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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萱 -【童養夫之二】江湖有福~俠女緝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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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2-2-26 11:19:10
標題:
金萱 -【童養夫之二】江湖有福~俠女緝夫 (全文完)
金萱 -【童養夫之二】江湖有福~俠女緝夫
【內容簡介】
她邵蝶兒是江湖上頗負盛名的「邵家堡」的寶貝,
從小身子骨就虛弱,湯藥照三餐喝外加宵夜一頓,
坊間名醫都斷言她活不過十歲,可看看她現在已十八歲了,
不僅活跳跳的,還能在江湖上隨便亂走,
這都得歸功「醫聖」之徒青龍哥哥的照料,
誰知青龍哥哥小時和她定了親,隔年分離後就音訊全無,
她也從小小姐變成現在的老小姐,逼得她不得不千里緝夫,
只是怎麼沒人告訴她,原來尋夫還得入龍潭虎穴,
除了跟江湖上無惡不作的龍莊搶人之外,
還得跟蠻橫硬要介入他們感情的第三者搶夫婿,
最最該死的是,他對她沒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就算了,
還冷著一張閻羅臉的當著別人的面吼她回家,
忘了曾答應過她,等她養好身子,十五及笄時就來娶她……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2-2-26 11:19:31
楔子
邵家堡裏有位集三千寵愛于一身的寶貝,名為邵蝶兒。
邵家堡堡主邵嘯天一生之中只擁有過兩個女人,大夫人古香凝替他生了五個生龍活虎的兒子,二夫人古甯心原是大夫人的親妹子,隨姊姊一起住進邵家堡幾年後,因姊夫對姊姊的寵愛,愛屋及烏的也對她多方照顧,而對姊夫產生了愛意。
姊姊心疼從小身子就不好的妹妹,於是做主替夫婿娶了二房,從此姊妹共事一夫,恩愛逾常,令人生羨,直到多年後二夫人不小心懷了身孕,還執意堅持要生下腹中胎兒為止。
二夫人懷胎九月,難產生下一個與她一樣身子虛弱的小女嬰不久後,便香消玉殞。
身為邵家堡唯一的女孩兒,再加上先天虛弱的毛病,邵蝶兒從小就被眾人捧在手心裏照顧。
四歲那年,一次爆竹意外的驚嚇,讓蝶兒患有與其娘親一樣先天性心臟虛弱的病症暴露,也讓隱武從商二十餘載,早已淡出江湖的邵家人霎時全員動了起來。
他們勞師動眾的開始積極出入江湖,再度廣結武林朋友,只為了找尋那傳說中足以與華佗、扁鵲比肩的“醫聖”歐陽缺,為邵家的寶貝續命,因為坊間大夫竟口徑一致的說他們的寶貝蝶兒活不過十歲!
說起那位醫聖歐陽缺,除了醫術高明,一身武功也是出神入化,來無影去無蹤,所以要找他很難,要獲得他出手相救更是得靠緣份。
即便如此,邵家堡卻從不放棄希望,深信好人定有好報,在江湖上尋找醫聖的同時不忘行俠仗義、扶危濟困,為邵家的寶貝多積些福報。
因此,邵家堡之名迅速在江湖上崛起,廣受武林同道所讚揚。
但醫聖人在何處?
人海茫茫,音訊也茫茫。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2-2-26 11:21:10
第一章
秋風掃落葉,轉眼冬將至,一年眼看又要近尾聲。
邵嘯天站在女兒院落的庭園中,對著日暮西山長歎了一口氣。
五年了,他們已經找了五年了,眼見蝶兒十歲的年限將至,他卻站在這裏束手無策,真是枉為人父啊!
一隻溫潤的手輕輕地滑進他掌中,安撫的握住他,他低頭,只見夫人古香凝抬起頭來對他輕柔地一笑。
雖已年屆中年,她看起來仍和當年初見時般的柔媚美麗,完全不像已為他生了五個兒子的母親,而他卻早已雙鬢花白。
“對不起。”他輕聲道歉。
“為何要道歉?”古香凝輕柔地問。
“妳嫁給我時,我曾經答應過妳會好好地照顧妳們姊妹,結果我卻未能守住甯心,連她用性命換來的女兒,我都……”他啞聲道,卻被夫人打斷。
“不是你的錯。”古香凝對結縭二十年的夫君搖頭道。“孩子是甯心堅持要生的,她也知道這麼做可能會有什麼後果,卻仍執意如此,我們誰也阻止不了。而蝶兒的身子……”她心疼的歎了口氣,眼眶微紅,聲音沙啞。“也是承自她娘,這一切只能說都是命,不是你的錯。”
邵嘯天無言以對,只能望天歎息。
倏地,一迭聲的叫喚從回徑處的長廊前傳來。
“堡主、堡主、堡主—”
是一向冷靜的張總管的聲音。
夫妻倆訝然的對看一眼,不確定是什麼事會令向來沉穩冷靜的張總管如此失常。
兩人不約而同的舉步朝回徑走去,看著張總管神色激動的奔向他們。
“發生了什麼事?”邵嘯天沉聲問。
“有個中年人帶、帶了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來,說、說要見堡主。”張總管因剛剛跑得太急而有些喘息,說起話來結結巴巴的。
“這事值得總管如此驚怪?”古香凝不由得出聲道。
自從他們邵家堡全員出動涉足江湖行俠仗義後,這幾年常有遭受迫害的江湖遺孤被送至他們邵家堡尋求庇護,這事可謂屢見不鮮。
“他說他是來看病的。”張總管吞咽著口水說。
“來看病的?”古香凝愈聽愈迷糊了。“他們是不是搞錯了?咱們這兒不是藥坊,沒有大夫可以給他們看病啊。”
“不是。”張總管迅速解釋,神情激動,眼眶泛紅的看著堡主與夫人。“他是來替人看病的,他說他就是咱們邵家堡一直在找的人—醫聖歐陽缺!”
人影一閃,邵嘯天已率先朝大廳的方向飛馳而去。不諳武功的古香凝在張總管的陪同下,也迅速地趕了過去。
途中,喜極而泣的她不住地問著張總管。
“真的是醫聖嗎?你確定他真的是醫聖嗎?他真的來了嗎?來救蝶兒的嗎?”
“有他在,蝶兒就有救了,能夠平平安安的長大了,對不對?”
“這一定是寧心在天之靈的保佑,一定是的。”
等這一天,他們已等足了五年,差點以為他們永遠都等不到了。
感謝老天!
還有,謝謝,寧心。姊姊一定會讓蝶兒平安長大,然後找到一個像夫君一樣疼惜愛護她們姊妹倆的男人託付一生。
蝶兒是甯心用生命與幸福換來的,所以寧心的生命與幸福也將會由她來延續。
姊姊向甯心保證。
雖聽聞張總管說來者自稱是醫聖,但邵嘯天依然有些難以置信,直到經由兩年前收留,曾蒙醫聖恩澤的李伯證實眼前看似平凡,始終笑臉迎人的中年男子真是江湖上極負盛名的醫聖之後,這才相信奇跡終於發生了。
正所謂皇天不負苦心人,善有善報。
原來邵家堡近年來在外行走積善的舉動,竟真傳到了醫聖歐陽缺耳裏,令他在感佩與好奇之餘,不知不覺便朝邵家堡的方向行了過來,想看看令邵家千方百計想找到他治病的人,得的究竟是何怪病?
嗯,結果該怎麼說呢?
“疾病在皮肉之間,湯劑、藥熨的效力就能達到治病的效果。疾病在血脈中,靠針刺和砭石的效力就能達到治病的效果。疾病在腸胃中,藥酒的效力就能達到治病的效果。”他輕吟道。
擠在在蝶兒所在院落偏廳裏的眾人一片肅靜,臉上多了一點茫然,不懂其意。
所謂的眾人除了堡主夫妻倆之外,還有二堡主夫妻、三堡主夫人和四堡主夫妻,以及伍總管與張總管。
三堡主之所以不在場,是因他仍親自出堡找尋醫聖下落,至今未歸之故。
“每一種疾病都有其救治的方法,唯獨有一種疾病令人束手無策,那就是先天性的疾病。”他看著圍繞在四周的眾人,緩緩的接著說。
廳裏仍是一片靜默,但茫然的表情逐漸變成了震驚與不信。
“意思就是蝶兒的病……無藥可救?!”
“可以這麼說。”
古香凝臉色一白,身體一晃,幾乎就要昏厥過去。
“夫人!”邵嘯天眼明手快的將她扶住,臉色與妻子一樣蒼白。
“你這樣也算是一代名醫嗎?竟然說出束手無策、無藥可救這樣的渾話!”個性衝動,從年輕到老始終沒變過的邵家二爺,一個箭步驀然沖到醫聖面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領,怒聲吼道。
“二弟,不得無禮。”邵嘯天輕斥二弟,聲音中有著心力交瘁的疲累。
“大哥,這傢伙肯定是個冒牌貨,你別聽他的。把他交給我,一天之內我定要他吐實。”邵二爺說著眼中寒光一閃。
“我說不得無禮。”
“大哥—”
“如果你再多說一句話,就離開這裏。”邵嘯天說話的音量不變,語氣亦沒有加重,卻自有一股迫人的威嚴。
邵二爺悻悻然的松了手,閉上嘴巴,退回陪伴在三弟妹身旁的妻子身邊,一雙冷目卻一瞬也不瞬的始終瞪著座上的庸醫。
邵嘯天看看妻子,再抬起頭來看向早已淚流滿面,同樣搖搖欲墜的三弟媳,朝在場的另兩名弟媳道:“弟妹,麻煩妳們扶妳大嫂和三弟妹回房休息。”
三弟妹許多年前曾經受孕卻因意外而流產,那場意外不僅讓她失去懷胎七月的胎兒,也讓她身子受損,從此無法再生孕。事後她幾度欲尋死,累得老三身心俱疲,當時失恃的蝶兒才剛足月,他們夫妻倆商議過後,便將蝶兒過給三弟夫妻倆,讓蝶兒做了三弟夫妻倆的女兒。
所以在場最心痛,最受打擊、傷心的,除了他們夫妻倆之外,還有身為蝶兒的娘的三弟妹。
“不,我要待在這裏。”
兩個女人聞言,異口同聲的拒絕,聲音一樣虛弱,卻也一樣堅定。
“夫人……”
古香凝搖著頭,輕輕地將夫婿的手推開,踏著虛弱的步伐走到醫聖歐陽缺面前。
“歐陽先生,您說束手無策、說無藥可救,卻沒提一個死字。”她直挺挺的看著對方,一瞬也不瞬的啞聲道。
這是她的覬覦,也是她的希望。
“只要沒提到死字,就……必然還有救,是不?”她緊盯著大夫的雙眼,奢望的顫聲問道。
廳內寂靜無聲,眾人的目光全聚集在那聽說已經六旬好幾,外貌卻如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臉上。
歐陽缺撫了撫鬍子,在眾人幾乎要被絕望繃斷神經時,這才緩緩地點頭道:“是。”
“他奶奶的—”邵二爺遏制不住的破口大?,想沖上前去,卻被老四用力的拉扯住。
“二哥,你真想被大哥趕出去嗎?”邵四爺低聲問道。
邵二爺一時僵住,迅速地瞥向大哥,還好他的注意力全放在那名庸醫身上,沒注意到他違令再犯無禮。
事實上,邵嘯天不是沒注意到,而是眼下重要的不是斥責二弟的無禮,而是確認醫聖剛才所說的話。
“歐陽先生,您是說蝶兒的病症不會危害到她的生命,她也能夠平安長大是不是?”他激動的問,眼中燃起了希望之光。
“如經我處方的湯藥好好調養,再配合適當的打坐練氣,要平安長大也非難事。”歐陽缺緩慢的點了點頭。
邵嘯天激動得當場紅了眼眶,立即朝他拱手求道:“懇請歐陽先生賜藥。此大恩大德邵家堡必將感激不盡,日後若有需要效勞之處,邵家堡上下願為犬馬,死而後已。”
“請歐陽先生救救小女。”聽聞女兒有救,三堡主夫人倏然撲上前來,跪地請求。
“請歐陽先生救救蝶兒。”古香凝也跟著跪了下來。
“兩位夫人請起,上天有好生之德,老朽會來此自當是為了要救人。”歐陽缺趕忙扶起兩人。
“您說的是真的?”
“出家人不打誑語。”歐陽缺認真的回答,在眾人為他的那句“出家人”愣然無語時,他咧嘴補充道:“事實上,老朽是少林俗家弟子,所以也算是半個出家人,呵呵……”
邵蝶兒,現年九歲。
先天性心臟虛弱的病症讓她的身形嬌小,一副弱不勝衣狀,但看她黑髮垂肩,星眸如水,唇紅齒白,肌膚似雪的模樣,儼然已有美人的姿態,將來長大不知要迷死多少英雄豪傑。
身子不好加上長得人見人愛,讓她在邵家堡裏備受寵愛,是大家捧在手心裏的寶貝,也因此個性難免被養得有些驕縱。
當然,這驕縱看在自家人眼裏是可愛,但看在外人眼中就成了蠻橫無理,成了被寵壞的孩子了。
冷青龍,現年十五歲。
七歲前的記憶全無,七歲後拜醫聖歐陽缺為師,向他學習醫術與武學,八年來隨師父走遍五湖四海,年紀雖小,本領與閱歷卻不容小覷。
至於個性,也不知是天性使然,抑或者真是物極必反,和有如頑童似為老而不尊的師父醫聖恰恰相反,老成持重到令人歎息的地步,一點也不像個血氣方剛的十五歲少年。
因此,對於被寵壞的邵家寶貝邵蝶兒,他其實是非常看不順眼的。
無奈師父卻將為邵家小姐調養身體的事丟給他,自個兒沉迷在邵家堡的書庫裏,只有必要的時候才偶爾露個臉,簡直令人髮指。
若不是這三個多月來,邵家小姐的氣力已明顯有了改善,不僅不需再鎮日臥床,還能下床走動,偶爾到庭園散步、賞花的話,他們師徒恐怕早被掃地出門。
不過私下他倒真希望結果是這樣,因為—
“你在那裏做什麼?”
任性無理的驕蠻聲從不遠處回徑的長廊上傳來,冷青龍不由自主的輕蹙了下眉頭,第一個反應便是轉身就走。
“站住!”
後方的嬌喝響起,他聽而不聞的繼續朝客房的方向走去,然後推門進房,再關上房門。
過了一會兒,他的房門“砰”的一聲,被人無禮的用力推開。
“小姐……”有人試圖阻止,卻被蠻聲斥斷。
“閉嘴!”
驕蠻的邵家小姐走進他房裏,氣呼呼的朝他怒聲質問:“我剛剛叫你站住,你是耳聾了沒聽見嗎?”
看著手中由邵家堡書庫裏借來的書冊,冷青龍動也不動,語氣淡漠的開口—
“小姐的心疾最忌情緒波動過大。”
蝶兒簡直快要被他氣炸了。
她從來沒有遇見過他這種人,這種始終冷著一張臉對她視而不見的人。
堡裏的人誰不疼著她、寵著她呀,就算是從外頭請來替她看病的大夫,看到她也都會稱讚她美又乖,就只有他不知道為什麼老是在瞪她。
她不知道為什麼他會討厭她。身旁有人時問他,她會被訓無禮;身旁無人時再問,他卻悶不吭聲的對她不理不睬,然後在她氣急發火時,他便淡漠的丟來這麼一句—小姐的心疾最忌情緒波動過大,簡直就是故意想把她氣死!
即便如此,她卻不知為何還是想靠近他,想與他說話,想他像哥哥們一樣疼她、寵她、對她好、對她笑。好怪喔!
瞪了他半晌,最後還是忍不住走到他身邊,好奇的探頭看了看他手裏的書冊。
“你在看什麼?”她好奇的問他。
他置若罔聞,沒理她。
“喂,我跟你說話,你沒聽見嗎?”
他動也不動的繼續看書,看到末處,緩慢地翻至下一頁繼續看。
蝶兒真的是快被他氣炸了,紅唇一抿,想也不想的便動手將他手上的書冊抽走。這樣他總不能再無視於她的存在吧?
手上的書倏然被人奪走,讓冷青龍一愣後,緊抿了下唇瓣,伸手拿起桌上另一本書冊,打算換本書看。
怎料書都還來不及及翻開,竟又被奪走。
青筋在他頸上浮現了一下,隨即又隱沒。他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眉目無波,面無表情的起身朝門外走去。
“站住,你要去哪里?”身後傳來她不滿的喝令。
他的腳步頓也沒頓,依然沒理會她,逕自走出廂房。
如果這樣就放棄退縮了,蝶兒也不會讓冷青龍犯頭疼了。
她立即起身,緊隨其後,像個跟屁蟲似的。
“你要去哪兒?為什麼每次我跟你說話,你都不理我?你為什麼討厭我?”她不屈不撓的繼續發問,嘴巴一刻也沒停下來。
冷青龍臉上倏然閃過一抹不耐,瞬間加快了腳步,企圖擺脫這又傲慢又煩人的邵家小姐。
“小姐,妳走慢點。”一直伴在她身旁的丫鬟著急的叫道。
有丫鬟隨侍在側,冷青龍一點也不擔心患了先天心疾的她的身子,卻忘了她纏人的耐性有多無與倫比。
“小姐,妳不能走這麼快。”
丫鬟續叫聲傳來,聲音有了點距離。看樣子他就快要擺脫她了。
“小姐,妳不能用跑的。”
跑?這邵家小姐果然任性又驕蠻,明知自己是什麼樣的身子,竟然……
“小姐?小姐!妳怎麼了小姐!”
丫鬟驚慌失措的叫聲止住了冷青龍的步伐,他疑惑的回頭,只見原本緊跟在他身後的嬌小人影已落在一大段距離外,正雙手搗著心口,面無血色,痛苦不堪的跪倒在地上。
他暗叫一聲不好,使出輕功瞬間飛掠到她身旁,迅速地從懷裏取出一隻白瓷瓶,倒出一顆黑色續命保心丹塞進她口中,命令她吞下。
“快去書庫請我師父過來。”他迅速地吩咐丫鬟,然後一把抱起蝶兒,往她房舍的方向飛掠而去。
房裏雖擠滿了人,卻是一片寂靜,人人屏息的看著醫聖歐陽缺為躺在臥榻上,面無血色、氣若遊絲的蝶兒診脈,不敢打擾。
只見歐陽缺眉頭輕蹙,始終未展,而徒兒冷青龍則靜靜地站在床邊,一臉悔色。
過了好一會兒,歐陽缺收了手。
“如何?歐陽先生,蝶兒沒事吧?”三堡主夫人遏制不住驚怕與擔憂,迅速地出聲問道。
歐陽缺並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問題,反倒先看向站在床邊,緊抿唇瓣的徒兒。
“這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他沉聲的問。
冷青龍的唇瞬間又抿得更緊了些,表情生硬的道了一句,“對不起。”
“不是冷公子的錯,是小女自個兒任性造成的。”邵三爺開口,在他趕來這兒之前,已從服侍女兒的丫鬟口中得知一切經過。
“三爺儘管怪罪沒關係,身為一名醫者卻讓患者病情加重,他難辭其咎。”
“歐陽先生,你說……病情加重?”邵三爺變了臉色,房裏的其他人也一樣。
“雖無性命之憂,但此一發作,過去三個月的調養算是功虧一簣了。”歐陽缺歎息道。
無性命之憂……
眾人不由得全松了一口氣,方才吊高的心也緩緩地落了下來。
這歐陽先生每回開口都想嚇死人。
“無性命之憂方可,只是又要勞煩歐陽先生多為小女費心了。”邵三爺開口道。
歐陽缺搖了搖頭,看向床榻上病弱的小女娃,蹙眉說:“我得重新開張方子,之前的湯藥不能喝了,得換藥才行。”
“去取文房四寶過來。”邵三爺立刻命令一旁的丫鬟。
丫鬟銜命而去,不一會兒便取來所要的東西。歐陽缺移坐到桌案前,拿起筆沾了墨,迅速的開了張方子遞給邵三爺。
邵三爺道了聲謝,接過後轉遞給伍總管,讓他派人去藥坊盡速把藥抓回來。
歐陽缺難得嚴肅的看向徒兒。
“青龍,待會兒藥抓回來,你去熬煮湯藥,在邵小姐恢復先前的精神與狀況之前,一切都得由你親手照料。”
“歐陽先生,您不必……”
“不,這樓子既是他捅出來的,就該由他來負責。”歐陽缺打斷邵三爺,堅決的搖頭道。
“可是……”
“三爺休要多說,老朽這麼做除了懲罰小徒外,還有其他理由。”
“不知歐陽先生此話何解?”
“小姐這回心疾復發得突然,照理說不該是這樣,老朽擔心小姐身上是否還有其他診脈診不出來的病因,需要小徒長時間隨側在旁,躬親照顧。”
“這世上還有歐陽先生診不出來的病?”邵三爺訝然。
“老朽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不是神人。”歐陽缺失笑的搖了搖頭。
“但您是江湖第一的‘醫聖’。”
“江湖謬贊。況且醫藥學問博大精深,恐怕窮極老朽一生也未必能盡其一二。”
這等謙虛大概就是他之所以能成為醫聖,而無人能出其右的原因了。眾人突然深有所感,果然是學無止境呀。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2-2-26 11:21:46
第二章
蝶兒可得意了,雖然身子虛弱得讓她得像過去一樣,成天躺在床榻上,即使偶爾坐起身或下床走走,不消片刻又會被催上床躺下休息。
但是身旁換了個伴,感覺就是不同,更別提這個伴還是之前始終對她視若無睹、避之惟恐不及的冷青龍。
唯一讓她覺得比較難忍的就是那三餐端來、苦不堪言的湯藥了。
“小翠,幫我偷偷端去倒掉好不好?”瞪著託盤上的瓷碗,她出聲求道。
“不行,小姐。”
十七歲的小翠原是跟在娘身邊的丫鬟,平時極好說話,對她這個小姐總是有求必應,將她服侍得舒舒服服的,唯有牽涉到她病弱的身子時,脾氣硬得氣人。還是先前負責照料她的小紫順她的意些,總不敢違逆她的命令,可惜因她上回發病沒照料好她,而被姨娘遣離調至別苑。
“拜託也不行?”她有氣無力的繼續掙扎。
小翠看了她一眼,柔聲問:“小姐,要不要奴婢去請夫人過來?”
“你威脅我?”
“奴婢不敢。但夫人交代過,如果小姐不肯乖乖用藥,就差人去請她過來。”
小翠一臉恭敬的回應。
蝶兒生氣的瞪著她,不再出聲,卻也將雙唇閉得緊緊的,一副抵死不從的倔強模樣。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
“還是要奴婢差人去請冷公子過來?”小翠沉靜了一會兒,忽然輕聲問。
蝶兒瞬間瞪大雙眼,立刻沖口道:“我喝。”她才不要讓他看見她膽小的樣子,反正只是喝碗湯藥而已,屏住氣息,咕嚕咕嚕的就吞下去了。
小翠微笑贊道:“小姐真乖。”然後將溫熱的湯藥端至床邊,拿了條帕子,服飾小姐坐起身來,將湯藥喝得涓滴不剩。
“吃顆松子糖就不苦了。”放下湯藥碗,小翠趕緊將盛著點心的茶盤遞上。
蝶兒苦著臉,快速撿了顆糖塞進嘴裏,皺著眉頭好一會兒才逐漸松了開來。
房裏安靜了一會兒。
“他呢 ?”蝶兒忍不住開口問 。
小翠按捺住微笑,不必問也知道小姐口中的“他”指的是誰。
她總覺得小姐好像特別在意冷公子,儘管冷公子對小姐總是冷冷淡淡的,一點也不像堡裏的少爺們對小姐那般忍耐與疼愛。
小姐很喜歡冷公子。
“冷公子正在用膳。”她恭敬的回答。
“他吃飯怎麼這麼慢?”忍不住嘟囔。
按捺不住笑,小翠背過身端起託盤說:“奴婢這就去看看冷公子吃飽沒,如果吃飽了,立刻請他過來。”
“好,你快點去。”她一臉迫不及待。
小翠無聲的笑著,端著託盤出了房門,而躺臥在睡榻上的蝶兒則帶著一臉可愛的微笑,與迫不及待的表情盯著房門,就等那人 出現。
今天,她還要他講故事給她聽。
歐陽爺爺有告訴她,只要她乖乖吃藥,把病治好了,就可以去好多地方玩。
歐陽爺爺還說江湖上有好多好好玩的地方,她一定會喜歡,不信的話可以問冷哥哥,因為冷哥哥都去過。
“真的嗎?”
當時,她聞言立刻看向站在一旁的他,他卻抿了抿唇才點頭,她開心的微笑了起來,然後歐陽爺爺又說:“你要乖乖躺在床上養病,無聊的話就叫冷哥哥跟你說說江湖上有什麼好玩的地方,也可以叫他講故事給你聽。冷哥哥很會講故事喔。”
之後,他每天都會進到她房裏來,雖然看起來還是不太想理她、有點討厭她的樣子,但是卻不會像之前那樣悶不吭聲的不理他,反而是有問必答。
他跟她說了很多好玩的地方——當然都是她問他答——告訴她哪里開滿了漂亮的花,哪里有著這世上最漂亮的船,還有哪里的紙鳶最漂亮,還有好多好多的事。
她好喜歡聽他講話,更喜歡看他講到精彩處神采飛揚的模樣。
她記得有一次他說到有趣處還咧嘴笑了,讓她雙眼發直的突然覺得他真的長得好好看,比任何一個哥哥都好看。
房門“咿呀”一聲的被打開,她立即笑容滿臉抬眼望去,卻只見到小翠而沒見到他。
“人呢?”她問。
“回小姐,冷公子出堡去了。”
“出堡去了?”蝶兒的小臉一呆。“出堡去哪里?”
“奴婢不是很清楚,只聽說要離開一陣子。”
一聽見“離開”兩個字,蝶兒驚得迅速從床上翻坐了起來。
“小姐!”小翠嚇得趕緊沖上前扶住她,怎知她接下來的動作竟是想下床。
“小姐,你要做什麼?你還不能下床,必須躺著休息。”
“我要去找爹。他不能離開,我的病還沒好,他不能離開!”
“冷公子只是離開一陣子,他還會再回來的。”小翠趕緊解釋。
蝶兒卻用力的搖頭,慌亂的說:“不會的,他不會再回來了。因為他不喜歡我,因為他討厭我。”說著,她陡然面無血色的露出了痛苦不堪的表情,伸手按住胸口便昏厥了過去。
“小姐,你怎麼了?你不要嚇奴婢呀,小姐!”小翠被嚇壞了,扶著突然失去意識,虛軟的癱在她臂彎裏的小姐,她驀然揚聲大叫,“來人呀,快點來人呀——”
又一次,邵家堡裏德人差點被蝶兒的發病嚇壞了。
短短的半個月內,她竟然發病了兩次,比以前沒接受醫聖治療前更為頻繁、嚴重,這讓大夥不禁要懷疑這醫聖之名,該不會真如歐陽缺自己所說的只是“江湖謬贊”吧?
不過懷疑大夥都只敢放在心裏,而不敢說出口,畢竟醫聖可是大夥最後的希望,如果連這最後的希望都放棄了,他們的蝶兒該怎麼辦?
“如何?蝶兒她沒事吧?”一見歐陽缺診察結束,邵嘯天立即問。
“邵堡主請放心,蝶兒小姐只是情緒過於激動,加上上回發病,身子尚虛,一時之間才會昏厥過去,並無大礙。”歐陽缺說。
“真的嗎?”三堡主夫人擔憂的問,看起來有點不信。
“夫人,歐陽先生會這麼說就表示是真的,他沒道理要欺騙咱們。”邵三爺安撫的拍拍妻子的肩膀,然後目光銳利的看向歐陽缺,微笑說:“是吧,歐陽先生?”
“當然。”歐陽缺哈哈笑道,覺得這邵三爺還挺像只笑面虎的。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蝶兒好端端的為什麼會情緒激動?”邵嘯天質問服侍的丫鬟小翠。
小翠雙腿一軟,跪倒在地,悔悟的顫聲道:“都是奴婢的錯,奴婢不該告訴小姐冷公子出堡的事,小姐以為冷公子這一去就不會再回來了,情緒才會突然激動起來……”
此話一出,房裏一片靜默。
“沒想到起因竟又是小徒。”過了一會兒,歐陽缺搖頭歎息,“邵堡主,老朽真是慚愧。”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邵三爺第一個忍不住出聲問。
三堡主夫人轉頭看了他一眼,然後開口說:“看樣子,咱們的蝶兒喜歡上冷公子了。”
邵三爺呆了一呆,遏制不住的放聲怒吼道:“什麼?”
“小聲點。”三堡主夫人輕斥。
自古,疼女兒的父親總是沒辦法接受女兒有喜歡的人這件事,邵三爺也不例外。只聽他壓低聲吼道:“什麼喜歡?蝶兒才幾歲而已,別胡說八道。”
倒是邵嘯天堡主,這個蝶兒的親生父親,在一陣呆愕與一陣複雜表情過後,反倒露出了若有所思與計量的神情。
“歐陽先生,不知冷公子是否已有婚配?”他出聲詢問。
“大哥?”邵三爺驚聲叫道,臉上儘是震驚與難以置信的表情。
“尚未?”歐陽缺回答。
“正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既然冷公子尚未婚配,不知歐陽先生覺得蝶兒如何?配不配得上……”邵嘯天話未說完,便被激動的三弟打斷。
“我反對,大哥,蝶兒年紀還小,現在談這個還太早。”邵三爺大聲說。
“只是訂親,並未要她現在就出嫁。”
“現在訂親也太早了。”他堅決反對。
“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邵嘯天沉聲道。
見大哥一臉不由分說的表情,邵三爺真是又悶又氣,身為蝶兒生父的大哥的確有這個權利決定女兒的婚配,但是他也是蝶兒叫了快十年的爹呀,難道就不能也擁有一點表決權嗎?感覺悶氣就要臨近爆發點,他抿緊唇瓣,不發一語的轉身離開。
邵嘯天不是沒看見三弟不滿,也知道他為何生氣。事後他會向他解釋自己這麼做的理由,眼前最重要的還是得先為蝶兒爭取到這門親事才行。
“歐陽先生,不知您意下如何?”他又問。
他記得歐陽先生說過,像蝶兒這類先天性的心疾要治癒是不可能的事,任何靈丹妙藥都只能達到緩和病情的效果而已,換句話說,這心疾是要跟著蝶兒一輩子的,就跟蝶兒她親娘一樣。
這麼一來,若要蝶兒永葆安康,最好的方式及時幫她找個懂醫術的夫婿,端看這一點,這世上除了醫聖唯一的關門弟子冷青龍之外,還有更適合的人選嗎?更別提蝶兒也喜歡他了。這便是他此刻正在打的如意算盤。
歐陽缺也不是白活這六十年,腦筋一動便想通邵堡主想結這門親事的原因。
他轉頭看了下躺在病榻上的小女娃,她的長相長得還挺福氣的,雖患了先天性心疾,卻不像是個短命之人,好生調養照顧的話,要活個五、六十年應該不會是難事才對。況且她還是邵家堡的掌上明珠,這個有著雄厚財力、聲名遠播,又受江湖正派人士讚譽有加的邵家堡……
沉思了一會兒後,他點了點頭:“就這麼辦吧。”
“意思是您答應這門親事了?”邵嘯天頓時喜形於色。
歐陽缺點點頭,“但是有件事,老朽想讓邵堡主知道。”
“歐陽先生請講。”
“青龍七歲之後才跟著老朽,七歲之前的事他已全不記得,老朽並不清楚他真正的身世來歷。”
此話一出,房裏頓時陷入一片沉靜之中。
邵嘯天從沒想過這事,一位能讓醫聖收為徒的少年若不是名門之後,至少也是身家清白,沒想到……
“歐陽先生是如何遇見令徒的?”他沉吟半晌後,出聲詢問。
“八年前的冬天,在一間破廟裏遇見的,當時他身染重病,醒來後一問三不知,老朽見他可憐,便將他帶在身邊,之後發現他聰明機智,便轉收為徒。”
“那他的姓名?”
“因為是在寒冷的冬天遇見的,老朽便為他取名姓‘冷’。至於青龍兩字,則取自他身上的一塊青龍玉佩。”
“青龍玉佩?”
“嗯。”歐陽缺輕輕地頷首。“老朽想,那塊玉佩極有可能和他的身世有關,所以這幾年行走江湖,老朽也曾明查暗訪過,卻始終一無所獲。”他歎息道。
“那是怎樣的一塊玉佩?”邵嘯天好奇的問。
“色澤清潤,通體碧綠,無一雜質,是雕工細緻的上等翠玉。”
“這樣的玉佩應該 不像一般尋常人家會有。”邵嘯天若有所思的沉吟。
“老朽也這麼認為。邵堡主還想結這門親事嗎?”歐陽缺問他。這是個不是大好就是大壞的賭注。
邵嘯天沉靜了一下,然後緩聲開口,“既是歐陽先生願收為徒,又傾囊相授之人,邵某自當信得過其品行,至於身世,反倒不那麼重要。歐陽先生當初在收徒弟時,不也是這麼想嗎?”
歐陽卻微微一愣,不由自主的呵笑出聲,“邵堡主說得極是。”
“那這件事就一言為定了?“
“好。待小徒回來,老朽會向他說明。”
邵嘯天滿意的微笑。
冷青龍壓根兒都沒想過,此次出外尋藥回來,自己竟會多個未婚妻,而且那個未婚妻不是別人,而是他最受不了的邵家那個刁蠻任性的邵蝶兒。
他覺得很不滿也很生氣,但是既然師父都已經點頭了,他還能說什麼?總不能說他不要,讓師父他老人家為難吧?這事他做不來,也不能做。
所以,只能接受。
他覺得自己很不幸,竟得娶一個嬌蠻的妻子。但想了想又覺得其實也沒那麼糟糕,因為邵家小姐年紀還小,要導正她刁蠻的性子仍大有可行之處。
所以,他開始糾正她的任性與驕縱。
“不許任性。”
“不許耍脾氣。”
“不能沒大沒小的直呼兄長的名諱。”
“不可以挑食,只吃這個不吃那個。”
“不能沒有禮貌。”
“長輩在說話時,不可插嘴。”
他管很多,但出乎意料之外的,她雖有些小鬧脾氣,嘟著嘴露出倔強的表情外,卻沒有真正的拂逆過他的管東管西,令邵家堡所有的人見了無不嘖嘖稱奇,直呼真是一物克一物。
其實平心而論,她從小身子便差,再加上集三千寵愛於一身,沒有養成動不動就無理取鬧、為難服飾她的下人,已經算很好了,尤其她還得長期喝苦口良藥。
漸漸地,冷青龍對她的不滿與挑剔化為無形,取而代之的事淡淡的不舍與疼惜。不舍她日日三餐與苦藥為伍,疼惜她這輩子都得被心疾拖著,無一日能暢快淋漓的隨喜怒哀樂放縱自己。
心,軟了下來。
“冷公子。”
他從煉丹爐前抬起頭來,看見隨侍在蝶兒身邊的丫鬟小翠站在門口。
“什麼事?”他問。
“小姐要奴婢來請您過去。”
“有什麼事嗎?”
“小姐沒說。”
“我知道了。”
將丹爐交給小廝看顧,冷青龍來到蝶兒的廂房外,讓小翠通報一聲,才推門而入。
接連兩個月一日三餐不中斷的配合著食補與湯藥的調理,蝶兒的氣力和精神都好了許多,已可下床。
一見他出現,蝶兒立時朝他咧嘴一笑。眉目如畫的她,笑起來清甜稚氣,可愛得不可思議。
冷青龍有一瞬間的慌神,隨即立刻回神,裝作無事。
“你找我?”他問,
蝶兒用力的點頭,跳躍似的跑到他面前,將握在手中的東西遞給他。
“這個給你。”
“走路好好走,不要跳來跳去的。”他先斥責,然後才低頭看著她伸出來的手問:“什麼東西?”
蝶兒將手打開,只見一條做工精細的金鏈子出現在她手上,鏈子上墜著一塊一面雕刻著壽字,一面雕刻著福字,巧奪天工的鏤空白玉墜,一看就知其含意,有壽有福。
這玉墜光憑做工就價值不菲,但更重要的卻是它所代表的含意,這應該是她的家人特地做來給她戴的吧?
“為什麼要給我這個?”他問。
“定情物。”蝶兒理所當然的回答。
這是從五哥那裏聽來的,他說有婚約的男女通常都會擁有對方身上的一件東西,所以她才想將這從小配戴在身上的“金福壽”送給他,雖然她並不是很清楚為什麼要這樣做。
冷青龍微怔了一下,表情有絲怪異,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收或不收。
他沉默了一下,問她,“這是你的?”
蝶兒認真的點點頭,“這是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堡主伯伯送給我的,娘說只要帶著它,我就有金有福又有壽了,所以我叫它‘金福壽’。”
“這麼重要的東西,你不應該隨便拿來送給其他人。”
“但你不是其他人呀!娘說等我長大就可以和你成親,你會是我的夫婿。”她很認真的說。
冷青龍有些無言。
見他沒動靜,蝶兒直接把“金福壽”塞進他手裏,然後手一伸,跟他說:“換你了。”
“換我什麼?”他茫然不解。
“你也要給我一個定情物呀。”
“我沒設麼東西可以給你。”事實上他覺得定情物這種東西根本就是多此一舉,師父既已點頭替他允了這門親事,他便一定會與她完婚,他向來信守承諾,答應了就一定會做到。
“你有青龍玉佩不是嗎?”
他輕蹙了下眉頭。“那玉佩不能給你。”
“為什麼?我都把我的’金福壽‘給你了,為什麼你的玉佩不能給我?”她有些生氣又有些不解。
他要怎麼告訴她,那玉佩關係到被他遺忘的身世,他得靠它解開身世之謎,當然不能將玉佩交給她,況且就算說了,她真的就能體諒他的難處嗎?
“那……這還你。”想了一下,他將她塞給他的東西還到她手上。“這樣就用不著交換了。”
瞪著手上被他退回來的“金福壽”,蝶兒一時之間只覺得腦袋一片空白。
這樣就用不著交換了。
這句話她懂,但是隨之而來的那股鬱抑之氣,卻讓她悶得像是快要喘不過氣來,她覺得很難受,覺得一定要做點什麼才行,於是她抓起他的手,用力的咬了下去。
劇痛讓冷青龍蹙緊眉頭,但他卻沒有出聲,反倒是待在一旁的小翠遏制不住的驚叫,“小姐!”
這聲驚叫,將走廊上正想來探視女兒的三堡主夫人嚇得以最快的速度,提著裙擺瞬間沖進房裏。
“蝶兒!”她的驚慌在目擊房裏的一切後整個呆滯住。
怔楞半晌,她眨了眨眼才猛然回神的跑上前去阻止這令人驚愕不解的一幕。
冷青龍的手掌早已被咬得血流如柱。
沒時間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或斥責咬人的女兒,她先命小翠區取草藥來,幫冷青龍止血、包紮傷口後,她才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蝶兒悶著不說話,冷青龍倒是說了一句:“是我的錯。”然後猶豫了一下,從懷中拿出青龍玉佩,走到低著頭不說話的蝶兒面前,將玉佩放入她手中,同時取走她仍握在手中的“金福壽”。
她抬頭看他。
“對不起。”他說。
她嘴巴一扁,瞬間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2-2-26 11:22:55
第三章
“嗚嗚嗚……”
夢到小時候被他拒絕的事,蝶兒在夢裏哭泣著,流淌的淚水在穿堂而過的夜風吹拂下,留下一道冰涼。
太陽從東方緩緩升起,照亮大地。
斜陽從窗戶細縫灑入,帶來一室明亮。
床上的人而在床慢的遮掩下,未被朝陽擾醒,卻讓樓下愈見熱鬧的吆喝聲、交談聲、桌椅碰撞的聲響吵醒,她眼睫輕顫了兩下,緩慢的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剛醒過來,恍惚間竟弄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簾幕低垂,光景暗淡,溫暖而舒適,但眼前陌生的一切卻不是她的寢房……
突然間想起了一切,想起她已離家半年,現在正投宿在一間客棧裏。
她邵蝶兒,現年十八歲。
時光匆匆,轉眼已過了八年。
自從九歲與冷青龍訂親,在十歲分離後,她便一直等待及笄之年的到來,等待他會應約前來迎娶她,沒料到這一等竟成了無止境的等待。
她十五歲及笄的那年,他沒有出現,也沒有捎來任何信件。
十六歲那年沒有。十七歲那年也沒有。而今她都十八歲了,他卻依然音信全無。爹、娘、堡主伯伯、伯母、二伯、二伯母、四叔、四叔母和十位哥哥們全都好生氣,還有人說等他被他們捉到,非將他挫骨揚灰不可,一副恨得牙癢癢的模樣。
可是她卻相信他不會無緣無故毀約,相信他一定是被什麼事絆住了,所以才不克前來。
她更是為他找了好多藉口——
“也許他正在醫治某位身染重病的病患,離開不得。”她說。
“那他也可以捎封信來呀。”大哥怒氣衝衝。
“也許那名病患不讓他與外界聯繫,囚禁了他。”她再說。
“若真這樣,這幾年在江湖上就不會有醫聖之徒仁心仁術的傳聞,見鬼的仁心仁術!”二哥的火氣比大哥還大。
“也許……”
“蝶兒,你不要再替他找藉口了,那傢伙敢這樣欺負你,擺明市瞧不起咱們邵家堡,他就不要被我們逮到,否則非砍他十刀八刀不可。”五哥咬牙切齒,一臉狠絕。
他們的憤怒嚇到她了,讓她開始擔心他的處境,擔心他哪天真的被哥哥們捉到,那下場……
她越想越不安,越想越擔心害怕。
她想了又想,終於決定唯有先找到他,才能保護他不受哥哥們迫害的唯一之道,於是便趁夜留書,偷偷的溜了出來。
現在的她已和八年前大不同,雖然心疾的隱憂仍在,但就著醫聖爺爺留下的處方調理,這些年已未再發病過。
現在的她看起來就像一般的十八歲的少女,身子拉高了,體態婀娜多姿,不再像小時候總比同齡小孩看起來小三四歲。
另外,自從爹聽取醫聖爺爺的建議,開始傳授她打坐練氣後,她也學了些武藝。
當然,大多是不會增加心臟負荷的招式,例如暗器、內功、輕功步法,以及一些看似簡單卻變化多端的邵家劍法。
她還和哥哥們比劃過,得到一致的讚賞。
總而言之,現在的她已非昔日手無縛雞之力的吳下阿蒙,自保綽綽有餘,而離家在外半年仍平安無事、毫髮無傷便是最好的證明。
當然,四叔之前送她的人皮面具也幫了她很大的忙。
堡裏的人至今沒有找著她,大概就是沒想過她會易容術吧?
帶著一抹不自覺的得意微笑,她掀開床幔起身,下床的是一個長相平凡無奇到不會令人想多看一眼的褐衣少女。
她整理了下衣服,推開房門走到門外,喚來店小二替她送些溫水與早膳進房。
在等待的時間裏,蝶兒走到窗邊推開窗,讓春陽慢慢灑落一身溫暖。
陽春三月,江南草長。
春日的江南、和風徐徐、楊柳依依,放眼望去處處是風景。
辰時剛過,街上已充斥來往的遊客行人,商販店鋪挨門逐戶的售賣這各色針指細物、胭脂水粉、生宣水墨,商品五花八門令人目不暇接、熱鬧非凡。
以前的她一直被養在深閨裏,雖然常聽哥哥們講述外頭的事,卻無法想像出那景象,直到親眼所見。
她發現自己真的很喜歡這種充滿升起的熱鬧景象,不管是身在其中,或像現在這樣立在二樓窗前做個旁觀者。
“叩叩。”
門外忽然傳來輕敲聲,應是店小二送她要的東西上來了。
“進來。”她揚聲叫道,離開窗邊。
“姑娘,這是您要的溫水,早膳一會兒就送來。”店小二說著將水放下,正要轉身離去,卻被她喚住。
“小二哥,可否向你打聽件事?”
“當然了。”店小二立即點頭如搗蒜,在客棧裏工作,什麼八卦傳言、江湖奇事沒聽過?若不是書讀的少,口才差了點,他都可以去當說書人了。“姑娘想打聽醫聖的事?”
“我聽說醫聖有個徒弟,曾經來到這附近,這是真的嗎?”她問。
“姑娘是問對人了,那位少年神醫當初就是住在咱們這件客棧,還是由小的負責的客官呢。”店小二一臉得意。
“真的嗎?”蝶兒驚喜的問。
“當然是。”店小二拍胸脯保證,口若懸河的說了起來,“說出來姑娘可能不相信,那位少年神醫相貌生得可俊了,溫文爾雅,玉面朱唇,看起來像未滿二十的絕色少年,若非親眼所見,親耳所聽,沒人相信他會是個神醫。”
“你真見過他?”
“姑娘該不會聽小的說對方是個未滿二十的少年,就懷疑小的信口開河吧?小的可以對天發誓,那個醫聖的徒弟真的是個少年郎。”店小二急忙說道,就怕她不信。
她怎會不信?她比誰都清楚醫聖唯一的徒弟是怎樣的人。
“他是何時到這兒來的?”她又問。
店小二想了想,“大概有半年了吧。”
“你知道他從這離開之後去了哪里嗎?他可有提過他接下來要去哪兒?”她著急的詢問。
“關於這點嘛……”原本滔滔不絕的店小二突然賣起關子,雙眼閃呀閃的。
已在外行走半年有餘的蝶兒瞬間便明白他的意思,她轉身走到床邊,從行囊裏拿出了塊碎銀給他。
店小二笑呵呵的接過,將碎銀塞進懷裏後,才說,“少年神醫雖然沒說他要去哪兒,但卻曾向小的打聽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她迫不及待。
“龍莊。龍莊莊主名叫龍飛,十幾年前突然攜家帶眷的出現,在十裏亭外造了座莊園,取名龍莊。
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只知道他功夫極佳,財力雄厚,短短數年間,便將附近大小城鎮裏的賭坊、妓院、酒樓全收歸旗下經營,財勢如日中天,連官府都不敢輕易得罪。
所幸龍莊雖財大勢大,卻不會任意的欺負老百姓,偶爾還能見他們造橋鋪路,回饋鎮鄉,倒也相安無事。
唯一令附近百姓有些不滿的,就是龍莊裏有味潑辣傲慢又目中無人的大小姐,每回出現,路上行人無不避之唯恐不及,就怕大小姐一個不順眼鞭子就揮過來,打得人皮開肉綻。”
這些都是從店小二那裏打聽來的,除此之外,蝶兒聽了半天,卻完全聽不出冷青龍為何要打聽龍莊的事?
從店小二那裏問不出所以然,於是她用了午餐,付了住房費後,便朝下一個目標——龍莊前進。
龍莊不難找,它就聳立在懸崖峭壁邊上,雄壯宏偉、固若金湯得像座堡壘,非常的醒目,但這卻和她想像中的莊園完全不一樣,尤其在看見它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森嚴守備後,蝶兒更加起疑。
俗話說得好,生平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
龍莊這樣層層戒備,是在防什麼?就連他們邵家堡也沒這等陣仗呀。
看樣子,以她這名不見經傳又師出無名的小姑娘,想越過這層層關卡進入龍莊打聽冷青龍的下落,比緣木求魚更不可能。
可是要她放棄這條可能找到他的線索,更是不可能。
所以接下來她到底該怎麼做呢?
蝶兒返回城裏,坐在豆腐攤前,一邊食不知味的吃著豆腐羹,一邊絞盡腦汁的想著自己該怎麼做。
猝然間一聲碎裂聲響起,隔壁桌的碗被人拿起來摔個粉碎。
“砰”的一聲,桌子接著被踢翻,驚叫聲此起彼落,客人們瞬間四處逃竄,全沖向週邊避難去。
蝶兒本來也想這麼做,畢竟她一個女子行走在外,勢單力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她還懂。
但是這麼一來,豆腐攤的老婆婆就得一個人獨自面對那三個不知為何突然動手砸攤的惡漢了,她真的於心不忍,也沒辦法袖手旁觀。
況且過去半年,她其實也不是沒管過閒事。
既已決定要管,她倏然揚聲喝道:“住手!”
三名砸攤的惡漢同時停下手來,轉身面向她,卻在看清她只是個沒有威脅的小姑娘後,冷冷地朝她丟下一句:“少管閒事。”
“你們是哪來的惡霸,這間豆腐攤哪里得罪了各位,要這樣砸人攤子?”蝶兒不為所動,仗義執言的問。
豆腐攤的老婆婆臉上出現了些許感激,但卻又更多的擔憂。她佝僂著身子跑到她身邊,感激的將她往圍觀的群眾裏推。
“好心的姑娘,你別管這事了,老婆子謝謝你,你快走,快點走。”
見她不擔心自己,反倒擔心起她來,讓蝶兒更加堅定了要幫老婆婆。
“老婆婆你別怕,我會幫你的。”她柔聲說。
“好心的姑娘,別這樣,你惹不起的,他們……”
不由分說的將老婆婆擋在身後,蝶兒抬起臉來,她無畏的注視著那三名惡漢。
他們個個高頭大馬、四肢發達,拳頭卷起來似乎比她的臉還大,很有打手的架勢,但下盤卻虛浮,一看就知道沒什麼武功底子。
“三位何以動手砸人攤販,請給個理由。”她沉聲道。
“大爺我高興,你管得著嗎?”
“如果是為了這個理由,殺人也行嘛?”
“沒錯。”
“那好,本姑娘現在挺高興的,所以……”語音剛落,人影一閃,一柄鋒利的短劍已抵在剛剛開口說沒錯的人的頸上,“我想殺人也行嗎?”
劍架在脖子上,惡漢頓時渾身僵硬,動也不敢動一下。
兩名同夥驚駭的迅速往兩邊退去。
三個人同時被嚇得面無血色,臉上表情驚疑不定,因為他們誰也沒看到她是怎麼移到他們身邊的。
這其貌不揚,穿著樸實無華,看起來就像大街上隨處可見的普通姑娘竟然會武功?
“想死嗎?”蝶兒面無表情地再次出聲問,聲音有著與平凡外貌極不相配的清甜柔美。
喉結動了動,被利劍抵著脖子的惡漢僵直著身體,顫聲道:“女俠……饒命。”
“你剛才不是說高興地話,殺人也行嗎?”她冷凝的說。
“我說……笑的。”
“你覺得這玩笑很有趣?”她持劍的手稍稍用了點力。
一滴冷汗從惡漢額頭上緩緩流了下來。
“不……”
頭微偏,蝶兒看向另外兩個人,“你們覺得呢?”
兩名惡漢立刻用力的搖頭。
“把桌椅扶正。”她冷聲命令。
為了同伴的性命,兩人立刻照辦,迅速把被搗亂的桌椅扶正放好。
“老婆婆,你來算算摔壞了多少東西,要花多少錢,我讓他們賠錢給你。”蝶兒轉頭柔聲的對老婆婆說。
“不……不用了,姑娘,那不值幾個錢的。”老婆婆惶恐的說。
“真的不用嗎?”
“不用、不用。”老婆婆急忙搖頭。
既然老婆婆都這麼說了,她還能說什麼呢?只好把利劍收起。
“你們應該感謝老婆婆寬宏大量,還不滾?”
三名惡漢如有惡鬼在追,飛也似地狂奔而去,轉眼消失於街角。
一片寂靜後,圍觀的百姓突然有人開口說:“姑娘,我勸你快點逃比較好。”
蝶兒轉頭望去,只見一名大叔滿臉憂色的看著她,其他圍觀的百姓也附議的對她直點頭。
“好心的姑娘,你快逃吧。”老婆婆焦急的塞了點銅錢到她手上,既歉疚、擔憂,又滿懷感謝的對她說:“老婆子沒什麼錢,就只有這點而已,你拿著,快點逃命,離城愈遠愈好。”
“老婆婆別擔心,你剛剛不是也看到了?他們打不過我的。”她微微一下,柔聲安慰老婆婆。
“姑娘是外地來的吧?”滿臉憂色的大叔再度開口。“咱們擔心的不是剛剛的惡霸,而是他們身後的靠山呀。”
“靠山?什麼靠山?”蝶兒一臉疑惑。
“就是龍莊呀。”大叔壓低聲音,歎息的說。
她輕怔了一下。龍莊?
“我聽說他們財勢雖大,卻不會欺壓百姓,大叔這話……難道傳言並不真實?”
“姑娘就別問了,還是快點逃吧。”大叔好言勸說。
“如果我逃了,他們找不到我,回頭一定會把氣出在這豆腐攤上對不對?”蝶兒沉默了下,突然間明白自己把事情複雜化了。
“好心的姑娘你別擔心老婆子我,他們頂多就是再來砸砸攤子而已……”
“我不會走。”
“好心的姑娘……”
“放心吧,老婆婆。”蝶兒柔聲截口,語氣卻堅定而強勢的說:“就算是龍莊,他們不敢隨便那我怎樣。”邵家堡還會怕他們不成?
況且她正愁要怎麼和龍莊搭上線呢,看樣子,果然是天無絕人之路。
和她料想的完全一樣,那三個惡漢果然沒讓她失望,她前腳剛踏進五福客棧,他們後腳隨即跟到。
蝶兒嘴角微揚的坐在二樓靠視窗的座位上,悠閒地喝著店小二剛替她送來的碧螺春,完全無視於逐漸逼近的大軍。
除了先前那三個傢伙之外,他們又帶了五個幫手來,浩浩蕩蕩的一群人把客棧裏的其他客人全嚇走了。
由此可見,這龍莊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
“就是她。”先前被她用劍抵過脖子的惡漢怒指她。
“我以為你不想死,怎麼,這麼快就改變主意來送死了?”蝶兒面無表情的看他一眼,淡然的開口問。
惡漢心有餘悸,臉上微微一變,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
“看你年紀小小,口氣卻很大,不知道他是大爺我的人嗎?”
蝶兒緩緩地將目光轉向那群人之中,唯一衣著奢華,穿著上等綢緞長衫,襟袖刺著金色龍紋花邊,足登緞面寫,手上還把玩著兩顆夜明珠,以一臉倨傲與不可一世的神情睥睨著她的中年人。
“閣下又是哪位?”
“大膽丫頭,連龍莊的七爺吳揚都不認得嗎?”
“七爺?”竟然連爺字輩的都來了?蝶兒不禁在心裏冷笑一聲,嘲諷的說:“我還以為龍莊在杭州財大勢大,難免良莠不齊,鞭長莫及也情有可原,沒料到帶頭縱容屬下欺淩百姓,竟是上頭的人,看樣子,這龍莊也不是什麼名門正派。”
“你說什麼?”眾人同時怒目而視的朝她咆哮,甚至還把劍抽出來直指著她。
“七爺,屬下這就把這無禮的丫頭拿下。”
吳揚滿意的點頭。
蝶兒倏然冷笑一聲,“好個龍莊,平時欺淩百姓不夠,現在還想以多欺少我這外地來的一個姑娘家嗎?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
吳揚臉色一變,頓時怒火萬丈的吼道:“把她給我抓起來!”
“等一下。”蝶兒倏然叫道。
“現在想求饒已經太晚了,沒有人在侮辱龍莊後還能安然無事的。”
原來如此,難怪百姓們都只敢說龍莊的好話,對於實話或壞話卻一個個三緘其口,原來是以暴力統治而非以德服人就對了,蝶兒頓時明白。
俗話說得好,強龍不壓地頭蛇,像龍莊這樣的惡勢力,她真該惹?真要惹嗎?
可話說回來,她現在再來想這個問題似乎太遲了點,況且她還有個不得不為的理由……
那就當是替武林除害,為杭州城的老百姓謀福利好了,她相信堡主伯伯應該不會怪她亂惹麻煩才對,因為堡主伯伯最疼她了。
“誰要求饒,本姑娘只是擔心你們和我動手後會後悔莫及。”她揚言。
“我倒要看看你還能逞口舌之快到何時。”吳揚不懷好意的盯著她冷笑兩聲。
“你們在幹什麼?還不快動手把她給我捉起來!”
一聲令下,帶劍的四人立即朝她攻過來,蝶兒一拍桌子,倏然騰身而起的避過第一波攻擊,同時冷聲喝道:“你們想與邵家堡為敵嗎?”
聽見邵家堡三個字,吳揚臉色霎時大便,立即喝令,“住手!”
攻擊瞬間停了下來,蝶兒飄飄落座會原位,旁若無人般悠然的端起桌上的茶杯輕了口茶。
如果說龍莊在江南無人不知、無人無人不曉,那麼邵家堡則是響徹整個中原武林。
話說十幾年前,一群來自邵家堡的俠義之士異軍突起般的席捲整個武林,他們個個武功高強、濟弱扶傾,廣為正派人士所推崇與讚揚,讓邵家堡的威名不脛而走。
江湖傳言,如邵家堡真有一統江湖之野心也絕非難事,可見其力量有多大。
而吳揚出身綠林,幾年前與龍莊莊主龍飛等多位義兄結拜,因排名第七,故人稱七爺,巧的是他在和龍飛等人結拜之前,也曾是邵家人的手下敗將之一,所以對邵家堡可以說是餘悸猶存。
“姑娘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又驚又疑的打量她半晌,吳揚終於打破沉默的開口問。
“沒什麼,只是想告訴你,如果你們不想與邵家堡為敵,最好別對我動手。”
蝶兒瞥了他一阿姨呢,淡淡的說。
“七爺,她肯定是胡說八道,別被她騙了。”
“沒錯,就算她真是邵家堡的人又怎樣,咱們龍莊還怕他們不成?”
“你們給我閉嘴!”吳揚怒斥屬下。
這些傢伙根本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如果他們知道當年重挫他,打得他毫無招架之力的是邵家堡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後生小子,他們就會知道邵家堡有多厲害了。
“姑娘貴姓?”她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問。
“邵。”
幾乎可以預知的答案,但聽她親口說出來還是覺得心驚。
可是心驚之餘,又有些懷疑,他和幾位義兄都曾親眼目睹過邵家人,知道他們除了武功高強外,還有個共通點就是長相都相當的俊美,猶如人中龍鳳,和眼前這其貌不揚的少女有天壤之別。
她真是邵家人嗎?或者只是在利用邵家堡之名,企圖魚目混珠?
略微思索了下,他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遂開口,“邵姑娘既是邵家堡來的貴客,龍莊又豈能怠慢呢?就讓在下盡盡地主之誼,也算是在為了先前屬下的無理賠罪,請邵姑娘移駕龍莊作客幾天如何?”
“既然七爺有這個心,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蝶兒嘴角微揚,不由自主的微笑道。
吳揚也跟著微笑,“邵姑娘請。”
兩人各懷心機。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2-2-26 11:23:25
第四章
原來龍莊裏長這樣呀。
蝶兒在龍莊裏胡亂遊逛著,雖然明知道有人在暗地裏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她仍不避嫌的亂走亂逛,一點也不想浪費時間在這賊窩裏,如果冷青龍根本不在這兒的話,她便走人。
不過這龍莊還真是不可小覷,外頭戒備森嚴就算了,竟然在自家院子裏也做文章,設了陣法,機關重重,若不是她大多臥病在床的時間裏都在看書,對五行八卦、奇門遁甲等陣法頗有研究,這樣亂逛亂走的,說不定這麼死的都不知道。
撇了撇唇,她繼續旁若無人的往前逛去,突然一個渾厚的聲音在耳側響起——
“姑娘好高的修為,竟可以在這九宮陣裏來去自如,邵家堡果然是臥虎藏龍,名不虛傳呀。”
話聲剛落,一名身著龍紋錦衣,氣質瀟灑,頭髮已半白卻仍風度翩翩的中年人,驀然從東側的月門裏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吳揚。
“邵姑娘,這位便是我大哥龍飛,也是龍莊莊主。”吳揚介紹道。
蝶兒眨了眨眼,早已猜到來者十之八九是龍莊莊主龍飛,只是對於他所展現出來的泱泱氣度有些意外罷了。
“晚輩邵蝶,見過龍莊主。”她恭敬的上前拱手道,沒報上真名,只因為這人給她的感覺並不好,即使他此刻帶著一臉和善的微笑。
“邵姑娘對奇門陣法有所專研?”龍飛問她,似乎對她能破解院子裏的陣法有些在意。
“不敢說專研,但略懂皮毛。”她謙虛應對。
“能不費吹灰之力就通過這院子,可不是略懂皮毛這麼簡單,邵姑娘無需自謙。”
“晚輩若有得罪,還請龍莊主見諒。”
“何罪之有。倒是這院子裏的陣法如能得到邵姑娘指點一二,龍某定將感激不盡。”他呵呵笑道,卻讓蝶兒有種面對嘶嘶吐信的毒蛇的感覺。
“龍莊主千萬別這麼說,如您不嫌棄,晚輩獻醜就是。”她不動聲色的回應,然後略微思索了下,折下一段樹枝,射入原陣法的正南方位,再拾起一塊石頭射向西南方位置,霎時,陣法便有了極大的改變。
“真是高明。”龍飛目光灼灼的看著這一切,眼底有著佩服與嫉妒,還有一閃而逝的殺意。
“班門弄斧,龍莊主見笑了。”蝶兒拱手。
“不,邵姑娘對陣法的靈活應用令龍某深感佩服,有機會定當好好討教。”一頓,他忽然改變話題,“不知邵姑娘此次來江南是為遊歷,抑或是有其他目的?如果有龍某幫的上忙的地方,儘管開口沒有關係。”
“既然龍莊主都這麼說了,晚輩的確有事想請您幫忙。”
沒料到她會這麼直接,龍飛輕愣了一下後才道:“邵姑娘直說無妨。”
“晚輩聽說醫聖之徒在半年前曾經來過杭州城,不知龍莊主可曾聽過有關他的事,知不知道他的下落?”
“邵姑娘是來這兒找大夫的?”龍飛露出些許意外的表情。
“是。”
“邵姑娘有親人需要大夫治病?”
“沒,只是有些問題想當面請教名醫。”
“這樣呀……”他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接著卻突然問:“龍某聽聞多年前,醫聖師徒曾經到過邵家堡為人治病,不知道是否真有其事?”
“確有其事。”
“所以邵姑娘見過醫聖師徒?”
“見過。”
“原來如此。實不相瞞,邵姑娘想找之人正巧在莊裏作客。”
“這是真的嗎?”蝶兒遏制不住驚喜的神情。
龍飛微笑的點頭,“我這就叫人去請他過來,讓你瞧瞧他是不是就是你想找的人。”也讓他順便確認他們兩人的身份,可有冒牌之人。
他不是冷青龍。
這是蝶兒在看見姍姍來遲的男人走進花廳的第一個想法,長得完全不像。
來者身形修長挺拔,穿著一件淡褐色長衫,長相俊逸非凡,的確像店小二所說的生得玉面朱唇、貌似潘安,看起來就像未滿二十的絕色少年。
但和她記憶中的他真的相去甚遠。
記得中的他雖也長得俊俏,但氣質沉潛而內斂,有種少年老成的感覺。而且他還有一種渾然天成的疏離感,讓人難以親近,和眼前這溫文儒雅、和顏悅色的俊逸書生型大夫根本就是判若兩人。
失望的感覺頓時將她淹沒,她垂下眼,卻又在瞬間猛抬起頭來,灼灼目光停駐在他的右手背上,只見那上頭有著由米粒般大小的淡疤所排列出來的傷痕……
她震驚的瞪大眼,難以置信的再度看向俊逸書生的雙眼。
“真的是你?”她脫口叫道。
“姑娘認識在下?”他不疾不徐的朝她微笑道,然後轉向在坐的兩人喚了聲,“龍莊主、七爺。”
“冷大夫你來得正好,這位是來自邵家堡的邵蝶姑娘,她說與你認識,你不識得她嗎?”吳揚微笑的說,模樣很像黃鼠狼。
冷青龍被嚇到了,一瞬間又將視線轉回到眼前其貌不揚的姑娘身上,緊盯著她。
“你是……邵——蝶?”他有些難以置信。
“好久不見了,冷大夫。”蝶兒給了他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微笑,看他驚嚇的反應更加確認他是冷青龍沒錯。
“你……”冷青龍突然說不出來了。她……真是……邵蝶兒?
不,長相不對,身形也不對。但身形不對是理所當然的事,畢竟在他離開時,她的個頭還像個七、八歲的小女孩,他看向她的雙眼,是那雙靈活有神又慧點,有如墨玉般的雙眼沒錯,他相信這世間不會有第二雙一樣美麗的眼睛了,至少這些年他從沒遇見過。
可是那張臉……
仔細瞧,他發現她臉上有著易容的痕跡,雖不易察覺,但沒錯,她和他一樣都在臉上帶了一張惟妙惟肖,精緻到幾乎沒有破綻的人皮面具,而且還可能出自同一人手筆,人稱“千面鬼手”的楚英所制。
真的是她?竟然是她!
難怪她剛才的目光會停在他手上良久,原來……是她,蝶兒。
他的情緒有些難以抑制的激動,是驚是喜,是急是怒。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他忍不住脫口急促問。
“來找你。”言簡意賅。
冷青龍皺著眉,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到底知不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竟然這樣冒冒失失的跑來?而邵家堡的人都在做什麼,怎由她如此亂來?
“邵伯父和邵伯母知道你的行蹤嗎?”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當然,兩天前我剛到杭州城就修書回家報平安了。”
“同行的人呢?”
“唔……就我一個。”
“你實在是太亂來了!”他拼命在控制情緒,但聽說只有她一人獨身前來時,他還是忍不住的責?了出來。
龍飛一直在一旁安靜的看著這一切,直到此刻才忽然呵呵笑出聲來,開口道:“看樣子冷大夫和邵姑娘不僅認識,交情好像還挺好的。”
冷青龍心頭一凜,不動聲色的說:“當年我隨家師到邵家堡時,邵姑娘年紀還小,活潑好動,最喜歡纏著我要我講些江湖趣事給她聽,小女孩已經變成大姑娘,變得我差點就認不出來了。”語氣聽來有點感慨。
“原來如此,原來兩位真是舊識,這麼說來邵姑娘先前與龍某所說有問題想請教名醫的事,並不是真的嘍?”龍飛微笑的看向蝶兒。
“不,是真的。”蝶兒不疾不徐的答道。“只不過這問題是私事,龍莊主應該不介意我和冷大夫私下再談吧?”
“那當然。”龍飛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兩位既是久別重逢,一點有很多話想說,我們就不打擾了。”說完,他和吳揚一起離開,將花廳留給他們獨處。
“這人好假。”一等他們離開,她立即開口。
冷青龍倏然轉向她。
“你立刻找個藉口離開這裏。”他一臉嚴肅的命令她。
“為什麼?你也一起走嗎?”她問。
“我還有事要做,不能走。”
“那我也不要走。”她任性的說。
當年臥病在床驕縱任性的小女孩似乎又出現在他眼前,讓他有些頭痛又有些懷念,同時也將分離多年的距離一下子便拉近了。
“你曾經答應過我,會聽我的話的。”他盯著她,多年不見的教訓口吻再現,只可惜眼前的蝶兒已不是八年前一心想討好他的那個小女孩。
“而你也答應過我,如果我一直乖乖地吃藥、打坐調氣,把身子養好了,等我十五及笄時,你就會來娶我。”她目不轉睛的回嗆他。
冷青龍頓時無言以對。
花廳因此陷入一片寧靜,好一會兒後——
“為什麼?”她忽然輕聲問,“為什麼你人沒來,甚至連一封解釋或道歉的信函都沒有差人送來?你是不是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履行這個承諾,結這門親事?你是不是早就把我忘了?”幽幽明眸隱眨淚光,盈盈閃動。
“不是。”冷青龍覺得既歉疚又心疼。
“那是為什麼?”
“這裏不是說話的好地方,你先回邵家堡,等我結束這裏的事之後再去找你,向你解釋一切好不好?”他柔聲勸道。
“不好。”她斷然拒絕,“除非你跟我一起走。”
“蝶兒……”冷青龍正想再說什麼,大門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砰!”
花廳的門驀然被人用力的推了開來,從門外走進一名年紀與蝶兒相仿的美貌少女,她的眼睛很大,黛眉朱唇、明眸皓齒,但臉上不可一世的高傲神情卻很不討喜。她在看見屋裏的冷青龍時,頓時雙眼發亮,眉開眼笑了起來,而在看見屋裏有另一名女子時,霎時隱沒了笑容。
“你是誰?在這裏做什麼?”尖銳冷冽的嗓音完全是一副主人訓問奴婢的口吻。
只消一眼,蝶兒便發現這少女對冷青龍有著愛慕之情,這讓她這個未婚妻感覺非常的不是滋味,悶悶氣氣的。
她拉他往門外走,“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隨著她話聲剛落,一道勁風忽然從正面襲來,美貌少女竟動手揮鞭,直接朝蝶兒臉上抽來。
鞭子在險些打到蝶兒的臉之前,在空中被冷青龍截住。
“放手!”龍玉嬌怒聲命令。
“邵姑娘乃是龍莊的客人,還請龍姑娘以禮相待。”冷青龍鬆開手上的鞭子,同時客氣的要求。
“這個醜八怪也配當我龍莊的客人?下人還差不多。”龍玉嬌不屑的哼道,傲然而立。
“冷哥,這個潑辣的醜八怪是誰?”蝶兒完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開口問。
“你說什麼?”她瞬間厲聲叫道,氣紅了臉。她竟敢說她是潑辣的醜八怪?
“冷哥,這裏有個瘋女人不斷地在亂叫,好吵,我們別呆在這兒,換個地方。”蝶兒連看都沒看她一眼,自顧自的對冷青龍說完後,再度拉他往花廳外走去。
龍玉嬌氣瘋了,揚起手來,也不管會不會打到其他人,一鞭又一鞭的朝那個醜女人揮過去。
她這輩子還沒受過這樣的氣,這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醜八怪竟敢這樣說她,她絕對不會放過她,絕對不會!
疾鞭如雨,漫天撒來。
蝶兒一個閃避不及,手背竟硬生生的被抽了一記。
“好痛!”她遏制不住的痛呼出聲。
冷青龍神色立變,閃電般的出手抓住鞭子,再使力一震,鞭子霎時斷成兩截,也將握在鞭子另一頭的龍玉嬌震得虎口發疼,踉蹌的退了好大一步。
“請自重,龍姑娘。”他冷聲道,丟開手上那截斷鞭,低頭對蝶兒說:“我看看。”
蝶兒含著淚將受傷的手伸向他,只見柔滑白皙的肌膚上多了道紅腫的鞭痕,他驀地抿緊唇瓣,表情隱忍著怒氣。
“很疼嗎?”他的聲音卻是溫柔的。
蝶兒來不及說話,便見那潑辣的龍玉嬌咬牙切齒的怒吼,“冷青龍,你竟敢護著她!”
他置若罔聞的逕自皺眉,“必須上藥才行。跟我來。”然後小心翼翼的拉起蝶兒的手,帶她往外走。
身影一閃,龍玉嬌擋住他們的去路。
“她是誰?”她怒不可遏的質問,臉色難看至極。他竟然一副寶貝她,心疼她的模樣,這個醜八怪有哪里好?竟然還讓他為她與她動手!
“請龍姑娘讓路。”冷青龍的聲音很冷。
“你是誰?憑什麼讓他這樣護著你?”既然他不回答,她便將矛頭指向那個醜八怪。
“因為我是他的未婚妻。”蝶兒笑眯眯的回答。手背的鞭傷雖痛,但看見龍玉嬌露出一臉震驚、不信的表情時,所以的痛都消失了。
冷青龍緊皺了下眉頭,沒料到她會把這事說出來,想阻止也來不及了,只能緊抿唇瓣趁龍玉嬌在震驚中尚未回過神之際,迅速帶她離開,轉往他在龍莊居住的院落。
他得想辦法說服蝶兒離開這個危險的龍潭虎穴才行。
替蝶兒在手背的傷處抹上一層透明清亮的藥膏後,冷青龍順便替她把了下脈象,左邊把完換右邊,神情專注而嚴肅,就像多年前在邵家堡時一樣。
“你在這裏待多久了?”蝶兒無聊的開口問。
“快半年了。”他回答。
“這裏誰生病了?”
“二爺。”
“什麼病?”
“練功走火入魔,經脈逆亂,毒入臟腑,併發許多疾病。”
蝶兒輕挑了下眉頭說:“這龍莊似乎不是一個單純的地方,戒備森嚴、滿佈陣法不說,竟然還有個練功走火入魔、毒入臟腑的二爺,真是教人懷疑。”
確定她的身子無恙,冷青龍仔細的替她拉攏袖口,這才抬眼看她。
“既然知道這裏不是個單純的地方,你還跑來做什麼?”他微惱的問,不喜歡她明知山有虎,還偏向虎山行的行徑。
這麼多年不見,她還是一樣任性妄為,做事全不考慮後果。
“你不來找我,我只好來找你。”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說。
冷青龍登時無言,半晌後才歎了口氣,“在和你成親之前,有些事我必須先處理。我不是故意不去找你,也從來沒有忘記過你。”為了證明,他從懷裏掏出隨身攜帶、寸步不離的東西給她看,那正是她送給他的定情之物——‘金福壽’。
蝶兒心裏一甜,也將他的玉佩從懷裏拿出來給他看,“我也一直帶在身邊。”
他的手突然伸過來蓋在玉佩上,對她說:“這玉佩別隨便拿出來。”
她輕愣了一下,疑惑的看著他,思索著他著他這突如其來的反應。
她記得小時候有次在把玩這玉佩時被歐陽爺爺看見,他相當的訝異,並囑咐她一定要保管好玉佩,因為它可能關係到冷青龍的身世之謎。她後來才知道他失去了七歲以前的記憶,對於自己的出身來歷、爹娘是誰一概都不記得,唯一能證明他身份的只有這塊隨身的青龍玉佩。
當時的她年紀還小,雖隱約明白這塊玉佩對他很重要,卻不想將它還給他,而他直到離開也都沒向她要回來,所以她才會深信他一定會來娶她的承諾,相信他沒有出現一定有其理由,絕不可能會悔婚。
說到理由,他說他還有事要做,不能走;說這裏不是說話的好地方;說這裏不是單純的地方,現在又不許她將青龍玉佩隨便拿出來……
心頭一凜,她驀然有所領悟。
“你到這裏來並不是純粹為了當大夫救人對不對?這個龍莊是不是和你的身世有關聯?”她壓低音量小聲的問。
冷青龍遏制不住的輕顫了下,神色複雜的看著她。
他一直都知道她很聰明,卻沒料到她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猜到一切。
本來他是不想讓她捲進這件事之中,只想快點將她平安送走,但是事到如今以他對她的瞭解,如果他什麼都不說,她肯定會自個兒去查,到時候只怕會更加危險。
面對她,他似乎總是在感覺無奈與任命,九年前這樣,沒想到九年後還是這樣。
“你想知道的任何事我都會告訴你,但是你得答應我要聽話,還有,在這裏的期間最好和我寸步不離。”他輕歎了口氣,對她說。
“你不趕我走啦?”蝶兒倏然咧嘴微笑。
“趕了你就會走嗎?”他反問她。
“不會。”
他無奈的扯了下唇瓣,早知道她會這麼回答。
“你還沒答應我。”
“我答應你。”蝶兒立刻說,接著一頓,忍不住嘀嘀咕咕了起來,“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就算你不說我也會緊緊的跟著你,免得你又跑得不見蹤影。”
冷青龍假裝沒聽見她的咕噥。一個姑娘家竟然講這話,她不會覺得害羞,他都替她不好意思了起來。
不過他真沒想到她會離開邵家堡,一個人跑出來找他。
思索了一下,他懷疑的問出聲,“伯父、伯母他們真的知道你在這裏嗎?”
他總覺得不太對勁,如果邵家堡真的知道她的行蹤,他們一定不會放她獨自一人行走江湖。還有,他戴面具是為了掩人耳目,而她呢?她又是為了何種原因戴上面具的?簡直是疑點重重,讓人不懷疑都不行。
“唔……”
看她眼神飄來飄去的,冷青龍心裏頓時一沉,有了不好的預感。
“蝶兒。”他以一臉嚴肅的表情緊盯著她,“我要聽實話。”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2-2-26 11:23:46
第五章
五天——在第一次與那三名龍莊惡漢交手後,蝶兒隨即寫了封信交給在豆腐攤那兒遇到的大叔,交代他如果五天后她沒再出現跟他要回那封信的話,便將信交給城中街彩雲布莊的掌櫃。
彩雲布莊是天下知名的大布莊,南北各省皆有其分店,信譽極佳,廣受好評,卻沒幾個人知道它幕後的大老闆便是邵家堡。
身為邵家人,蝶兒當然不會不知道這件事,所以察覺龍莊不單純,而她又非得闖上一闖這個龍潭虎穴後,便為自己留了條以防萬一的後路。
她是這麼想的,如果龍莊夠上道,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的話,那她進龍莊做個客找個人,五天的時間應該綽綽有餘,來得及把那封信取回來。
反之,如果他們敢自不量力的為難她的話,五天后她的所在地將會傳回邵家堡,快則數天之內就會有人趕到——如果恰巧有叔叔伯伯哥哥們在杭州附近的話;慢則不超過一個月的時間,邵家堡大軍將會為她兵臨城下,將龍莊踩平。
瞧,她可不是有勇無謀,沒考慮後果喔。
可是,她還是被一臉嚴峻的冷青龍訓了一頓。
他說:“不管是數天或一個月,當他們趕到這裏時,你已經是一具屍體的話又有何用?”
他說:“就算沒有死,若不幸被卑劣之人毀容或玷污了,殺了對方就沒事了嗎?”
他說:“如果你被當成了人質,對方挾天子以令諸侯,你要邵家堡如何應對?”
他說:“你衝動無謀、不知天高地厚,仗勢著有邵家堡當後盾,就任性妄為,有沒有替關心你的人著想過,如果你真的出了什麼事,心痛難過的會是誰?”
他說話的聲音一聲比一聲嚴厲,臉上的表情也是,害她想強詞奪理一下都不敢。
但是仔細一想,他說得也沒錯,她的確是太欠缺考慮,沒考慮到他所說的種種後果,也沒替爹娘和所有關心她的人想過,如果她真的發生了什麼意外……
回想過去十八年來,大家為了她勞心勞力的一切,她的頭越來越低,羞愧的快要抬不起來了。
不過話說回來,他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對於犯錯的她永遠都是那麼毫不留情的責斥,比爹娘還要嚴厲。
可是,她就是喜歡他這一點,喜歡他不會過度縱容她,會教導、訓誡她,讓她成為一個懂得明辨是非對錯的人,而不是一個被慣壞又無用的千金小姐。
她真的很慶倖當年能夠遇見他。
帶著夢幻般的微笑,蝶兒一個人坐在涼亭裏賞花兼發呆。
陽春三月,風和日麗,院中陽光明媚,景色宜人,空氣隱隱浮動著花香。
這等良辰美景如果再加上有情人在身邊的話話,那就十全十美了,偏偏有人不知趣的跑來棒打鴛鴦,說什麼二爺病情有變,莊主邀請他即刻過去,實在掃興。
不過更掃興的是突然冒出來破壞這良辰美景的不速之客——
一道勁風突然從身後襲來,讓蝶兒不得不施展輕功,瞬間翻飛而起的避開抽向她的鞭子,飄落到涼亭外。
又是潑辣的龍玉嬌。
前幾天突然得知冷青龍已經定親的事,讓她小受打擊了一下,但是想通後就沒事了。
她才不管他是否已經定親或已娶妻了,反正她就是要他做她龍玉嬌的男人就對了,沒有人可以搶走屬於她的男人,所以這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未婚妻聰明點就快滾,不滾就得死——這是她最後的結論。
收起新鞭子,她站在涼亭裏居高臨下的看著亭外的人說:“沒想到你這個醜八怪竟然會武功。”
“我也沒想到堂堂龍莊千金小姐,竟是個會從背後偷襲人的卑鄙小人。”蝶兒微笑的回諷。
龍玉嬌頓時面若寒霜,殺氣逼人。
“你說誰是卑鄙小人?”她瞪著她厲聲問。
蝶兒本想回答說你,卻突然想起她答應過冷青龍不惹是生非,尤其會離這個潑辣的龍姑娘遠遠的,免得兩人二日不合又動手打起來。
她記得當時因為不確定他對龍玉嬌有什麼感覺,忍不住吃味,試探的問了他一句,“難道你擔心我會不小心傷到她呀?”
結果,他冷凝她一眼,直說了一句話,“看樣子你很想念我煎的湯藥。”
不不不,她一定也不想念,因為他煎的藥苦死了,比任何人煎的都還要苦。
事實上,她心中一直有個疑惑,懷疑他當年是不是為了報復她害他莫名其妙的就定了親,多了個未婚妻,所以每次都幫她煎藥時,都偷偷地在藥材裏多加了一味黃連,想把她苦死?這個疑惑她到現在都還不知道答案。
總而言之,他的答案雖然很壞心,卻也明確的表達了他擔心的是她的心疾、她的身子,簡而言之就是擔心她。
好開心。
心情因回憶起這事而飛揚,她對著龍玉嬌說:“本姑娘今天心情不錯,就不和你計較剛才那偷襲的一鞭了。”說完,轉身就走。
“你給我站住!”怒斥聲從身後傳來。
“還有什麼事?”她不耐煩的停下腳步,轉身問。
“我要你現在馬上離開這裏。”
“恕難從命。”
“你不離開就別怪我不客氣。”
“真怪,我怎麼不記得你曾經對我客氣過?”蝶兒說道。
龍玉嬌怒目瞪她,“以後我不准你再出現在他面前。”
“這個他指的是?”蝶兒故意裝傻。
“冷青龍。”
“這個就更難從命了,畢竟我是他的未婚妻,以後會和他成婚,未來兩人晨曦相伴、白頭到老……”話還沒說完,龍玉嬌的鞭子已“咻”的一聲抽向她。
蝶兒反應極快,側身閃過。
“你這個醜八怪,憑你也配?”龍玉嬌不屑的哼聲。
“真是可惜,因為再不配我依然是冷青龍的未婚妻,而你卻什麼也不是。”蝶兒笑眯眯的對她說,她其實已經有些動怒,因為實在很討厭龍玉嬌一直將“醜八怪”三個字冠在她頭上,尤其她現在的模樣的確比不上對方的嬌俏時。
事實擺在眼前,讓龍玉嬌頓時惱羞成怒的怒吼一聲,“你找死!”手上長鞭已猝然出手,暴烈的抽向她。
蝶兒早有準備,立即施展輕功,旋身避過這一擊。
怎知龍玉嬌的鞭法了得,出手狠辣,她才剛避過一擊,下一擊轉眼又至,瞬間在她周身織起一片鞭網,讓赤手空拳的她頓時有些左支右絀了起來。
如果手上有把劍,她根本不會把她放在眼裏,但是別說劍了,她現在手邊連樹枝都沒。
手背上那道鞭痕還隱隱作痛,她一點也不想在吃上一鞭,所以想要脫身也只剩下一個辦法了。
蝶兒的手探入懷中,揚手一揮,兩顆鐵珠疾射而出,一顆射中龍玉嬌揮鞭的手,另一顆則正中她的膝蓋,令她立足不穩,一下子跌成狗吃屎狀。
蝶兒沒料到她鞭法了得,下盤卻如此不堪一擊,呆了一瞬後,忍不住噗嗤一聲,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嬌生慣養的龍玉嬌這輩子沒受過這種羞辱,咬緊唇瓣,羞憤欲絕的從地上爬起來,抓狂搬的朝她揮鞭過去。
“真是不死心。”蝶兒哼了一聲,旋身避過幾鞭,正打算再送她兩顆珠子教訓她時,一聲冷喝突然傳來。
“住手!”
漫天鞭影因揮鞭之人的動作頓了一下而有了縫隙,蝶兒趁機突圍飛閃到一旁。
龍飛和冷青龍不知何時已站在園中小徑上,而剛才那一聲喝便是龍飛所喊。
“玉嬌,你這是在做什麼?”他轉身斥責女兒。
“爹,我要這個醜八怪死,你幫女兒殺了她!”龍玉嬌怒不可遏地吼道。
“邵姑娘是莊裏的客人,你怎麼能如此無禮?還不快點向邵姑娘道歉。”
沒料到連爹都站在醜八怪那邊不幫她,龍玉嬌恨急了,緊緊抓著手上的鞭子,忍不住揚手一揮,鞭子立刻猶如靈蛇出洞般的疾射向蝶兒的臉。
誰也沒料到她會突然出手,冷青龍驚叫一聲,“蝶兒!”急向她奔去。
“玉嬌!”龍飛也叫了聲,朝女兒的方向飛去。
兩個人動作都很快,卻仍快不過早揮出去的鞭子。
“啪”的一聲,蝶兒雖在冷青龍驚叫的示警下,很快速的縱身向後掠去,卻仍被鞭尾掃到了抬起來擋鞭的手臂,臉被勁風刮過。
龍飛截下女兒想再揮鞭的動作,冷青龍雖極怒,卻只是緊抿著唇瓣迅速地替蝶兒檢視傷勢。
被打中手臂有衣袖保護,只有輕微的泛紅並無大礙,臉也一樣,易容的面具替她擋住了那道勁風,底下的肌膚毫髮無傷,只可惜了這精緻的面具已經毀壞,不能再用。
“你給我過來。”龍飛將滿臉恨意的龍玉嬌拉到他們倆面前,命令道:“還不快點向邵姑娘道歉,乞求原諒!”
“我沒有錯。”龍玉嬌倔強的開口,又恨又怒的瞪著蝶兒。惡狠狠的說:“等著瞧,下次我一定打得你像狗一樣跪趴在地上向我求……”
“啪!”一個巴掌打偏了她的臉,也將她最後那個饒字打飛。
她難以置信的看向爹,一臉震驚,羞憤難抑。
“你給我立刻回房去,禁足三日,沒有我的命令不准出來。”龍飛怒道,不等她有所反應即揚聲喚道:“來人!”
人影晃動,眨眼間已有人應聲來到他身後。
“莊主。”
“送小姐回她的廂房,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放她出來。”
“是。”
“我不要!放開我!放開我……”龍玉嬌被人架走,既羞憤、不甘心,又滿含怨憤。
“邵姑娘,對不起,玉嬌太任性,害你受傷了。”龍飛滿臉歉意道。
“小傷,不礙事。”邵蝶兒說道。
“怎會是小傷,臉對個姑娘來說……”他的聲音突然停住,雙眼微眯的直盯著她的臉。
半晌後,他霍然哈哈大笑出聲,“好精緻的人皮面具,好高明的易容術,邵姑娘你還真是把龍某給騙慘了。”
事到如今,蝶兒也只能動手揭下臉上毀壞的人皮面具,以真面目示人了。
人皮面具一揭下,只見一個肌膚雪白柔嫩,輪廓細緻秀雅,明眸皓齒,明媚清雅的絕色麗人驀然出現在眼前。
她對著他們嫣然一笑,這一笑千嬌百媚,不僅龍飛呆了下,連冷青龍也不由自主的被眼前這沉魚落雁、傾國傾城的嫣然嬌媚迷住了心神。
多年前他與她分離時,雖已看出她的美,但畢竟那時她還只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而今女大十八變,竟變得比他想像中的還要秀致美麗。
“戴面具純粹只為了方便行走江湖,絕無存心欺瞞之意,還請龍莊主見諒。”
蝶兒朝龍飛拱了拱手。
龍飛輕搖了下頭,又怔了下才開口,“久聞邵家堡人才出眾,最讓人津津樂道的除了功夫與人品之外,便是出色的容貌,今日一見邵姑娘才知傳言果然不假。”
“龍莊主謬贊了。”蝶兒輕扯了下唇瓣。
龍飛搖了搖頭,視線像是不經意般的看向冷青龍,又像不經意般的微笑問:“龍某是第一次看見邵姑娘,難免為其絕色容顏驚豔,怎麼冷大夫似乎也像是沒見過邵姑娘真面目似的?”
“當年我離開邵家堡時,她還是個小女孩,現在……”冷青龍苦笑了下,目光仍離不開她絕美的臉。這也是他首次見到她長大後的模樣呀。
現在,他終於明白她為何要帶面具了,因為若以這模樣行走江湖,只怕會麻煩不斷。
太美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呀,至少在這龍莊裏絕對是個麻煩,因為蠻橫妄為又無法無天的龍玉嬌絕對容不下她。
想到這點,他不由得又擔憂了起來,他一定得想個辦法送她出莊。
“但不見冷大夫對邵姑娘的面貌有任何奇怪的反應,是你早知道她有易容嗎?”龍飛再問。銳利的眼仔細的打量他的臉,忍不住開玩笑般的探問:“冷大夫此刻不會也與邵姑娘一樣帶著精緻的人皮面具吧?”
“是。”冷青龍點頭道。
沒料到他會如此直截了當的承認,龍飛忍不住輕楞了下,更加令他吃驚的是,冷青龍緊接著竟動手將臉上的人皮面具揭下來。
一張不若面具那般俊逸絕色,卻長得豐神俊朗,瀟灑飄逸,氣質沉穩內斂,光華內斂的臉驀然出現在眼前,令人讚賞。
“冷大夫果然也是人中之龍,無怪乎能為邵家堡的乘龍快婿,與邵姑娘定親。”龍飛讚歎道,前幾日他已由女兒口中得知冷青龍已定親一事,“不過卻不知冷大夫戴這人皮面具的用意是……”眼底不由自主的閃過一抹戒心。
“在下從小隨家師在江湖上行醫救世,不知不覺這張臉已被許多人記下,擾得有些不得安寧,才會出此計策。”
“原來如此,但戴了人皮面具,怎麼又被指認出是令師之徒呢?”總覺得疑點重重。
“完全是誤打誤撞。”冷青龍苦笑一下。“學醫之人遇見患者總不能見死不救,頂著這張臉多管閒事的醫治了幾名患者,沒料到年輕、俊逸、醫術高明這幾點和醫聖之徒的形象不謀而合,兜了個圈,還是被套上了名。”一頓,他感慨的搖搖頭。“當初應該找張中年醜漢子的人皮面具來戴的。”
龍飛聞言哈哈大笑了幾聲,“看樣子冷大夫註定是要當大夫救人,躲也躲不過。”
“似乎如此。”他無奈的扯了下唇瓣,有些歎息,接著神情一正,他忽然回到之前兩人交談的話題上,“龍莊主,二爺的病情需要換個藥方,但有幾味藥材之前我便找過了,莊裏莊裏的藥庫沒有,需要到莊外區尋找。”
“藥庫裏沒有嗎?”龍飛詫異。“是什麼藥?我馬上派人去買。”
冷青龍搖搖頭,“那幾味藥材比較特殊,很少人拿來用,有些可能還沒聽過。”
“什麼藥材這麼特別?”
“九彩菌、龍葉草和鼠尾鳳球。”
“這九彩菌不是毒菇嗎?”龍飛驚訝的道。
“不錯。”
“既然是毒菇,又怎能做藥?”
“以毒攻毒龍莊主可否聽過?”
龍飛略微沉思了下,“那麼龍葉草和鼠尾鳳球又是什麼?”這兩種東西他連聽都沒聽過。
“它們都是一種有毒的植物,龍葉草其根部可成藥,鼠尾鳳球則必須使用其球花裏的花蕊來制藥,兩種都有解毒功能。”冷青龍解釋。
“這兩種植物我從未聽過,一定不是常見之物,冷大夫要去哪里尋找這兩味藥材?”
“的確,這兩種毒草並不常見,但巧的是半年前我在杭州城裏醫治過一個中了龍葉草毒的患者,只要問他,必能知道龍葉草生在這附近哪兒,而鼠尾鳳球多半又常與龍葉草此鄰而生,只要找到其中一種,另一種自然不成問題。”
“那人住在哪里?何姓名?我立即派人去將他找來。”
“一來一往耗費許多時間,我直接過去找人,再直接去采藥便行。”冷青龍搖頭道。
“我也要去。”一直靜待在一旁的蝶兒驀然開口。
龍飛眼中迅速閃過一抹疑慮。“邵姑娘也要去?”
“人多好辦事嘛,況且我面具都拿下來了,再穿這身衣服有些奇怪,我也想進城買幾套衣服。”蝶兒看著身上的衣服說。
冷青龍和龍飛看了下,不由自主的點頭。的確,這樣的嬌豔麗色穿著褐色布衣,怎麼看都覺得辱沒了這樣的美貌。
但……
龍飛迅速地思索著,總覺得不安心。
“既然人多好辦事,我便派些手下和你們一起去。”他順理成章的開口。
冷青龍微笑點頭。“那就有勞龍莊主了。”
翌日,一輛馬車從龍莊大門駛出,隨行的除了車夫之外,還有幾個坐在馬上的帶刀隨從護衛。
“現在真的是人多好辦事,不是嗎?”蝶兒坐在馬車裏輕諷的對冷青龍說,覺得龍飛這人疑心病不輕,簡直已到病入膏肓、無藥可救的程度。
“我已經在這裏待上半年之久,他依然對我處處提防。”他輕撇嘴角。
“待上半年,你卻連真面目都沒讓他看過,他能不提防嗎?”她瞄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說著,卻忍不住的輕笑起來。“不過他疑心病再重也萬萬料想不到,你面具下竟然還有一張面具吧?”
沒錯,先前出現在龍飛面前的那張臉,仍不是冷青龍的真實面目,沒見過他的人也許會被騙,但是她可不會。
同樣是豐神俊朗,瀟灑飄逸的面貌,卻有著天壤之別的感覺。
真面目的他偏冷偏嚴,五官似刀雕刻過般的立體,不若第一張面具般絕美,也不像第二張的溫雅,是一張極為威嚴冷淡的臉,十五歲便如此,她不相信幾年之後會有所改變。
冷青龍沒有否認,只是提醒她,“隔牆有耳。”
“馬蹄聲和馬車車輪聲這麼大,他們聽不到的。”她笑眯眯的說,“我們已經有八年不見了,你把面具揭下來讓我看一下好不好?”
“別鬧。”他輕斥。
“誰在鬧了,我的模樣都讓你看見了,我也要看看你的才公平。”她嘟嘴抱怨。
冷青龍沒理會她無禮的要求,逕自交代。“待會兒找個理由進布莊。”
“你先讓我看看你的臉。”她依然堅持。
“蝶兒。”他一臉嚴肅,警告的的喚著。
蝶兒朝他做了個鬼臉。她才不怕他呢,只不過看這情況,讓他主動揭下面具是不可能的事,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靈活的轉了一轉,她突然撲向他,目標自是他的臉。
光看她轉到眼珠的模樣,冷青龍便知道她一定又想鬼主意,但是卻沒料到她會撲向他。
馬車裏的空間有限,她的動作又是那麼迅速,他來不及反應,倏然被她撲倒。
她壓在他身上,目光燦燦,嘴角不禁上揚,面露頑皮。她伸出手,快如閃電的往他臉上探去,他的動作比她快上一瞬,霎時截住她的手,她不死心,翻掌擺脫他的鉗制,再度探向他的臉,卻又再度被他制住。
兩人來去幾回,他終於忍不住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徹底的制止了她的胡鬧,但——軟玉溫香,美人在抱,而她也終於驚覺兩人的親密貼靠,嬌顏慢慢地嫣紅了起來,黑亮的雙眸盈著羞澀與嬌媚,令人迷醉。
情生意動,他的手抑制不住的往下傾,吻上眼前的嬌媚。
蝶兒不由自主的瞠大雙眼,羞得滿臉通紅、不知所措。她直覺想退後,卻退無可退,只能感受他的氣息將她整個人罩住,逐漸流向四肢百骸,盈滿她全身。她輕輕地顫抖,不知不覺的閉上眼睛,沉淪於他的吻中忘了一切。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突然劇烈的晃了一下,停了下來。
“冷大夫,已經到福泉街了。”車夫在外頭報告著。
“嗯。”冷青龍抬起頭來沉穩的應了一聲,幽黑的雙眸深潭似的沒理開過眼前的麗色,她不僅玉頰染上嫣紅,連頸上、耳朵都染上紼色,神情羞澀萬分,卻美得叫人透不過氣來。
這般的美麗、這般的迷人、這般的令人心醉,她……
他深吸口氣,倏然翻身而起,開口道:“該下車了。”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2-2-26 11:24:13
第六章
冷青龍先陪蝶兒到成衣鋪買了幾件現成的衣裳,再以不甚滿意為由,改到“彩雲布莊”選布匹來訂做衣裳。
布莊的夥計沒見過她,自然不知她真正的身份,但邵家堡自由其聯絡密語,不一會兒,她便被單獨的請進內廳,說是有更好、更高級的布匹在內廳,問姑娘要不要進去看看。
選布匹制衣是女人家的事,冷青龍自然等在前廳沒跟進去,而那四個名為保護,實為監視的隨從護衛自然也不好跟進去,只能和他一起待在前廳與廳外等著。
又過了好一會兒,蝶兒開開心心的從內廳走出來。
“有選到喜歡的布匹嗎?”他問她。聯繫好了?
“嗯。”她笑容滿面的點頭。
“那買好了嗎?”
“剛在裏頭讓婦人量了身,他們說會直接送到城裏最好的繡坊制衣。聽說龍莊小姐的衣裳也都是由那家繡坊縫製的。”
“需要多久的時間?”
邵蝶兒看向布莊夥計。
“回大爺的話,最快三天,慢則十天便可完成。”最快三天便會有人趕到,慢則需要十天。
冷青龍點了點頭,遞了張銀票給他。“衣服制好,麻煩請人直接送到龍莊主找位邵姑娘或我冷青龍即刻,這是定金。”
“小的知道了,謝謝大爺。”夥計躬身接過銀票,塞進懷中。
“我們走吧。”
“大爺慢走,姑娘慢走,有需要歡迎隨時光臨本店呀,慢走。”
直到一群人都走遠了,夥計才轉身回到店裏,走進內廳將剛才收進懷裏的銀票拿出來翻過背面,只見一行小字寫在上頭——機關重重,陣法密佈,不宜硬闖,慎重其事。
半年前冷青龍所救之人名叫王漢,是個柴夫。上山砍柴時因手上傷口未愈又誤觸龍葉草,毒性由傷口侵入體內才會中毒,幸而巧遇路過的他,方才得救。
從他那兒得知龍葉草可能生長的青峰山西側山麓之後,他們一行人立即轉向青峰山。
馬車駛離城門,偏離管道,行向愈走愈崎嶇難行的山路。
蝶兒坐在愈來愈顛簸的馬車上,坐到都快吐出來了,她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開口,“我們別做馬車,下車用……”
她話未說完,突然間馬兒嘶鳴,車廂劇烈的一晃,馬車戛然而止的停了下來,外頭想起一聲斥喝——
“你們是什麼人?”
沒有應答的聲音,接下來響起的竟是兵器乒乓的打鬥聲。
“發生了什麼事?”蝶兒一臉疑惑的問。
“你別出來,我去看看。”冷青龍交代一聲後,正要打開布簾,突然一把明亮的劍驀然刺來,他側身閃過,伸手奪劍,小心擊退後立刻鑽出馬車。
眼前一片混戰,來者至少十餘人之人。
車夫已被殺死,四名護衛使命力搏,無奈寡不敵眾,已經全部掛彩,情勢相當不樂觀。
冷青龍沒有猶豫,立刻加入戰局。
事實上他不入戰也不行,因為已有三名黑衣人同時舉劍向他攻來。
銀劍快不可言,三人都是黑衣人中的個中高手,兩名纏住他,一名則趁機想攻入馬車內。
冷青龍笑一聲,劍隨身轉,立刻幻化出一面扇形弧光劍影,截斷那人的去路,將人逼退。
三人再度聯手而攻,招式淩厲,但對他而言並不難應付,問題在於那四名護衛已經抵擋不了對方的攻擊,四個倒了兩個,另外兩個也撐不了多久了,而圍攻他們的黑衣人已有部份轉向這方,目標竟然還是馬車。
他們怎麼會知道馬車裏還有人?
他們的目的只是想攔路打劫,抑或者有別的目的?
思索中,冷青龍衣袂飛舞,人劍合體的以一檔五,不再手下留情,只為了保護馬車中心愛的人。
待在馬車裏的蝶兒久等不到他重回到車內,又聽外頭打鬥聲越演越烈,終於忍不住采出頭來,一眼便看見被數名黑衣人團團圍攻的冷青龍。
沒有多想,她立刻伸手采入懷中拿出小巧的暗器——鐵珠,往黑衣人的身上射去。
兩名功夫教不濟的黑衣人當場中標被射中要害的倒了下去,另外兩名同樣被當成標靶的黑衣人在閃過暗器後,卻轉身向她攻來。
她立即抽出隨身攜帶的短劍,嬌斥一聲的迎了上去。
她的加入並沒有讓戰局改變太多,因為四名護衛已全數去見閻王,黑衣人此刻正集中攻擊他們倆,尤其對功夫較弱的她更是招招狠厲致命,令她越來越難以抵擋,一個不留意,手臂上已被劃了一劍,鮮血染紅了衣袖。
冷青龍目睹此景,厲嘯一聲,手中銀劍如鷹隼撲食般,瞬間又解決掉兩名黑衣人,以極快又銳不可擋之姿飛掠到她身邊,“走!”
怎知林間這時竟又突然竄出一名黑衣人,來勢極快,武功極高。
冷青龍飛身揮劍迎戰,兩人在空中迅速交手過招,然而才接不到一招,冷青龍便暗自心驚。
來了一個真正的高手,功夫有可能在他之上,這下子他和蝶兒還有活命的機會嗎?即使沒有,他也得奮力一搏,想辦法保住蝶兒才行!
來者出手狠絕,殺招淩厲,誓在必得的態勢令冷青龍焦急不巳,因為為了與對方應戰,他巳分身乏術,沒餘力與其他黑衣人對戰,而僅存的五名黑衣人卻巳同時攻向不適合久戰,早巳面無血色、險象環生的蝶兒。
心急如焚是什麼滋味?是比劍鋒刺入肩膀還要難受的滋味,他感覺不到疼痛,心系的全是她的安危,他將身子往前挺,讓已被他避開要害的劍尖刺穿肩而過,利用自己的一邊肩膀掃住劍身,同時揮劍擊殺對方,對方為保住性命,只能舍劍後退,他則利用此間隙撲向圍攻蝶兒的黑衣人,瞬間斬殺掉其中兩名黑衣人,渾身浴血,勢若山巒的將她擋於身後。
圍攻蝶兒的黑衣人不由得被他的氣勢震住,一時間竟不敢再進攻,而那名一時大意中計的黑衣人則雙眼微眯,眼底泛起了濃濃的殺意。
他執起倒在腳邊黑衣人的劍,握緊,正欲沖上前時,左邊的林中突然傳來一聲異響。
眨眼之間人影閃動,場中已多了兩名高額濃眉、神采飛揚的俊秀輕年人。
“四哥!五哥!”蝶兒驚喜的脫口叫道,那是她的四堂哥和五堂哥。
那名武功高強的黑衣人一聽,反應極快的射出三枚暗器,隨即飛身走人。
沒料到他會來這招殺人滅口,同夥的三名黑衣人應聲倒下,令邵家兩位少爺呆愣了一下,錯失了追敵的良機。
兩人一閃身立刻來到受傷的小妹身邊。
“怎麼樣?傷得重嗎?”老五邵仁英著急的問道。
“你們快幫他把劍拔出來,快點救他。”蝶兒不知所措的看著肩上插了把劍的冷青龍,哭求兩位哥哥。
老四邵仁武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說:“讓四哥先看你手臂上的傷。”
“你們想幫他治療。”她急得淚流滿面。
“他死不了的。”邵仁英撇唇。
“五哥!”蝶兒又急又氣的大聲吼道。
邵仁英從沒被妹妹這樣吼過,有些被嚇到,不想她情緒過於激動引起心疾毛病,於是急忙點頭應是。
“好好好,你別生氣,五哥馬上幫他治療,這樣總可以了吧?你也讓四哥幫你止血包紮手臂上的傷口。”一頓,忍不住又不甘心的念了幾句,“這小子真是沒用,竟然保護不了你,還讓你受傷……”
“五哥!”蝶兒在吼一聲。
“好啦,好啦,五哥知道了,你別激動。”邵仁英立刻改口安撫,然後轉身蹙眉瞪了冷青龍一眼。
“忍不住痛你可以哭。”他輕蔑的說,接著動手先彈斷冷青龍身上穿肩的劍身,再將斷劍抽出,血迅速流出,浸濕了原本就已經染血的半邊衣裳。
冷青龍始終沒哼一聲,在肩上的斷劍被抽出後,立即用沒有受傷的那只手以極快的手法為自己點穴止血,傷口血流登時減少大半。
“果然是名醫的徒弟。”雖然對他有些許不滿,邵仁英依然忍不住讚歎出聲。
“不過你這張臉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要易容?是怕被我們兄弟們追殺嗎?”想到他讓小妹癡等了這些年,他就很想把手上的斷劍再插回他身上。
“走開,五哥。”讓四哥包紮好傷口的蝶兒一把推開討人厭的五哥,迅速地來到冷青龍身邊。“痛嗎?”她啞聲問。
“我沒事。”冷青龍說,伸手撫去她臉上的淚水。“別哭。”
“沒事才怪,都流了這麼多血……”她哽咽道。
“你呢?除了手臂上的傷,還有別的地方受傷嗎?身子覺得怎麼樣?胸口有沒有感覺到不舒服?”比起自己的傷勢,他更擔心她。
她迅速地搖頭,淚又掉了下來,“你傷得比我重……你不要擔心我,我沒事。你……先不要再說話,我幫你包紮傷口。”
說完話,她還沒開口,邵仁武已遞上藥瓶與準備好的布巾,讓她為他裹傷。
她的動作極為小心輕柔,就像怕弄痛他一樣,讓一旁的邵仁英看了直翻白眼,忍不住嘀咕了這麼一句,“爹說得對,女大不中留。”
邵仁武只看了一眼,什麼也沒說,轉身走到倒地的黑衣人面前,一一扯下他們蒙面的黑巾。
“你認識他們嗎?”他若有所思的轉頭問冷青龍。
冷青龍在蝶兒的攙扶下,起身走到那些突襲他們的黑衣人面前,一個一個仔細的看了一遍,其中一張臉讓他倏然停下腳步,露出了難以置信與懊悔難當的神情。
“你認得他?”見他神色有異,邵仁武問。
“在龍莊見過一次。”
邵仁武呆了一下,一旁的邵仁英已先叫了出來。
“你說的是真的?但是這四名護衛下也是他們的人?”他指著同樣倒地的護衛。
“而你們這趟出來,不是為了要替他們的二爺找藥?”是他搞錯了嗎?還是消息有誤?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都要糊塗了。
冷青龍抿緊唇瓣,臉色難看。
邵仁武沉默了下,做出決定,“先離開這裏再說。”
身為邵家堡的人的身份既已曝光,他們自然不好回到彩雲布莊,便在城裏最大的安平客棧落了腳,並將整個東廂都包了下來,方便談事。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為什麼會和龍莊扯上關係,而他們又為什麼想殺你們?”
廂房裏,邵仁英一臉不解的開口問,他始終想不通透這一團紊亂,但蝶兒比較好奇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四哥、五哥,你們怎麼會來這兒?”她問。
據布莊大叔的說法,她之前所寫的信函已在兩天前快馬加鞭送往邵家堡了,但往返最快也需要再十天的時間,不過昨日傍晚送貨來的老闆說,曾在臨州見過一位少主,倘若少主沒走遠,此次去臨州快馬加鞭來回三日便可,所以才會最快三天,慢則十天之說。
可是怎麼一天都還沒過,兩位哥哥已到達杭州城,還神算般的恰巧出現救了他們?她好奇死了。
“我們怎麼會來這兒?你還敢問?”邵仁英白了她一眼,責備道:“你這任性的丫頭,突然離家出走,又單槍匹馬的身邊沒個人可以照顧,你就不想想家裏的人會有多擔心嗎?”
“我已經長大了,可以照顧自己。”
“是呀,照顧到受傷流血,差點小命不保!”
“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哪里有小命不保?”
“我和四哥沒及時出現,你還能好好的嗎?”邵仁英忍不住大聲吼。
“你幹麼這麼大聲啦,我不要跟你講話了,你走開啦!”蝶兒將他推開,轉向脾氣較好的四哥。
“四哥,你怎麼會來這兒?”從你們就改成你,擺明當五哥不存在。
“從發現你留書離家出走的那天起,所有兄弟們全被趕出來找你,再找到你之前不許回家。”邵仁武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明,末了又淡淡地、柔柔地加了一句,“你害得大家有家歸不得,小妹。”
被四哥這麼一說,蝶兒頓時縮了縮脖子,突然有些無話可說。比起雷聲大雨點小的五哥,其實被好脾氣的四哥這樣不溫不火的說了句,感覺還更可怕了一點。
但是……
“對不起嘛。”她先道歉,卻不認為自己有錯。
“誰教你們一個個兇神惡煞,未審先判。尤其是五哥,還說什麼如果讓你先找到他,非砍他個十七八刀的,一點道理都不講,我只好想辦法先找到他呀。”
“我哪有說要砍他十七八刀的?”邵仁英為自己喊冤。
“你明明就有!”蝶兒生氣的瞪著他。
“我沒有,我說的是砍他十刀八刀,和十七八刀差很多。”邵仁英義正辭嚴的說。
蝶兒氣得忍不住抬起腳朝他踢一下。
邵仁英笑嘻嘻的一閃而過。看小妹平安無事,任性刁蠻如往常,他懸了半年的擔心終於可以放下了。
“我們昨天傍晚在路上遇見布莊派出的快馬,知道你在這後就連夜趕來,之後又在布莊那裏得知你們剛離開不久的消息不想錯過這見面的機會,便一路追向青峰山,怎知卻見你們被黑衣人圍攻。”邵仁武開口說,然後言歸正傳的看著冷青龍問:“你說黑衣人是龍莊的人,這是怎麼一回事?龍莊和你到底有什麼關連?”
冷青龍沉默許久,只說了兩個字,“仇人。”
邵仁武、邵仁英兩人同時皺起眉頭,蝶兒卻瞪大雙眼,驚得叫問:“你想起以前小時候的事了?”
之前在龍莊的時候,因為擔心而牆有耳,他雖然答應她會告訴她一切,卻一直找不到適當的時間和地點,所以她至今只知道他留在龍莊可能是為了查詢身世之謎,沒料到卻是仇人?
“你爹娘他們……”她看著他,說不出口的不詳梗住了她的喉嚨。
“一家四十六口除了我之外,無一生還。”
蝶兒遏制不住的捂住嘴巴。怎麼會?
“過去的事你全想起來了?”邵仁武問。關於他失憶、身世成謎的事,他們兄弟全都知道。
冷青龍搖搖頭。
“那怎麼……”
“查到的。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探尋我的身世,直到三年前找到那座早已傾塌的廢墟舊宅,證實了我的身份。十七年的舊事,記得的人並不多,我費了好大的工夫尋找線索,花了兩年多的時間抽絲剝繭才找到這裏來。”冷青龍說到激動處不禁微微地咬牙。
“你確定是他們?”邵仁英問。
他點頭。
“既然已經知道仇人是誰,為什麼不到邵家堡來,你該知道我爹一定會幫你。”
“我知道。”他只應了這麼一句便沒有後語。
“但?”邵仁武看著他,想知道他沒說出口的理由。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想親手了結這怨恨,不想假借他人之手。”
房裏驀然陷入一片沉靜之中。
好一會兒後,邵仁武才冷靜地開口問他,“你勢單力薄要怎麼了結?別的不說,光是今天這幾個黑衣人就令你難以招架了,你要怎麼報仇?”這是個顯而易見的問題。
冷青龍沉默不語。
“你想和他們玉石俱焚。”蝶兒突然開口。她面無血色,目不轉睛的緊盯著他問:“是不是?”
“不是 。”他平靜地說,卻沒有看她。
“你騙我。”
“我沒有騙你。”
“那就看著我說。”
他靜默了一下,終於緩緩地抬起頭看向她,然後平靜地再說一次,“我沒有騙你。”
他在騙她,雖然他說沒有,但是她就是知道他有,所以他才會沒照約定前去娶她,也沒捎任何消息給她,因為他已報了必死的決心,自然不能毀了她的一生。
他的外表個性咋看之下偏冷偏淡、偏嚴肅偏老成,但卻比誰都殘忍,給了她自己最重要的青龍玉佩,卻又像丟下她獨自赴死……
“如果你死了,我不會獨活。”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學他平靜地說。
他心神震了一震,緊盯著她的雙眼神情激蕩,臉上平靜不再。
“什麼死不死、活不活的,不要胡亂說話。”邵仁英受不了的大聲道。
“我是認真的。”她旁若無人般的直盯著冷青龍說。
“好了。”連好脾氣的邵仁武也受不了了,直接截斷兩人之間令人窒息的談話,沉聲警告冷青龍,“總之,你不准給我出事,聽見了嗎?”
冷青龍沒有應聲,深邃的眼始終凝望著眼前看來柔弱,卻又無比堅強,像是無堅不摧一般的人兒,她總是這麼的任性妄為、這麼的驕縱蠻橫、這麼的……深情不悔……
終於他還是對她豎起了白旗,選擇了投降,認真的對她保證,“我不會死的,絕對。”
“我們也不會讓他出事的,小妹,你放心。”邵仁英仔一旁發誓般的說。
“現在該討論的是接下來要怎麼做。”邵仁武伺機說道,不想再讓他們繼續那窒人的話題。“物件是整個龍莊,還是其中特定的幾人?你打算怎麼做?”他問冷青龍。
“我要回去。”冷青龍沉吟了一下,開口道。
“什麼?”邵仁英倏然大叫,“你要回去哪兒?龍莊嗎?”
“嗯。”他頷首。
“你明知道那裏有人想殺你,你還要回去做什麼?難道你還在想不假他人之手,想靠自己獨自報仇的事?”邵仁英忍不住問他。
他搖頭,“裏面有個人,我必須把他帶出來。”
“誰?”蝶兒問。
“二爺。”
蝶兒怔了怔,那個病人膏肓的二爺?
“二爺是誰?”邵仁英皺眉。
“龍莊莊主龍飛的結拜兄弟之一,排行老二,人稱二爺。”曾在龍莊作客幾日的蝶兒回答。
“那傢伙也是仇人之一嗎?為什麼要特地冒險去把他帶出來?”邵仁英更不瞭解了。
蝶兒也不懂。難道是因為他是他的病患,他想先治好他再殺死他?這說不通!
“為什麼?”她問。
“我也不是很確定,但是他似乎……知道些什麼。”
冷青龍不知道該怎麼說明心裏那種奇異的感受,總覺得那個躺在病榻上多年,氣若遊絲、不成人樣的男人似乎知道些什麼,如果把他醫治好了,一定能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事。總之,除了龍飛之外,那個男人好像也是個關鍵,他一直有這種感覺。
“如果想知道什麼,只要活捉姓龍的不就行了?”邵仁英說。
“他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人。”
“所以你一定要回去那裏?”蝶兒看著他。
冷青龍歉然的看了她一眼,然後點頭。
“好,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她毅然決定道。
“不行!”三個男人異口同聲,堅決反對。
蝶兒露出一臉任性,一副你們誰也別想阻止我的表情。
“我會把你關起來。”邵仁英瞪著任性的妹妹,威脅她。
“小妹,你去幫不上什麼忙,只會讓事情更複雜、更危險而已。”邵仁武好言相勸。
“我說了我不會死的,絕對。”冷青龍目不轉睛的看著她柔聲道。
“那就別去,我們一起在這裏等我爹他們來,等他們到了之後再一起去。”她央求。
“不行,那人的情況很不好,如果我不回去,他最多撐不過三天……”
“那就讓他死,別管他。”
“蝶兒……”
蝶兒伸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然後看過在場三人臉上既氣又憂又無奈的表情,她最後緩慢、堅定且任性的說:“除非你們有人能永遠看著我或綁著我,否則誰也別想阻止我,叫我改變決定。”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2-2-26 11:24:36
第七章
在邵仁武以“至少還有三天”做結尾,要受傷的冷青龍先養傷再說。
至於龍莊那邊,則請人送了封書信回去,簡單寫著“尋藥未果,夜宿城中客棧,明日再尋”做為交代。反正雙方各自心裏有數,狡詐的龍飛沒有十足的把握,是不會自掌嘴巴拆穿這個謊言的,冷青龍對此有七成以上的把握。
果然,入夜後,差去送信的信差回來了,只帶了莊主說“勞煩冷大夫了”的口信做為回覆,便沒了後續。
不過即使如此,邵仁英依然暗中調動潛伏在杭州城裏邵家堡的暗樁武衛,隱秘的將他們投宿的客棧戒備得滴水不漏。
夜深人靜,房門無聲的被推開,床上的冷青龍已經睜開眼,借著門外的月光看清來者。
他從床上坐了起來,開口說:“已經很晚了。”
門又被無聲的關了起來,蝶兒在黑暗中不發一語的轉身向他走來。
冷青龍無奈的輕歎一口氣,下床點亮房裏的油燈,拿起放至一旁的外衣披上後,才轉身面對她。
“這麼晚了,你不該單獨到我房裏來,於禮不合。”他先訓示她,然後才問:“什麼事?”
她一語不發的將他扶拉到床邊坐下,看著他長久後,突然動手解開衣裳。
他驚愕得瞪大雙眼,一瞬間變制止她解衣的動作,低吼的問:“你這是做什麼?”
她抬頭看他,眼神幽幽怨怨的,有絲膽怯又有幾絲堅定。
她緩緩的開口,“我知道你和哥哥們不讓我去的理由,也知道硬跟著去的我只會成為你的負擔,這些我全都知道,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想成為你的力量,所以……”
她輕咬了下唇瓣,垂下眼睫,將他阻止她解衣的手推開繼續褪衣的動作。
“蝶兒!”他再度阻止她。
“我想成為你的人。”她低聲說,“只有這樣我才能相信你說的話,相信你會為了負責、為了我回來,而我才能不跟你去龍莊,成為你的負擔。”
“我會回來。”
“讓我成為你的人,我就相信你。”她的聲音有點顫抖,再度將他的手推開,然後褪下了外衣。
“蝶兒,別這樣。”
她低著頭,置若罔聞的解著中衣。
“蝶兒!”他再度抓住她的手,低吼著,“你再這樣,我要生氣了。”
她沒有應聲,卻突然軟軟地倒向他懷中,令他不得不伸手抱好她,然後發現她的身體正異常的發熱著。
“你怎麼了?哪里不舒服?”他著急的出聲問,不等她回答即刻抓起她的手腕,迅速地把起脈來。
這脈象……
他又驚又怒,厲聲問:“你做了什麼?”
懷裏的她終於緩慢地抬起頭來,只見她滿臉潮紅,豔如晚霞,白玉般的牙齒緊咬著唇瓣,像是在強忍著什麼痛苦般。
“媚藥。”她顫聲說,“我吃了……媚藥。”
冷青龍的身子震了震,簡直不敢相信她會這麼做,竟然任性妄為到這種程度!
“你——”
“冷哥……”她難忍的挨近他,感覺一股熱流不斷地從小腹處升起,向四肢百骸蔓延。
像是想攀住什麼東西似的,她摟住他的脖子,將他壓倒,被欲火驅策的她主動霸王硬上弓的吻上他的雙唇。
冷青龍渾身一震,想將她推開,她卻反而抱得好緊,青澀的吻一次又一次的落了下來,柔軟馨香的身子更是一次又一次磨蹭著他變得僵硬,卻已然開始發熱的身體。
“冷哥……冷哥……冷哥……”
一聲又一聲柔膩的呼喚輕輕地在耳邊響起,動人心魄。
冷青龍感覺自己的自製力正在潰散,全身氣力猶如被抽幹,又像全部集中在某一處正等著蓄勢待發,他閉上眼睛嘗試抵抗,卻反而讓她無法抑制的輕顫、呻吟,她那因陌生悸動而熾熱的喘息聲,聽在他耳裏變得更加清晰、磨人。
氣息不由自主的加重了起來,心如擂鼓,衣帶不知何時被解了開來,她軟嫩灼熱的手探進他的衣內,在他身上點燃一簇又一簇的巨焰。
喉間遏制不住的響起了一聲猶如野獸般低吼的呻吟,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翻身將她壓倒在床上,縱情的吻她。
半褪的中衣被揉落,然後是褻衣。
熾熱燙人的唇落在白玉無瑕的肌膚上, 沿著纖秀的頸往下延伸落至肩上,然後逐步漫至她軟嫩僨起的胸,含吮輕咬。
她弓起身,難忍的撲騰,像是要掙開他,又像是想將他拉得更近,惶惶無措的只能發出一聲又一聲銷魂的輕吟,隨著體內的藥力與愛意將自己獻給他。
桌上燈影搖搖,床邊幔影幢幢。
臥榻上兩具熾熱的身子難分難離。
夜,在糾纏的身影中,更深了。
醒過來時,床幔低垂,他已不在身邊。
蝶兒從床上爬起來,只覺得身子傳來一陣酸疼,讓她頓時想起了昨晚的事,登時臉紅成了一片。
關於昨晚的事她並不後悔,可是卻不得不擔心他會不會惱她、氣她這樣設計他?
以他的個性——答案不言而喻。
然而即使如此,倘若時光重來,她還是會這麼做,因為只有這樣做才能讓他真正的對她放不下心,也才能讓她相信不管發生任何事,他都會為她歸來,因為經過了昨夜,她已是他的妻,今生今世,一生一世。
輕歎一口氣,有些羞、有些憂,又有些甜,感覺說不出的雜陳。
她拿起整齊折放在一旁的衣服一件件的穿上,然後掀開床幔起身下床,準備神不知鬼不覺的溜回自己的廂房,怎知房門一開,便被守在房門外的人嚇了一跳。
“五……五哥……”她叫得有些心虛。
“真該痛打你一頓的。”邵仁英氣憤的瞪著她。
一句話便讓她知道,昨晚的事被知道了,她羞窘萬分的低下頭,無言以對的紅起臉來。
“你……你真的是……”想罵,卻又不知從何罵起,邵仁英只能瞪著她,氣結到不行。
若不是這房間是那傢伙的,而不是小妹的,還有太瞭解小妹任性妄為的個性的話,他一定會把那玷污了小妹清白身子的傢伙給殺了!
“真想殺了他!”他忍不住大吼。
蝶兒猛然抬起頭來,迅速的叫道:“不是他的錯,他沒有錯!”
“他玷污了你的清白。”他咬牙切齒。
“他是逼不得已,被我強迫的。”
“他的功夫在你之下,即使受了傷,你也不可能強迫得了他。”
“我……下了藥。”
“他是赫赫有名醫聖的徒弟,什麼藥迷得倒他?他根本是……”
“我把藥下在自己身上,不是他身上。”她低頭小聲道。
邵仁英被驚呆了,張口結舌的看著她,半晌說不出話了。她把藥下在自己身上?下在……自己身上?
“你……你……”指著她,他再度氣結到說不出話來,不相信她會膽大妄為到這種程度。
所以冷青龍真是被迫的?被小妹……霸王硬上弓了?
突然之間,他忽然變得有點同情冷青龍了,竟然被這麼可怕的女人——雖然這女人是他妹妹,但捫心自問,如果有個女人像小妹這樣無所不用其極的纏上他的話,邵仁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光想像就讓他覺得可怕,看樣子他好像不該再對冷青龍如此苛責了。
既然都把所有羞於啟齒又害臊的事全說了,蝶兒也就不再害羞,她左張右望的直接問:“五哥,他呢?”
目不轉睛的看著她,邵仁英已經徹徹底底的無話可說了。
“走了。”
微嫣的臉蛋慢慢地變白,蝶兒雖然明知道這兩個字所代表的意思,但仍不願意相信,覬覦的看著五哥,微笑著輕聲問:“走去哪兒?客棧外頭嗎?”
看她這樣小心翼翼又期待著的模樣,邵仁英對冷青龍的責難忍不住又壯大了起來。
那傢伙還是讓人覺得生氣、該死,幹麼硬要回龍莊救那個見鬼的二爺?既是仇人,死了不更好?至於滅門一事的真相……該死,換成是他恐怕也會這樣做,而這就是四哥和他知道他要走卻沒阻止的原因了。
“他說他一定會回來娶你。”深吸一口氣,他柔聲對小妹陳述冷青龍離去前的承諾。
蝶兒的臉白了又白,怔在原地半晌沒說話。
“小妹,他不會有事的。”邵仁英忍不住開口勸導。“既然龍莊已經知道他和我們邵家堡關係匪淺,自然不敢隨便在老虎嘴上拔毛,除非他們不想活了,所以你別擔心。”
蝶兒不想反駁說昨天在青峰山的事又該如何解釋?龍莊連她這個邵家人都敢動了,又怎會在乎和邵家堡有關係的他?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她只能相信冷青龍,並祈求邵家的援軍快點到來,也許看見邵家的大隊人馬出現後,龍飛會心生畏懼,知道大勢已去而不再心生歹念。
“四哥呢?”沉澱下心情後,她開口問。
“陪他去青峰山采什麼龍葉草,說回去得帶著那些東西。算算時間也該回來了,都過晌午了。”
話剛說完,就見念著的人從長廊那頭走了過來。
蝶兒也看見了,不由自主迅速地迎了上去,急急地喚了一聲,“四哥。”接著卻欲言又止了起來。
邵仁武看了看她,淡淡的說了一句,“你醒了。”
但只這麼一句,便讓已經遺忘了羞窘的蝶兒,整個人都快要燒起來了。她低下頭,一副我知道錯了的模樣,令人不忍苛責。
邵仁武也拿這個從小身子就不好,又是堡裏唯一的妹妹,大家的心頭寶沒轍。
無聲的看了她的小腦袋頂半晌,只能歎息兼搖頭的說:“我很慶倖不久後你就要嫁人了,以後為你頭痛的是你夫婿,而不是我們這些拿你沒轍的可憐哥哥們。”
“說得好,四哥。”邵仁英在一旁附和的猛點頭,差點沒拍手叫好。
“四哥。”蝶兒又羞又窘的低叫一聲,頭低到不能再低。
“他去龍莊了。”搖了搖頭,邵仁武告訴她冷青龍的行蹤。
蝶兒猛然抬起頭來,之間四哥目不轉睛的看著她,淡定的繼續說:“如果沒事的話,他說三天之內會找個藉口出莊和我們碰面,如果沒能出莊,就表示可能出事了。”
“三天……”她喃喃地念道。
邵仁武頷首點頭,一臉嚴肅的說:“接下來這三天便是關鍵,咱們得做好萬全的準備。遠水救不了近火,三天內要爹或叔叔他們從邵家堡趕來是不可能的事,但是要結集咱們在杭州附近的所有暗樁武衛卻不是難事,所以時間不多,咱們得趕快行動才行。”
三天?
根本就用不著三天的時間,隔天夜裏,龍莊所處的地方突然燃起一片火海,熊熊大火將漆黑的夜空照得一片光亮,連十裏外的杭州城都可以看見那火光。
大火連續燒了兩天兩夜後,將原本固若金湯的龍莊燒成一片灰燼,僅留下一堵又一堵焦黑的城牆與壁面,讓人揣測其曾經擁有的雄偉壯觀。
兩天兩夜的時間,蝶兒僅看見籠罩在熊熊大火中的龍莊的第一眼時,便因驚恐與震驚過度而頓時昏厥過去,在一個時辰後醒過來,她便一直睜著那雙又圓又大又漆黑的雙眼,面無表情的望向龍莊的方向,看著那片沖天火光,既不言不語,也不吃不睡,直到火熄滅為止。
在兄長的陪同下,蝶兒來到被大火燒成一片廢墟的龍莊前,她面無血色、搖搖晃晃的朝著焦黑仍在冒著余煙的龍莊走去,卻被邵仁武和邵仁英同時出手攔了下來。
“裏面還很熱。”邵仁武眉頭緊蹙,一臉擔憂的緊盯著她說。
“你已經兩天沒吃東西了,先回客棧吃點東西好不好?吃完後,五哥再陪你來好不好?”邵仁英好聲好氣的對她勸道,同樣一臉擔憂。
蝶兒像是沒聽見般,伸出無力的雙手將他們倆扳開,筆直的繼續朝那片焦黑廢墟走去。
兄弟倆擔心極了,怕她的身體承受不了,又擔心她的心疾,但卻也知道以她的個性,阻止她也沒用,於是只好由著她,然後再亦步亦趨的緊跟著。
祝融後的龍莊觸目驚心,放眼望去全是焦黑與灰燼,除了壁面和城牆,幾乎全被燒得精光,什麼也沒用留下,就算想找喪生火窟的屍體也找不著。
這場大火起因可疑,沒有人認為它是一場意外,但重點不在於此,重點在於回到龍莊後的冷青龍到哪兒去了?是已經遭受橫禍,屍毀於此場大火之中,還是受制于龍莊,和他們一起退離危險?問題是,短短不到兩天的時間,龍飛是如何辦到的?竟可全身而退。
這兩天在擔心小妹之余,兄弟倆都不斷地在思考這些問題,卻找不到答案。
“別找了,小妹,你到底在找什麼?這裏什麼也沒用,五哥看他不是個短命之人,不會在這堆灰燼裏的。”邵仁英忍不住開口,見妹妹不顧弄黑雙手,不知在找什麼。
“我要確定。”
第一次小妹對他們說的話有反應,雖然比較像她在喃喃自語,但是邵仁英還是緊接著問:“你要確定什麼?在找什麼?告訴五哥,五哥找人幫你一起找,人多找起來比較快找到不是嗎?”
蝶兒緩慢地轉頭看他,黑黑的瞳孔茫然無光的看著他,就像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或是在消化他剛才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般,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張了張嘴,開口低喃出一個答案——
“金福壽。”
“金福壽?”邵仁英呆了下,搞不懂這“金福壽”是什麼東西。
一旁的邵仁武卻迅速地想起它原本是小妹的護身符,後來好像送給了冷青龍做為定情之物。
“它是小妹小時候隨身攜帶的護身符,這般大小,”他伸手比了下大小,對五弟說。“玉石上一面刻著福字,一面刻著壽字,記得嗎?”
邵仁英眨了眨眼,恍然大悟的叫道:“我記起來了。”
“你去叫大家幫忙找,務必要把這裏的每一寸土地都翻找過。”邵仁武對他下令。
邵仁英睜大雙眼,頓時間明白了小妹要確定什麼,以及四哥又為什麼特地強調“每一寸土地”都要翻找過,因為只要每寸都翻過,卻仍找不到那個應該帶在冷青龍身上的“金福壽”的話,就代表他仍平安無事,至少並未葬身此處。
他點點頭,迅速地轉身找人幫忙去。
龍莊的占地並不小,但在重金打賞的前提下,參與找尋的人無不卯足全力細細地翻找每一寸土地。
上百人整整耗費了三天的時間,結果是一無所獲。
精神連續緊繃多日的蝶兒在得知結果後,因突然放鬆而虛軟昏厥,之後整整大病了一個月,身子才慢慢地好轉。
但是說也奇怪,圍繞在她身邊的家人卻沒有一個人為此露出笑容,臉上神情反而日漸陰鬱。蝶兒沒辦法不注意到如此奇怪的事。
“五哥,你們是不是瞞了我什麼事?”某一天,趁只有五哥一人陪在她身邊時,她開口問,因為家中最不會撒謊的人就是五哥了。
“什麼?沒有呀。”邵仁英僵笑了一下,急忙搖頭。
“五哥,你不會說謊。”
邵仁英倏然渾身僵硬。
“告訴我,五哥,你們是不是其實有找到……找到……”她說不出最後那字,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臉色不由自主的漸漸變得蒼白了起來。
“找到什麼?‘金福壽’?沒有!你不要胡思亂想,就像你說的五哥不會說謊,你看五哥現在的樣子像在說謊嗎?”邵仁英迅速地說,生怕病情好不容易有起色的她又病倒。
蝶兒認真的凝視他擔憂卻清明的雙眼半晌,終於慢慢地松了一口氣,臉色也逐漸恢復正常。
“如果不是這事,你們到底瞞了我什麼事,五哥?”她再問。
“這……”邵仁英的目光倏然飄移了起來。
“五哥。”
“這事你不要問五哥,等明日爹和三叔他們到了之後,自然會告訴你。”
因為蝶兒生病的關係,他們一直都還待在杭州城,至今未起程回邵家堡。
“爹和堡主伯伯要來這兒?”她聞言,驚愕地瞠眼叫問。
“不只爹他們,娘她們也來了,所以才會花費較長的時間,否則早該到了。”
“娘她們也來了?”蝶兒既驚又惱。“五哥,你們到底是怎麼告訴爹娘和堡主伯伯、伯母他們的?我的身子又沒事,休息幾天就行了,你為何要驚動我爹娘和堡主伯伯他們,害大家為我憂心忡忡又勞師動眾的,你們要害我更不孝嗎?”
邵仁英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說:“如果不想大家為你擔憂,你當初就不應該私自離家出走。”
“一事歸一事,你不要轉移話題!”她怒眼瞪他。
邵仁英有種無言以對的感覺,反正就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就對了啦,他這個任性的小妹。
“你們到底是怎麼說的?”她憤怒地質問,停頓了一下忽又改口,“算了,堡主伯伯他們都快到了,現在再說這也無濟於事。你先告訴我什麼事必須等我爹和堡主伯伯他們來說?”
“再等一天就行了。”意思就是他還是不會說。
“那你先給我一點暗示,是不是關於他的事?”
“你不要問我,我不會告訴你。”
“五哥!”她惱怒的提高音量,正想用嬌蠻胡鬧與任性來逼迫五哥投降時,怎知房門忽然被推開,說明日會到的人已經提前抵達。
“蝶兒!”娘和伯母同時疾步走到床邊,臉上儘是擔憂的神情。
半年不見,他們四個人全都瘦了一圈,也老了許多,蝶兒見了,不由得眼眶泛紅了起來,自責不已。
“對不起,爹、娘、伯母、堡主伯伯,蝶兒不孝,讓你們擔心了。”她低下頭,啞聲說。
“你這個壞孩子,知道會讓大家擔心,卻還這麼胡來!”娘輕斥,撫著她的發的手卻是溫柔而心疼的。
“這段時間你在外頭的日子有沒有吃好、睡好?瞧你原本就不長肉,現在竟然又瘦了一圈。”古香凝溫柔的凝望著她說,不斷輕撫著她的手,每一下也都是心疼與不舍。
“對不起。”她再次對這些疼愛她的人低聲道歉。
“沒事吧?現在身子有沒有好些了?”邵嘯天開口問。
“已經沒事了。”她迅速回答,忍不住又道了聲歉,“對不起,堡主伯伯,讓您擔心了。您怎麼也來了?”
邵嘯天神情複雜的看著親生女兒,心痛異常。這個讓寧心以命抵命換來的女兒,這個一直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一直叫他這個親生父親為堡主伯伯的女兒。“蝶兒……”他啞然喚道,卻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將想說的話說出來。同樣的事情,為什麼事隔十八年,又再一次發生在他所愛的人身上呢?
“堡主伯伯?”從未見過像座山般傲然頂立的堡主伯伯露出如此痛苦掙扎的神情,蝶兒有些驚到了。
不忍夫君再受痛苦煎熬,古香凝決定攬下這個絕情又殘忍的工作。
“蝶兒。”她緩聲的開口,目光溫柔卻堅定不移地凝望著她。“大夫說你有了身孕,但是這個孩子你不能留下……”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2-2-26 11:25:17
第八章
從來沒想過堡主伯伯才是她的親爹爹,伯母是她的親姨娘,而她的親娘早已不在人世,死因卻是因為患有跟她一樣的心疾,卻仍不顧眾人反對,勉強要生下腹中孕育的孩子——她,所以才會香消玉殞。
面對這突來揭露的真相,蝶兒驚得說不出話來,但更令她震驚的是,大家之所以會告訴她這隱藏了十八年的事,只為了要勸她放棄腹中的骨肉。
他們瞭解她,知道如果瞞著她做出讓她落胎的事一旦被她發現,她將難以承受,極可能一命嗚呼,所以唯一的方法只能跟她實話實說,讓她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再遊說她放棄腹中胎兒,不要生這個孩子。
不要這個孩子?
她怎能不要?
這是她和冷哥第一個孩子,說不定也是唯一一個,在他現今生死未蔔的情況下,她怎能為自己的活命而害死他們的孩子?不,即使他平安歸來,這個孩子、他們的孩子,身為一個母親,她還是要把孩子平安的生下來,就如同當年娘生下她一樣。
“蝶兒,姨娘拜託你好嗎?不要讓大家為你擔心難過,尤其是你堡主爹爹。自從你親娘過世後,他沒有一天不活在自責與懊悔中。那幾年,為了你的心疾更是憂心道兩鬢霜白,你如果真出了事,你叫他如何承受?”
已經過了好幾天,從她搖頭說拒絕,說她一定要把孩子生下來之後,大家每天都輪番上陣規勸她放棄,不管她態度如何堅決,他們還是每天來、每天說,弄得大夥都好生疲累。
“姨娘,”蝶兒輕聲喚道,問她,“娘曾經後悔過當初沒聽堡主爹爹和大家的話,讓我落胎嗎?”
古香凝突然怔住,看著與妹妹生前最後那一年極為相似,既堅定決絕,看起來溫柔卻又執拗的雙眼,她神情複雜,表情痛苦。
“蝶兒……”
“娘後悔過嗎,姨娘?”她輕聲的問。
古香凝無言以對。後悔嗎?不,寧心從未後悔,即使在終於將孩子生下,明知自己將死之際,她依然用那僅存的一絲力氣微笑的對她說:“姐……我不後悔!”蝶兒非常的像寧心,不僅長得像,連死心眼和堅韌執拗的個性都像,簡直一模一樣。
“姨娘,娘她後悔過嗎?”蝶兒再度輕聲問道,“沒有對不對?我也一樣不會後悔,所以您和大夥就別再多費唇舌勸阻蝶兒了,因為蝶兒心意已決,不會改變。”
古香凝啞然許久,依然無法就此放棄規勸她改變心意。“蝶兒,至少為你的堡主爹爹想想,要不也該為了青龍那孩子想一下,如果他在這裏,知道了你的身子狀況,你認為他會允許你留下這個可能會要你一命來換的孩子嗎?”
蝶兒微怔了一下,正要回答,房門卻在這時突然被人推開,同時傳來對方說話的聲響。
“我絕對不會允許。”
她渾身一震,猛然轉頭看向房門,一見到來人,她的眼淚立刻撲簌簌的流了下來,止也止不住。她終於等到他了……
那日冷青龍回到龍莊後,簡單的說明他們在山中遇襲,然後被邵家堡兩位前來尋妹的四少、五少所救,邵蝶受了傷,兩位兄長護妹心切將其留在身邊照顧,而他則擔憂二爺的病情惡化,於是先行回莊。
龍飛聽了之後,一副理應如此,並一臉關心至極的神情,又為他負傷還為二弟趕回莊之事甚表感謝,並信誓旦旦的言明定會找出襲擊他們的黑衣人,決不輕饒。
見他演得如此賣力,冷青龍自然全力配合,沒露出絲毫早知他居心叵測的破綻。
但也許正因他表現得太過無疑了,當他專心為服藥後的二爺診脈時,竟遭他出手暗算,再度醒來,已受禁牢房密實之中,不知身在何處。
為了醫治病入膏肓的二爺,龍飛殺他不得,只能制住他的武功,將他軟禁,繼續為二爺治傷。
他本意也想救活二爺,便順了他的心意毫無掙扎逃跑之意,全心全力投注在救人上,只是不免擔心突然失去他音訊的蝶兒,會不會因擔心過度而發生什麼意外?
以她的身子配上那樣的個性真的很讓他擔心,無奈受限於人,身不由己。
擔心無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盡力而為救活二爺,看能不能借此先謀得一條生路再做打算。
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幾乎是傾盡所學,長年臥病的二爺終於能夠清醒的開口說話,令他吃驚的是,狡猾多疑又陰狠多詐的龍飛竟因此而激動到雙目含淚,語不成聲。
太過激動的龍飛一時忘了要防他,他趁虛而入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拿二爺當人質,沒料到卻激得龍飛一時脫口叫出了二爺的名字——謹寒!
冷青龍聽過這個名字,事實上還要再加上一個姓氏——聶謹寒,也是被滅門的聶氏一門家長,更是……他的父親!
他的驚愕怔然讓龍飛趁隙又將二爺從他手上救走,一掌打得武功受制的他噴血。
龍飛殺意決絕,一步步的向他逼近,他卻腦袋一片紊亂的搞不清楚眼前之人到底是聶家的仇人或恩人,紊亂與傷痛中,他不自覺的脫口說了個名字……
“聶……浩陽。”
龍飛猛然止住了步伐,在他後方的二爺卻在一瞬間瞠大雙眼。一個眯眼,以銳利的目光防備的盯著他,一個卻以激動交雜著懷疑不信的目光看著他。
“你是誰?”龍飛沉聲問。
“你們呢?”他撫著胸,輕咳出一口血,知道自己的傷雖然有些重,卻死不了。他看著密室中一直被他當成仇人的兩人,猶豫地問:“十七年前,涼城聶氏一門滅門血案,和兩位有何關連?”
“大哥,”二爺驚疑不定,氣若遊絲的開口,“你……去看看他……的左邊胸口,是不是有個……拳頭般大小的……胎記……”
冷青龍聞言渾身一震,不需龍飛動手,他已自行拉開衣襟,露出左胸前的胎記,同時動手將自己臉上的人皮面具撕下,露出真面目。
那張臉和未經家變,身心首創前玉樹臨風的聶謹寒幾乎長得一模一樣。
龍飛呆住了。
冷青龍雙目含淚的看著相處半年,卻相見不相識的父親,他起身,一步步的走向他,然後曲膝跪在他面前,“爹!”
聶謹寒早已淚流滿面,伸出顫抖的手撫著以為早已不在人世的兒子,激動地說不出話。
“蒼天有眼,二弟,你聶家並未絕後啊。”龍飛感動得也是滿臉淚痕。
對於龍飛這個人,冷青龍——不,現在應該稱為聶浩陽才對,實在看不透他,本以為是冷血無情、邪魔歪道的仇人,結果現在卻成了熱心熱血、義薄雲天的恩人,這個龍飛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爹,十七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怎會成為龍莊的二爺,怎會受了一身重傷?”聶浩陽忍著傷痛,遏制不住想即刻就知道事實的真相。
“不急於一時,賢侄。”龍飛感喟的開口,“你爹身子還很虛弱,先讓他休息再說,你的傷也需要治療,還好剛才伯父擔心出手的反作用力會傷到你爹,這才沒出全力,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說完,他隨即動手解了他受制的武功,還幫他運氣療傷,從此判若兩人,對他毫不設防……
蝶兒愈聽愈覺得不可思議,總覺得一個人前後怎可能變化如此之大?
“所以,你已經確定他並不是仇人,而是恩人?”她問他,對龍飛這個人仍有疑慮。
聶浩陽點頭。
“可是你不覺得他是個城府很深的人嗎?也許……”
他搖頭道:“他是救了我爹一命的恩人,我爹說他不會連仇人恩人都分不清楚,況且他和對方交過手,心裏有數兇手是誰。”
“是誰?”
聶浩陽說了個名字,令眾人難以置信的在一瞬間瞠大了雙眼,因為那個人是一個武林知名的正派人士,而且還德高望重。
所以龍莊才會不齒正派,作風亦正亦邪,對人充滿猜忌與防衛,私底下又不分正邪、良莠不齊的廣收幫眾擴充勢力,狡兔三窟的只待決戰復仇之日的到來。而這次會燒掉龍莊則是怕許多事情洩密,再加上他們尚未部署準備好,怕洩露機密和打草驚蛇的功虧一簣,於是只好犧牲龍莊。
至於龍飛為何要對聶家一門血海深仇如此鞠躬盡瘁,只因當年事發之前,他早已與聶家小姐私定終身,怎料未來得及提親,心上人卻早已命喪黃泉,這仇恨完全不亞于他們聶家人呀。
至於女兒龍玉嬌並非他親生,只因她的神情有絲像他戀慕之人,這才將孤女收為養女。
一切的疑問皆有了合理的答案,現下只剩該如何證明,以及令那道貌岸然的正派之士承認自己的罪行,並俯首認罪,為聶家人報仇雪恨。
於是邵家堡和龍莊為此開始聯手策劃。
復仇之事暫由長輩擔待著,聶浩陽走進蝶兒房裏處理另外一件同樣重要,卻刻不容緩,只有他能解決之事。
“蝶兒,我們談一談。”
一見他臉上嚴肅的表情,蝶兒立刻知道他想談的是什麼事,不等他開口,她隨即背過身說:“如果你想談的事實勸我不要生下孩子,那你可以出去了。”
聶浩陽將房門關上,走到床畔坐下,伸手輕撫著她的發,斟酌良久後才柔聲開口,“蝶兒,你該知道你的身子……”
“我的身子很好,我不是我娘,為什麼大家都要往壞處想,連你也這樣?”她倏然轉過身來,怒聲打斷他。
“不是往壞處想,而是不想冒任何一點可能會失去你的風險。”他眉頭緊蹙,歎息般的說。
“我不會有事。”
“我們不能冒險。”
“只要你在我身邊,我不會有事。”她靜靜地看著他,再次說道。“我相信你。”
“我沒辦法像你這麼樂觀、這麼有把握,如果有個萬一……”他無法遏制的輕顫了下,然後更益加堅定的搖頭,“不行,不能生這個孩子,絕對不行。”
“你不讓我生,難道要讓別的女人替你生?”她沉靜了下,幽幽的說。
聶浩陽怔然的瞪著她,還來不及反應,便聽她往下說——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不讓我生,是想聶家無後嗎?不要告訴我以後還有機會,我的心疾是治癒不了的先天疾病,現在和以後都不會改變不是嗎?或者……”
她看著他,輕聲問:“你想另娶妾室為你聶家續香火?”
“別胡說!”他立即斥道,“我從沒想過那樣的事。”
“那就別再阻止我生這個孩子,好不好?”
聶浩陽窒了窒,仍搖頭道:“不行。”一頓後又道:“蝶兒,那種害怕可能會失去的感覺,你應該知道不是嗎?”
“是,我知道。”她凝視著他,黑眸幽深。“但是我選擇相信你,而你是不是也該選擇相信我?相信我不會死,絕對。”
沒料到她會這樣回答他,聶浩陽再度怔然無語。
直到此刻,他這才明白之前的自己對她有多麼的殘忍,怎能用如此簡單又不負責任的一句話,就想撫平她內心裏所有的擔心與恐懼,就像她現在這樣。
“之前是我不對,別用這種方式對我好嗎,蝶兒?”他啞然乞求,明知她說的話有理,卻沒辦法就這麼由她拿命當賭注。
到底他該怎麼做,才能不違背孝道又能顧及她呢?聶家不能無後他也知道,但是她患有心疾的身子該如何承受生產之苦?至於妾室,他根本連想都沒想過。
該怎麼做,他到底該怎麼做呢?如果允諾讓她生……萬一……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她早已鑽進他心裏,成了他心裏的一部分,如果失去她……他的臉白了白,心微微地顫抖著,他無法想像。
蝶兒從床榻上坐起來,伸手輕輕撫平他眉頭緊蹙,神色間寫滿了痛苦與掙扎的臉。
“冷哥,”她柔聲道,一時間還是習慣這樣叫他。“小時候我生病時,替我把過脈的大夫都說我活不過十歲,但是歐陽爺爺和你卻讓我平安的活到現在,所以我相信這個難關有你陪在我身邊,我一定也能平安度過。”
“我卻沒你這樣的信心。”他抖著聲啞然低語的將她擁進懷中。“蝶兒,我不想失去你,不能失去你。”
她伸手拍拍他,柔聲安撫,“你不會失去我,我相信你的醫術,你也該相信自己,你是江湖第一名醫醫聖歐陽缺唯一真傳徒弟呀。”
即便如此,也無法減輕他心裏濃重的擔憂、恐懼與害怕。
聶浩陽沉默地抱著她,猶自掙扎不已。真該冒這個險嗎?他真有辦法保他們母子平安嗎?如果有個意外……
“蝶兒……”
“別再說了,我已下了決定,如果要阻止我,你只能用強迫的方式,但是我不會原諒你,我會恨你一輩子。”她輕聲打斷他。
聶浩陽不由自主的渾身一震,抬起頭來看著她。
“一定……要這樣嗎?”他低啞地問她。
“我不想恨你,只想生下我們的孩子。”她柔聲點頭,靜靜凝視著他的模樣既溫柔認真又堅定不移,好似在一夕之間變成熟了,已不再是昨日那個任性妄為,令人心疼又擔心的丫頭,而是一個能為自己的孩子排除萬難的堅強母親。
她已經是個母親了,一個正在極力保護自己孩子的母親,而那個孩子……也是他的孩子。
為母則強,那麼為父呢?他是否也該更加堅定與堅強,像她相信他一樣的相信自己絕對能保護得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他打七、八歲時就跟隨師父學醫十餘年,盡得師父一身真傳,他不會保護不了自己的妻兒的對不對?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她,既然不能無後,既然她都願意為他冒險了,既然孩子都能懷了,而她的態度又如此堅定、無畏無懼,他又怎能怯懦,怎能讓原本身子就不太好,現在又懷著身孕的她為他的反應傷心、難受呢?
擔憂害怕、舉棋不定的心諄見安定下來,他伸手輕撫著她絕美卻因懷孕不適而蒼白的臉,既疼惜又不舍。
“不該讓你冒這種險,也不該讓你受這種苦的。”他低啞心疼的說,語氣裏已有了妥協。
蝶兒微笑了,眼眶卻也泛紅了,淚意湧現。“只要你一直陪在我身邊,就不苦。”她偎進他懷中。
“我不想你受苦,但如果這是你不變的決定……那……就生吧。”他擁著她艱澀的把話說完。“但我們倆必須先成親。”
她在他懷裏點頭同意。
他沉默了下,擔憂的問:“你的身子受得住嗎?”
她再度點頭,一會兒,卻在他懷中低低的笑了起來。
“笑什麼?”他問。高興應該不是這種笑法才對。
她抬起頭,原本蒼白的臉色因笑而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粉色,氣色好多了。
“你明明就是大夫,怎麼會問我這個問題呢?”她笑道。
聶浩陽呆愣了一下,突然也覺得好笑。是呀,他明明就是個大夫,怎會瞧不出她的身子受不受得住,是不是在逞強呢?他真是糊塗了。
一邊心疼女兒,一邊心疼愛人,兩邊都不想新娘子大受折騰,再加上聶家人與龍莊的關係與身份暫時不宜洩露,於是兩人的婚禮就在杭州城的客棧裏簡單的辦了。
當天賓客除了知情的親友們之外,其餘全是杭州城裏的百姓,大夥有得吃有得喝又有熱鬧可湊便足夠了,新浪新娘是何方人士不打緊,只要說句恭喜恭喜,祝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便行!
蝶兒終於成了聶浩陽的妻。
“委屈你了,蝶兒。”客棧中的新人房裏,聶浩陽對新婚妻子說。
“為什麼這樣說?”她問。
“本該給你一個盛大,讓人津津樂道數年也忘記不了的婚禮,卻是這般隨意了事。”他的神情充滿了歉意。
“只要成為你的妻就足夠了,我不在意那些。”
“該在意的,你是邵家堡唯一的千金小姐,該得到最好的。”他輕吻她,柔聲道。
“如果不是就不該嗎?”她微笑調侃。
“如果不是或許不需要最好的,但一定要最棒的。”他微笑接招。
“最好和最棒的差別在哪兒?”她好奇的問。反正洞房花燭夜已經提早度過,而她現在的身子就算她願意,他也不敢隨意碰她,所以這春宵,只能聊聊天、打打嘩度過了。
“最好的是要有奢華龐大的排場,必須賓客如雲,盛況空前,而最棒的則是以取悅新娘子為主,一切以她所想要的、希望的來辦這場婚禮。”
“所以因為我是前者,你就省了問我想要的、希望的是怎樣的一場婚禮嗎?”
她很有與他抬槓的興致。
“因為你是前者,也因為你現在懷有身孕的關係。”他將她擁進懷裏,雙手輕輕地覆蓋在她孕育著他們孩子的小腹。“累了嗎?”
“不累。再陪我聊聊。”
“你想聊什麼?”
她想了下。“那一個多月的時間,龍玉嬌沒再纏著你?”
他失笑,“那一個多月的時間,我一直被拘禁著,她要怎麼纏著我?”
“聽你的語氣好像有點可惜。”她忍不住輕輕地哼一聲。
“我對她可沒半點意思。”
“人家可不。”她哼聲道。
“所以這是我的錯了,夫人?”他俊眉輕挑,以一臉似笑非笑的無辜表情問。
不是。但是就是覺得心裏不舒暢呀。
蝶兒嘟了嘟嘴,欲言又止的丟了句,“算了。”然後逕自脫了繡鞋上床,背對他躺下。
聶浩陽見狀只想笑。
他也跟著脫了鞋上床,在她身後躺下,溫柔又小心翼翼的將她擁進懷裏輕摟著。
“生氣了?”他問她。
她以一聲氣哼做為回答,惹得他忍不住笑出聲。
“我不知道你這麼愛吃醋。”
她再哼一聲。
“這也非我所願,或許改明兒個我那把刀在臉上劃一道以絕後患,你覺得怎麼樣?”他似假還真的說。
“不許開這種玩笑。”她終於轉過身來面對他,“如果你變醜了,我第一個不再愛你。”
聶浩陽一呆,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你是認真的?”
“當然。”她一臉認真。
他登時無言,然後突然想到一件事,一件他始終沒問過她的事。看著她,他猶豫的開口問:“你當年到底喜歡上我哪一點?”
“當然是你這張英挺俊逸的臉。”她毫不猶豫的說。
他張口結舌的看著她,倏地呆住了,而她卻在下一瞬間噗哧的笑了出來。
“騙你的。”她笑道,覺得他的反應很好笑。
聶浩陽看著她,露出一臉拿她沒轍的無奈表情。
她又笑了一會兒,忽然傾身主動的輕吻他。
“我沒跟你說過嗎?”她眼光放柔,像是回憶般的對他說:“因為你總是那麼毫不留情的責斥犯錯的我,不像其他人那般縱容我,你會教到我、訓誡我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你的特別讓我愛上你。”
一頓,她忍不住好奇的問:“那麼你呢?又喜歡我哪一點?”
“我嗎?我記得當年我好像是被迫的……”話未說完,胸口便被她槌了一記。
他輕笑出聲,溫柔的吻了吻她,這才柔聲回答,“哪一點我說不出來,只知對你我早已上了心,這輩子只想與你比翼,共度一生。”
她聞言漾出一抹微笑,偎入他懷中,一臉心滿意足。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2-2-26 11:25:43
第九章
復仇之事絕非易事,尤其仇人又是江湖上頗受敬重與推崇的正派人士,一切都得從長計議,慢慢計畫,心急不得。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聶謹寒和龍飛十幾年都等了,並不在乎多等幾月或幾年,況且沒有十足的把握他們也不想打草驚蛇,讓那道貌岸然的卑鄙小人有機會逃脫。
為此,聶浩陽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因為比起復仇之事,更令他憂心忡忡、一刻也放心不下的卻是患有心疾此時有孕在身的愛妻蝶兒。
蝶兒的孕吐較一般婦女來得遲,身為大夫的他並不擔心這點,因為每個人的身子骨不盡相同,孕症當然也會有所不同,問題在於,她的孕吐時間拖得太長太久了,都已懷胎六月有餘,每日卻都還要吐上幾回,吐得她鎮日病撅無力、日益消瘦,著實令他憂心不已。
倘若再這麼下去,等到臨盆值日,她還有體力應付分娩嗎?
為此,聶浩陽眉頭上的皺紋一天深過一天,被憂慮和不安折磨得也跟著變瘦了。
他的擔憂與害怕蝶兒全看在眼裏,覺得既抱歉又心疼。
孩子是她堅持要生的,卻害他稱謂眾矢之的,被大家責?怪罪,眼見這情況好不容易轉好,結果她止不住孕吐的身子又害他落人貶責說成庸醫。
當然,這些事他從來不曾對她說,可她有耳朵,她想裝作不知道都難。
同他問了,他卻說他在意的只有她,要她好好地休息、吃藥,把身子調養好,再平安的把孩子生下來,這樣自然不會再有什麼閒言碎語。
不過即使如此,她還是拿出來當家主母的權威,把那些碎嘴的人一個個都給辭了,趕出宅邸。
他們仍待在杭州城裏,住在城東不為人知、閒置已久的邵家堡別業裏,娘和姨娘都留下來陪她待產,兩位爹爹則因繁務纏身而不得開,但卻也來來去去,就像邵家堡裏的其他家人一樣。
不變的是,至少都會有兩個男人留下來守護他們邵家的女人。
突然間,蝶兒輕愣了一下,忍不住哂然一笑。她都忘了嚴格說起來,現在的她已是聶家的女人,而不是邵家的。
一隻手伸過來接過她手上的牙梳,輕柔地接替她梳理她沒事找事做的整發工作。
“在想什麼?怎麼不讓丫鬟服侍,自己動手呢?”溫柔帶點輕責的聲音如此說道。
“我在想,我是聶家人了。”
“早是了。”他扯唇想笑,卻有絲無力,忍了又忍,終於放下牙梳,伸手擁住她單薄瘦削的身子,挫折的說:“小青說你晚膳時又吐了?”
柳眉輕蹙,她忍不住低喃一聲,“小青真多嘴。”
“蝶兒……”
“只是吐了一小口而已。”她輕拍他擁著她的手臂,迅速地保證道,不想增加他的擔憂。
“晚膳你也只吃了一小口而已。”
“誰說的?”
聶浩陽沉默著沒有應聲,讓她難受的主動投降。“那時比較沒胃口,要不,我現在吃,你陪我一起吃?”順便也幫他補一補。
“好。”他立即點頭,溫柔地說了聲,“等我一下。”接著轉身去交代下人準備食物。
為了她食欲不振的身子,廚房裏原本就隨時備有適合她吃的熱騰騰的食物,所以不一會兒,小青便端來三碗粥,一碗甜的、一碗鹹的、一碗淡的任她選擇,還有三碟小菜、一盤面餅、一盤甜糕和一小碟可以抑制她反胃的酸梅。
“想吃什麼?”讓小青下去休息,他親自服侍她。
“不知道。你先吃,覺得好吃再讓我吃。”
“好。”
結果他每道都覺得很好吃,每道吃了一口就轉而喂她。
“這碗八寶粥甜而不膩,爽口又開胃,你吃吃。”
她勉強吃了兩口之後,便搖頭說不要了。他又換鹹粥。
“嘗嘗這千貝粥,味道清淡而鮮美,粥身入口即化,極為美味,你嘗嘗。”
結果這回她吃了一口就搖頭。
他不放棄,再接再厲的拿起清粥小菜來喂她,然後是面餅、甜糕,至於那碟酸梅早讓她拿在手上配著所有食物下肚。
她吃得好少,連帶他也全無食欲,將粥碗推了開來。
“你吃呀,怎麼不吃了?”蝶兒說。
他搖了搖頭,憂慮、害怕與恐懼在他深黑的雙瞳裏濃得化不開。
她不由自主的輕蹙了下眉頭,轉眼看向桌上的食物,掙扎了下說:“我想再吃幾口八寶粥,你陪我吃好不好?”
他的眼亮了下,急忙點頭道:“好。”然後端起粥,夫妻倆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起來。
本以為他會使出渾身解數來哄她、誘她、騙她多吃點的,沒料到結果卻反了過來,變成她得哄他。
就這樣,那晚竟成了她開始孕吐後,吃得最多的一餐,而且因為太過絞盡腦汁要他多吃點,而遺忘了反胃與孕吐。
此後每天夜晚歇息前,夫妻倆都會一起吃宵夜,他陪她,她哄他、誘他、騙他。
然後慢慢地,她的氣色愈來愈好,不再鎮日病怏怏的,人也豐腴了不少——當然他也一樣,才讓一旁乾著急的大夥終於松了一口氣。
只要繼續這樣下去,一切都會沒事,是吧?
懷胎九月後,好不容易才讓蝶兒養胖的聶浩陽又日漸消瘦了下來。
這回不管蝶兒如何哄、誘、騙他多吃點,也沒辦法讓他長肉,因為隨著她的臨盆之日漸近,他的憂懼與不安愈見明顯,連夜晚都睡得不安穩,還常被噩夢驚醒。
這樣憂慮成疾,教他如何不瘦?
“你別想這麼多好嗎?我會沒事的。”
她不只一次這麼對他說,但他依然擔憂。
“你瞧,我現在也不吐了,身子和體力都比以前好,別擔心好嗎?”
她換個方式安撫他,他卻只是對她微微一笑,但半夜仍會被惡夢驚醒,汗涔涔的擁緊她,就像擔心隨時會失去她一樣。
“你的不安也會影響到我,你要我跟你一樣擔心害怕嗎?”
無奈的她只能換個方式、換個說辭,沒料到這話說出來之後,聶浩陽果然不再流露出任何憂心的神情,但人卻依然不斷地消瘦,眼下的青影也愈來愈深。
“我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你不這麼擔憂,讓你相信我一定不會有事?”晚上側臥在他懷裏,蝶兒輕聲歎問,伸手撫著他消瘦的臉和眼下明顯的青影。
他只是沉默的看著她,沒有應聲,早知道自己的裝模作樣一定騙不了她。
要怎麼做才能讓他不這麼憂慮呢?
這個答案他也想知道。
日前和堡主岳父談話,他說,但年蝶兒的娘在臨盆前也無任何異樣,誰知竟會難產。時間一拖便……
他說——我到現在還在後悔當初不該心軟的任她、由她,雖然擁有了蝶兒,但失去她的痛苦、懊悔和遺憾……
他說——最好的情況是多個孩子,最差的就是……
堡主岳父多數話都只說了一半便沒再繼續,那些未出口的話卻已全數深深地烙印在他心底。
堡主岳父又說,事到如今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但他怎能聽天命,任由老天來決定蝶兒的去留?他怎能失去她?
心揪得好痛,難受得就像要喘不過起來一般,每日、每夜都如此。
緊緊地擁著她,卻又溫柔的不令她難受,他埋在她頸間,低啞的開口向她要個承諾。
“告訴我你一定會沒事。”
“我一定會沒事。”她無聲的輕歎,柔聲應允。
“你一定能平安的生下孩子。”
“我一定能平安的生下孩子。”
“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離開我。”
“我不會離開你。”
“即使……”他停了下,聲音又更低啞地說:“即使是見到了黑白無常來拘人,你也不會跟他們走。”
“我不會跟他們走。”她的聲音不由自主的也啞了些。
“為我留下來。”
輕輕地掙開他,令她可以傾身親吻他,一次又一次的就像是在承諾,也像是在安撫。
“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會為你留下來。”她深情的凝視著他柔聲說。
“孩子我可以不要,但是不能沒有你。”他漆黑的眼中有著因恐懼而生的軟弱。
“我們的孩子會跟我一樣平安沒事。”她伸手圈住他,再度窩進他懷中。
她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解除他的不安與恐懼?
前些日子,他每天都會出府去辦事,近來卻整日待在府中伴在她身邊,好似她隨時都會臨盆似的。
他過度緊張的呵護舉動連娘和姨娘都有些看不過去,有時還會示意他有事儘管去忙,這裏有她們照應著,但他也只是點頭應好,接著仍亦步亦趨的跟著她、陪著她,讓人看了既覺得好笑又覺得哀傷。
如果可以,她真想現在就把孩子生下來,結束糾纏他多時的不安與恐懼。
如果可以的話——
一陣突如其來的收縮打斷了蝶兒的思緒,令她緊蹙了下眉頭,不由自主的輕輕將他推開。
“怎麼了?”聶浩陽立刻驚覺不對。
她沒有回答他,只是靜靜地感受剛才的異動是否是她幻想出來的,亦或者是……毫無預警的收縮感再起,伴隨著不可錯辨的疼她令她抓緊了他的手。
“蝶兒?”
“腹中孩兒可能聽到了我的祈願,”她抬起頭對他苦笑了一下,說:“我可能要生了。”
聶浩陽的臉霎時白成一片,冷汗從他額頭上冒了出來。
要生了?怎麼會?至少還需要半個月的時間才算足月不是嗎?怎麼會現在就要生了?怎麼會?
“浩陽,幫我去叫娘和產婆過來。”
她比他冷靜一百倍,說了一次他沒聽到,她便又再說一次。
“浩陽,我會沒事的。幫我去叫娘和產婆過來好嗎?我需要她們。”
他終於回神,面無血色的吻了吻她,迅速起身而去。
府中的燈火似乎在一瞬間全點亮了起來,有如白晝。
已上床的,未上床的;已入睡的,未入睡的,不管主子或下人全都被喚醒動了起來。去請產婆的,去燒水的,去傳令的全都匆匆而行,包括聽聞訊息急急趕至夫妻倆所住院落的所有邵家人。
“發生了什麼事,不是還未足月嗎?”
“蝶兒現在如何?”
“去叫產婆了沒?產婆到了嗎?”
“怎麼會現在生,不是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嗎?”
廂房外,詢問的聲音此起彼落著,焦急與憂心不僅寫在臉上,也顯露在聲音裏。
相對於廂房外的喧嘩,廂房內反倒安靜許多,除了產婆不斷地安撫與叮囑聲外,偶爾才響起一聲低低的呻吟,讓人緊張憂慮得心神不寧。
時間似乎過了許久,燒熱水的丫鬟端著熱水穿梭往來,被某位主子一把拉住。
“裏面現在怎麼樣了?為什麼都沒聽見小姐的聲音?”
“小姐好像怕姑爺擔心,所以開口都說她不痛。”
窒了一窒,心疼哽咽的低語,“生孩子怎會不痛?這個傻丫頭!”
過幾個時辰,房裏的呻吟痛呼聲不斷,外頭等待的人已經沒心思再開口說話,一顆心全懸在半空中,被恐懼、焦急、不安緊緊的包圍,一顆心緊揪著。
東方的天空逐漸泛白,然後大亮,太陽由東方升起緩緩地往上爬。
都過了好幾個時辰了,為什麼孩子還生不出來?這時間對其他產婦來說也許不算什麼,但對患有心疾的蝶兒來說……
時間拖得太長了……
“嘯天,蝶兒她……她會不會……”古香凝緊緊地抓著夫君的手,臉色蒼白,眼眶泛紅,淚光閃閃的雙眼中寫滿噩夢即將重演般的驚懼與害怕。
“不會,你別胡思亂想,夫人。”邵嘯天疲憊的打斷她。
“時間……拖太久了。”古香凝驚恐哽咽地說。“當年寧心也一樣,我真的好怕。”
“不一樣。我不是大夫,但浩陽是,他一定不會讓蝶兒他們母子倆出事的,一定不會。”邵嘯天疲憊卻堅信的說。
“對,浩陽很愛咱們蝶兒,他一定不會讓蝶兒出事的,一定不會,一定不會。”古香凝看著眼前緊閉的房門,喃喃自語般的說服自己。
不知又過了多久,房裏突然傳來產婆驚慌的叫聲——
“聶大夫你要做什麼?不可以,沒有人這樣做的!”
屋外的人倏然全都渾身僵硬、面無血色,不知道房裏究竟出了什麼事。古香凝和三堡主夫人再也壓抑不住等候、害怕和焦急,同時甩開身旁的另一半往廂房沖去,卻差點和從房裏沖出來的丫鬟撞個正著。
腳步都還沒穩住,古香凝便緊緊地抓住丫鬟,著急問她,“裏面發生了什麼事?到底怎麼了?”
“姑爺他……姑爺他……他……”因為太過驚懼與驚嚇,丫鬟竟抖得說不出完整的話語。
“他到底怎麼了?”古香凝心急如焚的朝她吼叫,身旁的三堡主夫人沒辦法再等待,轉身再度往廂房裏沖了進去。
“哇啊啊——哇啊啊——”
房裏突然傳來嬰兒的哭聲止住了她的步伐,也讓門外的人全數屏住了氣息,瞬間呆住了,知道不知誰又驚又喜的低聲喊著,“生了!生了!”大夥這才驚醒的回過神來。
“大嫂。”
三堡主夫人淚如雨下的轉向古香凝,後者也和她一樣滿臉淚水。
“我們快進去看看。”古香凝哽咽點頭,話才說完,便見產婆已將孩子從屋裏抱了出來。
“是個男孩,恭喜老爺,賀喜夫人。”產婆笑容滿面的說。
古香凝淚流滿面的將嬰兒從產婆手上接了過來,大夥立刻圍上來,看著剛出世的小嬰孩。
“他好小。”
“長得好像他爹。”
“是,像爹比較多,但眼睛像咱們蝶兒的又大又圓。”
提到蝶兒,大夥立即想到讓他們最為擔心的人。
“產婦呢?平安嗎?孩子的娘呢?”邵嘯天抬頭沉聲問從房裏出來的產婆。
產婆愣了下,猶豫的開口,“這……應該、應該沒事……”吧?
她猶豫不定的回答另歡喜的氣氛瞬間僵窒的全冷了下來。
七、八雙眼睛一瞬間全瞪向她。
“什麼叫應該沒事?”邵三爺怒吼問產婆。
產婆被這麼一吼,人跳了一下,什麼該說不該說的話一股腦兒的全說了出來。
“聶夫人一直有難產的跡象,產道開的太小,時間又拖得太久,孩子始終生不出來,力氣也快用盡了,情況一直非常不樂觀。剛才……”
她猶豫的停頓了一下。
“剛才怎麼了?”邵三爺忍不住焦急的又吼了一聲。
“剛才她又昏了過去,怎麼喚都喚不醒,就像是要斷……斷氣了一樣……”
眾人兩色瞬間全刷白。
“結果,”產婆吞咽了一下口水後繼續說:“聶大夫突然像著魔般的把我推開,拿剪子剪……剪了夫人的產道,硬把孩子從夫人的產道里拉出來,然後……”
想到剛才那駭人的畫面,她顫抖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再也說不下去。
現場的人全被產婆所說出來那駭人聽聞的一切,驚震得面無血色,無法言語。
剪子?
剪產道?
把孩子從產道里拉出來?
連一向沉穩、見過無數大風大浪的邵嘯天都被嚇怔了。這根本就是前所未有、從未聽聞過的事呀,浩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他怎敢如此做?
不對,現在不是探討這事的時候,而是——
“蝶兒呢?孩子的娘現在怎麼樣了?”他不自覺的抖聲問道。
產婆稍稍猶豫了一下才回答,“應、應該沒事了。”孩子已經生下來了,氣息也還有,應該是這樣吧?
這回答沒辦法讓人安心,古香凝把孩子交給夫君,決定自己進房裏尋找答案。
三堡主夫人也毫不猶豫的與之同行。
房裏的氣氛很凝重,床榻上與床邊的夫妻同樣面無血色,容貌憔悴,並汗濕了一身。
床榻上的人雙眼閉合像是睡著了——除此之外,她們不敢多想別的。而床邊的人則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床上的人兒,手上拿著布巾,小心而溫柔地替她拭去臉上和額上的汗水。
“浩陽。”三堡主夫人輕喚了聲女婿。
聽見聲音,床邊的人回過頭來,見著她們,反應遲疑了一會兒,這才朝她們扯出一個疲憊的微笑。
“娘、姨娘。”他輕喚一聲,聲音沙沙啞啞的。
看著他臉上的微笑,提吊了一天一夜的擔心終於緩緩地放了下來。
“蝶兒怎麼樣?”古香凝走上前輕聲問。
“睡著了。”他啞聲低語,再度凝向榻上的人兒,臉上儘是溫柔,心疼與愛意。“她累壞了。”
三堡主夫人忍不住上前摸摸女兒的臉和手。是睡著了,他們沒有失去她,還有呼吸,還采摸得到脈搏,雖然虛弱,但還有跳動、
古香凝也同她一般,這裏摸摸、那裏摸摸的,然後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往被褥覆蓋住得下半身。忍了忍,終於還是遏制不住的出了聲——
“我剛才聽產婆說你做了些事,這樣做……可以嗎?”
聶浩陽安靜了好久才啞著聲低語說:“我必須試試看,即使不可以我也得試。她說過好多次,說她相信我,相信我的醫術,我不能讓她失望,我……我不能失去她……”
他最後低語出的那句話,隱含著極大的痛苦與恐懼,令兩人聽了眼眶都紅了。
古香凝深吸了口氣,穩住情緒。
“她現在沒事了,你沒有失去她。”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說。“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在這裏,是你救了他們母子倆的。你看過孩子了嗎?”
聶浩陽搖了搖頭,剛才把孩子拉出來之後,就把他交給產婆了,根本沒時間也沒心思看。
“是個兒子,長得很像你。去看看,這裏有我們照顧著。”
他再度搖了搖頭。
“晚些再看,我想等蝶兒醒過來。”
“她累壞了,不會這麼快醒。”
“沒關係,我想陪著她。”目光始終凝望著床上的人。
“那我去把孩子抱進來給你看。”三堡主夫人說。
“不要,娘。”聶浩陽倏然轉頭阻止她,然後搖著頭說:“孩子抱進來若哭了,會吵到蝶兒休息。晚些,等蝶兒醒了之後,我再和她一起看。”
古香凝和三堡主夫人對看一眼,一時間竟不知該做何感想,有些驚愕不解,又有些感動莫名。
看樣子對他而言,孩子的娘遠比將來傳承他們聶家的衣缽的孩子更重要呀。
有夫如此,蝶兒這一生夫複何求?
“好,等蝶兒醒了之後,你們夫妻再一起看。”古香凝柔聲說,然後拍了拍目光又再度回到蝶兒臉上的他的肩膀,和三堡主夫人一起出房去告知大家蝶兒沒事的好消息。
終於可有放心了。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2-2-26 11:26:09
第十章
一碗冒著熱氣的藥捧到床邊,讓蝶兒登時皺緊了眉頭,露出一臉任性拒絕再喝的表情。
從小喝藥喝到大,她本以為幾年前認真將身子骨調養好後,便可以不再面對那些湯湯水水,苦的難以入喉的湯藥了,沒想到生完孩子後竟噩夢重演。
她都已經連續喝了一個多月的湯藥了,就算坐月子是必須要喝的,那也該夠了吧?
“來,把藥喝了。”坐到床畔,聶浩陽親自將湯藥端至她嘴邊,柔聲輕哄著。
她稍稍往後退了些,嘟了嘟嘴說:“我不想喝。”
“不行。”他卻不容置喙的語氣。
“為什麼?我已經好很多,根本就沒事了。”
“有沒有事要大夫說了才算,而我才是大夫,不是你,蝶兒。”他耐著性子,柔聲說道。
“你不能老拿大夫的名義來壓我。”她惱怒的瞪眼。
“我是為了你好。”
“你是為了報復我害你擔足了心,這喝不完的湯藥就秋後懲罰。”她哼聲。
聶浩陽無奈的看著她,不再發語,就只是這樣目不轉睛又沉默的看著她,看到她再也受不了了為止。
“好啦,我喝就是,但是你要向我保證這是最後一碗。”不想輸得太徹底,她和他談條件。
他立刻瞪她一眼,眼中有著忍耐與輕責。這種事也能拿來談條件呀?
她嘟了嘟嘴,換個商量要求道:“那,一天喝一次就好?”
“不行,這樣藥效銜接不到。”他毫不猶豫的搖頭拒絕。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樣才行?”她氣憤道。
“這全是為了你的身子好,別任性好嗎?不要再讓我、讓大家擔心了。”他看著她輕聲要求,聲音有些泛啞,黑色瞳眸因餘悸猶存而陰鬱。
看他這樣,蝶兒哪里還能使性子下去?只能接過他手上的那碗湯藥,眉頭緊蹙的吞下肚。
見狀,他終於露出欣慰的神情,立即端茶過來讓她沖淡嘴裏的苦味。
“要不要吃點糖?”他柔聲問。
她搖搖頭,既認真又無奈的問他,“這藥我到底還要吃多久?”
他把了把她的脈象,沉吟了一會兒後才說:“至少半年。”
蝶兒頓時露出想哭的表情。“不喝不行嗎?”
他搖搖頭。
她絕望了,哀怨的看了他一會兒,忍不住發洩般低喃地譭謗他。“你是蒙古大夫。”
“對不起。”他立即道歉,就像承認了自己真是個蒙古大夫似的。
這舉動讓她眉頭緊蹙,忍不住氣憤的為他抱不平。
“你才不是蒙古大夫!”她大聲說。也不想想說他是蒙古大夫的人其實就是她自己。
聶浩陽扯唇笑了笑,又低頭吻了吻她,柔聲說:“再睡一下。”
蝶兒倏然瞠大雙眼。她現在不只聞藥色變,聞睡也很驚嚇,畢竟都躺了一個多月了,誰不怕?真不知道小時候她是怎麼熬過來的。
伸手揪著他的衣袖,她以一臉可憐兮兮的表情看著他,撒嬌說:“陪我聊天好不好?我不想睡也睡不著。”
她知道除非真有什麼耽擱不了的急事,否則他通常都會任她予取予求。
果然,他只是猶豫了一下,便柔聲問:“想聊什麼?”
聽見他的回答,她立刻開心的想從床上爬起來,卻被他一把按住。
“起來做什麼?”他蹙眉。
她將他的手拿開,先把他拉上床,然後自己再爬到他腿上。窩進他懷中,伸手圈抱著他說:“起來這樣。”
再舒適的床躺久了也會不舒服,但是他的懷中就不一樣了,靠著他很舒服又溫暖,還有安全感,她喜歡這樣。
聶浩陽有些無言以對,卻也已經習慣了她喜歡賴在人身上撒嬌的方式。
見識過她這個殺招之後,他終於明白為何邵家堡會沒人拿她有辦法了,因為被她這麼一摟一賴一抱的,誰還捨得凶她、訓她?就連他現在也快對她沒轍了。
不過沒轍歸沒轍,他還是得說說她,免得她撒起嬌來老對她那些哥哥們摟摟抱抱的,要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即使是兄妹也該注意些才行。
“你呀,都當娘了,別還老像個孩子一樣動不動就賴在人身上。”他撫著她的長髮說。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問:“意思是你不喜歡我這樣賴在你身上?”說著便要挺身離開他懷中。
長臂一伸,聶浩陽立刻將她摟回原位,穩穩當當的擁抱著。
“我說的是對其他人。”
“其他人指的是誰?”她不解的問。
“我以外的人。”
他以外的人?她思索了下,試探的問:“我爹、我娘?”
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哥哥們?”
他依然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眉頭卻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她想,她找到令他介懷的人了,但是她不太懂為什麼。
“他們是哥哥呀。”她不由自主的說。
他皺了皺眉頭,沉默了下才說了句,“男女授受不親。”
蝶兒眨了眨眼,換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像是要看穿他所有的心思般的,令聶浩陽漸感不自然的動了動,臉似乎慢慢地在發熱當中。
一會兒,只見她的嘴角彎了彎,突然緩慢開口道:“夫君你……該不會是在吃醋吧?”
瞪著她,聶浩陽整張臉都紅了起來。
他的反應讓蝶兒頓時眉開眼笑,心情飛揚到天上去,她抬起頭,摟住他的頸,熱情的吻上他的唇,一吻再吻。
“蝶兒……”他有些受不住的將她拉開距離,只見她雙眼晶燦燦的,臉上滿是歡喜愉快的笑容。
“我好愛你,我的夫君。”
她突然丟出這麼一句,讓他的臉又更紅了些,有點兒不知所措的看著她,模樣看起來有些好玩又有些好笑。
她笑了出來,雙手又摟上他的頸子,再度親吻他。
她的熱情與甜美讓單純喜歡的親吻變得越來越深,糾纏難分。
他的手撫上她後頸,將她更加的壓向自己,用力的吸吮,肆意的索取,直到她忍不住呻吟出聲,方才把他嚇住,從她甜美而熾熱的唇舌中抬起頭來。
“不行。”他深深地呼吸,額抵著她的肩膀啞聲道。
“不行什麼?”她的聲音有些困惑,摟在他頸項的手仍無意識不停地撫著他,相當的挑情。
“還不行承受,太快了。”聶浩陽直接說,因為她就快要把他逼瘋了。
承受什麼?蝶兒迷糊的想,滿腦袋裝的都是想他繼續吻她,於是她再度趨向他,卻被他伸手擋住。
他的眼眸幽深熾熱的凝望著她,只見她的臉因剛才的吻而泛紅,眸中漾著純潔與誘惑兩種極端,結合起來卻又分外迷人,加上微張的雙唇唇色濫濫的嬌豔欲滴,美得令人屏息。
他必須使盡全身力量壓制心裏竄起的欲望,才將她壓在身下。
“不可以。”他啞然說道,像在告訴她,卻更像在告訴自己似的。
“不可以什麼?”她眨了眨眼。
“不可以再繼續下去,你還沒有完全復原……會痛……”
會痛?承受?還沒完全復原?
蝶兒終於慢慢串連起他說的話,理解後她的臉紅了紅,訕訕然的將手緩慢地從他頸上放下來,窘困的說:“我……沒那個意思。”
“我知道,但我怕我會把持不住自己。”他啞聲回答。
她的臉不由自主的又更紅了一些。
他安靜的抱了她一會兒,直到完全恢復冷靜之後,才言歸正傳的柔聲問她:“你不是要我陪你聊天?想聊什麼?”
蝶兒這回選擇了個安全的話題。
“那事進行得怎麼樣?決定何時要動身到揚州?”她問他。
這一年來他忙著照顧懷胎生病的她,為聶家數十餘口人報仇的大事也沒擱下,一直都在與爹爹們和龍莊主籌畫中,該安插的內應,該設置的人馬,該布的局幾乎都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著,而他都會跟她說,從未隱瞞她。
“這件事我本想找個時間與你說。”他表情嚴整的對她說。
她怔了下,抬起頭問:“已經決定了?”
“嗯。”他點頭。
因為太過突然,讓她一時無語。
“什麼時候?”
“下月初。”
這麼快?她以為還需要更長的佈局時間……
有點擔心,但又不想成為他心裏的負擔,令他還得分心她,於是她只是對他微微一笑,重新偎回他溫暖寬闊的懷裏,柔韌聲說:“小心點,我等你回來。”
他稍微擁緊了她一些些,啞聲應答,“嗯。”
揚州宋家在中原武林上相當有名望,和許多武林世家都相當的交好,所以在宋家大家長六十一歲大壽當天,前來祝壽的武林同道多不勝數。
只是前來與會的賓客壓根兒就沒想到原本熱鬧的祝壽宴,會變成揚州宋家身敗名裂的一場豪門宴。
十八年前在涼城的聶家,其實沒幾個人聽說過,但沒聽過邵家堡就孤陋寡聞了。
所以由邵家堡出面插手之事,大體上是不會空穴來風的,只是沒有證據,宋家抵死不認也是莫可奈何,尤其邵家堡勢力雖嚇人,揚州宋家連同其姻親,也就是武林四大家族中的李家、白家,其勢力更是不容小覷。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
但一開始聶浩陽就不希望邵家堡為了幫他們聶家報仇,而有人傷亡,至少也要把傷害減到最低,所以他們才會費心籌畫一整年的時間。
要知道大夫可以救人,其實若是想害人,更是不費吹灰之力。
由醫聖之徒親自調配,無色無跡無味的三辰散,讓內應滲入所以賓客的食物中,除非事先服用過解藥,否則不管功力高低,皆會在藥效發作後的三個時辰內暫時失去內力,變成一個普通人,但三個時辰藥效過後可恢復正常。
這下藥的行徑雖有違正道,但若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便無所謂正邪之分了。
更別提十八年前,對方還卑鄙無恥的下了毒藥,活活毒死了聶氏一門四十餘口人,只為了奪取一部武功秘笈!
三辰散的效力讓所有賓客成人毫無抵抗之力的見證者,見證已被事先安排吃下解藥的宋家成員,在被逼急後使出一套詭異的劍法反敗為勝,卻又在致勝關鍵的最後一刻,被對手輕易的破了招。
“聶家的銀鴻劍法其實不只有二十四招,真正的劍招有二十五招,但最後一招一向是以口口相傳的方式傳承,並未記載在劍譜上,因為最後那招正是銀鴻劍法的精髓,可以輕易的破除其餘的二十四招。”
聶謹寒坐在輪椅上,緩緩地讓人推進了會場,長年重傷癱瘓在床,讓他即使傷癒,雙腳也已無法如正常人行走。
他雙目赤紅的緊盯著多年不見的仇人,“宋昆月,你可還認得我?”
看見來人,宋昆月頓時渾身一僵,面無血色的用顫抖的手指著他。
“你……你是人……還是鬼?”因為太過震驚與驚嚇,他竟忘了要假裝不認識。
“你沒想到我竟然沒有死吧?”聶謹寒冷笑的盯著他。“當年我敬你如兄,你卻覬覦我家傳劍譜,不惜下毒謀害我全家,聶家上下四十多條命的血海深仇,我要你今天償還!”
“閣下不要含血噴人,我宋昆月為人光明磊落,在場武林同道皆知,豈會做出如此天理不容之事?”宋昆月竟在短時間裏已重拾平靜,振振有辭的出聲反駁。
“剛才那套劍法你從何得來?”聶謹寒沉聲問。
“這是家學,先祖傳承下來的。”
“既是祖傳家學,除了宋家人之外,應該不會有外人會吧?”
宋昆月目光閃了下,看著坐在輪椅上他那瘦骨如柴的雙腿,不認為他還有本事耍劍,至於他剛才所說的第二十五招……
“如果閣下想拿剛才那一招奇怪的招數說項的話……”
一把劍忽然打斜刺來,打斷了他,逼得他不得不拔劍應敵。
攻擊他的是剛才擊敗他長子之人,年輕,武功卻奇高,招式詭譎,但此時此刻從他手裏使出來的招式,卻與剛才完全不同,使的竟是銀鴻劍法。
“你們看,他使的劍法是不是跟剛才宋老爺子長子使的一樣?”
“沒錯,他怎麼會?不是說那是宋家祖傳家學嗎?”
“難道那套劍法真是殺人全家奪來的?”
四周議論紛紛的聲音愈來愈大,已經譁然一片。
目的達到,聶浩陽收起長劍,冷凝而立的緊盯著眼前的仇人。
“你究竟是誰?”宋昆月難以置信的瞪著他問。
聶浩陽倏然冷笑一聲,伸手揭去臉上的面具。
宋昆月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一雙眼睛圓瞠到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眼前這張臉和年輕時的聶謹寒長得一模一樣,他是聶謹寒的兒子,但是這怎麼可能?
“……我明明數過了……”
“數過屍身的數目,卻沒膽一個一個看清被你害死之人的臉?”聶浩陽雙目含恨的盯著他,“我是聶家的二少爺聶浩陽,當日因為貪玩找了城裏的小孩穿上我的衣服做我的替身,好讓我能溜出府去玩,成了漏網之魚。這事你沒想到吧?”雖然他仍然沒有記起從前,但從明查暗訪以及抽絲剝繭後,他理出了這個真相,而當年他也許是親眼目睹親人慘死的情景,驚駭過度忘了一切。
“宋昆月,現下你還有什麼話可說?”聶謹寒咬緊牙關,迸聲問道。
宋昆月抬眼看向四周,現場有上百位武林同道全都睜睜睜的看著他,也看見了剛才所發生的一切。
人證、物證,加上身敗名裂,現在的他還有什麼話可說?罷了……
一道白光掠過,他舉劍自刎,同時也認了罪。
從他頸間噴出的熱血瞬間浸濕了廳堂上厚軟的地毯,留下的宋家成員全癱坐在地上,男的呆滯絕望,女的涕淚交流哭成一團,但卻一點也不值得同情,因為他們至少還活著,而聶家無辜的四十多條人命卻早已命喪黃泉,死不瞑目——直至今日此時此刻。
來去三個多月,脫隊先行趕回家的聶浩陽風塵僕僕的硬是比預定的時程縮短了五天,提早趕回家。
進府時,已是亥時,他沒讓府裏的下人吵醒任何人,在其他廂房洗去一身塵土,換上乾淨的衣裳後才回到自己的院落,輕悄的推開房門,不想吵醒已然入睡的愛妻。
離開數月,對她的思念遠超過他的想像。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害相思之苦,但是他真的好想她,想念她纏著他撒嬌的模樣,想念她的一顰一笑,想念她的聲音、她的味道,以及她躺在他懷裏的滿足感。
床上的人兒呼吸平穩,深深入睡,只有這樣真正的看見她,他才有了真實回到家的感覺。
他想,他已不能沒有她。
他脫去外衣,小心翼翼的上了床,輕輕地將她擁進懷裏,在充滿她的感受裏閉眼沉睡。
早上醒來,蝶兒還沒睜開眼,便已感覺到屬於他的氣息和他溫暖的懷抱,欣喜立刻盈滿心田。
她是在作夢嗎?
生怕真是場美夢,她猶豫了一會兒,才緩慢地睜開雙眼。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他濃密的黑睫,飛揚的劍眉,挺直的鼻樑,然後才是他線條優美的唇與令她想念多時的臉。
真的是他!他回來了!
眼眶微微地發熱,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她好想他,真的好想他。
不自覺的伸手碰觸眼前這張她非常想念的臉,卻驚醒了他。
聶浩陽睜開眼,怔了一下,隨即對她綻出一抹溫柔的微笑,啞聲開口,“我回來了。”
她沒想要哭的,但眼淚卻從眼角滑了下來,那是喜極而泣的淚水。
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她輕輕地點頭,微啞的應了一聲,“你回來了。”相思之情如此濃烈。
他伸手撫上她絕美的臉龐,輕輕地碰觸、輕撫,就像擔心太過用力她就會突然從眼前消失一樣。
“蝶兒。”低啞的聲音充滿了思念與深情,他輕輕地靠近,輕輕地吻上她的眼、她的鼻,最後來到她的唇上,吻住便再也放不開。
珍愛的吻因欲望而漸漸變得灼燙熾人。
他的唇舌在她口中強勢輾轉、肆意索取,令她難以遏制的輕吟出聲,柔軟馨香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在他身下扭動著,銷魂入骨。
氣息和心跳皆愈來愈急促而沉重,他剝去她身上的衣物,吻從她唇下逐漸下移,吻遍她身上每一寸他想親吻探索之處,包括曾為他生孕而受傷流血的柔軟處。
他的動作驚嚇到她,想阻止,雙手卻被他緊緊扣住而動彈不得,只能任由他掠奪一切……
夫妻倆過了午時還窩在房裏。
蝶兒有點羞,因為一整個早上,包括午膳時間都沒有人來打擾他們,由此可見府裏的人都知道他回來了,也知道他們夫妻倆一整個早上都待在房裏。
娘和姨娘會怎麼說呢?
她記得以前爹和堡主爹爹出遠門回來,不管娘或姨娘總會起個大早,親自到廚房監督,為出門在外鄉時,一定非常想念府中飲食的夫君張羅。
反之看她,沒早起到廚房張羅就算了,竟還睡到日上竿頭,午時都過了好久,還在房裏磨蹭,她真是個不及格的妻子。
“怎麼了?”聶浩陽走到坐在鏡臺前發呆的她身邊,接過她手上的牙梳,為她梳理如雲秀髮。烏黑的長髮柔軟絲滑,令人愛不釋手。
“你一定認為我不是個好妻子。”
“為什麼?”他柔聲問道。
她告訴他原因,他聽了只覺得好笑,放下手上的牙梳,將她轉過身來面對自己。
“我並不是你爹,也不是堡主岳父。”
她不解的看著他。
“簡單說,他們喜歡的不見得是我喜歡的,所以你用不著學你娘或姨娘那麼做。”他微笑道。
這樣說她就懂了,但是——
“總該做些什麼……”她眉頭輕皺,用力思索如何做個好妻子。
“你已經做了。”她訝異的看向他,不解的睜大疑惑的雙眼。她……做了什麼?
“從早上到剛剛,你不是一直在做嗎?”他微笑的說,笑容中有絲促狹,讓人分不清是認真或是玩笑。
但是不管是否是認真的,他的意有所指令蝶兒整張臉都燒紅了起來,羞窘得不知所措,也羞窘得萬分迷人。
聶浩陽情不自禁的將她擁進懷裏,深情的吻了她一會兒,額頭靠著額頭的凝望著她。
“我愛你,蝶兒。”以為說不出口的話,這會兒竟輕易的脫口而出,身子似乎微微輕顫了一下,她凝望著他深情的雙眼,緩慢地漾出一個好美好美的微笑,說:“我也愛你。”
比翼雙飛,共度一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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