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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玲]惡魔的詭計[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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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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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2-24 00:50:24
標題:
[齊玲]惡魔的詭計[全文完]
惡魔的詭計
作者:齊玲
既然他一心想和她成為一家人,
就要有勇氣承受未來不知什麼時候她會出狠招把他踢出去!
這個家是她的!想和她成為一家人?作夢還可以!
嘁!只不過是基於維護她范家的名譽,
才挺身力戰那個對他示愛不成反栽贓的嬌蠻女,
就以為她接受他了?哼!天真!好戲還在後頭呢。
看吧!她多厲害!戲胞多好!好到讓他自此從她生活中消失。
卻是怎麼也沒料到多年後兩人再次見面竟是……
想來這些年來他發展得很好,
好到讓她成為爭搶他旗下公司建案者之一。
如果不是錢勢所逼,她絕不會委屈自己。
為他暖床?這是在報復當年她那樣傷他嗎?
還是真如他所言——他愛她?
那麼,如今已晉升蛇蠍美人的她,是否可以再利用他一次,
為她完成一樁多年來的心願?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24 00:50:45
楔子
辜尹曜被領養的那天,他看到了滿室明亮、一塵不染的居家擺設。女主人熱情牽著他的手,帶他在大廳站定;他花了一分鐘的時間快速熟識傢俱擺設,瞬間,一道冷然如霜的眸光射向他;他尋到來源,看到一個玲瓏剔透的女孩,他朝她釋出善意的微笑,但她回敬他的是不客氣的冷眼。
「曜兒來,這就是你往後的新家,喜歡嗎?」沈秀玉揚起慈愛笑容拉著他的手,迫不及待帶著他在大廳繞一圈,唯獨在經過一名稚齡女孩時刻意忽略避開,那動作明顯到像是有不乾淨的東西掛在那裡似。
辜尹曜的心思根本不在適應新環境上,因為,這其間,他強烈感覺到那道冷眸如芒刺般,刺得他緊了緊眉。
「沈阿姨,我很喜歡,這裡很漂亮。」辜尹曜張揚著一張無害笑顏,討好地向她示意。
其實,這對他而言不過是隨口說出的標準說詞,無關環境;他,只是需要一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無論是在哪都無所謂。
瞧瞧!瞧瞧!就是這一張人畜無害的笑臉迷住了她;從她在孤兒院瞧見他的第一眼,她就知道這小孩肯定乖哪,一定很好教。
但她所不知道的是,孤兒院院長刻意隱瞞有關他的兩次被領養經驗。
「叫什麼阿姨呢,要改口叫我一聲媽媽了。」沈秀玉呵呵笑地糾正他,右手撫了撫他修剪整齊的短髮,模樣仍是十分慈愛。
「是的……媽。」他面色潮紅地順從開口,在狀似羞澀、低下頭的同時,眸中卻是波瀾未起。
「做作。」一道清冷的聲音介入,女孩不客氣地拆穿他的假面,一臉嫌惡。
哼!別以為她沒看見他低下頭後那不以為然的表情。
辜尹曜的身體略略一僵,再抬頭時只見他目光渙散、神情悲淒,一出爹不疼娘不愛的苦情戲碼立即在他無辜受創的臉上精采上演。
而眼睜睜看到他遭欺負的沈秀玉這下可火了,他受創的表情激發出她母性光輝大暴走。
「誰准你這樣說話?!快跟他道歉!」沈秀玉護著他,怒不可遏地出聲指責。這丫頭當真以為沒人治得了她嗎?
女孩絲毫不以為意,彷若隻字未聞地挪動輕盈腳步來到他身前站定。
「你叫什麼名字?」
「我在跟你說話,丫頭!」某人腎上腺素正急速飆升。
「不要緊的,媽。」辜尹曜出聲緩頰,朝沈秀玉一笑。「你好。我叫辜尹曜,今年十五歲,很高興我們往後是一家人了。」他的笑憨憨實實、誠誠懇懇,望著她,他眼露希冀,狀似渴求得到相等回應。
女孩笑了,紅潤的雙頰帶出些許暖意,但說出口的話卻教空氣瞬間結冰。「你好,我叫范緹璃,今年十三歲。想和我成為一家人?作夢還可以。」
語畢,她兩袖清風、像無事人般從兩人身旁走過,行經廚廳時腳步略為一頓,大喊:「張媽!空氣怎麼那麼糟!空氣清淨機你是插電了沒?」喊完,未等傭人張媽檢查回報,人已消失在眾人眼前。
事後,從沈秀玉暴怒、顫動不停的身體與辜尹曜一臉沉思不語的表情可得知——這個下馬威,威力算是挺驚人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24 00:51:13
第一章
范緹璃的過分早熟在她十三歲時已明顯可見。母親的早逝,繼母的入住,再加上父親如日中天的營建事業,教他對她幾乎是不聞不問,這種種的一切,讓她被迫獨立;而她與繼母的不對盤也不是這兩天才發生的事,但下人們都選擇眼不見為淨,死都不肯選邊站,因為一隻是母老虎,另一隻則是小惡魔,品種雖不同,但實力一樣驚人。
凌晨二十分,二十一分、二十二分、二十三分……快了。
踮著腳尖,范緹璃奮力將小手伸進大廳精品櫃上的一隻景德鎮花瓶裡;名貴花瓶足足有六十公分高,那是任憑她小小一隻手也無法觸碰到底的;不多時,已見水氣浮現額前,紅通的雙頰讓她立體秀明的臉蛋平添一股小女人的清麗,只是那雙不服輸的眼卻死瞪著地面,構不著底端的挫敗不僅沒教她打退堂鼓,反而愈加激勵她將腳往上提,像恨不得整個人栽進花瓶似。
「你在做什麼?」才剛離開房門欲進廚廳倒水喝的辜尹曜看見眼前這一幕,停駐在她身後,不解地問。
范緹璃微回了頭,一見是他,冷瞪了眼。「多事。」
低頭,她繼續努力,踮腳、勾爬,完全無視來者。
「東西掉在裡面了嗎?」辜尹曜站在她身後,示好的舉動很是明顯。
「不需要你雞婆。」她的拒絕也很透明。
「我的手至少比你長十五公分,我拿得到。」他沒放棄,提出有利作為。
辜尹曜人高手長,才十五歲的他,已有一百七十四公分,身形雖精瘦,但骨子裡卻蘊藏一股巨大能量,等著伺機而發。
停下揮舞的手,范緹璃果然受誘於這句話。「你確定?」回頭,她明明沒有在笑,但辜尹曜就是能明顯感受她的笑意。
「我確定。」他微微一笑。
「我爸爸五歲時送我的生日禮物掉進去了,我拿不到。」她正一點點地在釋放悲傷。是的,就是釋放,但那卻是刻意,並非自然。
這是辜尹曜在她眼裡所讀出的訊息。
「我幫你。」但他一點也不介意。
就在她感激的眸光中,他駐足在花瓶前,微微彎身,修長勁瘦的手往內一撈,「喀」一聲,他驚覺手指遭到不明物攻擊,一驚!手慌張一縮,而那也只是一秒鐘的事情,只見那只名貴景德鎮花瓶在精品櫃上晃動了幾下,最後——
匡琅!
清脆的落地聲劃破滿室寂靜,沒一會兒工夫,大廳已聚集了被驚醒的人。
年近四十的范家主人——范登順;偕同沈秀玉踱步而來,就在傭人們所圍成的小圓圈裡赫見他不敢置信的一幕。
「混帳!到底是哪個蠢材闖的禍?!」范登順的震怒密密實實地從他渾厚激昂的嗓音中穿透而出;他面色慘白,青筋可見,一雙瞠大的雙眼怒視著齊刷刷低頭的眾人。
這種時候,就算是脊柱側彎無法低頭的人,即使折斷了骨頭也要把頭垂下去。這只花瓶無人不曉是范登順收藏近十年的高價百年古董,如今慘案發生,就算只是掃到颱風尾,被雨水嗆死都算常事。
而范緹璃選擇在這一刻站出來,只因老師有教過要——日行一善。
顫動著雙肩,她用誇張了的驚恐望著看不出情緒的辜尹曜,而那怯怯的視線在在為大家指引兇手是誰。
「爸,是我。對不起。」辜尹曜無所迴避地迎上范登順盛怒的眼眸,未等他責問,坦然承認。
沈秀玉聞言大驚,早些時,她心裡其實有譜可能會是這種狀況,但現在看到他宛若送死的態度,這驚嚇指數也是夠高的。
未等范登順開口,她搶先一步。「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小心!是不是頭還暈著?早知早上就該堅持帶去你看醫生才是。你這孩子怎麼會為了想替我省這點小錢就一直撐到現在?這小病不醫,可是會種下病根的,瞧瞧你身上根本沒長几塊肉,我也真是大意……」她左轉右彎地想為他解套,更煞有其事地探上他額頭,唱作俱佳。
「媽,是我不好,以為多喝點熱開水就會沒事了,豈知昏眩還是一陣一陣的來,才會不小心弄倒爸最鍾愛的花瓶。」順著戲,辜尹曜愧疚難當地低頭,表情難受,滿臉自責,看在眾人眼裡莫不一陣心疼。
多懂事的孩子啊。
范緹璃的嘴角有一陣抽搐。厲害!
不過,哼!別以為這樣就可以矇混過關。
「爸,這花瓶過些天不是要出借給故宮參與這次的古玩大展?現在碎了,你要怎麼跟他們交代?」她狀似焦慮地貼心提醒。
范登順在商界可是有名的古董收藏家,其收藏的藝術珍品亦時常受邀參與各式個展,這下面子裡子雙雙掛綵,那可不是好出鋒頭的范登順可以容忍的。
果然,范緹璃的提醒奏效,范登順的臉色又白過三回。「你簡直亂來!有飯吃飯,有病醫病,你之前的生活怎麼過我不管,現在既然來到這個家,就該有這個家成員的樣子,你最好別再把之前的窮酸樣帶到這裡,我們不需要!我看了就晦氣!」
盛怒之下,范登順的指責嚴厲苛刻,聽在眾人耳裡是殘忍至極。
「孩子也是一片好意,你就不要再罵他了。」料想不到劇情會走偏,沈秀玉的表情稍顯僵硬。
「先生,少爺的狀況實在情有可原,您就原諒他這次吧。」年資最長的下人張媽忍不住鼓起勇氣求情。
「是啊先生,少爺畢竟才來沒多久,很多規矩一定還沒摸透。」這邊也來了勇氣。
「您就大人大量的原諒他一次吧。」勇氣繼續蔓延。
「對啊……」加一票。
「是啊……」要死一起死。
傭人們在這時齊集發出正義之聲,心裡都捨不得懂事的辜尹曜受到如此責罵。
「這個家幾時已輪到你們作主了?」此起彼落的吵雜聲惹得范登順不悅。
當現場頓時陷入鴉雀無聲之際,辜尹曜打破了這沉默。「謝謝大家為我說情,但犯錯就是犯錯,我願意接受爸的責罰,甚至願意在家禁足半年思過,一塊零用錢都不拿。」他句句出自肺腑,試圖表現最大誠意來悔過。
「這怎麼行!你現在正值青春期,要你禁足半年實在不通人性,我看半個月還差不多。」沈秀玉出聲制止,無關私心,純粹覺得太過當。
「好!」豈知范登順竟然一口答應。
范登順的狠厲並不是沒有原因的。這兩年來,他們陸續收養了三名養子,但個個是大錯小錯不斷,三天兩頭把這個家搞得烏煙瘴氣。他能體諒不孕的太太想要領養孩子的心情,但他絕不允許這個新加入的孩子因不懂得自律而讓他循環過著那種生活。
這個嚴懲絕對有必要執行。
「我希望你能從這個經驗裡記取教訓,往後萬不可再有今天的情形發生,聽到了嗎?」
「爸,我知道了,謝謝爸。」辜尹曜低頭順從回應。
「登順,這對他太嚴苛了,我們應該……」沈秀玉還想為他說些什麼。
「夠了!這件事到此為止。阿曜,你自己犯下的錯就由你自己去收拾。時間很晚了,大家都去睡,誰都不准幫他。」在范登順的命令下,眾人雖然同情他,但誰也不敢再多待一秒。
望了一眼滿地的凌亂,范登順拂袖而去。
直到此刻,范緹璃的嘴角才有顯而易見的輕揚,攏攏一頭飄逸柔順的長髮,絲毫不在意此時正瞪著她的沈秀玉。
「我知道這件事跟你脫不了關係,不過,你也別得意得太早,丫頭。」她一口篤定地說,只因那抹輕佻張揚的笑太熟悉了。
「媽,不關小璃兒的事,是我自己大意,你別責罵她。」辜尹曜出聲為她辯解,不明白沈秀玉為何會直接聯想到她。
小璃兒?
真是有夠令人惡寒的!虧他喊得出這麼噁心的名字!
范緹璃難以自制地抖了一下身子。
「曜兒,你別小看了這丫頭,多待在她身邊一秒,今天你會弄倒花瓶,明天你會爬牆偷錢,後天你會強盜擄人,再來你就會放火燒房子了。在她身邊沒有大意二字,只有等著被陷害的份!」沈秀玉句句都是經驗談,她早見識到范緹璃的小手段,否則她先前認養的三個也不會一一被她送走。
辜尹曜微怔地望著范緹璃愈顯燦爛的笑顏。她有著一張好看的瓜子臉,深濃捲翹的睫毛高傲地隨著那雙水汪汪大眼一上一下地顫動著;小巧的鼻,珠圓玉潤的紅唇,雖然才十三歲,他幾乎已能預見她未來驚人的容貌,只是,在這張精雕細琢的臉蛋下,究竟蘊藏著什麼樣的心思?
「媽,你想太多了,小璃兒只是個十三歲的小女孩,她不會有這份心思的。」掛著溫和笑意,辜尹曜的表現就像誠實的鄉下人般,一點也不知人心險惡。
沈秀玉聞言,心裡更氣,真是傻不嚨咚的小孩!
「總之,你給我離她遠一點。快把這裡收拾收拾,整理完就趕快去睡了。」惡狠狠瞪了仍是滿臉笑容的范緹璃一眼,沈秀玉氣憤離去。
「不准那樣叫我。」辜尹曜才轉過身欲清理現場,便聽到范緹璃的警告。
「呃?」他眼露迷惑。
看見他的表情,范緹璃一雙蛾眉頓時擰皺起來,真不想念出那個噁心八拉的名字。
「我說,不准再叫我『小璃兒』!」她走向前,用鼓鼓的雙頰表示她的不爽。
「哦。那還是叫小緹兒?」他認真詢問。
范緹璃怒目咬牙,粉拳緊握。
「緹緹?璃璃?還是小緹璃?」看來她不喜歡前面那些稱呼,那這些呢?
范緹璃幾乎睜爆了雙眼。他一定要這麼惡、心、嗎?!
「統統不准!你聽見了沒?!」她發誓,她會用最快速度把他趕離這個家!
辜尹曜像在哄慰耍賴的小娃兒似地撫了撫她的發而後說:「好了,別鬧牌氣了。小璃兒,這個叫法很適合你,很美。」他微揚的笑有些邪佞,未等范緹璃的雙眼爆出大火紅前,轉身彎腰在地上搜尋著什麼。
「找到了。你的生日禮物。」一陣忙後,他開心地從一片鋒利傷人的碎屑中拎起一個童玩,而後又一副招牌的討好笑顏將它遞到她眼前。
范緹璃的怒氣未消,看著他毫無防備的笑容,及泛著些微血漬的手指,內心不由得更燃起一把火。
因為初見面的那一眼,她就認定了他的壞心眼,再加上方才和沉秀玉的一搭一唱,現在又裝出這副模樣,是在演戲給她看嗎?想把她當白癡耍?
她承認,他和前面幾個呆子是不一樣,卻更教她討厭!
「你應該很好奇剛才是什麼咬了你一下,才讓你弄碎花瓶吧?」她從他手中接過那個童玩,拿在手中把玩。
辜尹曜但笑不語,似已看穿一切,又似什麼都不懂。
范緹璃很討厭他這副沉默不語的表情,有點冷,卻又刻意染著些憨,但最令她感到不舒服的是那抹無波的眸子所投射出的訊息,就彷彿在說——他又不是當事者,知與不知,一切與他何干?
哼!想刻意淡化這一切,裝作沒事人,別想!
「這玩意哪,無聊時逗逗它,就當是排遣生活寂寞。不過,它可不是那麼的柔順,因為一旦接近它,它可是會趁人不備時反咬你一口,在你身上留下永難抹滅的傷口。它真的很不乖,但這就是我五歲時的生日禮物——一場惡作劇,送給我,也送給你。」晃動著手中的感應式童玩「牙齒夾夾樂」,她的笑先是虛幻且空茫,而後是誇張得過分。
對!她就是要讓他知道她是故意的,而且會一直故意下去,只要他一天不離開!
辜尹曜一點也不在意她的故意,他的心從見到那一抹蒼涼空茫的笑後就一直不平靜。是什麼樣的經歷,會讓才十三歲的她露出這種表情?那是種近乎絕望的悲傷,彷彿下一秒她就要被那股力量給吞噬得屍骨無存。
這樣的想法驚駭了他的心,下意識地,他朝她走近,似是希望自己能給她一絲力量,至少,讓她不會在下一秒真的消失。
「你……做什麼?」恍然中回神的范緹璃,看見的就是辜尹曜握著她的手,手心傳來的微涼感教她倏地一驚,完全忘了反應。
「小璃兒不可以消失。」他加重力道,因為那雙小手在他掌中是那麼不盈一握,原來她是這麼瘦小,她到底有沒有在認真吃飯呢?
這句話讓范緹璃的心顫了半秒,她迷惑地望著他,感受著掌中溫度,一時失了神。
不可以消失……不可以消失……
她想起母親決絕的背影、淒涼的悲笑,而後無所懼地縱身一跳!
唰!她憤然甩開他的手,防備上眼,利刺上身。
「哼!『小璃兒』當然不會消失,因為,會消失的人是你。」她惡劣地宣告,眸中挑釁意味濃厚。少在她面前扮好人,她才不吃這一套!
回攏心神,她又一副刺蝟模樣。
辜尹曜失笑。提到這,她就來精神了是不?
「你很討厭我?」記憶中,他就算不是萬人迷,也算人緣不錯,可很受小女孩喜歡呢。
辜尹曜的先天條件優良,外表看似瘦弱的身材,實則藏著強健的體魄;他有一雙深褐色的瞳眸,總是溫和得讓人如沐春風,忍俊不住想接近;他的鼻形高挺,鼻尖微翹;唇雖然薄,但從其嘴中說出的話語總是謙謙和善,擄獲眾人好感;他蓄著一頭褐髮,整齊地落在耳際上,鮮明的輪廓在這個年紀已發展出完美弧型,正看側看,長大後都是個不容小覷的女人殺手。
但,這一切可入不了范緹璃的眼。
「我為什麼要討厭你?」她不認帳,圓大的雙眸掛著無辜二字。
「因為你想把我從這個家中趕走。」他一語道破,眸中又染上范緹璃看了就為之氣結的可憐兮兮。
「如果想把你從這個家中趕走,就意謂著討厭你,那你說是就是了。」一氣之下,她不裝了。
「我想留下來,可是不想被小璃兒討厭,該怎麼辦?」他苦惱地深思著,兩道劍眉聚攏,像面臨人生重大難題。
范緹璃的臉都青了。
「一,你想留在這個家就注定被我討厭。二,你愛裝模作樣的舉動更令我討厭。三,你老叫著『小璃兒』最讓我討厭!」
語畢,她負氣轉身離去,及腰長髮在空中劃出半圓時恰巧從辜尹曜鼻間輕掠過,人去,空氣中卻仍留存著一股淡淡的薄荷髮香。
「好香。」辜尹曜兀自囈語著,落在那道背影的眸忽而深沉。他好奇了,有關這個小女孩的故事。
噙著笑,他旋身開始動手整理現場。反正,日子還長,不是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24 00:51:41
第二章
轉眼間,辜尹曜住進范家已有三個多月。這些日子,他早上準時和范緹璃出門到學校;放學後,守承諾地在第一時間回家思過,日復一日,沒有一天間斷。
坦白說,他的毅力著實讓范緹璃吃驚,雖然肯定他的演戲天分,但要他這種熱血年紀的男生乖乖待在家,恐怕還是需要相當的能耐。
他是怎麼辦到的呢?
「研究出結果了嗎?」走在油綠綠的草地上,辜尹曜忽然止步,回身的動作讓范緹璃的心差點漏跳半拍,她忙不迭地停住步伐,避開和他的碰觸。
「這樣嚇人很好玩嗎?」她沒好氣地瞪他,真是個討厭鬼!
「我只是關心你研究我的進度,熱心地想說可以適時為你解答,這樣有錯嗎?」他微微含笑,語中帶著戲謔。
辜尹曜的表情變多了,在她面前,他不再一味地演出乖寶寶模樣,偶爾也會有真性情流露。
只是這份真性情卻讓范緹璃更加氣得牙癢癢。
「誰在研究你了,有病!」微紅著臉,范緹璃越過他,直直朝著教室門口走去。
「你說,我是答應好呢,還是拒絕好?」遙望遠方,他沒來由地蹦一句,讓范緹璃停住了腳。
「呃?」她不懂。
「晚上陪我自習。」他忽而幽深的瞳眸直勾勾地盯著她。
「不要!」范緹璃一口回絕。他以為他是誰?憑什麼?!
「所以是拒絕嘍?」他微笑著,眸中閃過的異采讓人看不懂。
「當然。」這根本不用問!
就在幾秒間的對峙後,兩人才剛邁開腳步,後方突然有人出聲。
「辜同學……請等一等。」來者是和他們同班的女生,叫范冰玲。
辜尹曜因為重複被領養的關係,學程跟不上同齡小孩的進度,故而落後了兩個學級,巧合地和范緹璃在同一班。
「冰玲,有事嗎?」他的笑容和善,無需刻意,也能自然散發一股親和魅力。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爸為我辦了一個生日派對,你願意來嗎?」女孩難為情地低著頭,面頰暈紅,細看也算個美人兒。
范緹璃靜看著這一切,一臉不以為意。假掰女配上做作男,還真是絕配!
「可是我已經先答應小璃兒要陪她晚自習了。」辜尹曜不疾不徐地說出這句,差點教范緹璃岔了氣。
這傢伙!
哀怨的眼光如預期朝她射殺而來,莫名中刀的范緹璃正汩汩流著血。
「明天英文科老師要抽考,不是嗎?」冷著眼,她雖惱火,仍舊配合。比起這個做作男,挫挫這個假掰女的氣焰也算有價值。
論容貌,范緹璃和范冰玲在校可算是數一數二。范緹璃雖然無心和她爭艷,但驕慣的范冰玲總是尋著機會就想打壓她,故兩人在校也算是死對頭。
「可是你的成績一向名列前茅,就算一晚沒自習,相信對你也不會有太大影響吧?」她期望他改變心意,芳心早在他身上。
「我當然沒影響,但對小璃兒的影響可大了,是不是呢,小璃兒?」辜尹曜兀自將問題拋給她,冷不防又補上一刀。
這討人厭的傢伙,明知所有課業中,她一向只在美術和數學上拿高分,其它科都是一片楓紅,還故意提出來張揚,擺明是要恥笑她嘛。
「你是班長,我的成績如何,你最清楚,不是嗎?」她頗為不甘地回應,一雙眼早不客氣地狠瞪辜尹曜;而他,只是回以一笑,又裝成沒事人。
連二挫,已重重打擊范冰玲的小小自尊,但天生受寵的她怎麼也不認為自己會失敗,尤其這又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告白。
鼓足勇氣,她從口袋裡拿出一張摺疊平整的粉色卡片。
「辜同學,這個……是給你的。」她雙手獻上,身體有些微羞抖。
時間彷彿停在這一秒,因為辜尹曜並未在下一刻收下,這讓范冰玲面子有些掛不住,水氣在眸中聚升。
這時,范緹璃卻代他接過卡片,撕開封口,一古腦兒將粉色信紙從信封裡抽出。
范冰玲阻止不及,范緹璃已朗聲念出:「親愛的辜同學您好,我可以叫你尹曜嗎?」
她踱步來到辜尹曜身前,冷問道:「可以嗎?」
辜尹曜失笑,一點也不介意情書被公開竊讀。「其實我比較喜歡辜同學這三個字。」他狀似認真回答。
「上個月二號那天,我們體育課玩著躲避球,當場只剩下我一人時,我發現球到了你手中,體育成績一向很好的你,一定不肯輸的吧?我猜你一定會狠狠地把球扔向我,可是我卻看到你猶豫了一下,接著,你只輕輕將球拋向空中,擺明放水。你知道嗎?你的這個舉動讓我感動至今……」
「有這件事?」停在這個段落,范緹璃冷聲質問。難道他們輸了那場球是因為他放水?
「那是因為體育都是早在課前就警告我們幾個男生,不可以用球丟她,因為她爸爸是學校校董,都是不想惹麻煩,我更不想。」他解釋得理所當然。
哼!算你理由正常。
「上個月的二十八日,我因為匆匆出門而帶錯了國文課本,當老師一一責罰沒帶課本的同學時,我看見你把你的國文課本傳來給我,然後自己默默挨罰。你知道嗎?你的這個舉動讓我感動至今……」
「有這件事?」范緹璃又在這個段落停頓下來。想當初,她也是挨罰的其中一員,當她在品嚐籐條的滋味時,他竟在兒女私情地大展他的英雄氣魄?
她心裡小小不快著。
「我只是幫後方的大寶傳書而已,我自己也沒帶。」被她的冷眼瞪出一身霜,他趕忙解釋,無辜極了。
哼!雞婆。
「這個月的六號,我和請假沒來的陳文昌是值日生,放學後,因為陳文昌沒來,我只好自己一人提著又重又臭的垃圾去倒,走沒幾步,你忽然小跑步而來,二話不說就從我手中接過那袋垃圾。你知道嗎,你的這個舉動讓我感動至今……」
「有這件事?」范緹璃再次在這個段落停頓,當她每次快被垃圾壓死時,怎不見他出手幫忙?
好樣的你!
「我那天放學後才想到文昌前些天說要和我交換值日生一事,為了不耽擱回家時間,我才小跑步回教室,拎著垃圾就趕緊往垃圾場跑。」
他仍是解釋,無辜再無辜。
哼!健忘鬼。
「前天,當我擠在人滿為患的福利社時……」
「夠了!不要再念了!」范冰玲一把搶下范緹璃手中的信紙,一張小臉因羞憤而青了大半,看著因范緹璃的朗讀而被吸引過來的人群,她羞愧難當,恨不得就地死了算了。
「原來全是自作多情,也太丟臉了吧。」旁人甲出聲譏諷,引來一群人跟著低笑。
「還說是校花呢,人家根本沒把她當一回事。」
「看她平常驕縱蠻橫,從不把男生放在眼裡,這下總算踢到鐵板了,呵……」
「喂!她該不會要哭了吧,哈……」
此起彼落的嘲笑聲一陣陣傳來。在校一直不得女人緣的范冰玲從沒受過這種污辱,忍受不住地向前狠狠刮了辜尹曜一記耳光。
「你太過分了!」受傷的淚水滾流而下,她含恨地盯著他,胸口正因劇烈呼吸而上下起伏著。
「只是不喜歡你就過分?那你拒絕過那麼多男生,是否要以死謝罪?」看著火紅的巴掌烙印在辜尹曜臉上,見他悶不作聲,范緹璃難得冒出頭的正義感在此刻出籠。
她今天心情好,就湊合湊合幫他講兩句。
「你少得意!今天你讓我受的委屈,我一定會討回來!」她發誓,她一定會!一定會!
帶著憤恨的眼色,范冰玲推開看戲的人群,在上課鐘響時,氣怒地走進教室。
「這麼喜歡挨巴掌,閃都不閃?」人潮散去,范緹璃昂起頭譏諷。
這巴掌甩得這麼用力,紅腫恐怕一天都消不了。
「我不能閃。」他好整以暇地回視她,彷彿這巴掌受得理所當然。
「為什麼?難不成你今天脖子落枕?」她很有心情說笑話。
「不讓她出這口氣,難保她不會將怨氣轉嫁到你身上。」深斂幽眸,他簡短地解釋。
范緹璃的心閃過一抹怪異情緒。「你這算是在巴結我?」她直直盯住他看。
「不是巴結,是保護。」辜尹曜的唇角一勾,這女孩的心思永遠都這麼負面?
「與其現在才來說保護,你方才何不直接答應她的交往算了,人家畢竟也是一朵花來著,不是嗎?」她不以為然。
「可是,是你讓我拒絕她的,不是嗎?」他的無辜表情再現。
「我?你少栽贓!我什麼時候說過這句話?」這個實在很愛睜眼說瞎話。
「我剛才有問你,我是答應好呢,還是拒絕好?」他提出證據,說得煞有其事。
這句好像有點耳熟……范緹璃努力回想,再想……
「不對!你是問『晚上陪我自習。』」別想誆她。
「那是第二個問題。」他糾正。「我的第一個問題,你回答說:『不要』,那就是答應陪我晚自習。你自己答應的事不要忘了,上課鐘響了,進教室吧。」說著,辜尹曜邁開步伐,向前走去。
片刻後,范緹璃還在這團迷霧中打轉。什麼第一個問題,第二個問題?他到底在說什麼?帶著這團謎,范緹璃一直心不在焉地度過每一節課,而當她終於意會過來時,那已是下午最後一堂課的事了。
這堂是英文課,已經撐了一天的同學們個個看來精神不濟,但礙於英文老師——亦是導師的遠播惡名,再如何想睡,大家都還是撐著眼皮,裝模作樣地抄著筆記。
「以上所教的,大家有沒有問題?」板著一張臉,導師蔡宗福不苟言笑地問著。
「沒有……」零零落落的回應聲響起。
「是沒有問題,還是根本不知道問題在哪裡?」他諷刺一譏,最看不得學生這副頹靡模樣。
「是沒有問題!」忽地,大家來勁了。
不過,這些當然只是假象,都是想聽場面話,他們就說場面話,大家早就習慣了。
「很好。今天還是一樣,冰玲是小老師,筆記方面有問題,就去找她幫忙。」維持慣例,蔡宗福仍是讓成績優良的范冰玲當起每堂課的輔導小老師。
可是這次范冰玲卻是面有難色。
「報告老師,我沒抄這節課的筆記。」她起立後的臉色異常怪異,讓蔡宗福心生疑惑。
「怎麼會沒抄筆記呢?發生什麼事了?」沒有過於責難的語氣,蔡宗福問著。
在班上,蔡宗福對等范冰玲始終袒護有加,甚至阿諛逢迎,不為別的,只因人家背後有個老爸是校董,權大勢大,他眼色好得很。
「因為……因為……」范冰玲期期艾艾地欲言又止,把大家的胃口提得老高。「老師,我的皮夾不見了。」她的話激起全班一陣竊竊私語,坐在她後座的范緹璃眸一挑,有趣地注視著她,而斜後方的辜尹曜則是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教人無法猜透。
「是什麼時候的事?你有沒有仔細找過每一個地方?」發生了這種事,蔡宗福的臉色很差,想不到在他嚴密的控管下,還是有學生敢在他眼皮底下作怪。
如果因為這事影響到他這學期的考評,他絕饒不了那個學生。
「皮夾是早上第一節課就不見,教室每一個地方我也都仔細找過了。我本來想,如果那個人及時悔過,願意在放學前把皮夾還我,我就不追究,可是到現在我還是沒看到我的皮夾。」她的話聽起來寬容大量,但聽在另兩人耳中,卻是一語雙關。
「這件事是誰做的?最好現在馬上承認。」沒有第二句話,蔡宗福直接默認是班上有人搞鬼。
現場一陣寂靜。
「老師,我建議檢查大家的書包。」她眸中有一閃而過的快意。
「好,就這麼辦。現在,所有人把書包拿到桌前,然後把所有東西倒在桌子上,快!」蔡宗福一聲命令,學生們雖心有不甘,也只能照做。
砰!碰!叭!啦!
很快的,每個人桌上均堆滿了東西,好奇心驅使下,大家左張右望,試圖找出范冰玲的皮夾。
「是那個對吧?」瞬間,范緹璃為大家指引迷津,不屑的雙眼冷冷地往辜尹曜桌上的突兀粉色KITTY皮夾看去。
真是有夠掉漆的把戲。
「原來是你!剛才問話時你還不承認?!」找到兇手,蔡宗福氣得立即上前質問。
兇手現形,班上起了一陣小小鼓噪。
「我沒有偷,那不是我的。」在眾人輕蔑的眼光和蔡宗福盛怒的責問下,辜尹曜只輕吐出幾個字,表情不見緊張。
「這當然不是你的!而你,卻妄想把它變成你的!」蔡宗福不聽解釋,只認眼睛看到的事實。
「我沒有這樣想過。」面對他的指控,辜尹曜沒有發怒,而他無所謂的表情無異火上加油,引得蔡宗福怒火更盛。
「你會沒有這樣想過?當你轉到這所學校來時,我就看過了你的資料,這是你第三次被收養了吧?而之所以你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收養,全都是因為你意圖侵犯人家女兒,才會被終止收養。面對一個品性這麼惡劣的學生,你想告訴我你會沒有犯罪的想法?你以為老師這麼好騙嗎?」為了逼他承認,蔡宗福竟不惜將辜尹曜的過往掀出,現場霎時一片驚呼聲,大家看著他的眼神充滿不敢置信,但更多的是輕蔑。
范緹璃蹙眉。侵犯?好嚴厲的指控啊,她試想在他眼中尋得什麼,驚慌、愧色、惱羞成怒都好,但,沒有,她什麼也沒看到,他的眼色始終平淡。
「我所看到的事實是,老師你是很好騙。」須臾,辜尹曜做出回應;而這個回應,徹底地激怒蔡宗福。
「敗類!還敢頂撞我?!既然你如此冥頑不靈,我現在就請你的養父母來學校!我倒要看看你這個敗類要如何替自己開罪!」他氣到緊拳咬齒,下一個動作就是走出教室。
范緹璃臉色一青,她原來打算冷冷看完這出鬧劇,坐收漁翁之利,哪知結局竟演變成這樣。
怒火一瞬飆升,在快手快腳做了一個動作後,她憤然拍桌而起。
他千不該萬不該想做這個舉動!
「站住!」她嬌斥一聲,頓時吸引所有人驚愕的眼光。
范緹璃在校一向清冷少語,誰都沒見過她這般嬌怒模樣,這連蔡宗福也為之一愣,不敢相信她會目無尊長地喝斥他,難道住在同一屋簷下,惡息會傳染?
「老師,你會開車嗎?」范緹璃沒頭沒尾地冷冷一問。
「我當然會。」雖然覺得很莫名其妙,他仍據實回答。
「所以,到時應該也要會開飛機?」
「啊?這根本是兩碼子事,你在胡說些什麼!」他間接否認這種高難度技能。
范緹璃一笑。「既然會開車和會開飛機是兩碼子事,那請問老師,意圖侵犯和偷竊又有什麼關聯?」她眸光犀利地直盯著蔡宗福反問,讓他頓時語塞。
「就……算沒關聯,皮夾在他書包裡是鐵一般的事實,這就是偷竊!」面子掛不住,他聲音大了起來。
「哦?是嗎?老師的意思是,因為皮夾是在他書包裡找到,所以皮夾就是他偷的?」她眸光一閃。
「當然,這無庸置疑。」他冷哼。
范緹璃揚起唇角忽道:「報告老師,我的髮夾不見了。」
「啊?」蔡宗福被她的話搞得一愣,還來不及反應,范緹璃又出聲:「可是我知道它在哪裡。」她清澈的眸透出精光,在大家還陷在一陣霧水之際,她的青蔥小指往前一指,正是范冰玲的座位。
「在她的書包裡。」答案揭曉。
這下,全班的人都傻了,而首先反應過來的是范冰玲,她不相信地一把抓過書包,一翻二找,竟然真的在裡頭看到一支金銀色的山茶花造型髮夾,她駭然一驚,手一軟,髮夾掉地。
「所以,現在冰玲同學也是偷竊犯嘍?因為我不見的髮夾是在她的書包裡找到的。」范緹璃忽然笑開的舉動使得現場一陣寂靜。他們已知道她想表達的意思,一陣低語又起,改變的是,已有部分同學愧色上臉。
「亂來!你到底在搞什麼!」蔡宗福怒喝,被一個小女孩戲耍的感覺讓他臉色青紫交錯。
「我想說的是,眼見不一定可為憑。」她字字見血,冷藏的眸,不屑地掃過眾人。「如果今天我抵死不認這髮夾是我放進她書包的,你們能奈我何?是不是一樣要把她當賊看?還是直接送去關?」她譏諷的言語帶有對人性不堪的嘲笑。眾人臉上愧色更濃,全都閉了嘴,不再相互交流沒營養的意見。
「你不要顛倒是非來扭曲事實!如果依你所說,那是不是所有的小偷都可以理直氣壯地說他是被誣賴的?簡直太可笑了!」眼見局勢就要一面倒,范冰玲等不及開口駁斥,希望尋得一些聲援。
「冰玲說的沒錯,你簡直是一派胡言,亂搞一通。」蔡宗福果然出言相挺。
不過,再無其他人了。
「是不是誣賴你心裡有底。不過,就算你不承認,我也不見得就奈何不了你。」說著,她走向辜尹曜的位置,只是雙眸交會的一秒,她讀到他眸中複雜的情緒,甚至……藏著笑意?她懵了,他對被誣陷一事倒很看得開,完全不緊張嘛,可惡!到底誰才是當事者!
冷靜、冷靜,等處理掉這事,再來找他算帳!
狠瞪他一眼後,她逕自拿起他桌上的皮夾,東翻西瞧一陣。
沒人知道她要做什麼,只是幸好大家也沒猜想太久,因為很快的,她眸中精光一現,唇角的笑意說明劇情肯定已有新進展。
「你猜猜,我在你的皮夾裡找到什麼?」她揚了揚手中的皮夾,滿眼止不住的笑意。
「你找到……什麼?」范緹璃故弄玄虛的表情,引得范冰玲莫名緊張起來。
「今天早上十點五十五分在福利社購買一瓶油切綠茶的發票。」她微微笑。
「那……肯定就是他買的。」雖有些底氣不足,但她仍是一口咬定不放。
「是嗎?」范緹璃一臉深意地盯著她瞧,隨後移眸。「老師,我記得我們福利社有監視器這裝備,是不是?」
「的確是有。」他據實回答。
「那就請老師即刻去將今天早上的監視影帶調出來,誰是小偷,影像會說話。」她眸中的勝利光華是如此耀眼,讓辜尹曜移不開眼,眸中的笑益發明顯。
到此刻,蔡宗福也發現哪裡不對勁了。看著范緹璃的篤定神情,他終也開始動搖自己方才的堅持。
想著,他已移動腳步要去揭開謎底。
「等一下!老師。」范冰玲著急一喊,蔡宗福止住腳步,不解地望著她。
「我想算了,大家都是很難得才能在同班一起學習,我不想再追究下去,破壞大家的感覺,這件事,就……算了吧。」她急轉直下的態度引人疑竇,看著她不安的神情,蔡宗福再笨,也已猜到十之八九。
「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就算……」他明顯要息事寧人。
「算了?哼!你不追究,我追究!」范緹璃再次嬌喝出聲,硬是打斷蔡宗福的話。
踩了她的尾巴後就想拍拍屁股走人?沒這麼簡單!
「你究竟想怎樣?」她幾乎是白著臉咬著牙問。都怪她太大意,竟會隨手把那張發票往皮夾裡塞,才會留著把柄來讓她發揮。
可惡!可惡!
「道歉。我要你們向他道歉。」
現場的驚呼聲來自范緹璃手指的方向——蔡宗福。
她竟然要導師向辜尹曜道歉?!范緹璃的大膽行徑讓所有人都為她捏了一把冷汗,完全不敢相信。
果不其然,蔡宗福的臉色一變再變,精采程度絕不亞於雨後彩虹。
「我只給你們一分鐘考慮,時間一到,如果沒聽到我想要的道歉,一,我直接請校長幫我調監視影帶;二,我會將老師你不分青紅皂白就對學生進行人身攻擊的這段話,一字不漏地陳述給校長聽。」她炯亮的雙眸說著絕對的認真。
范冰玲氣極了!她要她道歉,無非是間接讓她承認是她陷害辜尹曜,但不道歉,事情一鬧大,嚴重的話,她極有可能被退學。
范冰玲內心的天人交戰,蔡宗福也一樣在承受著。他一生只跟權勢俯首,跟金鑽低頭,現下卻要拉下臉跟這小鬼頭道歉?但不道歉,事情一鬧,嚴重的話,他極有可能被終止聘約。
兩相權衡下,兩人竟不約而同握著拳,齊刷刷隱忍著低下頭。
「對不起。」
「對不起。」
道歉協奏曲響起,眼前這一幕也夠嚇傻所有人了,但卻不包含辜尹曜。
他一點也不在乎這聲道歉,他在乎的是范緹璃眸中奪目的光芒,他的心似在狂熱跳動著,為了這抹眸光、這抹溫暖。
范緹璃卻一絲未查。目的達成,她才不管辜尹曜是否要發表獲釋後的內心感言,她眸光一掃,銳利的視線直射眾人。「他雖然是養子,但現在名義上仍是掛在我范家名下,誰想找他碴,就是在找我麻煩。你們全都聽清楚了,誰都不要再妄想欺負他、誣蔑他,不過,當然,這不包括我。」正義凜然地宣告到最後一句硬生生破梗,眾人面面相覷,全被這番只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言論給弄傻。
而辜尹曜只是無力地輕笑著,她還真是誠實。
下課鐘響,漠視眾人臉上久久不散的錯愕,她提起書包,瀟灑自若地走出教室。
現場議論聲再起,顯然都已忘了方纔的教訓,正一一在發表自己對范緹璃這番言論的感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24 00:52:19
第三章
跟上范緹璃的腳步,辜尹曜的笑始終未從唇角散去;他的笑臉像是會蠱惑女人的毒藥,范緹璃知道,所以看了真覺刺眼。
「我答應你。」兩人並步而走,辜尹曜沒來由地忽然說了這句話。
范緹璃不懂,本來就不好的臉色,現在再加上冷眸相助。
「這輩子,誰都不能欺負我、誣蔑我,除了你,小璃兒。」他褐色的眸中藏著無邊際的寵溺與包容,范緹璃看了,身子一抖,渾身不對勁。
搞什麼煽情!他以為在演偶像劇嗎?
「我想誤會大了,我可不是在幫你,你真的想太多。」她嗤之以鼻地說。
辜尹曜沒有回話,掛著淺笑的臉在范緹璃看來就像是在說她口是心非,耍小女人嬌羞。
這個自戀狂,真是噁心!
「我這麼做只有一個目的,就是不准二媽有機會用我『現任』母親的名義到校訪視,她不配,我也不會讓這種事發生!」話及沈秀玉,范緹璃的情緒可見激動起伏。
辜尹曜默默地看著她,知道她們間肯定有段難解的過去。
「不用露出這種表情,想表達關心嗎?哼!不用浪費了。」看見辜尹曜關心盈溢的眼神,范緹璃真覺刺眼。「你罩子最好放亮點,如果再因為類似狀況讓老師妄想把二媽叫到學校來,我絕不饒你!還有,我要把你趕出這個家的心意一點都沒變,你犯不著對我示好,那一點用處都沒有。」她直接了當地說,不帶半點情分。
辜尹曜沒有生氣,眼中柔光反而更盛。「為什麼相信我不是小偷?」從來沒有人相信過他,相信他這個孤兒說的話,而她卻問也不問,直接出頭為他攬下一切。他感動著,而且情緒一直無法平復。
當然,他不笨,也知道她並非出自真心,但當她在眾人面前為他厲聲出口時,那道劃過心中的暖流卻是千真萬確存在過。
「你以為誰會笨到相信你的身材會需要去喝油切綠茶?」她嗤笑,認為他問了一個蠢問題。
的確,辜尹曜的身形精瘦,不帶半點贅肉,要認真點說,范緹璃甚至覺得他還偏營養不良。雖然家裡經濟良好,三餐佳餚,但可能是養子的身份讓他敏感,她幾乎沒見過他在飯桌前待超過十分鐘,難怪會愈來愈瘦。
「可能,我就是喜歡它的味道而已。」很顯然他不滿意上一個答案。
范緹璃聽了,一愣。為什麼她從沒想過這個可能?現在的小偷十之八九有人格分裂症,偷不一定是想偷,可能只是展技,更可能只是心血來潮;既然如此,她用正常心態去分析他會去買的東西,豈不可笑極了?況且,這幾個月來,他未曾拿過家裡的半毛零用錢,想去偷錢,也是極有誘因啊!她雙眉微蹙,陷入一陣不解。
「為什麼?」他不死心地追問。
還沒想出個譜,惱人聲音又起,范緹璃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因為你說你沒偷。」
「所以你就相信了?」他的嗓音有著難以控制的顫抖。
激動什麼嘛,范緹璃在心中碎道。「還有,你這次沒有演戲。」這是她總結出來的答案,說服自己的答案。
幾乎是下一秒,辜尹曜已狠狠抓過她的身子,將她擁進懷裡。范緹璃身子一僵,這算是在對未成年少女進行騷擾嗎?她沒失措太久,因為從辜尹曜身體傳來的陣陣涼意,瞬間凍得她微微一抖,她本能地推開他。
「好冰!你是冷凍庫轉世投胎的嗎?」她不滿地說出口,一臉驚見怪物的表情。
他無力失笑。「這種時候,你應該說『大色狼,你為什麼抱我?』或者是『淫賊,你為什麼抱我?』還是『壞胚,你為什麼抱我?」這比較像是她該說出口的話。
范緹璃狠瞪著,顯然不喜歡這個玩笑。
辜尹曜淡然一笑。「我六歲時發了一場高燒,當時因為孤獨院人數太多,院長並沒在第一時間發現。在大病一場後,我的體質便有了明顯的改變,一年四季都是這種冰冰涼涼的虛寒體質,到了冬天會更嚴重。」他說得雲淡風輕,彷彿只是在跟人討論晚餐吃些什麼。
「那夏天時你肯定很開心。」她嘲弄笑道。
「這種時候,你應該說『你好可憐哦,要承受這種痛苦。』」他裝模作樣地說,這才是人之常情吧!
「然後呢?再上前給你惜惜,接著給你一個擁抱,然後再被你凍一次?」哼!以為她是笨蛋嗎?
「提早適應對你沒壞處。」這是良心建議。
提早適應?她睇他一眼,鬼才想適應。
「你沒話想問我嗎?」忽地,他低沉的嗓音裡帶著認真。
「我應該問你什麼嗎?」腦袋轉了一圈,她沒想出問題。
「有關我意圖侵犯女生的事,你不擔心嗎?」他剛毅的臉上沒有過多表情,只是兩眸直直盯著她,希望看出她的情緒。
「你有嗎?」她反問,其實早在看見他眸中的平淡後,她就已將此指控拋諸腦後;不是相信他,而是那抹平淡在在說著他對此指控的不在乎,那不是犯行者該有的情緒表現。
當然,這不包含已喪心病狂的人。但經她初步診斷,他應該尚未修煉成精到這般地步。
「有這個事實,沒這個行為。」他算是做出解釋,卻沒進一步說明。
「如果不想提及往事,就不要主動揭開瘡疤,你自己痛著,別人不一定有感覺。」
「呵……我以為至少會換來你的同情二分。」慢慢加,說不定會及格呢。
「又在演戲!」白了他一眼,她受不了地加快腳步。
「這個瘡疤不會痛,因為有它,我才會遇見你。其實,我謝謝它。」他朝她的背影說,出口的話真情至性,誠懇滿分。
范緹璃一怔,不懂他為何老愛當偶像劇男主角,而且還很自得其樂。
「別謝它謝得太早,回家後,你說不定會氣得想和它翻臉呢。」她悠悠笑著,不僅不領他的情,出口的話還玄機連連,惹得辜尹曜很無言。
前些天,二媽因和她抬摃,一氣之下,沒注意到樓梯階層,硬生生傷了腳,今天是她的複診日,爸會提早回來吧?
她真的等不及要回家了。
才踏進家門,范登順果然符合她的期待已坐上餐桌。放下書包,洗好手,范緹璃疑似哼著小曲走進餐廳,她的好心情,說不上是哪裡怪,但辜尹曜卻肯定有不具名的惡作劇已在她腦中結胎成形。
搖搖頭,他的臉部線條帶著幾分柔和。
各自坐定後,范登順才欲開口招呼大家開動,辜尹曜臉上淡淡的紅印卻引起他的注意。
「阿曜,你的臉怎麼回事?被打了嗎?」他厲聲責問。
辜尹曜尚未開口,范緹璃已在旁熱心地替他回答:「他今天早上欺負女孩子,所以挨了人家一記耳光。」她涼涼地說,完全忽略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范登順微怒。「混帳!堂堂一個大男生怎麼可以欺負女孩子,真是太丟臉了你!」
「對不起,是我沒把事情處理好,下次我會注意。」他倒也不解釋。
「小孩子打打鬧鬧是常有的事,沒這麼嚴重。來,吃飯,吃飯!」沈秀玉忙出口說情。
「他今天還偷了那女孩的皮夾,被老師當場抓到。」只是,是被冤枉的。
范緹璃又補上一槍,一臉幸災樂禍的得意表情。
范父和沈秀玉聞言為之一驚。
「真是該死的小子!這種骯髒事你也做得出來?!你是存心丟我范家的臉是不是?!」范登順氣到拍桌而起,所有人被這聲巨響嚇了一大跳,溫度頓時驟降。
辜尹曜卻仍是不解釋,只是安靜地接受指責。
「這事跟你有關吧?」雖然辜尹曜不澄清,沈秀玉仍在第一時間將苗頭對準范緹璃。別的不說,光看她現在得意的笑,肯定就知道又是她在搞鬼。
再者,她幾次私下要偷偷塞錢給他,他都不拿,怎麼可能去偷別人的錢。
「你在說什麼胡話,阿曜偷錢關小璃什麼事?你少瞎亂猜,在這邊添亂。」范登順氣怒指責。
「可是……」
「夠了!阿曜,我明天會親自到學校幫你辦轉學,以後,你就轉到『凱明中學』就讀,省得小璃在校因你的事被人在後面指指點點。」他的決定下得快,連范緹璃都微微吃驚。
凱明中學是南部一所私立學校,師資和環境均不佳,爸忽然將他轉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可見爸真的動了氣,已對他產生反感。
照說她應該感到高興,然內心卻莫名有絲小小罪惡感。
「爸……」
「登順,你這……」
「誰想替他說話,就搬去南部和他一塊住。」他撂下狠話。
無聲的現場已顯現了每個人的選擇。
「你晚餐也別吃了,現在就進房去思過!」范登順氣到再多見他一秒就嚥不下飯。
辜尹曜順從地從餐桌上退場,范緹璃看著他,眸光在問道:你為什麼不解釋?他卻只對她回以一笑,而後消失在她眼前。
這頓飯,范緹璃也沒吃下多少,她有滿腦子疑問堵在胸口,最後終於受不了,也提前離開餐桌。
她很悶!
洗過澡,頂著濕漉漉的發,她沒心思照料它們,就一個勁地往床上躺。這是她第一回碰上這狀況。面對她的誣賴,他竟不反駁!以往,那些男生總是急著澄清辯解,訴說自己的清白,表現自己的無辜,看著,她心裡的惡作劇因子就更甚,對付他們就更不見手軟;但現在,他不辯解且默認的舉動卻弄傻了她,她忽然沒了對策,更不知該如何走下一步。
聽著窗外秋蟬鳴叫,她的心也一陣陣地鼓噪。不行,她一定要找他問清楚,看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這是范緹璃第一次進他的房,沒有敲門,沒有詢問,扭開門把,她逕自往內走。
房內只有簡單的傢俱陳設,四周乾淨整齊,若非桌上稍顯凌亂且堆疊高聳的商業書籍,她會懷疑裡頭是否真住了人。
「想不到你真的來了。」對她的到來,辜尹曜顯得吃驚,從案上起身,堆著笑臉迎向她。
「你知道我會來?」她眸露警戒,他果然是在打什麼主意。
辜尹曜輕笑。「你忘了早上答應要陪我晚自習的事了嗎?」
原來他說的是這件事。「你就要轉校了,還有什麼好自習的。」她冷哼。
「我可以不用自習,但我可以陪你自習,明天的英文抽考你若又在及格邊緣,老師肯定會大作文章,他不會輕易放過你的。」蔡宗福雞腸鳥肚的人格早已傳遍千里,不得不防。
「你一點都不怨我?」范緹璃真的不懂,他到現在還在關心她的抽考?他都被她害到要轉學了。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的笑始終未曾消失。
「因為是我害你轉學,而且又是到那麼遠的地方,那個學校的風評有多差你可能不知道,但我剛查過了,那裡……」
「小璃兒,你忘了我答應你的事了嗎?」他淡笑回道,不讓她將話講完。
「呃?」
「我說過,這輩子,誰都不能欺負我、誣蔑我,除了你,小璃兒。」他答得自然,彷彿就算一輩子被她欺負,他也不會吭一聲。
這人……真是有病!范緹璃莫名地惱怒著。
「我幫你把頭髮吹乾可好?夜涼了,你這麼披著,容易感冒。」他順手牽起范緹璃的手,讓她置身桌前,輕柔地動手為她吹整頭髮。
這熟悉的一幕令她紅了眼眶。多久了,沒有人會這麼小心翼翼地幫她吹頭髮,保護它,維護它,從她五歲以後就沒有了。這些年,像報復似地,她沒有一次曾細心照料過她的髮,反正沒有人會在乎,媽不在乎了,她也不在乎,但這髮卻像有堅強的韌性般,依舊烏黑亮麗,依舊水潤盈亮,她討厭著,一度想將它一把剪下,卻總是在最後關頭遲疑,然後淚流不止。
「我有準備毛巾,如果你想抱著我,就不會冷了。」他從鏡中發現她的淚,心一陣一陣抽痛。他知道她不會說出實情,但他可以提供安慰,如果她接受的話。
范緹璃看著他滑稽的將毛巾鋪在自己胸前,誠意滿滿,忍不住破涕為笑,一把抽掉毛巾。
她就這麼回頭攔腰抱住他,有理由,也有原因。「冷的才好,因為冷,我才能清楚憶及我媽死去的原因;因為冷,我才能清楚知道我活下去的動力。你知道嗎?我一直很小心保護自己,絕不讓自己受傷,絕不讓自己有機會再見到那一滴滴的血,我恨死它了!所有欺負我們的人都該死,該下地獄!總有一天,那股見血般的痛,我也要他們嘗嘗!」那晚,寒風淒淒,露水凍結,那股痛徹心扉的冷,像被萬蟻鑽身,千蠍鑽心,她恨啊,恨他們!恨他們!
辜尹曜蹙眉推開她。「很抱歉,我改變心意了,你不准再抱我。」
如果抱他會讓她仇恨加身,說什麼他也不會讓她接近他。
范緹璃微慍。她的思緒才剛和回憶接軌,卻立刻被他打斷,她不滿的情緒正生動鮮明地寫在臉上。
「下次吧,如果你有其它更好的理由想抱我的話,我絕對樂意出借。」他對她擠眉弄眼,一副不正經。
范緹璃看出了他的故意,甩頭起身。「下輩子作夢去吧!」
他拉住她。「你上哪去?」
「回房睡覺!」拍掉他的手,現在可換她不屑讓他碰觸了。
「可你明天的抽考……」
「管它該死的抽考!他敢整我,我就把他在辦公室看A片自慰的影像公諸於世,讓他的小弟一輩子當縮頭烏龜,永難抬頭,哼!」走人。
辜尹曜的嘴角在抽動。他怎麼會擔心她被人欺負呢?她不去欺負別人就阿彌陀佛了。
老師,祝你好運。
***
三天不到的時間,辜尹曜已擔著簡單行李,由北南下。少了一個原本在家就沒聲音的人,對大家的影響並不大,但對范緹璃可就不同了。這些日子,她抑鬱寡歡,悶悶不樂。原來,沒人當她的出氣包、垃圾桶,生活會這麼苦悶!
於是,她想他了。
甚至在倒數計算他返家的天數,因為她腦子裡積了百來樣惡作劇,她想全丟在他身上實驗,想看看他那句承諾可以付諸實行得多徹底,想知道一個笨蛋幾時會讓她磨練成精,於是,她日盼夜望,早思夜想,但時光荏苒,辜尹曜卻從未返家一次。
他的理由充足,課業繁重,學成不易,於是他拖過一次次該回家的節慶,從端午節、中秋節甚至到過年,她卻沒有在飯桌上再見過他一次。
天知道他的藉口有多糟。凱明中學的特色是師資爛、學生懶,他們的在校生沒有一人曾考上第一名校,大家上課等下課,下課等放學,糜爛是他們的生活指標,放浪是他們的生存目標,學習?是屁!快樂,才是王道。
或者,他被同化了?於是他忘記他的學習目標,整天吃喝玩樂,再不管桌上那疊曾被他堆得老高的商業書籍。
是的,當寂寞過於蝕人時,她曾推開他的房門,獨自在裡頭發呆超過一個小時。那時,她看到好幾本被推放在角落的書籍——股市迷情、商業週刊、與成功有約……中英文皆有;她隨意翻閱,發現裡頭滿是用紅筆劃線與注記的痕跡。原來,他每晚關門思過時,是在攻讀這些書籍。她看到了他的野心,看到了他的企圖;他不是飽暖思淫慾的人,他對未來有追求、有抱負,但是,現在他是否已全都遺忘,整日荒唐?
於是,一天過了一天,她對他未返家的猜測,從荒廢學業到縱色思淫到強殺擄掠到客死他鄉,這一整個過程,共耗時二年又八個月。期間,她悄悄長高了十公分,身高已逼近一六0。身形拉長後,體態更是婀娜,白裡透紅的粉膚、無瑕完美的臉蛋;她的年紀還算小,不過近十六歲的她,卻已輕鬆多次在街上讓男人為她大打出手,弄斷七要肋骨,毀了六輛名車,送進五次急診,這些全是她的功績,只是,沒人有幸博得美人一笑,倒是有幸博得醫生一笑,也算功德。
時序輾轉來到炎夏,空氣的悶熱讓范緹璃異常煩躁,縱然冷氣已呼呼強力吹送,但她心裡的躁熱卻持續未退。
又是個無聊的夜晚。
她推開了窗,迎著夏夜徐徐晚風,晚風中帶點濕意,冰冰涼涼的,總算些微撫平她略緊的眉梢;她的眼珠子無所事事地胡轉著,眼前寧靜的窗景讓她的心情漸漸平靜,只是一個不請自來的聲音介入,卻無情地終結了她的寧靜,甚至囂張地在她心湖投下震撼彈。
「我這樣冒昧進去,真的不太失禮嗎?」一記怯懦的女聲響起,劃破這片寧謐。
「不會的。」男子的聲音煞是好聽,低沉中帶著一種特別的磁性。
「可是我穿得這麼隨便,總是不大好。」女子懊惱地低頭審視自己不及格的服裝。
「沒關係。」他的回應輕輕柔柔,唇角淡淡勾起一抹笑。
「我的頭髮整理得還可以嗎,會不會太亂?」接著她趕忙順著自己及肩的黑髮。
「可以了。」他輕笑她太緊張。
「還在,我遠從南部來,卻連個伴手禮都沒帶,是不是很沒禮數?」糟了!糟了!
「不要緊。」他軟哄著。
「曜,你說,你要不要先進去知會伯父伯母一聲,然後我再……」
「璇兒。」
如果最後壓死駱駝的是一要稻草,那最後讓范緹璃冷靜潰堤的就是這聲璇兒。
砰地一聲,在她負氣甩上窗戶前,眼前閃過的男主角轉身朝女主角緩緩走近,他眼神中滿溢多情,臉容柔情似水,女主角微怔著小嘴仰頭而望,雙眸帶著期待,兩頰嫣紅,他們愈來愈近,愈來愈近……
靜夜裡的一聲巨響狠狠將男女主角嚇一大跳,兩人回頭對望,臉上均是莫名其妙。
房裡,范緹璃的深呼吸已做了不下十次,她上吸下吐,上吸下吐,用盡所有力氣,告訴自己要冷靜。
冷靜!
是的,沒客死他鄉的辜尹曜回來了。
冷靜!
是的,一人出,二人回,這種獲利方式,絕對值得嘉許。
冷靜!
「兒」字是大中華的通用字辭,他愛狗兒、雞兒、鴨兒、魚兒的叫,絕對沒有觸法,絕對有些權利。
所以,她剛剛應該微笑和他打招呼,應該開心對她說歡迎,可是,她卻很沒禮貌地甩上窗戶,轉身離開。不!這真的很不應該,她這麼做是錯的。
可惡!她應該要拆了窗戶直接砸向他們才是!
他以為這裡是收容所?能讓他想帶誰回家就帶誰回家?可能,在外含辛茹苦的日子,讓他們建立起情感;可能,在外沒親人噓寒問暖的日子,讓他們彼此依賴。但,那又如何?這是她的家,連他都沒容身之地了,哪還有那女孩的位置!
此刻,樓下傳來的歡笑聲有一搭沒一搭地撞擊她的心;她的血,很久沒這麼沸騰了,骨子裡的劣根性在這時傾巢而出,準備伺機而動。她覺得自己像極了偶像劇裡惡毒的第三者般,正藏身在暗處準備對男女主角送上致命一擊。不過,那又如何?她從來就不是善男信女,這近三年的安逸日子對他已是絕對仁慈,他該感激,該感到安慰了。
樓下歡聲笑語漸歇,范緹璃的怒濤卻未減。這些日子,她曾幻想過無數次他們再次見面的劇情,但千想萬想,她都沒想到會是今天這局面。都是那句話惹的禍!都是那句話惹得她把劇情想偏,真以為這輩子他只會讓她欺負;而眼下的事實是,他已舉白旗投向她人懷抱,準備要讓別的女生欺負他!
這個事實打擊了她。原本她以為是她將他要弄於股掌之間;現在,她反倒覺得是她被他戲弄於唇齒之間,她無法嚥下這口氣,那些因這句話而延伸出的上百個惡作劇,此刻正張著大嘴在嘲笑她的愚蠢。是!是愚蠢!
幾下敲門聲在范緹璃思緒正亂時響起,輕柔低慢,像隱含著猶豫。
「我現在不想吃任何東西,不要來煩我!」
門外的人靜默片刻,才聽到一個遲疑的低啞聲響起:「是我。」
范緹璃的心沒來由地一陣亂跳,幾秒間,竟忘了反應。她不懂,方才的怒氣明明高漲,怎麼這聲音一滲進,所有的情緒全變了質?她,竟然這麼懷念這聲音!這個認知,殺得她措手不及,她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得了人格分裂症;不過,與其承認這個事實,她情願相信這不過就是對將死之人所產生的悲憫,天性使然,人之常情。
「請進。」解決了心中雜思,她音揚三度地開口。肥肉自己送上門,煎煮炒全由了她。
門方推開,辜尹曜挺拔的外形映進她的眸,他的唇角抹上了淡笑,眼角也配合著微揚,這個好心情,不知是否緣自於成功帶著醜媳婦來見公婆所致?
礙眼!刺目!
「好久不見,小璃兒。」他膠著在她身上的眼帶著淡淡溫柔,因空間所拉出的想念,讓他的視線逐漸灼熱。
那是記憶中的臉孔,驕傲中帶著倔強,琉璃般的眼帶著防備,她的髮更長了,黑緞般的光澤看來閃亮動人,教他忍不住憶及過往,想起它們在他手中舞動飄飛的魅姿,如絲如緞,惹人心顫。
「你這個表情,我能解釋為激動嗎?」她沒放過他落在她身上的眸光轉變,不可否認,她心悸了陣。
幾年不見,他昔日削瘦的身形如脫胎換骨般,已成挺拔偉岸的昂藏身軀,眉眼流動間已有輕熟男人味。原來,他的眼這麼深邃,只是,現在迷迷濛濛,教她看不真切。
他為什麼要露出這種表情?這種……像是相思已成災的思念表情。好,她會拍拍手,承認他演技有進步,因為幾度,她幾乎就要受困在這幽深的黑潭中;不過,這次她可不會再被弄懵弄傻,因為,笨一次就夠了。
「如果激動是表達想念的最深名詞,那麼,我激動了,我想你了。」他毫不掩飾地放任想念流洩,眼波流轉間,思念已盈溢。
「如果你表達想念的動作是如此平淡,那還真難以讓人置信。」她高揚一記挑釁的魅笑,字裡行間淨是邀請。
辜尹曜微愣,幾乎沒有遲疑,下一秒,他已緊緊將她擁進懷裡,緊密得不留一絲空隙。
范緹璃的心又被撞擊了,她只是在為使計鋪梗,卻沒想到才落到他懷裡,她的頭就暈眩,她的心就劇跳,她又無法思考了,而這一次,足足長達三分鐘。
鼻間傳來的髮香讓辜尹曜的費洛蒙加速分泌,擁著她,他臂上的力道分秒加重。怎麼會這樣?明明已緊緊抱著她,他的思念卻彷彿絲毫未減,他的心,怎麼還是壅塞得難受?
「告訴我,你現在在想什麼?」他在她耳邊低語,輕輕柔柔,如醉人東風,輕拂人心。
在想什麼?能想什麼?該想什麼?要想什麼……
難題來了,范緹璃壞死嚴重的大腦仍呈休克狀態,在下達不了指令的情況下,只能感覺嘴巴自作主張道:「冰冰涼涼的,好像全家涼面……」
辜尹曜嘴角一抽,該說……小璃兒變幽默了是不是?
他苦笑搖頭。無所謂,他慶幸至少不是記憶中的回答,都好。
「這些年,你想我嗎?」
他這句話總算讓范緹璃稍稍回神,怨氣一來,大腦的活動自然開始活躍。
想!怎麼不想!最初,她從頭到尾把他想過一遍;最後,她從頭到尾把他詛咒一遍!這麼深刻的轉變,要說不想,人神定共憤!
可是,她並不需要向他交代這一切,就像他,這三年來從未向她交代過為何一次未返一樣。
「重要嗎?」於是,她回以一句疏離的話,在辜尹曜蹙眉不滿之際人已順勢從他臂中離開。
「當然重要。」她退他進,眼中的堅持扎扎實實,沒有敷衍空間。
范緹璃輕笑。「總之還是名義上的兄妹,若說不想,我豈不跟你一樣成了冷血動物。」她帶著揶揄搬出安全說法,但在某人聽來,這真是一句最不安全的回答。
「我從來沒把你當成妹妹看待。」他悶聲道,褐眸在燈光下張閃,已微慍。
「所以你把我當成什麼看?」她好奇著。
「當然是……」前一秒的衝動,在下一秒戛然而止,辜尹曜懊惱地皺起眉。
在辜尹曜兀自低思之際,范緹璃敏銳地聽到樓梯傳來的腳步聲,她黑眸瞇起,唇角揚起。
「我也從來沒把你當成哥哥看待。」她語真眼誠,絕無虛假。
辜尹曜的眉蹙得更深了,眸帶不解。
很明顯,這句話有雙面意喻,一是她根本不承認有他這個哥哥,二是她根本不想他當她哥哥。
憶及過往,他幾乎可以肯定她的答案是什麼,但心中存著的僥倖想法,卻又悄悄冒出頭告訴他,頑石尚且點頭,她亦可能轉性。
范緹璃看出了他的猜疑,冷不防地,竟主動大膽地環上他的頸,一臉笑盈盈的秋波頻送。
「把你當哥哥就不能做這件事了。」語畢,她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輕輕落下蜻蜓點水般的一吻。
辜尹曜被她的舉動震得石化。是,頑石尚且點頭,她亦可能轉性,但,這雲霄飛車似地三百六十度大翻轉,脫軌、病發,都是讓他致命的潛藏危機。
迎面而來的馨香是讓他閃了神,但在這之前,她詭異含笑的眸已落入他的眼。
「你似乎搞錯了一件事,兄妹間不能做的事不是親吻臉頰,而是這裡。」沒讓她有反應空間,辜尹曜手臂一撈,冷唇在下一秒已覆上范緹璃的。
范緹璃大驚,在睜得杏圓的黑眸裡,看見的淨是辜尹曜含笑包容的眼神。
他怎麼會……
「你們到底在做什麼?!」
如雷貫耳的震喝聲傳入,門邊,范登順激動得全身發抖,而游子璇,早禁不住打擊地跌坐於地。
辜尹曜的唇慢慢鬆開,讓人起疑心的是,他,並沒有震驚,沒有犯傻,他平靜無波的眸像是早已預料到這一刻的到來。
沒有意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24 00:52:43
第四章
海枯,情亦豐沛;人亡,愛仍不絕。
這是近期在建築界掀起的熱點話題。一名從未公開現身的男子,張而不藏地宣示自己的情意。他高喊出預算無上限,只求頂尖設計師為他倆的愛情建造一棟堅不可摧的城堡;只是,他提供的資訊不多,就這短短兩句話,一切設計主張但憑設計師自己發揮。
這個消息引來范緹璃的關注,冷眼看著眼前浮誇的愛情,她眸中的不屑帶著三分清冷、七分好笑。愛情?這稍縱即逝的東西也配用這一磚一瓦來堆砌?簡直浪費了,糟蹋了。
甩掉心中雜思,她隨意拿起紙筆,繼續在畫紙上描繪著未完的設計。「天才神畫手」是近年來建築界給予她的盛名,有關她一筆在手,創意無窮的神奇事跡,早流傳多種版本於建築界。是的,她不用日益精進的電腦繪圖軟件,堅持守舊,沿用最原始的方式,一針一筆,生動細膩地將心中房子雛形不差分毫地呈現於紙上。她神乎其技的筆法教人折服源源不絕的創意令人敬佩,但,唯一教他們大失所望的是,她堅持只為單身之人設計房子。
這是捧著白花花鈔票也撼動不了她的事實。曾經,有人傾慕於她的設計,竟偽裝單身試圖蒙蔽她,孰料在小倆口歡天喜地的結婚當日,范緹璃竟雇來大批怪手,僅用十分鐘的時間便將那棟房子瞬間剷平,化為瓦屑。她教人瞠目結舌的行徑,不僅在建築界引起嘩然,更上了社會版頭條,但往後,慕名而來的單身購屋者,竟了十倍之數急湧而來,算是開了大家眼界。
愛只有簡單筆畫 卻比想像複雜
恨安定愛變化 我愛過幾個人
也被愛過幾遍 卻還是沒能將幸福留下
愛是不可數的嗎 為何我還相信
它不是獨行俠 我在等一個人
在等我的永恆 告訴我愛不單行別害怕
手機鈴聲在靜默的空間裡悠悠響起,但范緹璃卻恍若無聞,仍是飛快揮動手中針筆,直到鈴聲不死心地響過十遍,她才投降似地伸出左手,接起手機。
「我的姑奶奶,你總算相信你的手機沒毒,肯拿起它了是不是!」手機一接通,便傳來對方沒好氣地抱怨聲。她是周芳芳,算是范緹璃的經紀人,工作內容是幫她過濾閒雜人等的左騷右擾,讓她能專心畫稿。
「有事嗎?」無視她的抱怨,范緹璃的針筆始終未從畫稿上離開。
「你問我有事嗎?哈哈!怎麼會有事呢?就算天塌下來,大不了被它壓死而已,能有什麼事是不是?」周芳芳被她冷靜的態度激到失控,開始口不擇言。
「沒事我掛了。」她冷聲道。
「你敢掛我電話試看看!」她一吼,就算沒七孔生煙,也渾身亂抖就要病發。
「掛也掛了幾百次了,何來不敢。」她悠悠道,當真要掛上手機。
「好好好!你敢,你最敢,行不行!我說我的姑奶奶,你別再作弄我了行不行?我快被你折騰到精神分裂了。」她哭喪地在電話另一頭哀求,不敢想像這通電話要再被范緹璃掛掉,她的房貸、車貸要上哪生去。
「什麼事?」她仍問得平淡。
「我的姑奶奶、姑祖母,你是當真忘了,還是選擇性失憶?蘇家那筆賠償金最遲本月底就要繳清,請問,我請問,你尚欠的三百萬,有著落了嗎?」切入正題,她的臉像爛掉的桔子般,皺得讓人不忍目睹。
「我沒錢。」乾脆又豪爽地回答。
周芳芳當然知道她沒錢,因為她戶頭裡的一千九百萬,已全數提出做為賠償用;而這一切,全因她半年前的意氣之舉,竟然囂張、公然地拆了人家的房子!
這下好了,法院賠償金一判下來,她的人生頓時由白染黑,原本以為跟到一棵搖錢樹,所以她砸重金買房買車,現在搖錢樹變枯樹,在范緹璃極可能入監服刑下,她也預見了自己天昏地慘,要被錢追著跑的未來。
「沒錢自有生錢之道,我只問你一句,你想被關嗎?」為了兩人的將來,她一定要說服她答應。
范緹璃無語,她完全不想回答這種蠢問題。
「好,我知道你不想。那麼,現在有一個工作機會,我要你去爭取它。」周芳芳繼續說著,她當然明白自己是在問蠢問題,只要,她就是故意要提醒范緹璃,不還錢的下場是什麼。
「什麼案子?」
「海枯,情亦豐沛;人亡,愛仍不絕。你應該有聽過這——」
「不接。」她一口回絕,連讓周芳芳把話說完的機會都不給。
「沒問題,那你就去跟你老爸調錢。」她涼涼道。認識范緹璃幾年了,對她的事多少耳聞一些;除了知道她不屑愛情外,也知道她刻意疏離的親子關係。
「休想。」她冷皺著眉。
「好吧,那你就等著被關吧。」她一副反正被關的又不是她的口氣。
果然,電話那頭明顯沉默了下來,連針筆在紙上所帶出的沙沙聲也為之停止。她就知道!要對付范緹璃的硬脾氣,絕對不能硬著來;你愈不在乎,她就愈無法平淡看之。
「這個案子酬勞很優渥,絕對夠付剩下來的賠償金,與其你現在日夜趕工老接那芝麻般無量的小案子,倒不如一次鑄大,狠狠削這一筆,你麻煩解決了,我也省心。」她誠心道,乘勝追擊。
「你知道我的規矩,我不做那種案子。」她仍堅持。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怎麼沒想過,當你為他們的愛情建造一座華麗城堡時,若其間
發生意外,兩人感情生變,因你設計而存在的房屋,豈不成了諷刺愛情的最佳代言?想想,多激動人心啊。」為了說服范緹璃,周芳芳硬是說著違心之論。天老爺啊!她現在可是有男友,準備要結婚的,講這種話,他們的感情會不會折壽啊?
會不會折壽現在倒難判定,但目前可知的是,范緹璃竟被說服了,她堅持六年的信念,因周芳芳的這席話,萌生空前絕後的大叛變,她雙眸炯亮,唇邊閃爍邪魅般的笑。
「我接。」范緹璃沒耗去多少思考時間,主意一定,她爽快答應。
好!就讓她來見證他倆的愛情,會死於2011年的哪一天!
同時間,周芳芳在電話那頭忽然全身一抖,呼!什麼鬼天氣,怎麼忽來一陣陰風?
這個案子的比稿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原是二雄爭霸的局面,因范緹璃從中加入,局勢瞬間拉抬為三強鼎立。她一反堅持的作風,在業界興起話潮,更讓這個原已聲名大噪的案子,瞬間成為社會矚目的焦點。
今天是授權代理的將門建設首次的邀約集會,冷傲的范緹璃在眾人坐定後才姍姍來到,無視迎面而來的驚艷聲、讚歎聲、厭惡聲,她瀟灑自若地擇椅而坐,眼神無所懼地一一回視正在打量她的每一雙眼。
在一陣假意的輕咳聲中,會議室主門再度被推開,一道俊偉身影走進,姿態從容地坐上主位。
「大家好,有幸請到三位設計師來此一坐,是本公司的榮幸。」他的話說得不卑不亢,眼神自信迷人,大方的態度充滿王者之風。
范緹璃的心狠狠一震!怎、怎麼是他?!
多久了?久到她以為兩人從此天涯陌路,各自風花雪月,萬沒想到兩人會有再見面的那一天,而且還是以要爭搶他手中飯碗的方式。
原來,離開這個只會帶給他傷害的家後,他發展得很好,出奇的好。
她的目光完全在他身上,幾乎是不受控制的,有震驚,有迷惑,有窘困,但男人似乎無所覺,依舊優雅自得地繼續他的談話。
「這個案子是本公司年度大案,可能資本不能和其他大建案相提並論,但它目前已引起相當程度的社會關注,成敗緊緊牽扯著我們公司的名譽,絕對無法等閒視之。」
「三位是萬中選來的最後比稿者,你們的作品各有表現,各有優劣,為不辜負委託人,我決定將你們三人的作品公開,讓你們各自吸取他人優點,記取缺點,並加以補足,月底再行評比一次。」他的目光淡淡地掃過眾人,卻出乎范緹璃所想,並沒因兩人的視線交疊而有所波動。
他明明看見她了,不是嗎?
她略失所望地回神盯著螢幕,心不在焉地看著他人的設計稿。
「空間配置雜亂無章,難登大雅之堂。」三強之一隨後開口,對其中一設計毫無欣賞之意。
「視覺景觀昏暗不明,難以彰顯委託人的大器。」三強之二跟著開口,其女助理在旁猛點頭,擺明要用打擊別人來抬高自己。
「譁眾取寵,擺設奢華卻低俗,實不可為。」三強之一再開金口,搖頭頻頻。
「建築風格老舊無新意,用之何必?」三強之二也不落人後,又口出批評。
於是,短短三分鐘裡,偌大的會議室只聽聞兩人你批我嫌,很有心得。
「范小姐的意見呢?」他微笑望著始終不語的范緹璃,禮貌詢問。
范小姐?范緹璃轉身望著他。這就是十年的隔閡嗎?真的都生疏了。
「我對別人的設計圖沒有想法。」強壓住悵然若失的情緒,她冷淡出口。
「范小姐當然不會有想法,畢竟,這六年來,她只為單身者設計房子,現在要設計這兩人住的房子,她怎麼會熟手呢?」逮著機會,三強之一立即開炮。
「的確。范小姐是不是誤會了這次的設計主軸呢?」三強之二哈哈笑著,引來旁人隨之起舞。
「兩位是在質疑我審稿的專業嗎?」他的嘴角朝上揚了揚,明明是笑容可掬的親民樣,卻瞬間教空氣急凍,讓眾人成了MIFFY嘴。
范緹璃旁觀這一幕,知道時間不僅能拉開距離,也會讓一個人徹底改變。
她仍如過往般習慣帶上笑臉,狀似無害,但現在,在這副皮相下,卻存有讓人膽顫的能量。是權勢之故?抑或時間改變了他?
「辜總,您別誤會了,我們只是在同范小姐開玩笑而已,熱絡熱絡氣氛嘛。」三強之一訕訕笑著,冷汗悄悄濕了背。
「今天找你們來,不是要進行批鬥大會。如果月底你們還悟不出自己設計稿的問題,不僅這個案子你們拿不到,相對的,我會開始質疑你們設計的能力,斟酌減量目前與你們合作的其它案子。」不賣笑臉,辜尹曜字句皆是力道,狠狠撞擊兩人的心臟。
將門建設是近年在營建業突起的新勢力,他們打造專業形象,培育優異設計人才,不斷研發更精進的建築設計,成立不過四年,卻已多次成功拿下政府所釋出的重大建案,不僅建立起了名號,更為台灣創下一頁頁的建築奇跡。
它的崛起,引來大批設計人才倒戈,雖然已然成為業界公敵,但聲勢仍一天天壯大,市場佔有率更一度逼近六成,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建築傳奇代表。
「辜總,這……」
「我不想聽廢話。會議到此為止,大家請吧。」他下起逐客令。
眾人面面相覷,無不尷尬上臉,最後只能摸摸鼻子,陸續走出。范緹璃故意落在後頭,步行緩慢,她以為,故人相見,就算不再願意,也該客套噓寒問暖幾句;所以,她在給他這個機會。可眼見門口愈來愈近,辜尹曜卻像陌生人般始終未看她一眼,門開,門關,范緹璃的失落竟莫名加重。
她真的傷他太深了嗎?連對她做做表面功夫都嫌浪費?
時序已走近嚴冬,迎面而來的冷空氣讓她的呼吸有些刺痛;今年的冬天,好像更冷了。拉緊圍巾,她邁開沉重的步伐,面無表情的往前走去。
范緹璃想拿到這個案子,但很明顯的,辜尹曜對他們的設計不是很滿意。以前,她的創意點子總是信手捻來,戰無不勝,委託人道一,她會做到二給他,沒有她過不了的關,沒有她畫不出的完美;但現在,整整七天,整整一百六十八個小時過去,她,她竟然無從下筆!
沒道理,也想不透。這份設計稿,她花費的心力足足比其他案子多上七成。她雖然沒談過戀愛,但電視一開,愛情就像細菌般充斥四周,光用一根手指去想,她也能量出時下男女所憧憬的未來,這一點都不難,所以,問題是出在哪?
外觀?不,她引用的是純美浪漫的地中海風格,整體色系由藍、白交織而成,鮮明的主軸在碧海藍天下既可成海天一色的美景,又能帶出濃厚的浪漫情懷,她相信這個設計方向不會錯;難道是格局?不,她做到四面完美自然采光,空間視線寬敞舒適,縱是風水迷,所有擺設,所有禁忌,她都照顧得面面俱到,出不了一絲差池,她相信這個點也不會有問題;難道是方位?不,座北朝南,冬暖夏涼會有什麼疑問?難道是預算?更不可能了。將門建設一向只接動則數億的大案子,如果連這點錢都填不下去,焉能請到這尊大佛來參拜?所以,不是東,排開西,撤掉南,踢除北,太好了!問題呢?問題呢?
就這樣,看著設計稿,她又任時間在她眼前跑掉一小時。
其實,她一直很清楚問題在辜尹曜身上。如果他不說破,她在這邊東想西湊,就算能往前走個十步,終究還是走不到終點,有幫卻沒助。
不能再浪費時間,她非找他問清楚不可。
想法才成形,猛然踏出的腳步卻硬生生在空中停滯。她怔忡著,憶起過往,憶起那些傷害,她竟膽怯會被拒於門外。他原諒她了嗎?他還會想再見她嗎?想起當年在法院,他留給她的最後一抹孤傷眼神,她的心到現在彷彿還在隱隱抽痛。
可是,她能退嗎?錢能不用還嗎?她苦楚一笑。眼前縱是荊棘之路,即便要淌血,她清楚自己非踏過去不可。
主意一定,她在三十分鐘後被擋在將門建設的秘書室外,教她意外的是,她見到了一張熟面孔。
「范小姐,很抱歉,我們辜總現在和各分店主管在進行視訊會談,可能無法見您。」她是游子璇,渾身散發乾練氣息,長長的頭髮高綰,臉上畫著濃淡適宜的都會女妝;她臉上沒有表情,只有很制式地道出現況,頗有請范緹璃回去的意思。
「沒關係,是我沒有知會他在先,我可以等他。」范緹璃禮貌微笑回應,知道這個有過兩面這緣的人無意「裝熟敘舊」,她也不便假熱情。
「那就請范小姐稍坐。」她將范緹璃帶往一旁的沙發落坐,便回到辦公桌前自忙。
等待之餘,范緹璃暗暗打量著她。沒想到他們還有聯繫。當年經過她的破壞後,她以為,就算沒能讓他們的愛情夭折,至少斷手斷腳都不為過。看來,是她低估了。游子璇既然能吞忍一切,為愛犧牲地陪他出庭,可見對他的愛及包容不能小覷。佩服啊!原來年少的愛能這麼細水長流。
她以為自己在對愛情嗤鼻,一低頭,卻見到自己微緊的雙手。皺了眉,她不懂自己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反應。
時間在疑惑中度過,她見游子璇進了又出,出了又進,見她無搭理她之意,范緹璃在三小時過後,忍不住起身詢問。
「請問辜總的視訊會議結束了嗎?」
「已經結束一小時。」正低頭辦公的游子璇緩緩抬頭。
「那請問我可以見他了嗎?」這次的拳頭微緊,她沒有錯覺。
「很抱歉,不久前騰訊企業的凌總裁來訪,我們辜總正在接待他。」她仍不苟言笑地答著。
「我想你應該知道,我三個鐘頭前就坐這裡等他,不是嗎?」所謂先來後到,有其順序,這種常識需要教嗎?
「凌總裁是堂堂擁有三百間連鎖速食分店的負責人,他一秒鐘是幾十萬上下,讓他等待,我想我今天下班前就可順便遞辭呈。」她微笑著,很冷很冷的那種,似乎是要范緹璃明白,身份貧富的差距可以決定順序。
很好,非常好。范緹璃對她話裡的意思再明白不過。轉過身,她忍著氣,繼續坐回沙發等著。
期間,時針走過正午十二點,她看著游子璇走出,然後在一個半鐘頭後夾帶著燒肉味再次走回辦公室。
敢情她是去吃午餐?自己吃,自己飽,從此下午快樂沒煩惱?
對於被無視到這斯地步,范緹璃的嘴角還是很有風度的十度、二十度、三十度慢慢高揚。笑,她的風度要展現出來。坐落他人門前廳,狂風暴雨色不變。畢竟是她自己投身站在將門建設的地盤上,一切屈辱也是自己招來。
於是,確定要把風度做足的她,在看見時針走到三點鐘的位置時,一直以來的沉默終於潰堤。
「請問,辜總和對貴公司砸下十六億重本的凌總裁會談完了嗎?」她笑,可惜馬力不足,終也在最後一秒讓嘴角失控地抽了兩下。
游子璇愣著,當她意會過來範緹璃的譏諷時,臉色明顯欠佳。
「凌總裁時間寶貴,中午前就已離開。」明明外表看來很幹練專業,但此刻她的表情卻風涼得緊,明顯就是在反擊。
「那,我現在能見辜總了嗎?」這會已不是抽兩下就可以解決的事,范緹璃聽到自己的牙齒在打顫。
游子璇抬了一下眉,表情為難。「事情實在太碰巧,中午我們和飛碩建設合作的年度大CASE出了點問題,辜總馬上趕往處理,算算時間,應該已在回程路上。」
飛碩建設是吧?一間揚名國際的房產公司,年收益用億來算都屬零頭而已,她這個小咖怎麼和人爭順序?
反正在回程路上了嘛,於是,范緹璃再次折返沙發落坐,臉上的笑,說有多假就有多假。
習慣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等著等著,時間竟悄然無息已走到七點,要不是大樓窗外一盞盞開啟的日光燈喚起范緹璃的注意,她都不知道時間竟已這麼晚。
而游子璇現正坐在位子上,啃著剛剛小妹送來的活力蜜汁豬排便當,刺激著她的味覺,荼毒她的空胃。
這一刻,她幾乎可以肯定,如果今天見得到辜尹曜,荒漠何止會下雪,要荒漠雞羊成群都不成問題。
「請問,辜總還沒回來嗎?」其實她想問的是,豬排香嗎?好吃嗎?
紅肉裡可含有豐富的飽和脂肪和鐵,你等著擔心癌小妹會不會像膽固醇一樣勒住你的脖、巴著你不放,哼!
「辜總?你別開玩笑了。他八點有一個重要宴會要參加,此刻估計在飯店著衣整裝,預備出門吧。」嘟著油滋滋的雙唇,她張大著嘴,一開一咬,什麼幹練形象都比不上此刻填飽肚子重要。
哦厚厚厚……他現在已回到飯店,然後等著要出門趕赴晚宴,所以呢?
「那請問我現在還坐在這裡是?」絕對不是錯覺,范緹璃的頭頂有一陣煙霧在繚繞,傳說那叫——頭頂生煙。
飽足的嚥下最後一口飯,她慢條斯理地抽過一張面紙,往嘴唇左擦右抹,,然後丟進垃圾桶。
「范小姐先別急,我正在幫你安排明天的會面時間。我們辜總事多人忙,時間實在不好安插,請再稍等等,這次絕對不會再讓空走一回。」她作態地在記事上認真、仔細一看,裡面根本空白一片,談何預約記錄!
「請教,我看起來像腦殘?智能障礙?低能兒?抑或是可以把我的辛酸化作喜悅呈現給你的小丑?」老天該頒給她一個最佳風度獎,因為,她此刻竟然還沒有失控翻桌,連聖嚴法師也要敬佩她才是。
游子璇不以為然。好心被雷親,她能說什麼?
見她無語,范緹璃殺氣騰騰地怒道:「把飯店地址給我,我現在就去見他!」
她范緹璃雖不是一秒幾十萬上下,至少在等她空出時間做設計的人沒千也有百。她,可不是能把時間當水般浪費的閒人。
「我想你現在趕過去已來不及,因為時……」
「問第一次是禮貌,讓我問第二次,別怪我直接僱用怪手,明天也到你家一遊。」她冷笑。既然身在建築界,她想,不會有人寡聞到不知她的輝煌事跡。
游子璇果然臉色一白,驚哧閃過。
五秒後,她很俗辣的舉白旗投降,恨恨不平道:「他現在住在西沃飯店。」
那抹清瘦背影只留給游子璇一秒的時間。沒想到,整了她一天,最後人家的反擊只靠一句話就讓她敗陣。都十年了,范緹璃善用手段的能力有增無減,是否已達登峰造極不知,但很明顯,小惡魔如今已蛻變為蛇蠍美人,一旦沾染,就算能擄擒,也要遍體鱗傷。
她歎氣。愛情就像罌粟,它千姿綽約、麗質天然,它會誘惑你,刺激你,讓你快樂,教你痛苦,聞它一口會上癮,卻教人甘心沉淪在它如幻似真的美麗裡;固然這份美麗帶著致命毒素,但想縱身往裡跳的人,仍如過江之鯽。
而她身邊,一直就有一個這樣的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24 00:53:13
第五章
坐上計程車,穿梭在擁塞的車陣中,停停走走,范緹璃急忙要趕到位於城市鬧區的西沃飯店,那是一間豪奢的連鎖五星級大飯店,去年在全球百大品牌裡,以萬夫莫敵之姿一口氣衝上排行榜第六。這絕對是奇跡,不似榜上前五間企業都是經過隔代經營,西沃飯店的成立僅僅才五年,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建立人氣,讓業績用翻倍之速扶搖之上,才是讓人嘖嘖稱奇的地方。
它,入住一晚雖價值不菲,但秉持創新、溫婉細膩客制化的專業服務與質感的高規格享受等等企業經營理念,深植人心,深獲各界好評;但,這些一點都不重要,因為當范緹璃風塵僕僕地在五十分鐘後趕至時,她沒心情欣賞它的豪華,也沒時間讚歎它的美麗,因為她現在擁有最多的,就是火氣、怒氣、焰氣!
她一輩子沒被人這樣耍過!
可是,她要謝謝游子璇;拜她之賜,讓她原本的忐忑心情瞬間轉化成興師問罪的上者,正所謂: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風雨;所以,拋開過去,他們要清算的是現在、即刻、當下在進行的欠賬;而她,早付諸行動徹底對他開火。
「將門建設的辜總當真時間寶貴到一秒都不能為我浪費,既然如此,又何必惺惺作態選用我的設計,以糟蹋他人為樂,來提升自己高度?」甫一進門,不等他邀請,她逕自為自己倒杯水,狠狠灌下,絲毫沒有儀態可言。
辜尹曜看著她一氣呵成的舉動,無法理解,直到指尖的雲霧繚繞再次竄入鼻間,他才將門帶上,將煙熄掉。
「范小姐夜間來訪,不知所為何事?」他沒有對她的譏諷動怒,只是緩緩將原本已解下三顆扣的襯衫又慢慢扣回。
范緹璃目視他的舉動,臉蛋莫名染熱,若非確定房內並無第三者存在,否則,她直覺得自己定是壞了他人好事的入侵者。
不過,她幹嘛心虛?就算真有其事,那也是他招惹而來,讓他人慾求不滿,才是大快人心。
「今天我在你們公司足足等了你十個半小時,你現在裝成沒事人還問我有什麼事?」哈!真是好極了。氣者自氣,肇事者卻一臉平淡,她今天真是演足了史上最強第一蠢蛋。
「唔?」他微低了眉算是反應,看著她嫣紅的雙頰,他沒有進一步詢問,只是定定地望著。
「好,反正辜總你貴人多事,可能早把我這號小人物拋諸腦後,沒關係,那請問辜總現在可以給我十分鐘,然後再出門嗎?」她盡量想表現出客氣,但,沒辦法,現在她連一度的笑都提不上來,嘴角臭得連死魚都想往這靠。
「誰說我要出門?」
呃?
「你的游秘書告訴我,你八點要赴宴,不是嗎?」有了有了,她笑了,只是,是很冷那種罷了。
「哦。」他輕應一聲,嚴格來說,應該算哼吧。
「哦?」很明顯,她對他這記哼聲,非常介懷。
「取消了。」他看著她溢滿熔岩的眸解釋,很輕描淡寫地那種。
范緹璃真不知此刻她該對著蒼天表示感激,還是繼續往牛角尖鑽;為什麼?為什麼她還是有一種被戲弄的感覺?
「所以,辜總現在非常有空,是不是?」她怒極反笑。答案出爐,她不愛蒼天,偏好牛角。
「不。」他否認。
范緹璃的笑僵在四十五度角,她懷疑,這是不是對蒼天不敬的處罰。
「我要先洗澡。」說完,他撥了通電話,接著,沿路一顆,二顆,三顆的又將鈕扣解下。
「喂……」被掠在一旁的范緹璃怒著一喊,那她呢?就在這等他?明明該是很理所當然的事,為什麼她就是覺得渾身不自在?
「你最好在我洗澡時把飯吃完,我可不跟因血糖不足而讓腦部受損的智缺女人談事。」門一關,他的餘音尚環繞於室,范緹璃瞪大雙眼,氣惱得雙手微顫。她,竟被他將了一軍,可惡!
餐點在三分鐘後送達,她眨了眨眼,太誇張了,吃這麼好!
雞肉凱薩沙拉、松露蔬香飯、奶油鰻魚、茶汁干烹蝦、官燕燴排翅、黃瓜蟹肉湯,每道料理都看得出其精緻細膩。再住旁一看,一顆被完美去皮、立於水果盤上的蘋果,觸動著她的記憶神經;它大剌剌地存在,在這桌佳餚中顯得極不協調,可是,它卻吸住了她所有的目光,並惹紅她的眼。
是巧合嗎?這是她最愛吃的蘋果,和最愛的吃法,一刀不切。
在漲滿著疑惑和思念中,她開始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可能是餓過頭,也可能是情緒使然,總之,她吃不到幾口,就放下筷子,大口咬著脆度十足的蘋果。
空氣中還飄散著絲絲煙草葉,帶著薄荷香,不算太難聞;茶几上,擺著一杯見底的咖啡和已堆疊成小山的煙灰缸,她咀嚼的動作忽緩。他抽煙抽很凶嗎?
要爬上這個高位,想當然背後的艱辛不言而喻,很多男人會借由抽煙來舒緩壓力,或許他也一樣。
她低了眉。如果當初她不那樣做,或許今天他就不用承受這些壓力,應該可以在爸爸的公司平步青雲吧?
她頓感一陣惆悵,直到浴室的門被打開。
頂著微濕的發,辜尹曜只簡單披上浴袍,雖然沒露出讓人想入非非的強健肉體,但還是讓范緹璃含在嘴中的東西嚥不下去。
走近,他睨了一眼桌子,表情起伏不大,但聲音卻微低。「我應該有給你三十分鐘的時間。」
一陣麝香味襲來,瞬間欺上剛還在味蕾中飄香的蘋果味,范緹璃此刻才知道,原來這個廣告打得凶不是沒道理,因為還真是迷人的好聞。
她困難地想嚥下口水,卻忘記嘴內還有未嚼碎的蘋果,猛一吞,差點噎死地狂咳不止。
辜尹曜皺眉,伸手為她遞來一杯水。
禍害……禍害……
范緹璃邊喝水邊瞎想,這搞不好一不注意,她明天會再次上社會版頭條,標題就叫:麝香魅力無法擋,無辜女子把命喪!
她抖了一下身子,悄悄地將椅子往左挪挪挪,希望保留自己的小命,繼續為國家奉獻。
哪來的強光,怎麼那麼刺眼?
甫一抬頭,她看見辜尹曜射出的冷眸,她一愣,眨了眨眼,不見了?呃,是她的錯覺嗎?他還是一直盯著她,只是,幾乎是沒表情的。
恍然間,她想起他好像在問她話,難怪要一直看著她,她微窘道:「我不餓,吃不下了。」
「既然這樣,那我們也就沒有什麼好談了,你請回吧。」他轉身走到側邊寬敞的長椅上落坐,撥了通電話,十秒後便有服務人員進來收拾餐點,他接著打開筆記型電腦,開始在上面敲敲打打。
看他完全沉浸在個人世界,徹底把她當成空氣,范緹璃提著臉皮,一步、兩步緩緩往他身邊走去。
「我只要十分鐘,我想知道……」
「我一秒都不會給你。」他看也沒看她一眼,雙眼專心在眼前的股市分析表上。
「可是……」
他一抬頭,她話即停止,因為,有點可怕,表情是很平靜,一點都不猙獰,但那雙迷人狹長的雙眼卻帶著陰風陣陣。
「去把飯吃完。」他道,聲音低沉,卻有不容人反抗的力量。
范緹璃一愣。飯?他剛剛不是請服務人員進來收走了嗎?她狐疑轉頭一看,然後,嚇住!
誰說飯被收走了?現在可不熱騰騰地在那冒著煙!原來,他是請他們進來加熱,並非收走。范緹璃的心流過一道暖流,溫溫熱熱的,她可能跟它不熟,但,倒也不覺討厭。
於是,前有威逼,後有溫暖,再怎麼蠢,也知道要往哪走。不同於方纔,現在,她竟然胃口大開。
這絕對是她近年來吃過最飽足的一頓!之前為了趕設計,她常過著有午餐忘晚餐,有晚餐忘隔餐的日子,久了,胃有時會不舒服,但幾年下來,倒也習慣了,如今能這麼悠閒地吃到飽,還真是值得立下紀念日。
她不自覺笑著,無防無備,辜尹曜捕捉到這幕,雙眸微黯,指尖停在半空,一直未能落在鍵盤上。
范緹璃剛好轉身,四眼交會,她的笑容一頓,竟覺尷尬。
他一直在看她嗎?
才想說些什麼來舒緩氣氛,辜尹曜已臉色如常淡淡道:「你找我什麼事?」回首,指尖落下,這次的敲鍵聲卻快了些。
「我想問你,我的設計稿出了什麼問題。」她朝他走近,擺明要他分心,來正視她的存在。
辜尹曜果然停下手邊動作,臉上帶著謔笑。「范小姐毫不避嫌在夜間來訪,就是要問我這個問題?原來范小姐在設計一途,和他人一樣,都喜歡走走旁門左道。」
旁門左道?他在意指什麼?范緹璃忽地怒意橫生,有種被甩了一巴掌的極差感覺。
「辜總,我希望你明白,設計師詢問委託人設計方向,就像貓吃魚、欠錢還債,是天經地義的事。我不懂,我何來走旁門左道?」
「接下這個案子前,你應該非常清楚,委託人沒有任何要求,只是將他的情意訴說在兩句話上,其它,任由你們去發揮;現在你跑來問我設計出了什麼問題,我除了感覺你的不專業外,甚至懷疑你是否想透過其它方式直接拿下這個案子。」
他的話再露骨不過,惹得范緹璃臉紅一陣青一陣。原來,在他心裡,她是這麼不堪的人。
「既然都說是由設計師全權發揮,那辜總又何必召開會議,大張旗鼓的說著你的意見?你這般舉動,無非是在講明這個設計是有方向、有主軸。會有今天這局面,也是因你誤導而成。」她不以為然,冷哼了聲。
「我身為這個案子的總召,就有必要對品質把關,今天選出你們三位的作品,並非表示我滿意,只是剔除更拙劣的作品罷了。如果我今天隨便將三位之一的作品當成完成稿填瓦建屋,屋成之後,只怕賠上的不是這個案子而已,可能還是整個將門建設的未來,你說,我能漠視這一份份有著嚴重瑕疵的作品,悶不吭聲嗎?」他沉沉的嗓音裡是一句句凌厲,范緹璃有些底氣不足地瞪著他。她耗盡精力而成的設計稿竟被棄之如敝履,這嚴重打擊她慣有的自信心。
「既然如此,辜總何不直接點明我們的問題,好讓我們加以修正,創造雙贏。」她忍住氣,因為,她實在好奇,她一向攻無不克的設計,這次究竟出了什麼天理不容的大問題?
「如果設計師個個不動大腦,只等著坐享其成,我要之何用?」他絲毫不懂情面為何意,姿態桀驁。
范緹璃的臉都僵了!不要怪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感覺著他分明在報當年之仇,借刀殺人罷了。她就不信,她的作品真有這麼差!
她恨恨不平地轉身,看到那桌虛情假意的空碗盤,直覺礙眼,甩頭,負氣地刻意繞了些路要走出門。
「范小姐應該不懂何謂付出吧?」辜尹曜的聲音很輕,卻仍是字字入了她的耳。
她轉身。「你想說什麼?」
「你吃完了一桌子的菜,卻一字不提是否該請服務人員將其收走;你雙腳踏過我從芬蘭引進珍藏的稀有狐狸毯,卻絲毫不介意地闊步往前走;以上,我想范小姐應該對付出這兩字感動陌生吧?又或者,你曾瞭解過它的意思嗎?」他微揚的眼眸掠過一絲譏諷。
范緹璃左眼看著凌亂的餐盤,右眼看著印上腳印的地毯,窘困上身,臉色異常不自然。
「我……」支吾許久,她竟說不出一句抱歉的話。
「一個不懂付出的設計者,我如何能期許她能將溫暖注入我要的房子裡?我想,你是否並不適合這個案子。」他平淡的口氣就像在決定衣服要水洗或乾洗。
不過,不管決定如何,范緹璃絕不會同意讓他送洗。
這句話,她聽到了兩個重點。一,原來她的設計所欠缺的就是溫暖;二,他沒人性的竟想FIRE掉她!
「你憑什麼說我不懂?就只因為我剛剛犯了兩個粗心大意的錯?」她不服,眉高了,眼高了,聲音更高了。
「你又憑什麼說你懂?」辜尹曜依舊是平靜泰然的表情,但話一出,卻讓人拳頭握得死緊。
范緹璃頓時語塞,想找出事證來反駁,腦袋轉了一圈,竟撈不到半個畫面。
呃!她的人生竟真的和溫暖絕緣。
「過……去的事,我一人說一人贏,諒你也不會相信,你就直接說,你要我怎麼證明?」她將球先給他,省去編劇本的麻煩。
辜尹曜揶揄一笑。「如果,我要你為我暖床呢?」
淫賊!壞胚!大色狼!瞠著雙眼,她狠狠在心底將他當年所教她的詞彙罵過一遍,尚覺得不過癮,又加了禽獸敗類爛人進去。
果然人真不可貌相,色胚無法隱藏,在商場打滾多年,他終也染上惡習,終也露出馬腳,就不怕此舉會惹來天譴,教他斷子絕孫?!
「你現在的表情,應該已經聯想到要讓我無後的階段了吧?」他挑眉,臉上閃過的無奈帶著極淡的寵溺,那是誰也發覺不到的。
范緹璃大驚,默認的表情再清楚不過。辜尹曜輕輕搖頭,再次開口:「最近氣溫驟降,我的身體更容易畏寒,睡眠品質一天不如一天,既然你想證明,那就每天晚上十點前幫我把床弄暖,讓我好睡些。」
「晉朝王祥是臥冰求鯉,你要我臥床求熱?」她的表情分明寫著誇張。
「可以這樣說。」
「你難道不知道你住的這間高級飯店,有俗稱叫「暖氣」的這種設備?」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我不喜歡使用暖氣,它會讓空氣變得乾燥,讓我更難入眠。」他的眉微蹙,像是對這個現況感到困擾已久。
「就算這樣,你也不該叫我來做這種事,這要傳出去……我要怎麼做人?」看見他的表情,范緹璃有些不忍。她以前就知道他是虛寒體質,但從沒想過,原來這會大大影響他冬天的睡眠;可是,他的睡眠重要,她的貞節也不能論斤秤兩賣好不好!
「放心吧,這陣子我公司較忙,十點後才會回飯店,你只要在十點前完成的任務,離開這裡就行了。再說,我只是要你體會為一個人付出的感覺,其它,你無需聯想過多,也沒必要。」對照他雲淡風輕的表情,反而顯得范緹璃真的想太多。
「這不是體會,這叫證明!」的確,他淡然的表現,讓范緹璃覺得自己好像小女生般,為芝麻綠豆的事斤斤計較,這讓她面子有些掛不住。
辜尹曜泯笑不予爭辯。「所以,你無異議?」
「再樂意不過。」她只是想表現大度,但話出口,似覺不妥,臉蛋不自覺滾燙起來。
辜尹曜的眸光輕柔幾許,倒也不調侃,只是繼續安排後續事宜。「十點後,我會安排車子送你回去,到時自有服務人員為你引路。」
「不用麻煩,我可以自己搭計……」
「不要替我製造麻煩。」他的話,堵得她一傻一愣。
她不想麻煩他,他卻說這是在替他製造麻煩?
辜尹曜看出了她的疑問,淡淡解釋:「畢竟是上過社會版頭條的名人,你的存在,多少會引人注目,萬一在深夜出了什麼差池,我難辭其咎,這會讓我很困擾。」
范緹璃的肌肉收縮、擴張,收縮、擴張,硬是把那口氣給吞下去。
罵人不帶髒字,這個男人!
「那就麻煩了。」她嘴裡像含著鹵蛋。
「不會。你現在就可以下去和司機認識認識。」他道,注意力再次轉回電腦螢幕上。
請問,這算是在下逐客令?吸氣、吐氣,她逼自己禮數周全地道聲「再見」後,轉身,吞了滿肚子氣踱步而去。
筆記型電腦在這時被合上,辜尹曜抬了頭,望向那道門,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她留下的淡淡髮香。他的眼幽幽暗暗,看不出情緒,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今晚,可以少抽兩根煙。
他笑了,幾乎微不可見。
***
將門建設。
辜尹曜一直有嚴重的酗咖啡習慣。游子璇不懂,有一次,在端進第八杯時,她忍不住問,當時,她記得他是這樣回答:「聽說,一天喝了七杯以上的咖啡,容易產生幻覺。」
所以,可見其對身體之傷,她更納悶了。
他含笑低道:「這樣,我就能看見她了。」
她無法形容自己當時的震撼,更無法理解他幾近愚蠢的行為,只是,她知道有些習慣一旦染上,但是無可救藥的沉迷;但,這種拿健康當代價的犧牲,她還真是無法認同。
下午三點,她端上的,只是今天的第三杯,嚴格來說,還真是破天荒的少。
咖啡杯放上,她再次看到他抬起表,靜靜望著,這是今天第幾次了?他的反常行為已引起她的注意。
「我記得,下午和林氏建設的秦總之約已挪到明早十點;和韓宣建設許董的高爾夫切磋也已挪到明天下午二點。」她站在他辦公桌前,擺明點破他的異常。
一個十足的工作狂,不會把時間浪費在吃飯、開車、睡覺上,所以,他時常三餐不正常,開車有司機代勞,每天只睡四小時,但今天,他浪費在看表的時間上絕對超過半小時;這半小時,讓他在鍵盤上多敲個幾下,就夠為他的股票賺進幾多把鈔票,他不心疼,她的心都在滴血了。
「沒事,只是覺得,是不是該換錶了。」他一派自然,教游子璇看不出破綻。
說謊!他從不是奢侈之人,這只錶明明還好得發亮,幹嘛要換?
「那下班我陪你去買?」她真故意。
辜尹曜望著她,眼中有著譴責,只是淡淡的,倒也不是真怒。
「陪我?不怕你男友吃醋?」他低低而笑,完美解套。
游子璇臉色微變,看不出是被他說中而顯得不自然,還是另有其它。
「才不會。」她硬聲回答,眼神變得複雜。
看著她的微窘,辜尹曜順勢結束這個話題,轉而道:「璇兒,別再那樣做。」他的眼忽而深沉,聲音低低淡淡。
游子璇微驚,看著他的表情充滿戰戰兢兢。還是被發現了嗎?
她握著托盤的手忽然收緊,身體似在微微顫抖。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別再那樣對她,好嗎?」他笑看她的緊張,這可不像她該有的反應。
別再那樣對她?游子璇蹙眉暗付思量,忽然,像了然似地呵了好大一口氣。
辜尹曜揚眸,她這個反應可有趣了。
察覺到他的注視,游子璇收攏心神,故作輕鬆道:「正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恰恰好,現在正是十年之期,為民除害,人人有責,可不是?」她一點也不覺有愧,開心的咧。
辜尹曜失笑。「我知道你護我,但是這樣做,是想連我也一同折磨嗎?」
她噘嘴,就知道,就知道!她可從沒期待他會讚美她,真是無可救藥!
「行了,下次我盡量客氣一點,大不了也買便當給她。」不過,是餿的。
辜尹曜當然知道她的心思,他們一起共事這麼多年,她在想什麼,他一清二楚。
「璇兒。」他看著她,忽然落入沉靜,良久,才低低吐出一語:「看她皺眉,有時我會忘了呼吸。」他的心像陷入一片黑暗的無底洞,眼前伸手不見五指,沒有出口,無所逃脫。
她錯愕地盯著他,他在說什麼?
「因為心疼,它變得無法專心。」那聲歎氣微乎其微,卻像颶風似地狂虐她的心。
她的心狠狠被撞擊著,有幾秒間不能思考。就是這樣幽暗的眼神,似海情深,讓她知道,他一次次受困在她無形的牢籠裡,不想掙脫,只想沉淪。
「是,知道了。」她很不甘心,也很無奈,畢竟,能牽動他一根一髮的人,從不是她。
她連爭取的餘地都沒有,因為,他未曾給過任何人機會。
辜尹曜稍是滿意她的回答,朝她一笑,緩緩道:「沒事了,你去忙吧。」
游子璇走出,心情沉甸甸的。她不確定她的存在是否帶有任何意義。而她的面具,還能支撐多久?不過,能守著他的喜怒哀樂,一直是她維持呼吸的最大動力,縱然最後仍要孑然一身,她依舊無悔,依然甘願。
***
人體暖床計劃開始。第一天,范緹璃在九點抵達飯店,人一進門,餐點隨後送上。她躺在床上,狐疑地望著滿桌佳餚不知何意。時針走到十點,她看見服務人員又進來將其收走,心中納悶更甚。第二天,一樣的狀況;第三天,她已能確定那是為她準備的;第四天,她刻意提前在八點進門,因為望梅止渴的感覺很差,因為放任唾液激動分泌是殘忍的行為,所以,她決定不要辜負滿桌子佳餚,先吃飽,再暖床。
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像季節更換般,她一直循環著同樣的事情。久了,不知是已以麻痺,還是受到頂級料理蠱惑,一開始的怨懟也就沒了。
只是,怨懟沒了,其它心思就多了。這兩天,躺在床上的她一直不平靜,因為這種間接的肌膚之親讓她越覺彆扭;而越彆扭,怪事就越多。因為每每躺回床上,她的眼珠子就會自動在四周溜躂一圈; 看見桌子散落的一些文憑,她會猜想,他昨晚是否又把工作帶回飯店;看見吊掛的昂貴ARMANI西裝不見了,她會猜想,他今天是否又有重要宴會要參加;看見煙灰缸燃盡的煙頭支數,她會猜想,他最近的壓力是否驟減;最後,甚至聞著空氣中殘留的麝香味濃厚,她會猜想,他今天是幾點出門。這些近似窺探的動作,幾乎是下意識的,她無控制之力,也不知如何抵禦,總之,她開始覺得自己不對勁。
而這些不對勁,會停止在這一刻。
門鈴聲准點響起,接著,服務人員托著一個水果盤走進,賓果!那是她最愛的蘋果!
這事說來也怪,水果明明可以和餐點一起送上,但服務人員卻堅不妥協。某一天,她實在想它想得緊,飯吞沒幾口就躺回床上等著它,熟知當天望穿秋水就是盼不到它;後來她才悟得,想吃它的附帶條件就是:得先乖乖吃飯。
這口氣教她堵得很,她又不是窮到沒錢買蘋果,還以為真稀罕!於是當天回去後,她跑到大賣場搜刮了十公斤同品種蘋果,開心地咬過一顆接一顆,可她要的沁甜滋味,卻始終沒在她嘴裡出現過。
五星級飯店的東西就是不一樣。最後,她只能下這個結論,然後,投降。
服務員杵在原地已經近一分鐘,范緹璃看著她,很是納悶。
「范小姐,還是讓我為您服務吧。」看著手中未去皮的蘋果,她顯得有些為難。
范緹璃沒給她時間囉嗦,下一秒,已一把拿過她手中的蘋果和水果刀。
真是!從她打電話做出這個要求後,這句阻撓的話就沒斷過。她又不是小孩子,到底在緊張什麼!
「不用了。今天我自己來就行,謝謝。」她微笑上臉,表達決心。
服務員終於離開,范緹璃坐在桌前,心中的熱潮一擁而上,其實,她早就想試試看,好奇自己辦不辦得到。
她深吸一口氣,拿起水果刀,開始專注地沿著蘋果畫圓,一開始成效就不錯,蘋果皮不僅沒斷,還削得頗是漂亮,她一開心,唇一揚,水果刀在這時偏滑了一下,從她的食指劃過。
痛覺讓她稍愣,接著落入眼底的是慢慢積湧而出的鮮血;其實不多,但她雙頰的紅潤卻慢慢褪去顏色,接著慘白主宰一切。
她怔怔望著,無法動作,只是感覺冷冰忽然由腳底竄出,接著迅速擴大範圍籠罩住四周,她的身體開始顫抖,呼吸顯得急促,驚惶空洞的眼神中有著無比恐懼。
這是辜尹曜推開門後看到的第一幕景象,他的眉皺得死緊,因為只消一眼,已夠他瞭解所有的狀況。他快速上前抽掉她手中的蘋果和水果刀,接著拿著面紙,包覆住她的傷口。
「看著我。」他小心翼翼地輕撫她的臉,試著在那雙失焦的眼神裡找到專注。
范緹璃先是無意識地看著他,身體因為他的撫觸慢慢平穩,在意識回籠後,她看到那股深潭中的擔心和緊張。
「你怎麼在這裡?」她眨眨眼,臉上表情帶著不能適應——他現在的舉動。
看見她回神,辜尹曜鬆開手,彎身站起,磊落的態度似絲毫不覺方才的親密有何不妥。
「晚上有宴會,我回來洗澡換衣服。」他簡要說明,眼睛卻一直未離開那把水果刀。「這誰給你的?」
有一股肅冷的氣息罩來,范緹璃困惑地看著他,竟覺緊張。「我跟服務生要的。」
他的表情充滿不認同。「你就那麼愛自找麻煩?」
「我只是一直想試試……」她沒把話說完,因為忽然覺得自己為什麼要跟他解釋?他又在氣什麼?就算是找麻煩,也是找她自己的,不關他的事吧?
辜尹曜也不追問她的話只說了一半,低著頭,像在猶豫什麼,又像是決定了什麼。他二話不說拿起蘋果和水果刀,竟開始做著范緹璃方纔的舉動。
范緹璃大驚,雙眼一瞬不瞬看著他完美削過一圈接一圈的蘋果皮。
「做這事沒訣竅,就是要專心。」在削下最後一段時,他朝她輕吐出這話。
范緹璃認同。剛才她確實太得意忘形了。不過,他的手還真巧,細細長長的,就像個藝術家的手一樣,可是,她細微的發現有幾道淡掉的疤痕落在手背上,以前她並未見過。
這是怎麼來的?
細長的蘋果皮在辜尹曜手中停留幾秒,他望著她,忽然有了動作。只見他朝她靠近,左手輕撩起她散著淡淡薄荷香味的發,接著將蘋果皮緩緩從她頸上套過,在頸後簡單打結。
最後攏攏她的發,像個無事人般定定看著她。
范緹璃睜著不敢置信的眼盯著他,他怎麼會知道?!
驚濤在此刻排山倒海而來,她的眼裡滿是困惑,思緒一下被打了好多結。
「如果你想回憶得更徹底,我很樂意繼續接下來的動作。」他輕笑,滿眼戲謔。
范緹璃這一刻才真正石化。他知道!他真的知道!困窘和尷尬在這時上臉,她像戰敗的逃兵,猛地推開椅子站起,只匆匆丟下一句,便失態地逃之夭夭。
「我去問櫃檯有沒有OK繃!」
辜尹曜揚笑看著她逃去的背影,臉上泛著淡淡的溫柔,還帶著一絲絲滿足。轉身,在進入浴室前,他撥了通話,眼神又恢復淡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24 00:53:43
第六章
奔走在金碧輝煌的造型長廊裡,范緹璃的心情一直處於激動狀態,當看見一扇通往海岸觀景平台的側門,她毫不猶豫地一推!她需要呼吸新鮮空氣。
他不可能知道!也完全沒有道理會知道!那是她和媽媽間的默契啊,也是她們間互鬧的一個小遊戲。
她深呼吸再深呼吸,腦袋都轉了好幾百個彎了,還是無法想通他是如何得知這些事情的,小時候,因為她愛吃蘋果,媽媽總會用她漂亮的雙手幫她把蘋果皮削掉。每一次,蘋果皮都沒有斷過,總是細細長長,很是美麗,因為媽媽說,那是世界上獨一無二可以帶著香味的蘋果項練;然後,媽媽會溫柔地別在她頸上。她很開心,每次都看著蘋果項練笑逐顏開,後來,在時間的驅使下,媽媽總會在它被氧化前笑著欺近她的身,故意從她肚子上咬下蘋果皮,和她笑玩一陣。那時,是她們母女最快樂的幸福時光,媽媽其實不愛笑,但為了她,還是會刻意展笑逗她,這也導致後來她都會故意吵著要吃蘋果,吃不吃其實不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能看到媽媽笑。
小時候,媽媽的舉動令她覺得很溫暖,而剛剛,他一樣的舉動,卻嚇壞了她。如果她剛剛沒有逃出來,他難道真的會倣傚媽媽的動作,對她……
她不敢再想,因為臉上湧起的熱燙讓她的思緒陷入混沌,那是很陌生的感覺,陌生到,教她無從應對。
范緹璃的困思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僅鄰一根圓柱之遠的另一扇側門正被人激動打開,接著傳來抽抽噎噎的哭泣聲,這聲音,干擾了她想要的安靜,她轉身欲走,卻在邁開步伐時,無意中聽到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是我不對,我不……該拿水果刀給范小姐,可……是,我只是一片好意,我真的不知道會……變成這……樣,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女服務員似乎很想控制自己的情緒,但話說到最後,還是忍不住委屈大哭了起來。
同行的另位女服務員趕忙安慰著她,但似乎一點幫助也沒有。
「領班……剛剛已經把遣散費給了我,她真的不用我了,我……怎麼求她都沒用。」她努力擤鼻,但太流動的情緒,仍是讓鼻水滾滾而流。
「我去年……好不容易才考進飯店,我喜歡這裡,我真的不要……離開這裡,小玉,我要怎麼辦……我不要離開這裡……不要……」
范緹璃激動的情緒其實不亞於她;她竟然會在無意中害了那個女服務員,而且還嚴重到要被解雇,太誇張了!
在女服務員還在抽泣說話之際,范緹璃一個箭步走出,朝她出聲:「你不用離開,給我十分鐘,我絕對會讓那領班乖乖把你的遣散費收回去!」她氣氣憤填膺的說,說完即邁步走離,愣在一旁的服務員們當場嚇傻了,因為誰都沒有料到有第三者聽到她們的談話,且還是這個事件的始作俑者。女服務員終於破涕為笑,抱著小玉很是激動。沒問題的,范小姐說要幫她,就絕對沒問題!因為她眼神中迸射出的那抹決意光芒,是讓人如此信賴著。
范緹璃才剛打開房門,恰巧碰見辜尹曜從浴間走出,他不多說話,轉身找到他要的西裝,優雅套上,後來發現領口少了一樣東西,才剛轉身欲尋,卻發現有人正張大眼在瞪他。
「櫃檯沒OK繃?」他順口問,眼睛看向她的手指,果然空空如也。
范緹璃朝他走近,接著伸出食指,直直放在他眼前努道:「這不過是區區零點二公分的小傷口,就算放著不管,頂多三天,它也會自然癒合如初,何需如此大驚小怪?」她意有所指,氣焰很盛。
「不是你說要去問櫃檯有沒有OK繃?」他這槍挨得莫名其妙,不解氣問。
范緹璃當場啞聲,好像是這樣……
「我的意思是……」她正欲解釋,但話尚未出口,辜尹曜不知從哪拿來的OK繃,已俐落在上面抹藥,並為她貼上。
「再小的傷口,稍不注意也可能會引發蜂窩組織炎,甚至致命。」他顯然極不認同她的論調,因為他的眼神灰灰暗暗,透露出一種擔心。
「你太緊張了。」她不自然地從他手中抽回手,不能適應他太過關切的行為。
辜尹曜回神哂笑,目光透露著不置可否。「我的確很緊張,因為范小姐現在還是我們公司的合作對象,你的身體狀況關係著設計稿的優劣程度,不能小視。」
「我還以為辜總巴不得我退出最好。」她鼻哼一氣,氣自己想太多,更氣那句動不動就出籠的『范小姐』,刺耳極了。
「那你以為我每天讓你躺在我的床上是為了什麼?」他挑眉,不認她的指控。
范緹璃耳根子一下竄紅,狠瞪著他,氣他為何要把好好的一件事講得這麼曖昧不清。
「總之,我的身體我自己會照顧,不勞辜總費心,更不用辜總打小報告。」她為之氣結。
辜尹曜冷冷地看著她,不帶情緒的表情,卻散發出一股深沉的抑鬱。
他在生氣?范緹璃從四周緊張的空氣裡推敲出這個結論。她霎時無言,只覺自己也被搞得緊張了起來。
沉默持續了一分鐘,但秒秒都讓范緹璃如臨大敵般難過,她狠狠噎下口水,逼自己不要退縮。
「那名女服務員是應我要求才拿水果刀給我,不能因為我因而受傷,就將她解雇,這太不近人情,也未免太霸道。」她絕對無法認同。
「一間享譽國際的大飯店,如果還僱用無法判別輕重、任憑客人玩心大起而讓其受傷的服務員,那只會貽笑大方,毫無管理之力。」他直接說。
「她奉行客人至上,何錯之有?」她知道他話中藏著對她的指責,但自動略過,當沒聽到。
「奉行客人至上,就等同變相放縱,這種毫無判斷能力之人,並不適合待在這間飯店。」他回道。
「你不過是個房客,憑什麼決定她的去留?」氣極,她瞬間脹紅了臉,拳頭緊握。
「那如果我是老闆,我就有這個權力嗎?」他冷笑,拋出一枚震扞彈,且殺傷力還是威力最強的那種。
范緹璃果然被震得耳朵嗡嗡作響,他竟是這間飯店的老闆!這個消息足夠榮登她生命中SHOCK的前三名。
「就……算是老闆,也不能草菅人命!」震驚至極,她開始語無論次。
「有何不可?」他不以為然,眼中的張狂,有著對世間一切視若無物的囂張。
誰都不能讓她受一點點傷!
范緹璃惱極,她看出他決絕的堅定,那似乎不是她能左右,但她也不能放著不管。
「你究竟要怎樣才肯放過她?」無招可使,她只能繼續和他耗。
「也行。只要你的傷口即刻復原。」他擺明刁難,但范緹璃卻聽出了重點。莫非他在意的是她的傷?什麼無判斷能力、變相放縱都是推托之辭?她試著冷靜,試著找出他無波雙眼中的破綻,雖然最後無功而返,但她仍從兩人最近的相處中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舉凡那天他硬要她吃飯才肯談事、怕她危險硬是派司機接送、剛剛還緊張地幫她壓住傷口、甚至她和媽媽間的私密互動他都知道、最後為了她還要將一名服務員革職……這一切,是不是表示其實他很關心她?好吧,以上種種可能都是她想太多,但此時此刻,她只能靠這些想太多,才能有勇氣做出這個舉動。
她抬起雙手緩緩握住他微冰的手,軟情溫聲地說:「曜,我真的沒事,是她讓我能一圓對媽媽的思念,我很感激她,真的。」她的眸在這時很上道地蒙上一些水氣,看來楚楚動人。
她感覺他的手有些微震,後來在聽完她的話後,卻加重力道反握住她的。
她臉色潮紅,明明是演戲,但看著他微顯急促的呼吸,還是不自覺緊張了起來。
「再叫一次。」他淺淺低吟,目光中有著難懂的渴求,激動而複雜。
這叫自作孽吧。范緹璃知道,真的知道。
但彷若受他情緒蠱惑,這一聲,其實也非那麼難出口。
「曜。」她輕輕喊著,在辜尹曜震驚更甚時,她心中的漣漪也沒含蓄多少。
有一剎那,她以為他想抱住她,但他最終仍只是定定地望著她,手中力道更甚,但沒有其它動作。
說不上來是失望還是錯估,總之,心情似乎有些堵,些些的暢快。
「會喝酒嗎?」沒有煽情的接話,只是他平復心情後,若有所思地丟下這句。
啊?范緹璃愣愣地點頭,太殺風景了,就算沒擁抱,至少也來句會鼓舞人心的情話,污他剛還表現得那麼激動,難不成是裝的?她在心中不平地咕噥,懷疑是自己的魅力減退到讓人食之無味的地步。
「陪我出席晚宴,幫我擋酒。」他輕佻著眉,淡淡而笑。
范緹璃的面部表情有些微抽痛,這下美人計出師不利不說,反倒還要成了低階的擋酒小妹?她訕訕而笑,痛!痛!真的痛極了!
辜尹曜看出她的心情,揚笑而語,「我的體質一沾到酒就會頭痛難當,所以我需要你幫我,如果你想她不被解雇的話。」前面聽起來還算客氣,後面的話,就是實實在在的威脅了。
范緹璃咬唇而笑,一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她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淪落到這地步。擋酒小妹?她一世高傲,視男人為無物,但現在看來真覺可笑。她憤力甩開他的手。反正美人計無用,幹嘛還讓人白握!她走到散落一些文件的地方,翻掀幾下,順利找到東西,然後一把放到他手中
。
「繫上就快走。去之前,你得先去把你剛發出去的遣散費收回。」十分鐘就要到了。她想那女服務員快急死了吧。
辜尹曜怔怔看著手中的東西,那是他要找的領帶。
一抹笑意染上他的眼,他微笑看著已逕自開門欲出的范緹璃,在後低笑而語:「看來這些天的暖床,你也並非毫無所獲嘛。」
身後傳來他故意的嘲笑,范緹璃裝作充耳未聞,只是更狼狽地加快腳步。
可惡!她就說自己不對勁,否則怎會去翻察他的所有生活習性,連專屬搭配的領帶都給人家摸透得一清二楚。這個好了,不被當成偷窺狂,肯定也要被當成哪個愛慕他的花癡狂。丟人!真的很丟人!
***
范緹璃以為她會被帶到類似酒店,夜總會的那種聲色場所,想不到卻是入會就要上百萬的高級俱樂部。今晚,在這裡舉辦的是一場商界的交流晚宴,一路走來,范緹璃就看到幾個頗受電視雜誌歡迎的熟面孔。明明個個來頭不小,但在他們踏進這塊地板時,卻是來對辜尹曜敬酒致意。原來他這麼大尾。不過,看來是走低調風,否則她不會沒在報章雜誌上看過他的報導,只是,另一個熟面孔的舉動卻讓她頗不解。
那人是范強森,范冰玲的哥哥,一雙從前就很討厭、很愛黏她的蒼蠅,他明明看見了她,表情也帶著驚喜,但三秒後卻像見鬼似地轉身就逃,他的舉動讓她困惑極了。
不過她沒能困惑太久,因為眼前一個舉杯的動作,讓她機械化地代他高揚起酒杯,堆笑在眾人的吆喝聲中喝下泛著晶透絲光的微甜雞尾酒。
只喝雞尾酒也叫擋酒?
「你在耍我嗎?」其間,她不滿地朝他咕噥。
會場有些吵,辜尹曜自然地將她身子靠近,微低下頭在她耳邊道:「你的臉都紅了,就算是雞尾酒,也是很有殺傷力的。」隨著低笑,他熱燙的氣息滾燙地噴灑在她耳邊,她覺得有些搔癢,尷尬地想和他微隔開點距離,但辜尹曜從進場就一直環繞在她腰間的手從沒松過,這讓她無計可施。
「你不用這麼近說話,我耳朵利得很。」她發出抗議,他剛洗過澡不久,身體的男性麝香味很濃,她開始明白她對這味道沒有防預力,老覺得眼沉頭昏,明明喝的是雞尾酒,卻覺得自己已經醉了。
辜尹曜笑開,不但未聽話隔開距離,還很惡質地故意欺近,唇口有意無意地刷過她泛紅的耳根。
「你以為帶你來真只為我擋酒而已?不,擋開那些如狼似虎想吃掉我的女人才是首重。」他的眼益發明亮,有奸計得逞的狡猾,臉上滿是笑意。「所以,我能放開你嗎?」他笑意漸濃,看著她在他懷中使不上力的模樣,大大滿足了他。
「那帶游秘書來效果豈不更好?」兩人正好可以你儂我儂,情深時再來個口水交融,哼,效果不是滿到爆?!
對他的舉動和言語,她是又羞又氣。可惡!原來他打的算盤是這個。
是,她承認,今晚的他迷人得危險。靜默時,他渾身散發歐洲貴族的霸氣;談笑時,眉宇間發散的孤傲不羈,讓他看來既魔且狂;他那張鐫刻石雕的臉,是攻擊女人芳心的最佳武器,更別說身形頎長的他,如衣架子般地撐起這套高品味地西裝是何等的引人注目,別說小女人低擋不了他的魅力,她看那些早過了不惑之年的大媽姨婆們,也快守不了貞,紛紛朝他奔來了。
「不,璇兒不能喝酒,她酒後吐真言的舉動會讓我無法招架。」辜尹曜眼神微閃,話中存在一些低歎。
又是璇兒?噁心!肉麻!不要臉!
她負氣撇頭。所以他言下之意就是,她能喝又能抱,真是一兼二顧,摸蛤仔兼洗褲?敢情,她還真不折不扣是台多功能人體事務機是不是!
幾十分鐘下來,范緹璃賭氣得有些難受,直到他被幾名財經記者纏住,她眼見有空檔,便一溜煙跑到角落的高腳椅上落坐,悶悶灌著忽覺飲之無味的雞尾酒。
一個略壯的人影悄悄走近,一股嗆鼻的古龍水味襲來,范緹璃皺眉,側頭便看見那隻大蒼蠅又飛回她身邊。
「嗨,好久不見。」范強森朝她咧笑,眼中是對她藏不住的欣賞。
「怎麼,剛剛看到我像看到鬼,現在又覺得我是人了嗎?哦不,還得是美人,不是美人你可不會靠近的,不是嗎?」她朝他揶揄。從小到大,始終沒給過他好臉色。
他訕訕笑著,趕緊解釋:「我不是看到你就躲,是看到那個男人。」他的目光越過眾人落在被緊實包圍住的辜尹曜身上,表情仍帶著畏懼。
范緹璃嗤笑一聲。「如果我沒記錯,國中時你見到他哪次不是又推又欺,弱雞弱雞的叫,我可從沒見你怕過。」他和他妹一樣,全仗勢自己父親在學校的地位,目中無人,幾次見到她和辜尹曜走在一起,嫉妒上來,就愛裝老大的在旁欺負他;他倒也不反擊,總是笑看一切。有幾次還是她看不下去,大聲喝斥,他才乖乖收手,摸摸鼻子走人。
「那是在我們學校的事,自從他轉較後,一切有轉變。」他搔搔頭,弱雞都變洛基了,他還敢放肆不成?
他趁機拿出名片遞給她,希望兩人重新認識,最好有空時,還可撥撥電話給他,他最近剛和女友分手呢,空虛得很。
「轉變?」范緹璃睨了一眼,名片上的字沒啥上心,倒是他的話,讓她感到興趣極了。
范強森叫來一杯龍舌蘭,在一口飲盡後,話匣子隨即而開。
「他在凱明中學可是以打架聞名的一隻斗犬,誰見到他不是又躲又閃。」他輕哼一聲,又點來第二懷酒。
「他會打架?」這句話還真是跌破她眼鏡。
「何止會打架而已,那裡的人私下都叫他格鬥王。在他眼中,打架沒有輸字,只有死字。」
范緹璃低眉梢,對他口中的死字感到驚心動魄。「你怎麼會知道?」
他悻悻而笑,可能覺得都是年少的事已無所謂,就慢慢道出實情。「我那時看上他們學校的校花,一路追愛到南部,孰知她喜歡的人卻是他。我一口氣吞不下去,就找人想和他輸羸,誰知一場惡鬥下來,我的朋友們個個掛綵,後來才輾轉從朋友口中得知他的一些事情。」說著,彷彿當年揍斷四根牙,斷了三根肋骨的痛還在,他下意識撫了撫嘴巴,摸了摸胸腔,嗯,一切都健全,還好。
「什麼事情?」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問。
「聽說他剛入學時,因為一支髮夾而得罪當時校中的拳霸王,後來為了拿回被奪走的髮夾,他三不五時被打掛送醫院。但他身子骨倒也強,出院後就去找打,不到昏死過去絕不停手。幾十次下來,他的拳腳功夫也開始了得,半年後,竟然以一人之力狠狠修理了那票人,成功奪回髮夾。這個事件,可讓他在學校出盡鋒頭。」他的眼神充滿崇拜之意,這種不怕死的人,才是教人害怕的人。
「什麼髮夾讓他這麼在意?」人從不知他會對什麼東西這麼上心。
「聽說是有著一朵什麼花的髮夾,反正就是女孩子家的東西。我看肯定是喜歡的女孩的,否則怎麼會寶貝到要用命去搶回來。」他嘻嘻笑,男人就是過不了美人關,辜尹曜也不例外。
那該不會是游子璇的髮夾吧?沒想到他對她用情這麼深,她不覺吃味地微噘起嘴,愛情還真偉大不是?
「後來呢?」那三年對他的空白記憶現在只填滿半年,她還想知道更多。
「後來發生了一件大事,就是……」
「如果對我的事情這麼感興趣,直接來問我豈不是更快?」一道不悅的聲音介入,范強森驚得皮一繃,轉身朝他呵呵笑兩秒,隨即一溜煙閃人。
有沒有這麼誇張?范緹璃搖頭嗤笑。可是她能這麼悠哉肯定是還沒見到後面那人臉上陰森的表情,而當她看到時,她已像小雞似地被拎進他懷裡,她才要抬抗議,辜尹曜嚇人的表情硬生生教她住了嘴,吭都不敢吭一聲。
「我非常不喜歡我的女伴丟下我不管,自己跑來和別的男人談笑。」他的話冷颼颼,身體冰寒的感覺更甚,范緹璃忍不住瑟縮一下,感覺自己好像要結成枝仔冰。
「我們只是閒聊幾句。」因為冷,她說話時也稍嫌底氣不足。
「那怎麼不找我聊?」他射出冷箭,明顯不快。
「你在忙。」她的聲音像蚊子般小。
「很好。那從這刻開始,我不忙了。」說著,他怒意騰騰地架著她走出為俱樂部,沿路,有幾名叫得出名號的響叮噹人物喚他,他都充耳未聞,上車、開門,讓司機用最快速度急飆回飯店,一路上不發一語。
這是范緹璃坐過最膽顫心驚的一次車。才回飯店,腦袋本就因酒清作祟而有些昏沉,現在再加上九彎十八拐的助力,讓她整個人昏頭轉向,看見床就直直爬了上去。
辜尹曜沒料到自己會這麼失控,只因看見她和別的男人談笑,就讓他妒火中燒到想殺人。他沒想過自己的EQ會這麼差,他這幾年培養出來的優雅形象幾乎因她而毀於一旦。他懊惱地衝進浴室試著冷靜,而當他平復心情走出來,只看到一幅撩人的睡美人圖畫。
范緹璃慵懶地側躺在床上,眼眸瞇,呈現微醉狀態。她看著辜尹曜走出來,朝他勾勾手指。「過來,我的床分你一半。」她笑,媚眼動人,波流轉間帶著誘人的邀請,這讓辜尹曜皺低了眉。
他朝她走近,想為她蓋好棉被,至少擋住她誘人的身形曲線,孰知手才一碰到棉被,就被她使用拉上床,接著屁股挪挪挪,竟整個人往他懷裡鑽去。
懷裡的冷度先讓她不悅地低了眉,後來像慢慢適應了溫度,倒是自然地環住他腰,滿足地喟歎一聲。「媽媽說冬天要一起睡才不會冷。你乖些,靠過來一點,我們一起取暖。」
辜尹曜整個人僵住無法移動,懷中人兒的馨香讓他片刻失序,他的眼深深暗暗,像在隱忍著什麼,又像在克制什麼。
「喂!你要抱住我才不會冷,我的身子很暖和,可以溫暖你。」她不滿地朝他咕噥,小手自作主張地接過他的大手往腰上一放,角度喬好,這才再次滿足地閉呼呼大睡。
辜尹曜呼吸為之一窒,心跳不受控地快速跳著。他無力失笑,酒瘋發完後,她倒睡得很香很沉。完全不知狼人在側,隨時準備張開撩牙飽食一頓。
他看著她美好的側臉,眉睫好長好翹,她的臉泛著紅暈,紅灩灩的菱唇翹,看來多汁可口……他微低著頭,鼻息裡滿是她芬香的氣味,他想著,如果可以一親芳澤就好了……
其實這不是想想而已,因為他急速分泌的荷爾蒙催促著他行動,他情難自禁地低頭,在那帶著些許酒味的紅唇上輾轉細吻。熟睡的人被打擾,不滿地舔舔唇,在挪動間,唇舌不小心劃過他的嘴,引發他一陣輕顫。這是和意志力搏鬥的時刻,辜尹曜知道自己不該小人的趁人之危,但美人投懷送抱,在在考驗著他的耐力;他承認自己不是聖人,所以,他告訴自己要「適可而止」,他應該要「紳士一點」。
他輕輕而笑,再克制不住地在那片紅唇上纏綿,有時輕舔,有時低咬。他嘗過她的味道,那如記憶中美好的感覺仍在,可是,它是如此難以擷取,讓他受盡折磨、飽嘗思念,他霎時不平地轉移陣地在她頸上吸咬洩情,直到懷中人刺痛地抬手輕捶他腰,他才稍稍滿足放過她。不過,如果她以為這就是折磨的盡頭,那就大錯特錯了,因為整晚,他的唇幾乎沒離開過她的,而她,一直以為有纏人蚊子叮咬,一整晚睡得斷斷續續,極不安穩。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24 00:54:10
第七章
嗯……其實有俊顏伴在身側,是很賞心悅目的事;但如果是在一大早,你睜開雙眸、睡眠惺忪的時候,那可愛就會變成有待商榷的事。
范緹璃此刻碰到的就是這種情況。她被人用雙手緊緊抱著,男人的眼就在她唇上十公分之處,更別說他的嘴離她是多誇張的近。
她幾乎要尖叫,但才深呼吸,聞進的全是男人燙人的氣息,這曖昧時刻,教她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她試著想化解這尷尬現狀。把他叫醒?然後兩人大眼瞪小眼,想著誰該為誰負責?還是拍拍屁股走人,從此裝失憶,誰也不用為誰負責?或許,後者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畢竟人家已有愛人了,她又不甘為小,有什麼比這個做法更好?哈!她開心地選擇後者,殊不知完全是自己的駝鳥心態,不敢面對兩人關係的改變。
她小心翼翼地先是挪走他一雙纏人的手,然後緊張地微微抬身,就在以為要大功告成之際,辜尹曜一個翻身,不偏不倚又將她壓下,很好,一切又回到原點。
不行!再這樣下去他盡早會醒來,到時尷尬找上門,她豈不是要挖地洞來埋自己?當她第二次要動作時,才稍碰他的手,耳邊隨即傳來他低啞的嗓音:「別動,我頭痛得緊。」男人低低呻吟,臉又朝她靠近幾分,似乎想找到最舒服的角度。
范緹璃果然僵住沒敢動,繼續放任他的鼻息往她臉上噴灑,完全照單全收。
直到他的鼻息漸穩,她相信他又沉沉入睡了,才又開始動作。
好,這次要更加小心才行。她暗忖著,開始像賊一樣地望東顧西,但這次時間更短,她不過才挪了一寸屁股,身側的人卻已不悅地半撐起身子,冷冷瞪她。
「我說了我頭痛,你難道不能安分點嗎?」他的眉皺得牢緊,好像不是這樣,他的頭痛就會多一分。
范緹璃尷尬無言,想著他為什麼會指責得這麼理所當然,仔細回想,才忽然驚覺莫非是因為她昨晚的失職,讓他碰了酒了?
「你昨晚喝酒了嗎?」她試著詢問,有些心虛。
辜尹曜低低看著她微紅的唇,稍不自然地低喃道:「嗯,是嘗了一點。」或許再多一些。
果真如此!是她太大意了,忘了他不能碰酒,她歉疚萬分地望著他,試著想補救。
「我去跟櫃檯要些頭痛藥。」她才想起身,冷不防又被他壓下,他的頭枕在她肩上,雙手自然環上她的腰,聲線平穩自然地道:「不用麻煩了,你的身子暖,再讓我靠一下,我就會舒服多了。」
范緹璃有些懵,她帶著不解的語氣問:「頭痛跟身子暖有什麼關係嗎?」
抱著她的男人靜默了會,隨後才悶著聲低道:「我的體質比較特別,太寒也會引發頭痛。」
「可是你這次頭痛不是因為喝酒嗎?」她愈來愈不懂了。
男人似乎怒了,強撐著不適,他微抬頭指責:「你一定要在我這麼痛苦時跟我計較我頭痛的原因嗎?」他臉紅一陣青一陣,仔細看,似乎還帶著微窘。
范緹璃被罵得住了嘴,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卻又一時無法釐清,最後在男人再次朝她壓下時,她腦袋又完全空白了。好吧,總歸是她闖的禍,她負責收拾便是。
就……抱抱嘛,沒什麼的,吸氣……呼氣……專注……放鬆……看上……望下……
「你身體這麼僵,我抱著很不舒服。」他瞇著眼喃喃抱怨,昨晚就不會。
還嫌?他以為她像他那樣隨便,有女人就抱,有熱源就靠?她守身也二十六個年頭了,哪是那麼容易就能對這事上手。
她在心中碎道,滿是委屈。
豈知男人卻在她肩上低笑,且似乎不亦樂乎。「嗯,那真的很抱歉,你守身這麼久,卻為我破了戒。」
范緹璃感覺臉都燒起來了。她以為她只是在心中碎碎念,孰知情緒早不受控地讓她字字都念了出來。
可惡!還笑!
她氣得使勁想推開他,但男人卻纏她纏得緊,教她撼動不了半分。
片刻後,她氣喘吁吁地投降。算了,算了,愛笑就笑,笑死他算了!
正當她預估他大概還會笑多久時,她肩上的震動漸停,空氣靜默半晌,隨後才傳來狀似呢喃的話:「以後不再讓你喝酒了,不然受苦的是我。」
什麼?
范緹璃以為男人還有下文,但等著等著,只等到肩上漸漸平穩的呼吸,男人似乎已進了夢鄉。
就這麼睡了?
就在男人睡得正香甜之際,某人還在苦思著這句話的意義,直到日正當中,夕陽西沉,她的結還沒解開,而男人也……沒醒。
她斜著眼狠瞪,原來這叫靠一下?
***
范緹璃的頭很痛。隨著地球暖化、氣候變遷,節能減碳是身為一個地球公民應該徹底力行的環保運動,可是有人卻要拉她下地獄,淨在她的地盤製造犯罪證據,而且有愈來愈囂張之勢。
「再來一張……」周芳芳左手捏了一球,右手又貪心地伸出去要討面紙。
范緹璃翻眼。地上已是一片面紙海,手上又捏了一團小山嶽,想學孟江女哭倒長城,也別選在她的設計室,而且這裡也沒喉糖可提供。
范緹璃不過才三秒沒動作,周芳芳又開始大聲哭催,她無奈,只能一抽、二抽、三抽,地獄的車尾燈,她好像看到了。
「我原本以為……就算自己頂不住,至少還有阿郎可以撐一下。可是……阿郎投資失利,所有的存款一夕之間化為泡沫,如果下一期的房貸再沒繳的話,房子就要被查封,這……不是要我去死嗎!」講到最後,一串鼻涕像溜滑梯般滑下,她用力擤,用面紙胡擦兩下,又繼續大哭。
范緹璃很識時務地又連抽三張給她,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
周芳芳遭此困境,范緹璃知道她要負很大責任。為了讓她繳足罰金,這半年來,周芳芳分毫未取地為她賣命,她的義氣相挺她很感動,不過想不到最後卻害慘了她自己。
其實,只要她能拿下這個案子,眼前很多問題就能解決。但問題就在,暖床暖了那麼久,除了增強自己的偷竊能力外,對她的設計絲毫無幫助。她已經試 著用她的「體溫」去「付出」,用她的「身體」來讓他「溫暖」;但那夜之後,她開始無法專心,時常心浮氣躁,有一抹影子會莫名其妙攻佔她的心緒,打亂她的平靜。在這種狀況下,那份設計稿不改還好,愈改愈成四不像,她對明天的最終評選,是破天荒的一點信心都沒有。
「你幹嘛都不講話?我這麼傷心,你好歹也安慰我一兩句啊!」周芳芳的哭泣來到中場休息時間,她哀怨地瞪著范緹璃,暗啐著她沒人性。
還能分心罵她?范緹璃輕輕搖頭。
「你放心吧,我絕不會讓你的房子被查封。」這樣的安慰夠了吧。
周芳芳眼睛為之一亮,興奮大叫:「真的假的?你真的有把握拿下這個案子?」
「嗯。」范緹璃輕應一聲。奇怪?芳芳平常精明得很,怎麼現在會聽不出她只是在安慰她而已?
把握?她從沒對這兩字這麼無力過。
「我就知道天下沒有你天才神畫手擺不平的案子,太好了!我今晚總算可以好好大睡一覺了。」周芳芳一掃陰霾,整個人瞬間活力灌頂,喜笑顏開。
范緹璃苦笑。看見周芳芳這麼開心,她實在不忍潑她冷水,埋頭,她又開始不甚專心地修圖動作,只是修沒幾筆,看著眼前的設計圖,她的眉又皺了,這樣的作品,她真能提出競比嗎?
筆落,她眸一暗,她的心,從沒這麼沉重過。
***
幾乎是原班人馬,所有人又全落坐在這間偌大的會議室裡,只是這次,室內的緊張氣氛濃得化不開,別說交談了,就連一個呼吸聲,對他們而言都是難以承受之重。
范緹璃一直心緒不寧,她無法處之泰然地等待評選結果出爐。從一踏進這間會議室開始,她的雙眼便直盯著那扇門,彷彿門外有什麼生禽猛獸,正伺機而動準備衝進,將她一口一口撕咬入肚。這股沉重的壓力壓得她快喘不過氣。她開始覺得呼吸不順,胸悶難受,終於,當壓力已達臨界點,她猛地推開了椅,不顧鴉雀靜默中的巨響給一夥人帶來的驚嚇,逕自推門走出。
她全無方向地直直走、直直走,直到走到盡頭,狠狠碰了壁,她才恍然驚覺,她竟對這案子彷徨心虛到這麼失序。
「現在才來面壁思過,是否嫌太晚了?」聲音從轉角處傳來,范緹璃微驚轉頭,映入眼的是辜尹曜調侃的表情。
他來宣佈結果了嗎?范緹璃提氣,試著表現平靜。「我為什麼要思過?」
辜尹曜劍眉微微挑起。「交出這種作品,你還認為不用自我反省?」
很明顯了,辜尹曜一點也不欣賞她的設計,這個認知狠狠衝擊著范緹璃的心,雖然不意外,但她一時也無法接受。
「我的設計哪裡有問題?」明明表情虛得很,但她仍嘴硬不服輸。
辜尹曜的表情帶著一絲絲苛責。「在你眼底,愛情是可以共享的嗎?」
范緹璃驚訝地圓睜了眼。她不想承認他的意有所指正如她所懼怕之事,況且她的作品何其多,就算要一一比對來找碴也要耗時一大段時間,這不是短短二十分鐘就能辦到,她提醒自己要鎮定,可能是她多想。
見她不答,辜尹曜直接當她是默認,他表情不佳地朝她質問:「你在客廳的電視主牆上沿用九十五年為林姓買家的設計;在大廳的展示櫃上沿用你九十六年為傅姓買家的設計;在主臥室的沙發背牆上沿用你九十七年為郭姓買家的設計;在樓梯廊道中沿用你九十八年為齊姓買家的設計;甚至在天花板的燈具設計上,你還是沿用你九十九年為許姓買家的設計。你交出的這個設計稿,還真是無所不盜,抄襲得真徹底,實在教我大開眼界。」
雖然很不合時宜,也不襯心情,但范緹璃真的想要為他拍拍手,他的控訴竟半句不差將她的擔憂全條列出來,他竟這麼熟透她過往的設計!
「這……全是我最得意的設計,只要配合得當,沿用又有何不可?」真的是心虛極了,在他銳利的視線下,她的頭竟無法抬高。
「所以,就算今天你是這間房子的主人,你也可以接受這種設計?」他目光凜然地直視她。范緹璃只覺背脊上涼颼颼的,彷彿自己犯了什麼十惡不赦之罪。
而范緹璃真也半天吐不出一句。這才不是她要的房子!她要的房子早有既定雛形,這……這只是情急之作,應急之用。
她的頭更低了,再說不出違心之論。直到這刻,她不得不承認,原來愛情不能光靠想像,就算她抓得到皮毛,她也領會不到其精髓,或許設計這種房子,她真是門外漢。
「不說話是代表你也無法接受?」像是故意,他明明看出她低劣的心情,仍惡意地在傷口上灑鹽。
范緹璃狠狠瞪他。在床上需要她時,就纏她纏得緊,現在不需要她了,就左諷右刺,像不把她傷得體無完膚不甘心似,真是現實的男人。
「看來,事實證明,你不僅不懂何謂溫暖,而且還把它詮釋得非常糟糕。」
他輕笑,那種不以為然的表情讓范緹璃看了很火大。這叫什麼?這叫船過水無痕!他真當她是暖暖包,不但用過就丟,現在還要批評它的實用性?他當初在搓熱使用時,怎麼不見他這麼嫌?
怒火使她無法冷靜思考,她嘔極了!他愈是看輕她的設計,她就非要拿到這個案子不可!
「辜總言下之意,是我被排除在這案子外了嗎?」她咬牙,雙眼怒視仍一副雲淡風輕表情的男人,情緒不是很冷靜。
「很明顯,不是嗎?」他迎上她的眼,微瞇的褐眸裡溢出令人發狂的刺激。
而早就怒火中燒的范緹璃正好不偏不倚地完全著道。
「如果我說我非要拿到這個案子不可呢?」她握緊粉拳,眸子裡正宣誓一種勢在必得的決心。
「憑什麼?」他目光灼灼,瞳眸裡似有什麼正在鼓噪她的心。
「因為你曾說過,這輩子,誰都不能欺負你、誣蔑你,除了我!」絲毫不遲疑,她一字一句地撼動宣讀,要他為曾下的諾言付諸實行!
辜尹曜身體微顫,他眸帶淡淡的激動,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你現在是用小璃兒的身份在和我談話?」他勾起唇角,卻看不出他的輕鬆。
范緹璃微黑,看得出她的猶豫,卻沒太久。
「是!」
當這聲堅如磐石的話語響起,辜尹曜眸光乍亮,他困難地舉步向前,聲音忽然沙啞許多。
「你可知道當范小姐和當小璃兒間的差別?」他將范緹璃困在牆壁和他之間,雙眸閃爍不明火花,正隱隱跳動。
范緹璃有片刻驚煌,卻尋無縫細,末了,她故作冷靜道:「橫豎都是我,難不成會有分身?」
辜尹曜大笑,倏地,他強行抬起她的下巴,撂下重重一句:「這是你自己的選擇,記住了。」
范緹璃受困在他星火熾烈的眸中久久動彈不得,她不知道他這句話的意思,但她知道,他眸中正狂烈釋放著她難以悉載的熾熱感情,那不是錯判,那是如此明顯的毋庸置疑。
這份認知教她驚慌失措到想隨地遁逃,而辜尹曜卻是更緊縛地擷住她。
「你要這CASE,那它就是你的。不過,我不接受這種與他人共享的設計。晚上,把你未公開的人生第一份設計圖交到我手中,我要它了。」他離她很近,近到讓范緹璃看著那張過分俊逸的臉龐竟看到出神忘我,就連辜尹曜幾時鬆開她的,也無法追溯,她只知道當她回過神,她看到的就是辜尹曜瀟灑昂步向會議室走去的背影。
而她沒看到的是,辜尹曜一路掛在嘴角的微笑。
范緹璃足足猶豫了九小時後才再踏進西沃飯店。她手持一張設計稿,表情顯得迷惘。
她對辜尹曜知道這張設計稿的存在並不意外,因為她曾在雜誌專訪裡談及此事。這是她的夢想藍圖設計稿,房子不大,房型也不具流行時尚,裝潢不奢華,甚至傢俱選用都很平價化;但最重要的是,它的建造是由最堅固的材質而成,它不會崩,它不會毀,無論受盡多少風雨摧殘,它仍會一如往常地鎮守原地,不離不棄;不像她現在的家,風一吹,屋頂掀了;雨一淋,積水高了。在那間風雨飄搖的家裡,她隨時感覺它要崩塌,縱然那也是她現在日夜企盼的。
范緹璃眼神的冷清又回到淡然,她不禁猜想,辜尹曜真會用它嗎?這種她要的房子,不代表別人也想要。
她困惑地推開房門,料想不到辜尹曜竟然在。
他朝她微笑,范緹璃不是很能適應他的和善,問道:「你怎麼會在?」
「以後只要你來,我都會在。」合上筆記型電腦,他姿態優柔地朝她走來。
聽了這話,范緹璃總覺得哪裡彆扭,看他走近,她竟莫名緊張起來,冷不防趕緊抬起手,希望有效阻隔兩人間的距離。
「你要的設計稿。」看著停在她臂前、一臉好笑的男人,她暗咒自己沒用。
辜尹曜接過稿,卻是一眼未瞧便將它放置一旁。
「你今天遲到十分鐘。」他的眼沒離開過她,就這麼定住望著她,惹得范緹璃極不自在。
「我一直以來都是八點到這裡的。」她絲毫不敢回視,更別說平視他只著V領汗衫而顯露胸肌輪廓的胸膛,一種撩人的氣息籠罩著她,讓她尷尬地直接選擇低視。
「現在已經八點十分了。」如果用度日如年來計算,她已讓他枯等二天半了。
很久。
哦?是嗎?她果然來晚了,只是……她抬起頭,滿眼疑惑。「你怎麼知道我都是八點到這裡的?」
「你的事我都知道,包含你不知道的事。」他的話輕輕淡淡,手指冷不防抬起,纏上她的髮,熟悉的髮香有鎮定效果,讓他枯等多時的心稍稍平靜,只是褐眸卻似壓抑得緊。
范緹璃僵住!他的舉行太親密了,這不像他。他的這句話也很曖昧。回想過去,他到底知道她多少事?
「你是不是應該要先看一下設計稿?」她不敢探究,只想趕快轉移焦點。
「晚點再看也行。」他笑得輕淡,他現在只是想先要點利息回來而已。
晚點再看?那現在要做什麼?范緹璃對他不上心的舉動感到略為不滿。要交出這份設計稿,她掙扎了很久,就在她向現實妥協時,他是否也該表現尊重?
「辜總是有女伴的人,在和其他女人相處時,是否該克制的謹守本分?」她想拍掉他的手,但辜尹曜卻怕她弄痛自己,已先行一步將她攬進,以杜絕「後患」。
「誰?」他對兩人現在的距離算是稍感滿意。他喜歡近近地看她,看她清透晶澈的眼,看她纖細彎曲的眉,看她淨色無暇的臉,看她像櫻花盛開的嘴,雖然已這麼近,但他仍是好想它。
「當然是游秘書,你的『璇兒』!」太過分了,這算輕薄嗎?范緹璃冷冷瞪他,他沒資格這樣擁著她。
「璇兒?呵……她只是妹妹。」他哼出的笑氣噴灑在她臉上,范緹璃困窘地微紅了臉,不能適應這種曖昧。
「你倒很喜歡用『兒』字來稱呼妹妹,難不成你對妹妹都是這樣又摟又抱?」一想到他也這樣對待遊子璇,范緹璃就莫名來氣。
辜尹曜不喜歡她噘嘴控訴的表情,那會讓他……很難自控。
而事實也證明他確是控制不了,因為他的手已經撫上她的紅唇,迷戀且溫柔的。
「對我而言,『璇兒』只是一個名字的代表,而『小璃兒』卻是我生命的全部。」他靠她益發地近,他能感覺她唇下的顫抖,細細麻麻的,搔動他的感官,奇襲他難耐的心。
「狡……辯。」她困難地反駁,唇口張合間,她能感受他指間的溫度,那已不再冰冷,而是同她現在的體溫一樣,是燙人的。
他溫柔地笑著。看著她閃爍失措的眼,總能大大滿足他乾枯已久的心。
「璇兒是子璇小時候的本名,我們一起在孤兒院長大,就算她最後被領養而改了名,但已稱呼習慣,就沒改口。不過,小璃兒可沒這層典故。」
「騙人!當年你帶她回家時,我看你們親密得很。」她倔強的模樣引來辜尹曜莞爾一笑,他的小璃兒是在為他吃醋嗎?
「她只是來借廁所。」他的唇靠她很近,近到只要范緹璃再多抗議一聲,四片唇膠著絕對是無可避免之;而范緹璃哪是那麼容易被說服,她當然想再質問,下場卻是辜尹曜已狠狠吻上她。唇齒交融,范緹璃再沒了聲音。
他的吻不溫柔。長久的思念讓他的斯文下台,他極盡撒野貪婪地擷取她的味道,狂吮她的唇舌,他幽暗的眼對上她驚訝的眸子,笑意染上,吮吻益加瘋狂。
眼前的狀況讓范緹璃的思緒成了糨糊,她抵擋不了他霸道的侵佔,整個人昏昏沉沉,滿是無力地落靠在他懷中。他強勢的吻一直沒停,她便無法找回力氣;她知道她推開不了他,或許,她也不懂自己是否想推開他。
她的心劇烈地跳動,她得用盡所有力氣才能壓抑住那顆像要跳躍出來的心。她不想承認她的心動,不想隨便因他一個撩撥,就高舉白旗宣告自己淪陷,她不想他得意,就像他現在的笑,邪魅傲然,仿若視她為囊中物。
「你不能這樣吻我。」許久,在辜尹曜終於甘願鬆開讓她呼吸時,她隨即抗議。
他的頭仍親密地抵著她,望著她嫣紅的唇,那分明又在誘惑他。
「當你決定不當范小姐而要當小璃兒時,你就該知道我會這麼做,一定會。」他試著控制,雖然效果不佳;但他也試著分心,讓手輕撫著她誘人的曲線,從腿側蜿蜒而上,落在弧型美好的腰際,他的大手不斷摩挲她的腰,甚至越過那層礙事的衣,直接撫上她燙的滑膚。
「你應該詢問我是否願意。」范緹璃未察,她很不滿他的話,好像是她故意引誘,而這全是她咎由自取。
辜尹曜挑眉而笑,眼底的寵溺是那麼明顯。「好,我問。請問我的小璃兒是否願意讓我吻你?」不過,他分明表裡不一,嘴上才在問,下一刻嘴卻已逼近至她的粉頸,輕輕舔吻著她,才發現上次的記號已淡去,便不滿地又朝同個位置吸吮下去。范緹璃輕呼一聲,顫抖的話囈出檀口:「你在做什麼?」
他滿意地抬頭微笑。「留下屬於我的記號。」
她腦袋轟地一聲,原來那是吻痕!范緹璃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那不是被蚊子叮咬!那次回家後,她就對頸上的那個痕跡感到納悶,但她一直以為是蚊子作怪,想不到竟是……「原來你早就偷襲過我?」她臉紅質問,太可惡了他!
辜尹曜大笑,滿臉理所當然道:「你可沒反抗。」
「那是因為我醉了!」簡直強詞奪理!
「把我拉上床的人可是你。」雖然他受益良多。
范緹璃一愣。「怎麼可能……」
范緹璃的思緒正處驚惶,孰料辜尹曜一個旋身,竟把她帶上了床,緊緊壓在身下。
「我一向不喜歡欠人,有來有往,才是人與人相處的長久之道。」他的眼神異常灼熱,全身閃動的慾火囂不可藏,范緹璃大驚,她不會笨到不知道那代表什麼。
「我可沒答應……」
「你也沒拒絕。」他也不會讓她有機會拒絕,因為他的吻已再次欺上,雖然這次算得上紳士有禮,但他卻將範圍擴大到眉眼……耳邊……頸項……胸前……
范緹璃全身像火在燒,她慌亂難耐地扭動身子,未料此舉卻更激勵了辜尹曜的慾火。他不再隱忍,隨著大手探進她渾圓的美胸,他的唇也即刻壓下,他氣息急躁地吸吮著她的嬌嫩,像蠶食鯨吞般,狠狠的將其蹂躪。狂亂迷醉間,他聽到范緹璃輕囈出聲,那無非是絕佳的熱情催化劑,他隨之狂烈地扯下她的衣,在她完美的胴體盡入雙眼之際,他發出獸般的低吼,整個人陷入深不見底的慾望深淵。
范緹璃被他又急又猛的慾望嚇到,他的身體不再冰冷,而是灼人的火熱。他不知節制的需索,讓他完全變了一個人,不再斯文,不再有禮,他像大海中的驚濤駭浪,隨時準備用他的力量將她吞噬,她嚇到了,她想退,但每一次退縮,卻只惹來辜尹曜更不滿的進侵,她甚至發現她已撩下她的底褲,而他燙人的手……
「啊!」她難以自控地輕囈出聲,無法承受那陌生的情慾,只能緊緊抱著他健碩的背,想阻止他的放肆,卻騰不出力氣分心。
辜尹曜相信自己瘋了,他對她的需要遠超他所想像。每次午夜夢迴,他曾無數次幻想她躺在他懷裡,接受他的所有,承受他的一切,而當幻想實現,他才夢中的滿足,是多麼微不足道!
他甚至想將她嵌進自己的身體裡!
他愛上這個女人了,青春不悔,永世無憾。
慾望如針,扎得他全身難受,他急切地需要證明她是他的,他粗魯地卸下自己的褲,抬高她的身,在范緹璃的驚瞠中,他狂野有力地抵進佔有。在范緹璃嘶喊聲中,他落下滿足的低吼,他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下,他吻去她的淚她的痛,在她的無聲責備中,他一次次佔有她,不知所謂停歇,不知何謂滿足。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24 00:54:44
第八章
旭日東昇,范緹璃輾轉醒來。雖然說一回生二回熟,但甫一睜眼就有美男在側,這個改變還是讓她不顧全身疼痛嚇得倒退連連,而辜尹曜倒也不攔她,只是好笑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包含她緊霸著棉被不放。
「我會冷。」眼看棉被被盜,辜尹曜對自己就要春光大洩是不介意,但空氣中的冷,教他有些難受。
范緹璃防備地盯著他看,直到見他微微顫抖,似覺自己的殘忍,心不甘情不願地又慢慢挪回去,然後很為難地把棉被分他一半。
「這樣取暖比較快。」眼見佳人靠近,他一把攬過她身,耍賴地緊緊實實抱著她。
他低吻她的髮,吸取她的香氣,他知道不該這樣,因為一早就接受這種誘惑,可能會腦充血、爆血管。
「我又不是你的人體暖暖包,不要動不動就抱我取暖。」她捶他腰抗議,對自己的存在價值很是疑惑。
「不要這麼小氣。到了夏天,你就賺回來了。」他輕笑,不僅不聽勸,還愈抱愈順手,開始毛手毛腳起來。
誰要抱他賺回來!他還真不害臊!咦!他的手在做什麼?下……流,一大早就左搓右捏!
真的是衣上是型男,衣落是禽獸。
「你別……這樣,我全身疼得很。」她軟呢的嚇阻不是很有力,但後面這句話倒讓辜尹曜真的收斂了。
他皺眉,低啞的嗓音帶著些許緊張。「我昨晚弄疼你了嗎?」
范緹璃的臉燒紅了起來,頭不自覺地低著。哪有人這樣問的!要她怎麼回答啊。
「嗯?」見她不答,他的緊張加劇。
范緹璃眼看他竟認真地想翻她身體檢查一番,羞人地趕緊出口阻止,「不是動作,是次數……」
她不想見人了!找不到地方躲,她索性直接往他懷裡鑽,眼不見為淨,他想笑就笑吧,始作俑者還不是他!
而她果然感受到他胸膛傳來的微微震動,她嬌怒地捏了他的背,要他節制一點。
而這個動作,卻讓她僵了一下。她昨晚看到了,那道狹長的疤從他後左肩斜落至腰,看來怵目驚心,而她現在觸手的微凸,就是那道嚇人的痕跡。
「這道疤是怎麼來的?」抬頭,她的心在微微痛著,可能不及他當時所承受的萬分之一,可她真難受得緊。
辜尹曜的笑止住,片刻後恢復謔笑,在她唇上偷得一香,雲淡風輕道:「那沒什麼。」
范緹璃微怒。他不打算告訴她,這種被排拒在外的滋味就像她是個局外人。
「不說也行,請你現在馬上放開我。」兩人分得乾淨最好!
辜尹曜無奈,看著她的認真,他輕輕歎出一口氣。「范強森的話只說到一半,那個人不甘心面子掛不住,便找著機會偷襲我。那道刀痕就是這樣來的。」他的聲音很輕,但仍如巨石般撞進范緹璃的心。
「很痛對不對?」她不喜歡他狀若無事的感覺。
他輕輕搖頭,灑然道:「不,一點都不痛。因為那刀,讓我在醫院躺了一年,毫無意識。」他悠悠望著她。死有何懼?生離才是他無法承受之重。
范緹璃唇口微張。怎麼會這樣?她竟完全不知道!
辜尹曜微笑撫去她緊皺的眉,俯身輕吻她的唇,只因它給了他絕佳機會,直到主人不滿地推開他,他才洩氣地繼續說故事。
「璇兒很碰巧也在凱明就讀,其間,她幫我向她家裡借來大筆醫療費,擋去伯母的電話關心,收集我雖與世隔絕卻急欲知道的一些事情。從她的轉述,那一年我幾乎毫無生命跡象,我的呼吸微弱,脈搏跳動緩慢,如果不是她說出某些事刺激到我,我可能不會轉醒。」
什麼事可以給他這麼大的動力?
他的目光輕瞥它方,緩慢道:「那年,我喜歡的女孩子有了追求者,而她似乎也打算和他約會。」
就……就這樣?范緹璃狐疑地望著他,見他眼光閃爍,難道是在害羞?
「看來你真的很喜歡她。」她的聲音悶悶的,說不清心中是什麼滋味。原來曾有個女孩在他心中佔了這麼重要的地位,雖然已是過往,但仍舊是存在的事實。
「嗯。」他低低附應,這在當時的學校可是公開的秘密,雖然斷絕了許多女孩的愛慕,但也招來更多的死心塌地。
「然後呢?你們在一起了嗎?」她不想問這問題,卻脫口而出。她的小指握得微緊,辜尹曜像是感受到了,便伸手將它展開,而後與她十指緊扣。
這個動作稍稍平撫了她的吃味,但她仍介意最後的答案。
「沒有。她似乎不喜歡我。」他苦笑,滿是無奈。
范緹璃的心笑了,呃……雖然很不厚道,但她也不想假仁假義地安慰他。
「後來呢?」
「可能是住院時注射了太多強心針,我出院後總感覺全身蓄滿了力量。那些好事者再惡意挑釁,也沒佔到多大便宜。久了,我用拳頭打出我的安全世界,人人敬我而遠之,直到身上再無一點傷痕,我就決定回去找那女孩。」
還有下文?范緹璃深吸一口氣,提醒自己表情不要太僵、太明顯。
「你還真癡情。」不過很困難,她的酸味四溢,辜尹曜聞得真切。
「癡情似乎沒用,近三年不見,她見到我不但絲毫未動心,還故意陷害我,狠狠把我推落地獄。」他好整以暇地等她回應。
活該!被拒絕最好,別以為仗著一張帥臉,就可以在女人堆裡為所欲為……
她的忖想驚止,三年?陷害?地獄?她愕然地看他,他說的女孩是……
「小璃兒,我為你飽受思念之苦,你怎能無動於衷?」他的唇落下,一種滲進末梢神經的想念教他瘋狂,他從來非善男信女,別人欠他的,他一定加倍討還,就像現在,她欠他的情,他要這誘人的檀口慢慢償還。
范緹璃腦袋轟隆隆地響,根本無暇去管辜尹曜的索討,因為她太震驚了,她竟是他心中的女主角、他喜歡的女孩!
對!她想起來了,當年一個轉學生苦苦追求著她,在得知他是在由凱明中學校轉校而來時,她確曾答應他的約會,不為別的,只因她竟狡猾地想從他口中得知辜尹曜的消息,儘管他可能不認識辜尹曜,但相信那是一個機會。那次的心機算計也非毫無所獲,至少讓她得到另一個關於凱明中學的評論,就是:便當好,學生吵,遲到早退不用惱。什麼從凱明中學轉校,那裡對他而言根本就像是汽車路過休息站,只做短暫停歇罷了!因為他不過在那就讀三天,就因水土不服這個爛藉口再度轉到她就讀的學校,得知此事,她還氣得出腳相向,簡直浪費她的時間!
她很不專心,辜尹曜吻得極不盡爽,他狠狠咬著她的下唇,范緹璃吃痛回神,滿臉嗔怒。
「你是不是該對我說些什麼?」舉凡我也愛你、我也很在乎你之類的。他朝她施予魅惑之笑。
「你拿了我的什麼髮夾嗎?」很可惜,美男計失效,有人的思緒還困在那段回憶中。
辜尹曜重重歎了口氣。她就是有本事惹他生氣,還一臉未察。他鬆開了她,躺平,怕自己悶氣生得過多,會忍不住弄痛她。
「那是你當年用來陷害冰玲的髮夾,後來掉在地上,被我撿去。」然後佔為己有。
范緹璃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但疑問可還沒完。「既然喜歡我,為什麼都不回家?你的喜歡很是讓人懷疑。」離開他的懷抱,坦白說,她有些空虛,但有更重要的事讓她專心,她便試著忽略那感受。
辜尹曜悠悠望著天花板。誰說他不想?那幾年的思念,都快把他逼瘋了,而當事者卻還在質疑他的真心。「我知道你怕血,但在那學校裡,逞兇鬥狠之人多到可信手捻來,你不找麻煩,麻煩自會找你,我三天兩頭的見血,新傷舊傷齊存,我不想我的模樣嚇到你,我只能等到我夠強,能夠讓自己毫髮無傷之際,才敢回家見你,豈知……」他吐了重重一口氣,他的人生,有大半時間是在思念中度過,思念一個對他不上心的女孩,思念一個遙不可觸的女孩。
就像現在,她明明就躺在他身旁,他卻不能確定,他是否真能擁有她。
「當年的事我真的很抱歉。」她看出了他的沉重,以為他介懷的是當年之事。
當年,怒不可遏的父親在終止扶養關係便一狀告上法院。審問時,法官更一度提起他過往在少年法院所留下的意圖性侵案件,亟欲加重刑罰。這個結果徹底嚇到了她,她只是想把他趕出她的家,並不想對他做出這些傷害,所以,她對他擠眉弄眼,無非是要他否認到底,孰知他竟仿若無睹她的暗示,大方跟法官承認:「對我而言,那些案伯只是女孩索愛不成而衍生的羞憤指控;但這次,我承認是我強吻了她,並且,如果范先生沒有及時阻止,我會做得更徹底。」他狂傲的認罪行為為他的人生留下一頁污點。被帶走前,他走到她身前喊了她一聲小璃兒,但罪惡感滿溢的她卻大聲駁斥他:「不要再喊我小璃兒!我不是!」因為她不知要如何面對他,用這個身份,這份親匿。
他走了,臨走前,他只留給她一抹深切傷痛的眼神,從此兩人未曾再碰面,直到多年後重逢。
這一直是她心裡的罪痛,她一直想當面跟他說抱歉,可能為時已晚,可能傷已落根,但她就是想做,不管他接不接受。
「是抱歉不能愛我,還是抱歉傷害了我?」他還有心情調笑。
范緹璃知道他又想雲淡風輕帶過,但她不會讓他這麼做,她沒有遲疑地主動上前環抱他的腰。軟玉馨香在懷,辜尹曜身子一僵,她卻啥也不管地自顧自開口:「我很抱歉當年不能愛你,但如果你還願意,我現在……會試著愛你;我也很抱歉當年傷了你,如果你願意,我會盡我所能補償你。」雖然是自己主動欺進,但這話說來也很讓人臉紅,所以她是埋在他胸口低語,頭都不敢抬。
而受話者卻很不識相地一點反應都不給,直到她埋在他胸口長達三分鐘之久,她甚至懷疑他是否累得睡著了,才抬頭要查看,辜尹曜迅速彎身將她緊壓於下,鼻息粗重地在她臉上呼氣。他的眸深沉難辨,但范緹璃仍清楚知道他是開心的,因為他嘴角的弧度是那麼明顯。
「你確定不能再來一次?」他的慾望緊緊抵著她,火熱的眸光像要吞了她,一滴隱忍的汗水悄然滑落,范緹璃的胸口熱燙一秒,兩人都輕輕顫著。
「我剛說了,我會盡我所能補償你。」她忽然揚開了笑,像盛開的玫瑰,耀眼奪目,嬌艷欲滴。
辜尹曜受到強烈蠱惑,在跌進慾海前,他邪魅而笑。「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
好不容易脫離了辜尹曜的蠻橫糾纏,也搞定了設計稿的事,在五百萬設計費入袋之際,范緹璃用它快速解決眼前的困境;最後,在周芳芳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歡送下,她終於拖著一身疲憊再度回到那個冷清失溫的家。和往常不一樣的是,今天的問安聲似乎少了點,傭人們好像少了不少個。全放假去了嗎?她對這事沒上心太久,按例習慣先到茶几倒杯水喝,一口飲盡後,才要步梯而上,大門再度被打開,她看到最不想見的人——沈秀玉。
其實自從辜尹曜事件後,沈秀玉便像吃錯藥般竟放棄再收養養子。少了這個爆點,這些年兩人的針鋒相對可算改善不少,但兩人仍是相看兩相厭,她看她倒胃,她看她倒眉,總之,她只想加快腳步上樓。
「丫頭。」
簡直破天荒,沈秀玉才進門,一看到范緹璃的背影竟喚住了她。
范緹璃根本不想理他,但好奇心可以殺死一隻貓,所以她噙著淡漠的冷傲止步回頭睨她。
似乎有什麼改變了,她似乎不再那麼妖裡妖氣;以往,把塗著蔻丹的十指掛滿金鑽是她的最愛,把金項鏈銀腳鏈圈上身是她的癖好,但現在,那些富貴逼人的東西似乎都不見了。
哼!總算有點人模人樣。
「我想跟你談談。」沈秀玉的聲音明顯低落,和以往的尖聲利嘴大相逕庭。
范緹璃不應,只是冷冷地看她要玩什麼把戲。
好一會,沈秀玉才開口:「我知道你手邊的案子一直不少,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為你爸爸引進一些工作,他的建築生意近來並不順遂,我們都很擔心。」
范緹璃冷哼。原來!這陣子她幾乎沒見過他,她還以他是生意做大,忙得不可開交呢。
她竟然笑了!看在沈秀玉眼底有抹責備,但她卻什麼都沒說,只是靜靜等著范緹璃的回答。
坦白說,這種氣氛真詭異,范緹璃很不習慣她沒張牙咧嘴的模樣,但沈秀玉似乎不覺得這有什麼,表情也不見低聲的尷尬。
「你手上的鑽,似乎變少了。」范緹璃並不正面答她,只是揶揄道,笑容滿面。
「公司狀況不好,你爸自然就少買了。」她眼神微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很不習慣吧?」沈秀玉的表情讓范緹璃大樂,笑意止不住。
「是很不習慣。」她也不隱瞞。
真誠實哪!范緹璃第一次覺得沈秀玉其實並不那麼討厭,恍然間,腦中靈光乍現,有什麼計謀瞬間成形,只見她笑得邪氣。
「畢竟是我爸的事業,我當然會幫他。」
她的眼神毫不真誠,沈秀玉裡外看得清,但在走投無路之下,她似乎也只能一賭,賭他們的父女之情,賭她還會念及那層血緣關係,當然,是在范緹璃毫無所知的前提下。
「那就好。我這就去和你爸說說,讓他多少能寬心一些。」沈秀玉勉強扯出一抹笑,轉身欲走。
「幫我帶一句話給他,那將會是一個大案子,希望他別搞砸才好。」
沈秀玉看著她放肆的笑,總覺裡頭藏著些什麼,末了,她告訴自己別亂猜想,應了聲後,便開門走了出去。
而沉浸在這陣喜悅中的范緹璃,絲毫不察沈秀玉為何是往外走,而非往上走。
當她明白過來時,大錯已鑄成。
范緹璃有事要找辜尹曜。不同於以往的是,她這次的見面可謂暢行無阻。她靜靜跟在游子璇身後,好奇地打量這個女人。從辜尹曜口中得知,游子璇從中學時代就一直陪在他身邊,幫他處理傷口,幫他隱瞞他的重傷事件,甚至到最後成為他工作上的得力助手,這個被他稱為妹妹的女人,真甘心只做為一個妹妹嗎?她不愛瞎猜想,但身為一個女人的第六感,她相信游子璇愛他,完美隱藏自己愛意的愛他。
其實,她有些吃味,畢竟游子璇知道太多她所不知道的他的事;他們共同經歷過太多,她不知道自己要花多少時間才能追補得上,但她會努力。
盡可能相信愛情的去努力。
來到辜尹曜的辦公室,游子璇不發一語轉身欲走,辜尹曜卻喚住了她:「子璇,別讓任何人來打擾我們。」
游子璇的身子瞬間僵硬,後來只聞她生硬的道聲是,便離開。
范緹璃一直注視著她的舉動,更加深了自己的推測。
「過來。」他真的很不喜歡她在他面前神遊,那像他一點都不重要。
范緹璃旋身皺眉。他可以再霸道一點。
辜尹曜很不悅她竟沒有動作。他在這端狠狠睨她,她在那端使性子不動,空氣很微妙,明明是渴望相吸的兩具身體,但在這時卻只能乾巴巴相對。
辜尹曜忽然痛苦地低眉,他手抵太陽穴,表情似乎很難受。
范緹璃見狀,著急地向前。他又犯頭痛了嗎?
她彎身想察看他的狀況,只是人才到,一陣天旋地轉,她竟被辜尹曜密實抱在腿上,兩人瞬間貼得緊緊。
「原來這招對你才有效。」他低低笑著,薄唇已自動尋著馨香,在她頸窩處流連。
范緹璃感到好氣又無奈。原來這男人也這麼孩子氣,這要是傳出去,對他的威嚴恐是一大傷害。
男人在這時抬頭,表情很是怪異。
「你換了洗髮精?」
「也不算,只是昨天去買東西的路上有人在發送新產品試用包,我就用了。」他是靈犬萊西來著?嗅覺這麼靈敏!
他眼神閃了閃,良久,才聽到他暗啞的聲音:「以後別用了。這不是你的味道。」
范緹璃微怔,她還有專屬味道?
是薄荷味嗎?那是她常用的洗髮精味道,就和現在他桌上放著的香煙包很類似。想到這,她的怔忡更加明顯,她迷惘地盯著辜尹曜看,有些話想問出口,卻激動地哽在喉嚨。
「別問,我可不想你太得意。」他一眼就看察她心中所想,頭微撇,竟帶著一絲窘意。
范緹璃笑開,心中漲滿難以言喻的感動。這個男人,真的很愛她呢。
「你頭轉那麼過去,我要怎麼表達我的回報。」她的雙手已圈上他的頸,笑意盈盈。
辜尹曜不解,才回頭,范緹璃柔嫩的雙唇壓下,她蜻蜓點水的一吻,可能攻擊性不大,但辜尹曜的瞬間僵硬卻很明顯地在宣告這個攻擊具有五倍的原子彈威力。
他的表現取悅了她,所以讓她笑得益發燦爛。
辜尹曜回神後輕扯嘴角,這個女人似乎對自己攪亂一池春水很是得意。
「就這樣?」他危險地瞇起眼,全身散發獸般的邪惡氣息,他同她一樣笑著,可滲進的卻是要將她吞吃入腹的勢在必得。
范緹璃的領悟來得太遲,她的驚呼未盡數而出,辜尹曜已用雷霆之姿將她反壓在桌上,並惡狠狠地壓上她的唇。他狂野地吻著,蠻橫地吸取她的味道,在她意亂情迷之際,他噙著魅笑抬起她的下巴道:「想讓我為你發狂,只用一個吻,會不會太小氣了?」
范緹璃想抵抗,但紅唇方張,辜尹曜已用要吞食她的激烈低身吮住她的唇。他的慾望像暴雨疾風般來得快速,他一手扯下她短裙下的底褲,很惡意的,他已躁進抵入,范緹璃驚喊一聲,嬌怒地捶打他;辜尹曜笑著,雖然時間很短,但她卻已濕透,原來,他的小璃兒一樣渴求著他!
他將她抬起,兩人激躁地跌坐於辦公椅上,范緹璃的姿勢很羞人,她的臉火熱熱地燒著,她埋首於他的肩頸處,完全羞於見到此刻他狂烈的表情,辜尹曜倒能忍,這次,他要她愛他。
「愛我。」他嚙咬著她已顯瑰紅的小耳,在她耳邊施以魔咒,蠱惑她的神經。
范緹璃腦袋轟地巨響,他竟然在這時要罷工?她嗔怒地抬頭瞪他,卻見他好整以暇地張腿坐著大位,絲毫沒有繼續「辦公」的打算,她又急又氣,他擺明要看她在他面前做那種羞人之舉!
她咬紅唇,隱忍著體內一波波湧上的欲潮,還在掙扎,辜尹曜故意一挺,她難耐呻吟出聲,辜尹曜笑得更加張狂。她的臉熟透了,一種小紅帽被大野狼吃定的感覺襲來,她不甘居於下風,強壓住羞赧,竟開始在他身上使壞,上下而動,不快不慢,那是最騷人的折磨,擺明引誘。
辜尹曜被逼出一些汗,看著她眸光閃出的惡質,他無奈一笑,他的小璃兒愈來愈壞了!
他一個翻身,兩人位置對換,在范緹璃驕傲的眸光裡,他投降而笑,扣住她的腰,再控制不住猛烈而來的狂潮,他奮力一抵,又急又狂地挺進她的窄小。范緹璃嚶嚀一聲,臉上紅潮擴散,擁緊他的頸,她想,就算此刻瘋了也無所謂吧。
辜尹曜笑了,動作加劇,需索變多,兩具火熱的身軀在此刻緊緊交疊得密不可分,就算宇宙在下刻毀滅,但能使其滅亡的,也只有彼此。
狂潮退去,范緹璃氣喘吁吁地攤軟在他身上。她不想起來,辜尹曜也沒打算讓她離開,空氣中傳來曖昧的氣味,那是誘人的腥甜,就這樣,兩人耳鬢廝磨一陣,眼底的情,竟是濃得化不開。
許久,范緹璃才找回聲音,軟軟地道:「把煙戒了吧。」她伏在他胸口,聲音不大,但聽得出心疼幾許。
辜尹曜不應也沒拒,只是靜靜擁著她,倒不是戒煙難,而是戒掉她,難。
她不喜歡他沉默,抬頭,嗔怒地說:「本尊在此,為什麼還要分身?」
辜尹曜笑看她的嬌蠻,他輕撫著她微噘的菱唇。該怎麼辦?當她的表情愈來愈多,他的愛好像愈沉愈深。
見得到底嗎?他比誰都清楚這個答案。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這些年對她的思念不會有增無減,他不會想她想得瀕臨瘋狂。
愛沒有理由,可是它要致人於瘋狂,卻有萬種理由。
「你確定本尊應付得了我無邊際的思念?」他鎖住她的眸,眼底的深情幾乎可以讓人溺斃。
范緹璃笑了起來,幾乎毫不遲疑「大不了我二十四小時開機,外加三顆備用電池。」
她說得胸有成竹,但辜尹曜卻挑眉。「昨晚為什麼沒來?」有過案底的人,說的話有待商榷。
「昨晚?我們有約嗎?」她一臉不解。
有人橫了眉、豎了眼,他悶悶地睨她,唇才開,卻又怪異地合上。
范緹璃看盡他的表情,腦袋不停地思索,最後,她只想得到一種情形。「我還要過去幫你暖床嗎?那不是你要幫我拿到案子的手法而已,現在我案子都到手了,應該不用再去……」
她的話未盡便已低低止聲,因為辜尹曜正狠狠瞪著她,很狠、很狠的那種,干……幹嘛這麼凶?
「你當我是開傢俱行的嗎?這麼隨便就讓女人躺上我的床?」現在不是狠瞪了,他擁她的加重力道,分明想教她窒息而死。
范緹璃幹幹笑著,原來他也會說笑。不過他真的抱得太緊,她最後難受得用表情道出委屈,辜尹曜無奈,只能稍稍放開她,但仍是不悅得很。
「難不成你是假公濟私,故意騙我上你的床?」見他生氣,她就想逗逗他。他真的很好看啊,沉默的樣子,說話的樣子,生氣的樣子,愛她的樣子……呵,她的心情很好,好到想教時間就此停止,他的眼映進的,永遠只有她的樣子。
「就是。」他大方承認的態度讓范緹璃愣了一下,他怨懟的表情好像在氣她不解風情,活像呆頭鵝,又笨又蠢的那種。
這下好了,她還真的沒想到,誰教他當初那麼凶,天知道他其實別有居心。
辜尹曜將頭埋進她的玉頸,喟歎一聲。「我想念你的味道,帶著淡淡的甜,醉人的香。我的睡眠品質一向不好,把你拐上床後,入睡時,鼻裡吸取裡你殘留的味道,我竟異常的好眠。可是,昨晚我又失眠了。」說什麼暖床根本是藉口,她前腳出,他後腳進,洗個澡出來,床再暖也早涼了,難道這笨女人從沒想過這層嗎?唉!
范緹璃的心又在抽痛了。他怎麼可以這樣!痛都不說,愛也不說,總是用他無盡的愛在懲罰她,讓她自責。
「對不起,以後不會了,以後我不會再只殘留味道,你想我陪你,我就陪你,好嗎?」她的眼眶積了淡淡水氣,說出了承諾。
如果這就是她曾經嗤之以鼻的愛,她可以承認她的無知。原來愛來時,會讓人奮不顧身,可以掏心掏肺,可以傾盡所有,只為對方一個笑容。
「別忘了你說過的話。」他緩緩抬頭,眼底的笑是濃濃的感動。
「所以,你可以把煙戒了?」說到底,她還是想要他戒煙,因為,她的愛不是無形殺手,可是要摧毀他生命的原凶。
「好。」他允諾了她,可是心底卻又補上一句:如果你沒食言的話。
范緹璃喜上眉梢地笑著,那笑帶著心滿意足,像初秋漾著溫柔的陽光,讓人舒心悸動。辜尹曜靜靜看著她,眸裡不自覺染上一抹溫柔,就這樣笑吧,永遠都不要再悲傷了。
范緹璃被他緊鎖的目光看得無所適從,她是不是表現得太開心了?她止住笑意,乾咳了聲,試著找出話題來化解尷尬。
「我剛剛……聽到你叫她子璇。」
「嗯。」
「為什麼?」不是說叫「璇兒」叫得挺順口的嗎?
「我不要你多想。」他輕輕開口,眼底泛著笑意。
「我才沒有!」范緹璃微窘地否認,她才不是那種小鼻子小眼睛的女人。
「是嗎?可能是我多想。好吧,我還是稱她『璇兒』吧。老實說,我也難改口。」他狀似認真思考。
「辜尹曜!」她嬌怒一喊,女人心果似海底針,翻臉比翻書快。
辜尹曜大笑,這口是心非的女人!
「別氣了,逗你的呢,你真可愛!」他寵溺地搖搖頭,見她怒氣未消,索性直接將她帶往懷裡,輕咬她的耳,又舔又吻,暗忖這是讓她分心的最佳辦法。
范緹璃果然輕顫一陣,扭動身子避開他的襲擊,笑聲一陣。
未了,辜尹曜才驚覺這個讓她分心的辦法可會讓他陷入另一種專心,為了壓制又蠢蠢欲動的慾火,他帶著微啞的嗓音在她耳邊問:「來找我什麼事?」他定住她的身子,不讓她再造次。她需要休息,他不想累壞她。
直到這時,范緹璃才從情愛中驚醒,她竟然徹頭徹尾忘了她來此的目的!誰說女人是禍水?男人才是毒害。
「我想跟你商量,那個案子可以讓我爸的公司承包嗎?我知道這是你們極度重視的案子,一定想自己發包,但我爸的公司最近經營不善,我想幫幫他。」她抬頭,眼露希冀地請求,盡量讓自己表現得孝感動天。
辜尹曜微微推開她,他看著她,眼底有著明顯的疑問,但他沒道出口,只是希望自己選擇相信。
「你確信伯父能做好?我不允許它出一點差池。」
「嗯。這設計出自我手,我比任何人都在意它,我絕對會盯緊這工程,不會讓你失望。」她說得誠懇,表情真情真意。
辜尹曜沒有思慮太久,他希望他的小璃兒真如她自己所說,不會讓他失望。
「好,就順你意。」
辜尹曜的爽快答應還真是讓范緹璃嚇一跳。她本來還準備一大堆說詞要來說服他,畢竟這案子是現今眾所矚目的焦點,辜尹曜肯定不會輕易涉險,但沒想到他卻二話不說地答應了她,傾盡所有的相信她。
她的罪惡感來得快。她的表情微垮,臉上沒有笑容。這哪是目的達到應有的表情,所以,辜尹曜起疑了。
「怎麼,我答應你,你不開心嗎?」他眼中有著探索。
范緹璃這才驚覺自己失態,她漾起笑容的速度太快,快到讓辜尹曜以為,她剛才的異常反應只是他的錯覺。
「我怎麼會不開心,我真的很開心,謝謝你。」她不敢看他的眼,便故意用激動情緒來掩飾自己的心虛。她急急抱著他,雙手圈住他腰圈得緊,好像這樣做,她的罪惡感就會消失,她的不安感就會不見,她的未來還是幸福,他的愛,還是一點都不會少。
請原諒她自私一次,只要這次,未來她一定會好好補償他。
就像說謊的人,不會注意他眼睛眨動的頻率;就像她,不會注意她環抱他身的手是如何顫抖。辜尹曜不急於拆穿她的反常,只因為他相信,在明白他對她的愛之後,她會不忍傷害他,她會不忍傷害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24 00:55:10
第九章
案子進行得很順利,一切都依計劃進行,當房子一磚一瓦地建造而成時,范緹璃就像看到骨肉誕生般感動,她的眼眶泛紅,身子微微抖動,這是她要的家啊,多麼美麗可愛的家!她的手輕輕撫上那片漆上鵝黃色的外牆,這是媽媽最愛的顏色,她記憶中的溫暖,可惜,這不是她擁有的,這房子的一切,均是為別人而建造,為一個陌生人,她甚至沒見過他。
她的嘴角泛起冷笑,眼神變得犀利,最後最後望了它一眼,她在轉身前朝它作揖,算是為它的曾經出現聊表心意,一個也算感激的心意。
這道驚雷打得人措手不及,尤其是范登順。他瞠大雙眼看著手中的鑒定報告書,裡頭斗大的三字,幾乎要奪去他的呼吸。
海砂屋!他辛苦日夜監督出來的作品,竟是海砂屋!
他才開口要解釋什麼,將門建設的材質檢測專員已然開口:「合約上清楚載明,這屋子一旦有任何不法建造,貴公司需擔起一切的法律賠償責任,我方亦有權隨時停止與貴公司的合作。」
范登順的身子幾乎是搖搖欲墜。怎麼會這樣?!不可能!不可能!「你們一定弄錯了,這砂質的成分我們均經過專業檢驗,那不可能是海砂屋!」
「多說無益。你等著收我們的律師函吧。」檢測專員不聽辯解,轉身,帶著一身怒氣揚長而去。
范登順跌落磚地,他腦中一片混亂,房子、海砂、工人、公司、女兒、老婆,一堆堆的影像,像霓虹燈在他腦海裡快速盤旋交錯,須臾,他心臟一窒,再負荷不了沉重,休克昏厥。
這天,范緹璃的工作室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其實她並不意外,只是在畫稿時被擾,讓她很不快。
「剛剛我被公司解雇。」才進門,范強森便喪氣地開口,他萬沒想到他為博紅顏一笑的舉動,會致使自己掉進萬丈深淵。
「是嗎?真遺憾。」而這紅顏,似乎不是太領情,仍是繼續投入工作中。
「你沒有其它話要對我說了嗎?」他來到她身前,不懂她怎麼可以這麼冷漠。
「我說了,真遺憾。」她冷冷笑著,那模樣看在范強森眼底極不是滋味。她是在劃清界線嗎?他惱怒地一把奪去她的針筆,將它奮力一丟!
「我不僅丟了工作,我為你冒險調換砂子的事情已被查出來,公司要我一併負擔賠償責任,那是一大筆巨款!我要怎麼賠償?!」他大聲吼著,雖然他家境不錯,但捅出這個樓子,他肯定會被家人轟出門。
「所以呢?你現在這大聲叫囂是打算把我也拖下水嗎?」她冷冷睨他,一點也不畏懼他的情緒。是,當初在找合作對像時,從一堆名片裡,她得知他在砂石場擔任經理一職,所以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去。她向范登順引薦他們公司,力保他們的品質,就是打算來場偷天換日,一舉擊垮爸爸的公司。呵!她怎麼會如何喪盡天良,連至親都害?不,這只是她用來擊退沈秀玉的手段。爸爸一旦垮了,她相信沈秀玉這個勢利的女人絕對會馬上提出離婚,而這正是她要的結果。而爸爸?她養得起他,她會照顧他下半輩子的生活,無需憂慮。
「我沒有這樣想,我只是以為,你至少要給我一些安慰。」這才是他的目的,他為她做了這麼大的犧牲,她不該是這種冷眼旁觀的態度。
范緹璃笑得諷刺,滿臉不屑。「笑話!我當初拿刀捅你了?拿槍抵你了?我不過問你一句幫不幫,你就義無反顧幫我把一切做足,那全是你心甘情願。我於情於理,頂多也只欠你一句道謝罷了。」男人哪,只要女人一個勾眼,就六神無主,貓牽跟貓走,狗牽跟狗走,活該受罪!
范強森被她的話激起了滿身怒火。他以為在他做出這樣的付出後,他們之間會有什麼,她不會再和從前一樣拒他於千里之外,眼底心底壓根沒他的存在;但現在,他看到的是她利用他後的殘忍,連敷衍他都不願,連給一個安慰都不願,她怎能這麼冷血?她怎能?!
范強森毫無預警地撲向她,力氣大的他輕鬆壓制住范緹璃的掙扎。他早喝了酒,現在呵在她臉上的均是酒氣。范緹璃作嘔,眼神露出嫌惡,他看了更怒,眼神瘋狂了起來。
「你知道嗎?我本來以為我們可以彼此慰藉的好好雲雨一番,但你的表現讓我想狠狠蹂躪你,狠狠捅你!像你這種冰山美人,興許較愛這套呢。」他邪惡笑著,才說完,已俯身壓下,朝她臉上一陣瘋狂亂吻。
范緹璃大叫,她知道他失控了。她萬沒想到一向只嘴裡說愛卻從沒冒犯過她的范強森會做出這種舉動,因為沒想過,所以沒防備,現在才會讓自己陷入這種危險。
她拚命掙扎,死命推打,但范強森壯若鐵牛,豈是她能撼動一分,所以,她真的警覺到恐怖了,她開始害怕了,不!她不准他碰她!死都不准!
范緹璃本想趁他吻上她的唇時狠狠咬住他,再趁隙逃跑,只是當計劃才成形,她胸前忽然一空,范強森整個人被提抓上,接著一聲轟然巨響,不輕的他竟被狠狠凌空摔到牆角。
辜尹曜狂雷般的怒火夾帶足以殺人的氣勢,他一雙褐眸泛起恐怖紅絲,掌背青筋可見,他要殺了這個男人!一定要!
他才舉步走近,范強森便像見鬼似地嚎叫一聲,少時的慘痛經驗再現,他從沒覺得自己離死亡如何接近!
他沒能恐懼太久,因為辜尹曜已如鬼魅般來到他跟前,他只感到領上一緊,辜尹曜已狠狠提起他,結實有力的拳頭隨後揮下,范強森其實力氣也不小,但在此刻,他的抵阻竟一點防禦能力都沒用,他就像個饅頭似,要捏要壓全任憑辜尹曜。
第一拳,他眼露金星;第二拳,他口吐白沫;第三拳,他破膽噴血;第四拳,他看到辜尹曜在笑,鬼差黑白無常來了嗎?就要帶他走了嗎?
大量的失血讓他神智渙散,他痛苦地皺起幾乎已變形的臉,竟開始期待死亡的來臨,愈快愈好。
范緹璃被辜尹曜的模樣嚇到了,他是這麼的狠歷陰沉,這麼的怒目火爆,他全身散發妖魔般的冷光,眼神噴灑噬血的狂熱,原來那三年不見的他,就是用這種模樣生存下來。她幾乎和范強森承受一樣的痛,她怎麼可以帶給他這種生活,這種要用血淚來換的生活?!
辜尹曜致命的一拳幾乎就要揮下,范緹璃回神後驚得一喊:「不要!」她撕心裂肺的呼喊止住了辜尹曜的拳頭,許久,他才克制住衝動,鬆了范強森的領,任他像活死人般攤軟倒地。
旋身,他竟是不帶任何表情地看她,范緹璃想向他走近,卻被他陌生的冷光喝阻得不敢輕動。
「你知道你犯了什麼大錯嗎?你用自己當賭注,讓自己陷入危險;你也拿我當賭注,賭我會原諒你。」他看她,毫無感情的,冰冷無溫的。就算他什麼都沒做,只是靜靜地站著,范緹璃還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冰冷將她籠罩。
他聽到了!他知道了!
她急得想說些什麼,可是辜尹曜的手機鈴聲卻在此刻響起。以前,他們在一起時,只要他的手機響起,他二話不說絕對會關掉它,她以為這次也是;可是,他沒有,他竟然接了它。
他的轉變讓她有些無所適從,而更教她吃驚的是,他接完電話後,竟頭也不回,轉身就走。
他把她扔下了?在她差點被強暴之際,在兩人嫌隙產生之際,在她極度需要他之際!
她幾乎要攤軟在地。他對她生氣了嗎?在她自以為對她的愛足以包容她所有的任性之時,他卻用他的舉動告訴她:不,你想太多了,他的愛並沒這麼寬廣。
遭他漠視的冰冷感襲來,范緹璃一陣心冷。她不相信他會對她生氣,他明明愛她,明明深深切切地愛她,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他才會拋下她不管。她找了理由要解釋辜尹曜的行為,充其量就是無法接受被他冷淡對待,所以,為了證明自己所想,為了替辜尹曜的行為開罪,她隨後跟上他的腳步,尾隨他到一棟大廈裡。
大廈管控森嚴,沒有通報,沒有門卡,她幾乎寸步難行,眼看辜尹曜消失在她眼前,她卻只能在管理室和管理員周旋。時間一分分溜走,她心急如焚,他來見誰?到底誰住在這裡?
最後,在管理員堅持不放行下,她只能使出手段,於是她在門外勾搭上一個男子,男子眼見天下掉下美味餡餅,想都不想,便讓范緹璃牽著鼻子走,順利進到門內。她打發了男子,隨後走到住戶放置郵件的地方,她快速瀏覽一番,終於,在第五十七號郵箱內,看到了她熟悉的名字。
游子璇!
有一股冰冷的氣血衝上腦門,她的心顫了顫,粉拳握得死緊。原來,這就是他拋下她的原因。
她幾乎不再思考,一個名叫背叛的惡鬼在她腦門叫囂。她沒有猶豫,慘白著臉,循著那個門牌而上。
大門半掩,讓她省了開門的麻煩,但也讓她冷笑出聲,竟然這麼迫不及待,連關門的時間都沒有?
她靜聲推開了門,憑著第六感尋到了主臥房。這扇門更大方,掩都沒掩,所以,她一眼就看到地上相擁的兩人,一眼就看到衣衫不整的女人,男人心疼地擁著她,女人梨花帶雨的回抱他。好一對璧人!把這幕拍下來,說不準能PO上You Tube,搶搶點擊率,順便發發善心告訴大家,什麼叫做深情相擁。
隨浪打上的醋意讓她的腦門彷彿遭雷電轟過,大腦燒壞了、中腦糊黑了、小腦更瀕臨垂死邊緣。她沒有過經驗,不知抓奸在地該如何做出處理,所以,她在原地發呆,直到男人發現她,直到女人也發現她。
「你怎麼會在這裡?」辜尹曜冷著聲問。
那道曾經是夢寐中動人的聲音響起,范緹璃顫了一下,只覺這聲音的疏離,再無曾有的關愛。
她吸了口氣,不讓發軟的雙腳跌地,硬是死撐站著。「來看看世人傾心追求的愛情是何等的面目可憎啊。慶幸我來了,否則怎能親身感受這無比的震撼呢。」她笑了,極盡諷刺的笑;她眼角有淚,但藉著撫發之舉,她輕輕拭去了它。不值得,她不值得為天下間的男人掉淚。
爸爸是,他也是!
辜尹曜也有惱意,她竟然這麼不信任他!
「這個時候,你應該好好去閉門思過,而不是費力去檢討別人。」他眼帶責備,她怎麼就是不懂大家的苦心?
「什麼時候開始,你已經變成『別人』了?」她的心狠狠痛著,就算她在這,他仍捨不得放開她嗎?他們有需要抱這麼緊嗎?
「在你眼中,有誰不是別人嗎?你只關心自己的傷,你只在乎自己的痛,當別人在舔舐傷口時,你曾經費心注意過嗎?」
「你不要轉移目標,我們現在談的是你!不是我!」她怒吼。是,她是不曾費心注意過他的傷,但她想要補救了,他難道一點感覺都沒有嗎?「哼,你們男人都一樣,一樣的朝秦暮楚,一樣的朝三暮四,爸爸是這樣,你也是!」
「住口!夠了!」他的大聲喝止教她為之一愣。原來不愛了,輕聲細語也不見了。
「我們沒人想道破,就是希望你不要受到傷害,但你怎麼忍心將你的怨恨加諸在伯父身上?你沒心的嗎?你真的感受不到他對你向沈媽媽做的所有一切的退讓包容嗎?」辜尹曜打定主意要將一切道出。他熟知她的所有事,調查過她所有的一切,可能瘋狂了些,但他只想瞭解她更多。他放開遊子璇,走到她面前,他不能再看她這樣傷人害己。
「他會退讓是因為他覺得虧欠,那是他欠我的!」媽媽還在時,他們之間就有情;媽一死後,他就迫不及待和那女人糾纏!是他們,一定是他們把媽媽逼上絕路的!
「沒人欠你什麼!若真要說欠,欠你的也只有你母親!」她怒,他更怒!為什麼?為什麼他用他無盡的愛都溶化不了她心底的仇恨?
「你在說什麼?」她身子輕搖,不懂地冷瞪他。
「你一直以為是伯父背叛你母親和沈媽媽在一起,其實不然,你母親才是這場愛情中的第三者,搶奪者。」他看她,見她只是僵了身子,還能承受,便繼續說:「當年,你母親在外已有情人,但她卻心繫伯父,設計伯父,甚至用懷孕來逼迫伯父和沈媽媽分開。伯父接受現實,娶了你母親,但他不快樂;而得不到他的愛,你母親也不快樂。直到五年後你生日那天,你貪玩你的生日玩具而跌傷了腿,伯父緊急把你送到醫院才意外得知你們血型根本不符,也就是說,你根本不是他的女兒。」
范緹璃大顫,腦袋轟隆隆的一團亂,臉色慘白如雪,半天接不上一句話。
「你知道伯母為什麼會跳樓輕生嗎?那是因為她當初刻意設計陷害伯父,讓伯父以為她早已受孕的孩子是他的事情被揭穿,伯父不能諒解,你母親才會一時羞憤跳樓而亡。那不是伯父的錯,更不是沈媽媽的錯。在這場悲劇裡,他們都是受害者,而你母親這個加害者卻選擇縱身一跳,什麼都不管,卻把無止盡的痛全數留給他們去承擔。請問,這對他們公平嗎?」
這都是騙人的!都是騙人的!這都是電視劇的台詞,不要以為她這麼好騙!她不會相信的,不會相信的!
「這些年,雖然你和伯父不親,和沈媽媽不睦,但吃喝穿住方面,他們哪樣沒有照顧你周到?先別說伯父為了你母親硬是忍住思念之情和沈媽媽分開六年,當他知道你不是他的孩子後,仍是選擇照顧你,這份仁義,你們母女倆用一輩子都還不清!」
范緹璃哀痛地看他,眼淚婆娑而下。他怎麼可以告訴她這麼殘忍的實情?他怎麼可以告訴她,這麼多年來,原來她恨錯了人、怪錯了人、傷錯了人,他叫她情何以堪?教她如何面對自己的愚蠢?
「你以為沈媽媽為什麼要一直領養孩子?那是因為她知道你對他們的誤會。她知道你不會去分擔伯父的事業,為了讓伯父能安心養老,她必須培養一個接班人,無奈卻一直遭到你的阻攔,到最後還爆出你受我侵擾的事件。為了怕你再受傷害,伯父才不准沈媽媽繼續領養孩子,他們的苦心,你曾體會過嗎?」
范緹璃的淚水已止住,直到此刻,她才發現自己根本沒資格掉眼淚。一個無情無義的人,怎配用她的眼淚去污濁他們清朗的愛呢?
「再告訴你一件事。拜你所賜,最近為事業所擾已常進出加護病房的伯父現在又躺在急診病床上了,他患了猛爆性肝衰竭,幾度在鬼門關被喚回,就算還活著,但他的身體能否禁得起肝臟移植手術恐怕還是未知數。你們同住一個屋簷下,可你恐怕半點都未曾注意過他的身體吧?」他的臉黯然不少。他今天就是要去告訴她這個消息,卻沒料到會聽到教他更為震驚的事。
直到這刻,她再也受不了內心的譴責,她掉頭飛奔,什麼情什麼愛,她都不管了!她現在只要爸爸好好活著,健康的活著!她還有好多道歉的話要跟他說,還有好多悄悄話要告訴他,他不能不聽的,他不能!
***
那扇門內,范緹璃看到沈秀玉緊緊牽住范登順的手。明明愛漂亮得很,此刻未施脂粉,髮也不梳,眉也不畫,臉上黑眼圈明顯,甚至掛著兩行熱淚。她一直覺得沈秀玉矯情做作,但此刻,她覺得全天下最美的女人就是她,因為她是真情真意,她是真的擔心爸爸的病。
她為什麼會無知地認為她只是個貪財的女人呢?為什麼會為反對而反對,只要她想做什麼,她就非要阻擾不可呢?為什麼她眼光如何短淺,總是只看表面?她真的覺得自己罪不可赦。
門內,沈秀玉拿了水壺推門而出,乍見門外的范緹璃,微微一愣,沒多說一句想錯身而過,范緹璃卻喚住了她。
「媽,交給我吧。」她接手水壺,朝她釋出安心微笑。
沈秀玉瞠大雙眼,她喚她……媽媽?
「媽,你守著爸應該也好些天了,先回去休息吧,睡一覺後,再過來好嗎?」她不忍目睹她的憔悴,她還是習慣她牙尖嘴利的活躍模樣。
沈秀玉這次才肯定自己真的沒聽錯,她感動得紅了眼眶,不管前一秒的恩恩怨怨,就她這一聲媽,她可以包容範緹璃所做過的錯事,真的。
她點點頭,淚跟著掉下。為了怕范緹璃看到,她硬是忍住哭聲,直到走過轉角,才激動大哭。
這些天,范緹璃和沈秀玉輪流在病房照顧范登順。他醒時,范緹璃總是尋著話題陪他聊聊天關緊要的事,或許說說她以前的惡,或許聊聊她現在的壞;他睡時,她會默默流下自責的淚,望著他一下蒼老的容顏久久不能自己。她和兩人的關係急劇加溫,多年來的親情空白,在她有心經營下,也算大有進展。這天,在主治大夫評斷范登順可以接受手術時,她流下激動的眼淚,可是,她卻看到沈秀玉一籌莫展的樣子。
「怎麼了,媽?」
「那個案子已經拖垮你爸的公司和我們家的所有經濟,我變賣所有飾品,甚至已辭退所有傭人,能省的,我就省,但現在要支付這筆醫療費用,恐怕有困難。」她臉上掛滿擔心。
「媽,不用擔心,我還有一些存款,可以先撐著用。」她朝她露出微笑,扣除那三百萬賠償金和給周芳芳一百萬,她還剩一百萬,要應付急需應該沒問題。
到了要繳醫療費用時,范緹璃走至提款機前,習慣性地先查詢餘額,只是當螢幕上的餘額顯示出來時,她一臉愕然,足足愣了幾分鐘。
她快速撥了電話至銀行查詢,在得知那筆巨款是由將門企業匯入時,更加劇了她的不解。
她來到將門企業,本想當面找辜尹曜問清楚,不料他已外出,無奈之下,她轉身欲走,遊子璇卻喚住她。
「我猜你收到那筆巨款了吧。」她輕笑,眼底的譏意是那麼明顯。范緹璃不懂,只能看著她。
「一億二千萬,很嚇人的數字不是嗎?我說和我們這種有規模的大公司合作,就是有這個好外,凡事照合約走,絕對不用怕被玩。」
「你到底想說什麼?」所謂情敵相見分外眼紅,不管辜尹曜愛的是誰,她見到遊子璇,就是不舒心。
「還不懂嗎?那筆巨款可是違約金,要賠給你的。」明明就想譏諷范緹璃,但她眼底的妒意卻又濃濃不散,真是矛盾。
「什麼違約金?」
「那間房子的所有權人就是你范緹璃本人!是曜犯了傻想建造它來送給你,想不到你卻笨到親手毀掉它。我真沒見過像你這種不識相的女人。」紅顏禍水,指的就是她這種女人吧。
范緹璃雙頰麻木,這枚震撼彈來得太快,炸得她耳鳴失聰,世界嗡嗡作響。
「你……說什麼?」她震驚著,明明站都快站不穩,仍死命撐著。
「這麼說吧,這個案子明著為你而來。要不是知道你負債危機,曜也不會釋出這個案子來引誘你。說好聽點是要幫你,其實他只是找到更好的理由接近你罷了。」她瞪她,上看下看、橫看豎看,就是悟不出這個蛇蠍女人到底哪裡好,怎麼能將曜迷得死去活來。
范緹璃激動卻不語,她相信在她看不見的背後裡,他不知為她做了多少傻事。他真的很傻,為了她,很傻很傻的。
「你難道從沒想過,堂堂一間將門建設的總裁、五星級連鎖飯店的負責人,為什麼沒有自己的家,老愛住在飯店不走?」不說話是吧?那她就堵得她永遠自責地都別再說話。生氣!
范緹璃咬緊紅唇,從她愧疚難當的臉色看來,已非常清楚正如遊子璇所說,她的確沒注意到這個層面。
真的太過分了!遊子璇狠狠瞪著她。愛情對她而言根本就是地下錢莊事業,她只要付出一倍,就能有數十倍、數百倍的利潤回收,還真是利多不愁!
「因為曜曾說過,如果那個家沒有一個名叫范緹璃的人入住,那就不叫家,那只是一間會困住他無盡思念的牢籠,只會讓他抑鬱而終。你知道嗎?我真的很討厭你,但又嫉妒你,因為只有你能給他一個家,他的世界只會繞著你轉。他對我們這些日日夜夜跟隨在他身上的目光根本不屑一顧。但你呢,你給過他什麼呢?你只會毀了他日夜盼望、好不容易才成形的家,你只會毀了他的夢想,你甚至毀了他的所有希望!他是瘋了才會愛你!」她真為他抱不平,為他不值。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她目光渙散,哽咽抽動,喃喃念著。
「你知道這些年他是如何走過來的嗎?當老師在教國文,他在攻讀財務金融;當老師在教英文,他在研究股市分析;當老師在教數學,他在專研行銷理財。他的成功不是僥倖,那是他用無數的時間和驚人的毅力換來的!而在這麼吃緊的時間下,他隨便看到一個皮夾會發傻,隨便看到一支吹風機會發愣,甚至一次戶外教學,他竟站在一個古董花瓶前整整發呆三小時!沒人知道他怎麼了,但我知道,因為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的失常永遠只會和你有關係!而你,你又是如何回報他的呢?」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那是挖心刨肝的痛,她只能一個勁的道歉,一個勁的掉眼淚,彷彿不這樣,她就不知該如何再呼吸下去。
「省省你的眼淚和道歉吧,那只會讓我看了更討厭!討厭我為什麼會輸給你,輸給一個付出根本不及我十分之一的女人!」她的眼神黯然了。為什麼愛情的世界裡,不是誰給得多誰就幸福,不是誰付出得多誰就擁有?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你應該恨不得我能離開他。」她在遊子璇身上似乎看到了辜尹曜的影子。他們兩人,都是愛情中的傻子,只會一味付出,一味受傷。
「讓你離開他?別開玩笑了。我不能再看他用一天喝十杯咖啡來糟蹋自己!」她氣,氣陷入愛情裡的人都笨,笨到只會一再傷害自己,就算把命搞丟,眉也不皺一下。
喝十杯咖啡?為什麼?
范緹璃的表情讓遊子璇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她才半瞪半氣地說完辜尹曜的瘋狂事跡時,范緹璃再受不了抓著手臂猛問:「他現在到底在哪裡?」
她諷笑,優哉游哉道:「我說你們真是天生一對,骨子裡都有拆別人房子的興趣呢。」
「別人的房子?」誰的?
「不就是你的嗎?」
轟!雷聲驚響,范緹璃只看到游子璇花枝亂顫的笑顏在她眼前放大……扭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24 00:55:41
第十章
儘管她再如何惡名昭彰、十惡不赦,總算老天不打算放棄她,讓她趕得及阻止怪手,阻止辜尹曜瘋狂的舉動。
「這是我的房子!我們的房子!你不能這麼做!」她張開雙手擋在眾人面前,小小的身軀站在眾多彪形大漢前,顯得多麼微不足道,但她眸中射出視死如歸的絕然卻如炎夏高照的艷陽,教人不敢逼視。
辜尹曜的漠然從她出現後即扯出另一抹情緒,卻並非范緹璃所樂見,因為他滿臉詭笑。
「你會來這應該表示你已收到了那筆違約金。既然如此,就該知道我方已盡到賠償責任,這間房間是生是死,現在全由我說了算。」沒有感情的、不帶任何憐憫的,他看她的眼神冰冷陌生,彷彿她的出現一點影響力都沒有。
范緹璃的心痛著,撕心絞肉的痛!這不是她記憶中憐愛的眼神,他好冷,冷到想將她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從此不問她名、不道她姓,從此山是山,水是水,互不相干。
「我們的家,你真的不要了嗎?」她傷痛欲絕。他好憔悴,昔日的意氣風發如今卻變成滿臉疲倦。他瘦了,儘管他穿著厚重的長版大衣,她還是能一眼看出他瘦了。他是為她傷神嗎?如果是,他怎麼忍心拆了他們的家?
「這樣的家,不要也罷。」海砂屋……他深惡痛絕地睥睨著眼前矗立的房子,風吹就倒,雨淋就塌,他的家不該是風雨飄搖,今立明倒的危樓。
「難道連我……你也不要了嗎?」她咬著唇,知道自己問了很厚臉皮的話,尤其在眾目睽睽之下;但她不想退縮,這一次,她要扞衛她的愛情;這一次,換她來愛他。他的愛從不孤獨,他的愛也不是單行道。
辜尹曜明顯地因她的話而顫動,他看著她許久,眸光複雜難辨,怪手引擎聲一關,四週一下安靜了,大家都在等,等他們的總裁做出回答;這可是歷史性的一刻,不是誰都能當眾被示愛的,尤其是被一個這麼正的女人。
一場內行人看門道,外行人看熱鬧的戲碼上演,大家屏息以待,終於,辜尹曜扯動唇口,但他出口的話卻是:「把她架開。」
范緹璃幾乎要攤軟!只是大漢們更早一步扶住她,她拚命掙扎吶喊,但辜尹曜仿若無睹,仿若無聞。他再一次扯動唇口,更冷的聲音傳入范緹璃耳內:「拆。」
范緹璃的喊叫聲被那道轟然倒塌的巨聲淹沒,她雙眼迷茫地望著眼前的支離殘破,心臟有一下沒一下地跳動著。原來這就是報應,現世報哪!她拆了人家的房子,別人拆了她的房子,很公平的,不是嗎?
思緒縹緲間,她彷彿憶起不久前與周芳芳的對話——
「當你華麗麗為他們的愛情建造一座堡壘時,若其間發生意外,兩人感情生變,因你設計而存在的房屋,豈不成了諷刺愛情的最佳代言?想想,多激勵人心啊!」
而她當時想的就是:就讓她來見證他倆的愛情會死於2011年的哪一天!
呵……那不就是今天嗎……
***
范登順手術成功,也順利出院。沒有傭人伺候,范緹璃更是盡心孝順他們倆。只是,她在人前嘻笑,人後掉淚的偽裝絲毫逃不過他們的眼;但大家都不道破,努力不去觸碰她內心的傷,就怕她會撐不下去。
范緹璃並沒有去動用那筆違約金,她將它全數捐給孤兒院,受惠最大的就是當初收養辜尹曜的『開心孤兒院』。這陣子,她吃少睡少,努力接稿;她知道從今以後,她就是這個家的經濟支柱,她沒有時間去胡思亂想,也沒時間去傷春悲秋,所有的錯都是她一手造成。辜尹曜的放棄她能理解,而她,只能變得更好,不讓更多愛她的人失望,儘管,她的心口已裂了一條縫,她仍奢望辜尹曜會奇跡似地出現扶住她。但,再多的奢想都沒用,因為這一個月來,他不曾在她的視線中出現;而她,也提不起勇氣再去找他,再去糟蹋他們的愛。
或許就這樣了吧,心痛到極點就會大徹大悟,他終於明白她不適合他,終於明白自己的付出有多愚蠢,在她這種女人身上浪費心神,的確會天理不容。
可是,滾滾襲來的思念該怎麼應付?呵……總是會有法子的,而她,也找到了。
橫一筆,斜一筆,直一筆,勾一筆……這個把月,只要想他想到椎心,她就會做出這個舉動。這是她和他心貼心的時刻,那是完全屬於他們的時刻;她碰不到他,只能用這個方式接近他。
這天,家裡的門鈴響了,范登順和沈秀玉一臉高深莫測地坐在大廳,兩人齊刷刷地將視線掛在她身上;范緹璃不解,但就是直覺不該去開這個門,尤其是在父親昨晚又到她房間做了個怪舉動後。
門鈴聲一直響,三人坐在大廳竟不說一語,氣氛詭異得讓人發顫。有鬼,真的有鬼!最後受不了奪命連環聲,她還是投降地起身去開門。
開門很簡單,但要應付駐足門口的男人,卻要用盡她所有的力氣。
是幻覺吧?不然大白天怎會見鬼?她明明沒有陰陽眼,明明沒有通靈技能,怎麼會看見不可能再見到的人——辜尹曜?
似有一世紀那麼久,他們四眼相對,誰都不說一句話,只是緊緊鎖住彼此,像顆磁石,理當相吸,相當膠著。
「你怎麼會來這?」許久,她找到了聲音,卻是顫抖的。
辜尹曜笑了,那個久違的微笑讓范緹璃鼻酸眼紅,但他沒上演小別勝新婚的激動戲碼,他越過她,堂而皇之地走進。
「除了我,誰能比我更有權力在這兒?」他朝二老微微一揖。二老笑了,但三人的動作小心,仍處發懵狀態的范緹璃絲毫未察。
「這是什麼意思?」她隨他走進,思緒清明不少。
「伯父付不起巨額賠償金,只能將這棟房子抵押給我。也就是說,我現在才是這棟房子的所有權人,懂嗎?」他似笑非笑道,眼光拋向二老,只見他們一臉心酸,范緹璃見狀,才肯定了這個答案。
「你是來趕我們走的?」角色對換,他就要對她進行報復了嗎?報復她的不識抬舉,報復她的不懂珍惜,范緹璃很怕,她怕連累了范登順和沈秀玉,他們都老了,再禁不起折磨。
「怎麼會?畢竟是曾經收養我的養父母,我還不致大逆不道做出這等事。」他說得輕鬆,從一進門就顯得自然,彷彿兩人間不曾有過嫌隙,彷彿兩人間不曾有過什麼,面對她,他沒有任何彆扭。
但范緹璃就不是了。他望著她時,她會一窒;他說話時,她會忘了眨眼;他笑時,她很開心;他靜默時,她會緊張;她的情緒完全受他牽動,她彷彿已不是她。
「那你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她不敢自作多情地猜想他是因她而來,因為連她都覺得這個猜想太過分,太厚臉皮。
「當然是來看看我的所有物是否有遭到惡意破壞。」他望著她,望得她呼吸不暢。他在意有所指嗎?否則他的目光為什麼會這麼深沉、這麼濃烈?他在……擔心她嗎?
范緹璃別過頭。醒醒吧!如果往後只能靠這些自欺欺人的想法過活,那她未免太可悲。
「沒人會去破壞這裡的一景一物,你大可放心。」她盡量讓自己的話公事化,盡量不讓自己受他影響。
「是嗎?」他深深望進她削瘦的側臉,雖然一樣美麗,卻已滲進憔悴。「我想我有必要親自檢查一番。」才說完,不顧范緹璃的不悅,他逕自拾級而上,一副主人氣勢。
「算了,由他去吧,我們現在只能算是寄人籬下。」范登順歎了口氣,一副認命的模樣。
范緹璃當然知道自己沒有立場多說什麼,但他的不信任,實在教人洩氣。有什麼好檢查的?這個家早沒了什麼值錢的東西,就算有東西損壞,也不值幾毛錢。她在心裡碎道,本想就隨了他,但腦袋忽然劃過一道,她睜圓了眼——可惡!
她飛快衝上樓,迅速跑回房間,關門,落鎖!
望了一眼桌上的東西,她大大呼出一口氣,上天保佑!
時間從正午走到黃昏,從黃昏走到夜晚,期間沈秀玉來敲門喚她吃飯,她藉口累了打發掉她。時間來到深夜,她猜想辜尹曜沒走也該睡了,這才躡手躡腳提著一袋行李悄然走出。
大廳昏暗無光,她也沒想去開燈,只想盡速離開,解決手邊的燙手山芋。
「這就是你的決定,一走了之?」突來的話聲如巨雷般驚得范緹璃一跳,燈被打開,她看到門口鐵青著臉的辜尹曜。
他竟還沒走!
隨他低下的視線,她欲蓋彌彰地竟想用她嬌小的身軀擋住那袋行李,而她的舉動落在辜尹曜眼中,無非更是心虛的表態。
「我沒有……我只是……」她說話不出一句完整,實則是困窘得難以啟齒。
說不出話?原來他的愛竟這麼讓她不屑一顧,她真不要了!
「你總是能瀟灑無忌地傷害我,十年前這樣,十年後還是一樣。」他眼底陰霾聚攏,表情痛苦悲傷。這個女人哪,他要牢牢記住她,下輩子,下輩子他不會再這麼笨了。
辜尹曜的話讓范緹璃心一酸,不是這樣的,不是!
「我只是出去一下,真的一下而已,我沒有要離開這個家。」她試著解釋,試著撫平他眸中的傷,她也好痛!
「只是出去一下,有必要提著這袋行李嗎?」他怒得抓起她的手,完全當她在狡辯,范緹璃不堪他用力一握,手一鬆,行李重重摔落。
「曜,相信我好嗎,我真的沒有騙你。」她硬是忍住手腕上的劇痛,用著溫柔口吻,想說服他相信。
辜尹曜嗤笑。在她眼中,他就這麼好騙?他毫不憐憫地鬆開她,打算用最直接的證據堵住她的謊話連篇。
刷地一聲,行李袋拉鏈被他用力扯開,當內容物露出,兩人頓時都僵在原地。
那是一大袋書,商業書籍。
辜尹曜皺起眉頭,感覺有一剎那的熟悉。他隨意挑起幾本,翻了幾頁,一種不敢置信充斥他的眼,他急急忙忙又翻了其他,狀況一模一樣,抬頭,他狠狠盯著她看。
「只……是一些舊書,丟了省位置。」范緹璃還在癡心妄想他沒有發現,硬是裝輕鬆,裝沒事。
他起身,忽地笑開。「只是舊書,你犯得著如此欺負它們嗎?」
范緹璃尷尬地別過眼,久久才勉強開口:「就練練習字嘛。」
「你這個行為,不知我可不可以代它們告你性騷擾。」他好笑著,卻也深深感動著。她做了什麼?她竟把他以前讀過的書、寫過的註解,一筆一劃地跟著他寫,要不是筆色不同,她精準的壓寫,他還真認不出原來有人跟著他的筆跡重複描刻一次。
她真傻,但傻得真可愛。
「我……我……」丟臉!她說不出話了,頭壓得死低,恨不得一頭撞死算了。她當初真是鬼迷心竅了才會把他的書留下,現在好了,自己拿石頭砸自己,痛死最好!
「你什麼?說。」他眼神絲毫不放鬆地盯著她,死死的那種。
范緹璃羞郝得難以抬頭,久了,勇氣竟自動聚集了,好,她說,她說!
「我想你了,好想好想,想到我快忘了呼吸,想到我快忘了日夜晨曦。我工作時想你,我吃飯時想你,我站著時想你,我躺著時也想你,你的影子就像黏菌一樣地纏著我,我呼吸你也管,我吃飯你也管,我上廁所你管,我刷牙你又管,既然這麼行,為什麼不乾脆去選總統算了,讓大家都聽你的啊,這樣世界就不會有戰爭,你說一,誰敢說二!」她嘰嘰嘰喳喳地說完一大串,臉紅氣喘的,而辜尹曜則張瞠了眼。怪他啊……是扯到哪去了?
他無奈地寵溺笑著,第一次覺得這麼心滿意足。唉……情話真的很動聽,讓他一點抵抗力都沒有。
「過來。」他霸道命令。
過去哪?她不就站在他面前了嗎?她抬眼瞪他,不懂他在說什麼啦!須臾,她才猛然會意,眼眶迅速積水,多日的思念終得解放,她激動地一頭鑽進他懷裡,狠狠地抱住他,密密地貼著他,誰都休想分開他們。
辜尹曜的激動絕不亞於她,當那陣馨香傳來,他一陣暈眩!當懷裡不再空蕩冰冷時,他用力地摟住懷中的嬌軀。好想她啊,想到心都要碎了。
離開她,原只是想懲罰她,殊不知被思念懲罰最凶的,是他!他投降了,他不再跟她計較了。如果離開她只是在懲罰自己,那他就擁有她,然後發誓要夜夜折磨她。
思來想去,這個法子才是對自己最有利!
抵不住對她排山倒海而來的想念,他倏地橫抱起她,急急朝樓上走。范緹璃沒有羞怯低頭,她貪婪地望著眼前狷傲不羈、愛意深切的俊顏,感動莫名。當兩人跌落於床,彼此都急於吸取對方的氣息。辜尹曜俯下頭,狠狠壓住她的唇,又急又猛,他的大手狂烈地撫上她的粉膚,他卸去她多餘的衣物,膜拜似地吻遍她羊脂玉凝的身軀。范緹璃一陣痙攣,熱燙源源而出。辜尹曜噙著野獸般的笑,瘋狂地衝撞進她的深谷。范緹璃一陣嬌喊,他全數吻進。這一次,他們足足火熱纏綿了三小時,終了,兩人才氣喘吁吁地稍作停歇,但辜尹曜纏著她的手仍不願放。
他們享受這刻的寧靜,這一刻有彼此為伴的寧靜,世間的一切已不再重要,只要有彼此,就算天倒塌,地毀滅,都無所謂。
「我失眠了好久,煙癮又犯了。」許久,他在她發上喃喃低語,他的話藏著很深的思念、很濃的愛戀,范緹璃的眼又紅了。
她不知要如何回報他的深情,只能更緊更緊地抱著他,讓他感覺她的存在。
這次,她不只要他戒煙,她還要他戒咖啡。
辜尹曜亦收緊手的力道,緩緩道:「子璇走了,她自動申請調到南部子廠工作。這樣也好,不必日日見我,她或許會好過些。」
「你很捨不得吧?」她的話有著半醋意半開心,再怎麼樣也是幫了他好多年的助手,若換了人,肯定不習慣。
「七年前,我帶她出席晚宴,她喝了點酒,回程上,跟我鬧了半天。我知道她在藉酒壯膽,鼓起勇氣跟我告白。但有個女人已經霸道佔領我的心,我再無法承接她的愛情;隔天,我找了理由想將她調走,她不從;再隔天,她刻意帶了她男友來見我。我知道那是演戲,演一場讓我不要多想的戲。我不想為難她,就順了她心意。這些年,她假意和那男生維持表面的情侶關係,那天,那男的終於受不了她的冷淡疏離,失去理智地想要完全佔有她,子璇嚇到,才撥了電話給我。」
他在跟她解釋,解釋那天他丟下她的原因。范緹璃的淚終於掉下。這個男人啊,真的愛她,真的在乎她。
「你那天抱她抱好緊。」她不爭氣地拭去眼角的淚,竟在秋後算帳。
「我會抱她,只有那天;但我抱你,卻是一生一世。這樣可以嗎?」辜尹曜笑得激烈。感受著他胸腔的震動,她竟有著滿滿幸福的感覺。
「勉強接受。」哼!
這個口是心非的女人,辜尹曜笑意不退。
「曜,為什麼拆了我們的房子?我當時真的以為你真的生氣了,不再要我了。」他當時的冷,讓范緹璃頓覺失溫的又往他懷裡靠,其實他的身子不暖,但就是能讓她安心。
「我們的愛情不該建築在危樓之下,我要給你的家是堅固的堡壘,不是風吹可動,如紙紮的海砂屋。」他抱緊了她。當天對她的殘忍,他比誰都心痛,但他一定要這麼做,他絕不會讓她身陷一絲危險中。
「只是,可惜了。」她的淚迅速在他胸前氾濫成災。這是她永難抹滅的痛——傷害他的痛。
辜尹曜低頭吻去她的淚,直到她不再激動,他才笑開道:「往後,我們就住這裡吧。這裡有父愛,這裡有母愛,這裡有我們要的親情溫暖。對於親情,我們都擁有太少,不好好從他們身上挖一些,豈不太對不起自己?」
范緹璃破涕為笑。嗯,他說得真有道理。「可是,我爸不是很討厭你?」她忽然想到為難處,眉不禁皺了。
「我幫他處理掉債務,又把這房子歸還給他,還幫他馴服頑劣的女兒,他感激我都來不及,怎會討厭我。」他笑得燦爛,他相信岳父看女婿,絕對會愈看愈滿意。
范緹璃抬高了眉。「你們早就講好了?串通好了?」難怪他一來時,他們的表情會那麼怪,原來!
辜尹曜笑吻她高噘的嘴,以後都這樣吧,吻起來方便多了。
范緹璃氣得猛捶他的胸。太過分了,擺明聯合起來嚇她嘛。
忽然,她靈光一閃,擺脫他的唇纏,賊賊朝他道:「所以,你現在又是一個外人了嗎?」
外人?真刺耳的名詞。他瞪她,她最好是這麼『見外』!
「你想要在這住得合理化也是有辦法啦,不知你做不做?」她笑,手朝枕頭袋暗暗摸了半天,終於拿到她要的東西。
「怎麼做?」他繃著臉,她最好說出一個能讓他滿意的答案。
「非常簡單,只要你不拿下來就行了!」她滿臉揚笑,突地將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套上他中指,辜尹曜疑惑抬起眼,僵了半天。
范緹璃眉歡眼笑,硬是塞了個小一號的戒指給他,她抬起她青蔥小手,在他眼前晃道:「套上吧,我要你娶我!」
至於辜尹曜認不認栽,那都是後事了。但多年以後,辜尹曜還是不解,她是如何變出那兩個戒指?不過,范緹璃才不會告訴他,因為她爸爸這隻老狐狸,左手吃梨,右手摘瓜,早在辜尹曜到來的前一晚,便闖進她房間,言不及義地教她一堆馭夫術,還順便附送兩隻對戒,她只能說,薑還是老的辣,一山還有一山高。
「你好,我叫辜尹曜,今年十五歲,很高興我們往後是一家人了。」
許久,許久,范緹璃憶起這個片段,臉上笑意不退,她真的很高興,他們真是一家人了。
《全書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2-24 01:00:37
後記
在寫這篇故事的期間,一次在路上偶遇以前的情人;當年的他意氣風發,笑染春風,是個標準衣架子呢,那時我深深對他著迷著,吃飯飲茶間,腦袋裡全塞滿他的影子。他是個溫柔的情人,他知道我想的、我要的,總是笑著盡全力滿足我;但同時,他也是個多情的情人,因為在擁有我的同時,他也把他的愛分享給另一個女人,另一個更美的女人。當時,真的覺得自己要瘋了。他的愛怎能如此廣闊呢?在愛情裡,我是個自尊心極強的女人,我眼中容不下一顆塵粒,所以我快刀斬亂麻,斷了這份就快讓自己窒息的愛情。他沒挽留。我笑了。真的笑了。忽然間,覺得自己在這份愛情裡顯得可悲極了。
再遇到他時,他變了。當年平坦的小腹現在變成啤酒肚;當年濃密愛搞怪的頭髮,現在扁塌無造型;以前他最愛穿名牌牛仔褲,現在穿的是及膝的居家短褲;以前他愛穿帆布鞋,現在他改穿藍色夾腳拖。坦白說,我實在不想注意得這麼清楚,但是,他叫住了我,所以,我有更多時間去注意他。我們寒暄的對話真的有夠乏味,所以就不多加陳述了。我只記得,當我們尷尬無語時,那一聲:爸爸!讓我一陣恍然。是啊!他結婚了,好像四年了吧,他的小孩拉著他的手在催促著他,他的老婆在旁使眼色地我表示歉意。何必抱歉呢,我也想快結束這無味的對談呢;所以,道一聲再見後,他們一家三口朝著夢時代走去。看著他們的背影,我,那就叫幸福嗎?呵呵,是了吧,至少那是他選擇的幸福,我祝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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