一個羞澀但很滿意的笑容。
“走,我們趕快去找爸爸嘍!”
“好!”安安心情很快地變好,邊走邊跳,新奇地看著周遭的風景。“媽咪,為什麼這裏都沒有房子呢?”
“這裏是鄉下啊,人少車也少,空氣很好對不對?”
“嗯。”安安用力呼吸。“有草的味道欸!”
“對呀,多呼吸這裏的空氣,對安安的身體很好喔!”安安的心肺功能較弱,不能做激烈運動,就連煙味都會讓她呼吸不順。
安安聽了以後,用力地吸了好幾口氣,開心地說:“媽咪,我剛剛一直吸唷!這樣我的身體會越來越好,爸爸就會喜歡我了,對不對?”
“傻安安,不管你的身體健不健康,爸爸都會喜歡你的。”安安的乖巧,更讓她又愛又憐。“當然,如果你的身體更健康,爸爸也會跟著很高興喔!”
“好。我要越來越健康!”安安沿路上一直用力呼吸,她深信只要多呼吸,身體就會健康。
安安的單純和乖巧總讓任書穎忍不住想要更疼愛安安一點,如果今天藍立雍敢讓安安傷心,她絕對會跟他拚命!
“媽咪,爸爸是那一個高高的嗎?”安安的視力很好,還沒走到田邊,就已經看到在遠遠那端工作的兩個人。
“安安好厲害,一猜就猜中了耶!”任書穎微眯著眼,確認安安認對人後,驚奇地問:“你是怎麼猜出來的?”
“因為爸爸一定比較高啊!”雖然沒看到爸爸,但是在她心目中,爸爸無所不能,一定是個又高又大的超人。
“我們在這裏等爸爸,不要打擾他工作,等一下休息時間到了,他就會上來吃飯,好不好?”
“好。”安安乖乖地坐在草地上,渴望地看著父親的身影,孺慕之情全寫在臉上。
“安安,來,喝杯水。”天氣又熱又幹,任書穎連忙從背包裏拿出加了水稀釋過的運動飲料,倒了一小杯交給她,補充電解質,免得中暑。
“好。”安安接過飲料,慢慢啜飲,眼睛還是緊緊盯著父親的背影不放,深怕他消失不見。
“輸贏,你來呀喔!”阿水嬸的大嗓門吆喝著,人還沒到,聲音已經傳到五十公尺外的大樹下了。
“媽咪,有人在叫你耶……”怕生的安安立刻躲到任書穎背後,探出小臉,一雙大眼好奇地張望著。
“那是阿水嬤,她雖然講話很大聲,但她是一個很好的人喔!”她趕緊為大嗓門的阿水嬸說好話,以免安安誤認為說話大聲的都是壞人,比如說……安安的外婆。
“阿水嬤?”
“對呀,阿水嬤每天都煮飯給你爸爸吃喔!”
“喔。”
“輸贏啊,我今阿日有包肉粽喔,作夥吃!啊,這個甘是你的囡仔?就古錐啊捏!”
“咽是啦,伊是阿勇的囡仔。”
阿水嬸非常熱情地招呼安安。“你好啊……”
“來,安安,叫阿水嬤。”任書穎連忙將躲在身後的安安拉出來介紹。
她決定昭告天下這個消息,就是不讓藍立雍又有機會落跑,她絕對相信阿水嬸有當廣播電台的實力。
“阿水嬤……”安安抬頭看一眼阿水嬤,隨即垂下頭,以軟軟細細的嗓音小小聲地喊著。
“安安,要看著人喊,這是禮貌喔。”任書穎輕聲告誡安安。
“好。”安安乖巧地應了聲,雙手緊緊抓著任書穎的衣角,膽怯地抬起頭,再次喊人。“阿水嬤……”
“揪乖欽捏!阿水嬤有包肉粽,來。”阿水嬸從塑膠袋裏拿出兩個粽子,一個給任書穎,另一個剝開粽葉後,交給安安。“安安,你粗粗看,看好不好粗?”
“阿水嬸,你給我們吃,阿水伯他們的分甘有夠?”
“免驚啦!我厝啊呀真多咧,恁緊吃啦”
“……媽咪?”很少吃粽子的安安,好奇地看著粽子,又轉頭看向任書穎,不敢接過粽子。
媽咪?阿水嬸滿臉納悶。媽咪就是老母吧?阿勇的女兒叫輸贏媽咪,那輸贏不就是阿勇的某?
不過,看阿勇跟輸贏又不像夫妻啊……到底是怎樣?越看越霧煞煞,有夠亂捏!
“安安,沒關係,想吃就接過來。”
“阿水嬤,謝謝。”安安很有禮貌地鞠躬道謝後才接過粽子,回到草地坐下,小口小口秀氣地吃著。
“這個囡仔就乖欽,有夠古錐捏。”安安白淨可愛的長相,人見人愛。
“嘿呀,安安是一個就乖的囡仔。”
“阿勇啊哪從來咽講過?”她若有這泥古錐的孫女,早就四處宣傳啊!
“我咽知,這丟要問伊。”她才不要替他找借口哩!
“阿勇啊,吃飯喔……”阿水嬸點點頭後,再度使出獅吼神功,將在田裏工作的兩人叫上來。
任書穎牽起安安,故意讓安安站在有些噸位的阿水嬸身後,不讓藍立雍立即看到,以免破壞他們父女相見的戲劇性。
人在遭受震撼後,心靈會比較脆弱,容易被打動,她希望安安的出現能打動他的心,讓他鬆口答應回家。
“阿勇啊,我問你,你那攏咽甲我講你有一個古錐的囡仔?”阿水嬸一看到藍立雍,立即大聲質問。
“蛤?”他一時之間會意不過來,直到看到一臉得意的任書穎,才猜想可能是她跟阿水嬸說了什麼。
他聳聳肩,沒多說什麼,他一向不愛解釋。
“你看,你囡仔價古錐,你攏咽帶來給我看看,咽意思啦!”阿水嬸直接將安安拖出來。
藍立雍還沒看清楚小女孩的長相,任書穎立刻丟出一顆震撳彈——
“安安,叫爸爸。”
“……爸爸……”安安的聲音怯怯懦懦的,但神情卻是充滿期待和崇拜。
哇……爸爸好高喔,像大樹一樣高耶!
“她……”藍立雍震驚地瞪著小女孩,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
女孩的年紀差不多三、四歲,難道說……難道說……
“她就是你的女兒藍永安,你不會忘了吧?”她的聲音充滿警告。他若敢有任何不恰當的反應,她就準備大開殺戒。
“……”她就是當年那個早產、躺在保溫箱的小女嬰?
天啊,他完全認不得!
她長得不像他,也不像張佳楓,反倒比較像任書穎,她真的是他女兒嗎?
“爸爸,你是不是不要我了?”終於見到渴望已久的爸爸,安安一雙大眼噙著淚水,好可憐地問。
“我沒有……”他慢慢蹲跪下來,視線與她齊高,聲音微微顫抖,右手伸出又縮回,不敢碰她。
這是他的女兒,他從來沒有親手抱過的女兒!
“那你為什麼都不回家看我?”
一顆豆大的淚珠滾落,徹底融化了藍立雍剛硬的心。
“我……”他猛地伸出雙手,緊緊地將安安一把抱進懷裏,眼眶泛紅地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爸爸對不起你……”
“爸爸……”安安放聲大哭,哭出所有的委屈和思念。
她終於找到爸爸了!
“安安,對不起……”他自責不已,就算他想遠避世俗隱居,也不該棄女兒不顧,他真是個失職的父親。
一旁的任書穎和阿水嬸,眼淚流不停,頻頻拭淚,尤其是任書穎,更是淚中含笑,很慶幸今天有帶安安來找爸爸。
“我……揪感動耶……”易感的阿水嬸深受感動,也跟著放聲大哭。
“你是底對人哭啥啦?”阿水伯也被這對父女感動,但老婆媲美孝女白琴的誇張演出,實在是讓他凍襪條。
“我感動啊……”
“好啦、好啦……父女相認是一件高興的事,麥擱哭啊,呷粽啦……”阿水伯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後,拿過老婆手上的袋子,拿出兩顆粽子,一顆給藍立雍,一個很想塞到自家老婆的嘴巴裏,阻絕噪音。
“安安,要不要吃粽子?”藍立雍剝開粽葉要喂她吃。
“我有——啊,爛掉了……”安安想起剛剛的粽子還沒吃完,攤開一直拿在手上的粽子,這才發現被她捏爛了。她害怕地看著爸爸,擔心他會因此不愛她。
“沒關係,這顆爸爸吃。”接過安安手裏已經不成形的粽子,將另一顆完整的粽子交給她。“你慢慢吃。”
“好。”安安臉上的笑容好滿足,食欲大開,吃得比平常多。“好好吃喔……”
“藍先生,你現在願意跟我們回去了吧?”任書穎拿出一包濕紙巾分發給每一個人,又抽出一張,替吃完的安安將手上的油脂擦幹淨。
看到藍立雍充滿父愛的表現,任書穎對他的印象大為改觀,覺得他還有救,因此把握機會再次說出此行的重點。
“我還不想離開。”他淡淡地拒絕,拿起第二顆粽子繼續吃。
“為什麼?”她錯愕地叫出來,看到安安擔憂的神情,只得強迫自己露出笑容安撫。“安安,沒事,你慢慢吃,我跟爸爸到旁邊說話。”
說完,強拉藍立雍到安安聽不見的距離外“溝通”。
“你為什麼不跟我們回去?”真想拿鋤頭把他敲昏!
“我在這裏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回去?”他很滿意目前的生活,雖然清苦,但是生活單純,不用要心計,可以讓腦袋放空。
“那安安昵?她需要你啊!”他難道自私到連女兒的需求都不顧嗎?
“放假的時候,你可以常帶她來這裏找我。”今天看到安安後,他承認自己以前做錯了,不該一味地逃避,造成骨肉分離。
只不過,他已經習慣目前的日子,不想再回到過去的生活。
“她是你的女兒欸,她希望你能每天陪著她,當她最大的支柱,而不只是“假日爸爸”!”任書穎不滿地反駁。
“我還不想回去。”他已經習慣這裏輕鬆緩慢的生活步調,無法適應從前那種緊湊又充滿壓力的生活。
“你好自私!”她簡直快氣炸了。“你只考慮到你自己,那安安的權益呢?完全都不顧嗎?”
“就算勉強回去,我也不會快樂。”他無奈地反問:“一個不快樂的爸爸,如何能讓安安幸福?”
以前,他會把家族利益放在第一順位,不考慮自己的私人感受;現在,他只想為自己活,活得更自我。
“……好吧,我目前不會勉強你跟我們回台北。”對於他這番說辭,她雖然無法立即提出反駁,但已想好因應的對策。
的確,一個不快樂的父親,無法帶給小孩幸福。但是,沒有父親陪伴的小孩,一樣無法得到幸福。
所以呢,她早有長期抗戰的心理準備了。
“你又想幹麼?”他懷疑地看著她,不相信她會這麼輕易妥協。
雖然他們今天才第二次見面,他卻已經看出她擁有不屈不撓的奮戰精神.單看她今天帶安安來,就知道她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說實話,她的纏功雖然煩人,但他還挺欣賞她的,若在以前,他一定會加以重用。
只可惜,他現在甘於平凡了。
“我跟安安決定住下來!”她丟出另一顆震撼彈,炸得他啞口無言。
來之前,她已經跟藍家兩老沙盤推演過,“住下來”是其中一個對策,所以這次前來,她連換洗的行李都帶來了,就是準備長期抗戰。
“不行!”他想也不想就回絕。“我這裏沒有地方讓你們住。”
“沒關係,阮叨擱有一間空房,可以厚輸贏住啦!安安就跟你住。”擔心他們吵起來,不放心地過來看情況的阿水嬸,聽到他們最後的話,立即好心地提議。
“阿水嬸!”他狠狠地瞪向雞婆的阿水嬸。
“多謝!”任書穎馬上接口,接著滿是得意地轉向藍立雍。“現在只有安安跟你住,我會去住阿水嬸她家。”
“我不——”
“安安,想不想跟爸爸住?”任書穎看到小臉寫滿擔憂的安安也跟過來了,聰明地打出手中的王牌。
“想!”安安的聲音又大又響。
“可是……”看到安安期盼的小臉,他很難再保持堅決反對的態度。“我不會照顧小孩啊!”
他沒有單獨跟小孩相處的經驗,更不知道該如何照顧小孩,他很怕把安安養壞呀!
“所以你才要練習啊!”她帶著幾許惡意的嘲弄,輕鬆地把球丟回去。“‘新手爸爸’,加油吧!”
這幾年從沒盡過父親的職責,他確實是一個失職的父親,現在該是他好好補償安安的時候了。
藍立雍,我就不信你還能繼續耍酷!
*****
提著裝了兩個剛做好的便當的菜籃,任書穎帶著看好戲的心情,一蹦一跳地來到小木屋,敲敲門板,發現門沒關,自動自發地開門走進去。屋裏沒點燈,她就著昏暗的光線找人,邊找邊喊。
“安安?安安?安——啊——”一道健壯的裸胸突然出現在她眼前,嚇得她放聲尖叫,舉起菜籃就猛打。“色狼!可惡,我打死你這個暴露狂!不要以為女人好欺負!”
“喂!”藍立雍惱火地抓住她的手。“你幹麼?”
屋裏沒浴室,他都是在屋後的院子衝澡,剛才在後院幫安安洗澡,搞得全身濕答答的,所以幹脆順便衝個涼,聽到屋裏有人進入的聲音,只來得及匆匆套上褲子就衝出來,沒想到卻被這個“不請自入”的人追打,還被罵色狼和暴露狂,簡直是飛來橫禍!
“原、原來是你呀!”任書穎呼出一大口氣。“呼……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是哪個暴露狂闖進來昵!你幹麼不穿衣服啊?”
“你來幹麼?”他的語氣冷到極點,不知道該一拳打昏她,還是學她大喊色女?
竟敢罵他色狼、暴露狂?
搞清楚,這是他家啊!他穿什麼,還要跟她報備嗎?
“我送晚飯來——啊!”她趕緊打開剛才被她拿來當武器的菜籃,查看裏頭的兩個便當盒。“還好只有一些湯汁溢出來,啦,這是你和安安的晚餐。”
安安很挑食,擔心她吃不慣別人煮的菜色,所以她幹脆攬下阿水嬸家中的廚師工作,算是免費住宿的回報。
一抬頭,又看到他雄偉健壯的胸膛,她的臉頰不自覺地泛紅,連忙垂下眼臉,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其實心跳快破百了。
以前在學校時,她也見過不少男同學的裸胸,但她從來沒有過異樣的感覺,怎麼一看到這個男人就變了樣?
莫非是因為她平常都跟小朋友接觸,太久沒見到男色了,才會錯把黑熊當白馬?不行不行,回台北後,一定要趕快找幾個男性朋友聚聚,免得變成饑渴的大花癡!
“你不需要對我獻殷勤,我自己會去阿水嬸家吃。”他冷冷地看她一眼,毫不領情地拒絕。
“你……你這人很愛往自己臉上貼金耶!”她受不了地輕啐一聲.“我是幫安安帶吃的來。“順便”帶你的分,你若不想吃就請自便,我不會勉強你吃。”
他好奇地打量她,帶著審視的犀利眼光,想看出她說的是實話.還懸故意說給他聽的假話。
就算住在這間破屋,他的家世背景也不會改變,他還是藍立雍——“藍天集團”的繼承人,一個人人爭相吹捧諂媚的對象。
阿水嬸他們並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不懂得巴結他。
但她不同,她很清楚他是誰,怎麼可能不巴結他?
攀附權貴是人之常情,他以前見多了,一點也不覺得意外,故意將他當成“平常人”對待,才讓人覺得奇怪呢。
“喂……你快點把衣服穿上啦!”就算他胸膛偉岸,身材很好,也不能這麼愛露啊,很傷眼啦!
聽她這麼一說,他故意雙手環胸,存心跟她作對似的,說道。“這是我家,我愛怎麼穿就怎麼穿,你管得著嗎?”
“你!”算了,懶得理他。“安安呢?怎麼沒看到她?”
“她——”
“媽咪、媽咪!”安安突然衝向她,熱情地抱住她。“媽咪,我好想你喔!”
媽咪?藍立雍眉頭微蹙。安安為什麼一直喊她“媽咪”?她為什麼不糾正?她到底有什麼企圖?
說實話,到現在為止,他還是不相信她完全是為了安安才來找他的,搞不好安安只是她借機親近他的借口。
如果她的目的真是他,那她就要大失所望了,因為有過張佳楓的經驗後,他對女人已經敬謝不敏了。
“我也好想你……咦?安安,你怎麼啦?”一看到安安的慘狀,任書穎立刻蹲下,將菜籃放在地上,心疼地檢視渾身濕答答又亂糟糟的小女孩。“你的頭發怎麼濕答答的?眼睛為什麼又紅又腫?你哭了嗎?是不是爸爸打你?”
“我……”
安安還沒開口說話,任書穎已經站起來,火大地指責藍立雍。“你怎麼可以打安安?她這麼小又這麼可愛,你怎麼不得了手!”
藍立雍沒開口,但眼睛冒著怒火,如果眼神可以殺人,任書穎應該已經體無完膚了。
竟敢說他打小孩?
“媽咪,爸爸沒有打我啦!”
安安軟軟的嗓音輕易澆熄了她的火氣。“那你的眼睛怎麼又紅又腫的呢?”
“爸爸幫我洗澎澎的時候,泡泡跑進眼睛了。”
“還會不會痛?”她將安安拉到比較明亮的門口,心疼地仔細審視安安的眼睛,還好並不是很嚴重,只有一些紅腫。
“不痛。”安安用力搖頭。這是第一次給爸爸洗澡呢,她好高興,就算眼睛痛痛,她還是很開心,不怕!
“安安好乖喔!”憐愛地摸摸小女孩的濕發,再三確定她真的沒事後,任書穎才站起身來面對藍立雍,誠心地道歉。“藍先生,對不起,我不該不分青紅皂白就錯怪你,真的很對不起。”
深深一鞠躬道歉後,她立刻帶安安回房間,從安安的行李箱中拿出大毛巾,輕柔地替安安擦拭頭發,認真又有耐心地回應安安的童言童語。
這些行為全都落入了一直默默觀察她的藍立雍眼中,原本被錯怪的火氣,在看到她和安安親密又自然的互動後,奇異地消失了。
這個女人是真心疼愛安安的,並不是想借著安安來吸引他的注意,只是單純地關心安安,這個發現讓他對她的印象完全改觀。
也許是以前碰過太多類似的例子,婚前有很多女人都假借各式各樣的名義,試圖接近他,就算婚後,這類情況也沒斷過。
所以當她來找他時,雖然口口聲聲打著父母和安安的名義,但他下意識就是認定她別有所圖,安安只是一個借口。直到剛剛,這個理所當然的認定才被打破。
她和安安之間的親密互動太過自然,就算是親生母女也不過如此。
任書穎替安安擦幹頭發後,又幫她換下濕掉的衣服,雖然心思大部分都放在安安身上,仍敏銳地感受到從房門口穿透而來的審視。
他的視線專注而且犀利,就像探照燈,在她身上各處遊移,看得她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手指顫抖,就連最基本的扣扣子都扣不好。
他到底在看什麼啦?看得她心神不寧,渾身不自在。
“安安為什麼一直叫你媽咪?”他冷不防地提出這個早就想問的問題。
“我……”任書穎愣住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就在這時候,安安自己說了。“因為她像媽咪呀!”
“像媽咪?”藍立雍的注意力又來到任書穎身上,再度來回細看。
不,她長得一點兒也不像豔麗的張佳楓,反倒是跟安安有幾分相像,都擁有一雙大眼和清麗秀氣的容貌。
“對呀,媽咪就跟真的媽咪一樣疼我,我最喜歡媽咪了!”安安自然地抱住任書穎,在她臉上印上一個熱情的吻。
原來安安說的像媽咪,是這方面的像,那他就懂了。她們兩人的相處,的確比一般母女還要親密。
就算他心中對於任書穎還有絲毫疑慮或不滿,在聽到安安的真心告白後,也已完全釋懷,轉化為感激。
“謝謝。”鮮少跟人道謝的藍立雍,首次誠心地說出心中的謝意和感激。在他缺席的日子裏,多虧有她無私地照顧安安,給予安安缺乏的母愛和親情。
“你……”他這麼正經八百的道謝,反而讓她不知該如何反應,只好拿他的裸胸轉移話題。“趕快穿上衣服啦!”
“你幹麼那麼在意我有沒有穿衣服?”他神情輕鬆地斜倚著房門,雙手抱在胸前,慢條斯理地反問。
“因為、因為……因為會嚇到安安,她沒看過裸胸的男人!”想不出其他理由,只好拿安安當借口,其實真正受影響的是她。
藍立雍挑了挑眉,馬上開口問:“安安,爸爸有沒有穿衣服?”
“沒有。”安安笑著搖頭。
“怕不怕?”
“不怕!”笑得好天真。
“來,爸爸抱抱。”他蹲下,抱住用力衝過來的安安,站起來,滿臉得意地望著她。“你說的理由不成立。”
示威和挑釁的意味濃厚,大大不同於他平日的老成持重,連他都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好笑。
記憶中,他不曾做出這麼幼稚的舉動,簡直比小學生還像個小學生。
說實話,是還滿丟臉的,但感覺卻是……該死的爽!
看來這四年,他雖然遠離過去的生活,但他只是把自己封鎖起來罷了,並沒有真正放鬆地過日子。
遇見她之後,他的情緒經常因她而大幅起伏,甚至還動過幾次無名火,這對向來自認“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他來說,是一大諷刺。
在她面前,他似乎特別能流露出真性情。
為什麼她三言兩語就能突破他的防備?
藍立雍迷惑地看著樸實無華的小保母,她不是讓人驚豔的美女,頂多只能算清秀可人,就像是溫暖人心的清粥小菜,偏偏就是對了他的味。
這是他在張佳楓死後……不,正確地說,應該是他生乎第一次對女人產生興趣,有了一探究竟的念頭。
“反正你趕快穿上衣服就對了啦!安安,媽咪喂你吃飯飯。”任書穎幾乎是挾抱著安安落荒而逃,不敢再跟他對看,深怕又被煞到。
第一次看到他出現如此輕鬆、人性化的反應,她不太能適應,卻又忍不住被吸引,竟然覺得他越看越帥!
完了完了完了……
她該不會看上他了吧?不可以,她不能喜歡上他!
他是她最排斥的類型——一顆心全部放在死去的妻子身上,就像她爸爸一樣。
所以,她不可能、也不可以喜歡他!
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父親上班回家後,幾乎都關在房裏,很少跟她有互動,她雖然跟父親同住,卻感受不到父親的關愛和注意。
父親沒有一天忘記要上香供奉母親,卻老是忘了她這個女兒的存在,經常忘了回家煮飯給她吃;他都會對著母親的相片說話.卻沒心思聽她訴說煩惱。
直到她年紀漸長,相貌越來越像母親,父親才仿佛終於發現她的存在,卻是對著她叫著母親的名字!
從那時候起,她就不再奢望父親的愛,隻身到台北,靠獎學金和打工賺錢付學費,直到三年前父親生病時才回家照顧。
但.父親直至過世前,都還是對著她喊著她母親的名字……
她早有體悟,絕對不要喜歡一個把心思放在別的女人——尤其是死去的女人——身上的男人,因為結果注定是痛苦和心碎。所以,她絕對不可以喜歡上藍立雍,絕對禁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14 02:04:32
第四章
“安安,起床嘍……”任書穎站在屋外拍門大叫,不敢再擅闖,以免又見到不該見的裸露畫面。
一大清早,她就被阿水嬸指派“叫床”任務,因為阿水嬸說“阿勇”很難叫,有嚴重的起床氣,所以要她負責叫他起床。另外,阿水嬸還拿了一個變形的鍋子和棍子給她,說這是她最好的道具。
直到站在他的住處門口,她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有起床氣關她什麼事?為什麼要她負責?還有,為什要帶鍋子和棍子?她想了半天,還是婉拒了帶鍋子和棍子的建議,因為帶在身上行走實在很可笑。
昨天才給自己下了“禁製令”,才想敬“藍立雍”而遠之,誰知就被指派了“叫床”任務,這這這……唉……
“媽咪……”安安手揉著眼睛拉開門,一臉愛困的表情。
“安安,有沒有睡好?”還好安安很淺眠,很容易叫醒。
“有。”雖然還沒完全睡醒,安安還是很乖巧,沒有鬧脾氣。
“好棒喔!爸爸呢?起床了嗎?”牽著安安走進屋裏,雙眼四處找人。
就她所知,這個屋子只有—個房間,他們父女昨晚應該都睡在同一張床。
“沒有,爸爸一直睡、一直睡,我叫他他還不起來。”安安嬌聲抱怨著。
“那……爸爸有沒有穿衣服?”必須先確認清楚。
“……沒有。”安安想了一下,搖搖頭。
“……”哇咧!他不會裸睡吧?“那爸爸有沒有……穿褲子?”
“嗯……我不記得了……沒關係,我去看一看!”說完,安安跑回房間,隔沒幾秒又跑出來報告。“有,爸爸有穿褲褲!”
“那就好……”任書穎鬆了一口氣,把叫床的偉大任務轉交給安安。“安安,你能不能去叫爸爸起床?”
“好。”
乖巧的安安再度回房間,這次過了一分多鍾才出來,小臉滿是苦惱的表情。
“爸爸還是一直睡,叫不起來。”
“沒關係,媽咪去叫,一定可以叫醒他。”她話說得很滿,但光想到他光裸著上半身,她心裏就七上八下的。
帶著緊張又期待的心情走進房間,晨光透過窗戶照亮整個房間,她清楚看到床上有一個大大的隆起物。
小心翼翼地慢慢走過去,眼睛一直緊緊盯著床上,仿佛擔心那個隆起物會突然撲向她。
昨晚發現自己對他產生不該有的情愫後,她幾乎可以說是落荒而逃,結果呢,晚上竟然還夢到他。
才想要離他遠一點,免得惹禍上身,結果又無緣無故被指派了“叫床”的任務,難道冥冥之中,她就是避不開他?
她可不想跟一個還癡戀著死去老婆的男人糾纏,非但沒有好結果,還會傷心又傷身。她已經從父親身上嚐過太多類似的經驗了。
“藍立雍,起床……藍立雍……藍立雍,起床——”她的聲音慢慢加大,最後幾乎變成嘶吼,但他只是發出不耐煩的咕噥聲,翻個身又繼續睡。
“厚……你真的很難叫耶!”偏偏她這人最愛接受挑戰,於是開始猛力搖著他的肩。“喂!藍立雍,起床了啦——”
“……很煩耶……”他極為不爽地拍開她的手,拉起枕頭蓋住頭,趴在床上繼續睡。
“這樣也能睡?”難怪阿水嬸要她帶鍋子和棍子,應該是要在他耳邊用力敲吧?只可惜她一樣也沒帶。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她出狠招!
她用力抽超枕頭,彎下腰,對著他的耳朵大叫。“起床啦——”
“哇!”他受驚坐起,一時之間搞不清楚狀況。“……幹麼?”
“…終於起床啦?你真的很難叫欸!”別小看幼稚園老師的肺活量,她可是有練過的。
“你幹麼對著我的耳朵大叫?”他語氣不善地質問,到現在,他的耳朵還轟隆作響。
“我如果不大聲吼,根本叫不醒你。”她不認為自己有錯。
他不爽地低聲咕噥幾旬後,躺下去,又想繼續睡。
見狀,她趕緊大聲製止。“喂,等等!阿水嬸說今天要早一點下田工作!”
他定住好幾秒鍾,好像在消化這個訊息,隔了好一會兒才翻身下床,臉色很難看。
“你、你……”看到他的“褲褲”,任書穎驚喘達連,趕緊轉頭避開,接連深呼吸好幾口氣。
天啊,那只能算是黑色小布料吧!
小小的一塊布,頂多只能遮住重點部位,看起來更加色情。
天啊天啊天啊……
看到她的舉動,他的心情大好,劣根性再起,故意走到她面前,大秀沒有一絲贅肉的好身材。
“你剛才不是很凶悍嗎?怎麼突然沒聲音了?”如果每天起床都有人可以捉弄,他倒是不在意被吵醒。
“你……你幹麼一直靠近啦?”她頻頻後退,保持安全距離,就怕不小心碰到看起來很“Hot”的他。
他不只看起來很Hot,不斷從他身上傳來的溫度也的確很熱,雖然他們相隔超過十公分,她卻被烘到滿臉發燙,假如一個不小心碰到他,鐵定會融化。
“你們這些做老師的不是常說,要看著人家的眼睛說話嗎?我有近視,不靠這麼近,熱就看不到你的眼睛啊!”他臉不紅、氣不喘地說著謊。其實他的視力好得很,好到他清楚地看出她臉上不自然的酡紅和毫無瑕疵、完美到幾乎看不到毛細孔的細致肌膚。
真想摸摸看,是不是跟看起來一樣光滑細嫩?
“呃……你醒來就好,趕快去吃早餐吧,要下田了。”她裝出一臉若無其事的模樣,其實腳一直往後退,只想趕快逃離他的熱力範圍。
她覺得好熱,簡直就像是站在火爐旁,這個人是不是吃木炭長大的啊?
“你怕我。”他肯定地說出觀察的結論。
“我……我哪有伯你?”氣勢弱了一大截。
“不怕我?那你幹麼一直往後退?”他好笑地揪出她顯而易見的舉動。
“因為……因為你很熱啊!”她脫口而出。
“我很熱?”什麼意思?是指他很性感?熱情?還是……
“對呀!”既然都說了,她不吐不快。“你都不知道你自己的體溫很高耶,就像火爐一樣,夏天站在你旁邊很熱耶!”
“……”是這樣嗎?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體溫有這麼燙人。
“我要去洗衣服了。”碰碰冷水,應該可以降溫。“安安昨天換下的衣服昵?”
“啦,一起洗吧。”他從角落拿出一個籃子,裏頭裝了半滿的髒衣服。
她接下,低頭看了一眼,發現只有上頭兩件是安安的,其餘都是他的髒衣服。
“我為什麼要洗你的衣服?”她是安安的保母,照顧的對象並不包含他啊。
“不要這麼計較嘛,我們都是一家人啊!”他從床旁的木頭櫃拿出一條舊長褲和上衣套上後,慢慢地走出房間。
“一家人?”她越聽越不對,追出去說:“我們才不是一家人咧!”
她只是安安的保母,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好嗎?
“安安叫我爸爸,又喊你媽咪,我們不就是一家人嗎?”
“安安叫我媽咪根本不是那個意思啊!”安安雖然叫她“媽咪”,但並不表示她是真的媽咪呀!“媽咪”只是一個代名詞好嗎?
“沒差,“媽咪”就是媽咪。”他露出一口閃亮的白牙。“所以說,“媽咪”,那就麻煩你嘍!”
看到她錯愕的表情,他笑得更樂了。
活了三十五年,這還是他第一次跟女人“打情罵俏”,感覺……挺不錯的!
“媽咪,那就麻煩你嘍!厚,他以為他這樣說。我就會替他做所有事情喔?想都別想!”任書潁邊洗衣服邊碎碎念,臉上還有不自然的紅暈。
哼,當她是台傭嗎?
我刷我刷我刷刷刷……拿著刷子用力刷,最好洗破,讓他穿破衣褲!
“嘴裏說得那麼氣憤,手上還不是在幫他洗衣服?真沒用……”大臉盆裏裝了三個人的衣物,除了她跟安安的外,當然還多了藍立雍的髒衣服。
視線落在他的衣服上,想到他稍早的笑容,她的心跳又開始加速,臉上的紅彩更加豔麗。
任書穎,你這個人花癡!做人家的女傭還這麼爽,真是變態欸!
“輸贏,你是在念啥?”聽了好一陣子,偏偏又聽不出個所以然來,一旁的阿水嬸終於忍不住開口問。
炎炎夏日,戶外是超過三十度的高溫,還好有輕風拂面,所以一點兒也不悶熱,感覺很舒服。
雖然屋裏有自來水,但阿水嬸還是習慣在屋前的水井旁洗衣服,她的新房客當然也被拖下水陪洗,而安安就在一旁玩水消暑。
“咽啦!”她的眼底多了溫柔,嘴角微微上揚,連她自己都沒發現。
“輸贏,啕你甲阿勇甘真正咽關係?”過沒幾分鍾,阿水嬸又忍不住心中的好奇,繼續追問。
好奇和愛聽八卦是人的天性,尤其是在人口不滿五十人的無聊小山村裏,最大的八卦是某家的狗咬了隔壁鄰居,結果那個人竟然反咬狗一口——這件事發生在十年前,直到現在還是唯一的熱門話題。
“咽啊!”除了安安那個曖昧的“媽咪”喊法之外,她跟他們一家子真的沒有任何開係。
“甘咽?”阿水嬸完全不信。“咽安安為啥眯叫你“媽咪”?” 這個疑問已經擺在她心頭整整一天了,不問清楚,很難過捏!
又是“媽咪”惹的禍!任書穎真想對天哀號。
“哇只是安安啊保母,不是伊真正的媽媽啦!”她第N次解釋她跟安安之間複雜又單純的關係。“安安出世就咽媽媽,才會甲哇當作伊啊媽媽啦!”
“講真啊,你甲安安生做就同款,哪講恁是母仔囡,大家都啊信。”
“咽啦,安安啊媽媽卡水。”她看過安安生母的相片,身材火辣又豔麗,標準的性感美女。
“我甲你講,今阿日啊早,是我頭一擺看到阿勇笑捏,我真正驚一下。”今天早上,當她看到牽著安安跟在輸贏後面吃早飯的阿勇竟然一直露齒偷笑時,真的嚇了好大一跳溜!
“金耶?”真的假的?
“當然嘛係金耶!”說到這個,阿水嬸感觸良多。“認識他四年呀,不曾看他笑過,哇以為伊不會笑咧!”
“……”她還以為他只是長得酷,沒想到他竟然酷到四年沒笑過,未免太扯了吧?
想想他也真是可憐,老婆都死了四年了,他也悲傷了四年了,卻到現在都還沒恢複。
想著想著,她的心情竟然開始沉重了起來。
都已經四年了,他還沒有複原,這就表示他愛得很深。就像她老爸,老媽都死了幾十年,還每天看著相片念著、想著,直到他過世,喊的都是媽媽的名字。
如果喜歡上這種人,只是自討苦吃。
偏偏……
她猛搖頭,試圖擺脫心中的想法,仂佛這樣做就可以斷絕初生的情意。
阿水嬸冷不防又問:“輸贏,你甲意阿勇啊啕?”
“咽啦、咽啦!”任書穎嚇了一大跳,慌亂地搖頭否認。
“免想襪騙哇,哇攏看出來啊!”她看人很準,不可能看錯。
*****
“阿水嬸,麥黑白亂講啦!”她只能繼續否認,要不然阿水嬸四處廣播,如果還傳到藍立雍耳中,她的臉就丟大了。
“我那有黑白亂講?”阿水嬸大聲扞衛自己的清白。“昨晚和今阿日吃飯的時候,你啊目瞅攏放在阿勇啊,內行啊一看丟知啦!”
“……一看就知?”她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
連她自己都還不確定是否喜歡藍立雍,阿水嬸竟然說一看就知道?
這表示說……她的表情和舉動很明顯,一覽無遺嘍?
……這還得了!那藍立雍呢?他也看出來了嗎?
“啊……”她還要不要做人啊?她掩面發出低聲哀號。
“麥煩惱、麥煩惱……”阿水嬸又一副先知的模樣,拍拍她的肩。“哇甲你講,哇感覺你甲阿勇有希望喔!”
“咽可能啦,伊就愛死去彼啊某。”任書穎的心一陣欣喜,隨即想到現況,又滿臉失落。
“死人咽法兜夠繼續製造新的記憶,時間哪久,就會慢慢厚人襪記。”阿水嬸說出很有智慧的話。“你咽同,你還活著,可以製造就多就多新的記憶,總有一天,屬於你的記憶會壓倒過去彼欺某,到彼個時,阿勇就是你啊呀啦!”
“……”有這麼簡單嗎?任書穎滿臉懷疑。
她覺得活人很難跟死人競爭,這點從她爸爸身上就可以印證,因為她爸爸直到死的時候還是念著母親的名字,何況藍立雍才不過四年呢!
“放心啦,聽我啊就對,只要你對伊有耐心,等久就是你啊啦!”
等久就是她的嗎?
如果照她老爸的標準,她就算等到死,還是一樣沒機會啊!
她真的要苦苦等候一個心放在別的女人身上的男人嗎?
值得嗎?
☆☆☆ ☆☆☆ ☆☆☆
“阿勇啊,這幾天卡沒啥代誌,你帶安安甲輸贏去四處走走,看看這啊風景。”晚餐時,五個人坐在老舊的木頭圓餐桌旁,想促成好事的阿水嬸拐彎抹角地製造機會。
“咽兔麻煩伊帶路啦,我甲安安自己會去四處走。”藍立雍還沒開口說話,任書穎立即回絕,她現在只想“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好啊,哇明天就帶她們去四處走走。”原本想拒絕的藍立雍,沒想到她竟快一步回絕,聽得他渾身不舒服,偏要唱反調。
“喂,你又不喜歡,幹麼答應?”她又急又氣、又喜又憂,各種情緒混雜其中。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哪種成分較多。
原以為他是一個嚴肅、沉穩、正經八百的人,但相處短短幾天後,她發覺實在大錯特錯。
藍立雍的嚴肅只是表面,骨子裏卻是一個愛捉弄人、有仇必報的小心眼男人。
一定是她剛才回絕得太快,不小心刺到他某條脆弱的神經,他才會故意答應的。
她甚至敢說,如果剛才她應好,他的反應一定是立刻拒絕,反正就是存心要跟她唱反調就對了。
真是小心眼耶!
“你又知道我不喜歡了?”他好笑地反問。
連他都很驚訝自己居然會因為想唱反謂而接下“任務”,原以為脫口答應之後會後悔,奇怪的是並沒有,他甚至有些期待明天的到來。
如果連他都搞不清楚自己的意願,她又如何能斷言?
“不用想也知道。”任書穎直接挑明了說。“你會隱居在這裏,不願意回台北陪家人,不就是想要擁有與世隔絕的生活嗎?如今你的生活被我們硬生生地強行打擾,怎麼可能高興得起來?又怎麼可能想要陪我們四處遊玩?”
“你的演說很精采,只可惜你不是我,無從知道我真正的感覺,不能代我發言。”
他必須承認,她的分析合情合理,也幾乎是他剛開始的心情寫照,奇怪的是,他現在完全沒有被打擾的不悅,反而漸漸習慣有她們的陪伴。
她們的出現不但讓他沉悶的生活多了吵雜聲,同時也帶來了歡笑聲,讓他驚覺他這四年來的生活有多枯燥沉寂,甚至開始反思目前的生活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才短短幾天,他的想法居然就有了大幅度的改變。而改變他的,竟然是一個小他七、八歲、身高不及他肩膀的小保母。
她身上散發出一種說不出來的魔力,只要在她身邊,就會沾染她源源不斷的活力,想繼續搞自閉都不可能。
不只安安被收服,就連他這個老爸都漸漸臣服於她的魅力下,只能說她老少通吃,比馴獸師還厲害。
“難不成你想說你很高興我跟安安在這裏?”她才不相信咧!
“凡事都有可能。”他聳聳肩.不置可否地回答。
他承認自己的個性別扭,要他老實坦承自己並不討厭有她們陪在身旁,他說不出口。
“你……”她滿是狐疑地瞪著他。“你有什麼企圖?”不會又想玩什麼花樣吧?
“來來來……”阿水嬸看到氣氛不太對,趕緊挾了一塊紅燒雞肉到藍立雍的碗裏。“擱呷一點,阿勇,這些天的菜攏是輸贏煮的喔,好呷厚?”
“襪壞,不過還是阿水嬸煮欽卡好呷。”雖然阿水嬸煮的口味較重,沒什麼變化,但這四年來多虧有她“養”,否則憑他的廚藝不是被自己毒死,就是餓死。
“哈哈哈……”阿水嬸笑得花枝亂顫,前俯後仰。“阿勇啊,我今阿日才知你這侯講話捏!”
任書穎昕了他的話,不但不生氣,反而覺得他的心比想像中柔軟,不像外表的冷硬,對他的好感度又往上提升了好幾分。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再對他產生好感了,否則會大難臨頭啊!
“輸贏,你哪啊一直搖頭?”水嬸的大嗓門再度讓大夥兒把注意力移到她身上。
“咽……咽啊,蚊子啦!”她尷尬地隨便找一個借口,沒想到一抬頭,就看到坐在對面的藍立雍,用帶著懷疑的限神看她。
她瞪他一眼,眼裏明白寫著——看什麼看?
他右邊濃眉微挑,挑釁意味濃厚。
“啊,對啕,我襪記點蚊香,我緊來點,哪咬到安安,就咽好啊!”阿水嬸急忙起身點蚊香。
“阿勇啊,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帶她們出去走走。”阿水伯沒漏看他們之間的互動,樂觀其成地搭腔。
阿勇這四年都鬱鬱寡歡的,平時要他開口說話都很難,更別說聽他嬉笑怒罵了,根本想都沒想過。
但是輸贏才來短短不到三天,就讓阿勇像是變了一個人,不但會笑,還會跟人鬥嘴鼓,看到阿勇的轉變,他很高興。
“好啊。”藍立雍點點頭,又冷不防地丟出一顆炸彈。“明天先叫她給我修頭毛,再出去走走。”
他怎會看不出兩老在打什麼主意,不就是“媒人”那一套嘛!
若是以前的他,一定嗤之以鼻、冷言以對。但他今天卻一點兒也不排斥,甚至有跟著鬧的心情。
也許是因為對象是她的緣故吧?
他並不討厭自己被拿來跟她湊成一對,甚至有些竊喜。
他不想去探究自己的心情轉折,只想順著心意走,高興就好。
至於以後會如何?以後再說吧,他現在不願多想。
“我為什麼要幫你剪頭——”
“哇……真好真好!”阿水嬸拿著蚊香衝到桌邊,興奮地猛附和。“輸贏,哇甲你講,阿勇是頭一擺叫別人幫他剪頭毛捏!”
嘿嘿嘿……阿勇從不讓人替他剪頭毛,這次會主動開口,還指名要輸贏剪,這表示他們兩個有希望啊!
“難怪你的頭發像是被狗啃的。”她原以為是阿水嬸幫他剪的咧,看來她錯怪阿水嬸了。“幹麼不去理發院找人剪?”她只幫安安剪過,沒受過專業訓練,技術應該只比他好上一滴滴。
“我怕被剪到耳朵。”他小時候曾被人剪到耳朵過,從此視理發院為畏途,只固定讓一名老師傅到家裏幫他剪,不再上理發院。
“你就不怕我會剪到你的耳朵?”從阿水嬸的口中還有他的態度,任書穎隱隱察覺自己似乎得到了特殊待遇。
“你沒剪到安安的耳朵。”這幾天聽安安的童言童語,他才知道安安跟他一樣,不愛讓別人碰頭發,只敢給她剪。既然她能幫安安剪發,他就不怕。
“好吧,我幫你剪就是了。”對於自己獲得殊榮,她暗自竊喜。“可是,我如果剪壞了,不能怪我喔!”
“再怎麼糟,也不會比現在難看吧?”他摸摸自己長短不齊的怪異發型,好笑地說。
久居山區,再加上刻意漠視外表,他已經四年沒照過鏡子了,不知道自己變成了什麼怪模樣。
“那好,明天提頭來見我吧!”她故意以俏皮的口吻來掩飾內心的掙紮和矛盾、狂喜和猶豫。
也許,他對自己並不是完全的無動於衷。
也許,她不需要等到死,就能等到他的心。
也許,他們兩人不是毫無希望。
也許,有太多的也許,但沒有一個是肯定。
她敢因為這些“也許”,就放心地愛上他嗎?
如果她錯估形勢,他根本就是第二個父親。她付出的感情該如何收回?受了傷的心又要如何縫補?
她有勇氣承受愛不對人的後果嗎?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感情能說不要就不要嗎?
不管她再怎麼告誡自已不該喜歡他,但是她真能完全管住自己的心嗎?
她現在會掙紮、會猶豫,不就是因為她的心越來越放不下他嗎?
也許,她的心早就……她不敢再想下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14 02:05:13
第五章
“先說好,我如果剪失敗,不能怪我喔!”拿著阿水嬸所提供的、看起來不是很利的大剪刀,任書穎遲遲不敢下刀,就怕這把剪刀鈍到剪不斷頭發,卻刺傷他的脖子。
“我不是已經說好了嗎?你到底要我說幾次?”脖子圍著中間剪了一個洞的報紙,藍立雍看起來氣勢全無,整個遜掉。
“我怕你剪完後翻臉不認人嘛!”她對自己的手藝沒啥信心,多要幾次保證備用準沒錯。
“輸贏,免驚啦,你熊熊尬嘎落去叨對啊啦!”阿水嬸在旁敲邊鼓。“安安,給媽咪加油。”
“媽咪,加油!”安安不懂,乖乖跟著喊。
任書穎無奈地看著阿水嬸,她分明是來亂的嘛!
如果剪壞了,當炮灰的又不是阿水嬸,她當然可以在旁邊看戲嘍!
等了幾分鍾,她還不落剪,藍立雍不耐煩地下達指令。
“剪。”不就是剪個頭發嗎?哪這麼羅唆!
“剪就剪。”她右手拿剪刀,左手拿著小平梳,梳起一撮頭發,剪掉,梳起,又剪掉,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的耳朵。
慢慢地,原本參差下齊的發絲都被剪掉了,他的頭發也越來越短。
“你原本的頭發就長短不齊,為了修整齊,我剪得有點短喔!”她趕緊先打預防針。
“嗯。”
見他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她安下心繼續修剪,不久後終於完成一顆清爽的三分平頭。
“啊……我的手藝還不錯嘛!”拿毛巾將殘留在他脖子和臉上的頭發拍幹淨,站在他面前看了看後,任書穎得意萬分地自我吹捧。“我真有天分耶!”
“輸贏,你真的剪得不錯捏!”阿水嬸也是大力讚揚。“後擺我甲叫你幫我剪頭毛。”
“好啊!”剪完這顆頭後,任書穎的信心指數往上飆升。
“不怕被我追殺啦?”藍立雍睜開眼,眼底流轉著淡淡笑意。
她的反應很直接,看她開心,他的心也沒來由地飛揚,跟著開心。
短短幾天的相處,他越來越被她吸引,早已臣服在她清新爽朗又熱情的魅力而不自覺。
“我剪得這麼好,你如果還要嫌,那就太沒天理了。”她臉得咧。“安安,拿鏡子給爸爸看。”
安安拿來自己的h#llo Kitty小鏡子。“爸爸,鏡子。”
“謝謝安安。”接過小鏡子,看著鏡中的新發型,雖然短了點,但還算整齊,看起來很清爽。“跟新發型比起來,我臉上的胡須好像雜了點,幹脆順便修一修吧。”
“你是要我修嗎?不行不行不行啦!我真的不會!”任書穎以為他在跟自己說話,諒得連聲拒絕。
別開玩笑了!她又沒有胡子,哪知道要怎麼刮啊?
“當然是我自己來。”他沒好氣地回話,他還沒活膩呢!
他扯掉圍在脖子上的報紙,走進屋子裏,拿來一支老式的刮胡刀,左手有一坨泡沫,將安安手上的鏡子移到任書穎手上。“拿好。”
屋裏沒浴室也沒鏡子,他都是在房間或是後院拿著刮胡刀隨便亂刮,只要不刮傷自己,不影響吃飯就行,有沒有刮幹淨不在他的考慮範圍。
“喔。”乖乖拿正鏡子,高度正好擋住自己的視線。
“別亂動喔。”籃立雍調整好鏡子的高度後,熟練地在臉上抹上泡沫,然後對精鏡予刮掉臉上的胡須,不到五分鍾就清潔溜溜。“好了。”
他滿意地放下刮胡刀,看著鏡中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自己。他已經四年沒清楚地看過這張臉了,感覺有些不習慣。
“我看看!”她放下鏡子,興衝衝地抬眼,但一對上他的臉,卻突然定住,說不出話來。
這……這就是藍立雍的真面目?她的心髒快跳出來了!
清爽的三分頭,配上光潔的臉龐,跟之前的落魄流浪漢造型相較,簡直有著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刮去胡須的臉龐,也許是因為久不見天日的關係,跟他身上黝黑的膚色比起來,多了幾分蒼白,顯得有些突兀,卻絲毫沒減弱他渾然天成的吸引力。
之前看過的相片,根本無法捕捉他迫人的氣勢和魅力啊!
他不是長相俊美的那種帥,卻具有讓人眼睛無法從他身上移開的那種魅力,簡直是帥到破表!
她的心一直狂跳,定都定不下來,完了完了完了……
她已經被他迷住了!
“看呆啦?”
“誰……咳咳咳……誰看呆了!”她差點被口水嗆到。“我只是認不出來,你現在跟剛才差太多了啦!”這個男人的嘴越來越壞了耶!
“阿勇啊,我到今阿日才知影你價煙鬥捏!”阿水嬸也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真面目,驚豔不已。“可以去選美喔!”
還選美咧!藍立雍滿臉烏雲。
“噗哧!”任書穎忍不住笑出聲,惹來他惱怒的瞪視,她裝作沒看到,拉過滿臉疑惑的安安。“安安,你認不認得這個人?”
“不……”小女孩疑惑地搖搖頭,他應該是爸爸,但看起來又不像爸爸。
“他是爸爸啊!”
“可是爸爸的臉上有胡子啊……這個人沒有,看起來不像。”
“你沒看到爸爸剛才把胡子刮掉了嗎?”看到小女孩臉上還有懷疑,任書穎接著說:“這才是爸爸藏在胡子下面的臉喔!”
“爸爸為什麼要把臉藏起來?”
“因為爸爸在玩捉迷藏啊!他以為只要躲在胡子下面,全身玩得髒兮兮的,就可以變成另一個人。只可惜,不管他再怎麼逃避,他是藍立雍的事實並不會改變,很多問題不會因為他隱居在這裏就消失不見,他還是必須親自面對自己的人生。”
她話中有話地說著深奧的道理。
藍立雍若有所思地看著任書穎,他很清楚她方才那番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原以為自己聽了後會覺得厭煩,奇怪的是,他竟然聽進去了。
她說的沒錯,就算他躲在這裏,仍改變不了他是藍立雍的事實,很多問題不會因為他隱居在這裏就消失不見,只會越滾越大,就像張家的問題。
“……媽咪,我聽不懂。”聽了半天,安安的還是沒聽明白,小臉上充滿了疑惑。
“沒關係,只要你爸爸聽得懂就行了。”看到他沉思的臉,她知道他已經聽進去自己的那番話,這就夠了。“走,我們去準備等一下野餐要吃的東西。”
她相信在自己鍥而不舍的努力遊說下,他一定會回心轉意,跟自己回台北的。
她越來越有信心了!
☆☆☆ ☆☆☆ ☆☆☆
她完全沒有攻頂的信心。
“呼……呼……哈……”任書穎上氣不接下氣地跟在藍立雍後頭,無心欣賞沿途的美麗風光。
學生時代,跑個一千五百公尺後,她還能臉不紅、氣不喘,但現在爬一座小山,才走不到兩個小時,她就累歪歪了。
呼……太久沒操,體力變得好差。
“休息一下吧,這裏有大樹蔭,不怕曬。”藍立雍背著安安,還提著一袋食物和水,卻依然大氣不喘一下。
“好……”她癱坐在草地上,接過他遞來的水壺,咕嚕咕嚕地喝了好幾口後,才將水壺還給他。“謝謝。”
一抬頭,看到他神清氣爽的臉龐,她不自覺地將視線移開,就怕又被煞到。
她還清楚記得稍早看到他刮掉胡須的臉時,心髒快跳出來的震撼,到現在還心慌慌呢。
“安安,喝點水。”將女兒從背後放下來,先喂她喝水後,他自己才喝了一大口解渴。
“爸爸,我餓餓。”
“好,爸爸拿東西給你吃。”將餐墊鋪在地上,一一將早上準備好的食物拿出來擺好,先拿濕毛巾替安安擦手後,才給了她一個三明治。“我們就在這裏吃午餐吧。”
“好!”任書穎馬上應好,她又熱又累,實在走不動了。“我們還要走多久啊?”
“可能還要一個半小時才能到山頂。”他預估一下大概的腳程。
“腿長的人真好,你走一步,我就要跨兩步耶,難怪我累慘了,你還老神在在。”拿下帽子用力揚風。
“體力是練出來的,跟腿的長短無關。”他好笑地反駁她的謬論。“我第一次爬這座山時,也是累到差點走不動,隔天全身酸痛,腳甚至舉不起來。”
“謝謝你的安慰,真高興知道自己不是唯一一個遜的人。”她露出一抹苦笑。
“你若是累了,我們今天就走到這裏,下次再來挑戰登頂。”看著她疲累的慘狀,一股類似心疼的感覺竟然湧上心頭,那是他不曾有過的心情。
自認為心腸冷硬的他,從來不曾為任何女人心疼過,怎麼會對她……
“沒關係,我休息一下就可以繼續上路了。”不願讓他看不起,她咬著牙、跛著腳都要走完全程!
“不要逞強,否則你要是下不了山,沒人可以救你。”
“誰說沒人?你不就是最好的人選嗎?”有他在,她一點兒也不擔心這個問題。
“我怕我背不動你。”他開著玩笑。
“你的意思是說我很重嘍?”她咬牙問道。
“是你自己說的,別推到我身上。”
“厚……你說話很毒耶!”他現在跟她剛認識時的他形象差好多,標準的冷面笑匠。
“哈哈哈……”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是個很好的伴,就算累壞了依然保持幽默感,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跟她在一起,可以常保輕鬆愉快的心情。他很喜歡有她作伴。
天啊,任書穎終於明白何謂“一笑百媚生”了!
先前他有胡須遮住,感染力還沒這麼強烈,如今臉上光禿禿的,“春光”一覽無遺,簡直是熱力四射啊!
他不是屬於時下流行的帥哥,不過絕對可以稱之為型男,尤其是發型和胡須搞定後,當模特兒都沒問題。
完了完了完了……她好像越來越著迷於他的男色,這下真的很糟糕啊!
“嘻嘻嘻……”安安跟著嘻嘻笑。
“安安,你在笑什麼?”任書穎趕緊將注意力轉到安安這張安全牌身上,免得沉迷於男色,不可自拔。
“爸爸笑,我就笑啊!”小孩的理由單純又直接——只要大人開心,他們就會跟著高興。
“安安真乖。”藍立雍欣慰地摸摸安安的頭,很慶幸她的性子乖巧懂事,沒有遺傳到他的臭脾氣和張佳楓的驕縱,這應該歸功於後天的教育。
“安安本來就很乖呀,對不對?”任書穎忍不住親親安安嬌嫩的小臉蛋,結果換來一個油膩膩的吻,她沒有大呼小叫,趁安安低頭吃東西時,才拿面紙擦拭,免得傷害小女孩的心。
“謝謝你把安安教得這麼好。”看到她對待安安的一舉一動,他更加確定她就是最重要的功臣。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是真心疼愛安安,絕不只是表面功夫。若不是她的耐心教導,讓安安感受到她的真心,彌補了缺乏父母陪伴的遺憾,安安不可能有這麼溫和討喜的性情。
一般來說,單親家庭甚至是無父無母陪伴長大的孩子,個性上多多少少都有些陰暗面,但安安沒有,只除了有些膽小怕生。
“不是我的功勞啦,安安本來就是一個乖孩子啊!”她是真心喜愛安安,尤其心疼安安從小缺乏父母疼愛,所以幾乎把安安當成親生的小孩疼愛,該說是她跟安安有緣吧。
*****
“媽咪,我不敢吃胡蘿卜。”安安從三明治裏挑出一絲一絲的胡蘿卜,放在塑膠袋上。
“不行喔!”兩個大人異口同聲地說,然後相視一笑。
“還是你說吧。”他很高興她對安安不是純然的溺愛。
“安安,媽咪不是說過,什麼東西都要吃才能長高高嗎?”
“可是……胡蘿卜有怪味道,我不喜歡。”安安苦著一張小臉。
“安安喜不喜歡兔子呢?”
“喜歡。”
“兔子最喜歡吃胡蘿卜呢,因為它覺得胡蘿卜最好吃了。”任書穎拿起一絲胡蘿卜,放進口中咀嚼,然後做出很享受的表情。“好好吃喔!媽咪有特別煮過,一點怪味道都沒有喔!你試試看!”
任書穎拿起一絲要喂安安,但安安緊閉著小嘴,就是不肯開口,她只好求救地看著藍立雍,要他接棒處理。
他馬上抓住她的手,將她手上的胡蘿卜吃掉。“嗯……果然好好吃喔!”
任書穎愣愣地瞪著被握住的手,他難道沒察覺她的手隱隱顫抖嗎?
“真的嗎?”安安懷疑地來回看著他們兩人。
“當然是真的,爸爸從來不騙人。”他意猶未盡地放開任書穎的手,拿起一絲胡蘿卜放在安安嘴邊。“爸爸不喜歡挑食的小孩喔。”
他剛才想也沒想就拉起任書穎的手,動作自然得就像是已做過無數次般。他很喜歡她手的觸感,結實有力,不像那些沒做過家事的千金小姐般軟弱無力。
“……好,安安吃。”安安苦著臉一口含入,連嚼都沒嚼就趕緊吞下肚。
“安安,你沒咬咬看,怎麼知道好不好吃呢?”輪到任書穎開口鼓勵。“再吃一點,你一定會喜歡的。”
“好……”安安挑了一絲最小的放進口中,嚐試性地咬了一下,發覺沒有想像中的怪味道,又咬了一口才吞下。“……真的沒有怪味耶!”
“好吃吧?”為了不讓安安挑食,她煞費苦心。
“嗯!”安安用力點頭。
“那就要全部吃光光喔!”
“好。”安安乖乖地吃完她挑出來的胡蘿卜,慢慢吃完一個三明治。
“安安好乖。”藍立雍欣慰地摸著女兒的頭,突然有種怪異的感覺——剛才他們的相處模式好像是真正的一家人!
記憶中,他跟張佳楓從來沒有這麼融洽的相處過,甚至每次的交談都沒有超過五句以上就以爭執收場。
如果張佳楓沒死,他們最後應該也會走上離婚一途。
看到安安在揉眼睛,任書穎立即把安安抱坐在腿上。
“安安,想睡覺覺了嗎?”
“嗯。”
“來,乖乖睡……好好睡……睡飽飽……”任書穎輕拍她的背,嘴裏哼著不成調的曲,安安不到三分鍾就睡著了。
“真好睡!”女兒的入睡功力,讓藍立雍羨慕又佩服。
他一直有著嚴重的睡眠障礙,就算這幾年搬到鄉下,遠離繁重的工作,還是很難入眠。
“小孩就是這樣,只要吃飽喝足,自然就睡了,因為他們還沒有煩惱。”她忍不住親親安安紅嫩嫩的臉頰。“等到他們年紀增長,就沒這麼好睡嘍!”
“就像我一樣,想睡都睡下了。”
“你要放鬆啦!你神經繃太緊了,要讓腦袋放空、全身放輕鬆,自然而然就會睡著了。”說完,她納悶地問。“你已經隱居在這個荒郊野外這麼多年了,難道還無法放鬆嗎?”
“我天生就不好睡。”他會嚴重失眠的主要原因,就是因為沒讓腦袋放空。
“失眠才不是天生的咧!”她反駁,想乘機多了解他。“原因不是想太多就是有煩惱,你屬於哪一種?”
“都不是。”他避而不答,伸手抱過已睡熟的安安。“我來抱安安,你吃點東西吧。”
她拿了一個三明治給他,自己也拿了一個,心不在焉地吃著。
短短幾天的相處,她對藍立雍的印象已經完全改觀。
原以為他冷漠無情,棄家人於不顧,但在看了他對安安的細心照料後,雖然動作因為生疏而有些笨手笨腳的,但絕對沒人會說他不是真心疼愛安安。
剛開始以為他生了一張沒血、沒眼淚的閻王臉,誰知他一笑百媚生,尤其是修剪新發型和刮去臉上的胡須後,更是帥哥一枚,連她的魂都被勾去一大半,越來越難抗拒他了。
問題是,她現在還想抗拒他嗎?
“你還是沒有回台北的打算嗎?”她還記得自己身負重責大任,沒完全被男色給迷昏頭。
“目前沒有這個打算。”沒說出口的是,在聽到她稍早的“訓話”後,他竟然開始考慮這個可能性了,不再像以前那般厭惡。
“你的意思是說以後——”她瞠大眼,喜形於色。
“以後的事,誰知道呢?”他迅速截斷她的猜測,驚訝她心思這般敏銳。
“也好,你慢慢想吧……不,還是別想太慢好了,我擔心你再慢慢想下去,藍家的財產會被你丈母娘蠶食鯨吞,整個都給吞下肚。”她這不是在危言聳聽,而是有跡可循。
“她敢!”只要他還活著,張家就別想染指“藍天集團”!
“怎麼不敢?”她回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媽的個性,他們怎麼可能製得住那隻貪婪的母老虎。”
不是她愛詆毀人,實在是他那個丈母娘太離譜,簡直就將藍家當成提款機看待。
“……”他臉色陰鬱地低頭沉思。
如果將全部的家產捐給慈善機構,他眉頭皺都不會皺一下,但若是被張家搶走,他卻怎麼也無法忍受。
張家只想著要如何從藍家撈更多錢,從老到少都是一個樣,就連張佳楓也不例外。
怪只怪當年他只顧著公司利益,只與張佳楓匆匆見過一次面就同意婚事,沒想到結果卻是“人財兩失”,不但被一堆有如吸血鬼般的姻親纏上,連張佳楓也賠上一條命,造成一連串的遺憾。
如今,張佳楓已死,他也離家出走,張家卻有如附骨之蛆,若是不使出狠招,絕對不可能順利擺脫掉的。
都怪他離家時,沒有考慮到這點,現在要如何補救呢……
“只有你才製得住那一家人。”她雖然是在逼他回台北,但說的也是實話。
“說來說去,你就是要我回去就對了。”真是一個盡忠職守的小保母。
“反正你人雖然遠離塵囂,還是無法過平凡的生活,不如回台北去好好地攪和一番,好過在這裏浪費生命啊!”
“我不認為自己在浪費生命!”他略顯激動地反駁。他這是在懺悔,懺悔自己間接害死一條年輕的生命。
不論他對張佳楓的評價如何,她都不該年紀輕輕就過世,而他正是始作俑者。
若不是他逼她生孩子,她不會死!
就算她的死因是因為懷孕時亂吃減肥藥,嚴重影響健康,但他仍要為她的死負相當的責任。
“除了學會如何栽種農作物外,請問你這四年的收獲是什麼?”她不留情地繼續攻擊。“既然住在這種地方,就是要讓自己放輕鬆、忘掉過去,但是你有嗎?你還是被過去綁得死死的,要不然你不會夜夜失眠。”
她也不想這麼咄咄逼人,但有時候將人逼到牆角,卻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他被逼急了也許會傷人,但只要他願意說出來,就一定能想出對策的。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指責我的不是?”他惱羞成怒地低吼。
“……嗯……爸爸……”安安驚嚇地醒了過來。
“沒事,乖乖睡……”他輕輕拍拍她的背,輕聲安撫著。
隨著他的安撫聲,安安沒一會兒就又睡著了。
“不要悶在心裏,說出來會好過很多。”她願意為他分擔。
“……”他一直扮演強者的角色,強者是不會跟別人訴苦的,那是弱者的行為。
“再強的人,都需要宣洩情緒,那並不表示你是個軟弱的人。”
“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這是她第二次猜中自己的想法!
是她的觀察力特別敏銳,還是她會讀心術?
“因為我有同理心啊!”唉,她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怎麼會讀不出他的心理?
“你有同理心……”他喃喃自語,最後露出一個苦笑。“而我,卻是一個沒有同理心的人。”
所以,當年他才會害死張佳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14 02:05:58
第六章
“當年我會跟張佳楓結婚,是一樁為了利益而結合的婚姻。”藍立雍終於敝開心胸,說出累積四年的心事。“我看上她家在中南部的多筆土地,可以為公司帶來更大的利益,而她則是看上我家的財力雄厚,可以供她下半輩子享用不盡,她要的只是一張刷不爆的信用卡。我們兩人向來話不投機半句多,完全沒有共同點。我不愛她,她也不愛我。”
任書穎隱下心底的雀躍,專心聽著,就怕聽漏一個字。聽著聽著,她發現一個很不對勁的地方。
“對不起,我打個岔……”她滿臉納悶和不解。“你剛才說你並不愛你太太?”她沒聽錯吧?
“沒錯,我從來沒愛過她。”他坦承。
“既然沒愛過她,你為什麼會傷心過度,隱居起來不過問世事?”這……說不通啊!
“是誰告訴你,我是因為傷心過度才隱居起來的?”想也知道是誰編出這麼可笑的謊言。
“你丈母娘。”
“她說的話,你也信?”
“呃……”他說得沒錯,他那個丈母娘的話根本不能聽。“對不起,請繼續往不說。”知道他從來沒有愛過死去的妻子後,她情緒高漲,心情愉悅,更加興致勃勃地聽著。
“我是個傳統守舊的男久,堅持要生孩子傳宗接代,但張佳楓卻是個奢華又愛玩的年輕辣妹,深怕身材變形,堅決不生。直到我以拒絕支付她每個月的血拚帳單作為要脅,她才忿恨地點頭答應。”說起那段失敗的婚姻,他顯得疲憊又無奈。
“因為她家早就是個空殼子,供不起她奢侈的花用,才會設計讓我們結婚,而我竟然呆呆地走進張家設好的圈套。”
張家早就收買好他身旁的左右手,提出聯姻的主意,還拿出早就被移轉所有權的土地來哄拐他,他太信任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助手,結果栽入這場大騙局中。
他是個守舊的男人,就算婚後得知被騙,也不會輕言離婚,只能認栽。
“她懷孕的那幾個月,不管是對我、對她,還是對其他家人,都是一大折磨,因為只要她身體不舒服,也要讓所有人跟著她一起不好過。”想起那段時間的煎熬,他仍舊餘悸猶存。“懷孕四個多月後,她發現自己的體重增加了,竟然瞞著所有的人偷吃減肥藥,結果不到七個月就早產,生下安安。”
“蛤?”懷孕還吃減肥藥?這算什麼母親啊!
“當時她胎位不正,小孩生不出來,醫生要求剖腹,她堅決不肯答應,只因為會在肚子上留下一條醜陋的疤痕。由於她進產房時,意識還很清楚,醫生無法強製開刀,最後是她昏迷了,醫生趕緊出來找我簽手術同意書,才動刀生下安安。”
“拜托喔……光聽你說,我都受不了那個女人的行徑。”太離譜了,完全沒有一個身為人母的自覺。
“所以,我決定自己受夠了,再也受不了跟她共同生活,想著往後如果她又使性子嚷著要離婚,那就離吧,我不在乎!”
原來他早就動過離婚的念頭了!她不知道該怎麼描述心中的感受,竊喜?感傷?還是鬆了口氣?
“只可惜,她沒有再提過離婚……”他滿是哀傷地說。“因為她生下安安的當天,就難產過世了。”
“……”雖然已經知道結局,她聽了還是覺得遺憾。
她是不喜歡張佳楓的為人,但不表示她樂見張佳楓的死亡,畢竟是一條人命。
“她是被我害死的……”這就是他這四年來一直背負的沉重罪孽。“是我害安安一出生就沒有媽咪,是我的錯!”
“不,這不是你的錯!”她大聲反駁。“她的死當然不是你的錯!”他怎麼會這麼想?
“當然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逼她生孩子,她就不會死。”這些年來,他一直這麼認定,也把罪扛在自己身上。
“張佳楓會死是她自己造成的!”她堅決地說。“她的死跟懷孕無關,如果她不亂吃減肥藥,就不會死。”
“可是……”
“如果不是她顧忌一條小小的疤痕,醫生就可以在第一時間動手術,不但可以讓安安順利生出來,她也可以保住一條命,但是她寧死也不願醫生動刀,這怎麼能怪你?”
“但……是我逼她生孩子的。”他還是卡在這一個點上,無法放過自己。“她如果沒懷孕。就不會碰到這一切,現在也還會活著。”
“你錯了!”她完全無法認同他的觀點,斬釘截鐵地駁斥道:“是張佳楓的愚蠢和膚淺害死了自己,跟你無關。”
“可是……”他當然知道是張佳楓的愚蠢和膚淺害死她自己的,但是真的跟他無關嗎?
“張佳楓就算不是嫁你,也只會嫁進其他豪門,依你看,其他豪門不會逼她生孩子嗎?”
“……會。”豪門最重視傳宗接代了,怎麼可能不逼她生。
“那你再說說看,依張佳楓的個性,就算她不是跟你結婚,但是懷孕了,會不會選擇吃減肥藥?”
“應該還是會。”那個女人只在乎外表,根本不知輕重。
“所以我才說是張佳楓的個性和愚蠢害死她自己。”她作出簡單的總結。“就算你沒逼她懷孕,你也會跟她離婚,等她跟下一任金主結婚後,遲早還是要懷孕,她依然會選擇走上絕路。”
“但……她是因為生下我的孩子才死的啊!”
“我講了這麼多,你怎麼還是聽不懂啊?”她也惱了。“為什麼別的女人都能平安生下小孩,偏偏她死了?那是因為她拿自己的生命健康開玩笑!只想到要保持好身材,卻不顧小孩的健康和安全,所以才會早產。偏偏她又只顧著愛美,擔心留下疤痕,遲遲不肯動刀,差點連安安都被害死。她就算沒懷孕,也會因為其他愚蠢的理由送命。而你,竟然笨到要為她的愚蠢負責,你是哪條神經壞掉?”
“……”他被罵得一愣一愣的,從小到大,還沒有人敢這麼罵他呢!
雖然被痛罵了一頓,但他的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好,因為他被罵醒了!
她說的沒錯,張佳楓的個性輕浮又貪美,愚蠢到在懷孕的時候吃減肥藥,會死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就算沒有懷孕,她也很可能因為其他可笑的原因送死,他有必要替這樣的人扛罪嗎?
“我都講了這麼多,你如果還是聽不懂,簡直比安安還不如了!”見他還是沒反應,她又急又氣,恨不得用鐵槌敲開他的頭,好好修整、修整,看他的頭腦能不能清楚一點。
“你這麼沒耐性,怎麼能當老師?”他失笑。
“還不是被你氣的。”若不是為他著急、替他抱不平,她何必氣壞自己?
“謝謝你。”他展露清朗的笑容,整個人看起來神清氣爽。
積壓在他心中四年的淤泥,全被她剛才一番嗆辣的言詞給衝別幹淨了,他現在不再被罪惡感壓得喘不過氣來。
“你……”他這笑容代表什麼?醒了嗎?還是……
“你也許不適合當老師,卻很適合去當訓導主任。”
“藍立雍,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是指她很凶嗎?還是愛說教?
搞清楚,若不是為了罵醒他,她有必要破壞形象,破口大罵嗎?
“哈哈哈……”看她氣急敗壞的模樣,他更覺得好笑。
“喂!你不要一直笑,說啊!”
她越催,他笑得越大聲,把安安都吵醒了。
“爸爸,你在笑什麼?”安安被笑聲吵醒,揉揉眼睛好奇地問。
“你看媽咪像不像母老虎?哈哈哈……”
“嘻嘻嘻……媽咪像母老虎……”年幼不懂事的安安,還不知道母老虎是什麼意思,就被老爸給拖下水。
“你……你……好啊,你們父女聯合起來欺負我!看我的厲害!”她使出一指神功,對著安安的胳肢窩搔癢。
“媽咪——哈哈哈……爸爸……救我……爸爸……”
安安笑著叫著扭來扭去,逃到爸爸身後避難,她的魔指來不及避開,竟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胸前的小突起上!
“……啊啊啊啊!”她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自己碰到了什麼,立刻縮回作怪的手,滿臉通紅地藏在身後。“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那個突起那麼小,她竟然還可以正中日標,天啊,讓她現在就昏了吧!
直到現在,那軟中帶硬的觸感還清楚地留在指尖上,麻麻熱、熱的……
停停停停停!任書穎,你這個人色女!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不想這麼色情的東東,真是夠了!
“觸感如何?”看她精采萬分的表情變化,他忍不住好笑地問。
“很好……”她直覺地回答他,然後才發覺自己說了什麼,急忙否認。“不、不是……啊——”她掩臉低叫。
“哈哈哈……”沒看過表情這麼變化多端的人,她完全不懂得掩飾,單純又可愛,讓人心情開懷。
他沒碰過像她這麼純真無偽的人,無私又熱心助人。她像一個發光體,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她、忍不住會喜歡上她。
喜歡她?他愣了一下,繼而露出滿足的笑容。
嗯……他是挺喜歡她的。
“完了!”她捂著臉低聲哀號。
他一定會認為她是個大色女,她一生的清譽毀了啦!
☆☆☆ ☆☆☆ ☆☆☆
“呼呼……我不行了……呼……”呼……好喘,先休息一下。
“你還好吧?”背著安安的藍立雍,氣定神閑地笑看著氣喘籲籲、癱坐在地的任書穎。“要不要我背你?”
“呼呼呼……不、不用……”她是很想讓他背啦,但她哪敢啊!
她懷疑自己今天會腿軟,就是因為他的關係,沒事變得這麼帥,害她渾身不對勁。光看他都已經腿軟了,若再跟他前胸貼後背,她鐵定會化成一灘水!
“再忍一忍,走過這個山頭就到了。”
“厚,這句話,你起碼說了五次!”連帶害她失望五次,她這次真的學聰明了,絕不會再上當。
“我不這麼說,你會像吃了興奮劑般,拚命往前衝嗎?前幾次,當她聽到這句話時,就會立即振作起委靡的身軀,精神旺盛地往前衝,但在發覺前方還有一段長路要爬後,又會立即軟癱在地上,就像病重的人回光返照一般,反應非常有趣。
“話不能這麼說啊,每次我興奮過頭,就癱軟在地上,更慘。”
“你放心,我這次絕對沒騙你,再過這個山頭就到達山頂了。”
“真的?”滿是狐疑的眼神。
“真的。”他點頭。
“騙人的是小豬。”
“那……故意賴著不走,算不算小豬呢?”
“我才沒有故意賴著不走呢!”她不滿地嬌嗔。
“你不繼續往前走,怎麼知道誰是小豬?”
“走就走!”擠出最後僅存的氣力,爬起來拍拍屁股,快步往前走。爬過小山頭後,原以為會出現跟之前一樣的綿延山路,沒想到竟然看到一片大草原,中間還有一座簡陋的涼亭。“耶……到了到了,我終於到了!喔耶!”
她毫不考慮地躺在草地上,滾過來又滾過去,表情是大大的滿足。
這片草皮躺起來好舒服喔!
“我這次沒騙你吧?”貪看她嬌美的笑臉,看她笑,他心情也跟著愉悅起來。
“你之前騙了我五次啊!”她可是牢記在心呢!
“真愛計較。”帶著寵溺的表情輕笑著,將背後的安安放下來。“安安,下來走一走。”
“好。”咚咚咚地跑到任書穎旁邊,學她躺在草地上。“哇……草軟軟的,好舒服喔!爸爸,你也來躺躺看。”安安拍拍身旁的空位。
“好。”他從善如流,躺在安安身旁,閉上眼享受山頂的純淨氣息。
深吸一口氣,清新的草香彌漫鼻間,暖而不炙人的陽光曬在臉上,和風徐徐吹來,不遠處的烏鳴聲傳來,有如最天然的安眠曲,催人入睡……
“媽咪……爸爸……起來了啦……媽咪……”趴在草地上睡醒了的安安搖搖任書穎,又轉過頭推推藍立雍,努力叫醒兩個睡得昏天暗地的大人。
“嗯……嗬啊……”任書穎打著哈欠,慢慢坐起來,神智還不是很清楚,誤以為自己正睡在阿水嬸的家裏。
“媽咪,你終於起來了,爸爸還在睡呢!”安安嘟著嘴指著還陷入沉睡的藍立雍。
“哇……”好一幅“帥哥春睡圖”。
睡著的他,少了平時的霸氣,臉上竟然有種可以用“單純”這兩字來形容的脆弱感,看起來更加教人心動,她帶著癡迷的眼神一時間無法從他的身上離開。
事到如今,她再也無法否認自己已經深深喜歡上他了。
打從他們初見面到現在,也不過才短短的五天,她竟然就能喜歡上一個人,未免也太快了吧?
她很清楚自己並不是一個容易被男色迷惑的人,追她的不乏比藍立雍還要俊美的男子,她卻從來沒心動過。偏偏第一眼見到他,他滿臉胡渣又邋遢,她卻有被雷打到的震撅感。
也許,在見到他的那一刹那,她的心就失落了。
*****
“爸爸、爸爸……起來了啦……爸爸……”安安很有耐性地繼續喊人,還又推又搖的,但他不知睡到幾重殿去了,穩若泰山。
“安安,你這樣不行啦!”先喜歡上他,讓任書穎很不爽,決定惡整他一下,替自己出口氣。“你要在爸爸的身上用力跳,他才會醒啦!”。
“喔……”安安乖乖聽話,爬到他的肚子上,用力跳呀跳,跳得好開心。“嗬嗬……好好玩喔!”
“痛痛痛……是誰踩我?”藍立雍痛到不想醒來都不可能。
“爸爸……”
他突然坐起來,安安一個沒站好,嘟嘟好地踩到他的重要部位,然後跌坐在地上。
“啊……”痛!他躺回去,彎抱著膝蓋,縮成一團,痛到說不出話來。
“爸爸,你怎麼啦?”天真單純的安安,不知道自己差點毀了親生老爸一生的幸福,好奇地湊到他身邊,以為他在玩新遊戲。
“……”女兒,你差點再也不能有弟妹陪你玩啦!
“你……還好吧?”任書穎有些心虛地看著他,畢竟是她出的餿主意,他才會被親生女兒踩到痛處。
聽說男生的“那個地方”,若是不小心被踢到,絕對會痛不欲生,況且還是被狠狠踩下去!
應該很癟吧?會不會……從此不舉呀?
“……”他到現在還說不出話來,怎麼可能會好!
“要不要去醫院……”她突然發覺這是一個說服他回台北的好理由,當不顧不得心虛和愧疚。“唉呀,我一時忘了我們住在荒郊野外,救護車到不了。唉,還是台北方便。”
“你!”好樣兒的!若不是痛到連說話都有困難,他真想給她鼓鼓掌!不管在什麼情況下,她還是能將任務牢記在心,讓他又惱又佩服。
老爸和老媽上哪兒找到這麼一個厲害的角色?連他都甘拜下風了。
多虧她先前的“痛罵”,累積四年的心結似乎一點一點地鬆脫,不再排斥回到現實社會。
四年了,是該回去看看。
“你可以走吧?”看他的臉還是皺成小籠包,她不免開始擔心他的傷勢,卻又不便替他檢查那個尷尬部位。“先說好,我可是背不動你喔!”
“再……給我十分鍾。”
“喔。”她拿下帽子,坐在他身旁,在他的腰部附近揚呀揚的。
“請問……”雖然痛得要命,他還是忍不住發問。“你這是在幹麼?”
“幫你降溫啊!”被打痛時,不是都會呼一呼嗎?她當然不可能幫他呼呼那個部位,但是替他揚揚風應該具有同樣的效果吧。
“降溫?”他愣了一秒。隨即放聲大笑,結果震到痛處,又笑又叫的。“哈哈哈……痛……哈哈……痛痛……”
隱約察覺自己做了一件可笑的事,她滿臉尷尬通紅,又羞又窘。覺得很丟臉,站起身想躲得遠遠的,卻被他從後面拉住手。
“對……對不起。”這是他第一次跟人道歉,說得很不順口。
他剛才只是純粹覺得好笑才笑,並沒有嘲笑的意思,但他的笑聲好像打擊到她,傷了她的心。
她詫異地回頭看他。不敢相信他竟然說了那三個字。
據她從他父母口中得知,他是個極為高傲的人,從不開口道歉。可是他剛剛卻……
她沒聽錯吧?
“時間不早了,我們下山吧。”他用一個很奇怪姿勢,硬撐著站了起來。
“還沒十分鍾耶,你現在可以走了嗎?”看他的姿勢還是很僵硬,雙腳分得開開的,說多怪就有多怪。
“走個幾分鍾就順了,走吧。”再度背起安安,拿起籃子,腳步蹣珊地慢慢走下山。
“啊……那個……籃子我來拿。”她搶下沒多少重量但體積有些大的籃子,方便一手還要在背後撐著安安的他,可以安全地行走。
“謝謝。”他俯身在她臉頰印上一個輕吻,並且奉送一個百萬瓦的笑容。
雖然重要部位痛到他想大叫,但是他的身心卻是前所未有的輕鬆,這一切都是因為有她!
她不只是安安的保母。更是他的心靈保母,他終於找到一個可以心靈相通的伴了!
“你……呃……啊——”他親她!他竟然親她!他為什麼親她?
那個吻雖然輕如棉絮飄過,卻又像是被雷擊中,熱熱麻麻的,害她全身僵直。
她呆呆地摸著被偷親的臉頰,腦袋瓜亂得跟漿糊一樣,腳竟然打結去絆到籃了,當場摔了個四腳朝天。還好草地很軟,人沒有受傷,唯一傷到的是——她的面子,和一顆更亂的芳心。
他幹麼偷親她啊?
☆☆☆ ☆☆☆ ☆☆☆
“喔……痛痛痛……”每變換一個動作,都讓任書穎痛得齜牙咧嘴,就連伸手挾菜,都痛到忍不住發出呻吟,僵硬得像個機器人。
原本只是有些抬不起來的手腳,在隔了一個晚上之後,酸痛變得更為嚴重,她剛剛是用爬的才能下床昵!
“媽咪,你哪裏痛痛?”坐在她旁邊的安安,貼心地問。
“媽咪全身都痛。”她真的太久沒運動了,才爬個小山就全身癱瘓,真慘啦!
“為什麼?”
“因為昨天爬山太累了啊!”想到昨天的爬山活動,就想到那個“吻”,心又開始亂跳,頭更是羞到不敢抬起來看坐在對面的他。
他到底幹麼偷親她啊?偏偏她又不敢開口問,只好就這麼一直擱在心底發酵,擾得從來不失眠的她,幾乎一夜無眠。
這個男人果然是禍害呀!
“那我為什麼不會痛痛?”
“因為你好命,有爸爸背,當然不會痛呀!”真是佩服藍立雍的體力,就算全程背著安安,最後還被踢了“要害”一腳,依然很穩地走下山。
哪像她,累得像條狗似的。
“可是,爸爸也有說要背你,是你自己說不要的啊。”她的記憶力很好,爸爸跟媽咪說過的話,她都記得喔!
“對呀,糟蹋我的好心。”藍立雍忍笑附和女兒的話,挾了好幾樣不同的菜到任書穎的碗裏。“啦,吃吧。”
也許是她昨天的“開導”生效吧,他昨天不但毫無防備地在戶外睡著了,就連昨晚也是一夜無夢,好眠到天亮,這是他幾乎沒有過的經驗。
她不只對小孩有一套,就連大人也一樣受用。
“……”他主動挾菜給她耶!任書穎瞪著碗裏的飯菜,不敢抬頭看他,心頭像是滾過一層蜜,湧上一陣陣的香甜滋味。
自從昨天被他偷親後,她現在只要跟他共處一室,就會心神不寧,心髒像是裝了加速器般,不要命地亂跳,而他卻像個沒事人,完全不受影響,真不公平啦!
“嗬嗬嗬……阿勇啊,安捏叨對啊啦!”阿水嬸很滿意藍立雍的改變。“查剛人就是愛體貼啦,嘴嘛愛卡甜一點,安捏卡追啊到女朋友啦!”
“我哉。”他穩穩地應著。
“你……”你知道什麼啊?任書穎愣愣地瞪著他。
他胡亂應,不怕阿水嬸誤會喔?
“啊……你尬輸贏……”阿水嬸敏感的雷達一掃到不對勁的地方,天線都立起來了,來回看著他和任書穎。“……恁……恁兩啊……”
“咽啦,我尬伊咽啥啦!”任書穎立即否認,直接斷絕阿水嬸的粉色思想。
要是讓阿水嬸知道他昨天偷親她,絕對會沒完沒了。
“甘有影?”他們兩個今天看起來都怪怪的,輸贏不敢看阿勇,啊阿勇捏,眼睛根本離不開輸贏,這樣還沒什麼喔?騙鬼!
“真正啊啦!”任書穎決定矢口否認到底就對了。
“我有看到爸爸親媽咪喔!”很久沒開口的安安,再度爆料。
“蛤?哈哈哈……”阿水嬸驚得張大嘴,隨即用力拍著藍立雍的肩哈哈大笑。
“阿勇啊,惦惦吃三碗公,襪醜喔!”
“阿水嬸,麥亂講,我尬伊咽可能啦!”他們兩個一搭一唱,越說越離譜,是在演雙簧喔?
“是嗎?”藍立雍淡淡丟下一句。“以後的事,誰知道呢?”她越想撇清關係,他就越要攪和其中,偏不讓她如願。
是她自己跑來的,總不能攪翻他原本沉寂的心後,就想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拍拍屁股走人吧?
想都別想!
“喂!”他又在胡說什麼啊?
“阿勇啊,你是講……哈哈,你有眼光喔!”
“多謝。”
“喂喂!”她狠狠地瞪著他,要他安分一點,別再亂了。
他不發一語,沉靜的臉帶著不明的淺笑,靜靜地瞅著她的抗議。
慢慢地,她虛張的不滿越來越淡化,最後被一種類似情生意動的曖昧給取代,在兩人的眼神中交流著。
他的目光好溫柔又好炙人,仿佛一張毛毯,將她緊緊裹住,雖然有點熱,卻又溫暖舒服。
他幹麼這樣定定地看著她呢?一副深情的模樣,害她的心又開始不規則地亂跳了。
厚……她要是一個不小心給他誤會,他是要負責嗎?
“等一下吃完飯,我幫你按摩一下,舒緩你全身的肌肉,就不會這麼難受了。”他邊說,邊分別替她和安安又挾了幾口菜到碗裏。
“……好。”她像是完全被催眠般,依然沉浸在他溫柔的目光電。
他……對她應該有那麼一點點的意思……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14 02:06:40
第七章
“阿水嬸,今阿日的風真透捏!”掛在竹竿上的衣架被強風吹落,任書穎不斷撿拾掉落的衣服重洗,擔憂又害怕地看著天空詭異的雲層。“甘啊是風台來呀?”
她最怕台風天了,尤其是停電的晚上,超級可怕。
“看這咧天氣,有可能喔,我緊來去聽收音機看麥咧!”阿承嬸趕緊轉身回屋內。
他們家沒有電視,只有一台舊收音機,是唯一能夠得知外界消息的工具。
“媽咪,風好大……啊——”安安差點被風吹倒,趕緊抱住任書穎的腿。
“安安,風太大了,你先進去屋裏等媽咪,好不好?”安安太瘦小,她很擔心安安會被吹倒,因而受傷。
“好。”
任書穎牽著安安回屋裏後,再出去將髒掉的衣服衝洗幹淨。抬頭看看天空,決定還是將衣服收起來,免得被吹走。
阿水嬸急忙衝出來,差點跟任書穎相撞。“輸贏,咽好啊,真正有風台來啊,對宣蘭入來捏,聽講是強烈台風。”
“我來去甲阿水伯他們講,麻煩你顧安安。”
“好,你緊去。”
任書穎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快步衝到農田,對著在田裏工作的兩人大吼。“台風要來了!”
田裏的兩人像是沒聽到,仍然繼續手邊的采收工作。
她脫下布鞋放在田邊,赤腳踩進軟泥,趕緊跑到他們身旁。
“剛才聽到收音機報導,說強烈台風要來了,而且是從宜蘭登陸。”她焦急地宣布台風狀況。
“所以我們才會趕快來搶收。”藍立雍手拿著鐮刀,一刀就割下一個高麗菜,再交給阿水伯裝進竹籃子裏。
其實應該還要再幾天才是最好的采收期,但現在也顧不得這麼多了,否則台風過後,鐵定會血本無歸。
他們忙了快一個上乍,只收割不到三分之一,希望能在今天完成,否則就會有損失。
“我也來幫忙,還有沒有鐮刀?”這片菜田是阿水伯和他幾個月來的心血,絕不能被台風毀了。
“阿水伯,你來割,她收進籃子,我再把裝好的竹籃搬上去。”他立即改派工作內容。
“好。”她將阿水伯采收好的高麗菜裝進籃內,滿了就再拿一個空籃子來裝。
雖然前天爬山還有一些肌肉酸痛的後遺症,但她吭都沒吭一聲。
三個人合作無間,采收著一區又一區的菜。
“雨來呀捏!”阿水嬸牽著穿著雨衣的安安在田邊大喊。
“阿水嬸,你帶安安先返去啦,阮挽完就會返去!”任書穎朝著田邊大喊回話。
她看見安安跟阿水嬸說了什麼,阿水嬸搖頭,安安繼續說,最後阿水嬸只好牽著安安走下來。
“安安不要回去啦,伊講伊襪幫忙。”
“安安……”
“媽咪,我要幫忙!”
“你……”
“讓她幫忙搬吧。”藍立雍出面說話。“來,安安,你把地上的高麗菜放到籃子裏,會不會?”他這幾天觀察過安安,雖然瘦小一些,但身體狀況不錯,況且她穿著雨衣、戴著鬥笠,全身裝備齊全,應該不至於淋點雨就生病。
“我會!”安安吃力地搬著大大的高麗菜,小心翼翼地放進籃子裏。
“安安好棒喔,繼續加油喔!”任書穎以充滿鼓舞的語氣誇讚小女孩。
“好!”安安興奮地笑開懷。
阿水嬸拿著鐮刀加入收割的行列,五個人冒著風雨分工合作,花了兩個多小時後,總算趕在大雨來之前,全部收割完畢。
“走吧,風雨越來越大了。”藍立雍一手抱起安安,一手拉著任書穎跑回田邊的小貨車。
他已經將農用貨車開來,所有菜籃也都裝運上車了。
“緊來走!”阿水嬸緊握著阿水伯的手,快步跟上。
“安安尬阿水嬸坐頭前,書穎,你跟阿水伯坐後面,顧好菜籃。”藍立雍再度發揮統領的能力。
“好。”所有人領命,各就各位。
貨車的雨刷拚命掃動,藍立雍小心地在風雨中駕著車,平常五分鍾的路程,足足開了十五分鍾才到。
“我們把菜籃搬進去。”任書穎跳下車,想把菜籃搬下來。
“不行啦,這些菜愛緊送去山腳,阿哪咽,路若斷去,菜攏啊爛去。”阿水嬸出聲阻止。
“風台襪來啊捏,今嘛開車落山腳,就危險耶捏!”
“風台來嘛咽法度啊!”看天吃飯是農民的宿命和悲哀。
“我送落去。”藍立雍再度坐上駕駛座。
“我跟你去。”任書穎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
“你不要跟來,太危險了。”
“你可以,我就可以。”與其留在這裏擔心他的安危,不如跟著去。
“你……”
“好啦好啦,多一個人,多一個照應。”想盡辦法要將他們倆湊在一起,阿水嬸大敲邊鼓。
“阿勇啊,感恩喔!”阿水伯感激地將手伸進車窗裏,拍了拍他的肩。
“麥安捏講,這係我應該做啊。”這四年來多虧阿水伯夫妻的照顧,替他們跑這一趟是應該的。
“你甘知路?”阿勇曾陪他下山交過幾次貨,不知還記得嗎?
“我哉。”他認路能力相當好。
“我們走吧。”任書穎乘機跳上車,關上車門,露出得逞的笑。
“你……唉……”他歎了一口氣,不想浪費時間爭執,只得開車上路。“若是車子拋錨,要下來推車時,你可別哭喔!”
雖然認識沒幾天,他卻清楚地知道她是個吃苦耐勞、有責任感,而且個性成熟又風趣的人,跟他以往認識的千金小姐是截然不同的類型。
他很喜歡有她相伴,她的想法新鮮有趣,老有出人意表的反應,非常可愛,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女人,再久都不會覺得厭煩。
他發覺自己越來越喜歡她了,甚至不排除跟她終身為伴的念頭。
“我才不會咧!”簡直把她瞧扁了。
“嗬嗬……”她噘嘴抱怨的模樣嬌俏可愛,非常迷人。
突然間,他覺得在風雨中趕路,並不是一件苦差事。
因為,有她作伴。
☆☆☆ ☆☆☆ ☆☆☆
“……路邊突然多了好幾座小瀑布。”任書穎膽戰心驚地看著沿途山壁的小水瀑和塌方。
剛剛他們好不容易才把所有的高麗菜送到農產運銷中心,但回去的路況比來時更糟,幾乎沿路都有路段塌方。
“我擔心路況太糟,我們可能會被困住。”藍立雍滿臉擔憂地看著越來越糟的路況.
這次台風不但風大,雨量更是驚人,沒有幾個小時就造成多處嚴重坍方。
“啊!你看前面!天啊,前面的山壁坍塌了耶!”前方五十公尺處,整個路面都埋在土裏,根本無法通行。
他又往前開了一點距離,看清狀況後,立刻作出決定。“我們今天絕對無法上山,只能待在山下了。”
藍立雍小心地回轉小貨車,加速往山下的方向開去,以免又遇到塌方,會被夾在中間路段受困。
任書穎立刻拿出手機,撥打阿水嬸家中的電話。
“怎麼辦?電話打不通耶!安安怎麼辦?”她第一個反應就是安安的安危,因為她有過切身之痛。“我們不在她身邊,她一定會很害怕,會嚇哭的。”
“放心,有阿水嬸他們照顧,安安不會有事的。”她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他的女兒,他承認自己深受感動。“安安很幸運,有你當她的保母。”
“安安是個惹人疼愛的孩子,她值得我付出所有的關心。”
“那我呢?”她又是將他放在哪個位置呢?
從她這幾天的反應,他確信她對自己並非無動於衷,甚至可以說是動了心,只是,不知她動了多少心?
“你?”她的心髒差點休克!
他知道了些什麼?是阿水嬸大嘴巴告訴他的嗎?她就知道不能相信阿水嬸!
完了完了,這下真的丟臉丟大了!
“你如果付出所有的關心給安安,那我呢?我能得到你多少的注意和關心?”
不是他想跟自己的女兒爭寵,但事關感情,還是問清楚點才好。
“你……你為什麼這麼問?”先探探他知道多少,再想想要如何回答。
“因為我喜歡你,我要跟你交往。”他爽快地給答案。
“你喜歡……交往……”她傻愣楞地重複他的話。
她沒聽錯吧?還是他的腦袋被台風吹壞了?
“沒錯,我喜歡你,我要跟你交往。”他的話鏗鏘有力,一副他說了算,沒給她任何選擇權。
“為什麼?”他怎麼可能喜歡她?
“什麼為什麼?”他帶著笑反問。
“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啊!”不是她不好,而是他們兩人的出身有如兩個世界,他見多識廣,看過的美女如雲,單他那死去的老婆就是一個性感大美女了,他怎麼看得上她這種小家碧玉?
“你為人溫柔善良又熱心,很有責任感,對老人和小孩都很和善。我為什麼不喜歡你?”小心看著前方的路況,一邊分心回答她的問話。
“……你是為了安安才想跟我交往的,對不對?”雀躍的心情瞬間瓦解,她幽幽地說。
原來,他追求她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替安安找一個繼母!
“如果我看你不順眼,就算你對安安再好,我都不可能提出交往的要求!只要付錢雇你當保母就夠了,我何必自找麻煩?”他有些惱地反駁。
“所以說……你是真心喜歡我?”她還是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但是心情又開始飛揚,有如窗外的狂風。
“廢話!”經過張佳楓事件後,他絕不會再為了家族事業或是任何一個人——包括親生女兒——犧牲自己的終身幸福。
“可是我又不漂亮……我是說,我沒有你以前認識的那些人那麼出色。”從頭到尾,他沒提過她的外貌,分明就是因為她的外表不如人。
“我早就過了以貌取人的年紀,我現在要找的是心靈契合的對象,不是選美皇後。”他沉思幾秒後。認真地回道。“我不知道你所謂的美醜是以誰的眼光為主,但在我的眼裏,你長得很美,比任何女人都要吸引我。”
女人真的很奇怪,如果有人是因為她的外表而喜歡她,她就會認為對方膚淺,以外貌取人,要不就是擔心如果年華老去,愛情也會跟著消逝。
但,若對方強調喜歡的是她的內在,她又要計較對方是否嫌她不夠票亮,真的很難侍候。
“真的?”她喜出望外,雖然他以公事化的口吻說著情話,但聽在她耳裏.卻是最浪漫的樂章。
他說她比任何女人都要吸引他耶!哇……
“我不說謊。”以他的家世背景和天生的傲氣,他沒必要、也不屑說謊。
“可是你死去的太太很漂亮耶,你真的沒有喜歡過地——”不是她小心眼,要跟往生者爭風吃醋,而是父親對母親的執念太深,讓她心有餘悸。
“她都已經死了,你為什麼還要跟她比?”他不耐地打斷她的話。
他對張佳楓沒有好感,但她已過世,他不想再說她的不是。
“……我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我爸沒有一天忘了我媽,直到他過世的那一天,還對著我喊我媽的名字。對他來說,我這個女兒並不存在,他的心裏只有我媽一個人。”她神情悲傷地說出自己的遭遇,同時也說明了自己會在意張佳楓的原因。
“我當初知道安安的遭遇時,覺得那是第二個我,所以才會對她特別疼愛。我那時候很氣你,以為你承受不了失去妻子的痛苦而避世,才害得安安打從出生就少了父母的疼愛。”
“對不起……”他不知道她有這段過去,還以為她在吃死人的醋。“我要再度強調,我對張佳楓只有愧疚感,沒有感情存在,她不會影響我未來的生活。只不過她已經過世了,我不想再說她的是非,語氣才會那麼惡劣……對不起。”
“沒關係,我只是想確認你的心意,因為我不要再跟亡者爭寵了。”對某些人而言,亡者永遠比活著的人還重要;就像她爸爸。
“你放心,在經過你的開導後,我已經擺脫了對張佳楓的過度愧疚,我也該回到現實生活,好好處理我留下的爛攤子了。”他意有所指地說著。
*****
“你是說……”她不敢置信地說:“你願意跟我們回台北?”
“確認阿水伯順利度過這次的風災後。我就會回去台北看看。”他做出承諾。
“哇……太棒了!”若不是正坐在車裏,她絕對會興奮地抱住他。
她的喜悅不只是因為完成藍家老夫婦的托付,更因為他已擺脫過去的陰影,重新出發。
“先別高興得太早。”
“什麼意思?”
“我們今晚要住哪裏?”
“隨便找一家旅館住啊!”
“你有帶錢嗎?”
“對厚,我沒帶耶!”這幾天都住在山裏,錢完全沒有用武之地,她已習慣不帶錢在身上了。更何況,今天下田完後就趕著下山,她壓根兒忘了要特別帶錢包出門。“我這次上山,你爸媽給了我一大堆現金,都沒用到,結果該用錢的時候,竟然沒帶在身上,真慘。”
“我也沒有。”過去這四年來,他壓根兒沒用過錢,錢包早就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
“早知道剛剛就跟農產運銷處借點現金了。”剛才根本沒想到需要現金,匆匆拿了支票就走,如今他們手上只有農產運銷處的支票,根本沒用。“現在怎麼辦?
難不成要在車裏過夜?”
“我們去運銷處,要他們把支票換成現金,先用那筆錢過夜,等我們回山上後,你再把我們花掉的錢補齊,交給阿水伯。”
“這當然沒問題,但現在的問題是——運銷處的人肯讓我們換現金嗎?”這些機關最官僚了,哪可能這麼好說話?
“我會逼他們想出辦法的。”在他的字典裏,沒有不可能的事!
☆☆☆ ☆☆☆ ☆☆☆
“我們想把這張支票換成現金。”一走進農產品運銷處,任書穎便客氣地對一名職員說明來意。
“不可能啦,我們規定只能開支票。”看到他們兩人又舊又髒的穿著,職員的態度跩得咧!
“麻煩你行個方便,我們現在需要錢。”她好聲好氣地再三請求。
“就跟你說規定就是規定,你聽不懂喔?”職員的態度惡劣,完全不通融。
“哪條規定?”原本站在任書穎身後的藍立雍突然出聲,聲音冷得嚇人。
“呃……”職員嚇了一大跳,看了他一眼後,立即撇開視線,不敢跟他對看。
“我問你是哪條規定,你聽不懂喔?”他拿那職員先前的話回嗆。
“是農民與運銷處的雙方合作條約……”
“把合約拿出來。”想拿合約壓他,門兒都沒有,他的法學常識比這些人強多了。
“我……合約……”職員迫於他的氣勢,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什麼事?”旁邊的兩名職員見狀,立即出來壯聲勢。
“我要你們立刻把合約拿出來,我要看合約內容有沒有標注不能給農民現金的條款。”
“憑什麼要……要給你看?”雖然畏懼他的氣勢,但仗著人多勢眾,職員的態度強硬了一些。
“我拿菜來賣給你們,買賣就算成立,我為什麼不能看買賣合約?”他頭頭是道,說得那些人不知該怎麼回話,只好繼續拿製度壓人。
“就跟你說這、這是規定……”立場不穩,氣勢又開始弱了。
“那就把合約拿出來!”一聲比一聲強硬。
“我……”
“吵什麼?”一名像是主管的人鼻孔朝天,大搖大擺地慢慢走出來。
“我要看合約,看是哪一個條款規定你們收菜只能開支票,不能給現金。”藍立雍氣勢迫人。
“這個……合約不能隨便給你看……你、你又不是簽約的人……”主管說起話來結結巴巴,完全受製於他的氣勢。
“我雖然不是簽約的當事人,但我是替阿水伯送菜來賣給你們的,我就是阿水伯的代理人。你們剛剛收了“我”送來的菜,還給了“我”這張支票,這就表示你們承認我這個代理人的身份,買賣已經成立。如今我對你們的付款方式不滿意,我就有權要求看當初簽定的合約。”他繼續駁斥。“還是說,你們只想用合約壓我,卻拿不出正式的合約?”
若在其他懂法律的人面前,他這番說辭也許無法順利過關,但他就是吃定這些人沒有多少法律常識,只會耍官腔,無法辯駁他的話。
“……我們當然有、有合約……”
“那就拿出來給我看啦!”
“呃……阿川,去把合約找出來。”主管面對他的強勢,完全沒有招架之力,不得不讓職員去找出合約。
看到這些人被藍立雍吃得死死的,吭都不敢吭一聲,任書穎覺得好氣又好笑,這些人根本就是給臉不要臉嘛!
剛開始她和顏悅色地拜托他們時,他們卻踐個二五八萬的,結果他一出馬,他們立即變成卒仔,真是欠人罵!
“合約來了……”阿川滿頭大汗地找出合約。
“拿來。”藍立雍伸手拿過合約,快速瀏覽,找到“付款方式”的相關條文,仔細看過兩遍後,將合約丟還給他們。“合約裏頭根本沒有不能給現金,只能開立支票的條款,你們這是在欺騙農民單純好騙,還是看農民好欺負?”
“呃……”運銷處的職員面面相顱,因為他們根本沒有讀過合約,只給支票的規定是他們自己為了方便作業而訂定的,行之有年,從來沒有農民敢跟他們提出異議,今天是頭一遭。
“你們如果不把這張支票換成現金,還要故意刁難的話,那簡單,我立刻打電話叫各大媒體過來評評理,看是你們說得通,還是我們有理?”只見藍立雍酷著一張臉,冷冷地下達最後通牒。
以前他被那些跟進跟出的媒體搞到快發瘋,恨死他們的存在,今天總算發現他們的用處了。
“呃……阿川,換現金給他們。”一聽到媒體,主管什麼話都不敢再多說,立即吩咐屬下照辦,只想趕緊請走這尊瘟神,就怕事情鬧大了,位置會不保。
“好。”原本囂張的職員乖乖聽話,拿過支票,換了等值的現金,雙手恭敬地交給他。“請點收。”
“我是藍立雍,“藍天集團”的負責人,如果你們想找麻煩,直接來找我,不要找那些無辜的人出氣。”他接過一疊現金,快速點過,確認金額無誤後,才又開口。“否則只要被我知道,我一定會讓立委和媒體釘死你們。你們最好牢牢記住我的話,因為我說到做到。”
不是他故意拿權勢壓人,而是這四年來,他清楚體會到農民的辛苦,不只要跟老天爺對抗,還要看這些欺善伯惡的公務員臉色,若是不讓他們知道他的後台有多硬,讓他們不敢再惹他這個“惡人”,盡本分做事。他們還是會繼續耀武揚威,到最後,受害的還是那些無辜的可憐農民。
之前,他只想消極過日子,對周遭的人和事都漠不關心,不想插手管跟自己無關的事。如今,受她影響,他似乎也開始雞婆,對無理的事無法坐視不管。
其實,以他在政商界的影響力,只消一通電話就可以讓這些人乖乖奉上錢,不敢多說廢話。只不過層層交辦下來,不知道又要多等上多少時問,幹脆親自教訓一下這幾個不長眼的家夥比較快,順便讓他們嚐嚐欺到“惡人”的下場。
“……是!”四名職員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後,全都一臉錯愕,愣了好幾秒,才趕緊點頭稱是。
天啊,誰知道這個穿著破舊的人,會是鼎鼎大名的。藍天集團”的負責人啊!
如果他們早知道他是藍立雍,哪敢對他有任何不敬!
就算他們乍聽之不對他的說法有絲毫懷疑,但在親身體驗過他自然散發出的、讓人不寒而傈的壓人威勢後,也沒人再敢對他的身份存疑了。那是一種天生的強勢和威嚴,是閑雜人等模仿不來的氣勢。
“我們走吧。”牽著她的手,大步走出運銷處,而那四名職員分別站在大門的兩旁,列對目送他們出去。
“你真的超強耶!”任書穎的眼睛和表情都是滿滿的崇拜。“那些人看到你,就像老鼠遇見貓一樣,只能乖乖地聽話。”
那幾個人碰上他,根本沒有任何招架能力,出現一面倒的局面,他三兩下就達成了任務。
是他們太弱.還是他太強?
她發覺只要他往前一站,就算不說話,都可以把敵人嚇得乖乖聽話,更何況他凶惡的眼神,再搭上冷酷的聲音和條理分明的腦袋,完全不需要提高音量,就可以讓敵人俯首稱臣了,簡直就是一個“超級戰將”嘛!
難怪藍伯父常說他是商場上的常勝軍,有他出馬,沒有拿不到的合約。
“我只修理該修理的人。”整治過那幾個不長眼的人後,他也覺得很爽。
剛才的他幾乎就是以前在商場的他,頭腦清楚、說話犀利,常讓對方只想趕緊結束“對決”。
經過方才的“牛刀小試”,他才發覺自己還挺懷念以前針鋒相對的對戰,在攻防之間試探對方的底限、以及在會議桌上的鬥智,常讓他熱血沸騰。
看來,他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討厭商場的對決,甚至還挺享受對決的快感,他幾乎開始期待回台北,重溫緊張刺激的生活了。
“等你回台北後,我相信你那個嶽母絕對不敢再三不五時地上門討錢了,否則絕對會被你修理得落花流水!”光想到張劉玉珍被他壓製得死死的,她就覺得好爽。
“哼,我等著她上門。”他露出一個嗜血的鄙笑。竟敢趁他不在家的時候作亂,簡直是自找麻煩。
任書穎看著他。雖然他穿著破舊的工作服,但身上卻自然顯露一股王者之氣,幾乎讓人不敢直視。
他是一個天生的王者,就算穿著破舊的衣物,仍然無法掩飾他渾然天成的氣勢。
他像一座穩當又有力的靠山,提供屏障為他開心的人遮風避雨,只要有他在,就什麼事都不用擔心,讓人非常有安全感。對於這樣一個偉岸男子,她的心怎麼可能不臣服?她……怎麼可能不愛上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14 02:07:21
第八章
叮當!叮當!
才剛衝洗完畢,走出浴室,藍立雍便聽到門鈴聲。走到門前,透過貓眼看到任書穎後,他立即拉開房門。
半個小時前“強力”要求運銷處將支票換成現金後,他立即替兩人買了換洗衣物,找了附近一家老舊但幹淨的小旅館入住。
“我……我能不能在你房裏坐一下?”她頭低低的,小小聲地請求。
“進來吧。”他側身,讓她進門。
她走到小書桌前的椅子落坐,眼觀鼻、鼻觀心,正襟危坐。
“怎麼啦?”他慢慢走到床沿坐下,關心地問。
如果是其他女人,他會認定她們一定是別有所圖才會在晚上來他房間,但是她不同,她會過來找他,絕對有原因。
她隔了差不多一分鍾後才回答。“我……我怕台風天。”
剛剛洗完澡一走出浴室,窗外的狂風暴雨就算隔著玻璃還是清晰可聞,喚起她童年的記憶,嚇得她抱頭鑽進棉被裏,但依然擋不了恐怖的風雨聲。
突然,她想起藍立雍就在隔壁房間,立刻安下心,窗外的風雨聲似乎不再可怕,她顧不得矜持,穿妥衣物就跑來找他。
“嗯?”他靜靜地等著她往下說。
“我媽死的那天,剛好也是台風天。”她這次只頓了幾秒就接著往不說。“我爸跟著救護車送我媽去醫院,留我一個人在家。”
“我記得那天的風好大,而且還停電,風把窗戶都吹破了,雨一直潑進來,地上都是水和玻璃,我嚇得躲在棉被裏動都不敢動,過了好久好久,大概整整一天一夜吧,直到風雨停了,我才因為肚子餓了下床找吃的。”說到這段回憶,她還微微發抖,她從來沒有跟別人說過這段往事。
“但是我把冰箱裏能吃的都吃光了,爸爸還是沒有回來,直到幾天後才回家。告訴我媽媽死了。”
從此,她就很怕台風,台風夜絕對不敢_個人獨處,一定要找個人陪。
“……”聽完她的故事,若不是她父親已經過世,他絕對會痛罵那個不負責的父親!
雖然他也不是一個負責任的好父親,最起碼他知道安安會得到妥善的照顧,他才敢離家出走。但是她爸爸卻是任她自生自滅,完全沒有盡到照顧之責,若不是她命大,可能早就死了!
“床讓給你睡。”他不放心今晚讓她獨處,更不要她再擔心受怕,他要陪她一起面對她的夢魔,就像她解開他對張佳楓的結,他必須想辦法讓她從這個恐怖的記憶中解脫。
他記得曾看過一篇報導,小時候的痛苦記憶無形中會影響人的一生,若不想辦法撫平傷痛,久而久之,就會變成一輩子的枷鎖。
“那你呢?”
“我睡沙發。”
“我比較嬌小,我睡沙發啦!”
“我發覺你很喜歡跟我爭啊。”他好笑地說。
“我哪有?”
“哪沒有?”他愛憐地點點她的鼻尖。“你現在不就在跟我爭嗎?”
“那是因為我比較有道理啊!”
“如果讓你睡沙發,我的紳士風度要擺哪裏?”
“問題是你那麼高,沙發的長度只有你的一半,你怎能睡得安穩?”
“我今晚不睡。”
“為什麼不睡?”她一臉納悶地反問。
“我會像保鐮一樣地守護著你,你會發現台風天的夜晚並不可怕,因為我會一直守在你身邊,我會保護你。”他穩穩地握住她的手,認真地說。
“你、你……”她的眼眶含淚,愣然地看著他,然後突然撲到他的懷裏。痛哭失聲。“嗚哇!”
她的沒有安全感源自於小時候被父親遺棄,獨自一人面對停電和狂風暴雨的恐懼,在她幼小的心靈生根發芽,成為揮不去的夢魘。
這幾年,她一直在等待有個人跟她說這麼一句話:別怕,我會保護你。
只要有這個保證,就足以讓她有勇氣對抗心中的惡魔,可是。她等了好久好久,卻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這句話。
每個知道她這個弱點的人,不是嘲笑她膽小,要不就是拚命跟她說沒什麼可怕的,偏偏就是沒人說出她想要的保證,直到今晚。
她終於等到她的定心符了!
心中莫名的恐懼,在聽到他的保證後,奇跡似地慢慢消褪,越來越淡。
她的雙手慢慢伸出,緊緊環抱他的腰,他的懷抱溫暖又安全,就像一座堅固的堡壘,將她護得穩穩牢牢的,再大的風雨都無法入侵,她覺得好安心、好幸福。
她好愛他喔!
“今晚陪我。”她小小聲地說。
“放心,我今晚不睡,替你守夜。”輕撫她的背,再度作出保證。
“不是啦,我是說……我是說……我們睡同一張床……”她羞得滿臉通紅,臉深深埋在他胸前,話都說不清楚。
“……你確定?”他抬起她的臉,從床頭櫃抽了幾張面紙,輕柔地擦拭她的淚。
“我不希望你是因為害怕才作出這個決定,我說過,我今晚會在這裏陪你,你不需要——”
她突然拉下他的頭,吻上他豐潤的唇,又親又啃又咬,用上所有生澀的技巧,就是要讓他知道,她想跟他親熱並不是因為害怕。
他低吼一聲,化被動為主動,不但吞了她的紅唇,還一路攻城掠地,在她身上蓋滿印記,熟練地將兩人卷入另一場不同於窗外的狂風暴雨中……
☆☆☆ ☆☆☆ ☆☆☆
被窩暖到有些熱,任書穎不舒服地想要踢被子,可是踢掉身上的薄被後,還是覺得熱,背後好像有暖爐在烘烤。
她伸手往後一推,想要推開熱源,沒想到卻碰到一個暖呼呼的身體!
“啊!”她嚇得坐起來,這才看清睡在身後的藍立雍,昨晚的回憶倏地湧上她的腦中,令她滿臉羞紅。
他的外表粗獷嚴肅,但動作好溫柔,幾乎沒讓她感到任何疼痛,只感覺到被人疼愛的幸福。
能跟他相愛,是她的幸運。
他熟睡時臉部肌肉完全放鬆,看起來年輕了好幾歲,沒有平時的冷漠,唇角微微上揚,仿佛正作著美夢。
她忍不住俯身,偷偷在他的唇瓣印上一個吻。
“嗯……”平時很難叫醒的藍立雍一反常態,察覺有人觸碰,立即清醒,睜開雙眼,看到瞪大眼的任書穎後,隨即露出滿足的笑。“早。”
“呃……早……”仿佛被人抓包,她又急又慌,連忙拉起被單裹住全身,才小聲道早安,不敢看他。
他撐坐起來,伸手攬住她的肩,好笑地說:“沒什麼好害羞的。”
縱然全身光裸,他依舊神情自在。
“……”就算他這麼說,她還是覺得不好意思啊!畢竟這是她第一次跟男人裸裎相對。
“去換衣服吧,等一下吃完早餐,我們就趕回山上。”他裸身下床,套上衣物。
“好。”
她裹著薄被單下床,撿拾衣物,飛快躲進浴室穿上衣服,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後才敢走出來。“我先回我房間收拾東西。”
奇怪,昨晚她絲毫不覺得尷尬害羞,怎麼今天醒來,卻羞到不敢面對他?
“等一下。”他拉住她,轉過她的身子,跟她相視。“我們還沒真正道早安呢。”
“我們不是——”她疑惑的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就被攬進他懷裏,迎上一個熱烈激情的早安吻,唇舌交戰,好不熱烈。
熱吻結束後,兩人都氣喘籲籲,她更是幾乎喘不過氣來。
“還害羞嗎?”他打趣地說,作勢還要再來一吻。“我可以把你的害羞吻得一幹二淨喔!”
她笑著擋住他的嘴。“我現在才知道你這麼皮。”
“還不是你教壞我的。”他痞痞地將責任全推到她身上。
“亂說!”嬌嗔他一眼,被他這麼一鬧,她的確不再感到尷尬,已能跟他正常對話。“不跟你鬧了,我先回房間收東西,馬上過來。”
不到五分鍾,任書穎已回房梳洗完畢並收好東西,全裝在一個塑膠袋裏,開門走出來。看到藍立雍已站在門口等候,一股甜蜜和幸福的感覺驀地湧上心頭。
“走吧。”等待的左手,緊緊握住她的右手,兩人緊緊依偎,兩顆心也緊緊相連。
快速結清住宿費用,吃了簡便的早餐,又去超市買了一些必備的民生用品和禮物要送給阿水伯後,兩人匆匆上路。
沿途的情況還好,台風並沒有對這附近造成太多傷害。
來到昨天坍塌的路段,他們看到工程維修人員正在搶修,還是無法通行。
“糟糕.路還是沒搶通耶!”擔心安安的安危,她心急如焚,再度拿出手機撥打山上的電話,但線路還是不通。“我們今天上得去嗎?”
“你在車裏等。我去問問看情況。”他打開車門下車,跟其中一個看似工頭的人說話,兩人比手畫腳,說了幾句話後,他再度回到車裏。
“他們怎麼說?”
“人員不足,最快要三天才能搶通。”
“不行啦,我不放心安安,她一定會擔心害怕的。”雖說有阿水嬸他們照顧,但對安安來說,他們畢竟還算是陌生人。
他沉吟幾秒後,瞬間作出決定。“你的手機借我。”接過手機,他立刻撥了通電話。“喂,我是藍立雍,我目前在宜蘭台七線碰到坍方,需要人員過來協助搶修,務必在今天下午搶修完成……好,就派他們過來……”不到五分鍾,就聯絡好相關事宜。
*****
“怎麼樣?”聽了電話內容,她大概猜出他正動用關係,找人來搶通。
“半個小時內會有第一批人員抵達,陸續會出動五批,預計今天下午可以搶通。”他剛才打電話到公司,調來最多的人力和物力,不計成本,協助搶修該路段。
“你好強喔!”他只花了短短幾分鍾就搞定一切,比那些政府官員還強。心中對他的崇拜又上升了好幾級。
“沒什麼,這算是我的本行。”“藍天集團”是營造業的第一把交椅,處理這類問題,對他來說只是舉手之勞,算不上什麼豐功偉業。
“問題是你願意做啊!”
“因為我趕著上山。”要不然他也不會理會。
“你重返公司後,是否也能繼續做?”她借機提出建議。“這不但可以實際幫助災民,也可以替公司建立好形象。”
“我會。”他做出承諾。
這四年的農村生活,讓他經曆了許多不同於以往的遭遇,比如說被人瞧不起、看人臉色,還有靠勞力賺錢的辛苦,這些經驗他都牢記在心,對於他往後的待人處事都會有所肋益。
“我愛你。”她握住他的手,深情地看著他,主動表達愛意。
“你……”他嚴峻的臉瞬間發光,發自內心地開懷大笑,柔和了臉部線條。
“我也愛你。”。
一把將她抱進懷裏,吻住她的紅唇,熱情地表達心中的喜悅。
“嫁給我吧。”結束熱吻後,他閃電求婚。
雖然兩人認識不到—個星期,但跟她心靈相通的程度,卻遠遠超過結婚兩年的張佳楓。這表示認識時間的長短不是重點,重點在於兩人是否能相知、相惜,這才是能否牽手過一生的關鍵。
在經曆和張佳楓的那段婚姻後,他暗自發誓再也不要踏入婚姻,沒想到,一個小保母就讓他破了功。
原以為自己再也無法忍受任何一個女人,但是任書穎光是一個笑容,就軟化了他的心。
她一定是上天派來拯救他的天使!
不但助他走出張佳楓死亡的陰影,還讓他的心靈更加滿足,與她相遇,是他這一生最大的幸運。
“我……我願意……”她雙眼盈淚,嘴唇微微顫動,激動地猛點頭。
原以為他被張佳楓嚇到,不可能再踏入婚姻,沒想到他會開口求婚,讓她又驚又喜。
母親過世後,父親從來沒有將她放在心上,她幾乎可以算是沒有親人,孤單一人過了二十個年頭。
她一直渴望能擁有一個屬於她自己的家、屬於她的家人,而她的夢想終於在今天實現了。
在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後,她發現他不只有魄力和擔當,而且是一個溫柔體貼的人。她很確定他是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好男人。
她很確定,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
☆☆☆ ☆☆☆ ☆☆☆
“媽咪、爸爸——你們終於回來了……”任書穎和藍立雍一回到山上,車子才剛停穩,安安就衝過來,抱住飛奔下車的任書穎,嚎啕大哭。“我還以為你們不要我了……”
“安安,傻孩子,你是我們的心肝寶貝,我們怎麼可能不要你昵?”她緊緊抱住安安,也跟著流淚。
“可是你們……你們昨天沒有回來……”安安從小就沒有父母照顧,心靈大受影響,非常沒有安全感,很擔心被遺棄。
“昨天台風,路都壞了,我們沒辦法上山,今天路修好,我們就趕回來找你了啊!”
“可是……”
藍立雍蹲下,將兩個最心愛的女子環抱在懷裏。“安安,記住爸爸說的話,爸爸和媽咪永遠不可能不要你的。”
“真的嗎?”安安還是不放心,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強力的保證。
“當然是真的,等爸爸把這裏的事情處理完後,我們就回台北,永遠不分開。”他在安安柔嫩的臉頰上親了一下,這是他第一次用行動表達出對女兒的關愛。
“哇!爸爸要回家了、爸爸要回家了!”安安開心地又笑又叫。
“阿勇,恁當時麥返去台北?”阿水嬸雖然依依不舍,仍然讚同他的決定。
這四年的相處,她已經將阿勇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待,看到他剛剛的舉動,她猜到他跟輸贏已經有了很大的進展,有輸贏照顧他,她就放心了。
“等這啊代誌處理好。”他關心這裏的風災情況。“這擺風台甘有影響?”
“厝頂破一康,我有拿水桶呈水,無啥大代誌啦!”阿水嬸樂天知命。
“阿水伯,我這兩天叫人來甲恁叨修整一下,好咽?”給他們蓋一間不怕台風的屋子,這是他唯一想到能回報阿水伯夫妻這四年來對他的照顧的方法。
“咽免啦,麥浪費錢。”阿水嬸快一步地回絕。
“阿水嬸,咽要緊,因叨就是嗍甲人起厝啊,免擱開錢啦!”任書穎跟著遊說。
“啊思擱……”
“阿水嬸,這是我應該做啊,多謝恁這四年來對我啊照顧。”
“老啊,你看甘好?”阿水嬸很高興將有一間新房子,但又不好意思讓藍立雍破費,陷入兩難。
“阿勇,起層啊錢,我要還你。”他們是老實的鄉下人,不喜歡占人便宜。
“好啊,無問題。”他當然不可能跟他們收錢,但沒必要在這個時候起爭執。
“哇!足好啊!”任書穎開心地拍手。“後擺我哪來找恁,丟啊賽住新晤咽免暗摸摸去外面找便所啊!”
這裏的風景美,空氣也好,就是廁所不好,每次都得跑到屋外的簡陋廁所,很恐怖。
“對了,書穎,賣菜的錢呢?”藍立雍突然想起來。
“對厚,等我一下。”她跑回暫住的房間,從皮箱裏拿出一大疊現金,補上這兩天花掉的數目後,再交給藍立雍。
“阿水伯,這是這擺賣菜欽錢。”他將裝錢的信封交給阿水伯。
“啊?哪啊是現金?”阿水伯看到一大疊現金,很是驚訝。
以前都是拿支票,他還要特地再下山一趟去跑銀行,很麻煩。
“這是有原因啊,昨日阿勇去大鬧運銷處,他呀……”任書穎活靈活現地述說昨天的情況。
“真啊?哈哈哈……早哪知,我嘛想要去看鬧熱。”吃過不少次運銷處苦頭的阿水嬸,聽得樂不可支,話鋒一轉,露出曖昧的笑。“恁當時請我呷喜酒?”
“……”任書穎羞紅臉,看了藍立雍一眼,不知道該怎麼回話。
藍立雍牽起任書穎的手,爽快地宣布喜訊。“等我返去台北,所有代誌處理好,阮丟會結婚,告時尊請恁一定愛來呷阮啊喜酒。”
“一定、一定!嗬嗬,足好啊、足好啊……”阿水嬸滿意地哈哈大笑。“哇一看到輸贏,我叨知影伊甲你有緣,恁是天生一對!”
“多謝。”他充滿愛意地望著嬌羞的書穎。
人家說姻緣天注定,這話一點兒也沒錯,要不然兩個原本沒有機會認識的人。怎麼會在宜蘭山區相識、相戀?
這就是緣分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14 02:08:11
第九章
車子剛進入別墅區的警衛室,藍立雍的心情就開始起伏,有些近鄉情怯。當車子越來越接近時,他的心跳也越來越快。
負責開車的任書穎按下大門的遙控器,車子慢慢開進去。門房兼司機老王一看到坐在副駕駛座的他,就衝出來興奮地大喊。
“啊,少爺,你回來啦!”老王幾乎是看著他長大的。沒有孩子的他,將藍立雍當成自己的孩子般疼愛。
“王伯伯,辛苦你了。”
藍立雍特地下車,給老王一個熱情的擁抱,嚇得老王全身僵直。
“……”以前藍立雍頂多點個頭,才不會特別下車,還擁抱他咧,這是他家那個不苟言笑的少爺嗎?
“我先進去,找時間再跟你聊聊。”經過四年,還有這幾天來任書穎的洗禮,他不再拘謹地封鎖自己的情感,學會關心周遭人,多了一顆柔軟心。
老王為他家奉獻了最精華的三十年歲月,打從他有記憶起,家裏就有老王這個人的存在,以前他只把老王當一般“員工”看待,但他現在開始會把老王當成“家人”照顧。
他決定送一間房子給老王,讓他安享天年,不必再住在車庫旁的小屋。
“你把車子開進車庫,我想慢慢走。”他彎下腰,透過車窗跟任書穎說一聲,然後沿著步道走向家門。
看著跟四年前一樣的布置,激動的心難以平複,直到這一刻,他才發覺自己很想家。
才拉開銅門,還沒踏進玄關,他就聽見爭吵聲——
“我上星期不是才給過你嗎?你怎麼又來了?”
“你才給我五百萬,哪夠啊!”原來是張劉玉珍再度找上自動提款機。
“你……我不可能再給你了!”
“吼!我可憐的女兒為了生你的孫女死了,你竟然翻臉不認人?我要告訴媒體,讓媒體來評評理!”
“你現在馬上就通知媒體過來。”站在玄關聽了好一會兒的藍立雍終於現身,嚇到現場的三個人。
“……立雍?真的是你嗎?”藍母快步走到他面前,紅了雙眼,不敢相信地碰碰他的身體。
“媽……對不起……”他雙膝跪下,再度嚇壞在場的人。
“立雍,你這是在做什麼?快起來、快起來……”藍父和藍母淚流不停,合力把他拉起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人家常說“富不過三代”,藍柏紳原本以為立雍這一離家出走,真要應驗了這句話,到時他還真不知該怎麼跟已經作古的老父交代,沒想到還是書穎有辦法,一出馬就將兒子給找回家來。
“立雍,我知道你深愛我們家佳楓,對她念念不忘——”
“誰跟你說我對張佳楓念念不忘的?”一對上張劉玉珍,藍立雍的柔情全無,換上冷酷的表情。
“你……你要不是忘不了佳楓,幹麼一個人隱居到山上去?”張劉玉珍理所當然地回答。
“那是因為我後悔娶了張佳楓,懊悔到不想待在台北,所以才跑到山上修行。”他隨口反駁。沒必要讓她知道他曾對張佳楓的死心懷愧疚,免得她大做文章。
“耶?”怎會是這樣?張劉玉珍完全傻眼,怎麼跟她想的不一樣?
她記得當初聽到的是“他承受不了佳楓的死,才會隱居山上”,然後她就自我引申解讀成:他深愛著佳楓,才會對佳楓念念不忘。
怎麼……全翻盤啦?
“我剛才聽到你在跟我爸媽要錢,你要什麼錢?”先前聽到書穎提起張劉玉珍經常到家裏“借”錢後,他就一直很想修理她,今天她自己送上門來,太好了,看他怎麼回敬她。
“呃……沒事、沒事……你剛回家,一定有很多事要跟家人說,那……你們聊,我先走了!”張劉玉珍見情況不對,拔腿就想逃。
“等等,趁著今天大家都在,把話說清楚。”想逃?沒那麼容易。
“呃……什麼話?”張劉玉珍驚疑地小聲問道。他不會是知道了她這幾年經常上門“借錢”吧?
“你這幾年從我家要走了多少錢?”
還真的知道了。“我是‘借錢’,不是‘要錢’。”張劉玉珍趕緊辯解。
“有寫借據嗎?”一個問題就輕易堵住她的口。
“呃……”該死,藍立雍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挑這時候回來,害她拿不到錢不說,這下連要怎麼脫身都成問題,真慘!
“從現在起,藍家跟張家沒有任何關係,我不會再給你任何一塊錢,聽清楚了嗎?”藍立雍表明立場。
他現在是多了一顆柔軟心沒錯,不過那是給好人用的,對付張劉玉珍這種人,就是要夠狠才行。
“那怎麼行!”張劉玉珍立即大聲抗議,並且第N次地提起張佳楓的犧牲。
“我們佳楓為了安安而死,難道就白死了嗎?”
“爸,你這幾年總共給了張家多少錢?”既然要算,那就算清楚一點。
藍柏紳拿出隨身的小筆記本,翻算了一下。
“連同先前張佳楓過世時給的撫恤金,總共已經給了他們一億七千多萬,我全部都是開票給她的,都有銀行紀錄。”
打從張劉玉珍第二次上門‘借錢’起,他就知道這件事沒完沒了,但他又無法硬下心不給,所以他給錢的同時,也記下帳,以備不時之需。
“一億七千萬?”藍立雍被這個數字嚇到。“拿了一億七千多萬,你還不知足?”
“我……呃……”張劉玉珍一時反應不過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她每次都是一、兩千萬的拿,從沒算過總額,哪知道已經拿了一億七千萬?這又不是她的錯!
誰叫藍家這麼小氣,一次只給一、兩千萬,如果他們一次就給一億,她也不用經常上門啊!老是坐高鐵南北奔波,也是很辛苦的溜!
“爺爺、奶奶——”安安快任書穎一步衝進大廳,興奮地衝向爺爺和奶奶的懷裏,沒發覺自己闖進了戰場。
“安安,回來啦?山上好不好玩?”藍父和藍母顧不得張劉玉珍,慈愛地摸著安安的頭。
“好玩,我以後還要去!”
“好、好……”看到安安這麼有精神,兩老都很欣慰。
“安安,媽咪不是要你等我嗎?為什麼沒有等媽咪?”隨後進門的任書穎故意板著臉斥責安安。
她剛才在車庫看到張劉玉珍的車,心知張劉玉珍又上門“借錢”了,這下子剛好碰上藍立雍回家,正好可以給張劉玉珍一個教訓,所以她故意慢慢來,原想找個理由跟安安等在外頭,沒想到安安卻不聽話地衝進屋,壞了她的計劃。
“媽咪,對不起,安安想爺爺奶奶……”安安一臉可憐地道歉。
“好乖……”兩老一聽,相當受用。
“安安啊,我可憐的外孫女……”安安的出現給了張劉玉珍一張救命符,她立即衝過去,抱住安安假哭。“你媽媽如果不是為了生你,也不會死了。我苦命的孩子,一出生就沒有媽媽……”每次只要她挑起藍家對佳楓的愧疚感,都會有求必應,尤其是把安安牽扯進來,更是無往不利。
“你!”藍立雍氣急敗壞地拉開張劉玉珍,藍家兩老和任書穎立即安慰嚇壞的安安,他見安安沒事才一臉鐵青地怒斥。
“張佳楓不是安安害死的,是張佳楓的輕率害死了自己,不準把安安扯進來!”
張劉玉珍若是說他害死了張佳楓,他還不會動怒,但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拿安安做文章,這是壓垮他對張家耐性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絕饒不了張家!
“你……我……”張劉玉珍第一次看到藍立雍發火,嚇到全身發抖,說不出話來。
“不準你和你的家人再踏進我家一步,也不準你們再接近安安!”藍立雍下達最後通牒。
“那怎麼行!安安是我的外孫女……”一跟自己的權益相衝突,張劉玉珍當下顧不得害怕,抖著聲抗議。
如果不能再來藍家、不能再接近安安,她要怎麼要錢啊?
“你什麼時候盡過外婆的責任?”藍立雍火力全開,戳破她的謊言。“你會想到安安,不都是因為想拿安安當借口要錢!”
“我……呃……”被人當場拆穿,就算厚顏如張劉玉珍,還是有些尷尬。
“我剛剛說了,從現在起,藍家跟張家毫無瓜葛,你別想再從藍家多拿一毛錢!別再讓我看到你!”他的狠辣和冷情不比以前遜色,尤其是對張劉玉珍這種人,他更不會留情。
“你……本來就是你藍家欠我的,你害死了我的女兒,難道不該補償嗎?”既然撕破臉了,張劉玉珍也來狠的。
“補償?”他冷哼一聲。“一億七千多萬的補償還不夠嗎?”
“……好,既然你心狠,就別怪我無情!我會讓所有的媒體知道藍家的無情無義,我們走著瞧!”張劉玉珍怒氣衝衝,扭頭就走,經過任書穎時,還用力推開她,害她跌倒。
“書穎!”藍立雍擔心地看了任書穎一眼,隨即衝過去抓住張劉玉珍,幾乎要扭斷她的手腕。“我原想留你張家一條生路,是你自己一手了斷的,你就等著看張家敗亡吧!”
說完,一個狠甩,讓張劉玉珍摔了個狗吃屎,但張劉玉珍吭都不敢再吭一聲,爬起來就跑了出去。
*****
“怎麼樣?有沒有摔傷?要不要去醫院?”他快步走回任書穎的身旁,不顧兩老好奇的眼光,緊張地檢視她身體上下,就怕她受傷。
“別擔心,我沒事啦。”任書穎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
“那就好。”他安下心的同時,也點燃了對張家的怒火。“她竟然敢推你,我絕對要給張家一個教訓!”
他決定要斷了張家的每一條生路,讓張家從台灣的市場上消失。
“別這樣,我又沒受傷——”
“她不該傷你!不該一而再地傷害安安!不該趁我不在的時候作亂!”三個不該,注定張家的滅亡。
“立雍,你跟書穎……”藍母敏感地發現兩人之間的舉止親密,不像一般的保母跟雇主。
“我跟書穎求婚了,等我熟悉公司的事務,並把張家的事搞定後,我們就會結婚。”藍立雍大方宣布。
他離開公司太久了,必須花一段時間重新進入狀況,等他得心應手後,才能將全部的心力放在書穎身上,所以他不想現在就草率完婚。
“太好了、太好了……”藍母親熱地握著書穎的手。“書穎,我家立雍就麻煩你多多照顧了。”
“嗬嗬嗬……當初讓書穎出馬,果然是找對人了。”藍父也是一臉喜悅。
由此可見,立雍不但擺脫了張佳楓死亡的陰影,還找到一個好媳婦,簡直是喜上加喜啊!
“立雍,得饒人處且饒人,更何況她是安安的外婆,不要讓安安以後為難。”
任書穎還是掛念著張劉玉珍,不願安安長大後聽到閑言閑語而難過。
“放心,我會讓張家那些寄生蟲忙到連說閑話的力氣都沒有。”敢惹怒他,就要承受後果!
就他這幾天從左右手那邊得到的消息,張家的家產早就敗得差不多了,張家老總裁死後,更是能賣的都賣光了,最後竟打著藍家的名號四處借貸,欠了一屁股債,再由張劉玉珍出面跟藍家要錢去還債。
攀上藍家這門親事是張家最大的福份,結果,他們不但不感恩,拿了錢還認為是藍家欠他們的,這是什麼歪理?
既然如此,就讓他們知道藍家究竟欠了他們什麼!
☆☆☆ ☆☆☆ ☆☆☆
一個狠狠的教訓!
三天前,張劉玉珍召開記者會,身旁坐了好幾個議員和律師,聲淚俱下地控訴藍立雍的無情無義。
說他,是害死妻子的凶手!
說他,妻子一死就要斷絕姻親關係!
說他,不讓她看望朝思暮想的外孫女!
張劉玉珍從頭到尾沒有提到錢,將自己塑造成一個思念外孫女心切的可憐老人,成功贏得了外界的支持。
張劉玉珍還上過各大談話性節目,紛紛以這個話題作為節目主題,因此輿論一面倒地撻伐藍家財大氣粗、不通情理。
事隔三天,藍立雍才親自主持記者會,各大媒體記者擠爆百坪大的會場,陣仗直逼總統就職大典。
藍立雍的話題性十足,不只是因為張劉玉珍這陣子的炒作,還因為他先前隱居避世了四年,而最最讓媒體擠破頭也要前來采訪的原因是——他從不面對鏡頭。
這可是他第一次——聽說也是唯一的一次——主動召開記者會,當然要來湊熱鬧嘍!
藍立雍只帶了一個人來開記者會,坐在桌子中央的他,無視於吵雜的大陣仗和此起彼落閃不停的鎂光燈,利眼穩穩地掃視每個角落,直到沒人敢再發出雜音才開口。
“最近有些不實謠言在媒體間流傳,有人說我是害死妻子的凶手,現在坐我身旁的這位,是當初替張佳楓接生的婦產科醫生,我讓他親自說明當時的情況。”
“藍太太因為懷孕期間不當服用減肥藥,導致早產送醫……”沒見過這等陣仗,醫生有些畏怯地開口述說。
“當時胎位不正,孕婦的身體又很虛弱,可能會有生命危險,我們強烈要求藍太太剖腹,但她堅持不願意開刀,因為她不要肚子上有條醜陋的疤痕。由於當時她意識清楚,我們只能遵從病人的意願。”
聽到張佳楓懷孕期間居然吃減肥藥,還因為怕留下疤痕而不願意剖腹,現場記者紛紛發出不認同的咋舌聲。
“藍太太後來陷入昏迷,我才緊急要藍先生簽署手術同意書,順利將小孩生下來。”醫生拿出當年那張手術同意書,證實自己所言不假。“但藍太太在經過急救後,還是沒能救回來。”
“藍先生,你丈母娘說你太太生前曾大吼是你害死她的,對於這個說法,你有何解釋?”一個記者立即提出質疑。
“我是個傳統守舊的男人,想要自己的下一代,而她擔心身材變形所以不願意懷孕,最後是在金錢的誘惑下才同意生小孩的。”他無所畏懼,正面接招。
“但我從來沒有想過她竟然會在懷孕期間吃減肥藥,更沒想過她會因為怕留下疤痕而不願剖腹,最後斷送一條年輕的生命。”
他再度環視全場一圈後,才又接著說:“如果想要自己的孩子傳宗接代是罪,那我承認自己有罪。”
“對於你丈母娘說你要斷絕姻親關係,也不讓她看外孫女,你怎麼說?”又有一個記者辛辣地提問。
“張佳楓過世這四年來,張劉玉珍上過我家二十三次,她的目的只有錢,從來沒有一次是為了看外孫女而來的。”藍立雍攤開一張明細表。
“這些是她上門的日期,還有拿到的支票金額,支票抬頭都是開張劉玉珍的名字,所有金額高達一億七千多萬元,這些資料銀行那邊都有紀錄。”
“哇!這麼多?”
“真狠!”
“張劉玉珍怎麼從來沒說過她有上門拿錢呢?”
現場陸續聽到一些議論聲。
“張劉玉珍口口聲聲說這是‘借錢’,不是‘要’錢”,但是這四年來,我們給了她一億七千多萬,她卻‘只’還了二十萬。”他等到現場的驚訝聲響都停了,才又繼續說。“請問大家,這到底算是‘要錢’還是‘借錢’?”
“她每次上門都會一再地提起張佳楓是為了生孩子而死,利用我們的心軟和愧疚來得逞,這也就算了,但她不該當著孩子的面,說她媽媽就是為了生她才會死的!”藍立雍滿臉憤慨。
“當你的孩子哭著問你說“是不是我害死媽媽的”時,你聽了作何感想?你還會讓孩子跟這種人見面嗎?你還會想要這種姻親嗎?”
“吼!真差勁耶!”
“怎麼這麼過分啊?”
“關小孩什麼事啊……”
不屑、忿怒的聲音此起彼落。
“我在這裏鄭重宣布,藍家已與張家斷絕所有關係,不對張家負任何連帶責任,張家的債務與藍家無關,藍家也不會再資助張家一毛錢。”記者會未了,他踢出致命的一腳,讓想依附藍家求生存的張家永不得超生。
“最後,這幾天媒體和名嘴所發表的不實言論,我已委任律師搜證,我將會一一提告,絕不允許任何誣蔑藍家的言論繼續散布。”話一說完,藍立雍轉身就走。
被留下的眾媒體紛紛緊張地掏出手機,打電話回公司報備。
他是故意讓事情發酵到最高點才出手的,為的就是要讓張劉玉珍和相關媒體全部得到教訓,不敢再捋虎須。
老虎不是不發威,只是時機未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14 02:08:45
終曲
四年後
宜蘭山區有間叫做“好山好水”的民宿,原本只是一間兩層樓的歐風建築,因為生意太好,後來又陸續在左右兩邊各蓋了一棟風格類似但外觀稍有差異的房子。
建築物前有個大菜圃,除了民宿自給自足外,也提供住宿的遊客體驗農村生活,每逢假日總是擠滿上山體驗當農夫的都市人。
“媽咪,你看,這是我上次種的蘿卜喔!”赤腳踩在土裏的安安,手上拿著一根沾著土的小紅蘿卜,健康紅潤的小臉滿是驕傲。
咚咚咚……
一個年約三歲的小男孩輸人不輸陣,也拿了一把綠色植物衝過來獻寶。
“媽咪!我也有,我也有菜菜——”
“你那是草,不是菜啦!”八歲的安安立即吐弟弟的槽。
“不是草!是菜菜、菜菜啦!”平平不甘心地猛跺腳。
“平平,不可以耍脾氣喔!”挺著五個月肚子的任書穎,溫柔地告誡兒子。
小平平急得快哭出來了。“這是菜菜啦……”
藍立雍摸摸兒子的頭。“平平,這不是菜菜,這是很漂亮的草喔!”
他體貼地摟著老婆,分擔她的重量,不想她累到。
“耶!這是漂亮草、漂亮草……”平平開心地拿著草,跑到爺爺、奶奶跟前獻寶。“爺爺、奶奶,這是漂亮草喔!”
“平平好棒。”兩老立即大為讚賞。“真厲害!”
“明明就只是雜草而已,愛現!”被弟弟搶先了應得的讚美,安安嘟著嘴咕噥,心裏很不平衡。
“安安,來。”任書穎招招手,喚來翹著嘴的大女兒,在她耳邊小小聲地說道。“媽咪覺得你好厲害,比弟弟還棒!不要告訴弟弟喔。”
“嗯!”安安原本不平衡的心情立即平複,露出大大的笑容。
“弟弟還太小,不知道要怎麼樣才可以種出這麼棒的蘿卜,安安可不可以教他呢?”任書穎三言兩語就化解姐弟間的爭寵和心結。
“好!”安安忘得滿意地跑到平平旁邊,牽他到一塊屬於她的空地,教他如何挖土種菜。
“果然是有修過幼兒心理學的人,對小孩就是有一套。”
“你錯了,我對大人也很有一套。”
“對對對……”外人眼中嚴肅、難以親近的藍立雍,在家人面前卻是一個平凡的好兒子、好老公、好爸爸。“老婆大人永遠是對的。”
“油嘴滑舌。”她嬌嗔,嘴角微勾。
“你不就最喜歡我的“油嘴滑舌”嗎?”他意有所指,曖昧地擠眉弄眼。
“討厭!有小孩在,你還胡說!”她輕拍他的手臂,瞠他一眼。
四年前,當阿水伯準備蓋新房子時,立雍提議阿水伯幹脆開一間民宿,就不用看老天爺的臉色吃飯。於是由他出資開了這家“好山好水”,交給阿水伯他們負責經營,扣除成本費用後的三成收入歸他們。
沒想到,民宿的生意好得不得了,預約已經排到半年後,所以才又在一年內就蓋了另外兩棟。他們一家人,一個月總會上山往個幾天,體驗田園生活。
有了民宿後,阿水伯的一雙兒女也都回來幫忙,一家人團聚在一起,甚至連退休後直嚷著無聊的老王也搬來此地養老。
“烤番薯好啊,要呷啊人緊來喔!”阿水嬸的大嗓門此時發揮作用,一個獅子吼,整個菜園的人都聽到了。
“哇!吃番薯、吃番薯!”平平和安安手牽著手,跑到烤番薯的土窯旁排隊,等著領香噴噴的番薯。
“少爺、少奶奶,這兩個給你們。”以前的門房兼司機老王,拿了一盤烤好的番薯,發送給藍家兩老後,也拿了兩條給他們。
“王伯伯,我不是說過叫我們的名字就好嗎?”藍立雍語帶無奈,第N次提醒。
“唉呀,叫習慣了嘛!”老王靦腆地笑了笑,摸摸沒剩幾根頭發的頭頂。
“王伯伯,你在這裏還習慣嗎?”任書穎關心地問。
“很好啊,好山好水,身體也好,哈哈……”三年前退休時,立雍送他一間房子,但他一直嚷著無聊,堅持要到藍家看守大門,立雍不想他太累,建議他來宜蘭玩一玩,結果他一玩就上癮,決定定居下來。
“爸爸、媽咪,吃番薯!”安安拿了一條大番薯跑過來。
“吃番薯、吃番薯……”愛哭又愛跟的平平也拿了一條番薯跑過來,結果沒走好,摔倒大哭。“嗚哇!痛痛、痛痛……”
“弟弟不要哭,姐姐幫你呼呼!”安安跑回頭,蹲在平平旁邊,又摸、又吹氣,然後拍拍沾在他褲子上的泥土後,兩人手牽手慢慢走過來。
看著最愛的家人都在身旁,臉上都洋溢著幸福快樂的笑容,任書穎突然熱淚盈眶,好想哭。
“怎麼啦?怎麼突然哭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一直細心照料她的藍立雍,一看到一顆淚珠滑落,立即緊張兮兮,慌了手腳。
“你不要緊張啦,我只是很感動。”她抹去淚水,感性地說。“我有愛我的老公、可愛的子女、疼我的公婆,我擁有全世界最棒的家人,我覺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喔!”
曾經過二十年幾乎沒有“家人”生活的她,最渴望的就是擁有“家人”的陪伴,如今她的願望完全實現了,怎不教她感動萬分?
“傻瓜!”他憐愛地輕碰她的鼻子。“別忘了,你肚子裏還有另一個‘家人’即將出世呢!也許,還會有更多更多的‘家人’來報到,到時候,你就會覺得‘家人’太多嘍!”
“不會,家人永遠不嫌多。”她表情認真地說。
“我愛你。”他深情地望著她,在她額頭印下一個吻。
認識她之後,他才開始觀察並融入周遭的生活,不再只是“隔岸觀火”,漠不關心。
經過上次的台風後,他發覺山區的道路維護不易,政府也不會花大錢改善,於是他幹脆認養路段,目前台灣各地有好幾個危險路段,都是他出錢維護的,確保居民能安全出入是他最大的成就感,這些都是認識她之後,他才學到的。
她圓滿了他的生活,讓他樂於付出,更能享受生命。
“我也愛你。”他不但給她家人,更讓她感受到他滿滿的愛,能跟他相愛,是她最大的幸運。
她好幸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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