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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喬安]照子放亮點(我說了算之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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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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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3-23 07:42:12
標題:
[喬安]照子放亮點(我說了算之一)[全文完]
照子放亮點
【我說了算之一】 作者:喬安
「我可以幫你還清一百多萬的債務,只要你願意做一件事。」
果然天下沒有好心人,「龍衣幫」襲老大願意幫她解決迫在眉睫的困難,
開出的條件卻是要她嫁給他的獨子──襲日魄!
天哪~~這不是把她從這個火坑推到另一個火坑嗎?
那個襲日魄天性冷淡寡情,待人傲慢又無禮,
他們從前已經有「過節」,現在她又送他一個「禮物」;
她李恩寵要是落在他手裡,這條小命豈不玩完了……
什麼證明都沒有,只憑著一張鬼畫符似的圖和名字,
他就被一個憑空冒出來的小女娃當成父親。
襲日魄萬分肯定自己不是這個小女娃的「打地」,
而且他發現自己認識她的「喵咪」──李恩寵。
哼,這李恩寵最好是有充分的理由,否則他們走著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3-23 07:42:32
楔子
這是一封不負責任的留書。
在拿到信的那一瞬間,她就知道--她、完、了!
草率飛舞的字跡,像極了梵谷畫作裡無數條扭動的曲線,恣意張狂地躍入她的眼簾。
冷靜,她必須保持冷靜。
親愛的小蟲,
我……又有新任務了……
「啊--啊--」果然!
停!
別尖叫、別激動、別亂抓頭髮,先認真聽我解釋嘛(眨眼,笑)。
這次去的國家實在太落後、太髒亂了,不但疫病橫行,還有游擊隊槍裡來彈裡去的,好危險……
「哼,少來。」再危險都不會比她現在過的日子危險。
我想妳也不忍心讓小寶貝跟到那裡受苦吧。 乖,這次去的時間不會太長,大概只要半年……呃……好啦,我承認,萬一情況不順利,或許會久一點點……但我敢舉手發誓,絕對不會超過一年!真的!
「鬼啦!每次都這樣說!」如果這種會跳票的芭樂票能兌現的話,她早就變成億萬富翁了。
等我回來之後,一定好好補償妳。來,香一個,啵!
還有……
撕,撕撕,又撕。
信沒看完,五坪大的出租雅房裡,已當場發生一樁慘絕人寰的「信件分屍案」。冷靜,已經是上輩子遠的事了,碎裂的信紙,如雪花片片,散落一地。
踩踩踩,踩踩踩。
左腳右腳有默契地執行著踐踏屍體的工作,嘴裡還不忘碎碎念著:「哼,一封信就想吃定我?想得美,這次我才不會心軟……」
「喵……咪……」噥噥軟語,甜甜傳來。
忽然,她用力踩信洩忿的右腳,被一雙肉肉的小手緊緊環抱住,沈甸甸地,再無法移動半分。
她低頭看著黏在她腿上圓滾滾的「粉紅色小包袱」,有股想直接踹開的衝動。
「走開,老娘很忙。」
「餓餓。」小狗般骨碌碌的雙眼,好無辜。
「我更餓好不好」她狠瞪著腿上的「小包袱」,孩子氣地喊回去。
「換換。」音量減了一半。
「沒有飯了。」冰箱空空如也,她連自己都要養不活了。
「漏漏。」聲音微顫,試探著。
「還想吃肉?妳去找哆啦A夢變給妳比較快啦!」
「喵咪……」好小聲、好委屈。
「不要喊我媽咪。」
「喵……咪……」濃濃鼻音出現,表示最棘手的狀況就要發生了。
她深呼吸,心裡默數到三,果然,在她雙手摀上耳朵的同時,「小包袱」迸出驚天動地的嚎啕大哭。
「好好好,老娘去搶銀行不就得了」她吼道,真痛恨自己這麼容易心軟。
「好……」小手抹了抹淚,黏呼呼的雙頰紅撲撲的,笑了。
好妳個粉紅色的小惡魔!這麼小就會慫恿人去作奸犯科,來滿足自己小小的口腹之慾,長大了還得了啊!
古人說得好,養不教,父之過--當然啦,不負責任的媽也有責任。
她閉上眼,深呼吸,心裡暗暗發誓--
不好的基因,沒有傳承的必要。
她,李恩寵,這輩子,絕對不要多製造孩子來禍害國家社會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3-23 07:42:54
第一章
「我結紮了!」
對於百年來一脈單傳的襲氏家族而言,這短短四字,無疑跟「抄家滅族」沒有兩樣。
「你……你閹了你自己?!」
對於一個年過六十,又巴望著兒子能夠繼承家業、傳承子嗣的老父親而言,震驚、錯愕,可想而知。結紮等於絕子絕孫,絕子絕孫等於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就是氣死老爸!他真的被氣得七竅生煙了!
「不是閹,是結紮,爸,這兩者是不同的。」
倚在窗邊的男人叼著煙,悠然冷靜,唇線末端還向上揚起一抹性感的弧度。
「別擔心,你兒子我仍然是個正常的男人。」有情、有欲,也愛女人。
「他X的!以後都生不出孩子了,這還叫正常嗎?!」襲南天火爆大吼,整個人幾乎從輪椅上彈起來。
徐徐白煙從口裡吐出,男人緩緩熄掉手上的煙。窗外,火紅的夕陽餘暉,翦映出他頎長俊挺的身形。
「沒錯,我以後是生不出一兒半女了,這樣……」男人轉過身,正面迎視襲南天的雙眼。「您確定還要由我來繼承嗎?」
三秒鐘可怕的靜默--
「他X的!」
倏地,一隻透明晶亮的玻璃酒杯凌空飛來,男子沒有閃躲,杯子從他面頰旁飛過,擊裂在身後的白色窗欞上,玻璃碎片隨紅色酒液飛濺四射,劃過他平滑的面頰,劃出一條細細的血痕。
此時,房外守門的保鑣聽見聲響,紛紛衝進房裡。
「幫主?!」
「少爺?!」
忠心護主的心還沒來得及展現,即被一聲震吼給轟回門外。
「誰准你們進來的通通滾出去!」
「是!」脖子一縮,領著襲南天成串的粗話,手下們識相滾蛋。
襲南天坐在輪椅上,雙拳緊握,臉色鐵青。在他的腦海裡,翻攪著成千上萬個殺人的念頭,但最後,全都停在一個難以抹滅的事實上--他,襲南天,竟然要絕子絕孫了?!
不對,他並沒有「絕子」!正確一點的說法是--他向來最引以為傲的兒子天殺的讓他「絕孫」了!
襲氏家訓第一條:延續血脈。
枉他襲南天叱江湖幾十年,現在竟然連襲氏家訓第一條都做不到,而且還是栽在自己兒子手中,要他拿什麼老臉去見列祖列宗
更該死的,他知道他兒子是故意的!
不畏父親的肅殺凶光,襲日魄蹲拾起地上的玻璃碎片,一片片放進自己的西裝口袋中,慢條斯理說道:「醫生准許您喝酒嗎?」
房裡,襲南天的肅殺戾氣與襲日魄的從容不迫,一熱一冷,兩股極端強烈的氣息既衝突混流,又不可思議地和諧共生。
襲南天瞪著五官輪廓和自己年輕時極為相似的襲日魄,嗤道:「哼,如果不是太瞭解你,我還真以為你這個不肖子還有那麼一點良心,在關心我這個垂死的老頭了呢。」
「我是在關心你。」
「狗屁!」他這叫關心?分明是提早來把他氣死去見閻王的。
「狗會不會放屁我是不知道,但是爸,你肝不好,還是少喝點。」襲日魄不疾不徐拾起最後一片碎玻璃,站起身。
「給我一個理由。」襲南天突然道。
「什麼?」
「一個你非要閹了自己的理由。」
「不是閹,是結紮。」很酷地重申一次。
「都一樣!」襲南天不耐大吼:「快說,理由到底是什麼?」
襲日魄聳聳肩,道:「理由很簡單,我以前說過了,我不想繼承道上的事業。」
百年多前,他的曾祖父崛起於上海外灘,一手創立「龍衣幫」,經過長年發展,幫眾勢力早已擴及海內外,在台灣、港澳、美國、歐洲,所有有華人活動的地方,就有「龍衣幫」的勢力。
「龍衣幫」成員不服外人,他們只效忠襲家人,只認襲家嫡系子孫為共主。所以,對歷代襲家人而言,「延續血脈」不僅僅是為了傳宗接代,更是維繫組織的重要力量。但偏偏在十代以前,襲家曾經因為勢力分配不均,發生宗親屠殺事件,從此之後,家族便像是受到上天詛咒一般,代代一脈單傳,而稀少的血脈,更讓幫主接班問題,變得極為敏感重要。
身為襲家獨生貴子,襲日魄當然知道自己背負的使命,他身上流著襲家嫡系子孫的血液,他必須繼承「龍衣幫」,那是他的原罪、他的宿命,但,並不是他想要的人生。
「爸,你還是另覓人選吧,我已經『不夠資格』了。」
「襲氏傳統不容打破,幫主一旦開了外傳的先例,組織遲早會四分五裂。」沒有襲家血統的人繼承幫位,難保將來各堂各會裡的有心份子不會為了爭奪大位,各立山頭、明爭暗鬥,造成自相殘殺的局面。
襲日魄笑了笑,率先言明:「就算傳位給我,結局也是一樣的,只要我當上了幫主,我一定會親手結束組織,讓一切都在我這一代結束。」
「你敢?!」
「我結紮了,爸。」不厭煩地再提醒老人家一次。「我已經這麼做了。」
這死小子存心想氣死他!襲南天忖度,他這兒子明明什麼都遺傳他,脾氣甚至比他這老頭子更直更硬更任性,但卻又該死的一點都不像他,否則當年才十歲的襲日魄,就不會「大義滅親」,去報警密告自家有人聚賭,請警察來抓走自己老爸,只因為當時他要準備學校的月考,嫌吵……
這小子從小就太冷情、太冷靜了,他做任何事絕對都是經過縝密的計算。
心念一轉,襲南天瞪著襲日魄,似在打量思索。半晌,襲南天出乎意料地笑了。
「哈,你這小子,可差點蒙到我了。」襲南天不知哪來的篤定。「你根本沒有這麼做。」
襲日魄微笑,手指從胸袋中夾出一張紙。「這是醫生證明,要看嗎?」
「證明可以造假。」
「需要去找你最信任的馮醫生『驗明正身』嗎?」襲日魄聳了聳肩。「我無所謂。」
「不管你生不生孩子,總之,幫主的位子我是傳定了,你要打什麼算盤請便,反正到時候要去跟列祖列宗寫報告做交代的人是你,不是我,我已經盡到傳位的責任了。」襲南天也撂下狠話。
「爸,你這是在耍無賴。」
「我是啊,怎樣」要來比任性,奉陪!他不在乎賭上人生的最後一把。
襲日魄睇了父親一眼,笑了。
「您也差點蒙到我了,爸,我看您狀況很好,不像是個重病之人,不管是罵人還是耍賴都中氣十足,再多活個十幾年絕對不成問題,幫主之位您還是自己多留幾年吧。」就算是擺明了被人從義大利給「騙」回來,他還是很高興看到父親身體狀況比他以為的好。
「我不在乎隨時嗝屁。」只要兒子願意接任幫主,他死而無憾,只是……如果有孫子抱就更好了。
「可是我在乎。」
襲南天不以為然。「哈,如果不是知道你不想我這麼快死的真正原因,我還真要以為你這不肖子又打從心底關心我了呢。」
「我是在關心你。」
襲南天怪調冷諷。「哈、哈哈--我感動得快要哭了。」
真的有哭聲。
咦?
「有人比你早一步了,爸。」襲日魄直接回答了他心裡的疑惑。
房門外隱隱騷動著,腳步聲、說話聲,蓋去了遙遠而模糊的哭聲。襲南天皺眉,喚進房外的手下。
「在搞什麼鬼啊!有誰在哭嗎?」
「呃……那個……」黑衣手下忌憚地瞄了襲日魄一眼,吞吞吐吐道:「大門外有個人……說要找少爺……」
「找我?」沒有人知道他回國的事,誰會來找他?
「男的女的?」襲南天代兒子問了。
「是女……女的。」
「哦?」襲南天看了襲日魄一眼,有點賊。「女的?」
「她……她在外面哭鬧,說什麼都要見少爺。」
聽起來似乎有點意思。「帶她進來。」
「是。」快速領旨辦事去。
襲南天望向襲日魄,似笑非笑地。「你馬子來找你了?」
「我現在身邊沒有女人。」篤定淡然。
「可能是以前的馬子。」
「不可能。」在台灣絕不可能。
「話別說得太早,天底下沒有不可能的事。」襲南天倚老賣老道。
襲日魄沒搭話,只默默點起一根煙,神情自若望向窗外。須臾,手下領人到。
「幫主,人……帶來了。」
話未落,一抹粉紅色渾圓的小身影迅速竄進房,直接撲向襲日魄。
襲日魄手上的煙差點被撞掉,他有些訝異地瞅著像只無尾熊一般,緊緊攀黏在他腿上的「粉紅小肉球」。
「怎麼會是個小鬼頭啊?」襲南天錯愕道。
「*%@#&*。」嗚嗚嗚……
而且還是個聽不懂在說啥的小鬼頭。
「她講英文?」襲南天問。
「不是。」
「義大利文?」
「不是。」
「那她說的是哪國的番話?」
「誰知道。」
「打地……」
「爹地?她叫你爹地」襲南天驚訝地合不攏嘴,這句他可聽懂了。
「我可聽不出來。」炯炯有神的深目對上一雙無辜小淚眼,絲毫不見任何疼愛之情。
「她明明叫你爹地。」意外的驚喜,讓襲南天忍不住眉開眼笑。「鬧了半天,你已經在外面有孩子了。」這小子在結紮前,總算還幹了件「好事」。
「我不是她爹地。」襲日魄沈聲道,瞪著巴在他腿上的小麻煩。「走開。」
胖嘟嘟的小手說什麼都不肯放鬆,小臉貼緊他的大腿,淚水鼻涕全抹在他筆挺的西裝褲上。襲日魄鎖緊眉峰,緩緩熄掉手上的香煙,冷不防抬腳一蹬,「粉紅小肉球」手一軟,從他腿上滾了出去。
小東西被驚嚇到,哭聲如雷--
「哎呀呀,你這小子怎麼這麼冷血?把小丫頭嚇到了啦--」襲南天將輪椅推向前,將孩子抱到跟前。「來來,不哭,告訴爺爺,妳叫什麼名字?」
「小新……」小臉不認生地埋進襲南天的懷中。
襲日魄冷冷望著眼前的情景,忽然覺得荒謬至極。他竟然被一個黑社會老大指責冷血如果這是說服他繼位的另一齣戲,這種安排未免太沒有邏輯可言了。
「爸,她不是我的孩子。」他好意提醒「思孫心切」的父親面對現實。
襲南天完全不以為意,他看著兒子鐵青的臉,心情大好,放下黑社會老大的身份,他現在只是個巴望有兒孫的老父親。大掌撫上小女孩微鬈的鳥窩頭,襲南天黝黑霸氣的臉上流露出一抹慈光。
「乖乖,告訴爺爺,妳媽媽是誰?」
***
李恩寵站在人來人往的騎樓下,喝著珍珠奶茶,一雙靈黠的大眼骨碌碌地對著眼前過往的人群猛轉。
雖然已經過了下班和晚餐時間,台北東區的街頭仍然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人潮就是錢潮埃
嚥下最後一口珍珠,潤了喉,又是一條勇猛搶錢的英雄好漢!李恩寵扯開嗓,奮力對著路過的小姐美眉們,重新奮力叫賣。
「來來來,保證國外進口最新品,今年夏天最in的款式,小姐,看看嘛--」
可以掏錢的金主小姐們腳步匆匆,偶有投來關愛的眼神,也很快地掩沒在路過的人群之中。
「喂,小蘿蔔頭呢?這幾天怎麼都沒跟妳來?」隔壁攤賣首飾的何春滿趁著沒有客人光顧的空檔,一邊大口扒著便當,一邊找話題閒嗑牙。
她和李恩寵因為擺攤認識,一起佔地盤,一起躲警察,也一起繳交保護費,有事互相罩對方,完全是互相依存的生命共同體。
「送去給她老爸帶了,總也該讓『那個人』盡盡當父親的義務。」李恩寵表面說得輕鬆,但折迭衣服的手卻遲疑起來。
好多天了,不知道那個小麻煩現在怎麼樣了?她還真有些擔心……
「啊?妳……跟妳老公……沒有在一起?」何春滿有點訝異,認識那麼久了,說實在的,她對李恩寵的家庭狀況還真是一無所知,只知道她一直很缺錢,一直在努力賺錢。
「誰跟妳說我結婚了?」李恩寵有些激動。
「咦?沒有嗎?」
「少破壞我的行情了。」
「那……」
「小姐,這件怎麼賣?」
話題結束,金主上門嘍,當然還是賺錢重要!
「一件599,兩件算妳「「00,保證國外進口最新品。」李恩寵連忙堆滿笑意招呼客人。「回去如果試穿不合身,可以拿來換哦--」
金主小姐心動了。再加把勁,肯定成交。
「小姐,妳一定也是SP的愛用者對吧?」李恩寵俏皮地眨眨眼。「妳手上拿的是SP去年冬天推出的太陽包,到現在還是頂級熱門的搶手貨呢!」
SP是義大利知名的品牌,也是近幾年新崛起的精品新貴,尤其以女用皮包和服飾最為知名搶手,只是這個品牌在台灣沒有設櫃,除非親自飛到歐洲或日本,否則很難買到正品。
「我這個其實是……」金主小姐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小聲招認道:「A貨。」
她當然知道那是仿冒品,想她李恩寵可是北台灣擺攤賣SP仿冒品的第一把交椅呢,她不只賣,還研究,一眼就可以分辦正贗品。
「所以嘍,妳一定會喜歡我這裡的衣服--」
李恩寵迅速熟練地挑出SP最新款夏裝,方便客人欣賞。做生意嘛,講求的是誠意,而誠意第一步,就是要為客人詳細說明商品特性。
「我這裡進貨的速度可不是蓋的,保證讓妳在第一時間買到和歐洲同步的新款,妳看,今年夏天雖然流行黑色,但是SP就是和別人不一樣,以奔放熱情的向日葵為設計重點,妳看,很亮眼吧!」
「嗯。」金主小姐兩眼發亮,拿起其中一件亮黃色的向日葵洋裝比了比。
李恩寵保持親切的微笑,心裡死命發動念力--買吧!買吧!喜歡就趕快把手伸進皮包裡,掏錢出來吧!
「好吧,那我先買這一件好了。」
賓果!
「謝謝,599。」
三分鐘,成交!鈔票落袋為安,李恩寵喜孜孜收了錢,才剛拿一塊錢準備找給對方時,忽然,金主小姐似乎發覺了什麼--
「咦?妳這個英文字不對哦。」
「啊?什麼?」李恩寵心一驚。 別吧,煮熟的鴨子乖乖躺好,別起來搗蛋呵。
「人家SP明明是SUN&OWER,妳這怎麼是SON&OWTER這兩個意思差很多耶!」拜託,「太陽」都變成「兒子」了,這穿出去不被人笑死才怪。
仿冒品嘛,就別挑剔了吧!而且她可沒說她賣的是「A貨」。
李恩寵心裡暗暗嘀咕,但是臉上仍然是親切燦爛的笑容。
誠意第二步:盡快解除客人的疑慮。
「所以嘍,我不是還要找妳一塊錢嗎?這一塊錢的功用可大了。」她隨手拿起攤上賣的衣服,亮出一元銅板,示範說明道:「首先,妳回去之後先把衣服用柔軟精泡水,然後呢,拿起這銅板,像這樣輕輕地把SON的O上半部刮掉……注意哦,一定要很輕,別傷到衣服了……」
一旁,何春滿邊吃便當邊看李恩寵「很有誠意」地在做「售後服務」,再看看客人額上冒出的三條黑線,她實在忍不住想笑。
「妳看,如果O字刮掉上半部之後,不就很像U了嗎?」李恩寵臉不紅氣不喘,一個人獨自講得口沫橫飛。「同樣的方法,妳也可以把POWTER的T字整個刮掉,就是POWER了。」
講解完畢!
「這樣瞭解嗎?喏,找妳一塊錢,回去記得照我教的方法做哦!」李恩寵笑咪咪說道。
金主小姐傻住,不知該做何反應。老闆這麼有「誠意」,害她一時間生氣也不是、想退貨也不是。
「可是……」
誠意三部曲,好人做到底,讓客人有退路,才是真正生財大計。
「這樣吧!」李恩寵爽快道:「妳第一次買我的東西,我就當跟妳交個朋友,這件衣服妳先拿回去穿看看,保證妳一定喜歡,如果到時候妳心裡還是有疙瘩,妳拿過來,我保證退錢給妳,我每個星期一、三、五都在這裡。」
「那……好吧。」收下一塊錢,客人終於心服,提著衣服離去。
李恩寵呼口氣,連忙整理衣服,嘴裡哼著有些走音的台語歌。「錢歹賺,子細漢,某抹賺,自己嘛免怨歎……」
何春滿忍不住微笑。「我敢預言,妳以後一定賺大錢。」憑那三寸不爛之舌和見風轉舵的本事,絕對沒問題!
「那是當然。」李恩寵笑呵呵,這種好聽的話她也是很愛聽的。「我以後賺大錢,一定不會忘記妳的……」
才說著,李恩寵的視線忽然定在人行道另一端,笑容瞬間退去。
「該死,又來了!」
李恩寵低低咒罵一聲,立刻火速收拾東西。
「幹麼?條子來了嗎?」何春滿見李恩寵神情緊張,也反射性跟著收東西。
「不是。」還是繼續以飛快的速度打包衣服。
「不是?」何春滿打住,朝街角張望了一下,確實是沒見到警察的蹤影。「那妳幹麼收東西?」
「債主上門了。」
「我們這個月不是繳過保護費了嗎?」何春滿又張望一次,果然看見遠方有三、四名彪形大漢正朝她們走來。
「跟妳沒關係。」扛起裝著衣服的龐大布包,李恩寵急急交代道:「我先走一步,幫我收架子,改天見。」
「喂,現在到底是怎樣--」
何春滿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李恩寵早已跑得不見蹤影。人群裡,彪形大漢發現李恩寵落跑,連忙推開人群拔腿追人,還差點撞翻何春滿的小攤子。
何春滿嚇了一跳,看著消失的彪形大漢,喃喃說道:「搞什麼啊?難不成她欠地下錢莊錢?」
欠那些吸血鬼錢不還,搞不好是要償命的呀!
李恩寵當然也清楚這個道理,所以此刻腎上腺素非常配合地分泌,讓她發揮神力女超人的蠻力扛著超大包袱,以飛快的速度死命狂奔--
一跑出暗巷,李恩寵隨便跳上一輛剛好停靠站的公車,在台北市區繞了一圈,才換車回家。
「真倒楣,害老娘今天晚上少賺好多……」李恩寵拖著疲 憊的腳步,有氣無力地拉著裝衣服的大包袱,一路咕咕噥噥。
走上出租公寓頂樓,才剛要掏鑰匙準備開門,她隨即發現四周已被人惡意噴漆,血紅色的恐嚇字樣,歪七扭八佔滿整個牆面,觸目驚心。
「真醜……」這些人寫字還是沒進步,又寫錯字。
李恩寵見怪不怪地盯著那些威脅警告,無奈歎口氣。看樣子今天晚上必須另覓他處過夜了!拖著大包袱,蹣跚下樓,才走到巷口,她忽然感覺眼前一片「黑」,反射性抬起頭,訝然見到三名彪形大漢已擋住她的去路。
喝!這又是哪一路的沒見過這幫人,竟然還集體穿著黑西裝,現在是在拍電影MIB嗎?
其中一人緩緩拿出一張照片,對照一下長相。
「大哥,是她沒錯。」
「帶走。」
二話不說,上前抓人。
「喂喂喂--你們幹麼」李恩寵哇哇大叫,兩隻手臂被壯漢架住,拖上停在路旁的轎車。「救--」
命……這個字很重要,所以連人帶聲音一併被關進車子裡了。
「開車。」
「我的衣服!我的衣服啦!」李恩寵貼在後車窗上大叫,眼巴巴看著她的大包袱孤伶伶地躺在馬路邊,好不心疼。「那是我全部的財產--」
聞言,坐在她前後左右的壯漢同時轉頭看向掉在路旁的大包袱。
「大哥,那包東西怎麼辦?」
「一起帶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3-23 07:43:48
第二章
「你是誰?」
「妳管我是誰。」冷漠、叛逆,不耐煩。
「姊,他是誰?」
十歲小女孩眨巴眨巴的大眼,好奇地對著眼前漂亮的大男孩猛看,他是姊姊帶回來的第一個朋友,長得好看極了,比電視上的偶像明星還好看,如果所有念高中的男生都這麼帥,那她以後一定也要念高中。
「他是我同學,小蟲妳可以叫他魄哥哥。」同樣念高中的女孩摸摸小蟲妹妹的頭,為兩人介紹。
小蟲妹咯咯發笑。「哈哈,破爛哥哥,好好笑--」
妹妹的重新詮釋也逗樂了姊姊,只見高中女孩爽朗大笑,勾住男孩的肩膀調侃道:「哈,『破爛哥哥』,這個好笑,不如你就真的去當個撿破爛的,把你老爸給氣死怎麼樣?」
男孩冷冷給了兩個笑翻天的大小女孩一記大白眼,心情惡劣到不行。
「好啦好啦,開玩笑的嘛!」女孩拍拍男孩的肩。「人家是又酷又很有魄力的魄哥哥。」說完,自己反而笑得更大聲。
大男孩的臉更臭了。小蟲妹歪著頭,很認真盯著他生氣的俊臉,陶醉出神。
「看什麼看?!」
「破爛哥哥,你是小愛姊姊的男朋友嗎?」
「哼。」襲日魄冷哼一聲,懶得理會小鬼頭的幼稚問題,逕自從書包裡拿出一根煙點上,十足叛逆少年的模樣。
「破爛哥哥,你會抽煙哦?老師說抽煙是壞學生。」不過這個發現無損她對他的欣賞。
「我不只是壞學生,我還是『大、流、氓』。」他故意恫嚇她。
小蟲妹笑了,更專注盯著他好看的俊臉。「大流氓哥哥抽煙還是很帥。」如果每個流氓抽煙都這麼好看的話,那她長大之後就要去當流氓妹。
「小蟲,我們等一下要討論功課,妳先安靜不要吵哦。」姊姊說話了,再不阻止妹妹好奇的發問,難保她這個心情不佳的好同學就要發飆了。
「好。」
小蟲點點頭,很乖巧地閉上嘴。但,十歲的小女孩,情竇初開,怎管得住自己的眼睛不去看漂亮的大哥哥呢?況且,姊姊和破爛哥哥好像在討論很嚴肅、很難懂的事情,她聽不懂,也沒興趣研究,她只要能一直看著帥帥的流氓破爛哥哥就很開心了,呵呵--
「不要再看了!」
不到五分鐘,大男孩再也受不了小蟲妹灼熱的注視,不耐煩地大吼出聲。有個小跟屁蟲像背後靈一樣死命盯著自己就已經夠煩人了,她竟然還可以看到流口水,真是夠了!
小蟲妹衝著他猛笑。「你的臉那麼好看,好看的臉本來就定要讓人看的嘛,不然就太可惜了。」
「我討厭小眼睛的女生看我。」他的嘴很惡毒,故意針對她。
小蟲妹猛搖頭,笑。「我的眼睛才不小呢,人家都說我的眼睛又大又漂亮,對不對?姊。」而且她現在為了看他,瞪得可大了。「啊,對了,我來畫你好了--」這樣他沒來的時候也可以看到他的帥臉。
小蟲妹開心拿出紙筆。
「不准畫!」
***
襲日魄冷冷盯著手上一張折得縐巴巴的紙,眉頭越鎖越緊,臉色越來越沈--這上頭到底畫的是什麼鬼東西?
「少爺,這些是幫主交代要給您看的資料和帳本。」
兩名外表文質彬彬、穿著黑西裝、提著公事包、梳著整齊西裝頭的年輕男子進房,擺明了聽命辦事的態度。
「放著吧。」襲日魄心不在焉應和著,注意力始終放在手中那張紙上。
面無表情地放下一大迭資料,兩名男子無視房裡另有一抹小小的身影,迅速退至門邊。「少爺如果有任何疑問,我們虎堂的人就在隔壁。」
「嗯,我知道,先出去吧。」
兩名男子退出。襲日魄懶洋洋地掃了一眼桌上的資料本,意興闌珊,隨即又看向手中那張「鬼畫符」。
「打地、打地。」
小手指伸過來,指著紙,又比向襲日魄,討好似的甜甜一笑。
紙上有圖,是一幅畫,畫的是一張臉,一張以簽字筆勾勃出的漫畫美型男,旁邊還大大標注了他的名字:襲日魄。
畫圖的人應該是有點繪畫底子的,至少線條很流暢穩定,構圖也沒問題,但就是把這張臉畫得太屬於少女漫畫特有的美形和誇張,眼睛裡有星星在閃爍,下巴尖得可以去刺蒼蠅……
他不認為自己長得這副德行。
「這是妳媽咪畫的?」他問。
點頭,咯笑。「喵咪畫、喵咪畫畫……」
小妮子來認親父,身上什麼像樣的證明都沒帶,只有這一張圖,而且堅持他就是畫中人,就是她的爸爸……還真是見鬼了!
「妳媽咪是誰?」
「大喵咪、小喵咪、嗯嗯喵咪、蟲蟲喵咪……」
雞、同、鴨、講。
這小妮子如果不是太聰明和他裝傻,便是太魯鈍到只會答非所問。
「*︿#$@&……」又來了,嗚啦啦嗚啦啦一大串,沒人聽得懂的噥噥軟語。
小妮子會說不太標準的中文和閩南語,偶爾亮兩句英文,但更多時間總是冒出一堆不知是哪個國家、哪個民族的語言,他猜測這孩子若不是從小在國外長大,便是生養她的人是外籍人士。
襲日魄定神細看這個「號稱是他女兒」的小女孩,肥嘟嘟紅撲撲的小臉蛋,細緻靈巧的五官,鬼靈精怪的圓瞳,有點熟悉,又極度陌生,他一定曾經在哪裡見過相似的一張臉。
就如同他手上的這張畫帶給他的感覺一樣,某種影像在他腦海隱隱跳動,呼之欲出,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到底是什麼人、什麼事,給他這種奇特的感覺--
「打地……」軟軟的稚音,將他思緒拉回。
除非他願意,否則任何女人絕不可能有機會生下他的子嗣,而他有沒有給過機會,當然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粉嫩嫩的小臉、圓滾滾的身體又黏上來。
此時此刻,他唯一非常確定的是--她不可能是他的孩子。
「不要抱著我。」他只要狠下心,輕輕一抬腿,她就會像之前一樣從他腿上直接滾出去,省時省事……但,他忍下了這個衝動。
「困……」小新像只無尾熊環抱他的大腿,小臉在他褲管上磨蹭。
「下去。」
「抱抱,睡覺覺……」她怎麼都不肯鬆手,執意掛在他大腿上。
不再強迫她從腿上下來,襲日魄索性挑了距離最近的沙發坐下,讓她繼續維持無尾熊抱腿的姿態。以她小小的年紀和力氣,他不認為她可以撐太久,等她累了、倦了,自然就會下來了。
或許,根本不需要一根煙的時間。
閒適地為自己點上一根煙,他吞雲吐霧起來。
須臾,抱著腿的手慢慢放鬆,小小身軀緩緩從他腿上往下滑……抱緊!往下滑……抱緊!往下滑……
小新眼皮沉重,仍不忘做睡死前的掙扎,在用力抱腿和會見周公之間,奮力拔河,模樣憨真。
襲日魄悶悶抽著煙,扯扯嘴角。
他向來不是會主動和小孩親近的人,也不認為自己有吸引小孩的魅力,但為什麼這個小女孩如此執意要親近他呢?
這是一種牽絆的感覺,他不喜歡也不想要,他甚至不習慣這樣的獨處。
像是回應他的想法,清脆的樂鈴忽然響起,有人自願來當兩人的陪客。
「喂?」他接聽電話。「我是。」
聞言,襲日魄神色一凜。
「哦?找到線索了?」
***
一個人一輩子,到底可以遇到多少倒楣事?
她明明姓李不姓吳,又有個好聽的名字叫恩寵,可偏偏她就是「無恩寵」,老天爺根本一點都不「恩寵」她,祂對她唯一的眷顧,就是一天到晚將她往死路裡推,她上輩子到底是造了多少孽?怎麼這輩子遇到的每個人都像是來討債的?!
錢債、人情債、烏龍債,她永遠都有還不完的債!
如果一個人一生的倒楣事件采「限量發行」,有「限額」規定,那麼,她深信自己在過去短短二十年的人生歲月裡,絕對已經「超額兌現」了!
平靜平淡平凡的人生……我愛你們,趕快來找我吧!
「這幾位大哥,我想你們一定是找錯人了。」
倒楣事既然再添一樁也就認了,怕只怕自己會莫名其妙成為黑道尋仇下的無辜枉死冤魂一條,那可划不來了。
「我從來沒見過你們耶--」好小心翼翼、好如履薄冰的女性嬌嫩嗓音,企圖博取一點男性的同情。
「妳不需要見過我們。」
「呵呵……」一長串討好諂媚的笑,又圓又潤,完全是陳年專業級的。「但是小妹實在不明白自己是哪裡得罪了各位大哥,希望大哥大人有大量,說來讓不懂規矩的小妹知道哪裡做錯了,小妹保證下次絕對不會再犯--」李恩寵舉手起誓,打從心底好有誠意解決事情。
自從她被抓上車之後,隨即被黑布蒙住眼睛,這次,她肯定自己麻煩真的大了。她不知道對方是何來路?不知道要被帶住何處?
不害怕嗎?當然怕!在被殺人滅屍之前,她至少也該知道自己究竟是死在哪條道上的手裡,才好向閻王爺投訴申冤哪。
「妳不需要知道那麼多。」
隨著冷冷的拒絕,車子停下,車門開啟,她被人拉下車,架著雙臂強迫往前走。
蒙眼走路的滋味實在不太好受,李恩寵內心的不安和疑慮愈形擴大,臉上還是一貫的嘻皮笑臉,拚命和綁架她的兄弟們套交情、搏感情,做垂死前的最後掙扎。
「嘿嘿,各位大哥,大家有話好說嘛--噢!」
冷不防踢到一個階梯,她差點跌個狗吃屎。
「好好走路,不要講話。」架著她走的其中一位兄弟,在她耳邊斥喝。
「當然當然,謝謝大哥關心。」李恩寵很乖、很狗腿地附和著。
拐來繞去一陣之後,李恩寵感覺自己已走入一間大屋之中,憑著踩在腳下的觸感,她直覺他們正在把她帶往某個房間的路上。
人口販子?驗貨?!
李恩寵寒毛直豎,腦中不斷湧出種種情節畫面--壞人邪惡的獰笑,無辜少女可憐求饒,最後還是落得辣手摧花梨花淚的悲慘結局……完了,她該不會真的先被帶去「○○XX」之後,再被推入火坑賺皮肉錢,從此成為歷盡滄桑一美人的交際名花吧?!
嗚……她還年輕,她不要啊!
「各位大哥,小妹家裡上有高堂老父--」雖然好賭不成材。「下有嗷嗷待哺的女兒--」雖然已塞給小孩的親生父親。「雖然全家重擔都落在小妹一個人肩上--這算是實話。「但是小妹要身材沒身材,要臉蛋沒臉蛋--」才二十初頭,就為生活奔波,快成黃臉婆了,所以也沒算說謊。
「少囉嗦,走快點。」
感覺到李恩寵遲疑耍賴的腳步,又是一聲斥喝。
李恩寵沒理會,繼續厚著臉皮為保住小命而努力。「還有還有,一定要先警告你們的,那就是小妹我有愛滋病,如果你們想對我幹麼幹麼,你們一定會後悔自己幹麼要幹麼幹麼,真的,你們一定要相信我,不要因為一時想幹麼幹麼,毀了自己一生--」
「妳真的有愛滋?」
驀地,一句沈穩的、充滿權威的男性嗓音傳來,李恩寵嚇一跳,看來是對方老大現身了,要討價還價還是找當家做主的就對了。
「對對,我不只有愛滋,我還得過SARS--」李恩寵鼓動三寸不爛之舌,火力全開。「不只這樣,我還有躁鬱症,情緒不穩定的時候會殺人的,你們最好還是不要想幹麼幹麼--」
對方看穿了李恩寵的虛張聲勢,沉沉笑出聲。「我老了,不想幹麼幹麼,只想和妳談談事情。」
早說嘛,原來是個老頭子,李恩寵暗鬆一口氣。
「不過妳很老實,倒是很對我的胃口。」老先生又補充一句。
不、不會吧?李恩寵嚥了嚥口水,她一點都不想成為滿足老先生的小點心。老實?哈,那種滿口瞎扯的鬼話他也信,可見得老年癡呆很嚴重了。
她堆滿笑,狗腿道:「呵呵,是啊,從小大家都是這麼說我的,古人說相逢自是有緣嘛,既然今天大家有機會認識,不如--」
「妳好像並不覺得自己老實。」老先生微笑,一語戳破她的心思。「從進來到現在,妳都沒想過要拿下眼罩,不是嗎?」
那是因為她……咦?對耶!李恩寵後知後覺發現,架著她的人不知何時已放開了手,現在她兩隻手自由得很。
趕快解下那讓她「瞎了眼」的鬼東西吧。
「可是我比較喜歡妳戴著眼罩跟我說話。」
嗄?
正在解眼罩的雙手戛然停祝這死老頭是在耍她嗎?鎮定,不能發飆!她的一條小命還掐在別人手上呢。
「是啊是啊,我也覺得繼續戴著比較好呢。」很狗腿地綁回眼罩,見風轉舵道:「而且我是蝙蝠投胎轉世的,本來就見不了光嘛,呵呵--」
聞言,老先生樂得哈哈大笑。
「逗!妳和小新果然是『母女』啊!」很投他這老人家的緣。
「小新?」
「小新是妳女兒吧?」
「呃,是……」搞什麼?怎麼忽然問起小新?
「妳女兒現在在我手上。」
「啊?!」驚愕。「在、在你手上?」這是什麼意思?她明明把小新送到「他」那裡去了,她親眼確認「他」家裡的傭人把小孩接進屋裡,才安心走人的,怎麼會……
按「綁架」她來這裡的那幫黑衣西裝人的氣息看來,十之八九也是道上混的兄弟,難不成是……
綁架?勒索?!
李恩寵驚駭莫名,情急之下扯掉眼罩。幽暗的房裡,柔和的光線中,她一眼便瞧見了坐在輪椅上體格魁梧的老先生,威嚴、冷肅,眼底卻意外盈滿笑意。
是敵?是友?她被攪迷糊了。
「小孩是無辜的……」她吶吶道,腦袋一片混亂。
她好懊悔,早知道日子再苦也把小新帶在身邊,跟她過逃亡躲債的苦日子也好過落入殺人不眨眼的惡徒手中……不知道小新現在怎麼樣了?
「你、你們想要多少?」要錢她沒有,要命勉強一條,她還給得起。
「這應該是我問妳的才對。」
「什、什麼?」
「妳想要多少?」
「我?」現在是什麼狀況?她更糊塗了。
「聽說妳現在在外頭有一百多萬的債務--」襲南天正式攤牌。
從小新被送上門的那天,他便命令組織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查出帶小孩來的人,而當天李恩寵將小新送來後沒有馬上離去,還在襲家大宅外徘徊了兩、三個小時,結果被門口的監視錄影機清楚拍攝到她的臉孔。龍衣幫旗下專門負責情報的鷹堂組織便是以該卷錄影帶循線找到李恩寵,並且將她的身家背景一併完整送到他手中。
說實在的,他東看西瞧都不覺得眼前這個小名為「小蟲」的女子,像是會令他兒子動心的女人,但眼下,不管他兒子結紮的事是真是假,只要確定了小新是他孫女,他肯定都會給他孫兒的媽一個名分。
「我可以幫妳還清,如何?」
「呃?這……」是有一百多萬的債務追著她跑沒錯,但那可不是她欠下的。
「只要妳願意做一件事。」
「什麼事?」鬧了半天,不會還是要叫她下海賣身吧?
「嫁給一個人。」他當然沒有好心到免費做善事,有條件是應該的。
「誰?」
「襲日魄。」
「啊?!」她重重倒抽氣,連退兩步貼在牆上,兩眼圓睜,震驚的模樣比演電視劇還誇張。不要吧,這比叫她下海還恐怖,不如直接取她賤命算了!
「看妳驚恐的樣子,似乎是不願意。」
「當然不願意!」她大叫,死命搖頭。「我不要嫁給他!我不能嫁給他!」
「妳說『不要』、『不能』,而不是『不想』。」
「你幹麼挑我語病啊!」自以為是的臭老頭!尤其是眉宇之間那股讓人很想扁人的傲慢,似乎……頗神似……襲日魄?!
是她的錯覺吧。
「哦?妳不是已經跟他生了小新嗎?結婚也是理所當然的。」
「啊?那個……那是因為……」這叫她從何說起呢?
「妳不答應也沒關係。」襲南天摸了摸白色的落腮鬍,氣定神閒道:「現在外頭正在找妳的那幫人應該是『威震會』的人吧?很巧,我和他們的大頭剛好有點小交情,不如我就做順水人情,把妳直接交袷他們……」
「等一等!呵--」李恩寵變臉速度飛快,好識相地陪笑道:「呵呵,老人家做事不要這麼衝動,對身體不好哦,有事大家好商量嘛,我這個人向來很好說話的--」
「那就嫁給襲日魄。」
「不行!」
「妳不是很好說話?」
哇,又挑她語病!就算是長得像襲日魄的帥老頭,還是讓她想扁人!
「妳怕見到襲日魄?」
「我、我、我才沒有……誰、誰、誰怕見他呀?!」
當然不怕,只是緊張得結巴而已。
「那現在就去見個面。」襲南天含笑道。「小倆口吵架,鬧鬧脾氣是很正常的,既然妳人都來了,有什麼彆扭就當面說清楚講明白,小夫妻總是床頭吵床尾和的。」
襲南天揚手,命人帶她去見襲日魄。
李恩寵急了,一時間慌了手腳。「我才沒有跟他吵架咧!」她緊張大叫,好像要被送上斷頭台。「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見他!」
「別緊張,妳答應我的條件,就可以不用見他了。」
「我答應你不是一樣也會見到他!」她吼出,這癡呆老頭當她是白癡啊?!
「現在見,還是洞房花燭夜那天見,兩秒鐘,妳自己選一個。」
一、二
李恩寵遲疑了一下,隨即被兩名大漢拖著往外走,對方已經替她做了決定。
「喂喂,我不要見他啦--」李恩寵被架走,懸空的雙腿不斷飛踢掙扎,高分貝的抗議聲迴盪在長廊盡頭。「臭老頭,不要鬧了啦,他不會娶我的!我也不要嫁給他!我不要--」
***
掛上電話,襲日魄皺起眉,倒不是因為分他心神的公事電話,而是此刻那由遠而近、一長串足以刺穿耳膜的高分貝尖叫聲--
相信在一百公里外的人都知道有個嗓門失控的女人不想嫁給他。
一、二、三秒,有個女人被扔進了他房裡。
「少爺,幫主希望您跟她好好談一談。」任務執行者報告完畢,關門,走人。
李恩寵抗議無效,在被扔進房的同時,手忙腳亂將手上的眼罩再自行綁上,想蒙住自己的眼睛。
她不想見到他!不想見到他!她這輩子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他!
此刻,她寧可化為一隻「鴕鳥」也不要「見」到他。
襲日魄冷冷瞪著那忙著蒙住雙眼的女人。他本沒興趣隨父親的作為起舞,但這女人激烈的抗拒行為還是引起了他的談話興趣。
「我不喜歡跟看不到眼睛的人說話。」
「嘿。」她乾笑了聲。「那正好,我們也沒什麼好談的,小妹就此告辭了。」她轉身摸索門把,想藉機落跑。
「喵咪--」
倏地,李恩寵的腿被人一把抱住,她聽出那軟軟糊糊的稚音,打住腳步。
「喵咪,抱。」溫軟小手拉扯她腰際的衣服。
「小鬼,不要鬧了啦。」李恩寵假裝不認識,鐵了心撥開尋求親近的小手。
「原來妳就是『孩子的媽』?」
「不是不是,我不是。」她急忙忙否認。
襲日魄踱上前,冷不防一把扯掉她的眼罩。李恩寵驚呼,想護住眼罩已來不及,只好傻氣地以雙手反射性遮住自己的眼睛。她就是不要見到他,也怕他認出她。
「把手拿開說話。」他沈聲命令。
「不要。」
「快點,我的耐心有限。」
「不要,見到你,我的眼睛會瞎。」她也很堅持。
襲日魄挑眉。「會瞎?」
「對,會瞎掉。」
「那好,我這輩子還沒跟瞎子說過話,妳讓我見識一下。」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拉下她的雙手。
她的眼睛對上他的。
定住,呆了。
李恩寵像只乍見強光的貓咪一般,兩眼發直,視線和身體同時定住,再無能力反應,只剩下腦袋瓜裡有關他的記憶庫還靈活運作著--
他的臉,如她記憶中那般俊美無儔,但是更成熟、更深沈、更有男人魅力,還是跟以前一樣,好看極了!
好懷念、好懷念哦……他的臉……
「喵咪--」很黏人的小手又來拉她。
「別吵啦,老娘很忙!」忙著看他的臉,忙著變成傻瓜。
她就說了不要看見他嘛,她一定會控制不了自己的--
視線漸漸模糊,感動、感傷、懷念的淚水盈滿眼眶。
緩緩點上一根煙,從幾上抽出一張面紙,襲日魄走回她面前,將面紙遞給她,白色的煙霧從他俊美的唇瓣間輕輕逸出,拂過她清秀的麗容。
「小姐,妳流口水了。」他慢條斯理指出事實。
「正常的……」她抹抹嘴。
「妳還鬥雞眼。」
「也很正常……」她眨眨眼,都說看見他眼睛會瞎嘛。
「哦,是嗎?」襲日魄似笑非笑,深不見底的黑眸專注盯著她瞧。
那雙眼,就像一座核能發電廠般輻射著強大的電力,足以電死一隻大恐龍都沒問題,更何況是向來對他毫無招架力的她。
他認出她了嗎?
李恩寵猜測不到。她一向看不透他的心思,雖然在她的生命中,他曾經佔據很重要的地位,但對他而言,她並不算什麼,在他眼中,她只是一隻路過的毛毛蟲,他不會記得她的……
「這是妳畫的?」他亮出那幅少女漫畫美形男的圖。
李恩寵想否認,但老實的腦袋瓜已經自己點了下去。「嗯……」
「所以是妳讓小新『咬定』了我是她爸爸?」
「你本來就是埃」她囁嚅道。
「哦?」襲日魄挑起眉,眼中閃動異樣光采。「妳今年幾歲?」他沒來由地問。
「二十。」幹麼忽然問她的年紀?
「這孩子今年幾歲?」
「四歲……呃,五歲吧。」問這幹麼?
「換言之,五年前妳才十五歲?」
「嗯,是埃」
襲日魄垂下視線俯視她,呼出的白色煙霧繚繞她的視線,而他近在咫尺的鐫刻臉龐,也迷惑著她的思緒。
「妳聽好--」他低沈的嗓音娓娓宣告著:「我不可能讓十五歲的未成年少女成為我孩子的媽,一輩子都不可能!」
「我……」
「妳……」襲日魄神秘一笑。「就這麼想得到我嗎?」
「啊?」她心臟猛一抽。
「我真的沒有想到--」他的笑容令她不寒而慄。「過了這麼多年,妳還是這麼想得到我,小蟲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3-23 07:44:14
第三章
夏日午後,鄉野林間,蟬鳴震天價響,烘鬧著熾人暑氣,熱得教人直想跳進水裡泡個清涼痛快。
孤兒院後山,小恩寵趴在大巖邊,兩手撐頰,著迷似的盯著躺在溪床旁午寐的大帥哥,豆大的汗珠從她的額際滴落,粉嫩的臉頰因為酷陽曝曬而紅撲撲的,她已經維持這樣的姿勢有一下午了。
其實,有個念頭,一直在她小腦袋瓜裡跳躍旋轉,就像一隻勾人的小精靈,不斷誘惑著她主動親近--
好想親他一口哦,只要小小啄一下,他應該不會發現吧,她保證會輕輕的,很輕很輕,絕對不會把他吵醒,她有把握……
意念驅使行動,小恩寵再禁不起邪惡小精靈的蠱惑,勇敢朝垂涎已久的目標前進。
啾。
得逞!興奮、竊喜,原來偷做壞事是這種感覺。不賴,那就再來一次吧!
啾啾。
冷不防,她對上他的視線,在他黑得透亮的深瞳中,正倒映著自己偷吃的饞相。
定住,傻了。
「妳親我?」被害者提出指控。
「呵,對呀。」侵犯者大方承認。
「妳還滴口水在我臉上。」無法不意識到臉頰上殘留的濕濡。
「呵呵,有嗎?我擦擦--」她伸手抹他臉頰,不錯不錯,還乘機多模了他一把,賺到!
襲日魄捏住她軟呼呼的面頰,心情有點不爽。「妳應該知道我是誰吧?」
「知道呀,你是破爛哥哥,是小愛姊姊的同學。」小恩寵燦爛一笑,就算小臉被他拉到變形,還是回答得天真坦率。
「我比妳大八歲,不是妳亂來的對象。」
「我才沒有亂來,我喜歡你呀,雖然我現在才念國小,而你要念大學了,可是我有算過,等我二十歲的時候,你才二十八歲,差距並不會很大呀!」
「現在的國小學生都像妳這樣早熟嗎?」
「我們班上的女生,很多都有喜歡的男生了,我才不是最奇怪的那個哩!」就算是被喜歡的人捏臉痛得要死,她還是覺得很幸福。她看書上寫過,愛,就要懂得忍耐!
「那,如果我說,我是妳小愛姊姊的男朋友呢?」他忽然笑了。
「啊?」
他鬆開捏她的手,改以輕輕撫過被他捏得發紅的粉頰,笑得有些壞心。「妳年紀這麼小,不去領餅乾吃,就知道在這裡『偷吃』姊姊的男朋友,這樣對嗎?」
「男、男、男朋友?」她結巴起來。「你、你、你不是……小愛姊姊的……同學嗎?怎麼會……」
「是同學,也是男朋友。」他眨眨眼,很故意。
晴天真的會霹靂!小恩寵脹紅了臉,如被五雷轟頂,小小心靈大受打擊。她知道帥帥的破爛哥哥和小愛姊姊很熟很要好,可是她怎麼都沒想到……他們……竟是男女朋友?!
見她兩眼發直、呆若木雞,襲日魄滿意一笑。
他「好心」摸摸她的頭,表情好親切,語氣卻極冰冷,道:「妳今天偷親我這件事,我暫時不追究,就當作是我們兩個之間的小秘密。但是,至於我會不會告訴妳最喜愛的小愛姊姊,就看妳以後的表現哇!」
「以後的……表現?」
***
好多年了,除了小愛姊姊之外,再也沒有人喊她「小蟲」了,再沒有……
李恩寵渾身僵硬不自在,不知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面對他才好。
「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別以為去整了型,我就認不出妳來。」他唇角勾起壞壞的迷人淺笑。「妳的口水讓人印象深刻。」手指還故意緩緩抹過自己的臉頰,雖然只是一個小動作,卻顯得無比性感。
李恩寵看呆了。在她眼中,他的任何動作神情總是具有強大魅惑力,每次見了,她的眼睛就會像中邪一樣,無法控制不去盯住他,因為他實在是太好看了……咦?等等!
整型?!什麼整型?
「我沒有整型啊!」她後知後覺叫道。她哪來的閒錢做這種閒事啊?
「妳的眼睛變大了。」
是了,好多年前,他曾經說過不喜歡跟小眼睛的女人說話,害她還在意了好久……喂,等等!這根本是兩回事耶!
「我是『女大十八變』不行哦,況且我眼睛本來就不協…」她兀自咕咕噥噥。記得以前還常有同學羨慕她有一雙大眼睛和長睫毛呢,就只有襲日魄嫌棄過她的眼睛。哼,任何人跟他那雙專門電死人的黑眸一比,當然都會遜掉嘍。
「妳的單眼皮變成雙眼皮了。」他又指出。
「我本來就是雙眼皮!」她激動抗議,鄭重澄清:「我以前是內雙,內雙啦!」
「那妳臉上的雀斑呢?」
「我臉上的……呃?」
她驀地打祝
怪了,他對她的長相細節怎麼記得這麼清楚?她壓根兒不覺得他曾經放心思在她身上過,她甚至認為她應該老早就被他從記憶中給刪除了才對……咦?再等等!李恩寵心臟怦然猛跳,莫名的猜測躍大腦海。
難道,他是在變相稱讚她「變漂亮」了?是嗎?可能嗎?
她只是一隻毛毛蟲,而且是條很難蛻變為蝴蝶的毛毛小蟲,他真的覺得她變了?
他說她眼睛變大了,那表示,他不再嫌她眼睛小?那表示,他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對她愛理不理?那表示,他願意對她好?那表示--
李恩寵越想越覺得有這些可能,越想越感動……糟,再想下去,她都快哭了。
襲日魄當然熟悉她那泫然欲泣的眼神,那令他莫名煩躁,某種似曾相識的情緒隱隱被扯動,那是多年來不曾再發酵過的感覺。
「妳該不會是為了想見我,所以特地在外貌下過功夫吧?」他淡淡移開視線,面無表情冷刺一句。他這次回國可不是為了和她「相見歡」,她和小新突然間冒出來,的確令他困擾。
「什麼?」她錯愕。
再多的感動,這瞬間即刻涼了一半。
她像嗎?她頭髮亂糟糟,臉上沒化妝,穿的是廉價牛仔褲、洗縐的地攤T恤,她哪一點看起來像是經過特地妝扮了?
他漂亮的眼睛根本有毛病!
她承認,曾經有一段歲月,她眼底心裡始終只有他,就算後來她被親生父親接走,離開了孤兒院,斷了和小愛姊姊的聯絡,斷了可以見到他的機會,她也從未忘記過他,畢竟,他是她懵懂的初戀,是她純真心靈夢想披白紗的對象。
她承認,這些年來,每次走在街上總會不自覺地在人群裡搜尋形似他的身影,默默期盼老天的眷顧,讓她可以幸運地和他來個「不期而遇」,只為了滿足她再看他一眼的想望。
她承認……
「蟲蟲喵咪,抱。」
軟軟噥噥的叫喚,更加擾亂李恩寵已然複雜的情緒。
一直似懂非懂聽著兩位大人談話的小新按捺不住,拚命拉扯她的褲管,李恩寵拗不過,傾身抱起耍賴親近的小身軀。小新撒嬌地環上她的脖子,嬌憨的小臉埋進她的頸窩,困意十足。
她承認--當年未婚生女的小愛姊姊抱著小新來找她時,她打擊真的很大。她從一個小跟屁蟲,變成了他們孩子的小乾媽,她的愛情一萌芽便注定了夭折,連暗戀都成奢求,那種只要看著他便可以單純獲得小小快樂的日子,已經離她好遙遠了。
她對他,再有愛戀嗎?
她不能,也不敢!
這次,她只是單純想安頓小新而已,根本沒打算跟他「相認」,她甚至沒有心理準備和他見面,如果不是因為走投無路、自身難保,又聯絡不上老是在世界各地跑來跑去的小愛姊姊,她根本不會把小新送來給他。
襲日魄熄掉手中只抽了一半的香煙,故意忽略她受傷的眼神,沈聲說道:「妳先塞個孩子過來,接下來,妳是不是準備把自己也塞來給我?」
「什、什麼?」她更錯愕了。
對他餘存的另一半情感,此刻不僅冷涼,還急凍成極地大冰山。
壞人!
他的嘴巴還是一樣壞,他的心還是一樣冷,以前不管他怎麼用言語刺激她,她都可以忍受,但,這次她真的火大了,他的話根本是在侮辱人!
「對!我就是要把小新塞給你!」
她負氣吼出,真的將小新用力往他懷裡塞去。襲日魄反射性接住,甫睡著的小新則被這突來的劇烈動作給嚇醒。
「喵咪……」她揉眼。
「小新是小愛姊姊的孩子!」李恩寵鄭重宣告,聲音激動發顫,臉色脹紅。
「我不知道當初你們為什麼要分手,我也不知道姊姊為什麼一定要生下小新,她的生活方式根本不適合扶養孩子,她還是堅持,所以我支持她,但不代表我對你就有什麼企圖--」
聞言,襲日魄挑高眉,表情有絲詭異。
「是小愛跟妳說--小新是她和我的孩子?」
「她什麼都不用說,我都知道,當年你不是她男朋友嗎?據我所知,小愛姊姊只有跟你交往過,你們大學畢業那年分手的,然後她就出國去了,不到十個月她就生了小新……」她猜想,襲日魄當年一定和姊姊吵架,兩人脾氣都硬,所以負氣分手,然後自尊心強的小愛姊姊發現自己懷孕了,不肯低頭找他,所以才決定自己扶養孩子。
「是嗎?」意外地,襲日魄輕笑出聲。「妳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他的話再度重重刺激了她。他的態度分明就只把她當孩子,她已經二十歲了,成年了,她不喜歡他老是把她看成長不大的小妹妹。
她心裡無比委屈。「對,我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每天忙著『過日子』就已經累得半死,才沒力氣理你們的事哩!可是姊姊把小新托給我照顧,我有責任,要不是我現在有麻煩,才不會冒著被姊姊『轟』的風險把小新交給你--」
她看著他的臉,咬著牙,越說越激動。
「還有,我已經不是以前的小蟲了,請你不要再用這種態度對我說話,今天要不是那個長得很像你的怪老頭把我綁來,我才不想踏進你家一步!我已經長大了,也已經不喜歡你了,小時候是小時候,現在是現在,打從我離開孤兒院那天起,我就把你忘記了!我現在過得很快樂,以前在孤兒院的所有人事物,我都不想再接觸了,包括你在內!」
李恩寵使盡全身的氣力,吼出讓自己揪心的違心之論,激昂的情緒使她腦袋渾沌。她必須趕快離開這裡,越快越好!她沒把握自己還會冒出什麼話來。
「喵咪……」小新驚惶不知所措。
李恩寵深呼吸,力持鎮定。
「小新妳乖,記得蟲蟲媽咪跟妳說過的話嗎?」
「嗯……」小新明白指示,兩手隨即緊緊攬住襲日魄,不敢絲毫放鬆。
滿意點頭,她轉向襲日魄,努力擠出話來。「小新麻煩你照顧,等姊姊從國外回來,我會叫她來這裡接孩子。還有,我知道你家很有錢,屋大人多,但是拜託以後不要再叫人隨便把我抓來和你見面,我不想再見到你了!」她奮力扭頭離去。
「等一下!」
襲日魄反射性拉住她的手腕,卻無意間撞見她眼底閃動的淚光。他心臟猛地一抽,冷冽的眼中閃過一絲柔色,想對她說些什麼,但最後卻是吐出了最理性的一句:「妳跟小愛怎麼聯絡?她現在人在哪裡?」
李恩寵望進他眼底的急切,心,好疼。
他,終究還是在意小愛姊姊的,她早該習慣了才是,但看見他急欲知道姊姊下落的模樣,她的心仍是隱隱作痛。
「我不知道。」這是實話,她沒有騙他。
「不知道?」他似乎不相信。
不想再面對他質疑的目光,李恩寵甩開他的手,道:「姊姊的性格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除非她主動聯絡,沒有人找得到她。」
話盡,她打開房門,守在門外的兄弟警戒,反射性要攔住她。
「沒關係,讓她走。」襲日魄命令道。
沒有幫主指令,沒人真敢讓李恩寵走人。「可是少爺……」
「讓她走。」襲日魄沈聲重複,面色冷極。
眾人背脊一涼,只好縮著脖子聽令,朝兩側讓開。李恩寵二話不說,直接走人,可才衝到走廊底端,她忽然停住腳步,似乎在思索什麼。
「大門在右手邊方向。」
襲日魄凝視她的背影,不疾不徐出聲提醒。
李恩寵旋身望了他一眼,吞回差點冒出口的道謝,假裝沒聽見,卻真的朝「右邊」走去。
「啊,等一下!」
此時,一名黑衣手下忽然想到什麼,欲喊住李恩寵。
襲日魄淡淡掃過眾人一眼,不慍不火道:「代理幫主的第一個命令:以後不准任何人再去騷擾她,就算是我父親下令也一樣。」
「可是少爺……」
襲日魄露出一抹「親切的」微笑。「是不是我說得不夠清楚?你們聽不懂?」
「很清楚,懂。」乖巧回話的是小新。
眾人面面相覷,氣氛僵了兩秒,才同聲應道:「是,遵命。」
襲日魄頷首,轉身準備回房,驀地,那名黑衣手下按捺不住,又開口了。
「可是少爺……」
有些不耐地回過頭,襲日魄看見黑衣手下正扛起一大袋包袱,十分為難。
「她的『行李』還在我們這裡,要怎麼處理?」
***
在台北敦化南路的林蔭大道旁,一輛銀色進口跑車從某棟商業大樓地下室駛出,消失在陣陣車流之中。
偌大明亮的辦公室裡,一名身材凹凸有致、深發深目、面容姣好的外國女子,隔著透明的玻璃窗凝視著遠去的銀點。
「這些衣服哪來的?」莊彥鳴踩著輕鬆的步子走進辦公室,即見到一大迭衣服攤在角落的沙發上,忍不住好奇發問。
「襲拿來的。」
貝拉微笑轉身,含著濃濃異國腔調的中文頗有風情。她是個典型的義大利美女,包含中文在內會說五國語言,在義大利時便是襲日魄工作上的得力助手。
「襲呢?」
「放下這些衣服要我們研究一下,就出去了。」
「哦?」莊彥鳴放下手中的資料,隨手拿了件沙發上的衣服一瞧,忍不住大笑出聲。「哈哈,同樣是『SP』的衣服,還差真多!」SUN&OWER的標誌都被混水摸魚成SON&OWTER了,想忍住不笑都很難。
「襲拿這些衣服來的時候,可沒你的好心情。」
「他回台灣之後,哪一天臉是不臭的?」莊彥鳴歎口氣,哀怨道:「啊,好懷念在地中海逍遙的日子,趕快把這裡的事情解決,放我回義大利吧!」
「這是我要說的才對吧。」貝拉輕笑道。
她其實認識過不少東方男子,但很少有像她的老闆襲日魄和工作搭檔莊彥鳴這樣外型出色的,一個俊美有型,一個幽默斯文,工作之餘還兼賞心悅目,這也是她喜歡這份工作的原因之一。
「襲是不是查到了什麼?」莊彥鳴又拿起幾件仿冒的SP打量著。
「不知道,他沒說。」貝拉聳聳肩,走向小吧檯,準備為自己沖杯咖啡。
六年前,襲日魄傳奇性地在義大利時裝界發跡,以一介東方人的身份快速躋身歐洲時尚圈,而他獨創的服飾品牌更是在市場銷售上急速成長,被許多重量級的經典貴族品牌視為不容小覷的競爭對手。
只是襲日魄行事向來低調神秘,除非必要,他從來不在公開場合露面,也從不提及自己的私事,所以就連最貼身的工作夥伴,他們也完全不清楚襲日魄在台灣的出身背景和身份來歷,至於他的婚姻狀況,已婚?未婚?都是個謎團!
「對了,這些都是廠商想跟我們合作的提案,有空來研究一下吧。」莊彥鳴拿起先前帶來的資料,提醒貝拉。這次襲日魄回台灣除了處理個人私事之外,他和貝拉也必須協助襲日魄為進軍台灣市場的計劃做出正確評估。
貝拉飲著咖啡,望著沙發上一系列色彩亮麗、風格奔放的SP仿冒品,忽然心有所感。「莊,你覺得襲平常在設計產品時,腦袋裡都在想些什麼?」
「啊?什麼意思?」莊彥鳴停住翻閱資料的動作,不解。
「我的意思是--他的靈感到底是哪裡來的?」貝拉饒富興味地問道。襲日魄設計的作品向來都給人色彩明亮、熱力奔放的印象,但他卻是個調性極冷的男人,風格落差之大,完全無法聯想在一起。
「嗯,這我倒沒有想過。」莊彥鳴認真思索起來。
「你難道都不會好奇嗎?」貝拉眨眨眼。襲日魄的作品如此受女人歡迎,她敢打賭他的靈感八成也來自女人。「而且我有個強烈的預感--」
「什麼預感?」
「襲這次回台灣恐怕很難全身而退了。」
「哪方面?」
「女人。」
「女人?不會吧!」襲日魄那種工作狂,算是半個女性絕緣體了。「妳這次又是憑哪一點來的第六感?」
「憑我外婆是吉普賽人。」
「除了這點之外呢?」
「女人的直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3-23 07:44:46
第四章
「妳畫誰啊?畫得不錯哦!」
「我畫--」慧黠靈瞳情不自禁直往大街底下率性不羈的身影溜去,但隨即被帥氣的警告眼神給瞪了回來。
「醜死了!」
大樹下,叼著煙,襯衫敞開,同樣拿著素描本,以鉛筆隨意速寫景物的襲日魄,毫不留情地吐槽小恩寵的得意畫作。
「沒有人的眼睛裡會有一閃一閃的小星星好嗎?妳真的覺得把人畫成這樣正常嗎?」
小恩寵一臉受傷。在她眼中,他漂亮的黑色瞳孔就是晶亮亮的,好像真的有光在閃爍一般。
韓恩愛睨向襲日魄。她真不知道他最近是吃錯了什麼藥,老是喜歡槓上小恩寵。
「你圖畫得好也別打擊小蟲的信心嘛,她長大想當漫畫家,你應該要鼓勵她才對。」
「不適合走的路還是及早放棄得好,免得浪費人生,我只是提早點醒她,不要做『不切實際的夢』--」襲日魄故意強調,用力合上畫本,起身拍拍褲上的草屑。「熱死了,吃冰去。」
「別理他,他最近和他老爸鬧脾氣,陰陽怪氣的,走,一起去吃冰!」
「好!呃……」興高采烈的回答中途夭折,小恩寵猛地想起什麼,腳步遲疑遲縮。「我……」
小恩寵想親近襲日魄又有所顧忌的為難模樣,韓恩愛全看在眼底,她果決地拉起小恩寵的手。「沒關係,一起去,姊請妳。」
東拖西拉,好不容易來到冰店外,小恩寵說什麼都不肯踏進店內一步。
「我坐外面就好了。」
「幹麼坐外面,熱死了,來裡面坐啦!」
「我……」怯生生的視線對上襲日魄,立刻心虛撇開,不敢踰矩。「我、我要在外面看小狗!」很彆扭的理由!
韓恩愛看看一臉「看好戲」的襲日魄,又看看像個「小可憐」堅持保持距離的小恩寵,總覺得有絲說不出的怪異。
「喂,你們兩個現在定怎樣?!」
大剌剌的個性,讓韓恩愛面對這種明顯有鬼的狀況忍耐力有限。
小恩寵一向開朗又喜歡親近人,但近來她變得怪裡怪氣,尤其是避襲日魄如蛇蠍的「小媳婦」行為,更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簡直看不下去。
「沒什麼,她只是在力求『表現』而已。」襲日魄聳了聳肩,一派輕鬆。
「什麼表現?」
襲日魄懶洋洋,好故意地拉長語調。「關於有一天下午……」
「姊!」小恩寵大叫,打斷襲日魄的話。「我肚子痛,想嗯嗯,不吃冰了!」說完,立刻倉皇逃離,消失無蹤。地清楚明白,唯有i動消失在他面前,才是阻絕他洩漏「秘密」的唯一方法。
「不錯,真是冰雪聰明的乖孩子,有前途。」襲日魄惡劣一笑,兀自悠哉吃冰。
韓恩愛皺起眉,不以為然瞪向他。「喂,你該不奮。連小孩子都在耍吧?」
「我看起來像是這種人嗎?」
「你就是這種人。」
***
台北街頭,又到了人來人往的下班時刻。
賺錢的大好時機,就算心情不好,攤子還是要擺,生活費還是要賺,這就是窮人的悲哀--如果又是個「情感受創」的窮人,那就更是悲情了。
「拜託,沒有人會因為『眼睛的大謝而決定要不要理人的啦,如果妳的『他』真的是這種人,那妳還不如死心算了,這種人一點都不值得愛!」
何春滿不顧熙來攘往的逛街人潮,激動大叫。難得聽到李恩寵主動對她吐露心情,卻沒想到她竟是為了一個「困擾」十年的男人在發愁。
「我其實……早就對他死心了啦。」李恩寵苦笑道。
「少來!妳這樣子一看就知道還沒死絕!」何春滿睇她。「不過,妳『真的』跟他說,妳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他了?」
「嗯,說了。」抱著最後僅存的骨氣,她真的說了,但是一走出襲家大宅,她就有點後悔了,還為此三天三夜睡不好覺。
「那妳還算有救。記住,千萬忍住,要說到做到,別心軟了,我們女人也是有原則的!」何春滿耳提面命,感情上要不得的藕斷絲連她可見多了。
「只是他真的長得很好看,見到他,很難不多看他兩眼。對於這個毛病,我自己也很懊惱。」這是她的死穴,她實在無法控制。
何春滿整理著小攤上的首飾,忽然重重歎了口氣,有感而發道:「不過妳這樣,人生總算也沒有白活,起碼在現實生活中還見過『所謂的帥哥』。哪像我,這輩子只知道『帥哥』兩個字怎麼寫,根本連看都沒看過--」
「怎麼可能?」
「真的啊,每次聽朋友說,不管是坐公車、搭捷運,還是走路、吃飯,都有人看見過帥哥,偏偏我就是碰不上半個,連個影都瞄不到。唉,我想我上輩子一定是天仙美女絕世妖姬,專門玩弄俊男於手掌心,所以這輩子老天爺才會這樣懲罰我,讓我跟『帥哥』永遠絕緣。」
李恩寵被逗笑。
「不會啦,一定是妳的眼光太高了,才會覺得都沒有帥哥。」
「亂講,我的標準才不高哩,像我就覺得電視裡的帥哥一大堆,只是現實生活中--哇!帥哥!」
話還未說完,何春滿即刻被一抹從銀色跑車下來的修長身影所吸引。
「妳不是說妳和帥哥絕緣了嗎?這麼快老天爺就原諒妳啦?」李恩寵調侃道,狼吞虎嚥地吞著三明治。
「真的、真的是帥哥耶!哇,我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帥的人。」
「妳好誇張。」
李恩寵專注著快速解決晚餐,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她其實對「帥哥」t直沒多大興趣,她在念中學時,班上女同學都會迷戀偶像,甚至熱衷追星的都有,她則完全沒興趣,因為在她心中,襲日魄永遠都是最好看的。
何春滿兩眼發直,驚呼:「哇哇,帥哥朝我們走過來了,怎麼辦、怎麼辦--」
「是嗎?那妳要記得把握機會哦--」
才隨口說著,一抹陰影瞬間擋住光線,李恩寵直覺抬起頭來,冷不防看見一張熟悉的臉孔。
襲日魄!
一片火腿錯愕地掛在嘴角邊,她沒料到會是他。
「我有話跟妳說。」襲日魄率先開口。
「哇哇,你們認識?!」一旁,何春滿更吃驚了。
「小新她怎麼了嗎?」李恩寵吞下最後一口三明治,還算冷靜地問。這是她唯一猜到他主動來找她的原因。「如果她吵著不睡覺,只要隨便拿件衣服的標籤給她摸,她就會睡了。」
「不是小新的事。」
「那就抱歉了,我現在在做生意,沒空。」李恩寵努力維持表面平靜,眼睛卻完全不敢看他。這是生平第一次,他「親自主動」來找她,讓她很不習慣。
「妳平常都是這樣對客人說話的嗎?」襲日魄對她刻意疏離的態度感覺很刺眼。
「你又不是我的客人。」她依舊冷淡。
直接掏出一大迭鈔票,他霸氣十足地說道:「把這些衣服全包起來,現在有空說話了嗎?」
一旁,何春滿傻眼。哇塞,不只是帥哥而已,還是個多金的帥哥!根本是天上掉下來的大金礦嘛。
「抱歉,我、不、賣。」
喀喳,何春滿下巴掉了下來。這個笨蛋是哪根筋秀逗啦?
不顧自己隨時可能上門的顧客,何春滿拉著李恩寵到一旁,低聲說道:「喂喂,妳瘋啦?!這麼好的賺錢兼釣帥哥的機會,幹麼拒絕?」
「我不想做他的生意。」她寧願當縮頭烏龜,也不想面對他。
「沒關係,那我幫妳顧攤,妳去跟他聊聊,快,難得有帥哥主動邀約!」
何春滿興致高昂。
李恩寵意興闌珊。
「妳不是叫我千萬忍住,要說到做到別心軟,我正努力依照妳的指示在做呢。」
「咦?」何氖滿頓悟。「難道說……」
「他就是『他』。」
「不、不會吧?」
何春滿瞪大眼。搞了半天,她生平第一次有幸看見的大帥哥,就是那個困擾了李恩寵十年的男人啊,唉,看來她果然還是和帥哥沒有緣分。
「沒關係啦,看在他這麼帥的分上,就算是藕斷絲連也甘願。」
「喂喂,那我們女人的原則呢?」李恩寵冷冷地問。
「我們女人的最高原則,當然就是「善變」,找到好歸宿才重要嘛!」何春滿笑得理所當然,李恩寵被她徹底打敗。
「妳們兩個討論完了嗎?」
襲日魄走過來,冷冷打斷兩個女人「熱烈」的討論。站在熙來攘往的街邊,他英俊挺拔的外型引來不少路過女孩的注意,不但開始有人對他行注目禮,更有兩、三位穿制服的女學生蠢蠢欲動,似乎有靠過來搭訕的跡象。
「快點,我的耐心有限,不要浪費彼此時間。」
他拉住她的手,欲往停在路旁的跑車走去。
她甩開他的手,執意走回衣服攤位前站定。
「抱歉,我的時間有限,不要妨礙我做生意。」
襲日魄沒有移動,兩人僵持著。
記憶中,童年時期的她,一直懂得察言觀色--察他的毒言、觀他的臉色,倚著她對他的迷戀,他也習慣了在她面前展現任性霸道的一面。
或許,是他一貫的苛待終究傷了她,讓她終於對他死心,結束盲目的崇拜與迷戀。而不再刻意迎合他的結果,反倒顯現了她性格真實的一面--她長大了,也是個有脾氣的人,而非當年那個凡事都看他臉色行事的小女娃了。
但,他仍然是個任性霸道的男人。
「信不信我現在一通電話,就可以報警抓妳。」他沈聲道。
「憑什麼?憑我擺地攤?哼,大不了被條子開單罰錢嘛,有什麼了不起的!」她這輩子既然注定要「破財」,也不怕多這一項了。
他似笑非笑。「憑妳賣SP的假貨。」
「嗄?」
「到時候恐怕不是罰錢了事這麼簡翠。」
「你、你威脅我?」李恩寵圓睜著眼,不敢置信。
「沒錯,我是在威脅妳,現在有空跟我說話了嗎?」
何春滿靠過來,緊張地拉了拉李恩寵的衣角,壓低聲道:「喂,不要再刺激他了啦,搞不好他真的會去報警……」
聞言,有股火氣猛地直竄腦門,李恩寵反而惱火喊道:「惡劣!你真的很惡劣!從以前到現在都這樣,只會欺負人。」
「我不否認這點,相不相信我也可以用更惡劣的方法,強迫妳跟我談談。」
哼,欺人太甚!
生平第一次,李恩寵瞪著他的眼神在噴火。
襲日魄也發現了這奇特的景觀,覺得有點意思,但他不動聲色。
「電話借一下。」咬著牙,伸手向一旁的何春滿借電話。
何春滿掏出手機給她,還不明白她的用意,已聽見她撥通電話,正說道:「喂,阿樹嗎?你現在在巷口?麻煩你們過來一下,有緊急狀況!」
收線,還回電話,李恩寵面無表情,還是好心提醒他。
「我勸你要走就趁現在,不然你會後悔。」
襲日魄仍然沒有挪開腳步,反而是何春滿更緊張了,急忙拉著李恩寵說道:
「喂喂,妳發什麼神經啊?叫阿樹他們來幹麼?」
不需回答,因為五秒鐘之後,兩名穿著花襯衫、身戴金項鏈的年輕男子已經大搖大擺走來。
「李小姐,老子我忙得很,妳最好有重要的事哦。」名叫阿樹的男子叼著煙,擺明了要李恩寵「有話快講、有屁快放」。
「我這個月的保護費繳給你們了吧?」
一旁名叫阿天的兄弟,鄭重更正道:「妳不要亂亂講哦,什麼保護費?是『管理費』!管、理、費。」就算是黑道事業,也要為自己「正名」才行。
「總之,錢我繳了,你們有義務保護地盤,讓我不被干擾安心做生意吧?」
「那當然,拿錢做事嘛!」阿樹很有義氣地拍著胸脯。「怎麼?有其他道上的人來找麻煩嗎?說,哪一路的人,大哥我幫妳出氣。」
她指了指襲日魄,不敢正視他的眼,只能強迫自己硬下心來說道:「這個人,一直在這裡妨礙我做生意,請你們把他『請』走。」
襲日魄挑眉。很好,這女人竟然想得出找「黑社會」的人來對付他?!
阿樹走上前,使出看家本領,以食指戳著襲日魄的胸膛,「耍流氓」道:「喂喂,看清楚,這裡是我們龍衣幫『龍堂』的地盤,你是剛出來混的嗎?這麼不懂行規,有種報上名來!」
「襲日魄。」
有種,真的報上了。
阿樹和阿天愣了下。「襲?!」同時驚叫,戳人的食指停在半空中。
開什麼玩笑,太歲頭上大動土呀!這下不死也肯定要少半條命了。
「聽說你叫阿樹?」
震懾於襲日魄的氣勢,阿樹承認不是,否認也不是,笑不是,哭也不是,最後只好給了個比苦瓜還彆扭的表情。
「是,少……少……」
知道兩人已認出自己的身份,襲日魄眸光一掃,發出無言警告,逼得阿樹硬是將即將出口的「爺」字給吞了回去。
「少……少在這裡多管閒事……」
「我只想約她出去聊聊天,可以嗎?阿樹先生?」襲日魄很紳士。
「當、當然可以。」
「喂喂,你有沒有搞錯啊?我每個月繳錢給你,你該『罩』的人是我才對耶--」李恩寵不敢相信她每個月繳交「管理費」要求保護的兄弟,竟然陣前倒戈。
阿樹板起臉,反過來低聲警告她。
「照子放亮點,看清楚他是誰,不要人在福中不知福了。」他從口袋裡拿出一迭鈔票塞給她。「拿去,這個月管理費還妳,妳快去跟他喝咖啡聊天--」
「什麼?!」
這下換成李恩寵和何春滿傻住了。
襲日魄滿意一笑,伸手搭住李恩寵的肩,理所當然地對阿樹阿天說道:「那麼,這些衣服就麻煩你們收了。你們應該知道要送去哪裡吧?」
「當然當然,全包在小的身上。」
李恩寵仍處在震驚中,還沒有來得及回神,已被襲日魄直接帶上跑車。
阿樹、阿天立正恭送,直到跑車呼嘯而去,仍不敢改變姿勢。
「他是誰?看起來很有來頭的樣子。」何春滿湊上前詢問,順著跑車消失的方向看去,好奇極了。「你們怎麼那麼怕他?」
阿樹、阿天也還在震驚之中,吶吶道:「他是我們的少……少……」
「『少』什麼?」
猛地回神,阿樹、阿天立刻又職業化地耍起流氓,恐嚇道:「『少』管閒事啦妳,乖乖做妳的生意!」
***
老天爺無聊的時候到底都在做什麼?專門想法子玩她嗎?
為什麼每次她想往東,弛偏要她往西,她乖乖往西了,祂又硬要她向北,就是沒一件事要順她的心、從她的意。
跟她作對,大概是祂最大的樂趣了!
李恩寵惡狠狠瞪著手中的鈔票,很想厘出「合理的」頭緒,可實在很難。
從小,她就知道襲日魄家境不錯,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否則他們家也不會有那麼大的豪宅,但她怎麼都想不通,為什麼連阿樹阿天這樣的地痞流氓,見到他都要賣他面子?實在沒道理呀……
不只沒道理,簡直沒天理!
「你到底對阿樹他們做了什麼?」她嘟著嘴,悶聲問,小巧的五官只差沒擠成小籠包。她真的嘔死了!
「妳都看到了,我有做什麼嗎?」襲日魄開著車,漂亮的側面看不出實際表情。
「你一定有做什麼!」她堅持咬定。
她不相信一個人可以不做任何事就輕易掌控全局,彷彿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而她只能任由他擺佈。
襲日魄揚起唇角,因為重新取得掌控權而顯得輕鬆自在。
「可能我天生長得『平易近人』吧。」
「你?哈!」李恩寵忍不住怪笑。
這種天大的謊言他竟然能臉下紅氣不喘說出來。如果他「平易近人」,那她就是救苦救難、慈悲為懷的觀世音菩薩了。
襲日魄笑了笑,對她的嘲弄不置可否。
「我餓了,先去吃飯吧。」
「我已經吃過了,不想二十歲就當肥婆,你不是有話跟我說嗎?現在說吧!我很忙--喂喂!」
方向盤一轉,車子滑上高架橋。
二十分鐘後,她已經坐在一家義大利餐廳內了。很明顯的,她的話完全被當成了耳邊風。更過分的是--他還為她點了份墨魚義大利面,企圖動搖她的意志。
美食當前,就算之前已經啃過一個三明治,她的胃還是決定當個叛徒。
「吃吧,妳的口水流出來了。」襲日魄率先開動。很難得這次她流口水的對象不是他,而是桌上的食物。
「今天是你自己『送上門』的,可別再賴我有什麼『企圖』。」
她知道錯過這一餐,下次不知何年何月才有幸可以再上這種花大錢的餐廳吃飯,所以動手之前,她必須要把話先說清楚才行。
「吃吧,不會跟妳收錢的。」
嘴饞這點,她倒是沒變。他思忖。
李恩寵瞪著義大利面,「暫時」很有骨氣地忍住沒有動手。「你請我吃飯到底有什麼目的?我都說了不想再見你了。」
「是妳說不想見我,我可從來沒這樣說過。」他慢條斯理道。
「可是你心裡明明這樣想……」她兀自嘀嘀咕咕。
襲日魄笑而不語,繼續用餐,眼角餘光不時瞄到始終對著墨魚義大利面天人交戰的李恩寵。 過了半分鐘,他沒來由地問道:「妳喜歡SP的服飾嗎?」
「SP?」她怔了下。為什麼忽然問這個?「當然喜歡,我是SP的忠實擁護者。」
「因為擁護SP,所以妳賣它的仿冒品?」
李恩寵有些心虛。「我……我是為了讓台灣有更多人可以欣賞SP的魅力,所以才努力幫它推銷嘛!」
他的刀叉稍稍停頓了下,抬頭望她,表情古怪。
「真是令人『感動』的理由。」
「本來嘛,誰教SP的所有系列都是以『向日葵』為主題設計的,我這輩子最喜歡的花就是向日葵了,它是我心目中的夢幻逸品,棒到呆!」
一說到SP,她的眼睛立刻發亮,話匣子自動打開,停都停不了。
「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要賺很多很多的錢,成為億萬大富婆,以超級VIP的身份到義大利的SP總店大血拼,當個不手軟的『閃靈刷手』……」
倏地,李恩寵意識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洩漏太多心底從未與人分享過的秘密願望,連忙收口。
襲日魄頗有深意的目光定定凝望著她。
「不錯的願望,那妳現在戶頭存了多少?」
李恩寵怔忡,猶豫了一下,才尷尬地以手指比了「三」。
「三十萬?」
搖頭,聲細如蚊。「三……千。」
「恕我直言,妳連個扣子都買不起。」他很殘酷地點出事實。
她臉紅起來。「我當然知道目標還差很遠啊,所以我說這是夢想嘛!又沒有人規定夢想要幾歲實現,說不定我到了六十歲就真的變成有錢的貴婦人了。」
「SP的商品恐怕不適合一個老太婆。」
「沒關係,反正那時候我很有錢了,搞不好還可以請S.P的設計師專門幫我設計『恩寵經典款』,就專屬我一個人。」她越說越得意,好像事情已經發生。
「哦?妳真這麼想?」
李恩寵沒注意到他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兀自沈浸在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喜悅。
「人因夢想而偉大,你沒聽過這句話嗎?」
日子過得苦,還能保有夢想,是她對自己起碼的要求。
「我只知道想靠賣SP仿冒品致富,然後去買正牌SP,不能算是多偉大的行為。」他的語氣像個老師一樣。
「我也不想啊,我真正想做的事其實是……」她猛地打住話,某些不甚愉快的記憶強烈提醒著她,最好吞回這個話題。
「是什麼?」
「沒什麼。」她才不會讓他知道哩,她不用想就可以猜到他的反應了,她才不會笨到去自討沒趣呢。「對了,你特地跑來找我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說吧,到底什麼事?」她聰明地轉移話題。
「沒什麼,我現在突然不想說了。」他聳肩,開始悠閒品嚐餐後甜點。
李恩寵被打了一記悶棍。
「幹麼裝神秘啊?故意吊人胃口!」
「妳自己不也一樣?」他給她一記好故意的微笑。
哼,真是小心眼的男人!
李恩寵瞪著襲日魄,鼻孔噴氣,還不忘在心裡修正--好看、有型,但小心眼的男人!
「不說就不說,可別怪我害你平白破費一次。」賭氣,終於願意動手解決眼前的義大利面。
反正,他出錢,她出胃,很公平!
「不過我還是提醒你,你今天不說,下次再想找我出來說話,可不一定會像今天這麼『順利』哦!」
「妳打算再找『大哥』來對付我?」
「我保證找更『大尾』的來。」她孩子氣地說道。
「好啊,我拭目以待。」
他的回答冷不防讓李恩寵心頭小鹿狠很撞了一下。
這句話什麼意思?
難道說,改天他還是有可能會「再出現」來找她?可能嗎?
李恩寵,不可以!
她偷偷捏住大腿,藉著疼,提醒自己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對他抱持著不切實際的期待,也不該對他的話做過多的解讀,那會更疼!
兩條平行線,就算現在又有了短暫的交集,也不能代表什麼。
只是一頓晚餐而已。
一頓晚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3-23 07:45:06
第五章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個男人,韓院長說,他是她的親生父親。
陌生的臉孔,陌生的氣息,他真的就是她以後要相依為命的親人?
李恩寵木然地看著滿臉鬍渣的中年男子。
原來,和親人相認的感覺定這樣的,沒有預期中的痛哭流涕,沒有想像中的感人肺腑,她只是像個旁觀者,靜靜聽著院長和這男人談箸一些她不想懂的事。
她的父親在她出生前就入獄坐牢,母親生她時難產過世,沒有親戚要收養她,所以,她被送來了孤兒院。如今,她十三歲,念了國中,她的父親卻出現了,要來接走她。
她就要離開孤兒院了!
這是她唯一在意的事。
恩愛姊姊,恩典、恩慈、恩惠、恩賜……好多好多孤兒院的兄弟姊妹們,她都好捨不得,當然,還有襲日魄。
她一點都不想離開,可是她說不出口,眼前這個憔悴的男人看到她時,是那麼的開心,甚至摟著她哭了。
他一定也只有她一個親人了,她不忍傷他的心。
「小蟲,到了花蓮之後,要記得寫信哦。」
臨走前,韓恩愛緊緊樓住宛如親生妹妹的小蟲,想給她鼓勵打氣,自己卻熱淚盈眶。
李恩寵沒有哭,反而超乎常齡的冷靜。
「姊,你們以後會來花蓮看我嗎?」地知道念大學的恩愛姊姊常常因為社團活動東奔西跑,也許有一天她能夠到花蓮來。
「有機會一定去。」
「好,一言為定。」
李恩寵打起精神,勉強擠出最燦爛的笑靨,可少女純真依戀的目光還是忍不住飄向最在意的那個角落--
襲日魄兩手插在褲袋裡,斜靠在走廊的梁往上,靜靜地,保持一段距離,看著一一向眾人道別的李恩寵,直到她被父親牽起手準備離開,他才終於有了動作--走上前,從口袋抽出一張紙條,塞進她的手心。
「拿去,有困難允許妳call我三次。」他酷酷丟下一句,轉身離去。
打開紙條--是他的電話號碼!
李恩寵受寵若驚,同時感動萬分。她鼓起勇氣叫住他,並從背包裡拿出一本畫本,追上他,親自交到他手裡。
「送你。」
上國中後,她又長高了一些,和他的視線也接近許多。
「等我走了,你再看。」
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她匆匆忙忙跑回父親身邊,終於離開了她成長十幾年的孤兒院。
襲日魄默默收下畫本,也收下了情竇初開的少女……最青澀的秘密。
***
提著重如千斤擔的腳步,李恩寵像個老太婆一般,遲緩而沉重地爬著階梯。
為了省錢,租便宜的頂樓加蓋公寓就是有這壞處,夏天熱得半死像蒸籠,冬天冷得半死像冰庫,上下樓沒有電梯,只能靠兩條纖纖玉腿苦力接駁。
如果再加上肚子吃撐到爆,那就更生不如死了。
李恩寵撐著扶梯,爬得上氣不接下氣,感覺上好像有一個世紀的時間,她都沒有像今天晚上這樣吃得飽、飽、飽,飽到想吐!
雖然她還是不明白襲日魄今晚真正想說的話是什麼,但他請的這一餐真是太值得了,起碼讓她撐個兩天不吃飯都沒問題!
最好還可以不要出門做生意,在家偷懶睡大頭覺,人生就更美妙了!
喘掉半條小命,總算爬上頂樓小窩,開了門,正摸索牆上的開關準備開燈時,忽地,她感覺脖子一抹冷涼--
「總算堵到妳了。」
燈亮。小小五坪大的雅房內,已被翻箱倒櫃,亂成一團,同時擠了四、五名彪形大漢,個個凶神惡煞,其中一個還拿刀抵著她的脖子。
李恩寵嚇一跳,但很快便力持鎮定,露出討好的天使笑容,道:「呵呵,各位大哥,好久不見,今天怎麼有空來?」這一批人她當然熟,她躲他們的債已經躲了半年多。
「少跟我打哈哈,上次讓妳逃掉,今天可沒那麼容易讓妳脫身,說!什麼時候還錢?」帶頭大哥喝道,已經不耐煩。
「錢,當然是要還的,你們先把『傢伙」拿開,萬一不小心畫花我的臉,以後我如果要下海都怕沒本錢了。」李恩寵一副被訓練出來的嘻皮笑臉。
這種場面,她碰過太多次,家常 便飯了。
架在脖子上的刀挪開,李恩寵暗鬆口氣,從口袋摸出一迭鈔票,那是阿樹退給她的「保護費」,這下真成為「保護」她不被宰掉的救命錢了。
「請笑納,大哥。」她很狗腿地雙手奉上。
「就這樣?」連塞牙縫都不夠。
「利息,這是利息嘛。」她陪笑,戰戰兢兢。
「這麼一點錢,連利息的尾數都不夠。」帶頭大哥惡狠狠說道。
李恩寵撐滿食物的胃隱隱抽揪著。一個小時前,她還宛如置身天堂,和襲日魄在高級義大利餐廳用餐,豈料,一個小時後,她就立刻墜入了地獄,淪為等著被宰的小羔羊,求救無門。
「呵呵,不知道大哥今天要來,所以沒有帶太多錢在身上。」她嚥了嚥口水,裝無辜。「你們也知道,現在外面治安不好,萬一在路上被人搶劫就糟糕了--」
「要還『威震會』的錢,有哪個混蛋敢搶?!」
「大哥,話不能這樣講啊--」
「好吧,看在妳還算有誠意的分上,我們老闆也看妳可憐,叫我特地通融妳。」說著,帶頭大哥從口袋裡拿出一張本票,道:「只要妳在這上面簽名,這個月就算過了。」
李恩寵定眼一瞧。三十萬的本票?!
有沒有搞錯啊?嫌她欠得還不夠多嗎?
「喂喂,大哥,這會不會太誇張了,三十萬?」
「這是利息。」
簡直是吸血鬼!
「不行,我不能簽。」又不是頭殼壞掉!她會被這些債壓死,永遠沒有還清的一天。
「妳不簽?」帶頭大哥一臉兇惡,威脅逼嚇。「可以,立刻還錢!」
「還就還。」她抬頭挺胸,骨氣十足。「但你們要先出去!」
「妳敢命令我們?!」
「家裡沒有現金,要三十萬,必須去『外面』領。」
「妳真的有錢還?」
「當然,所以你們現在去外面等,我要換衣服。」
「領錢還換什麼衣服?」
「我不打扮得美一點,怎麼會有金主願意拿三十萬零用金給我?」她說得理所當然。「好嘛,就算要去搶銀行,也總要變裝一下吧!」
眾人一怔,半信半疑。
「喂,你們到底讓不讓我換衣服?」她反過來催促道,掌握全局。「是不是不想拿錢了?」
帶頭大哥環顧小小的雅房,料定她變不出什麼花樣,才一邊撤人出去,一邊警告道:「我警告妳別亂來哦,不然讓妳死得很難看!」
「你們才不要亂來,別偷看我換衣服哦。」在門闔上的剎那,她還不忘反咬他們一口,接著便是門外傳來的一陣咒罵,似乎是大哥們覺得她侮辱了他們的人格和眼光。
「呿,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李恩寵小聲嘀咕,連忙彎下身從床底下取出一迭畫稿,捲起來塞進畫筒內,並將畫筒綁在身上,然後又隨便拿了兩件衣服放進背包裡,接著從棉被裡抽出數條童軍繩,一條條打結串連。
錢錢錢,她哪來那麼多錢可以還啊?
當然是三十六計,落跑為上上策嘍!
躡手躡腳走到窗邊,小心翼翼打開窗戶,她綁好繩索,向下探頭望著空無一人的街道,心裡七上八下。
她有懼高症。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會有如此狼狽逃命的一天,但真正面臨可能「粉身碎骨」的考驗時,說不緊張害怕是騙人的。
鼓起最大勇氣,李恩寵朝窗外跨出一步,她緊攀著繩索,腳踩窗台、水管,慢慢往下緩降。
六層樓的高度,說高不高,說低不低,萬一不小心失足還是會摔死人的。
小心、穩住,慢慢地,到了五樓--
四周靜悄悄的,表示討債兄弟還沒有發現她落跑了。
很好,不慌不忙,繼續接近四樓--
傳來幾聲狗吠,沒關係,正常的,總是有狗狗半夜不睡覺嘛。
繞過亮燈的窗戶,順利降到三樓--
似乎有汽車聲,應該沒有人會抬頭檢查台北的建築物上有無女蜘蛛人吧?
快到二樓下,她還是不敢往下看--
萬一從這裡摔下去,應該不至於死得太難看了,了不起斷條腿吧!
逃命尚未成功,小蟲仍需努力呵!儘管雙臂拚命顫抖,她仍咬著牙,忍著掌心傳來的刺痛,堅定逃命的意志。
「妳在做什麼?!」
腳底下傳來好熟悉的聲音,在寧靜的夜晚顯得格外刺耳。
「是晚餐吃太飽,想運動減肥嗎?」
李恩寵受驚嚇,反射性偏頭朝下方一瞧,果然見到那張好看卻帶著戲謔的英俊面孔。
不會吧!怎麼會是他?!
一個閃神,腳一空、手一鬆,整個身體瞬間往下墜落--
啊--
一個人在性命交關的危急時刻,腦袋裡會想些什麼?又會在意什麼?
現在她終於知道了。她在意一件事--還好她今天不是穿裙子!
***
夜晚十點,襲家大宅內,燈火通明,襲南天的房裡,仍有訪客。
一位蓄著鬍渣,發長過肩,外型不修邊幅的男子,正肅立在坐輪椅的襲南天面前,交付任務結果。
他是龍衣幫裡行事最低調、最神秘的「鷹堂」一員,只有在有事向幫主回報時才會親自現身。
「小新小姐本名『韓新疆』,也許因為是在中國大陸新疆出生,所以取了這個名字。根據調查,她兩歲到三歲之間住過埃及、約旦、敘利亞,四歲在墨西哥,五歲時又回到新疆和蒙古,不過這些期間她偶爾會回台灣……」
襲南天有絲訝異。「難怪這小妮子老講一些讓人聽不懂的番話。」
「目前可以確定的是,她的母親不是李恩寵小姐,而是和李恩寵一起在孤兒院長大,大她八歲的姊姊,韓恩愛。」男子篤定道。
鷹堂的人,行蹤飄忽,外在沒有特定的典型特徵,有的成員看來像科技新貴、金融精英,有的則看來像是修馬路的工人,他們是龍衣幫的情報小組,只聽令幫主一人,直接效忠幫主。他們提供的情報準確、快速,只要是幫主想知道的消息,幾乎沒有鷹堂調查不到的。
當初能成功把襲日魄從義大利叫回來,鷹堂提供的情報也占不少功勞。
「那麼,韓恩愛現在人呢?」
「目前在阿富汗。」
「這人怎麼老是跑一些奇奇怪怪的國家?」襲南天皺起眉。
「她是國際知名考古隊的一員,一直在各地協助古物出土和保存的工作。」
「那,她和我兒子的關係是……」
「她和少爺兩人高中同校不同班,但有些交情。高三那年少爺和她走得很近,幾乎是全校同學都知道的事,之後,兩人考上同一所大學,但在少爺離家之後,確定就沒有往來了。」
「哦?」襲南天默算襲日魄當年離家的時間,至今六年,似乎和小新的年齡有某種程度的吻合。
似乎看穿了襲南天的想法,男子呈上另一份資料。
「這是小新小姐DNA的檢驗報告。」
襲南天迫不及待想翻閱,但男子的另一句話讓他忍不住停下動作。
「另外,我在調查的過程中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什麼事?」
男子從口袋取出一張檔案照片,上面是一個小男孩的笑臉。
「幫主是否還認得照片上這個人?」
襲南天接過照片,一眼就認出,有些訝異,但更疑惑。
「他……」
「幫主是不是也覺得小新小姐和『他』小時候的模樣,簡直是同個模子刻出來的呢?」
***
砰!
重重一擊!
她先落在二樓的遮雨棚,再沿著雨柵滾下,直接摔在銀色跑車的車頂上。
痛痛痛--
襲日魄靠在車門邊,皺眉看著她從天而降,Kiss了他的愛車。
「妳搞什麼?」
「快點……」李恩寵整個人趴在車頂上,已摔得七葷八素。
公寓頂樓隱隱傳來騷動,看來是眾兄弟們發現狀況有異,已經一路殺下樓來了。
三秒鐘後,待渾沌的腦袋終於恢復基本運作,李恩寵忍著全身的痛「滑」下車頂,直接一頭鑽進車裡,催促道:「快、快開車……」
他不動如山。
「可以先解釋一下妳的行為嗎?」
「我以後再跟你解釋,快開車,快!」她緊張大叫。
此時,一班討債兄弟已經氣急敗壞殺出公寓,直衝他們而來。
「妳還真守信用,這麼快就找到『大尾』的大哥來對付我了嗎?」他調侃道,竟然還笑得出來。
「不要鬧了啦!」笨蛋,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找死也不是這樣。
「敢逃走,妳死定了!」眾兄弟團團圍住跑車,兇惡吆喝:「竟然還有同夥接應--」
「我不認識他!」李恩寵急喊,慌忙跳下車自首。此刻她只想保護襲日魄不被捲入紛爭。
「是嗎?」帶頭大哥半信半疑,上下打量襲日魄和他的進口跑車。「不過這輛車看起來很值錢哦。」
李恩寵緊張起來,拉住帶頭大哥,急急解釋:「不是啦,我剛才只是求他載我一程而已,我真的不認識這個人,你不要隨便牽拖無辜,來來,我們的問題我們自己解決--」
襲日魄冷冷看著李恩寵「主動」勾住帶頭大哥的手臂想走人,一把無名怒火隱隱竄燒。她竟敢說自己不認識他?他不管她是基於什麼理由要扯謊,但一看她急欲和自己撇清關係的模樣,就令他莫名火大。
「我認識她。」
襲日魄淡淡戳破她的謊言。
「啊?」李恩寵被嚇到,不明白他究竟是哪根筋不對勁。拜託,就別跳進來蹚這渾水了吧!
「呵呵,他亂說的啦,我不認識他。」她笑得像苦瓜。
「我認識她。」
「我不認識他!」她直接用吼的。
老天爺,就別玩她了吧!
眾兄弟被兩人「你丟一言、我回一句」給搞昏頭,也忍不住大吼道:「你們到底在唱什麼雙簧啊?!」
「她是我老婆,我當然認識她。」
襲日魄丟出一記震撼彈,炸得李恩寵腦袋一片空白。
老……老婆?他瘋了不成?!竟扯這種漫天大謊!
「放開她,不然我可以告你誘拐。」他懶洋洋道,渾身散發不容妥協的懾人氣勢。
「是她自己拉我的,我沒有碰她哦。」震懾於襲日魄的氣息,帶頭大哥反射性緊張撥開李恩寵的手,澄清道:「況且,誰想誘拐她呀?要不是因為錢還沒拿到,我還嫌她麻煩哩--」
「錢?那就是綁票勒索嘍?」襲日魄的笑容有股寒氣。
「亂講!」帶頭大哥急了,不容別人隨便誣蔑他,立刻亮出借據和本票。「是她老子跟我們老闆借錢不還,還耍賴跑路,父債子女還,天經地義。」
襲日魄的目光無言調向李恩寵,她垂下頭默認。多年來,她生命中最沉重、最不堪、最怕攤在人前的這一面,竟如此赤裸裸地呈現在他面前,自卑的情緒發酵著,她不敢面對他,當然也就沒有注意到他眼裡的一絲柔色。
「她欠你們多少?」
「本金加利息,一百五十萬不多不少。」
「我替她還。」
「不行!」李恩寵嚇得拾起頭來,急急搖頭。「你不要插手!」
襲日魄上前,一把拉過她,緊緊摟著她的肩。
「老婆欠債老公還,應該的。」
他的話,不管是玩笑,抑或是真心,李恩寵完全傻了,心頭小鹿早已亂撞成一團,甚至開始迭起羅漢。
她無法思考,無法有任何反應。他掌心的溫度,透過她的肩膀直直傳進她的心窩,暖了她長久以來無依無助的心,這種感覺好不真實。
她不記得接下來發生什麼事,她只知道他當場開了一張支票,和對方協議了些什麼,然後,就拿回了爸爸簽的借據和本票。
然後,威震會的兄弟們笑咪咪地離開了。
然後,待她回神,她已經在他的車上了。
他要載她去哪裡?她不在意。
他板著臉,似乎在生氣,她也不在意。
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不是孤單的。她好高興他的出現,她好高興他沒有真的丟下她一個人,她真的好高興、好高興……
感動的淚水,在眼眶打轉,她咬著唇,不哭出來。
襲日魄看了她一眼,察覺到她回異的神情,終於開口。「身體在痛嗎?是不是受傷了?」
她搖頭,淚水還是不爭氣地滑下臉頰。
「我送妳去醫院檢查。」
她又搖頭,忽然一個側身,雙手環上他的脖子,將臉埋進他的肩窩。
「喂,我在開車。」他一臉嚴肅,提醒她。
她死命搖頭,沒有鬆手,只是緊緊地、緊緊地,執意擁抱著他。
面對他,她始終沒有足夠的勇氣,但這一刻,她決定什麼都不管了,她不想等到下一分鐘勇氣消失了才來後悔,即使是做夢也好,她都要貪戀這短暫的一刻。
襲日魄沒有推開她,只緩緩將車停靠路旁,凝望馬路盡頭,感覺肩膀上的濕濡。
他知道她在哭,而且執拗地不想讓他聽到。
他伸出手臂環著她,大掌輕輕按住她的頭,粗嗄問:「真的這麼痛嗎?」
他的話,攻破她最後一道防線。李恩寵再也壓抑不住,雙肩抽搐顫動,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索性放聲大哭起來。
「對,好痛……手痛……腳也痛……全身都好痛……」
她的倔強包裹著她的脆弱,只在她最信任的人面前展現。
自從國三那年夏天,她原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在別人面前放聲大哭了。
她原以為自己一個人可以過得很好。
她原以為自己可以不再需要任何人。
此時此刻,她才真真正正對自己承認,她真的好害怕一個人。
一直以來都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3-23 07:45:31
第六章
「對不起,您撥的號碼是空號,請查明後再撥……」
話筒另一端,第三次傳來不帶感情的女聲,重複著這刺痛人心的話語。
空號?
李恩寵不相信,不死心地又撥了五次,換來的是一樣的結果。
這是襲日魄親手給她的電話號碼,他說過她可以call他三次的,他說過有困難可以找他的,空號?怎麼會是空號?怎麼可以是空號?
她的頭在發暈。
現在該怎麼辦?
一定定懊熱的天氣害的,熱得她無法思考。
渾渾噩噩走出電話亭。生平第一次,她覺得她被世上所有人給遺棄了。
根本沒有人在意她!
就連小愛姊姊,答應了要來參加她的畢業典禮,結果也爽約了。
她終究還是只有一個人,一個人呵。
走回班上和幾個死黨會合,進了學生禮堂,畢業典禮如預演般順利進行,她完全沒有任何感覺,好像是在看一齣戲。
直到典禮將要結束之際,一大束鮮艷繽紛的向日葵,送來了她手中。
沒有祝詞,沒有署名。
不知道是誰送的花,李恩寵捧著它,也呵捧著唯一的慰藉。
當驪歌響起,她再也忍不住心裡的難過,唏哩嘩啪哭了起來。
「哇哇,妳不要哭嘛,只是畢業而已,以後大家還是可以約出來見面的。」死黨甲見李恩寵眼淚狂飆不止,緊張大叫。
「李恩寵她想去考台北的學校,以後要見面比較難了,所以她心裡難過吧。」死黨乙補充說明。
李恩寵的淚水怎麼都止不祝這時候,死黨丙壓低著嗓音說話了。
「不是啦,是她爸爸上個禮拜跑掉了。」
「跑掉?!」
「我聽我媽說的,好像定欠錢跑了,丟下李恩寵一個……」
「難怪她會哭得這麼傷心。」死黨甲好同情。
「好可憐,那李恩寵以後怎麼辦?」死寅乙紅了眼眶,也快哭了。
「不知道,說不定以後連唸書都有問題了。」
同學們刻意壓低聲音說話,像是怕刺激她,但一字一句,都像根針,一字不漏地刺進她的耳膜。
她什麼都不管,只是痛哭,像是要將淚水一次流荊
她一點都不可憐,不需要別人同情,她可以自己養活自己,她可以一個人過得很好,她不需要任何人……
***
賴在襲日魄身上一陣痛哭之後,她忽然覺得好丟臉。
由於她哭得太過激動,到達醫院的時候竟然吐了,加上她晚餐吃的是墨魚義大利面,所以吐出了一堆黑不拉嘰的東西,把醫護人員全嚇了一跳,一度還以為她食物中毒,要緊急幫她洗胃。
做了全身檢查,確定了她福大命大、沒有內外傷之後,他便驅車載她離開。
一路上,兩人沒再交談。
她感覺得出來他心情不佳,所以也很識相地不再說話。直到車子駛進一棟大樓,下了車,跨出電梯,她才終於忍不住好奇問了。
「這是哪裡?」
「我想尋求平靜時待的地方。」
這裡不是襲家位於郊區的大豪宅,而是天母一棟高級大廈裡的私人住宅。
所有傢俱裝潢全是線條簡潔俐落的後現代風格,色調也以灰黑冷色系為主,沒有多餘的裝飾擺設,酷、冷,就跟他的人一樣。
進了門,襲日魄將鑰匙隨手一丟,解開領結和襯衫鈕扣,坐在沙發上,表情十分嚴肅。
「來談談吧。」
李恩寵像個預備聽老師訓話的好學生,乖乖在他面前坐好,心裡卻七上八下。他以前都不愛跟她說話,怎麼現在見了面,反而老愛跟她「談一談」。
「妳有困難,難道都不懂得向朋友求救嗎?」
他點了根煙,看得出來不太高興。
要不是晚上用過餐、送她回家之後,他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停在對街抽煙想事情,赫然看到她當起蜘蛛女,在公寓外牆「搏命演出」,他還真不知道她過的日子原來是如此「多彩多姿」。
「我沒有朋友。」她淡淡說道。
就算曾經有,也都因為她的拖累而常 被黑道騷擾,嚇得跑光光了。
襲日魄擰眉。「妳在外面還有多少債主?總共欠多少?」
「今天這個是最大『攤』了,其他的……數目沒有這麼大……」
「列清單出來。」
「啊?」
他抽了電話機旁的便條紙和鋼筆給她。「全部列出來。」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想辦法……」
「快點,我的耐心有限。」他板起臉。
李恩寵縮著脖子,怕他生氣,只好硬著頭皮一一列出債主名單和金額給他。
襲日魄看著紙條上大大小小不等的金額,表情更是冷得可怕。「這全是妳父親欠下的?」
「嗯……」
「妳還有和妳父親聯絡嗎?」
「沒有,大家都找不到他。」
「所以大家都來找妳?」他口氣明顯含著怒氣,他真不敢想像她這幾年到底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李恩寵沒有正面回答他。「錢,我會還你的。」
聽了她的話,他心頭的怒火更盛。「妳打算怎麼還?」
「這個嘛……」她扳著手指,認真算了起來。「一百五十萬,假如我一個月還你兩萬,那就要還……六年……又兩個半月,算六年三個月好了……」
「如果再加上妳壓壞我的車頂,修車費三十萬,再追加一年三個月,總共是七年半。」他也加入算帳行列。
「三、三十萬?」嚇,好貴的修車費!
他再揚了揚手中的紙條,慢條斯理道:「再加紙條上這些數目,我估計妳十年都還不了。」
李恩寵不甘被看扁,好勝心抬頭,理直氣壯道:「才不會那麼久呢,你別瞧不起人,說不定我過不久就會開始賺大錢了,到時候我就會加快還錢的腳步……」
「難不成妳是想靠賣SP假貨賺大錢?」他不以為然。
「才不是咧!」她大聲反駁。「擺地攤只是我暫時蝴口的工作而已,我真正想做的是當漫畫……」她猛地打住,摀住嘴。
他聽到,也猜到了。「當漫畫家?」
她不承認也不否認,她其實最最不想讓他知道,他一定會笑她。
「妳還在畫那些下巴尖尖、眼睛裡有星星的人?」他果然笑她。
「少女漫畫的人物本來就是那樣,我在學校還拿過漫畫大獎,老師都說我很有潛力。」
「哦?打算什麼時候出書賺大錢?」他的語氣有些許嘲弄的意味。
「呃……我……馬上就會完成了……馬上就會有出版社會錄取我了……」言下之意,就是她還在「投稿尚未成功,小蟲仍需努力」的階段。
「我有認識出版社的老闆,要不要我--」
「不用!你不用幫我介紹。」她很有骨氣地大聲拒絕。「我才不要靠關係哩,我自己有實力,我要靠自己成功。」
「我也沒打算幫妳引薦,我只是希望找出版業的專業人士給妳『良心的建議』,讓妳及早認清,快快死心。」他有些壞心地笑,嚴重打擊她的信心。
「喂喂,你是特地來打擊我的嗎?」她快要惱羞成怒了。
襲日魄收起戲謔的笑容,擺出長者的態度,正色道:「我是怕妳在『成名』之前就會無窮死、餓死。」
「才不會,我不怕吃苦,就算再窮,我也還是要畫漫畫。」她沒聽出他語氣裡的擔憂,反而揚了揚逃命時帶出來的畫筒,十分有決心道:「你看,我連逃命時都要帶著我完成的畫稿,你就知道它對我有多重要了,我一定會成名的。」
「如果這期間,妳爸爸又欠了新的賭債呢?到時候妳要怎麼辦?」這才是他擔心的。
「這個嘛……」
「妳打算繼續靠賣假貨、畫漫畫幫他還錢?」
「我是曾經有想過,萬一撐不下去了就到酒店去,錢比較多……」她好老實地承認道。
「重點不是怎麼還錢,是妳該為自己想!」他忽然大聲喝道,生氣起來。「妳有為自己想過嗎?有嗎?」
李恩寵被他反常的激動情緒嚇到,一時語塞。
「就算他是妳父親,妳也沒必要任他宰割,妳要學會保護自己,懂不懂?!」他越說越大聲。只要想像她這幾年過的日子,他就忍不住火大。
「你……你幹麼那麼凶礙…」她覺得好委屈,快哭了。「我……我也不想幫他還錢呀……可是……」說著,忍不住哽咽起來。「他們都要來找我……我、我有什麼辦法……」
討厭,為什麼他總是這麼容易就撩撥起她的情緒?
他又要害她哭了啦!
襲日魄見李恩寵泫然欲泣的模樣,不禁對自己的態度懊惱起來。他應該不理會她的,甚至對她的事視而不見,但既然忍不住插手管了,就該控制自己的脾氣,尤其是維持他向來引以為傲的冷靜。
他不是沒有惹她哭過,但此刻,她的眼淚讓他心煩意亂,他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熄掉煙蒂,他站起身,粗聲命令。
「談話結束,過來洗澡。」
他率先走向臥房,李恩寵杵在原地,雙瞳圓睜。
這、這、這種轉變也太大了吧!
他「邀」她「一起洗澡」的震撼,讓她完全忘了要哭這件事。
見她始終沒動作,襲日魄停下腳步,回頭催促。
「妳吐墨魚面臭死了,還不快過來!」
***
「呿,到底是誰點墨魚面給我吃的,還好意思嫌我臭--」
將蓮蓬頭的水開到最大,李恩寵一邊沐浴洗身,一邊嘀嘀咕咕叨念。
「一下關心人家,一下凶人家,一下又嫌棄人家,真不知道他是什麼星座的,怎麼脾氣這麼古怪?」不過再怪,她還是在意他。
在他的浴室裡洗澡,看著架上他的日用品,她忽然有種異常親密的感覺。
這可以算是因禍得福嗎?
雖然摔得全身酸痛,卻換來他的收容關懷。他願意將她帶回住處,還出手幫她解決債務,這就代表了他其實並沒有那麼討厭她,他還是有看在過往小小情分上--至少看在小愛姊姊的分上。
是啊,他是小愛姊姊以前的男朋友,小新的爸爸。
李恩寵幽幽歎口氣,為自己無法完全對他「死心」感到氣餒。唉,她一定要努力做到讓自己對他沒有感覺才行。
沖完澡,跨出淋浴間,冷不防浴室外門一開,他也剛好進入浴室。
一秒的錯愕,兩秒的對視,三秒的呆滯--
「啊--」李恩寵猛然回神,慢半拍地尖聲怪叫:「喂喂喂,我還沒有穿衣服耶--」
她狼狽奔回淋浴間,還差點滑倒。
「我知道。」他說得理所當然,冷靜地將一套睡衣放在置物架上。「所以我拿衣服來給妳。」
「你幹麼不敲門呀?」她哇哇叫。
「我敲了,也說了我要進來。」他的見怪不怪,突顯了她的大驚小怪。
「哪有?!」完蛋了啦,全被看光光了,不是瞄到一眼而已,掐頭去尾,起碼足足被他看了六秒鐘以上。這叫她以後怎麼面對他呀?
靜。
還是靜。
李恩寵覺得納悶,從淋浴間悄悄探出頭,發現浴室裡已空無一人。
就這樣?完全「沒有反應」地出去了?
李恩寵有些沒來由地失望。
她好歹也有C罩杯,怎麼看都還有點身材,怎麼他看她的樣子跟平常她有穿衣服沒兩樣,難道她就這麼沒有吸引力嗎?
踏出淋浴間,她直覺拿起自己的衣服準備穿上,然後目光瞄到了置物架上他拿進來的那套睡衣。
不用考慮,當然是穿他的!
就算太大、太寬鬆,她死也要穿,因為不是常常有機會穿到他的衣服的,此時不穿更待何時?
她穿上他的睡衣,捲起過長的衣袖褲管,戰戰兢兢地走出浴室。他正在聽音樂看資料。
「我……洗好了。」她說道,像個等待父母驗收功課的小朋友。
「妳累的話,可以先睡。」
襲日魄合上資料,站起身,關掉音樂,逕自拿了換洗衣物走進浴室。
李恩寵環顧臥房內,只有一張大雙人床,他剛才那句話,應該是有允許她可以睡床的意思吧?
他沒有加但書,應該是可以吧。
不管了,她就要睡他的床,這樣的機會也不是常常有,她要好好把握才行!
李恩寵掀起棉被,一頭鑽進被窩躺平,將被子拉到下巴,只露出一雙骨碌碌的大眼。她這輩子做夢都沒想到有一天可以到他的住處、穿他的睡衣、睡他的床。
呵呵……
她心裡甜甜的,連眼睛都瞇瞇笑成半月彎彎。
棉被上有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很好聞,有種幸福的感覺。就算明天一早他後悔了,決定將她轟出家門,她也心滿意足、心無所憾了。
浴室裡傳出吹風機運轉的聲響,她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靜靜傾聽,感覺好奇妙、好不真實,但是,卻覺得好安心。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漸漸地,她眼皮沉重起來,昏昏欲睡。
半夢半醒間,她隱隱感覺身旁的床墊陷下,猛然驚醒,張開眼睛。
她身旁有人?!
一轉頭,赫然見到襲日魄已躺上床,準備入睡。
「嚇!」她嚇得彈坐起來,駭道:「你要睡這裡?」
「不然呢?」
「可是我們、我們……」她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他翻身,選了個更舒適的角度,理所當然道:「我的床這麼大,睡得下兩個人,我不會勉強自己去睡沙發。如果妳在意,想去睡沙發,請自便。」
真是可惡又可愛的男人!
他果然還是像以前一樣任性,從不虧待自己。而她明白,他願意分出床來讓她睡,已經是他性格上最大的讓步了。
兩樣來選,她當然是選擇睡床嘍!
難得如此機會,雖然不能「怎麼樣」,她也絕不輕言放過。
慢慢躺回原位,李恩寵深怕他誤會自己的「厚臉皮」,還刻意將被子攏擠在兩人之間,強調道:「我不會越界的,我的睡相向來很好。」
「妳只要別把口水流在我的枕頭上就好了。」
他嘴巴還是壞。
「我、我睡覺才不會流口水哩。」只是有時看他看到發呆才會忍不住而已。
她戰戰兢兢躺平,生平第一次和他靠得這麼近,讓她心跳得好大聲,這樣的夜晚,她怎麼可能睡得著?
「還有,別因為今天晚上我謊稱妳是我老婆,就想太多。」
「我、我才不會。」她心虛反駁道。其實,的確有那麼一剎那,她是有一點點「想太多」。
「也別因為我幫妳還債,就動了想『以身相許』的念頭。」他再說。
「我才沒有咧!」她喊出,滿臉脹紅。
「很好,那就乖乖睡覺。」
他背對她,合眼入眠。
李恩寵睜著大眼,努力和自己的意志力戰鬥。什麼嘛,她本來真的什麼想法都沒有,結果被他這些話一激,現在不想「想入非非」都很難了……
她簡直是同時身處天堂和地獄嘛!
腦袋裡有千百個思緒在飛轉,最後全都停在小愛姊姊的面容上。
嗯,她千萬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襲日魄以前是小愛姊姊的男朋友,小新的親生爸爸,這項認知就像是緊箍咒,禁錮她對他的情感,在在提醒她,他不是她可以想望的人。
她絕對不能對他怎麼樣……絕對不行……不行……
堅定強化這個想法,她強迫自己閉眼睡覺。隨著時間慢慢流逝,腦袋漸漸渾沌,濃濃睡意慢慢攫獲住她--
口裡含著囈語呢喃,她睡著了,但卻吵得他無法入眠。
襲日魄始終沒有真正合眼,一直聽見她在他身邊不斷囈語著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話語。
「不行怎樣……不行……」她側翻過身,一條玉腿冷不防重重跨上他的腰際。
很好,她的睡相可真好!
襲日魄皺眉,轉過身,就著昏暗的光線,定定凝望她嫣紅的粉頰、微啟的朱唇,這是一張毫無防備的睡容。
他曾經認識的那個天真爛漫、活潑機伶,名叫「小蟲」的小女孩,已經在他遠走義大利忙著尋找、證明自己的歲月中,不知不覺長大了,成為一個嘗盡現實冷暖、只為生活努力的小女人。
「不行……小新爸爸……」她夢囈著。睡夢中的她,仍有極大的困擾和煩惱在緊緊糾纏。
他唇邊揚起淺淺一抹笑,以輕得幾乎聽不見聲音的唇形,緩緩道:「我不是。」
「姊的……男朋友……」
真是死腦筋!他思忖道,望著她嬌憨的睡臉,他忽然有股衝動,忍不住伸手輕輕捏住她的臉頰,說道:「我一直都不是。」
她翻身,沒醒。繼續固執的夢話。
「姊的……男朋友……」
「豬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3-23 07:45:53
第七章
溫溫軟軟的唇瓣、輕輕柔柔的觸感,呼吸的氣息拂在唇鼻間,是情人間最親暱的交流,暈陶陶、樂陶陶--
不行……
她的理智告訴自己千萬不能「沈淪」,他不是她可以愛的人。
豬頭。
我不是豬頭,我是小蟲……
唇瓣交纏間,她堅持正名自己的身份。
偷親?
不算,兩人你情我願,都有反應。
接吻?
是了,很有感覺,就跟她想像中一樣美好。
「妳親我?」
他冷冷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驀地,眼前景物一換,在夏日午後的河邊,她偷親他被逮個正著,嚇得她連退兩步,絆到石頭,整個人朝後仰倒--
腳一蹬,猛然睜開眼,四週一片安靜。
是夢。
李恩寵因為突然的驚醒,不自然地心跳飛快。眨眨眼,看清景物,好陌生的天花板……兩秒鐘的腦袋空白,然後,她想起了自己身在何處。
春夢?
她竟然在他的住處、他的床上,做著和他接吻的綺夢,而且夢境還真實得駭人。
天啊,她覺得好羞愧!
還好人與人的思想不會直接隔空傳遞,否則萬一讓他接收到她腦袋裡的畫面和想像,那不就丟死人了。
偏過頭,赫然見到襲日魄熟睡中的俊美臉龐就近在眼前,把她嚇了一大跳。
她不敢吭氣,甚至不敢呼吸,就怕把他給吵醒了。
第一次在這麼近的距離,在沒有外在干擾的情況下,這麼仔細地看著他的臉,好近好近,近得連他臉上的毛細孔都看得一清二楚,近得連他濃密的睫毛都根根分明,近得連他的唇都……
邪惡的小腦袋才剛蹦出一點點非分之想,隨即冷不防對上他深邃黑亮的雙眸。
她倒抽口氣,雙頰瞬間爆紅,像被逮到做壞事的小孩,一臉心虛,選擇繼續睜眼對視也不是、假裝閉眼也不對。
「妳剛才該不會又想偷親我吧?」
一針見血。
怪了,他有讀心術嗎?
「哪……哪有……」好薄弱的反抗。「你……還沒刷牙……我、我幹麼親你……」
「妳也沒刷牙。」
她尷尬地笑,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她故作輕鬆道:「所以嘍,電視上演那種一睡醒就親來親去的戲碼,一定很怪,不衛生……」
她好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應該把話題轉開才對,可是偏偏舌頭不受控制,偏要在這個敏感的話題上打轉。
「那倒不一定。」
他直勾勾看著她,晶亮的黑眸有股魅惑的吸引力,就像宇宙黑洞般擁有巨大的能量,要把她的心神意志整個吸進去似的。
「妳想試嗎?」他嘴角藏著捉弄的意圖。
「啊?!」她驚駭莫名。
她不會是還在做夢吧?就算他喜歡捉弄她的嗜好沒變,這也不像是會從襲日魄口中講出來的話。
他的眼神太勾人了,他的話太讓人想入非非了,她根本招架不住,直覺地拉著被子整個身體向後退縮、退縮--
砰!
她直接從床上消失。
「好痛……」
前一晚才從二樓摔下,全身酸痛,今天再連人帶棉被從床上再摔一次。她到底是惹到什麼煞神了?
她該不會是還在做夢吧?
一抬眼,看見襲日魄正半臥在床沿,單手支頭,俯視著她,一副看好戲的模樣說道:「妳需要用這麼激烈的方式才能讓自己清醒嗎?」
不是在做夢?抑或是還在做夢?
她困惑起來,傻怔著看他。
「別賴床,該準備出門了。」
他敲了敲她的頭,率先下床,準備進浴室梳洗。
她撐起身體,一張小臉趴掛在床邊,疑惑問:「要去哪?」
「從今天起,妳該開始準備『還債』了。」
「還債?」
「到我的公司上班抵債,月薪三萬五計算,一百五十萬加修車費加零星的其他債務,六年妳就可以還清了。」
「上班哦……」聽起來就頭皮發麻,她自認不是一個可以當上班族的料。
「妳不想來也沒關係,不過妳可能會後悔,因為這是很多人擠破頭都求之不得的機會。」
「為什麼?」
「不告訴妳。」他直接走進浴室。
哼,壞人!
***
像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傻瓜,李恩寵只能被動跟著襲日魄,來到敦化南路上的一悚商業大樓。
「我到底要到你公司做什麼?」進入電梯後,她忍不住問。
除了會畫漫畫、擺地攤、當店員賣東西之外,她什麼都不會。
襲日魄顯然並不在意這點。「目前公司很『缺人』,上從主管下到總機什麼都抉,妳想做什麼?」
聞言,她忍不住狐疑起來。一下說大家擠破頭想進來,一下又說什麼職位都缺,這兩者很矛盾耶。
「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公司啊?」他該不會又是在耍著她玩吧?「你公司在幾樓?」
「十二。」
李恩寵偷瞄了一下各樓層的標牌,十二樓是空的!根本連公司行號的標牌名稱都沒有,搞什麼?
電梯門開,他們走進一間坪數超大、卻沒有半個人的辦公大廳內。
「都還沒有人來上班嗎?」都已經十一點了,這問公司沒問題嗎?
才說著,即見到從內側獨立私人辦公問走出兩個人,一男一女,一個東方帥哥、一個外國美女。
「妳自己隨便找位子坐。」襲日魄隨口交代,示意對李恩寵有些好奇的兩人進內室談事情。
整整一個半小時,李恩寵被丟在沒有半個人的超大辦公室裡,無所事事。
怪異,真的很怪異。
她雖然沒有當過上班族,但好歹也知道一個正常的辦公室該長成什麼樣子。這樣的公司不會倒嗎?還是根本已經倒了?
李恩寵東走走西晃晃,偶爾隔著透明玻璃朝正在談事情的三人探頭探腦。她聽不見他們的談話,只覺得他們行事有點神秘,心裡不免猜測他們是否在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李恩寵打了幾次呵欠,無聊到困,也餓極了。
她決定不管他們,中午吃飯時間到了,她要自己偷溜出去填肚子。才剛拿定主意,辦公室的門應聲而開,會談結束,三人走出辦公室。
襲日魄一出內室,即直接走往大門、李恩寵愕了一下,想到要追上去時,他已經進了電梯。
「走吧,我們去吃飯。」莊彥鳴走來,對發怔的李恩寵親切笑著。「襲有交代,要我好好照顧妳。」
「沒關係,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李恩寵笑道。
「妳是公司第一個正式上班的員工,就來個歡迎會吧。」貝拉主動挽起李恩寵的手臂,展現義大利人的熱情本性道:「走,就去老地方吃好了。」
走出辦公大樓,三人來到附近的一家義大利餐廳,李恩寵立刻認出這家店就是前晚襲日魄帶她來的地方。
「想吃什麼?」
「墨魚面。」她毫不考慮,根本不用看菜單。雖然前晚吐得一團噁心,但她還是直覺地選了襲日魄曾經親自為她點的餐食。
「喜好倒是和襲很像。」莊彥鳴笑道,同時洩漏了一點襲日魄的小秘密。「襲是個墨魚義大利面狂,每次來都吃,好像都吃不膩一樣,當初他就是因為喜歡這家店的墨魚義大利面,所以才特地將公司的位置選在這附近。」
「真的?」李恩寵訝異。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關於襲日魄的點滴,的確引起她高度的興趣。
可是既然襲日魄喜歡吃墨魚面,為什麼昨晚他只點給她吃,自己卻沒有點呢?
難道,他在她面前會隱藏自己真正的喜好?
實在很難理解!李恩寵忖量,不過她還真的很難想像襲日魄吃墨魚面的樣子,一定和他整個人很不協調。
「妳和襲日魄認識很久了嗎?」
點完餐,莊彥鳴看似隨口提問,其實兩眼直直打量李恩寵。
除了工作需要之外,他幾乎沒有見過襲日魄帶女孩子在身邊,尤其李恩寵又是襲日魄親自帶進公司的人,想必大有來頭,看她年紀輕輕,他實在好奇她究竟是有什麼過人的長才,才會讓襲日魄沒有經過征試就破例直接錄用。
「我和他認識十年了。」李恩寵誠實答道。
「十年?!」莊彥鳴訝異。
「我十歲就認識他了。」
進餐廳之後,始終靜靜笑聽兩人談話的貝拉,終於開了口。
「妳和襲是什麼關係?」
李恩寵怔愣,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她和襲日魄的關係。 貝拉的單刀直入讓她有些在意,不禁在心裡反問,貝拉和襲日魄又是什麼關係?貝拉是個漂亮的義大利女人,除了事業合作的夥伴關係外,每天和這麼漂亮的夥伴一起工作,襲日魄很難不動心吧?
「我和他……」李恩寵感覺心頭有些悶悶的,但還是以兩人「最新的關係」據實答道:「是債權人和欠債人的關係。」
「啊?」莊彥鳴和貝拉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
「因為我欠他錢,所以他押我來這裡還債。」好正經地回答,好正經地拿起水杯喝水。
莊彥鳴則是爆笑出聲,對著貝拉開玩笑道:「哈哈,我們Sun&ower什麼時候變成讓人還債的地方了,這可以拿來當作SP進軍台灣記者會上的新聞稿嗎?」
聞言,李恩寵一口水差點噴了出來。
「S……S……P?!」
「妳不知道我們公司?」
李恩寵搖頭,又連忙點頭。「我當然知道SP,我是說,你們公司是……是……義大利那個有名服飾品牌Sun&ower?」
「如假包換。」
「那襲日魄是……」
「SP集團主席兼首席設計師。」
「真的?!」她大聲驚呼,整個人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
SP集團主席?設計師?她竟然完全不知道,而且無法聯想!
早知道襲日魄就是知名國際的SP服飾集團負責人兼首席設計師,她就不會在他面前大放厭詞,還大言不慚地說要到SP總店當VIP級的貴婦,好像還說了要叫SP的設計師專門幫她設計衣服什麼的……天啊,她現在根本已經想不起來到底在襲日魄面前吹過什麼牛,真是糗呆了!他一定在心裡偷笑她好久。
「妳不知道?難道襲沒有告訴妳?」莊彥鳴訝異。
呆掉,只能搖頭。
「所以妳完全不知道我們公司的來歷,就來上班了?」
點頭,呆滯持續。
莊彥鳴和貝拉不約而同交換視線,彼此眼裡都透露著同一個想法:這完全不像襲日魄的作風。
「真怪異,襲怎麼會讓一個完全不知道狀況的人來公司上班?」莊彥鳴不解道。
「我說了,我是被押來公司上班,以月薪來抵債的……」
「我以為妳是在開玩笑。」莊彥鳴再度和貝拉交換視線。是事實,就更不可思議了,如果不是眼前這小女子瞎胡謅,就是襲日魄瘋了。
「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才不會隨便拿他開玩笑。」
她回答得好認真,認真到連貝拉和莊彥鳴都要肅然起敬了。此時,侍者上菜,三人忽然陷入沈默,沈默用餐,沈默觀察對方。
貝拉和李恩寵彼此打量的視線數度在空中交會,李恩寵總會匆匆避開,假裝自己在專心吃麵。 貝拉微笑,早看穿了李恩寵明明在意、明明好奇,又強裝不在乎的複雜心思。
「妳一定在想我和襲是什麼關係,對不對?」貝拉率先說道。
咦?這些人都會讀心術嗎?
避不了被說中心事的尷尬,李恩寵索性也坦率回應。
「那你們是什麼關係?」
貝拉朗聲笑,甩動如波浪般亮麗的長髮,極富風情。「一般人都會否認的,妳倒是很誠實。」
「你們是什麼關係?」她誠實到底,這是她最想知道的。
「妳猜?」
「我不要猜,妳說。」
「我不要說,妳猜。」貝拉眨眨眼,調皮起來。
「我不要猜,妳說。」李恩寵的脾氣也拗起來。
「我不要說,妳--」
「停!」莊彥鳴實在聽不下去了,打斷兩個調皮加固執的女子無聊的對峙。「妳們在幹麼?玩文字迭迭樂嗎?」
貝拉微笑,一邊以刀叉切肉,一邊悠然說道:「好吧,我說,我和襲上過床。」
匡啷!
李恩寵手中的刀叉掉落盤上,一條黑色的墨魚面錯愕地掛在嘴角。
「真的?」她遭受致命打擊。
「大家都是成熟的大人了,上個床做做愛做的事也是很正常的事。」貝拉笑看李恩寵的反應。「妳應該也做過吧?」
黑色的麵條還掛在嘴邊,眼中的淚卻冒了出來。
襲日魄當然和人上過床,他是小新的爸爸不是嗎?況且,這些年來他一直待在國外,交交女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但,親耳從這麼美麗的外國女人口中得知她和襲日魄最親密的事,還是深深打擊了她。
「喂喂,妳把人家鬧哭了啦!」莊彥鳴眼見情況不妙,連忙制止貝拉繼續惡搞。
但李恩寵如泉湧的眼淚已止不住,一顆顆滑落,和嘴角的黑色麵條混在一起,看來滑稽又可愛。而她老實又直接的反應,確實也惹得貝拉哈哈大笑。
「哈哈,騙妳的啦,小妹妹。」
「我……我才不是小妹妹……」她扁著嘴強調,雖然她的身材沒有貝拉那麼凹凸有致,但她已經二十了,獨立養活自己好多年了。
「好好,妳不是小妹妹,不要哭,不要哭嘛!」莊彥鳴連忙安撫。萬一襲日魄以為他們集體欺負「他帶來的人」就完了。
「妳真的是騙我的?」她哽咽確認,抱著一絲希望。
「對,騙妳的啦!」貝拉大笑。
「真的沒有騙我?」
「沒有騙妳,真的是騙妳的。」
「喂喂,妳們講的是哪一國的繞口令啊?」莊彥鳴受不了了,連他這個講中文的本國人都頭昏腦脹了起來。
但,兩個女人已自行達成共識。
「我可以以我外婆吉普賽的血統發誓。」
「好,我相信妳。」李恩寵破涕為笑。
莊彥鳴鬆口氣,也笑了,連忙補充說明:「其實襲日魄是個超級工作狂,有時候連我都很懷疑他到底愛不愛女人呢,每天除了工作工作,還是工作工作。」
「換說說妳吧,妳和襲上過床嗎?」貝拉話鋒一轉,朝李恩寵曖昧眨著眼。
李恩寵雙頰爆紅,張口結舌,她被貝拉大膽直接的問話完全嚇傻了。南歐女人都像她這樣勁爆辛辣嗎?她一直以為義大利人是很保守的……
「來來,說說妳和襲是怎麼認識的?你們是什麼關係?我們都很好奇--」
***
經過幾天相處,李恩寵真正喜歡上了貝拉和莊彥鳴,她很開心交到了兩個爽朗又正直的朋友,也多了可以聊天談心的對象。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已經好多天都沒有見到襲日魄。
自從第一天他帶她來公司之後,他就沒有再進公司,晚上也沒有回天母的住處,只有一通電話,提醒她下班之後別亂跑,回他的住處乖乖待著。
所以,這幾天地都是獨自來公司上班、獨自回他的住處、獨自面對著滿屋子他的私人物品,但就是見不到他本人。
悶,真的。
她知道SP集團已決定在台灣駐點,正式搶攻台灣精品市常這幾天公司終於有了「動靜」,開始有人進出公司,各級主管成員也陸續加入,台灣分公司的成立如火如荼,每個人都努力動起來,忙得不可開交,唯獨她,是公司上下唯一「無所事事」的閒人。
沒有人指派她任何工作。
連貝拉和莊彥鳴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等他們想好讓她做什麼自然會通知她,現在她只要每天輕輕鬆鬆來公司打卡待著就可以了,所以,她是擁有一個獨立辦公桌,但每天唯一能做的就是趴在桌前,畫著她自己末完成的漫畫稿打發時間。
果真是一個閒人!
天底下,哪有這麼悠閒的還債方式,她又不是白癡,也知道這種狀況不尋常!
無奈找不到襲日魄本人,她也無力去抗議什麼,只好先「苟且偷生」一下,等見到他本人之後,再來好好討論他把她當「閒人」使用的詭異狀況。
不過這幾天她雖然無聊到爆,倒也是有其他小小收穫。
除了發現貝拉常有驚人之語,以嚇傻她為樂,她其實從他們口中得知了不少襲日魄在義大利的事。
貝拉和莊彥鳴都是在義大利認識襲日魄的,聽說當年襲日魄隻身到義大利時,身上只帶了一百塊美金。他是東方人,想在異鄉打拚自然辛苦,尤其又要在競爭激烈的米蘭服裝界出頭,更是難上加難。
但襲日魄做到了。
他從一家服飾店的助手做起,抓住機會積極發表作品,甚至在沒有場地提供的情況下,在街頭舉辦小型的個人服裝秀而引起注目。接著,他開始有了訂單,也開始受到金字塔頂層名流富商的年輕千金們的喜愛,Sun&ower口碑迅速在年輕第二代的名流社交圈廣泛傳開,再加上靈活的行銷手法,短短時間內,Sun&ower便從資本額一萬塊美金的小公司,一躍成為數億的精品新貴集團。
聽起來像是一則偉人的傳奇故事,卻真實發生在她認識的襲日魄身上,感覺既陌生又熟悉。
從小她就崇仰他,現下聽了他發跡的過程,她不僅更佩服他,而且開始心疼他,她絕對可以想像當年他一個人在異鄉打拚的苦。
以前在孤兒院,老是看他躲在某個靜僻的角落塗塗畫畫的,不知道他在畫些什麼,他也從來不讓她看,原來,從那個時候起,他就那麼努力認真地在規劃自己往設計師的路邁進--
想著想著,李恩寵發現自己越來越想他了。
和他沒有見面的這幾年,她雖然也會想念他,但都沒有現在來得這麼強烈,從來沒有像這幾天這般如此渴望見到他。她心裡有好多感觸想和他分享,有好多話想對他說,偏偏見不到他的人,讓她好心急--
不行,她必須找些事情分散注意力才行,不然她只會越來越想他。
決定了,今天下班就去擺攤!一來打發晚上無聊的時間,二來還可以順便和何春滿敘舊,一舉兩得。
瞄了下時鐘,還有十分鐘下班,那就先開始收拾東西,等時間一到就可以立刻走人了。
二話不說,立刻行動!
隔著透明玻璃窗,剛和莊彥鳴討論公事告一段落,貝拉立刻就注意到坐立難安的李恩寵。
「我有預感--」她微笑。
「妳又有什麼預感了?」
「我有預感『她』就是襲的創作來源。」
順著貝拉的眼神,莊彥鳴也望向李恩寵。「為什麼?」
「她不只給人的感覺像向日葵,就連行為也像,你不覺得嗎?」說下定連喜好也是如此。「我看她滿心滿眼都只有襲這個『太陽』吧。」
「是嗎?」莊彥鳴望著李恩寵,思索著貝拉的話。
「要不要來試試?」貝拉玩心又起,收了文件出辦公室,直接走向忙著收拾東西的李恩寵。
「回答我一個問題,妳從小到大最喜歡的花是什麼?」
「向日葵。」李恩寵毫不考慮地回答。
「賓果!」貝拉轉向莊彥鳴,一副得到印證的得意神情。
「巧合,說不定是巧合。」莊彥鳴為了證明,再問:「妳說過很喜歡SP的設計風格,是因為喜歡SP才喜歡向日葵,還是因為--」
「相反,我先喜歡向日葵所以才喜歡SP。」
「瞧!」貝拉笑得更開了。
「這也不能代表什麼。」
「你們兩個在說什麼?」李恩寵一臉疑惑。
莊彥鳴下死心,又問:「妳曾經跟『誰』提過妳喜歡向日葵嗎?」
「沒有……」印象中是沒有,只除了--啊8那個畫本!」她突然想起來。
「什麼畫本?」兩人齊聲好奇追問。
「我以前送給襲日魄一本畫本!裡面有提過……」
「呵,畫本嗎?」貝拉露出滿意又曖昧的笑,對莊彥鳴使了使眼色。「呵,真的好巧!」
李恩寵沒有意會到兩人何以一直追問她喜歡向日葵的事,也完全沒有聯想到她喜歡向日葵和這有什麼關係。收好東西,她瞄了眼時間,有些心急道:「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先走了。」
「慢走,小心台北的交通埃」貝拉笑咪咪。
「嗯,拜拜。」
轉眼間,李恩寵已背著畫筒和背包,一溜煙地消失在大門外的電梯口。
「也許這次真有可能被妳猜對了……」莊彥鳴不得不開始相信,李恩寵或許真是對襲日魄有影響力的女人。
「那當然,我的直覺向來不是蓋的。」
「除了『外婆是吉普賽人』和『女人的直覺』之外,這次妳又是憑哪一點?」
「其實……是有人帶我去龍山寺玩,你們這裡的神有給我指示。」
「別鬧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3-23 07:46:18
第八章
台北東區街頭,照例人來人往,熱鬧非常。
何春滿吃著便當,坐在她的手飾攤前,看著李恩寵熱心地幫自己吆喝招攬客人。
「妳今天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幫妳擺攤啊!」
「那妳自己呢?」
「我的貨源全沒了,擺不了。」實話。她可以賣的衣服一部分被扣在襲日魄的公司裡,一部分毀在那些討債兄弟的手中,全沒了。
況且,自從她進入襲日魄的公司,知道了襲日魄辛苦的發跡 過程之後,她壓根兒沒有臉再出來賣SP的假貨。那一款款的設計全是他的心血結晶,她不忍如此糟蹋,再加上莊彥鳴知道辦公室裡那批假貨的原始主人是她之後,更是每天照三餐追問她貨源,讓她很困擾。
她實在不知道該不該說,那位批貨給她的盤商對她很照顧,如果她說了,公司勢必會採取法律行動,這樣算不算是出賣人家呢?
於情於理,她似乎都應該站在襲日魄這邊才對。所以如果真要透露,她也只想告訴襲日魄一個人,並且將她的心情和為難一五一十說出,再由他自行決定。
「對了,最近都沒有看到阿樹和阿天他們了。」何春滿突然說道。
「怎麼?換人了嗎?」
「不是,是根本沒有人,而且最近有一個很奇怪的傳言--」
「什麼?」
「聽說我們以前所繳的保護費要退還給我們耶!」
「怎麼可能?!」
「誰知道,所以我說這是一個很奇怪的傳言。」
「不可能,這太不合常理了。」
「嗯,我原本也是這麼想,可是大家都這樣說……啊,有客人。」何春滿指向李恩寵身後的女客人。
李恩寵回過頭,職業反應地幫何春滿招呼道:「小姐,慢慢看,喜歡可以試戴哦!」
「小蟲。」
好熟悉的聲音。李恩寵定睛一看,才發現假裝在看手飾的是個戴著墨鏡和口罩的怪女人,而這個怪女人竟是--
「孝小--」李恩寵吃驚,認出她來。「愛姊--嗚!」
李恩寵被那女人一把摀住嘴,二話不說,連拖帶拉地將她帶往一旁暗巷,留下錯愕不解的何春滿,喃喃自語:「搞什麼?又是認識的人嗎?她怎麼淨認識一些怪人?」
***
兩個女人蹲在暗巷裡,極慎重地進行秘密會談。
「大熱天妳幹麼戴口罩?妳剛從疫區回來嗎?」
李恩寵瞪著裝扮行為都很怪異的韓恩愛,這麼久沒見,一出現就是這副怪模樣。
韓恩愛神秘兮兮地左右張望,壓低聲說:「我發現最近有人在調查我,而且我一下飛機好像就被跟蹤了。」
「跟蹤?怎麼會?妳也欠地下錢莊錢嗎?」
「去妳的,我忙死了,沒時間借錢來花啦!」韓恩愛敲了敲李恩寵的頭。「對了,妳發生了什麼事?我去過妳的住處,那裡簡直『慘不忍睹』,小新呢?」
「我把她送去安全的地方了。」
「哪裡?」
「襲日魄他家。」
「襲日魄?!他回來了?妳和他有聯絡?」韓恩愛驚訝萬分,緊張問:「妳沒有對他透露我的行蹤吧?」
「我連妳跑去哪個國家都不知道,怎麼透露?」
「呵,說得也是。」安心一笑,但隨即想想有點不對勁。「不過妳把小新送去他那裡做什麼?他又不喜歡小孩,沒那麼好心會收留的--」
「我一天到晚被地下錢莊追債,實在自身難保,我又打聽到襲日魄人在國內,我想說他是小新的親生父親,不管之前妳和他發生過什麼事,他應該都會看在這個情分上,暫時收留小新--」
「等等、等等!」韓恩愛伸手制止她的發言,眉頭糾結成一團。「誰跟妳說襲日魄是小斬的爸爸?」
「他以前是妳男朋友啊,我看妳只有和他交往過啊!你們從高中到大學一直念同一所學校,既然當年妳懷孕,想當然對象就是他了。」她從小就這樣深深認定了。
韓恩愛更訝異,拉下口罩,急道:「誰跟妳說我和他有在交往的?」
「是他自己說的,以前他明明跟我說過他是妳男朋友。」
「什麼時候的事?」
「好像是我念國小四、五年級的時候,有一次他在睡午覺,我……」省去「偷親」兩字。「我……『不小心』把他給吵醒了,他告訴我的……」
「哈!」聞言,韓恩愛大笑出聲。「那一定是他心情不好,妳又惹他煩,他故意呼卡妳的啦,這樣妳也相信哦?」
「可是……」李恩寵不解,襲日魄幹麼騙她這種事?
「這種事,妳為什麼不直接跟我求證?」
「因為……」沒有想到嘛,也不敢,誰知道有人會騙她!
「雖然以前在學校,我和他都是大家眼中的叛逆分子,大多數的人都以為我跟他是一對,但事實上我們從、來、不、是。」
「是哦……」李恩寵腦袋全空掉了。十年來認定的「事實」,在一分鐘內輕易被打破,她真的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他從來就不是我喜歡的類型。」韓恩愛定定看著李恩寵的眼,解讀她此刻流露的情緒,賊笑。「莫非……妳到現在還是『喜歡』旭?」
她雙頰刷紅,不打自招。
「哎呀,小蟲蟲,妳好可愛唷!」韓恩愛忍不住伸手捏住她的粉紅小嫩頰,用力調侃道:「純情小傻妹,從以前到現在,老是這麼執著!姊姊好感動哦……」
「姊,我已經二十了。」她嘟起嘴,冷冷提醒韓恩愛收斂行為。「不要再把我當小孩了。」
「是是,我們小蟲蟲已經變蝴蝶了。」還是把她當小孩耍。
「姊--」
「好啦好啦,不鬧妳。」再鬧下去,小蟲就要變暴龍了!韓恩愛寵溺地拍拍她的頭,語重心長說道:「談戀愛是件好事,但如果對象是襲日魄,妳可能會辛苦一點,同學多年,連我都摸不清他心裡真正在想些什麼。」
「我又沒有說要跟他談戀愛。」李恩寵抗議。
「是啦,姊知道啦,姊不會阻止妳的。」韓恩愛莞爾一笑,拉回正題。「對了,今天可以去把小新帶回來嗎?」
「應該可以,我帶妳去。」
韓恩愛搖頭。「我不能跟妳去,我不想見到襲日魄。」
「為什麼?」
「我怕他『出賣』我。」
「他幹麼出賣妳?」
「他會把我出賣給另一個人。」
「什麼意思?」
「先不要管那麼多,妳可以去帶小新出來嗎?」
「要先跟他們說一聲,因為我聽說襲日魄的爸爸很喜歡小新。」
「不行!絕不能跟他們說,尤其不能提到我!」韓恩愛激動阻止。「不然這樣,妳去偷偷把小新帶出來,這次我帶她一起出國。」
「偷偷?那不就變成綁架了?」
「喂喂,她是我孩子,這哪叫『綁架』?!」
沒轍,李恩寵也只好答應了。「好吧,我試試,可是他們家人好多,感覺戒備森嚴的樣子,我不知道行不行。」
「沒問題啦,妳可以的!」韓恩愛拿出一張小紙條交給她。「這是我的新手機號碼,事成call我,再約地方碰頭。」戴起口罩,韓恩愛即刻低調走人。「我先走嘍,拜!」
李恩寵走出暗巷,看著向來隨興不羈的韓恩愛逐漸沒入東區的人群中,心裡不禁納悶,這種打扮不是更醒目嗎?
***
襲家大宅,穿黑衣的兄弟似乎比平常來得多,卻異常靜肅。
在靠近後院,襲日魄專屬的辦公書房裡,燈火通明,襲日魄正看著堆積如山的帳本和資料,臉色越來越凝重。
他發現龍衣幫多年來累積投資的事業遠比他想像的更多、更雜,涉入領域之廣,牽扯國家之多,盤根糾結,想要一一整頓或收手,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既然襲南天堅持讓他暫代幫主之位,就別怪他閒來無事拿幫內的一些事業開刀,一個個慢慢剷除。他可是都把醜話先說在前頭了,襲南天還是執意測試他,就別怪他不念父子之情。
股市、房地產、娛樂事業,哪個他看不順眼,就先斬哪個。
「這兩項投資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寫得這麼不清不楚?」襲日魄指著資料本,忽然發現兩筆可疑的資產。
「這是幫主在內地投資的兩座成衣工廠,」面前是一位西裝筆挺、文質彬彬的男子,完全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在為襲日魄解答。
在龍衣幫內,虎堂的成員多為高學歷的商戰精英,金融、法律、管理人才一應俱全,專責輔助幫主和管理幫內的各項投資事業。
「成衣工廠?」這倒引起了襲日魄的興趣。「龍衣幫」什麼時候對成衣產業也有興趣了?「是什麼樣的成衣工廠?」
「專門接國外訂單,代工回銷的成衣工廠。」
「主要代工哪一類成衣?」
「少爺最好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男子的口氣溫得像白開水,但傳達的訊息很明顯--雖然襲南天親自指定襲日魄為代理幫主,虎堂成員也必須輔助襲日魄處理龍衣幫內的所有「業務」,但只要襲南天仍是幫主一天,虎堂成員仍舊會直接效忠襲南天的。
「哦?」襲日魄挑眉,這樣他反而更想知道。「如果我堅持想知道呢?」
男子仍然面無表情,淡淡道:「那只會讓少爺您心情不好。」
「是嗎?」襲日魄閒適地往後靠向椅背,兩手交叉胸前,堅持道:「說來聽聽吧,我已經準備心情不好了。」
***
進入襲家,比她想像的容易多了。
應該是有人不過命令,所以守門的人特別認得她,不必經過通報就可以讓她直接進入。但比較詭異的狀況是打從她一進大門,除了帶路的人之外,還有個黑衣男子寸步不離跟著她,擺明了是在監視,這教她如何下手「偷偷」抱走小新?
穿過有噴水池的花園,再拐過一條長廊,李恩寵突然感覺到襲家上下總透著某種奇特的氣息,是她之前來的時候都沒有發覺的。
整座大宅「黑影幢幢」!
不管哪個角落都可看到一個個穿著黑衣的男子,不是看起來高頭大馬就是凶神惡煞,感覺上好像踏入了黑社會老大的地盤。
電視上曾經見過類似的場面,現在是在拍戲嗎?
李恩寵一邊跟著帶路的人走,一邊好奇打量。現在已經是晚上了,襲家還聚集那麼多人,是在開派對嗎?黑壓壓一片,表情一個比一個不苟言笑,看起來實在不像。
「往這裡走對嗎?」穿過主屋大廳,帶路的人帶她繼續走往主屋後方,一路上黑衣人越來越多,讓李恩寵忍不住有些緊張。
「小新小姐在後院玩。」
一路跟著來到後花園,遠遠地,李恩寵就聽到了小新正和兩名男子蹲在花圃裡說話。
「&%*@#。」好熟悉的稚音。
「喂,她到底在撂哪一國話?」
「美國話。」
「去你的,我好歹也有國中畢業,知道英文長得什麼樣子,她講英文我頭給你。」
「我們猜老半天也猜不到,那就只剩一個可能了,她在『胡言亂語』。」
「呿,還給我撂成語!」
李恩寵走近,清楚聽見兩個男人正為了小新的話爭論,而且越聽越覺得好像在哪裡聽過這聲音。
「蟀蟀--」小新開心叫道。
「啊,這句我懂。」阿天突然叫道。「她在說我帥嘛!」
「我們正在灌蟋蟀,她是在說蟋蟀吧。」阿樹吐槽道。
「不信我問她。」阿天堆滿笑。「小新,哥哥帥不帥?」
「蟀!」
「看吧!」
「蟋蟀帥不帥?」阿樹也問。
「蟀!」
李恩寵忍不住想笑,也插了一句:「媽咪帥不帥?」
「蟀!」小新一回頭,見到李恩寵,立刻興奮尖叫著撲上來,抱住她的大腿親熱喊:「喵咪--」
阿天、阿樹一回頭,和李恩寵正面對上,雙方人馬都嚇傻了。
「怎麼是你們?!」她驚呼。阿樹、阿天怎麼會出現在襲宅內?
「難道……妳、妳就是……小新的媽媽?」阿樹、阿天比她更震驚。
自從上次在東區街頭接奉襲日魄少爺的指令,將李恩寵擺攤賣的衣物全數送來襲家,他們心裡隱約就覺得不尋常,後來還被調派來當小新小姐的「貼身保鑣兼玩伴」,卻萬萬沒有想到全和這個在街頭擺攤的小女子有關。
「那個……李小姐……以前如果有得罪,請妳不要介意,我們只是跑腿辦事的小弟而已,真的!」阿樹非常識時務。
「你們為什麼會在這裡?」李恩寵的震驚不亞於他們。阿樹、阿天不是在街頭收保護費的黑道分子嗎?怎麼會出現在襲家,還陪小新玩?太詭異了!
「我們是龍衣幫下龍堂的人。」
她當然知道這個幫派,她以前擺攤的位置全是他們的地盤。但問題是,龍衣幫和襲家有什麼關係?
「代理幫主有令,現在龍堂的人不能再收取保護費,所以我和阿天的最新任務就被派來保護小新小姐的安全。」阿樹說明道。
「代理幫主?」
「就是襲日魄少爺。」
「什麼?」襲日魄是有名的黑道組織龍衣幫的「代理幫主」?這是什麼跟什麼?!根本是完全無法聯想的兩件事。
「我們幫主正在養病,所以少爺現在代替幫主管事。」
「少爺?幫主?」
一下吸收太多訊息,讓她有些頭昏腦脹,但她還是很快抓出一條重要線索。
她想起那次被一群黑衣男子蒙眼「綁」來看見的那個怪老頭,和襲日魄眉宇之間頗為神似,莫非他就是……襲日魄的父親?龍衣幫的幫主?
這太令人震驚了!
深呼吸,李恩寵定下心看了看四周走動的人,再仔細想想整個襲宅內的氛圍,似乎又不覺得太奇怪。一切似乎早就有跡可循,只是她太遲鈍,沒有及早發現而已。
「蟀蟀,喵咪,蟀蟀。」
小新搖晃李恩寵的手,強迫引起她的注意,急著想拉她一起分享她近期最熱衷的新遊戲--灌蟋蟀。
李恩寵被小新拉著一起蹲在一個小小的蟋蟀洞前。
「水水。」小新興奮叫,阿樹阿天立刻遞上水,朝洞口猛灌,過了一會兒,另一個洞口有逃命的蟋蟀冒出頭來。
「喵咪看,蟀蟀,喵咪看。」
小新在兩個洞口之間尖叫著跑來跑去,好不忙碌,阿樹阿天也被迫在兩個洞口間追來追去。
李恩寵微笑看著無憂無慮的小新,心裡卻只擔心一件事:襲家既是龍衣幫的大本營,那麼她該如何在不知會「襲家人」的情形下,將小新帶出襲家呢?
***
襲日魄站在窗邊抽煙,專注凝望著後院裡追逐嬉鬧的身影。
小朋友開心的尖叫、女孩銀鈴般的笑聲,在襲家,都是陌生而突兀的存在,卻異常 勾起了他心底某種隱隱的渴望。他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只知道自己的視線怎麼都無法自她們身上移開。
就像他第一次在孤兒院見到「小蟲」時一樣。當時,他也是花了很大的意志力,才勉強告訴自己,這樣純真的笑聲是不適合他的,也不該屬於他。
他成長在黑道世家,看過太多拚拚殺殺,他隨時都會是敵人鎖定的頭號目標,已經數不清他的童年到底被綁架過幾次、到底被迫鋌而走險過幾次,他真的厭惡這樣的生活,否則當年他也不會大學沒念完就決定遠走他鄉,遠離這塊土地,也遠離那段進出孤兒院時短暫有過的平靜時光。
當然,也遠離了有小恩寵當跟屁蟲的歲月。
這次和她的重逢,是他意料外的事。剛開始,他打從心底排拒,自我保護的意識使他本能地像以前一樣對她毒言毒語,他很想對她視而不見,卻偏偏更加在意。
尤其在知道了她這幾年所過的是怎樣的日子之後,他更為此感到懊惱。
懊惱什麼?他不確定,真的不確定。
這幾天,他刻意避開她,強迫自己忙於處理幫內、公司的所有事務,只為釐清自己的思緒。他必須確定自己並不是因為同情、因為愧疚,所以才開始在意她。
經過多日沒有見到她的結果,他不得不向自己承認,他是掛念她的--掛念她有沒有吃飯、有沒有再說著亂七八糟的夢話入睡、有沒有再為了逃命當女蜘蛛人……
雖然明明知道她每天都很聽話、乖乖進公司報到上班,他還是不放心她。
陣陣笑聲傳來,看著李恩寵抱著小新在花園穿梭,襲日魄的嘴角竟不自覺地勾起了淺淺的笑。
這畫面出現在襲家,真的很奇特。
敲門聲響、打斷了襲日魄的思緒,他征皺起眉,似乎不滿被打擾。
「進來。」
一名手下進入,恭敬道:「少爺,幫主現在請您過去。」
「知道了。」緩緩熄掉煙蒂,他又看了窗外一眼,李恩寵和小新的身影不知何時,已消失在花叢間。
***
好不容易逮到帶小新上廁所的機會,李恩寵終於找到可以避開阿樹、阿天和黑衣保鑣視線的方法。
在廁所內的另一側牆,有扇大窗,絕對容得下她和小新兩人同時通過。
「小新,等一下媽咪背妳出去,妳要緊緊地、緊緊地抱著媽咪,嘴巴也要閉得緊緊的、緊緊的,不能發出半點聲音,知不知道?」一邊幫小新穿褲子,李恩寵小聲地再三叮嚀。
「知道,像『喵咪』說,見到『打地』要緊緊抱腿,抱『打地』大腿。」小新也學她故意壓低聲音。
「對,要緊緊抱祝」李恩寵笑了,不由得想像襲日魄被小鬼頭抱住大腿的樣子。「小新那時候真的有很緊很緊地抱著『打地』的腿嗎?」
「嗯,緊。」
「那等一下也要很緊很緊地抱住媽咪哦!」
「好,緊。」
李恩寵輕輕打開窗戶,太好了,沒鐵窗!她向外探頭,更贊,沒人!
她背起小新,踮腳爬上窗,小新緊緊攀著她的脖子,兩條小胖腿環在她腰際。順利爬出廁所後,她背著小新迅速繞過後院,走向偏側人煙較少的外牆。
牆太高,她構不到頂,只好決定先爬上最靠近牆的一棵大樹,再跨上牆頭。
「小新,眼睛放亮點,有人來要告訴媽咪哦。」上樹前,她必須找個幫手幫她監視四周動靜。
「好,放亮。」小新睜大眼,很有參與感。
一分鐘後,李恩寵隨即發現背個小孩爬樹,實在不是人幹的苦差事。
「喵咪,手酸。」
「再忍耐一下。」她的手也很酸啊,卡在半樹腰不上不下,也很痛苦。
她明明有懼高症,為什麼老是非當蜘蛛女不可?!她上輩子不知道欠了韓恩愛母女多少,這輩子要這樣做苦力還債,唉。
「妳在做什麼?」
冷不防,腳底下傳來陌生男子的聲音,在寧靜的夜晚顯得格外刺耳。
李恩寵嚇到,腳一空、手一鬆,整個身體瞬間往下墜落--
一個人在性命交關的危急時刻,腦袋裡會想些什麼?
除了慶幸今天也不是穿裙子之外,還會在意什麼?
只有一件事--她背上的小新,絕對會被壓成「新疆小肉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3-23 07:46:39
第九章
面對凌空飛來的兩個人,敖正斯反射性伸手接住最先「投懷送抱」的肉餅小新。
李恩寵一屁股直接摔在地上,痛得她唉唉叫。敖正斯抱著小新,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很好心地伸手拉她。
「妳還好吧?有沒有摔傷?」
「不死也半條命了。」她扶著他的手臂吃力地站起,屁股劇痛無比。
「阿斯?」
襲日魄的聲音冷冷插進來。他正要去襲南天房裡,遠遠地即看見屋外似乎有李恩寵爬樹的身影,不太確定,所以特地先踅過來,沒想到會看見她和敖正斯在一起。
「你們在做什麼?」他定定盯著李恩寵的手。
順著他的視線,李恩寵這才發現自己還扶著男子的手臂,連忙像觸電般急急跳開。「我不認識他!真的!我摔了一跤,他扶我一把,就這樣而已,我平常不會隨便亂摸男人的,我保證!」她再三強調,急急向襲日魄解釋和保證。
敖正斯清澈的眼睛看看李恩寵,再看看襲日魄,斯文俊朗的臉上流露一抹會意的笑。他沈穩解釋著:「我一進門,正要去找你和幫主,就看見她背著孩子從屋裡爬窗出來,有些奇怪,一路跟過來,剛好看到她們在爬樹,覺得很危險,所以開口叫她們,沒想到會害她們從樹上摔下來,全是我的錯。」
「爬樹?」襲日魄打量了這棵靠近牆邊的大樹,推測出她原本的意圖,立刻沈下臉。「妳是『逃命』慣了,所以進出習慣不走『正路』嗎?」
她到底想摔幾次才甘願?
「因為……那個……」她說不出口是韓恩愛叫她來「偷抱」小孩出去的,只好生硬地拗道:「小新說她想回家,可是你們家好大,我想說走這裡出去比較近……」
襲日魄沒有戳破她的謊言,只是炯炯眸光已經明白告訴她:我知道妳在說謊。
李恩寵心虛,怕被襲日魄責罵,只好趕緊轉向敖正斯。「謝謝你接住小新,謝謝!來,小新,媽咪抱。」
李恩寵才剛接過小新,小新即刻掙脫,回身死命抱住敖正斯的大腿。
「打地。」
「小新,不要搗蛋。」
「打地、打地。」小新堅持緊抱住敖正斯。
「我之前是教妳要抱大腿,但妳也不能半路亂認爹啊!」
李恩寵想強行拉開小新,無奈小新說什麼都不肯鬆手,反而還指著敖正斯的臉,大叫:「打地!」
「呵呵,沒想到小鬼還滿黏你的嘛!」李恩寵尷尬地笑。
「是啊,怎麼會這樣?我向來沒什麼小孩緣的。」敖正斯抱起小新,和她四眼相對,也覺得意外親切。
「這樣才不枉費你這麼快趕回來,總算值得。」襲日魄似笑非笑道。
「什麼意思?」敖正斯不解。他在美國同時接到襲日魄和襲南天分別捎來的訊息,希望他立刻回台灣確認一件事,他覺得意外也很不尋常,便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趕了回來。
「『她』就是你這次回來主要該確認的事。」襲日魄指著小新,正色道:「她是小愛的孩子。」
「小愛?」敖正斯臉色乍變,轉而專注打量小新的臉,口氣變得急切。「妳今年幾歲了?」
「六歲。」小新答得很有精神。每個人都愛問她這個問題,她很會答的!
「小愛現在人在哪裡?」敖正斯急問,和襲日魄的視線同時轉向李恩寵。
「我……」李恩寵被嚇到,不懂話題為什麼會轉到這裡。「我不知道……」
「妳應該是要抱小新去給她的吧?怎麼可能不知道?」襲日魄道。
「那個……我不能說啦。」
「我已經找她六年了,拜託請告訴我她在哪裡,可以嗎?」
敖正斯的反應激烈起來,眼底有著濃濃的渴望與情感,讓李恩寵有些感動,她突然發現,眼前這個抱著小新、外表斯文俊朗的男子,五官輪廓竟然和小新有九分相像,是錯覺嗎?
「他才是當年真正和小愛交往的人,這樣妳該明白是什麼意思了吧?」襲日魄的話間接解開了她心裡的疑惑。
「他?!」李恩寵訝異至極,內心在動遙
她看得出這個男人渴望知道小愛姊的下落,也相信襲日魄不會騙她,可是小愛姊曾再三交代不能透露她的行蹤,這……令她好為難。
「我答應了小愛姊不能說……」
襲日魄和敖正斯交換有默契的眼神,有力的臂膀隨即搭上她的肩頭,帶著她往主屋走,像是在談一筆輕鬆的生意般,胸有戍足。「如果妳提供小愛的消息,我可以讓妳抵扣欠我的錢,一百萬,很划算吧。」
「可是,我不能為錢出賣小愛姊……」其實好心動,她要賺多久才能賺到一百萬呀。
「一百三十萬。」
「不行啦!小愛姊會殺了我……」口水快流出來了,好誘人的數字。
「一百五十萬,再多沒有了。」
「不行啦……」好薄弱的聲音,如同她逐漸潰散的義氣。
「一百三。」襲日魄微笑,開始減價。
「可是……」
「一百。」
「好啦好啦,這是姊給我的手機號碼。」她火速從口袋裡拿出小紙條,深怕機會一過就不會再回來。
「太好了,謝謝妳。」敖正斯接過紙條,難掩欣喜。
結果,把小愛「出賣」的人不是襲日魄,也不是別人,而是她自己!李恩寵心情複雜,為錢背叛親人的滋味並不好受,她真痛恨自己意志薄弱。
「小愛聽見我的聲音可能會躲,妳能不能幫我約她出來?」敖正斯誠懇請托。
「我?!」見鬼了,怎麼可能?8不行,我不幹!」她已經為錢出賣義氣了,不能再當欺騙人的幫兇。姊真的會殺了她!
「只要妳願意幫我,妳開什麼條件我都答應,妳想要多少?」
「哼,我不愛錢,別想再拿錢收買我。」
這次她堅定的意志絕對如同埃及金字塔,屹立數千年不倒!
敖正斯抱著正在揉眼打呵欠的小新,以眼神求助襲日魄,後者回應的眼神似在傳遞:需要我還你人情嗎?
當然!敖正斯微微點頭,只要是為小愛的事,他可以付出所有。
成交!
短短三秒,兩個男人很有默契地以眼神達成共識。
襲日魄拿起電話,搭住李恩寵的肩,又談起交易來。「只要妳幫忙打個電話,我可以無條件答應妳三個要求。」
「任……任何要求?」是幻聽吧?哪有這麼好康的事?
「任何要求,只要妳說得出,我就做得到。」
聞言,她堅定的意志如同義大利比薩斜塔,隨時有傾倒的危機!
「不行,我不能騙小愛姊……」她把持住最後一絲骨氣。
「我現在身邊的位置是空的,妳有沒有興趣報名?」
他給了強烈的暗示,李恩寵完全傻掉。她不相信這是襲日魄講出來的話,誰來捏她一下,讓她知道不是在做夢。
此時,一名手下前來提醒襲日魄。「少爺,幫主還在等你呢。」
「我知道。」他頷首道,揚起電話,轉而對她下最後通牒。「時間有限,機會僅此一次,錯過就沒了。」
她堅定的意志如同被飛機撞毀的紐約雙子星大廈,瞬間崩垮,灰飛煙滅。
她呆呆接過電話,撥通,和韓恩愛約好地方即刻見面,收線。
整個人還是呆傻的狀態,她不相信自己真會做這種事,都是襲日魄害的,害她變成了「見色忘友」的女人!
她的骨氣、她的義氣,全都化成了空氣。
「謝啦!」敖正斯難掩激動與熱切,「我先開車過去,代找向幫主問候一聲,改天我再來拜訪。」
「記得把一百萬匯進我戶頭。」之前花一百萬抵債換來的消息,當然是要由最想得知韓恩愛下落的仁兄來買單。就算是親兄弟,也是要明算帳!
「沒問題。」花一百萬買他心愛女人的消息,值得!
敖正斯抱著小新興沖沖前去赴約。
「喵咪再見。」小新睡意全消,直覺要出去玩,也興沖沖向李恩寵揮手道別。
「真是,這小鬼就這樣乖乖讓第一次見面的人抱走哦,枉費我照顧她這麼久,哼,無情無義……」李恩寵怔在原地,有些不能接受的嘀嘀咕咕。
「妳吃的是哪門子的飛醋?他是小新的爸爸。」
「哼。」不吃醋還是酸。
襲日魄拍拍她。「在這裡等我,等我談完事情開車送妳回去。」
***
另一間房,一場嚴肅的討論已進行了一個晚上。
襲南天坐在輪椅上,房間裡破天荒集結了「龍、虎、鷹、豹」四堂口的代表。
他們全都是為了近期幫裡的所有「變動」而來的,其中又以最先被「開刀」的龍堂受創最重,抱怨最多。
龍衣幫,是以「龍、虎、鷹、豹」四個各有專職的堂口組織為主。
龍堂,負責為組織事業或地盤從事保護費收娶討債、圍事等等工作,雖然名稱排序第一,人數規模第一,但地位卻最低,每每有重大聚會時,他們被安排的位置總是在「最外圍」,除了堂主外,成員「晉見」幫主的機會難上加難。
虎堂,主掌組織的經濟命脈,成員全是從各大知名學府畢業的高學歷分子,金融、法律、管理、公關、行銷,專業人才涵蓋廣泛,各有分工,個個是優秀出色的商戰精英,專責輔助幫主經營和管理幫內的各項投資事業。
鷹堂,專為組織收集提供各類情報,成員密佈各階層,行事低調、行蹤飄忽,從外在很難判定真正身份。他們所提供的情報準確、快速,只要是想知道的消息,幾乎沒有調查不到的。
豹堂,層護衛組織,訓練和提供幫內重要人物所需的隨扈保鑣,成員全是經過專業特殊的槍法與武術訓練,身手一流。其中最神秘的一支,是沒有人見過真面目、直接隸屬於幫主的秘密殺手。
這次,襲日魄代理幫主期間,初步做了些政策上的變動,也確實造成了一些衝擊,尤其最先被「結束營業」的龍堂影響最大。在經過其他三個堂口的發言報告之後,也終於輪到龍堂開口了。
「幫主,請您還是回來主事吧!」
「瞧瞧你們,一個個喪家之犬的樣子,我不是說了,龍堂所有事務全部去找我兒子搞定就行了。」襲南天惱道。
「幫主,您有所不知--」
「這陣子,從北到南所有的店,上自酒店、下至檳榔攤全部結束營業,從陪酒小姐、圍事兄弟到檳榔西施,上上下下,起碼有五千人失業,我怎麼會不知道?」襲南天似乎不太緊張。
「幫主,既然您都知道,就想想辦法阻止少爺啊,那些小姐們都在唉唉叫了,她們很多人都有家庭要養,這樣吃不消啦!」少爺的掃蕩動作,比警察還恐怖。
「關於這點,我兒子怎麼說啊?」
「少爺說會另外為他們安排出路,要輔導轉業什麼的。」
襲南天大笑。「很像他的作風埃」
而且就是要存心搞垮龍衣幫。
「幫主--」龍堂各代表可沒幫主豁達,一個個都快哭出來了。「這樣下去龍衣幫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會被其他幫派乘機吃掉的--」
才說著,襲日魄即剛好進房,龍堂的人如驚弓之鳥,紛紛噤聲。
「說曹操、曹操到,來來,有話直接跟代幫主反應,大家當面溝通溝通,交換一下意見也好。」襲南天好故意地說道。
眾人閉口,沒一個敢有意見的。
襲日魄掃了下眾人凝重的臉色,當然也猜到所為何事,主動道:「他們是來要求您重新主事,快快把我換掉,是吧?」
氣氛凝重,眾人皆認定代幫主可能準備發飆的同時,襲日魄卻反而輕笑出聲。
「很好的提議。」襲日魄面對襲南天,眼底挑戰的意味仍濃。「我建議您可以認真考慮,慢了,您可能就真的要後悔了。」
「哦?」襲南天聽出他話中有話,笑了笑,揚手遣退眾人。「你們都先退下吧。」
「是。」
眾人退出房,只留下襲氏父子二人,空氣中隱隱流動著劍拔弩張的緊迫感。
「說吧,除了一一斬了龍堂的生存命脈,你還打算怎麼讓我後悔?」襲南天老神在在道。
襲日魄將手中的資料丟在桌上,臉色沈下,冷肅道:「在大陸內地的這兩間成衣工廠,竟然是製造SP仿冒品的大本營,你玩這招是什麼意思?」
「呵,被你發現了。」襲南天仍是笑,對兒子的發火並不感意外。「肥水不落外人田嘛,正版你賺,盜版老子賺,全進了自家人的荷包,不是很好嗎?」
襲日魄臉色更難看了。今天若不是襲南天是他父親……若不是他年事已高……若不是他現在臥箔…他一定會朝他的笑臉,重重揮上一拳。
「難不成,你又打算告發你老子,再來個大義滅親嗎?」他十歲就做出過報警抓老子的事來,就算現在再這麼做,也不令人訝異了。
「我正考慮這麼做。」襲日魄咬牙道。
「有膽,就去做。」襲南天也很挑釁。「我支持你。」
「不要測試我的底線。」
「彼此彼此。」
聞言,襲日魄雙拳緊握,對於襲南天,他又愛又恨,從小就是。
「你到底想掌控我的人生到什麼時候?」他冷道,壓抑隱埋於心底深處的情緒即將爆發。「在你心裡,世襲的事業真的比你兒子的人生還重要?」
「剷除龍衣幫,報警抓你老子,這是你現在有能力做的,也是你逃脫宿命的好機會,這個機會我算是給你了,要不要把握你自己決定。」
「你在逼我?」
「從來沒有人逼你。」襲南天斂起笑,銳利的眸光幾乎看透他。「是你自己鎖死了你的人生,不是我。」
***
砰!
襲日魄重重關上襲南天的房門,怒氣沖沖穿過大廳,臉色陰鬱得嚇人。
李恩寵一見襲日魄一副想砍人的模樣走來,有點被嚇到,反射性從沙發上跳起來。盛怒中的襲日魄對她視而不見,直接穿過她面前,走出大廳。
發生了什麼事?
察覺到襲日魄的反常,李恩寵很心慌,連忙一路跟出。
他走得好快,她必須用小跑步才能勉強跟上他。一路跟到車庫,見他打開車門,似乎是想開車離開,她忽然覺得害怕起來,他盛怒的模樣很嚇人,但在這種情緒下開車出去更嚇人,很容易出意外的。
想都沒想,李恩寵街上前一把緊緊抱住他,襲日魄這才意識到她在他身後。
「放手。」他冷聲命令。
「不放,你這樣開車好危險。」
「放手。」他現在心情惡劣至極,只想找地方冷靜。
「不放!」她執拗道。「這是我的要求,我說出口了,你必須要做到。」
她動用了「三個要求」的第一個。
襲日魄忍著氣沈默,接著重重關上車門,逕自舉步朝大門口走去,李恩寵連忙又快步跟了上去,兩人一路走出襲宅。
在夜晚的馬路上,他一路走,她一路默默地跟。
她不知道他要去哪裡,也不在乎,她只想跟著他,他去哪她就跟到哪,她不想讓他單獨一個人。
不知走了多遠,終於,襲日魄緩下腳步,果然還見到她跟在他身後。
他停下腳步,定定望著李恩寵,儘管她已經上氣不接下氣,還是抬頭衝著他笑。
那是一抹最純淨無瑕的笑靨。
襲日魄心頭一震。
真是他自己鎖死自己的嗎?
所以才會忽略了身旁最重要的人事物?
曾經,她追隨的視線,是他每天尋開心的目標。但久而久之,他發現自己越來越「習慣」了她的存在,當時,他害伯這個「習慣」,不想要、也不敢要,只想逃離一切。他以為他開創了自己的事業,便是開創了自己的人生,但事實上,人生還有更重要的情感,是值得他去攫取與呵護的。
「你……還好吧?」她怯怯問,藏不住的擔心。
襲日魄沒回答,忽然伸出雙臂,一把緊緊抱住她。
雖然他沒有說一句話,但她卻可以從他溫暖有力的雙臂感受到他強烈的情感,令她渾身發顫。
「你……沒事吧?」
他摟得她好緊,她的臉埋在他的胸瞠,幾乎快喘不過氣。
「妳還是和以前一樣,只要我一回頭,就能看見妳。」他粗嗄道,再藏不住內心深處濃烈熾熱的情感。
「只要你想看見我,我一定會在。」她向他保證道,怯生生地環上他的腰,回抱住他,緊緊地,不想放手。
她好感動,感動到想哭。
一直以來,她都只是跟在他身後繞來轉去的小妹妹,她和他相差八歲,也曾因為誤會他和姊姊是一對戀人而獨自難過痛苦,她不斷告訴自己,她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他不可能愛她,他的愛對她是一種奢求。
但,一次次的言語刺痛,她還是一次次地選擇了原諒他,她是如此不可自拔地迷戀著他。
她渴望他的愛,同時,也願意傾己所有,只為愛他。
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氣,李恩寵拉下他的臉,踮起腳尖,主動親吻他的唇。
溫溫軟軟的唇瓣、輕輕柔柔的觸感,呼吸的氣息拂在唇鼻間,情人間最親暱的交流,暈陶陶、樂陶陶--
嗯,就跟她夢中的感覺一模一樣。
星眸緊閉,雙頰酡紅,她生澀地移動唇瓣,以她的方式索取她渴求的愛情。
他捧住她的粉頰,分開唇瓣回應她,她立刻迷失其中,這是第一次,他這麼明確地回應了她的情意。
多年來的想望終於實現,李恩寵不禁大膽起來,主動加深這個吻。
她的熱情、她的愛情,只為他一人所有。
他攫住她調皮的唇舌,以更炙熱、更濃烈的方式,強勢奪回主控權,在她即將招架不住,快要缺氧窒息時,他才終於放她一馬。
「豬頭,要記得呼吸。」他點她的額頭。
她頭昏昏,腦鈍鈍。「我不是豬頭,我是……」
「我知道,『妳不是豬頭,妳是小蟲』。」
「對……」這話好熟悉,她好像做夢夢到過……
嗄?!李恩寵腦袋瞬間清醒,覺得有些蹊蹺,怪怪的。
「你……」
「不是做夢、不是偷親,真實的感覺比較好吧。」他似笑非笑。
她瞪大眼,驚訝地意會過來。「難道--」之前的不是夢?
「熱戀哦--」
流里流氣的話語,突兀地打破兩人難得旖旎的氣氛,只見兩個街頭小混混手插在褲袋,大搖大擺地朝襲日魄和李恩寵走來。
「馬子很正點,給它難分難捨哦!我們兄弟在這裡保護你們很久了,所以都沒有人敢來打擾你們,怎麼樣?是不是要給我們兄弟意思意思一下啊?」就是要收「保護費」的意思。
襲日魄皺眉,將她拉到身後,視線冷冷掃向兩個小混混。
兩個不識相的!李恩寵不禁為他們捏把泠汗,這兩個人是來找死的嗎?到底知不知道惹上了什麼人?
「你們想要多少?」意外地,襲日魄很冷靜。
「看你的心意嘍!」
「給你們錢,你們真的會保護我們?」
更意外地,襲日魄竟然掏出皮夾,拿出一萬塊給他們,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不錯,很夠意思哦!」兩兄弟很滿意,這下釣到大肥魚了。「以後你們約會需要保護,記得叫我們兄弟來哦!」
「我現在就需要保護。」
「哦?有人找你麻煩嗎?沒關係,我們負責罩你!」兩個小混混還算有義氣,拿錢辦事,以後說不定還可以因此撈更多。
「真的,任何人找我麻煩,你們都會保護?」
「當然,我們『地頭兄弟』在這一帶也算是小有名氣,來,說,是哪個不怕死的敢找你麻煩?」
襲日魄指了指李恩寵,表情好認真。「我愛上了龍衣幫大少爺的女人,現在正被所有龍衣幫的人追殺當中,你們能保護我們逃離台灣嗎?」
「啊?」小混混傻祝「龍、龍、龍衣幫?」
看出襲日魄有意捉弄人,李恩寵也忍不住調皮地參一腳。「對對,我們打算逃到義大利,啊不,逃到非洲比較好,那裡有很多土著沒有穿衣服,所以市場很大。親愛的,你還可以幫他們設計很多很多的衣服哦--」
襲日魄睨她一眼。「很妙的提議,我可以考慮考慮。」
「喂喂,你們說真的假的?」
「我可以再給你們錢,拜託掩護我們,幫我們解決龍衣幫的兄弟好嗎?」襲日魄好有誠意,準備再從皮夾掏錢。「快,他們馬上就要追來了!」
「兩位,不要鬧了!」憑他們這種小角色,豈敢自己找死?!兩兄弟二話不說,立刻把一萬元還給襲日魄,還把自己身上所有的現金一併掏出來,全塞給了他。
「這些錢你們拿去,自己想辦法逃命,拜託千萬別跟龍衣幫的人提到我們兩兄弟--」
二話不說,兩人逃之夭夭。
李恩寵傻眼,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她第一次覺得襲日魄實在壞得太可愛了。
「好厲害,我們明明被勒索,竟然還可以倒賺一萬塊,這算是哪門子的生意?」
「這是人性!」襲日魄理所當然地把錢收進皮夾,不動聲色調侃她。「不過,『親愛的』這三個字,妳竟然可以叫得這麼臉不紅氣不喘。」
聞言,她臉紅起來。「你自己還不是一樣,說什麼愛上龍衣幫大少爺的女人?」
「我說的是事實。」
襲日魄主動牽起她的手,繼續往較熱鬧的市街走,李恩寵默默跟著他的步伐,心頭滿是甜意。
此刻,她覺得好幸福,她希望這樣的幸福是實在的,是可以一直延續下去的……
咕嚕--咕嚕嚕--
哪來破壞氣氛的怪聲啊?!
「走吧,去吃消夜。」他含笑道。
「好……」她的臉快燒起來了,不爭氣的胃讓主人蒙羞。
「想吃什麼?」
「嗯……可不可以……不要墨魚面。」她不想再重演吐他一身的戲碼。
他笑了。「那妳要吃什麼?」
「陽春麵!」她愛陽春麵。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3-23 07:47:07
第十章
有誰會想像得到,國際知名SP集團主席兼首席設計師,竟會坐在馬路旁的小攤吃陽春麵。
李恩寵有些著迷地看著吃麵時也很帥的襲日魄,覺得這畫面真是太、太、太……驀地,李恩寵兩眼發直,看呆了。
不是襲日魄,而是馬路對面,另一抹熟悉至極的身影。
「妳不是愛吃陽春麵,怎麼不吃?」襲日魄見李恩寵對著馬路發呆,不禁疑惑。
「對……我愛吃……」
李恩寵還是沒有動筷,兩眼仍直盯著馬路對面的方向。
襲日魄察覺到李恩寵的不對勁,沒動聲色,只靜靜挾了菜到她碗裡。
李恩寵勉強吃了兩口面後,忽然站起身,說道:「我、我想起來……我身上沒錢了,那……有個提款機,我去領個錢……」
襲日魄知道她在說謊,也沒戳破,只淡淡道:「好,妳去,小心點。」
「我馬上回來……」語畢,李恩寵丟下筷子,急急跑上天橋。
襲日魄望著她急切的身影,也知道有事發生。他們剛才才現賺一萬,付面錢綽綽有餘,她竟急著去提錢,行為非常不尋常。
迅速付帳,他起身跟上她。
馬路另一端,李恩寵氣喘吁吁地循著「那抹身影」消失的方向拐過一個街口,來到一座公園。憑著某股直覺與勇氣,李恩寵直直走進陰暗的公園,然後,她在一張公園椅上看見了那個人。
一個遊民。
有些熟悉、有些陌生,她不敢確定,只能怔在原地,呆呆看著。
昏黃的路燈下,那個人的臉看不清楚,倒是李恩寵被認了出來。
「恩寵?」
真的是他!李恩寵內心激動,不知該走上前,還是該拔腿逃跑。
她不想見到這個人,卻又無法視而不見,看著他無家可歸,只能落魄潦倒地睡在公園裡,她真的很痛心。
他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當年,他把她從孤兒院接走,就算情感生疏,她還是願意試著去喜愛他,和他一起生活。但是,出獄後的生活是殘酷的,工作不順再加上後來染上賭博,他的日子過得一團糟,連帶連累她的生活也走了樣。
「恩寵……」那男人從椅子上坐起,以沙啞的嗓音喊她。
為什麼她要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狀況下再看見他?
是對他的殘忍,還是對她的?
她對他,有怨、有恝有氣,卻終究還是無法不管他。
李恩寵忍著淚,掏出口袋裡所有的錢,匆匆放在他身旁,隨即轉身跑開,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逃難似的衝出公園,跑上天橋,她冷不防地一頭撞進男人溫暖的胸膛。
「才去領個錢而已,有必要這麼想念我嗎?」
襲日魄攬住她,調侃的話語竟是如此不可思議的柔軟。
抬頭望進他溫柔的黑眸,她想哭,卻沒有半滴淚,所有的委屈全梗在心窩,有著無法釋放的難受。
「我……我想喝酒,可以嗎?」她像個孩子般詢問他。
他定定盯著她半晌,輕輕撥開黏在她臉上的髮絲。
「好,妳想做什麼我都陪妳。」
***
「我要唱歌!」
兩杯下肚,在微醺的狀態下,李恩寵變得比平常更多話、更活潑。
居酒屋裡,只見她拿起酒瓶充當麥克風,宣告自己準備開首次個人小型演唱會。
「這是妳第幾次喝酒?」
眼看她有發酒瘋的跡象,襲日魄開始後悔帶她來喝酒的決定。
「第一次!」她高舉手臂,鄭重宣告世人。「因為酒好貴,喝不起。」
「小姐很有活力哦!」居酒屋老闆笑了,似乎覺得李恩寵很逗。
時間已晚,居酒屋早過了營業時間,老闆因為和襲日魄是舊識,特地留位招待,否則早關店打烊了。
「我要唱歌!我說了我要唱歌!」李恩寵勾住襲日魄的脖子,滿是酒氣的嘴靠向他的臉頰,熱呼呼貼靠著。「你想聽什麼,我唱給你聽好不好?」她含糊咕噥道。
「隨便。」
「好,那我就要唱一首李恩寵版『酒後的心聲』。」
她拿著酒瓶,五音不全地開始大聲唱了起來。
「雞以忘記初次見你,一雙迷人的眼睛,在我腦海裡,你的身影,揮散不去--」
「咦?這首是『酒後的心聲』嗎?」居酒屋老闆好奇問。「她該不會是乘機在對你唱情歌吧?」
襲日魄但笑不語。李恩寵突然衝過來,一把握住他的手,繼續她的告白演唱。
「握你的雙手感覺你的溫柔,真的有點透不過氣。你的天真,我想珍惜,看到你受委屈我會傷心,哦……」
「我想我們該走了。」
襲日魄站起身,決定在她醉到「胡說八道」之前,先帶她閃人。
「要走嘍?我還沒有唱完!」她耍賴。
「回家再唱。」
他扶著她一起坐上計程車,回到他天母的住處,一路上,她的嘴巴沒有停 過,堅持重複唱著那首已經唱了一個晚上的歌曲。
「只怕我自己會愛上你,不敢讓自己靠得太近,怕我沒什麼能夠給你,愛你也需要很大的勇氣--」
進門,脫鞋,她賴在他身上,果真是回家繼續唱。
「只怕我自己會愛上你,也許有天會情不自禁,想你只讓自己苦了自己,愛上你是我情非得已--」
唱著唱著,她竟開始啜泣起來。
「妳醉了。」襲日魄扶她到沙發上坐,想去擰條濕毛巾,可是她的雙臂堅持圈著他的頸項,說什麼都不放他走。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要丟下我……」她賴著他,像個孩子般傷心哭著。「你也是、爸爸也是、小愛姊也是……」
襲日魄在她身旁坐下,撫著她的背,柔聲道:「我沒有要丟下妳。」
「騙人……你們都讓我一個人……」她抓著他的衣服,將臉埋進他的胸膛,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開始訴說心裡好多好多的委屈。
他靜靜聽著,沒有打斷她。
「我好怕……好怕一個人……」
她訴說著心底深處多年來最大的恐懼害怕、最深的迫切渴望,一句句都像重錘,狠狠敲擊著他的心。
「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了,以後,妳不會再是一個人,我保證。」他緊緊抱著她,給她力量,也給她承諾。
「真的?」她抽噎著。「沒有騙我?」
「傻瓜。」
「呵……」她拾起頭,衝著他傻笑。「我、我好高興……嘔--」
很好,她又吐了,還直接吐在他身上。
襲日魄歎口氣,將她抱起來直衝進浴室,索性讓她對著馬桶一次吐個痛快。
酒,才喝了兩杯,面,才吃了兩口,她還是有辦法大吐特吐,吐得滿身都是。
哭過吐過之後,她感覺舒服許多。
襲日魄幫她洗了把臉,脫下她的髒衣服準備幫她更衣時,忽然,她雙手一勾,裸身貼著他結實的身軀,踮起腳尖,嘴巴對著他,嘟得高高的。
「請問妳這是在幹麼?」他力持鎮定,盡量克制不去在意她有意無意的身體接觸。
「親我。」
「妳剛才吐了。」
「嘴巴臭臭,你不敢親?那我先漱漱口--」她腳步不穩,回身想找漱口杯。
「先穿上衣服。」
「先漱口。」她非常堅持,也認真做了,然後,又朝他嘟起嘴。「好了。」
他哭笑不得,拿她沒轍,只好蜻蜓點水似的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好了,快穿上衣服,妳會感冒。」
「第一次!」她忽然大叫,半醉半清醒的雙瞳瞪著他。「今天晚上什麼都要第一次!」
說著,藉著酒意壯膽,她緊緊摟住他,貼著他的身體不斷磨蹭。
「第一次喝酒,第一次開唱,第一次獻身,第一次--」
「我親自幫妳穿衣服,也是值得紀念的第一次。」他沒當一回事,拉起她的手臂,就要幫她把衣服套上。
李恩寵抽回手,微啟的朱唇貼在他的脖子上,動作有些笨拙地誘惑著他。「你不懂嗎?我說『我、要、獻、身』,這是第二個『要求』,你不能拒絕我--」
「妳別亂用『要求』。」
「我沒有亂用,我很認真。」
「妳這是酒後亂性。」
「你說我想做什麼,你都會陪我的。」不安分的小手開始在他身上游移。
「我是說過,但這句話不能這樣用。」
「為什麼不能?我要對你獻身,你要陪我一起才行,我一個人是做不來的。」她的唇輕輕刷過他的,品嚐他漸漸急促的氣息。
「不要企圖測試一個男人的忍耐力。」
「我還有第三個『要求』,很簡單,我只要你愛我,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保證也會一直一直愛你,只愛你一個。」她傻氣地說道。
「不要在酒醉的時候,隨便亂用『要求』,妳會後悔的。」
「不會,我不會後悔。」
她把他的嘴拉近,狠狠吻上他的。
火辣辣的熱情在兩人之間迅速點燃,她像牛皮糖般的纏功,終於如願攻破了他如鋼鐵般的意志。第一次,成功!
***
她再度睜開眼時,已經是接近中午了。
房裡空蕩蕩、靜悄悄,襲日魄已經出門,留下一張字條和手機給她。
昨晚,應該是值得紀念的一晚。
但悲哀的是,她竟然不太記得發生了什麼。
她沒想到自己酒力這麼差,她完全不記得昨晚說過什麼、做過什麼,唯獨記得的一件事就是自己的「第一次」,但偏偏因為醉意迷濛,細節根本就記不清了。
可貴的第一次,怎麼可以是模模糊糊的呢?
她真的不能原諒自己!
因為這小小的不完美,激起了她再接再厲的鬥志。看來,第二次的機會,也要努力創造才行!
勉強撐著不適的身體爬下床,她發誓再不會隨便亂喝酒了,心情好不會,心情不好更不會,她要清清楚楚記得每一個和襲日魄相處的片段。
沖澡梳洗過後,她才剛走進廚房想找點吃的,即有人按門鈴,原來是他算好了時間,特地幫她叫了外送午餐。
李恩寵實在無法隱藏臉上洋溢的幸福笑意。這是第一次她有種被人呵寵的感覺。
午餐十分豐盛,她一個人根本吃不完,此時,她忽然想起了「他」。
今天是週末,不必去公司,她其實有充裕的時間可以悠閒地享用這一餐,但她還是將午餐匆匆打包,急急出了門。
來到前晚麵攤附近的公園閒晃,李恩寵的目光刻意在每個角落搜尋著。
繞了兩圈,沒有看到她要找的人,心裡竟沒來由地有些小失望。
提著午餐正準備走出公園,冷不防地,她遠遠瞄到公廁附近有一群黑衣男子,正團團圍住一個遊民--她認出他來。
有種不妙的感覺猛地襲來,李恩寵毫不考慮地快步跑上前。
「你們做什麼?!」她大喝,制止那些壯漢的拳打腳踢。
「妳誰啊?少管閒事!」
李恩寵衝進人群中,扶起她父親。
「妳走開,不要管……」男人虛弱道,將她一把推開。
「你又欠錢了嗎?你欠他們多少?」她忍不住眼淚掉了出來,忍不住敲打男人的肩膀,哭喊:「你為什麼老是要讓自己過這樣的日子?為什麼?!」
男人搖了搖頭,不想多說什麼,他略帶悲傷和愧疚的眼神看向李恩寵,枯瘦的手想幫她擦淚,卻又不敢碰她。
「對不起……是我對不起妳……」
「說對不起有什麼用,我不要你的對不起!」她吼回去。
「你們兩個演完沒?!」黑衣壯漢不耐的怒斥。「少在那裡浪費時間,說,東西在哪?」
「我不知道。」李父顫聲道。
「少來,我們兄弟明明就有看見你帶『東西』在身上,快交出來。」
「我真的不知道……」
突然,黑衣壯漢將目光移向李恩寵手上的那包東西,兇惡道:「那包是什麼?交出來。」
李恩寵乖乖聽命。豈料,一打開竟然是午餐。
「媽的,誆我!」
「是你自己要我交出來的。」她無辜道。
「還裝蒜,活得不耐煩了!」壯漢不甘被耍,氣得亮出刀子。
「這事和她沒有關係。」李父擋上來,催促她離開。「妳快走。」
「爸--」
壯漢動作更快,一把抓過李恩寵,拿刀抵著她的脖子。「既然是一夥,我就先劃花你女兒的臉,再挑斷你一條腳筋,看你把不把東西交出來?」
又來了,為什麼她老是要碰到這樣的場面?
其他人合力抓住李父,也紛紛亮出刀子準備給他教訓。眼看對方似乎真有挑斷父親腳筋的動作,李恩寵心一急,蠻橫地抓住對方的手,用力一咬。
壯漢吃痛放開,利刃劃過她的肩膀。
「恩寵--」李父急喊,反被更多人架住毒打。
「你們放開我爸!」她心念一轉,拔腿朝向公園人多的方向跑,大叫:「救命!殺人啊!」
「閉嘴!」壯漢惱羞成怒,追上前,朝李恩寵情急揮刀。
「恩寵,小心!」
***
襲日魄接到通知趕到醫院時,李恩寵已經被推出急診室。
一看見她衣服上的血,他已經有想殺人的衝動了。
「她傷勢如何?」
「她頭部遭到撞擊,所以有輕微腦震盪,肩上縫了十針,其他的沒什麼大礙,安心休養就可以了。」醫生說明著,轉身跟護士交代了一些事,才又說道:「等一下請來辦住院手續。」
「那……她父親呢?」
醫生搖了搖頭,請護士拿來一個布包。「這是他臨終前,希望交給女兒的東西。」
襲日魄接過布包,心情複雜。
「還有,他不希望他女兒知道他的事。」
「我知道了,謝謝。」
「少爺--」一名穿著花襯衫的男子急急趕到,他是鷹堂的成員。「幫主已經知道這件事情,托我去調查,確定是威震會的人幹的。」
「威震會?」之前的債務問題他已經全數解決,為何還會有這樣的事情?
「嗯,因為李小姐的父親之前積欠威震會大筆賭債的關係,和他們內部的人有些小掛勾,這次他們有人從事毒品交易被黑吃黑,結果一方將責任賴給李小姐的父親,另一派的人不甘被吃貨,所以才會追著李小姐的父親討貨。根據公園目擊者和威震會內部的消息,李小姐是去公園找她父親,才會無端被捲入,而她父親為了撲身救她,才會被刺中那一刀。」
「該死!」襲日魄緊緊握拳。
李恩寵的受傷激起了他血液裡隱隱跳動的嗜血因子,他不能原諒任何傷害她的人,包括他自己。
「如果要剷除威震會的勢力,龍衣幫要付出多少成本代價?」
「只要幫主下令,調動虎堂和豹堂的人聯手,輕而易舉。」
「嗯,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鷹堂的人領命退下。
襲日魄趕往病房,看見躺在病床上的李恩寵,他憤怒緊握的拳始終無法鬆開。
輕輕將她臉上的髮絲撥開,他俯下身,輕輕親吻她的額頭。
今早,他離開家時,她甜美嬌嫩的睡容惹人無比疼愛,才半天沒見,換上的竟是毫無血色的虛弱臉龐,怎不令人心疼。
靜靜凝視著她,他沉重思索著,半晌,他終於下定某種決心,拿起手機撥號。
「喂,爸?有件事想請你幫忙。」他肅著一張臉,聲音冷得駭人。「對,動用龍衣幫的力量。」
此時,話機另一端傳來襲南天的笑聲,他似乎很滿意兒子的求助。
「沒想到,你也會有報仇的念頭,你果然流的是襲家人的血。好,你的要求很簡單,我的條件也同樣很簡單。」
「條件?」
襲日魄挑眉,冷冷聽著父親開出的條件。很意外地,他妥協了。
「好,我答應你,我會給你一個你想要的繼承人。」
***
李恩寵打從在病房醒來,就絕口不提她父親的事,除了襲日魄來陪她時,她會和他聊天之外,其他時間大多是靜靜望著窗外發呆。
直到出院前一天,襲日魄遞交李父留給她的布包,她才終於開了口,淡淡問道:「爸爸他……又欠債跑了嗎?」
「對。」
「我就知道。」
李恩寵嘴角扯出一抹釋然的笑,眼裡卻有抹淡淡的悲傷。
低頭看著布包裡那些畫畫工具,她知道那是父親送她的禮物,在國三畢業典禮前,他答應過要送她的畢業禮物。
只是,晚了很多年而已。
是身為父親的愧疚也好,是血濃於水的情感也罷,至少,他仍然記得她的喜好,仍然掛念她心裡的想望。
這就夠了,她會開心收下父親的禮物,繼續走自己的路。
「看著吧,我會投稿成功的,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成為有名的漫畫家。」她發下宏願。「然後,我會變成大富婆,最厲害的『閃靈刷手』,然後到義大利的SP總店當『澳客』!」
襲日魄撫著她的頭頂,微笑,也來個利多大方送。
「在畫眼睛裡有星星的男人成名之前,想不想先去義大利散散心?還可以免費先去SP總店當超級VIP--」
「嗄?真的可以嗎?」
「傻瓜,忘了我是誰了嗎?這有什麼困難?」
李恩寵衝著他燦爛一笑,猛地抱住他,倚賴大病初癒的特權,恣意撒起嬌來。
「那,你答應我的第三個『要求』,你也會真的做到嗎?」
「不用『要求』,我也會做到。」
「真的?」
「需要白紙黑字嗎?」
她甜笑。「那好,馬上出院,前進義大利!」
***
多年前,一位父親帶著少女離開孤兒院的那天,少女留了一本畫本給他。
多年後,在義大利米蘭的SP總店裡,最醒目的收藏櫃中,陳列著泛黃的畫本。
除了他之外,沒有人曾經打開過它。
裡頭,有小少女情竇初開,最青澀、最純真的秘密--
今天學校老師教我們唱了一首英文歌,
Youaremysunshine,myonlysunshine
Youmakemehappywhenskiesaregray
You'llneverknowdearhowmuchIloveyou
Pleasedon'ttakemysunshineaway
我好感動,都哭了,寫這首歌的人一定偷看過我的日記。
我喜歡向日葵,她定全世界最可愛的花朵,
太陽走到哪,她永遠都會面向他,
「他」的名字裡也有一個日,他是我心目中的太陽。
他走到哪,我就會跟到哪。
所以,我不只喜歡向日葵,
我覺得我就是一朵向日葵。
每天,我都會勉勵自己,
向日葵啊向日葵,
腰桿挺直點,照子放亮點,
太陽走到哪,跟上就對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3-23 07:47:33
故事外一章
一年後
SP集團,台灣總公司的辦公室裡,有段夫妻間的對話。
「我曾經在幫裡聽過一個很奇怪的傳聞--」
「什麼?」
「有人跟我說你結紮了,不能生小孩,是不是真的?」
「妳要看醫生證明嗎?」
「為什麼?你不喜歡小孩嗎?」
「是不太喜歡。」
「……」
「怎麼了?」
「沒什麼,我也沒那麼喜歡小孩……」她聲音有點退縮。
「妳是不是想說什麼?」
終於,她再也憋不住了,直接對著天空高舉起手,模樣十分戒慎恐懼。
「親愛的,我發誓,我這一生一世只愛你一個人,我絕對沒有在外面偷人,不然我出去絕對被雷劈死、吃麵被噎死、走路跌倒摔死--」
「幹麼沒事下這麼重的毒誓,我從來沒有懷疑過妳對我的愛。」
「其實……是有點事啦……」她扭著手,有點難以啟齒。
「什麼事?」
「前兩天我去了醫院,醫生說……我懷孕三個月了。」
沈默半晌,他突然放聲朗笑。「妳因為懷孕,所以下毒誓?」
「因為你結紮了,我怎麼可能會懷孕?到底是誰有問題?」這問題困擾了她好多天,今天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都沒問題。」他含著笑。「因為我沒有結紮。」
「可是,你不是有醫生證明?」
「那證明從頭到尾都是假的。」
「假的?」
「我每次問:『要看醫生證明嗎?』從來沒有人真的來看,妳和爸爸都一樣,然後就真的相信我結紮了。」
「什麼嘛!」
「這就告訴我們,凡事要懂得跟當事人求證。最血淋淋的例子,就是整整十年的時間,妳不也以為我和妳姊是一對戀人?」
「……」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3-23 07:47:56
故事外二章
七個月後再加一年
今天,在龍衣幫有件大事,絕對是北幫主襲南天過壽還要重要百倍的大事。
那就是襲南天的寶貝孫女滿週歲,襲宅上下正熱烈舉辦盛大的抓周儀式。
在氣派的大廳裡,有的沒的物品散落一地,只見一個胖女娃,在爺爺健朗的吆喝聲中,在物品堆裡爬來爬去,一會兒東、一會兒西,完全靜不下來。
一旁,女娃兒的父母雙眼也沒閒著,直盯著女娃兒移動的方向,緊張兮兮。
「花花--」
女娃兒流著口水,看見一朵向日葵,興奮地往前撲倒--
眾人心頭一揪。
只見女娃兒手裡瞬間多了另外兩樣東西。
一把槍、一迭鈔票。
「啊--」媽媽發出慘叫。
「哇哈哈--抓得好呀!」爺爺笑得合不攏嘴,鼓掌叫好。「不愧是我們襲家十代以來,第一位女中豪傑呀!我們龍衣幫有望了!」
女娃兒的媽無法接受事實,決定跟公公槓上。
「不對,她以後一定是奧運『射擊』選手,專門奪金牌,拿『獎金』的。」她轉向丈夫尋求支持。「對不對,親愛的?」
「沒錯,也說不定是靠賣玩具槍賺錢的。」
「不對,她一定是來發揚我們龍衣幫的。」爺爺很堅持。
夫妻搖頭,異口同聲:「爸,她是女的。」
「誰說龍衣幫不能有女幫主的?」
到女娃兒二十歲前,爭論,恐怕還會持續下去--
<全書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3-23 07:48:24
後記
喬安愛上蒼蠅頭!
最近,我瘋狂迷上了「蒼蠅頭」。
大家一定以為我想聊的是各大川菜館裡,那道有名的四川名菜,辣得夠味、辣得下飯的「蒼蠅頭」對嗎?
答案--錯!
今天,我想聊的可是在十多年前由香港原產、台灣發跡、名揚亞洲、外銷歐美,今年六月重新在香港紅館,由名美術設計張叔平先生重新包裝推出的正宗廣東名菜「蒼蠅頭」--郭富城!
好好的一個大帥哥,為什麼叫他「蒼蠅頭」?
那就不得不從我今年六月的香港紅磡之旅開始講起--
「我怎麼不知道妳喜歡郭富城?」
這是朋友聽到我要「特地」飛去香港看郭富城的演唱會時,第一個反應。
「我不是他的粉絲,但他舞跳得很好,而我愛看跳舞,也愛看演唱會。」
沒錯,這的確是我當初最原始、最單純的想法。
朋友知道我是個愛看演唱會、愛看舞台表演的人,無論是熱歌勁舞如瑞奇馬廷音樂戲劇結合滑冰的迪士尼水上表演,抑或是來自莫斯科的古典芭蕾,都是我無法抗拒的。但,花大錢特地飛到海外看表演,聽來未免太過瘋狂,況且,我從來也不是個會瘋狂崇拜偶像、瘋狂追星的粉絲一族。
「去年郭富城的演唱會被喻為『十年來最梢彩的演唱會』哦!今年特地加場演出,錯過這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怎麼樣?去不去、去不去呀?」
當然,身為超級城迷的朋友碧阿洛的鼓勵和引誘是重要原因之一。去年,她就在我水深火熱趕著《奴婢不敢》的稿子無法脫身之際,開開心心跑去了香港看她寶貝小王子郭富城的演唱會。
紅磡體育館(久仰已久的演唱會聖地)十郭富城(耳聞舞藝精湛,卻老是只能從電視上看到片段的天王級藝人)+載譽重來的加場演出(連毒言毒語出了名的香港媒體都稱讚有加)=心動,大大的心動!
於是,憑著一股衝動,我飛到了香港!
二○○五年六月一日的夜晚,我坐在紅磡體育館的觀眾席,混雜在一群來自台灣的熱情粉絲之中,一起參與了我有生以來,在紅館的第一場演唱會。
幕,緩緩升起。
當「對妳愛不完」的前奏一響起,我忽然有種時光例流的錯覺,我彷彿又回到了學生時代,那個郭富城剛剛在台灣演藝圈丟下震撼彈的年代……
舞台上,同樣是郭富城,同樣比劃著當年的招牌手勢,但,最最奇妙的是--經過重新編曲演繹的「對妳愛不完」,就像經過了歲月洗煉過後的郭富城,竟如陳年美酒般濃郁香醇,讓人感動得想哭……(說老實話,當年,我對這首紅遍大街小巷,曾經伴隨無數少男少女成長的超級名曲,實際上並沒有太大的感覺。)
才剛捧著滿心的感動,沈浸在他充滿魅力的舞步當中,跟隨音樂的轉換,聞奏時,郭富城突然從舞台上消失……短短十秒,他在熱力的音樂中再度現身時,竟然變成了--光頭?!
果真艷驚四座!全場尖叫連連!
光、光、光頭?!
我的腦袋頓時一片空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郭富城變成了大光頭?!
那個當年在廣告裡,被潑水後張著清澈無辜大眼的帥男孩?
那個當年彷彿是從漫畫書裡走出來的花樣美型男?(他該算是始祖吧!)
那個頭髮永遠最最有型、最最勁帥的靚仔?!
竟然剃了一個大光頭?!
而且,還配上了一副明明是蝴蝶形狀,但怎麼看都像是「蒼蠅眼睛」的超勁ㄅㄧㄤˋ無敵霹靂大墨鏡!(舉手招認,小女子我後來瘋狂迷戀上這副眼鏡,實在好奇眼鏡的品牌,很想買一副回家來供奉,酷!)
於是,香港最新特產「蒼蠅頭」就此誕生!
蒼蠅墨鏡+光頭=超怪異、超前衛、超有型!是讓人看第一眼會「大吃一驚」,看第二眼會「目不轉睛」,看第三眼會「瘋狂上癮」的神奇造型!
四大大王中「百變天王」的封號果真不是蓋的,造型包裝才藝,才藝磨亮造型,兩者相輔相成,屬於郭富城的巨星光芒,屬於郭富城的舞台魔力,在紅磡的那夜,我第一次真真正正見識到了,也折服了!
「這個人,生來就是屬於舞台!」
這句話,我在郭富城身上得到深刻的印證。
努力、魅力與實力,他創造了媲美世界級水準的演唱會。
很榮幸,他是個華人!很榮幸,我見證到!
原以為看完一場精彩的演唱會,激情就此落幕,卻沒想到原來這才是一切的開端--在他出道十五年後的今天,我才開始重新認識這個人,才開始追尋屬於他舞台下的故事,才發現他獨特的人格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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