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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 古靈 ]【情緣系列之六 啞緣】[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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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0:19:59
標題:
[ 古靈 ]【情緣系列之六 啞緣】[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1993ir 於 2012-5-2 10:21 編輯
她的IQ高,近乎天才;但偏不愛唸書,只想做她自己想做的事!
而她也被父母恩准去到地球的另一端:西班牙
不但如此,她還得以跟一個長得帥到爆、個性好到不行、熱情仿如火
還將她寵到天的大帥哥談起火辣辣的戀愛
可她不懂的是,他明明前一秒才向她求婚,後一秒卻突然想打退堂鼓
這到底是什麼原因?!有誰能告訴她?
而更可怕的是,她和他竟然從小就相識──
她是將他害得好慘的罪魁禍首!
但他從未責怪過她,這樣的新好男人,她怎能不愛?!
所以她決定……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0:22:41
楔子
全世界的警察都是一樣的,對於一般的平民百姓,他們都是老大作風,尤其是對被告,態度絕不會客氣到哪裡去。
但是,也是有例外的,此刻,畢安婕就深深感受到這一點,因為,她眼前的這一位就是個和藹又有耐性,而且滿眼同情的警察伯伯,她看得出這位警察伯伯是多麼想要幫她擺脫這件麻煩。
畢竟,她是這麼年輕得令人同情,而那位提告的女人,又是那樣的傲慢跋扈又不講理,沒有人不厭惡的。
「妳知道為什麼會被傳訊嗎?」
「柯太太告我。」
「告妳什麼知道嗎?」
「這就不太清楚了。」
「柯太太告妳傷害,所以我們必須傳訊妳來做筆錄。」
傷害?
到底是誰傷害誰?
畢安婕暗自冷冷一哼。「是嗎?」
「對,柯太太說妳打了她和她兒子,妳承認嗎?」
「我不否認。」
「其實這只是一件小事,犯不著鬧上法庭,如果我能夠幫忙的話,妳可願意和柯太太和解?」
和解?
想也知道那個老女人的條件會是什麼!
「不。」畢安婕斬釘截鐵地斷然道。
「為什麼?」
「因為我沒有錯,打他們一巴掌還太便宜了他們呢!」
「呃?」
「如果不會被告謀殺的話,我還真想把他們從十樓推下去!」
「……」
「況且,我猜想她會告我,也不是真有意要告我,而只是為了要逼我答應一件事,那我還寧願去坐牢。」
寧願坐牢?
什麼事會比坐牢更可怕?
「她想逼妳答應什麼?」警察伯伯立刻被勾起了濃濃的好奇心。「和她兒子結婚嗎?」
「當然不是。」
「那就是要妳遠離她兒子囉?」
「也不是。」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
警察伯伯的好奇更深了。「那究竟是什麼事?」
「這事說來話很長……」
「沒關係,我多得是時間,妳可以慢慢說。」
畢安婕沉默了好一會兒。
「好,那麼,就要先從一個噩夢開始說起……」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0:30:38
本帖最後由 1993ir 於 2012-5-2 10:33 編輯
第一章
「小乖乖,哥哥陪你玩好不好?」
「不要哥哥,人家要爸爸媽媽陪我玩!」
「但他們必須工作呀!」
頑劣的小丫頭又在鬧脾氣使性子了,但好好脾氣的少年總是噙著包容的微笑,用好溫柔好溫柔的聲音,好體貼好體貼的呵護她,儘管她從來不領他的情,老是用最任性、最惡劣的態度回報他,把火氣全都發洩在他身上,每次都燒得他焦頭爛額直冒煙。
因為爸爸媽媽都沒空陪她,她好生氣好生氣!
騙人,爸爸媽媽騙人,他們明明說最愛她的,卻老是為了工作撇下她,其實他們最愛的是工作。
騙人,騙人,大人就會騙人!
「我、要、爸、爸、媽、媽!」她雙手插腰,恰北北的大叫。
「可是……」少年歎著氣揉揉她的小腦袋,不知道該如何勸服她才好。
「不管!不管!我不管!」任性的小丫頭開始像烤箱裡的蚱蜢一樣到處亂蹦亂跳。「我就是要爸爸媽媽!我要爸爸媽媽嘛!」
天底下就數這種刁蠻不講理的小鬼最可恨了,換個耐性不佳的人,早就一腳把她踢回天上去「物歸原主」了,不過溫柔的少年依然保持著聖人等級的耐心,低聲下氣的安撫她。
「讓哥哥陪你吧,小乖乖,不管你想玩什麼,哥哥都陪你好不好?」
「不要!不要!人家不要你陪!人家要爸爸媽媽陪!」
「但他們很忙,沒空陪你呀!」
「那我陪他們!」
「這……」少年啼笑皆非的又歎了口氣。「不要這樣,小乖乖,讓哥哥陪你玩好嗎?」
眼看撒賴也沒用,任性的小蚱蜢不跳了,艷紅的小嘴兒噘得比天還高,兩眼往上瞅著他,好像在考慮,但那兩隻骨碌碌的大眼睛卻滴溜溜的轉個不停,看得人心驚肉跳的。
「好,那我要玩新郎新娘!」她終於決定了,嘴角卻掛著一絲狡詐的笑。
唉,小女孩就喜歡這種幼稚的遊戲,他這個哥哥都已經「娶」過她N萬次了,還「生」了四個兒女呢,兩個女兒——塑膠的和布做的,兩個兒子——木頭雕刻的和陶瓷的,幸好,這四個「孩子」都很乖,一點都不任性。
算了,就再「娶」她一次吧!
「依你,就玩新郎新娘吧!」
於是,任性的小鬼神氣巴拉的用胖胖的手指頭往下一指,少年苦笑了一下,但還是一本正經的單膝跪下去向她求婚。
「請你嫁給我好嗎?」
「求婚禮物呢?」
「你想要什麼?」
「那個,」任性的小鬼又伸出手指頭來,不過這回是往他身後上面一指。「我要那個,這麼多顆……」她把雙手十指全比出來,雖然她想要更多,但她兩隻手也只有十根手指頭,除非脫鞋子把腳趾頭也貢獻出來,不然就是這麼多了。「你摘下來給我,我就嫁給你!」
他回眸一看,還是歎氣。「我摘。」
「我要最大顆的喔!」
「好好好,最大顆的!」
話落即轉身,不過眨個眼,他已手腳俐落的攀上樹去了。
見少年開始專心挑選「最大顆」的,任性的小丫頭得意的賊笑了一下,兩腳悄悄往外移,但由於她只顧著注意上面,忽略了下面的「陷阱」,一個不小心碰到了靠在樹幹上的鐵耙子,鐵耙子喀一下倒地,她嚇了一跳,下意識拔腿便跑。
她跑得也沒錯,因為那一響也驚動了樹上的人,視線往下落,一眼瞥見一團圓滾滾的小肉球正飛快的往道路另一頭滾去。
「小乖乖,你要到哪裡去?」上廁所?方向不對吧!「我要去找爸爸媽媽!」他們沒空陪她,那她去陪他們好了。
別跟他開玩笑了!
「不行啊!」顧不得再挑什麼最大顆的,少年急忙往下爬。
誰理你!
任性的小丫頭一邊跑,一邊回頭對他裝鬼臉,然而鬼臉才扯一半,她就駭然抽了口氣,踉艙一下兩腳釘在地上動不了了……
呆呆的,她看著急於下樹來追趕她的少年一時失手沒抓好,整個人像顆鉛球似的從茂密的枝葉間墜落下來;呆呆的,她看著他恰恰好掉在銳利的鐵耙子上,一支支耙齒穿過他瘦長的身軀從背後透出來;呆呆的,她看著他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腥紅的鮮血迅速蔓延開來,彷彿河水氾濫似的淹了滿地……
她驚嚇得連呼吸都忘了,腦袋裡一片空白,良久、良久後,才突然開始放聲尖叫,驚恐的,一聲又一聲;悚慄的,一道又一道,淒厲又慘怖的尖叫……
「醒醒,小婕,醒醒啊!」
眸子猛然打開,畢安婕張大嘴劇烈的喘息著,心跳沉重得宛如有人拿鐵錘子在她胸口用力擊打,喉嚨也因過度使力而刺痛不已。
「你又在作噩夢了,小婕。」
看看右邊的畢媽媽,再看看左邊的畢爸爸,畢安婕猝然一手一個揪住他們,依然深陷在恐怖的夢魘中清醒不過來,驚悸的眼睜得老大。
「哥哥死了!爸,媽,哥哥被我害死了呀!」
「又來了!」畢媽媽搖頭歎氣。「沒有誰死了,小婕,是你在作噩夢呀!」
「夠了,小婕!」畢爸爸更是猛翻白眼。「你是不是又偷看那種血腥噁心的恐怖片了?真是的,警告過你多少次了,不許看恐怖片,你怎麼就是不聽呢?」
「到底要我死多少次啊?」畢家大哥翠安達哭笑不得。
「瘟疫嗎?」畢家大姊畢安蓓認真研究著電視屏幕裡的劇情片段。「不,好像是……秘密客3?」
「秘密客3?你嘛好啊,秘密客3有什麼好恐怖的?」畢家小弟翠安明不屑的轉開頭。「二姊啊,沒膽子看就不要看嘛,每次看完就作噩夢尖叫,而且都是在半夜,真的很嚇人耶,早晚會被你嚇死!」
畢安婕兩眼發直地瞪住畢安達,好像不認得他是誰,「噩……噩夢?」她吶吶重複。
「對啦,對啦,你在作噩夢啦!」畢安明不耐煩地說。「十點多的時候,我們大家都去睡了,就你說要把天才佳人看完,所以就一個人留在客廳裡看,沒想到竟然又作噩夢尖叫起來,真是白目,你曉不曉得現在幾點了呀?」
「天才佳人?」翠安婕喃喃複述,揪住父母的十根手指頭逐漸鬆開,終於慢慢回過神來了,「對,我在看天才佳人,然後……然後看完之後我還不困嘛,所以就繼續看……看……」她嚥了口唾沫。「弗萊迪……也不曉得第幾集的……」
「就知道!」五個人一起歎氣給她聽。
畢安婕瑟縮一下。「對不起嘛,我剛轉台過來的時候也不知道那是恐怖片嘛,等我知道的時候,又因為太緊張了,忍不住一直看下去,然後不知怎麼搞的,看著看著我竟然睡著了……」
話還沒說完,那五個沒耐心的人已動作一致的丟下她轉身定人,只撂下一句高院最後判決。
「不許看電視,一個月!」
好丟臉,長這麼大了還被罰不准看電視。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嘛!」畢安婕不甘心的咕噥。
真的,她不是故意的,只不過每次看恐怖片,不,不僅僅是恐怖片,驚悚片也好,懸疑片也罷,甚至是爆笑片,只要有出現血腥場面,看完之後,當夜她一定會作噩夢,然後發出那種連鬼都會被她嚇到翻白肚的駭人尖叫聲。
最可怕的是,如果沒有人搖醒她,她自己永遠都醒不過來,會一直深陷在噩夢之中,持續不斷的尖叫又尖叫,即使喉嚨啞了,她還是會用粗嘎的聲音繼續尖叫,沒聲音了,她就像鴨子一樣嘎嘎嘎的叫,一直叫到有人搖醒她為止。
真奇怪,為什麼左鄰右舍都沒有人懷疑她家是連續殺人犯的謀殺現場?
「我說你乾脆到好萊塢去應徵配音工作,專門為恐怖片配音好了,」大哥如此建議。
「對,聲聲尖笑如果還有續集,讓你去表現最合適了!」大姊附議。
「保證一炮而紅,一舉榮獲奧斯卡金像獎的最佳配音獎!」小弟更支持。
「我們就靠你養老啦!」畢爸爸也如是說。
「乾脆移民到美國吧!」畢媽媽開始想像美好的未來。
她哭笑不得,也啞口無言,因為大哥曾經把她的尖叫聲錄音下來給她自己「欣賞」一下,害她那天晚上又作了一回噩夢。
老實說,她覺得自己的尖叫聲比恐怖片更可怕。
而之所以會如此的起因,根據爸爸媽媽的官方說法是,由於她小時候實在是太頑皮了,又任性又霸道,她大哥脾氣再好也被鬧到一整個火大到不行,就想說要整整她,於是裝死趴在她面前,還故意用番茄醬弄了滿地血,結果她真的被嚇到了,當夜就作噩夢尖叫不已。
自那而後,她就再也甩不掉這個毛病了。
「還不都是大哥害的,要怪就應該怪大哥嘛!」
畢安婕嘀咕著用遙控器關掉電視,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間,準備回房睡覺,都四點半了,離起床上課前只剩下兩個鐘頭,再不睡就沒得睡了。
嗚嗚嗚,都是大哥害的,她要是到學校去打瞌睡,罪魁禍首就是他!
「對,不能怪我,應該怪大哥!好,下次他們再罵我,罰我不准看電視,我就這麼跟他們說,然後罰大哥也不准看電視!」
既然是一家人,有難就要同當,有罪也要同享咩!
畢安婕,十八歲,是翠家IQ最高的孩子,近乎天才,偏她就是不愛唸書,姊姊念台大,大哥也在修博上學位,弟弟九成九也能上建中,她卻只想混張高職畢業證書就夠了,然後她要去做她自己想要做的事。
好,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有志氣,那麼,她到底想做什麼呢?
「還不知道耶!」
「所以,你就打算畢業後再繼續混下去?」
「放心,放心,再混也會混出個名堂來的啦!」
竟敢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
火冒三丈的畢爸爸拉開兩片嘴皮子就想罵人,但半個字都沒吐出來,雙唇又黏回去了。他實在不明白,其他三個孩子都不用他傷半根腦筋,為什麼這個女兒老是要他一天頭痛三百回呢?
明明是那麼聰明的孩子,記得她小六時,念大學的老大選修西班牙語,某人一時心血來潮,翻天覆地吵著說她也要學,叫大哥非教她不可,還比天指地發毒咒說她將來一定會去考大學的外文系。
沒想到不過才短短的半年時間而已,她不但講得一口呱呱叫的西班牙語,要她用西班牙文掰一篇作文也沒問題,然後,她又放棄上大學的偉大志願,偷偷考進一所高職去鬼混了。
說話不算話,這是女孩子的權利。
「我都會說會寫了,幹嘛還要那麼辛苦去念大學嘛?」這是她的解釋。
「你可以再學其他語言啊,譬如日文、韓文,或者德文、法文,都可以呀!」
「我已經會閩南語、國語、英文、西班牙文了,再學下去腦筋會打結的啦!」
是是是,做她自個兒有興趣的事,五十年都不嫌長,若是逼她做不愛做的事,三秒鐘就夠她腦筋打毛線球了。
真是任性!
不過,她也只有在這件事上是任性的,儘管她活潑、她外向、她調皮、她愛搞怪,但本質上她也跟哥哥姊姊和弟弟一樣是個乖巧窩心的好孩子,除了考大學這件事之外,其他任何事,她向來都很聽話的。
就不知為何她打死不肯念大學?
畢爸爸不知道的是,雖然畢安婕不願意把時間浪費在她沒興趣的事上,但她並不是真的想一路混到死,也不是沒有考慮到將來,事實上,在這畢業的前夕,雖然還不確定未來想走的路,但她早已計畫好畢業後要踏出的第一步了。
她要出國去學國際手語。
剛上高一時,她發現班上有一位不能說話,只能靠筆寫和手語溝通的男同學,眼看那位男同學由於溝通不良而交不到朋友,於是,繼西班牙語之後,她又對手語興起了莫大的興趣。
埋頭又花了半年時間後,她再度證實了自己確實是畢家最聰明的孩子,不僅手語比畫得比正宗聾啞人士更俐落,連英文手語都會了,她不出聲,別人還會以為她是如假包換的殘障人士呢!
之後,她便成為那位男同學在班上僅有的兩個朋友之一。
不過,她的手語並不是從啞巴男同學那裡學來的,而是另一位女同學教她的,雖然那位女同學並非聾子,也不是啞巴,但她哥哥是天生聾啞,她不得不會。
然而,畢安婕的第一步雖然已經決定了,卻不是那麼容易踏出去,因為……
「到西班牙?為什麼?」
「我想學國際手語嘛!」畢安婕解釋。「哥哥那個西班牙網友不是會國際手語嗎?我想去跟他學嘛!」
「為什麼突然想學國際手語?」畢安蓓好奇的問。
「才不是突然的好不好!」畢安婕反駁。「從聽障奧運結束後,我就想學國際手語了。」
「也對,這種時候才知道不會國際手語很麻煩!」畢安明喃喃道。「人家大老遠從西方跑到東方來,我們這邊卻沒幾個懂國際手語的人,連最基本的溝通都有困難了,還好意思說要接下這種國際賽事,噥,真是丟臉丟到阿嬤家了!」
「就算不多,畢竟還是有啊!」畢安達說。「為什麼不能在台灣學?」
「因為,我的初步想法是要做國際手語翻譯員,專門為中國人和外國人做溝通上的橋樑,如此一來,具有與外國人來往的經驗就相當重要了,所以我才想出國去學手語……」
畢安婕振振有詞的表明她是真的有需要出國,而不是找借口出國去玩的。
「要知道,東方人跟西方人有許多生活與習俗方面的差異,至少要先瞭解一下跟外國人溝通的要領,不然還沒開始溝通就先得罪人家了,那還溝通什麼?又不是要白癡!」
「有道理!」畢爸爸頷首,表情是恍悟與欣慰的。「真沒想到,原來你並不是想混日子,也已經考慮到將來了呀!」
畢安婕聳聳肩。「就算真想混日子,也不能讓爸媽養我一輩子吧?」
畢媽媽嘉許的點點頭,「能夠定上自己想走的路,這是好事。可是說要讓你一個人出國……」和畢爸爸相覷一眼,搖搖頭。「不,我不放心!」
「我也不放心。」畢爸爸附和道。
「爸,媽,再兩個月我就滿十八歲了耶!」畢安婕抗議。「別把人家當小孩子了好不好!」
「但你是女孩子,一個人出國我就是不放心!」畢媽媽還是反對。
「可是……」
「等你滿二十歲再說!」
「媽……」
「好,就這樣,吃飯吧!」
不給她再上訴的機會,眾人一一起身到飯廳去,丟下畢安婕一個人在客廳裡哀聲歎氣。
真難搞,天底下所有的父母都一樣,超龜毛!
不過,算了,她早有預感不好說服,反正離畢業典禮還有三個多月,她還有時間慢慢說服爸媽,說服不了就使磨功,磨不動就耍賴,耍賴不成就哭給他們看,再不行的話,只好吐露出實情了。
學習國際手語,對,這是她想出國的原因,但只是其中之一,還有另一個更重要,也不太好說出口的原因……
「你究竟想到哪裡?」
「西班牙?」
「歐洲?一個人跑那麼遠?」
午餐時分,畢安婕和丁佳蓉兩人相對而坐,各自捧著便當,不時伸筷子去和對方交換那個菜、這個菜,三年來,她們都是這樣度過便當時間的。
丁佳蓉就是那個教畢安婕手語的女同學,她們也因此而成為好朋友。
「請別跟我爸媽說一樣的話好不好?」畢安婕沒好氣的說。「我已經十八歲了耶!」
「那又為什麼是西班牙,而不是美國或英國?」
「我大哥在修西班牙語時,為了實際練習西班牙語會話,特別交了一位西班牙網友,每天互通Skype,聽說那傢伙也會國際手語……」
「他也是聾啞人士?」
「不,跟我一樣,他也是為了朋友才學手語的。如果……」話說一半,畢安婕的筷子突然夾著一塊滷肉伸出去。「跟你換蝦卷!」
「咦?」丁佳蓉呆了呆,尚未反應過來,蝦卷已被某人擄掠而去。
「謝啦!」「交易」成功,畢安婕得意洋洋的咬下一大口戰利品。
「喂喂喂,我也喜歡吃蝦卷耶!」丁佳蓉抗議。
「總之,」沒聽見,沒聽見,畢安婕繼續往下說。「只要我大哥那位西班牙網友願意提供我免費食宿,我儲蓄了五年的零用錢剛好夠來回機票還剩一些,這麼一來,我爸媽就不能反對了。」
「你爸媽為什麼要反對?」看著那塊肥嘟嘟的滷肉,丁佳蓉一臉噁心。「你家不是很有錢嗎?應該不會沒有辦法提供你到西班牙住幾個月的旅費吧?」
「錯!」畢安婕又伸出魔筷,把苦瓜丟到某人的便當盒裡——免費贈送。「第一,我爸媽是不放心讓我一個人出國;第二,我家並不算有錢,只是生活過得比較寬裕而已,你家才算有錢好嗎!」
「既然你爸媽反對,那就不要去嘛!」丁佳蓉還盯著那塊起碼有一半是肥油的滷肉打量,兩支筷子轉來轉去就是夾不下去。
「為什麼不去?想過隨心所欲的生活,就必須盡快讓自己能夠獨立起來,」畢安婕理直氣壯地說。「最起碼也要能夠養活自己,我又不是廢物,總不能讓爸媽養我一輩子吧?」
丁佳蓉無言以對,因為她家經營當鋪,經濟愈不景氣生意愈好,她還不懂得缺錢的煩惱,更不用考慮到需不需要獨立的問題。
當然,這與她們的友情無關,只是現實問題不能不顧,閒在家裡涼涼做米蟲不是畢安婕的本性,想混日子也要混得有格調一點,最起碼,她必須擁有養活自己的能力,才有混日子的本錢。
唉,想混日子也不是那麼容易呢!
「不過,你想出國的原因不只是這樣吧?」丁佳蓉又說。
「是又怎樣?」畢安婕滿不在乎地承認。
「逃避?」丁佳蓉翻了翻眼。「好遜!」
「誰跟你逃避!」畢安婕忿忿的否認,筷子閃電般又飛過去偷來一截香腸——名譽被譭謗的補償。「我是想給自己一段『冷卻』下來的時間。」這也是借口,實話她實在說不出口。
「那到北極去最快,瞬間冷凍,保證最新鮮!」丁佳蓉喃喃道。
畢安婕兩眼一瞇,強盜的筷於又飛快的劈出;丁佳蓉一驚,慌忙捧著便當轉到另一邊,免得好菜都被搶光,最後只剩下白飯和那一塊又白又嫩的肥滷肉。
「好好好,隨便你,隨便你,可以了吧!」識時務者為俊傑,先投降再說。
畢安婕得意的哼了哼,埋頭繼續扒飯。
「不過換了是我,我會盡全力去爭取,才不會這麼輕易放棄。」丁佳蓉嘟囔。畢安婕猛然抬頭,瞪大雙眸,一臉不可思議。
「你要我做那種沒品的第三者?」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0:31:32
本帖最後由 1993ir 於 2012-5-2 10:35 編輯
確實,學習國際手語是她早已計畫好畢業後要進行的第一步,但出國去學習,卻是後來才決定的,原因在於兩個男孩子。
王宏,一個大她六歲,從小就十分疼愛她的鄰居大哥哥,個性跟她一個樣,爽朗外向,活潑好動,是個陽光型的男孩子,十年「青梅竹馬」,自然而然也就成為她第一個喜歡上的男孩子了。
於是,在王宏入伍前夕,她鼓起勇氣向他告白,得到的回答卻是……
「你喜歡我?」王宏哈哈大笑,寵溺地揉亂她削得又短又薄,像個小男生似的頭髮。「謝謝你啊,小婕,不過我已經有女朋友了喔!」
奇怪的是,雖然被拒絕,她卻沒有太難過,或許是因為她自己也感覺得出來,王宏只是像哥哥對妹妹一樣的疼愛她,並沒有摻雜其他任何感情,會被拒絕也是預料中之事,換句話說,她早就有心理準備了。
一個星期後,王宏就入伍了,再過一個星期,她就幾乎忘了這件高中生涯中的「小插曲」。
令人困擾的是隨之而來的「後遺症」。
每一次,王宏從軍中休假回來時,總會帶他的女友趙恬恬來看她,而趙恬恬一見到她,也總是會有意無意地提起她向王宏告白的事,然後兩人一起哈哈大笑。
到如今,王宏都快退伍了,他們還是一見到她就拿這件事來哈哈大笑。
她知道,王宏只是有點少根筋,又覺得這種「小女生喜歡大哥哥」的事還滿有趣的,或許也有點得意自己那麼受歡迎啦,但基本上,他並沒什麼惡意。
然而對她而言,那真的是很難堪耶!
更何況,雖然王宏沒惡意,但他那個女友就真的很白目了,趙恬恬根本就是故意嘲笑她的,因為得意那麼受歡迎的男友青睞的是自己,又不能原諒有人「覬覦」自己的男友,所以故意嘲笑她,好讓她「知難而退」。
畢竟,她和王宏是「近水樓台」,搞不好一個不小心「月亮」就真的被「搶」走了也說不定。
或許,她應該離開這裡遠遠的,就不需要再面對他們的嘲笑了吧?
尤其是,再過兩個月王宏退伍後,他們碰面的機會就更多了,她可受不了天天被嘲笑,早晚有一天她會抓狂暴走的!
丁佳蓉翻了個大白眼。「請問你在說誰?」
「王宏啊!」不然說誰?
「誰跟你說王宏,我說的是……」丁佳蓉兩眼往教室後面瞄過去。「他,柯建霖啦!」
畢安婕的目光也跟著瞥過去,旋即又拉回來,低頭,繼續「加笨」。
「還不都一樣,他都有未婚妻了!」
丁佳蓉聳聳肩,「那又怎樣?那是他爸媽替他決定的,又不是他自己的意思。更何況……」小心翼翼的咬下一口瘦肉部分。「你是為了他才學手語的不是嗎?」
畢安婕沉默了。
確實,她是為了柯建霖才開始學手語的,因為看他老是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好可憐,想說要跟他交個朋友。
沒辦法,她就是看不慣有人被孤立。
但兩年過去,不知道為什麼,她逐漸被他身上的某種特質所吸引,說不上那究竟是什麼特質,只是當他認真的向她告白說喜歡她,並要求她和他交往時,她竟然脫口同意了。
當時她才剛被王宏拒絕沒多久。
現在想想,或許當時的她不但早已察覺王宏對她只是很單純的大哥哥疼愛小妹妹,自己也隱約明白自己對王宏的感情也只是一種不成熟、不穩定的仰慕,才會在喜歡他的同時,又被柯建霖吸引了,也才會在沒有必要的情形下對王宏告白——明明知道會被拒絕。
只為了將那份不成熟的感情做個了斷。
說實話,除了不能說話之外,柯建霖算是個條件相當不錯的男孩子,雖然個性跟王宏恰好相反,十分內向,但外表比王宏更出色,課業方面也總是名列前茅,開始交往之後,他對她更是溫柔體貼,百依百順,好到沒話說。
她喜歡他,真的!
可沒料到他們不過才交往半年多而已,高三寒假過後,當她和丁佳蓉開始討論畢業後的打算時,柯建霖卻突然向她求婚:「只要我們結婚,你就不需要擔心未來的生活了。」他信誓旦旦的保證。
「……」她張口結舌,完全的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才好。
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雖然他大她四歲,因為他花了兩年時間才從受傷成殘的陰影中走出來,再花兩年時間學習手語,並學習如何再走回人群之中,可是二十二歲還是太年輕了,高職畢業了也不算什麼,他依然缺乏自立的能力,他家有錢又如何?
就算她真打算結婚了,對象也是人,而不是背景。
更別提她自己本身的問題了,她才十八歲耶,海闊天空的生命正在向她招手,她還有好多好多夢想期待實現,怎能就這樣被困在家庭裡?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是,她喜歡他,真的,但還不到想要和他結婚的程度呀!
或許一、二十年後,她會改變主意屈就現實而結婚也說不定,但以目前來講,她根本沒想到結婚那種事。
基於以上種種原因,對於他的「好意」,她立刻予以婉拒。
但,即使再多給她一百顆腦袋,她也想不到,在被拒絕之後,當時正跟她這在人行道上的柯建霖竟然會一聲不吭,身子一轉就步上了快車道,計程車、公車、轎車驚險萬分地自他身旁呼嘯而過,此起彼落的叭叭叭聲憤怒地咆哮著,還有人探出車窗外來破口大罵,他卻視若無睹、聽若未聞地站在快車道正中間,動也不動。
當時她錯愕得目瞪口呆、張口結舌,好一會兒後才回過神來,並立即去把他抓回來。
他卻說:「除非你願意嫁給我,不然就不要多事!」
目注他那副半絕望半威脅,孤注一擲的表情,剎那間,她領悟到他身上那種特質究竟是什麼了。
危險!
後來她才知道,這個溫柔內向的男孩子只是表面好看而已,其實懦弱得很,而且還有隱藏性的自我毀滅傾向。
一旦事情不順心的時候,他總是選擇逃避,從來不肯鼓起勇氣去面對,而若是不順心的事牽扯到親情、愛情、感情,他更會以死來威脅對方,而且他不僅僅是威脅而已,倘若威脅不成,他是真的寧願選擇死亡以逃避感情上的痛苦。
不會傷害到他人,卻會毀滅他自己。
許多女孩子都會被男人身上的危險特質所吸引,她就是如此,但被吸引是一回事,甘願被危險牽制又是另一回事。
她不是笨蛋,對「與危險共舞」那種自虐行為一點興趣也沒有。
雖然事後他一再向她保證絕不會再犯,但她已升起戒心,不敢太接近他,就在這時,他的「未婚妻」出現了,甚至他的父母也跑來「命令」她和柯建霖分手,因為她配不上他。
這時候她才曉得,他家不但有錢,還有勢。
即便他解釋說那是父母單方面的意思,他並不同意,她卻大大鬆了一口氣,乘機提出分手,理由是:「既然你爸媽都親自來找我了,我不能不理會。」
「何必要理會?」柯建霖比著手語。
「因為你離不開他們。」
柯建霖啞然無「語」,因為她說的是事實,他不僅僅是啞巴,又出生於富裕家庭,慣於養尊處優的優渥生活,他連自己生活的能力都沒有,更別提要工作養活自己,將來或許有可能,但眼下是絕沒有可能的。
「我會說服他們的。」
「那就等你說服他們之後再說吧!」這句話她說得很心虛,因為她知道他是絕不可能說服得了他父母的。
然後,他們分手了。
畢安婕這麼認定,但柯建霖卻始終不承認,只是,在他那個未婚妻老是跟前跟後的情況下,就算他不承認,事實也已擺在眼前了。
有了未婚妻還想泡女友,誰理他!
不過,她並沒有告訴任何人說柯建霖是個「危險人物」,唯恐好不容易逐漸被其他同學接受的柯建霖又被孤立,因此不知情的丁佳蓉有事沒事老是「鼓勵」她和柯建霖「復合」,也許是聯想到她自己的親哥哥的處境吧!如果柯建霖能夠像常人一樣談戀愛、結婚,那她哥哥也應該沒問題。
「我們已經不可能了。」畢安婕輕描淡寫地說。
「為什麼?」丁佳蓉不死心地追問。
因為他是個危險人物。
「因為我們不合適。」
「哪裡不合適?」
「個性。」她太單純,他太危險。
「那也是,你太外向,他太內向。」丁佳蓉頷首贊同。「可是,你再胡鬧,他也能包容不是嗎?」
才怪,他就沒辦法接受她拒絕他的求婚。
「反正,他已經不是我的菜了,拜託你別再逼我吃了好不好?我會澇賽啦!」
丁佳蓉欲言又止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歎了口氣,放棄了,不想再強迫好友了。
「好嘛,隨你嘛!」
「阿彌陀佛,上帝保佑!」畢安婕很誇張地鬆了口氣。
「那你什麼時候要出發?」
「拿到畢業證書後,爸媽一同意,我馬上出發!」
「你爸媽有可能同意嗎?」
「……可能比登天還難了那麼一點點吧!」
太簡單了!
畢安婕都還沒有想到要如何說服爸媽,畢爸爸、畢媽媽就緊張兮兮的主動叫她快快出國「避難」,於是,在畢業典禮後三天,她就被「趕」離台灣了。
而這一切,全歸功於不死心的柯建霖在無意中推了一把。
畢業考前半個月,放學時間,捷運站裡總是一大群學生在那裡等捷運,畢安婕和柯建霖就是其中之一;還有謝欣儀,她就是柯建霖的未婚妻,與柯建霖同年,今年即將大學畢業,論文早就交出去了,考試也沒問題,所以很有那個美國時間緊跟在柯建霖身邊當跟屁蟲。
至於丁佳蓉,她和他們不同路,搭公車兩站就到了,不像他們這麼辛苦,總要一個多鐘頭後才能夠回到家裡。
「你真的要去西班牙?」柯建霖比手語問。
「除非我爸媽打死不同意。」畢安婕用嘴回答。
與一般聾啞人不同的是,柯建霖並非天生的啞巴,而是後天聲帶受損以致無法出聲說話,因此人家說什麼他都聽得見,只是無法用嘴巴回答而已。
「在台灣也可以啊!」
「在台灣沒辦法學習跟外國人溝通的要領嘛!」
「我姊姊認識很多外國人,我請她替你介紹。」
「他們會國際手語嗎?」
「……不會。」
話說到這裡,捷運到站了,三人先後上了捷運,由於人多,他們也不方便繼續交談,畢安婕正暗自慶幸又逃過一劫,誰知半個鐘頭後,她到站先下車,柯建霖競也跟在她後面。
「咦?」她訝異地回頭看。「你不是還要兩站嗎?」
「我們還沒談完。」柯建霖若無其事地比畫。
畢安婕忍不住翻了一下眼,往前走。「還要談什麼?」
柯建霖趕到她身邊,比畫著。「為什麼一定要出國,不能留在台灣嗎?」
「我剛剛說了,在台灣沒辦法學習跟外國人溝通的要領嘛!」
「那我跟你一起去!」
喔,天,饒了她吧!
「我們都分手了,你還跟我去幹嘛?」
「沒有,我並不同意分手。」
沒有才怪!
「不管你同不同意,我已經說過我們必須分手了。」畢安婕橫眼瞄了一下他的未婚妻,覺得他的未婚妻也滿可憐的,雖然是父母安排的婚事,但她看得出謝欣儀是真心喜歡柯建霖的,可惜柯建霖對謝欣儀一點興趣都沒有,態度十分冷淡。「別忘了,你爸媽也要我們分手。」
「那是我的問題。」柯建霖「說」。「讓我跟你一起去吧!」
畢安婕不耐煩地翻了一下眼。「最好你爸媽會讓你跟我一起去。」
「那如果我能說服我爸媽,你就讓我跟你一起去?」
「等你爸媽同意再說。」
看來,他根本就不打算接受她的拒絕,既然如此,不如把問題丟給他爸媽去傷腦筋,反正他是絕對說服不了他爸媽的,這樣她還樂得輕鬆呢!
可萬萬沒料到這樣的回答,竟也會招惹來令人驚嚇一百的後果……
叮咚、叮咚、叮咚……
晚餐時分,一家人剛在飯桌旁坐定,連筷子都還沒拿起來,門鈐就好像火警警報器般十萬火急的響起,大家狐疑的面面相對。
「誰啊?」
「我哪知道。」
「去看看就知道啦!」
「對,去看看!」
於是,大家一起把「就是你」的目光聚集在畢安明身上,後者哭笑不得地歎了口氣,然後起身去開門,不一會兒,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是一個衣著華麗的中年女人出現在他們面前。
「就是你!」她怒火沖天的指著畢安婕破口大罵。「我不是叫你離建霖遠一點了嗎?」
翠安婕驚愕地傻了眼。「柯伯母?」
「別叫我伯母,你不配!」柯媽媽不屑地道。
畢安婕忍耐地吸了口氣。「好,柯太太,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
「你為什麼要答應讓建霖跟你一起到西班牙去?」柯媽媽怒聲質問。
「我並沒有答應,我只說要他先得到你們的同意再說。」
「為什麼不直接拒絕他?」
「我拒絕了,柯太太,可是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就算我拒絕了,他也不會接受的不是嗎?」
柯媽媽窒了一下。「好,那我再警告你一次,別再接近建霖了,他……」
「我也想,但很抱歉,在畢業之前,我避不開。」畢安婕坦直地道。
雖然她不愛唸書,但眼看就要畢業了,她可不想為了這種事而放棄那張畢業證書,起碼要對爸媽有個交代吧?
「只要你不來找他,我絕不會再讓他來找你了!」柯媽媽頓了一頓,「今天他一回到家來就要我們同意讓他跟你到西班牙去,我們堅決不肯,他就……」她下顎繃緊了。「跳樓了……」
畢安婕驚喘,嚇呆了。
「幸虧只是三樓而已,雖然摔斷了一條腿,起碼生命沒有危險。」柯媽媽心痛地說。「在你畢業之前,我不會讓他出院,之後,麻煩你立刻離開台北,能多遠就走多遠,如果缺錢,我會給你,總之,不要再讓他找到你了!」話落,她轉身就待離去。
「為什麼要我離開?為什麼不是你把他送出國?」畢安婕不甘心的抗議,她是想出國,但不想是被人逼出去的。「日本、美國、歐洲,哪裡都可以啊!」
柯媽媽沉默一下,沒有回頭。「你以為他會讓我們把他送走嗎?」
不會,搞不好要送他出國,卻把他送上天堂去了。
畢安婕頓時啞然,只能41在心裡,眼睜睜看著柯媽媽離去,而後轉身面對她的家人們,他們正默默地等待著她的解釋。
她苦笑,只好把有關於柯建霖的事一五一十的吐露出來。
「你怎麼不早說?」畢爸爸氣急敗壞地斥責。
「一個沒事愛搞自殺的男孩子……」畢媽媽心悸地喃喃道。「老天,你怎會惹上這樣的人?」
但畢安婕還沒來得及回答,畢爸爸和畢媽媽就抓著畢安達進書房裡去了。
兩個鐘頭後,他們才從書房裡出來,並告訴她說他們同意讓她到西班牙去了,還鄭重警告她,在柯建霖的事情擺平之前,她不能回來。
那個柯建霖是個不定時炸彈,不管炸死誰都不是好事。
「可是誰知道柯建霖什麼時候才會死心,」畢安婕咕噥。「觀光簽證能不能在西班牙逗留那麼久啊?」
「你想不想到那邊唸書?」畢爸爸滿懷期盼地問。
「不要!」畢安婕馬上用兩手比出一個大叉叉,還退後兩大步。
「好吧!」畢爸爸失望地歎了口氣。「那迪亞戈會給你一個工作,你可以用工作簽證過去。」
事情,就這麼決定了。
於是,雙方匆匆忙忙的趕辦各種文件,在六月初的畢業典禮過後三天,終於一切就緒,然後,畢安婕就被踹上飛機去了。
雖然屁股上多了兩副腳印,但,獨立的第一步,她總算是踏出去了!
聽說,西班牙是一塊非常熱情的土地,一到了夏天,溫度不超過四十度就不是西班牙的夏天。
聽說,西班牙人就跟西班牙土地一樣熱情,這點,一抵達西班牙就被證實了。
剛走過入境口,畢安婕就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對西班牙男女好像幾百年沒見了似的親得不可開交,再走幾步,另一對男女更是親得天雷勾動地火,就差沒脫衣服,其他就跟在床上沒兩樣。
而在稍遠處的航空公司櫃檯前,又有一對男女生離死別似的抱著猛親,出境口處就更別提了,男男女女都要死要活地親得好像其中之一再也回不來了。
是怎樣,從西班牙起飛的航空班機是保證一定墜機的嗎?
最後,她終於忍不住停下了腳步,雖然臨上飛機前,爸媽一再警告她,不許任性、不許頑皮、不許胡鬧,最好連呼吸心跳都能停止,總之,千萬不要讓人家受不了她,一腳踢她回台灣,那她就沒有地方可躲了。
不過,反正現在又沒有熟人看見,稍微滿足一下好奇心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於是,她左看看,右瞧瞧,很快就挑中一對親得最死纏濫打,好像兩隻章魚糾纏在一起,激烈得讓人血脈債張的男女,看一下手錶,開始替他們計算時間,看看能不能替他們在金氏紀錄上爭取到席位。
一分……
兩分……
咦?
不知為何,她背脊突然隱隱毛起一陣異樣感,狐疑地猛回頭,恰好對上一雙興致盎然的眼。
她盯著別人看,競也有人盯著她看。
跟所有的西班牙人一樣,那傢伙也擁有一副深邃迷人的五官,烏黑深黝的眸子,睫毛又長又濃密,鼻樑高而挺,眉毛濃黑但十分柔順,個子高姚瘦長,是個很好看的男人,只是,那張厚薄適中的唇辦似笑非笑的微勾著,看了就很不爽。
嘲笑她?
她哼了哼,嘴巴拉開,不但對他吐舌頭裝鬼臉,還對他比中指;孰料,那西班牙人不但不生氣,反倒唇辦一分,放聲大笑。
恥笑她?
兩眼一瞪,她拉動舌頭正想開罵,忽地一怔,舌頭吞回來,疑惑地又多看那西班牙人兩眼,再舉起為了認人一直抓在手上的照片看一下,再看回那西班牙人,又低眸看看照片,再看回那西班牙人,呆了呆,失聲而叫。
「迪亞戈?」
那西班牙人這才收起笑聲,含笑點頭;畢安婕頓時臉皮熱辣辣地燙了起來,比西班牙夏天的太陽更熱更紅。
哦,這下子糗大了!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0:40:17
第二章
馬德里,世界上最嘈雜的都市之一,車水馬龍,熙來攘往,有點兒骯髒,也有點兒混亂,但生氣蓬勃,活力充沛,走在路上的西班牙人,幾乎每一個都擁有一身自然耀眼的古銅色肌膚,與那些蒼白的觀光客一比,哪個健康,哪個不健康,一目瞭然。
譬如畢安婕,她一直認為自己是個標準的健康寶寶,但現在……
「我想……」看著自己「白慘慘」的手臂,她喃喃自語,中文。「我應該再曬黑一點才夠健康吧?」
一旁傳來輕笑聲,畢安婕努力憋住橫劈去一眼的衝動。
迪亞戈.艾瓦洛.多明尼克,這是好心收留她這個「東方來的難民」的西班牙人的名字,今年才二十五歲,卻已經擁有一座橄欖樹園和一家橄欖油公司,不過那並不是他努力奮鬥來的,而是去世的父親留給他的。
未來的老闆兼未來的房東,不要說嘲笑,就算他要拿她當小丑一樣要到爽,她也得任由他要。
「他們……」迪亞戈目注廣場上的一對觀光客。「比我們更健康吧?」
「呃?」循著他的目光望去,畢安婕先是一怔,繼而啼笑皆非。「最好是,那已經健康過頭了好不好!」
那是一對黑人夫婦,果然比西班牙人「曬」得更「健康」。
「所以,」就跟所有的西班牙人一樣,迪亞戈總是笑得很陽光。「順其自然,適可而止就好,嗯?」
「你們都已經擁有這麼漂亮的膚色了,當然這麼說,」畢安婕不甘心的咕咕噥噥,「最起碼,我也要曬成小麥色,那才夠……」咦?不對,他怎會……
「你聽得懂中文?」她驚呼。
「我教你哥哥西班牙文,他教我中文。」迪亞戈解釋,不太純正的中文,雖然口音很重,起碼還聽得懂。
「你學中文幹嘛?」標準的西班牙文。
「能多學一種語言,沒什麼不好。」流利的西班牙文。
很浪費時間好不好!
「那很……呃,我是說,你教我國際手語,我也教你中文手語好了。」依照畢安婕的習性,她原本應該吐槽回去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她沒有。
也許是因為他的聲音很特別,不是低沉得很性感,也不是沙啞得很有磁性,而是他的聲音聽入耳裡,有時候——當她超想施展一下伶牙俐齒的時候——會好像在腦子裡溫柔地、憐愛地撫挲你,讓人不由自主地失去了「戰鬥」的意識。
就好像憤怒的貓咪在主人的撫慰下,洩去了怒氣,心平氣和地不想再反抗了。好詭詭異!
「好啊!」
「那現在你要帶我回你家了嗎?」
「不,既然來到這裡了,你不想逛逛馬德里再走嗎?」迪亞戈笑問。
「當然想!」畢安婕重重點頭。
「想的話就走吧!」
不提初見面時的印象,憑良心說,迪亞戈真的是個很體貼的人,離開機場後,他並沒有直接帶她啟程回安達魯西亞的家,而是先帶她到飯店去瞇個眼,調整一下時差,等她又回復容光煥發之後,就帶她離開飯店,準備帶她玄看看馬德里。
「現在?吃晚餐嗎!」
「不不不,現在還不到吃晚餐時間……」
「可是已經快八點了呀!」
「八點都還太早了,現在……」迪亞戈笑吟吟地道。「我們要先去吃一點開胃菜。」
「開胃菜?」什麼東東?韓國泡菜嗎?
沒有回答她,迪亞戈逕自帶著畢安婕三拐兩轉,轉進了一條街巷,街道兩旁都是供應輕食小點的酒吧餐廳。
「來吧,看看你想先吃哪一家?」
「先?」為什麼她會覺得這個字很有陷阱的味道?
「就這一家好了,這家的tapas很好吃喔!」迪亞戈熱切地說。
「他怕死?」誰怕死?
根本沒有表示意見的機會,她就被扯入了一家酒館裡,叫了一大堆tapas——下酒菜,綜合沙拉、西班牙香腸、生火腿、炭烤茄子等等,當然,少不了兩杯酒。
「我沒喝過酒。」畢安婕喃喃道。
「連啤酒都沒有?」迪亞戈訝異地問。
「沒有。」畢安婕俏皮地皺皺鼻子。「我不喜歡酒味。」
「你可以試試看,這是紅酒加果汁、水果調製的,要真不喜歡,我再幫你叫純果汁。」
「喔。」
然後,他們就吃吃吃,吃吃吃,吃完了。
「好,再換一家!」
「咦?」
另一家酒館,迪亞戈還是叫了一大堆tapas,醃橄欖、油漬淡菜、烤沙丁魚、大蒜炒蘑菇等等。
「這家的醃橄欖味道很不錯,你嘗嘗看。」
「喔。」
繼續吃吃吃,吃吃吃,好不容易又吃完了。
「來,再換一家!」
「耶?又換?」
「這是我們的傳統,我們不喜歡一直待在同一家,我們會一直換,這裡吃完再換另一家,我們的習慣就是這樣。」
「……」無言。
所以,他們又轉入另一家酒館,迪亞戈再叫了一大堆tapas,炸花枝圈、西班牙蛋餅、炸肉丸、油漬蝦子等等。
憑良心說,所有的tapas都很好吃——從第一家酒館到第三家都是,好吃到雖然腦子裡一直警告她要節制一點,嘴裡卻還是不停的一口接一口,但當她吃到食物都已經湧到喉嚨口,再吃就要從鼻腔裡冒出來的時候,還是不得不投降了。
「這些小菜不應該叫『他怕死』!」
「不然應該叫什麼?」
「我怕死——怕胖死!」
迪亞戈失聲大笑,並像疼愛小妹妹似的揉揉她的腦袋,然後若無其事地說出畢安婕自出生以來,所聽過最最恐怖的話,比親眼看到一百個貞子從電視裡爬出來更驚陳。
「好了,現在我們可以去吃晚餐了!」
「……」這個人驚嚇得連驚駭聲都發不出來了。
開玩笑,他一定是在開玩笑!
但是,迪亞戈真的又帶她到另一家餐廳裡,點了西班牙海鮮飯、沙拉、炸魚和烤肉,滿滿一桌,看得畢安婕目瞪口呆,剛剛吃的那些小菜已經自動膨脹到大腦裡去了,使她完全無法思考現在究竟是什麼狀況?
是要整她的,一定是!
然而,眼看迪亞戈自顧自先埋頭大快朵頤起來,吃得好像餓了三天三夜似的,她錯愕得下巴掉了,好半天都說下出話來。
「迪亞戈。」
「嗯?」
「請問……」
「給你問。」
「用過晚餐後還要去吃消夜嗎?」
「沒有,沒有,我們不吃消夜的……」
「……」上帝保佑,佛祖有靈!
「只不過再去喝一杯睡前飲料而已。」迪亞戈輕描淡寫的續完下文。
只不過?*
睡前飲料?
陰謀,一定有陰謀!
「請問,是什麼樣的睡前飲料?」
「夏天吃冰淇淋,冬天吃吉拿棒和熱巧克力。」
「……」
西班牙人對「喝」和「吃」的定義實在很有問題!
晚餐後,畢安婕不得不勉為其難地從迪亞戈手中接過來那個比潛水艇三明治更龐大的冰淇淋,猶豫了老半天,方才痛苦萬狀地舔了一小口,三秒後,她就決定要捨生忘死,從容就義,不,就冰淇淋。
那個起碼要慢跑一年才消耗得了所有熱量的冰淇淋,她一口氣就吃光了。
然後,痛苦地捧著威脅要爆破給她看的肚皮,她歸納出來到西班牙第一天的心得——
西班牙的冰淇淋是全世界最好吃的,肯定會讓你胖到死!
翌日,一覺醒來,畢安婕才剛把前一晚在第一家酒館裡吃的「我怕胖死」消化完畢,正準備繼續消化在第二家酒館吃的食物……
「走,去吃早餐!」
「饒了我吧!」
「胡說,不吃早餐怎會有力氣逛街參觀馬德里!」
不吃早餐就沒力氣逛街?她看起來有那麼弱雞嗎?
幸好,跟台灣人「早餐應該是最豐盛的一餐」的觀念不一樣,西班牙人的早餐是以清淡為主,一杯咖啡或果汁,幾片餅乾或麵包就解決了。
然後,迪亞戈正式開始帶領她參觀馬德里。
很快的,畢安婕就察覺到迪亞戈不但體貼,也很細心,就算是再有名的景點,只要她稍微露出一點點無聊或不耐煩的神色,他就會立刻帶她轉換地點,而且再也不會帶她去同類型的地方,但這麼一來,馬德里就沒多少她可以去的地方了。她對那些古跡古董、藝術藝品什麼的,實在沒多大耐性去欣賞。
「十點半了,走,來去用點心!」
「款?」
一分鐘後,他們就在一家著名的咖啡廳裡,和一大堆西班牙人擠在吧檯旁站著吃點心、吃「我怕胖死」,喝酒、喝咖啡、喝果汁,一邊聽那些西班牙人熱烈地討論說午餐要去哪裡吃?
於是,到達西班牙第二天尚未結束,不,連半天都不到,畢安婕又歸納出另一個心得——
西班牙人是全世界最會吃的動物。
吃完後,迪亞戈繼續帶她參觀馬德里,直到兩點多,當迪亞戈又說要去用午餐時,她終於忍不住爆發了,連迪亞戈那種特別的聲音也安撫不了她。
「走吧,到時間用午餐了。」
「不要,我還不餓。」
「你可以少吃一點……」
「不、要!」
「但……」
「夠了,我是人,不是豬,不需要吃那麼多好不好!」她憤怒的拒絕。
因為她惡劣的語氣,迪亞戈眉宇微微蹙了一下,深深凝視她一眼。「潔西卡,我聽你哥哥說,你到西班牙來的原因之一,是想學習與外國人溝通的要領?」
潔西卡是畢安婕的西班牙名字,但她並不喜歡,太女性化了。
「是又怎樣?」她沒好氣的承認。
「那麼,你要學的第一件事就是:入境隨俗。」難得的,迪亞戈失去了笑容,顯得極為嚴肅。「每個國家都有不同的生活習俗,你必須學著接受,才能夠真正的瞭解到應該如何與對方溝通。難道你跟人家溝通的時候,只會要求別人屈就你,你自己卻完全的不肯讓步嗎?」
畢安婕怔了怔,靜默片刻後,兩眼悄然浮現一片深濃的羞慚之色。
「你說得對,我懂了,謝謝你。」
打從搭上飛機那一剎那開始,她就一直處於「終於能夠出國」的得意與興奮之中而不自覺,直至此時此刻,迪亞戈的話才宛如當頭棒喝般敲醒了她,使她清醒過來,能夠冷靜下來思考自己的處境與目標。
她不是來玩的,而是來工作、來學習的,憑什麼囂張?
「不客氣。」
「還有,對不起!」她羞傀的低頭道歉。「我剛剛對你發脾氣。」人家明明是好意,她不但不知好歹,還對人家發火,他們還是昨天才剛認識的呢!「又說得那麼難聽……」
「沒關係。」迪亞戈不在意的道。
「真的,我會好好反省的!」畢安婕的下巴已經一整個貼上胸前了。
黝黑的雙眸中驀然閃過一絲憐愛,「我也是說真的,沒關係。」迪亞戈安撫地揉揉她的腦袋。
眼角往上偷瞄他,「真的不生氣?」畢安婕怯怯地問。
迪亞戈笑了,又恢復了陽光般的表情。「真的!」
畢安婕這才鬆了一大口氣。「謝謝。」
「那麼,用午餐?」
「好,捨命陪君子,用午餐!」畢安婕一副壯士斷腕般的慘烈表情,又裝了個鬼臉。「不過,哪一天如果我胖到跟豬一樣,你要負責幫我減肥喔!」
迪亞戈失笑。「你不會的。」
「不會才怪!」畢安婕喃喃咕噥。「真搞不懂,你們這麼會吃,為什麼都不會胖呢?」
「除了吃以外,我們也很喜歡運動啊!」
「真的?什麼運動那麼容易減肥?快告訴我,我也要做!」
「做愛。」
「……」
彷彿要證明他的話似的,用過午餐後,迪亞戈又帶她回到街道上,在四十一度C的大太陽下閒晃,晃得畢安婕開始頭發昏,因為頭上頂著一盆熱辣辣的火爐。
「在夏季六月到九月這段期間,為了避開陽光最炙熱的時段,一般商店午休時間是兩點到四、五點,所以,在夏季午休這段時間裡,會在街上出現的大部分都是觀光客,至於西班牙人呢……」
他神秘兮兮的一笑,帶著她拐進一條狹窄但很優雅的巷子裡,不說話了,逕自往前走,而畢安婕,緊跟在他後面,走一步,滿臉詫異;走兩步,恍然大悟;走三步,臉爆紅;走四步,想逃難……
真是不敢相信,右邊是嘿咻聲,左邊也是嘿咻聲;樓下是嘿咻聲,樓上也是嘿咻聲;往後退是嘿咻聲,繼續往前還是嘿咻聲,名副其實的左鄰右舍大家一起來嘿咻。
是怎樣,這是西班牙人的國民運動嗎?
如果可以的話,她想預支明天的歸納心得,而且是最重要、最貼切、最令人啼笑皆非的心得——
西班牙人是全世界最愛嘿咻的人種!
對畢安婕來講,馬德里實在不算有趣,一天就逛完了,她以為迪亞戈應該要帶回家了,豈料……
「快,整理一些換洗衣物,其他行李我會幫你寄回我家!」
「呃?」
「我先帶你到托雷多和哥多華逛逛……」
「可是……」她是來工作的。
「再帶你去羅西歐看奔馬節和基督聖禮節遊行……」
「這……這……」入境隨俗,對,要入境隨俗!
「還有仲夏夜煙火,索利亞的過火節……」
「……」學習,對,要學習!
「海邊鬥牛節、奔牛節……」
「我整理好了!」
「咦,這麼快?」
接下來三個多月,迪亞戈帶著畢安婕參加了數不清的這個節日、那個慶典,這個遊行、那個活動。
「西班牙每一天都是節日,每一天都有慶典!」他說。
而畢安婕也真的差點玩瘋了,如果不是每天早上醒來後,她就先對著鏡子嚴厲的提醒自己,恐怕她又要忘了自己是來學習、來工作,而不是來度假的了。
更令人驚訝的是,她原以為迪亞戈只是要帶她一路玩回西班牙南部的家,誰知才剛看完西班牙南部托雷多的基督聖禮節遊行,翌日他又帶她跑回西班牙北部的巴塞隆納參加聖瓊安日。
「迪亞戈。」
「嗯?」
「我不是來工作的嗎?」
「你是來學習的,所以,我正在帶你認識西班牙,這也是一種學習呀!」
說得也是,那就繼續「學習」吧!
既然迪亞戈這麼說,她也就放開胸懷地跟著迪亞戈到處玩、到處瘋,而在這期間裡,她首先學會了在每天的五頓餐裡,適度的品嚐即可,千萬別像豬一樣,有多少吃多少。
但最後那道「睡前飲料」:冰淇淋,上帝原諒她、佛祖保佑她、阿拉容恕她,她實在受下了誘惑,總是一口氣就消滅掉它們。
阿們!
另外,她也瞭解到西班牙人一些特殊的人生觀,因為這些特殊的人生觀,他們生活得比任何外國人都要來得閒情逸致——另一種說法是懶散。
譬如:生命,就是為了享樂!
為了享受美食,他們一天要吃上五餐,西班牙人平均一年起碼有一百五十天在放假,而他們工作就是為了放假,夠悠哉了吧?
這個國家早晚會經濟破產!
還有,西班牙的夏天,晚上不到十點,天是不會黑的,難怪他們的晚餐要過十點才吃,既然叫「晚」餐,自然是要晚上才吃。
天還沒黑,怎能叫晚上?
最後,也是最令人驚奇的是,不管走到哪裡,幾乎都能碰上迪亞戈的朋友,不是迪亞戈特意去找他們的,而是在路上走著這著就碰上了,然後,那個朋友熱情的招待他們食宿,這個朋友自告奮勇擔任他們的嚮導,帶他們到處去玩。
她終於明白「交友滿天下」是什麼意思了。
當然,迪亞戈也沒忘記畢安婕到西班牙來的最主要目的:學習國際手語,從離多山開馬德里開始,一有機會,他就會教她,時間不夠,就教一個手語,時間長一點,就教一整句或一整段對話。
而畢安婕也再一次證明了她果然十分聰明,學習進度驚人的快,只要教過她一次,她就能夠完全的記住,再也不會忘記,也不會與中文手語搞混,學得多了,有時候她會乾脆用國際手語眼他交談。
「鬥牛是你們的傳統,為什麼你不帶我去看?」
「很多人覺得鬥牛很殘酷。」
「即使如此,我也想看一次——用最中肯的心態去看,然後你可以跟我解釋,為什麼你們會認為這是一項值得保留的傳統。」
「如果你堅持的話,好,我帶你去看。」
看完一場血腥又刺激的鬥牛之後,兩人默默地跟著人群離開鬥牛場,然後她刻意回到鬥牛場大門外,望向大門裡片刻後,拉回視線,仰眸,深思地望著他,他詢問地俯視她。
「我想,這是無法單憑個人意見來決定的。」
他失笑。「好油滑的回答!」
她俏皮的皺了皺鼻子。「不然要我怎麼說?」
「說實話。」
「實話?」她搔搔腦袋,「好吧,其實我也覺得好殘忍,可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你所說的我也能夠瞭解,那就有點類似……」歪著頭想了一下。「對了,像英雄,英雄是從戰爭中產生出來的,沒有戰爭就沒有英雄,所以你們崇拜斗牛士,因為他們就像戰爭中的英雄。」
「然後?」
「我能理解,但不想再看。」
「很誠實。」迪亞戈笑道。
「那你呢?」畢安婕反問。「你以身為西班牙人的想法呢?」
「跟你一樣,能理解,但不喜歡。」迪亞戈也很坦誠。
「太好了!」畢安婕彷彿鬆了一口氣似的笑了出來。「要是你說你很喜歡,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看你呢!」
迪亞戈沉默一下。
「我不喜歡血。」
不知道為什麼,一聽到他說那個「血」字,畢安婕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
「我更不喜歡!」她喃喃道,旋又振起精神,看一下腕表。「時間到,咱們該去吃『開胃菜』囉!」
「的確,不過……」迪亞戈左右張望。「這裡我不熟……」
「那怎麼辦?」
「……跟著人群走!」
他們要去吃「開胃菜」,同樣的,其他人也要去吃「開胃菜」,所以,跟著其他人走一定沒錯。
在吃「開胃菜」的同時,他們也要順便討論一下:晚餐要到哪裡吃呢?
六月中,他們從馬德里出發,一路到安達魯西亞,再到加泰隆尼亞,又到瓦倫西亞,繼續到卡斯提爾、拉曼查……
最後,九月下旬,他們居然又回到了馬德里,畢安婕有點啼笑皆非。
「你要趕我回台灣了嗎?」
「不,」迪亞戈失笑。「十月就要開始采收橄欖,我們非回家不可了。」
原來迪亞戈是自己開車到馬德里來的,既然要回家了?自然要回馬德里來開車回去。
「對不起,為了我,你耽誤了很多工作嗎?」畢安婕不安地問。
「那倒不會。」迪亞戈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彎在車窗上,神態悠閒。「不管是橄欖園或公司都有專人負責,我並不需要操太多心,只不過,有一些特別工作,我還是希望能夠親自參與。」
「譬如采收橄欖?」
「嗯嗯,第一道橄欖我都親自下去採收,要製作最珍貴、最精華的橄欖油。」
「我的工作也是在橄欖園嗎?」畢安婕猜測。
「不不不,不是在橄欖園裡。」迪亞戈飛快地瞄她一下。「你在學校裡是學什麼的?」
「資料處理。」
「對,所以我要你幫我整理書房,也算是我的辦公室。」
畢安婕沉默一下。
「你是看在我哥的份上,故意給我一個輕鬆又簡單的工作嗎?」
「輕鬆?簡單?」迪亞戈喃喃道,苦笑。「等你先看過我的書房再說,我還怕你逃回台灣去呢!」
畢安婕呆了呆。「有那麼恐怖?」
重重歎了口氣,「如果不是我必須在裡頭工作,連我都不想進去。」迪亞戈承認。
這麼一來,反倒激起畢安婕的好勝心了。「沒問題,就交給我吧!」
於是,他們一路直駛回安達魯西亞的哈恩省,途中只在某個城鎮裡停下來過一次,參加一個連迪亞戈都沒聽過的慶典。
兩天後,他們才到達哈恩附近的一個小城鎮。
「到你家了嗎?」
「快到了。」
但車子並沒有在小城鎮中停留,而是直接穿過小城鎮,又開出鎮外去了。
一出城鎮外,便是漫山遍野、一望無際的橄欖樹海,陽光照耀在橄欖葉上,發出耀眼的銀色光芒,鮮綠色、黃綠色、紅色、紫色及褐色的果實粒粒匯索,呈現出品瑩剔透的色澤,宛如綠絨布上的七彩寶石。
「好美!」畢安婕不禁讚歎不已。
迪亞戈笑笑,沒說話,但可以看得出他引以為傲的表情。
「難不成……」畢安婕吃驚地揚手揮向目注所及的那一整片橄欖樹。「這些全都是你的?」
迪亞戈頷首。「是。」
「哇嗚!」畢安婕驚呼。「到底有多少?」
「超過四萬棵。」
「……」驚駭的無言。
十五分鐘後,畢安婕終於看到橄欖樹海中的一座建築物,白牆紅瓦,十分的顯眼,還有磨坊、倉庫和另一棟建築。
「到了。」迪亞戈說,車子直駛入建築物前的道路。
由於是下午三點多,屬於午休時間,因此屋外根本就看不到半個人,只有幾隻懶洋洋的貓和打瞌睡的狗。
車子緩緩地在建築物大門旁停住,然後,兩人相繼下車,畢安婕卻沒有好奇的東張西望,反而直眼瞪住了磨坊旁的一株大樹,那株大樹的樹幹糾結粗壯,有種古老而典雅的風姿。
「那應該也是橄欖樹吧?」她不太有把握地問。
「是啊!」
「可是,怎會那麼高大粗壯?」
「因為它已經有三百年以上的樹齡了!」
「哇,老人家!」
迪亞戈大笑。「來吧,小妹妹,在未來一段時間裡,這裡將是你的家,來看看吧!」
「好,那我要先看看你的書房!」
「……過幾天好嗎?」
「為什麼?」
「我不想你剛到就把你嚇跑!」
他的書房不會是在地獄裡吧?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0:43:43
第三章
清晨六點,陽光甫從山頂升起,畢安婕就醒轉過來了,然後,一如過去十數天來一樣,她動作飛快的梳洗更衣完畢後,就趴到窗台上去,混著草香的空氣撲鼻而來,入目是綿延到天際的橄欖樹,感覺像是在作夢。
她喜歡這裡,真的!
雖然大家都以為她的個性頑皮好動,一定習慣不了這麼安靜的地方——臨出發前,爸爸還一再警告她,再不習慣也得忍耐。
其實那是他們不夠瞭解她。
儘管這裡既不熱鬧,也沒什麼時髦消遣,但是,這種自然清新的鄉村空氣,平淡淳樸的山野風光?實在很對她的味兒。
若問她為什麼?
她只能說,她是好動,但若是要她在城市裡的時髦消遣,以及在鄉村山野間跑跑跳跳、游水抓魚,這兩者之中選擇其一,那麼,她寧願選擇後者。
這裡是很安靜,也沒什麼消遣,但她總是可以自己找到有趣的事的。
此外,橄欖園所有的工人全都住在莊園裡,包括有家眷的人在內,令人驚訝的是,除了工頭、廚娘和一位磨坊老手之外,所有的工人都很年輕,沒有一個超過三十歲的,只要她願意的話,她相信她可以和所有……呃,大多數人交上朋友。
事實上,她已經和至少一半的人交上朋友了——西班牙人都是很熱情的,不管你付出多少熱情,他們總是會加倍回報你。
現在,只剩下一個問題:迪亞戈的書房到底有多恐怖?
都十幾天過去了,可不管她怎麼催促他,他總是一再往後延,能延就延,不能延還是要延,延到現在,她的耐性已經被延到只剩下一層薄膜了,今天他要是再給她延,她非……
當當!當當!當當!
在傳統的磨坊早餐開動前,磨坊主人會敲響鐘聲,集合大家一起享用早餐,在這裡,這個傳統依然延續了下來。
一聽到鐘聲,畢安婕立刻跳起來衝出房外。
這裡是一座很典型的羅馬中庭式建築物,寬廣的中庭起碼有上百坪,中間還有一座噴水池,左右兩翼是三層樓,一邊是單身男工人的住處,另一邊是單身女工人的住處,至於有家眷的工人則住在另一棟獨立的三層樓建築物。
前棟兩層樓,大門兩側是大客廳兼起居室、餐廳和廚房,二樓是四間客房。
後棟也是三層樓,是迪亞戈個人專用的,一樓是書房和兩間空房,還有一間小廚房兼洗滌間,二樓是迪亞戈的大主臥和兩間小臥室,三樓是健身室和兩間空房,樓頂還有空中花園。
當迪亞戈安排她住在他隔壁房時,她還問他為什麼不讓她住工人房?
他的回答是,「你不算工人,真要算,也應該算是我的秘書。」
好,她是他的秘書,那麼請問,到底什麼時候才要讓她開始秘書的工作呢?
餐廳裡,長長的三張大餐桌,桌旁都坐滿了人,老闆、工人,男人、女人、大人、小孩,大家像自己兄弟姊妹一樣,吃著、聊著、笑著,悠閒地度過早餐時間。
雖然老闆沒有老闆的樣子,工人也沒有工人的樣子,但整個莊園就像一個大家庭,她真的很喜歡這種氣氛,好親切、好溫馨,也很佩服身為老闆的迪亞戈,他能夠對待工人如同自己的家人,住在一起、吃在一起、生活在一起,難怪他會那麼放心的把一切交給他們。
他對他們那麼真誠,他們要是背叛他,良心不是黑的,就是早就被狗啃光了!
習慣性地,畢安婕逕自坐上到達第一天,迪亞戈引導她落坐的老位置——他的旁邊,後者正忙著和工頭何塞洛嘰哩呱啦地討論事情。
聽說現有的工人不夠,還得徵聘臨時工。
於是她默默伸手取來一片厚厚的自製麵包,在上面淋上一層濃濃的橄欖油,加上番茄碎了,再擺上火腿薄片,0K,她的早餐製作完成,可以開動了。
等他們討論完畢,再輪到她……
忽地,她猛然回頭,正正對上一雙眼,那雙眼很漂亮,眼睛的主人也很漂亮,但盯住她的目光中卻充滿了敵意和殺氣。
她有自信可以和大多數工人交上朋友,除了幾個人——女人。
打從她抵達的第一天起,就可以感受到她們強烈的敵意,敵得她莫名其妙,實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得罪了她們?
往左看,迪亞戈還講個不停——長舌男,於是她轉向右邊……
「阿爾,你知道索萊拉為什麼那麼討厭我嗎?」她輕聲問。
阿爾弗雷是她來到這裡之後交到的第一個朋友,雖然還沒有結婚,但已經有未婚妻了。
他回眸瞄了一下,笑了。「因為迪亞戈對你很特別。」
「我哥哥是迪亞戈的好朋友嘛!」畢安婕解釋,還是不了。「而且就算迪亞戈比較照顧我——因為我哥哥的關係,那又怎樣,礙著她哪裡啦?」
「這裡所有人都是迪亞戈的好兄弟、好姊妹,他可沒有對誰那麼特別過。」阿爾弗雷慢條斯理地說。「說要去接朋友的妹妹,結果一去三個多月,公司不管,橄欖園也不管……」
「他說他相信你們,交給你們他很放心啊!」畢安婕下意識為迪亞戈辯解。
阿爾弗雷搖搖頭,笑歎。「你不懂,六年前,他父親去世,當他接下這座橄欖園時,這裡幾乎已經算是荒廢了,公司也差不多要倒了——因為他父親病了很長一段時間,為了回復橄欖園的生產和公司的運作,他不惜休學,沒日沒夜的投入工作中,好不容易終於恢復橄欖園的原貌,公司也脫離倒閉的危機了,即使如此,他依然不曾懈怠過片刻,不斷的鞭策自己絕不能有絲毫的鬆懈……」
畢安婕愈聽愈訝異,也愈聽愈驚歎。
一直以為迪亞戈是那種順順利利承接家業,輕輕鬆鬆享受祖業餘蔭的太少爺,沒想到他競也是歷經干辛萬苦捱過來的人。
而且,雖然她聽大哥提起過,迪亞戈的父母離婚且各自再婚,而他並沒有跟著父親,可是,畢竟是自己的兒子,他父親卻寧願放著讓橄欖園荒廢,也不肯提早交給迪亞戈接手,這也未免太無情了!
「西班牙人生性好享樂,他卻不曾享受過什麼,人家放假,他依然埋首在工作裡。」阿爾弗雷繼續說。「直到今年,他突然丟下橄欖園、丟下公司不管,一放就放三個多月的假,只為了接朋友的妹妹,你說,這還不夠特別嗎?」
畢安婕搔搔腦袋。「好吧,我承認,是很特別,但那又怎樣?」
這樣還不明白?真遲鈍!阿爾弗雷忍下住翻了個大白眼。「她們喜歡迪亞戈呀!」
翠安婕怔了怔,恍然大悟。「喔——」原來是嫉妒啊!
雖然她喜歡過王宏,也和柯建霖交往過,但很奇怪的,她居然沒有品嚐過嫉妒的滋味,所以也不太瞭解那究竟是什麼感覺,不過現在她可就很清楚的明白了,嫉妒的感覺就是……
想殺人!
「你們在聊什麼?」
迪亞戈的聲音冷不防傳來,嚇了畢安婕好大一跳,回過眼去,迪亞戈正好奇地望著她,一臉無辜的表情,她不覺勾起一抹陰森森的冷笑。
「在聊……」是他自投羅網的,不能怪她。「你什麼時候要帶我去看書房?」
果然,她話一出口,迪亞戈的表情就僵了一下,然後,笑容消失了,嘴角像個小老頭似的往下垂。
令人意外的是,原本鬧烘烘的餐廳競也突然靜默了一剎那,旋即又繼續,聊天的聊天,說笑的說笑,吃東西的吃東西,好不熱鬧,唯一不同的是,每個人都刻意轉開臉,「不敢」看她。
看來,那間書房不是佈滿了地雷就是住了一大票妖魔鬼怪!
「明天就可以開始采收橄欖了,所以……」迪亞戈兩眼飛開,不太自在地清了清喉嚨。「就今天吧!」這樣他才有借口在她整理的時候躲到天涯海角去!
畢安婕雙眼一亮,眉開眼笑。「好!」
太好了,她終於可以開工了!
「書房就在這裡。」
「廢話,我當然知道是這裡。」
可是被鎖住了,她想偷看也看不到。
迪亞戈又遲疑了好一會兒,方才取出鑰匙來開門,畢安婕剛跨進去兩步,兩手就不由自主地摀住了口鼻,然後,沒聲音了,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沒聲音。許久、許久……
「迪亞戈。」
「什麼?」
「這裡是……」
「書房。」
「喔喔,原來是書房喔,我還以為是垃圾回收場呢!」
「……」
再良久、良久……
「迪亞戈。」
「嗯?」
「請問,這裡有多久沒有整理過了?」
「……四、五十年吧!」
「喔喔,『才』四、五十年喔,我還以為有上千年的歷史了!」
「……」
又很久、很久……
「迪亞戈。」
「是?」
「請問這台是……」
「586的電腦。」
「喔喔,電腦喔,我還以為是考古級的黑白電視呢!」
「……」
繼續非常久、非常久……
「迪亞戈。」
「……」
「最後再請問,既然這裡是書房,為什麼會有刀叉盤子和糖果紙屑,以及吃一半的蛋餅——發霉的,蟑螂的屍體、老鼠的屍體,還有那是……那是……」
「蛇,放心,它是無毒的。」
「就算有毒,我也不怕,畢竟,它已經是屍、體、了!」畢安婕面無表情地瞪著那具蛇屍。
「……」完全的不敢說話。
「有老鼠不奇怪,但蛇?請問,它是怎麼來的?你請它來晚餐嗎?」
「不……不知道是誰拿來嚇我的……」
「結果沒嚇死你,反而嚇死蛇?現在的蛇連嚇人的本事都退化了嗎?」
「……」完全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
「最後最後請問,你不覺得很臭嗎?」說是臭已經是很客氣的了。
「會啊!」所以他才不喜歡進來。
「那為什麼不把那些會發臭的東西扔掉?」
「……」
重重的歎了口氣,畢安婕終於轉回身來,雖然她很想再多走兩步進去看得更仔細一點,但問題是,她根本進不去,跨進去兩步已經是極限了,想再更進去,除非先去買一套登山用具,再攀上那些堆積如山的文件帳單資料。
記得在台灣時,曾經看過一個第四台的日本節目,電視台特地派人去替一個拾荒老婆婆清理家裡,因為那個老婆婆的家裡已經被由各處拾來的垃圾堆滿了,連人都要睡在垃圾上面。
而現在,迪亞戈所謂的書房正是那種情況,滿滿一整間的文件、帳單、字條、資料、紙箱等等等,從靠牆堆放一直堆堆堆,堆到中間,再堆堆堆,堆到門口方向來,雖然沒有堆到屋頂,但幾乎跟她一樣高了。
唯一可以算是稍微整齊一點的就只有那張大辦公桌,就放在門口進去兩步,恰恰好可以開門,上面一台古董級的電腦,還有好幾堆文件帳單,同樣是古董級的傳真機和列印機都放在地上,能不能用都還是個問題。
再過兩年,恐怕連辦公桌都要被擠出來了!
「隔壁那兩個房間可以用嗎?」
「可以,可以,你愛怎麼用就怎麼用。」
畢安婕頷首。「那麼,你很窮嗎?」
迪亞戈訝異地呆了一下。「不會啊!」
「好,那我們現在就去大採購吧!」
「咦?」
「我想,大概花個一、兩年時間應該就可以搞定了吧!」
「……」
清晨,天色尚未全亮,迪亞戈就帶著采收熟手們到橄欖園裡,每個人頸上都掛著籃子,以手工直接摘選橄欖,並小心翼翼的運送著。
而畢安婕則一頭埋入她的「垃圾」處理大工程之中。
她決定,書房要改到隔壁房間去,再另辟一間檔案室,至於整理順序,就從最近期的開始整理,並逐一輸入新買來的電腦裡,因為迪亞戈的古董電腦是他爸爸買的,可是買來也只是擺著做裝飾,裡頭竟然連半項資料都沒有。
「爸爸說電腦不好用,就不用了。」
「那是因為他不會用。」
「那你呢?為什麼不用?」
「我……沒時間用。」
沒時間?
沒時間?
他不知道利用電腦可以節省多少時間嗎?
不過,想想也可以猜得到,這麼多的資料文件,沒有專業人士先幫他輸入電腦整理出個頭緒來,他、也、不、會、用!
「那公司呢?」
「有,有,他們都有用電腦。」
「那為什麼不叫公司裡的人來幫你處理一下?」
「沒有人願意進我的書房。」
好吧,至少他說的是老實話。
專業人士不願意進他的書房,又不能讓不專業的人來處理,只好一直拖拖拖下來,拖到不能再拖,還是繼續拖,除非有哪個笨蛋願意自投羅網。
那個笨蛋就是她!
可是,她也寧願幹這種沒人願意幹的苦工,勝過閒閒沒事白領薪水,那可不是她的格調。
總之,這也算是個挑戰,而她,是最喜歡挑戰的了!
一個多月後——
午後三點多,大家都去休息了,畢安婕還窩在新書房裡的電腦前埋頭苦幹,四周滿地等待輸入的文件資料大軍團團包圍住她,隨時都可能進攻上來淹沒她。突然,滿頭大汗的迪亞戈匆匆跑進書房裡來。
「潔西卡,公司把訂單傳真過來了嗎?」
「在你桌上。」
迪亞戈到辦公桌前拿起訂單看一眼,眉宇輕顰。「咦?這個……價格好像不太一樣了?」
辟哩啪啦一陣鍵盤敲打聲後,是畢安婕的回答。
「比上一張訂單高了50,數量也多了一倍。」
「是嗎?」迪亞戈拉出一貫的陽光笑容,而且更燦爛、更輝煌。「看來我們的橄欖油又逐漸回復以前的好評了。」
「是你辛苦得來的成績。」畢安婕漫不經心地回道。
「不,是大家合作的成果。」再看另一張訂單。「巴蒙德?新客戶?」
「不是,在你父親時代,他是固定客戶。」
「我父親……」迪亞戈吃驚地轉注畢安婕,「你已經整理到我父親那時候的資料了?」再看看地上的資料,紙張已經有些偏黃了,果然是比較舊的資料。
「嗯嗯。」畢安婕依然全心專注在手上的資料,有些字實在潦草得很難認。
「真厲害!」迪亞戈佩服地讚歎。
「不過六年的資料而已,你以為要整理多久?」畢安婕沒好氣地說。「而且起初兩年,根本沒什麼重要資料。」
「頭兩年生產的橄欖油不但量極少,品質更差,我根本不敢賣出去。」
因為橄欖園被荒廢了。
「我知道。」頓了頓。「迪亞戈。」
「嗯?」
畢安婕放下手中的資料,拉開抽屜,取出一疊報表。「請問這是什麼?我該歸類於哪種項目之下?」
迪亞戈隨便瞄了一下,再低頭繼續看其他訂單。「三年前,橄欖園開始賺錢之後,每年我都會抽出一些錢做私人投資。這是父親教我的,他說有閒錢就要另做投資,以備不時之需,父親是買房地產,我是請朋友幫我做投資。」
「那麼,我要說,你這個朋友可真是厲害,三年內共投資九十萬歐元,三年後就變成四億七千萬歐元……」畢安婕難以置信地喃喃道。「真想知道他是如何投資的?才三年就賺翻了!」還翻了好幾滾。「該不會是投資犯法的事業吧?」
「當然不是,他只是……」迪亞戈咳了咳。「呃,在數字方面很厲害。」
畢安婕瞥他一眼,聳聳肩。「既然是你的私人投資,就應該歸類於你的私帳,不該入公帳。」
迪亞戈頷首,沒有異議。
「好,那麼……」畢安婕收回那疊報表,拉開另一個小抽屜,取出另一疊舊帳單。「另外一件事,我發現在你父親去世最後一年裡,很多帳單的簽名好像是偽造的,這些……」
「我知道。」
「耶?」畢安婕猛然抬頭。「你知道?那是……」
「我父親再婚的妻子拉吾娜。」迪亞戈輕描淡寫地說。
他的繼母?
畢安婕訝異地目注他片刻,驀而恍然大悟。「不是你父親不讓你提早接手,是你父親的妻子趁你父親生病,掌握住一切不肯放手?」
「倘若不是我父親偷偷更改遺囑,橄欖園和公司也不會由我來繼承。」
「更改遺囑?」
「拉吾娜懷孕了,我父親才會和她結婚,」從訂單上抬起頭來,迪亞戈泛出淡淡的苦笑。「原先父親的遺囑是要把一半的財產留給拉吾娜和那個孩子的,但後來我父親得知那孩子並不是他的,所以偷偷更改遺囑,除了一棟房子和一筆信託基金之外,其他一切全都留給我了。」
「八點檔的老梗。」畢安婕喃喃道。
「嗯?」沒聽清楚。
「沒什麼,我是說,拉吾娜一定氣死了!」
「本來她是打算和我對簿公堂,要求我分一半財產給她的孩子,但我父親還留了一份文件在律師那裡,證明那個孩子不是他的,她無計可施,只好算了。」
女人,你的名字是貪婪。
不過,男人也是!
「人要是太貪心,反而什麼都得不到。」
「其實分一些財產給她也是無所謂的,畢竟在名義上,她的孩子也算是我的繼弟,但她要的是這座橄欖園,這我就無法同意了。」
「她要這座橄欖園幹什麼?都被她搞荒廢了不是嗎?」畢安婕憤慨地道。
「她對橄欖園一無所知,又不想學,更不想親自操勞,以為交給可以信任的人來負責就行了,也不管那個人是不是懂得如何管理橄欖園,結果……」迪亞戈痛心地搖搖頭。「當我接手的時候,這座橄欖園幾乎已經生產不出任何東西來了!」
「但是,你現在把一切都恢復原狀了!」畢安婕忙道。
「是啊,幸好除了橄欖園之外,父親還留給我一些房地產,我賣掉了那些房地產——除了這座莊園,這才有本錢重新整頓橄欖園。」迪亞戈笑得很欣慰。「這座橄欖園是多明尼克家延續四代的祖業,我從小就住在這裡,很高興終於能夠回復到原來的興盛。」
因為他很努力,因為他有毅力,因為他不肯放棄!
「真是辛苦你了!」畢安婕誠心道,由衷承認他是個成功的男人,並開始用另一種眼光去看他。
在這之前,因為他是哥哥的朋友,又跟哥哥同年,所以她一直視他為「哥哥」那個等級的人,直至此時此刻,她才開始意識到他不只是個「哥哥」而已,還是個「男人」。
因為,她最欣賞的就是像他這種刻苦奮鬥的男人。
而且,她還不自覺地拿他去跟王宏和柯建霖比較,而後發現他和王宏他們其實有很多共同點,但那些共同點卻又不盡相同。
要說王宏是個陽光男孩,那麼,迪亞戈就是個陽光男人。
但也許是因為王宏比較年輕,又有點少根筋,所以他不太懂得要替別人著想,因此他的陽光是屬於那種很耀眼,卻很自我的陽光,他只會自己在那邊閃閃發亮給人家欣賞,卻完全溫暖不了任何人。
而迪亞戈的陽光卻是那種很熱情的陽光,不但耀眼,還會溫暖四周的人,並心悅誠服的被吸引。
如果說迪亞戈是太陽,王宏就只不過是顆電燈泡而已。
至於柯建霖,她是被他的危險特質所吸引的,但基本上,他和迪亞戈一樣,也是個溫柔體貼的人,可是,他也跟王宏一樣十分自我,他的溫柔體貼只對他在意的人,其他那些他不在乎的人,他根本不於理會。
而迪亞戈的溫柔體貼卻是發自內在,不管在不在意,對任何人,他都是那麼關心體貼,而且完全不在乎別人是不是會回報他。
此外,雖然迪亞戈沒有柯建霖那種危險特質,卻又有另一種特質:他的聲音。
他的聲音真的很特別,除了在特別的時候可以撫慰人之外,還有另一項更奇異的特質。
平常時候不覺得,但是,每當他在訴說一些比較情緒化的事情時,他的聲音一傳入耳內,你似乎就能夠在腦子裡感受到他的情緒,他有多麼生氣、有多麼開心,或者有多麼感傷、有多麼無奈,你似乎都能夠清清楚楚的體會到,好像擁有那種情緒的就是你本人一樣。
那真的是一種十分奇異的感受,她不知道別人是不是也有同樣的感覺,但她是真真實實的感受到了。
無論如何,這三個男人都有吸引她的條件,但現在,她可以分得很清楚了。
只有迪亞戈夠資格稱為男人,王宏只不過是個不成熟的大男孩,柯建霖就更別提了,根本就是個被寵壞的小男生而已。
除此之外,要論到外表,說長相,王宏長得還不錯看,柯建霖俊秀,迪亞戈深邃漂亮;說個子,王宏中等,柯建霖有點矮,迪亞戈高姚瘦長,整體而言,不管怎麼看,總是迪亞戈最好看……
嗯,他真的很迷人ㄋㄟ……嗯嗯,愈看愈好看……嗯嗯嗯,真好看……
「潔西卡。」
「嗯?」
「你幹嘛一直盯著我看?」
「……咦?」猛一下回過神來,雙頰沒來由地熱了一下,兩眼飛開,但馬上又拉回來,畢安婕硬著頭皮頂回去。「你是個漂亮的男人啊,我不能多看兩眼嗎?」
迪亞戈怔了一下,放聲大笑。「謝謝。」
「那我呢?你覺得我怎樣?」不知為何,她突然很在意他對她的看法。
「你?」迪亞戈又怔了怔,然後繼續大笑。「你是個很俏皮的小女孩呀!」
小女孩?小女孩?
誰跟他小女孩,就算她的頭髮削得又短又薄,個子也不算高——起碼矮了他一個頭還多,又偏愛穿T恤牛仔褲,像個小男生似的,但她不多不少也已經十八歲了好不好?
畢安婕不開心的哼了哼,埋頭繼續工作。
見狀,迪亞戈戲譫的笑聲消失了,深深凝視她的眼神變得極為溫柔,他走到她身旁,疼愛地揉揉她的腦袋。
「怎麼了?」
畢安婕不理會他,兀自辟哩啪啦的把資料輸入電腦裡,鍵盤敲得好像在謀殺仇人似的,如果鍵盤可以用掐的,說不定她會乾脆用掐的比較快,反正掐死了再換一副就是了。
迪亞戈靜默一下,然後半蹲下去,扶起她的下巴,對上她郁卒的眼,綻開溫柔又無奈的笑。
「你知道女人的名字是什麼嗎?」
「呃?」
「虛榮。」
是啦,是啦,又是貪婪,又是虛榮,女人愈來愈沒價囉!
「……」小嘴嘟高了。
「你明明知道自己是個漂亮的小女人不是嗎?」迪亞戈笑歎。「雖然不是那種艷光四射的美麗,但是你很俏皮,又有個性,自有獨屬於你的吸引力,不要告訴我沒有男孩子追過你!」
哪裡沒有,多得是咧,從小學到高中都有,可是……
「他們都是小男生,不算數。」連和柯建霖的那段交往,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像是在玩扮家家酒,他們只牽過手,連親親都沒有過,他就要和她結婚,真是笑死人了!
「我要聽你這個男人的看法。」
「不要在意別人的看法,你就是你,這樣的你就是最迷人的了!」
「迷得了你嗎?」畢安婕衝口而出,但話一出口就被自己嚇到了,她在說什麼呀?
「沒什麼!沒什麼!我是說……說……」她漲紅著臉胡亂地揮揮手。「呃,你快去工作吧!」
見她尷尬得幾乎要把臉貼到鍵盤上去了,迪亞戈很體貼的立刻起身走開,臨出門之前,他又回眸一眼。
那眼神,如果畢安婕有看到的話,肯定會一整個人像奶油似的融化到地上去。
可惜她沒看到,只顧自己一個人在那邊糗到斃,就差沒甩自己兩巴掌,同時,她也覺得很疑惑……
她為什麼會脫口問出那句話呢?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0:45:14
第四章
「好了,總算又解決一小部分了!」
歎著氣,畢安婕四肢攤平在椅子上,雙手十指敲鍵盤敲得快要失去知覺了。
真不懂怎會有人把書房搞成那副德行的,要嘛就乾脆把那些灰姑娘時代的資料放一把火燒掉,偏偏迪亞戈希望能全數留下來,誰教老闆是他,那她也只好卯起來為他保留那些資料。
「幸好他沒有給我時間限制,不然我真的會逃回台灣去!」她喃喃咕噥著環顧四週一圈。
對嘛,這才像間書房。
迪亞戈的大辦公桌背臨窗前,桌上是一台嶄新的電腦,旁邊的新架子上放著新傳真機和列印機;而她的小書桌就在角落邊邊,也有一台新電腦,並和迪亞戈的電腦連線,無論他想查看什麼,用他自己的電腦就可以查到她輸入的資料了。
另外,靠牆放著一整排檔案櫃,還有一套沙發可以招待客戶,幾株盆栽和鮮花點綴在四周,很溫馨,也很舒適。
最後,是迪亞戈堅持要放的酒櫃——不予置評。
收回目光,畢安婕捏捏後頸項,挺了個大懶腰,然後起身捧起一大箱已整理好並輸入電腦裡的資料。
歹命人,繼續吧!
她先將那箱資料拿到檔案室裡分類收好,然後拎著空箱子要到舊書房去再拿一些資料來整理,誰知沒定兩步就迎面碰上四個她最不想碰見的人。
索萊拉、露易莎、曼奴和貝蓮。
幾個月來,她已經和所有工人都成了朋友,除了她們四個,就是她們老是用敵意的眼光謀殺她。
不過最近,她們的敵意已經消褪很多了,多半是因為除了她初抵西班牙時,迪亞戈曾用三個多月時間陪她在西班牙各處觀光之外,就沒有再對她做出任何特別的舉動了,他在忙,她更忙,幾乎連說話都是匆匆幾句就錯身份開了。
用餐的時候雖然很悠閒,但也是閒一些五四三,沒什麼特別的。
即使晚餐過後,工人們都會聚集到中庭去說笑打屁,或者彈吉他唱歌,但都沒有她的份,她總是又回到書房去,繼續跟那些阿公阿嬤級的資料戰鬥,而迪亞戈也會到書房開電腦研究她已輸入的資料。
就算假日裡,工人們都休假去了,他們還是守在書房裡。
對迪亞戈而言,光是橄欖園恢復原貌是不夠的,他必須讓他們的家族品牌再度成為世界性的品牌,最終目標:國際專業橄欖油大獎。
所以,她應該已經沒什麼值得她們嫉妒的了。
她這麼以為,但是,她忘了一件事,她並沒有住在工人房,而是住在迪亞戈隔壁,也許她覺得那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對有心人來講,那可是件難以忍受的事。所以,她們準備來「警告」她一下。
「喂,你!」
你?誰?畢安婕扭頭往後看看,沒人,再轉回來,露出一副無辜的表情。「我?」
「廢話,不是你還有誰?」索萊拉趾高氣昂地道。
畢安婕聳聳肩。「什麼事?」
「我們是來警告你,」索萊拉瞪著一雙凶狠的眼。「別打迪亞戈的歪腦筋!」
「歪腦筋?」畢安婕眨了眨眼。「請問是什麼歪腦筋?」
「就是……是……」索萊拉雖然很漂亮,但腦筋可能不太靈光,才說到這裡就已經有點詞窮了。「反正你只要記住,他不會看上你這種像小男生的女孩子啦!」
小男生?
小男生?
很好,很好,她原本只是想隨便和她們玩玩就算了,但千不該,萬不該,索萊拉不該提到那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突然變得很在意的名詞,這下子,她可真的想咬人了。
「你是以為,他就會喜歡你這種騷包嗎?」
「你……」看來索萊拉不但腦筋不太靈光,脾氣也不怎麼好,就這麼一句話,她就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告訴你吧,迪亞戈要是看得上你,你不必做什麼,他就是你的;他若是看不上你,你就算是趕走所有競爭者,又沒事就跑到他面前去賣弄風騷,他還是不會看上你的!」
「你你你……你太惡毒了!」
「我惡毒?」畢安婕冷哼。「是你居心不良吧?」
「我哪有?」索萊拉否認。「我只是好心提醒你,迪亞戈不會看上你這種像小男生的女孩子,你最好不要癡心妄想罷了!」
又小男生!
火上加油,沒得商量了,她非把這支騷包烤到焦黑不可!
「那我也是好心提醒你,像你這種超級乳牛牌大騷包;成天只會晃著兩顆保齡球,搖著那副可以同時坐垮三張椅子的大肉臀到迪亞戈面前去賣弄,他也不會看上你的啦,告訴你,他可不是那麼沒有品味的人!」
「你……你……」索萊拉氣得那張美麗的臉又紅又黑,「太過分了!」驀地甩手一巴掌劈出去。
啪!
打中了?
沒有,半途就被畢安婕橫手捉住了手腕,連只蚊子都沒打到,反而被畢安婕那雙憤怒的大眼睛瞪得開始心虛,畢安婕不屑的一撇嘴。
「別跟我來這一套,小姐我不是沒打過架,你這種花拳繡腿不夠看啦!」
雖然她沒有學過什麼空手道、跆拳道的,但她的打架功夫可是從小練到大的,一拳送出去,保證你鼻子歪掉,再噴出一臉盆熱呼呼的鮮血。
紅十字會就等著你去捐血啦!
「你們在吵什麼?」
迪亞戈的聲音突然冒出來,四個女人不約而同轉頭看,見他一臉狐疑地從樓梯方向轉過來。
「女人的戰爭!」畢安婕沒好氣地甩掉索萊拉的手。「男人請別插手!」
迪亞戈挑了挑眉,來回看看畢安婕和一臉心虛的索萊拉四人,聳聳肩,「那請繼續吧!」話落,很瀟灑地轉身走人。
沒想到他真的就這樣走了,畢安婕先是錯愕的一呆,繼而捧腹大笑起來。「迪亞戈,你是膽小鬼!」
迪亞戈頭也不回,舉起手來揮一揮,轉個彎,不見了。
於是,畢安婕轉回來面對那四個女人,現在,她已經冷靜多了。「迪亞戈要喜歡誰,我們誰也沒有權利替他決定,更勉強不了他,我也從來不想跟你們為敵,請你們不要老是針對我好嗎?」
素萊拉遲疑一下。「你不會半夜跑到他房裡勾引他?」
「喂喂喂,」畢安婕啼笑皆非。「請不要把我看得那麼沒品好嗎?不是我的丈夫,我絕不會跟他上床的!」
素萊拉還足下信。「你發誓?」
畢安婕正起臉色。「我發誓!」
素萊拉注視她好一會兒,再跟其他三個女人小聲討論一下,片刻後,結論終於出來了。
「好,我們相信你,要是你也喜歡他,至少我們要公平競爭。」
原來她們只是要求一個公平,這也不算過分。
「放心,我發誓絕不會半夜爬上他的床的!」
「嗯,那就這樣了。」
她們滿意的走了,畢安婕也鬆了口氣,當索萊拉甩她耳光時,有那麼一瞬間,她還以為她們真得打上一場才能解決這件事呢!
不過現在,這個麻煩終於解決了!
可是不曉得為什麼,一想到迪亞戈不知道會喜歡上哪裡的誰,她的心情就開始鬱悶起來。
她是怎麼了7
就從那天和索萊拉「談判」出結果來之後,不知為何,畢安婕一見到迪亞戈就想生氣,怎麼看他怎麼不順眼,超想把他抓來海扁一頓,或者乾脆把他丟進壓搾機裡,看看能不能搾出一點油水來。
迪亞戈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總是躲她躲得遠遠的,到最後,幾乎只有用餐時間才看得到他,其他時間,他就變成了隱形人,看不見就是看不見。
畢安婕也拿他沒轍,一年中就這幾個月採摘期,忙碌是理所當然的。
就這樣,直到翌年一月中,橄欖終於全部採摘完畢,那些來打工採摘橄欖的臨時工人也全都回去了,大家終於可以輕鬆下來,可就是迪亞戈始終是隱形人。
匆匆走過中庭,步出大門,畢安婕左右一看,一把捉住路過的何塞洛。
「迪亞戈呢?」
何塞洛往橄欖園一指。「那裡。」
「麻煩你去叫他一下,我有急事找他,謝謝。」說完,畢安婕又匆匆回到書房去。
不一會兒,迪亞戈就出現了,活生生的,不是隱形人。
「找我有事?」他小心翼翼的問。
畢安婕從一張攤開的橄欖園地界圖上抬起頭來,直接遞給他一張泛黃的文件。「這是什麼?」
迪亞戈狐疑地接過來一看,兩眼瞪大了,「借貸清償?」再仔細看下去,他更驚訝了。
「咦?原來祖父已經把那塊地贖回來了?」
「但我們的橄欖園地界似乎並不包括那塊地。」畢安婕指指地界圖。
「嗯。」迪亞戈頷首。「這是我祖父那時代,為了籌錢買橄欖苗而抵押的地,我父親說祖父一直想把那塊地贖回來,不然我們的橄欖園總是缺了一個角。」再低眸看一下日期。「看這日期,剛好是祖父心臟病發去世前兩天,看來祖父沒來得及告訴父親,而對方也就裝作沒那一回事了。」
小人!
「你父親沒有設法去把它贖回來嗎?」
「他是想,但當初祖父借貸時,契約上有言明,若七年內未能清償,那塊地就屬於對方的了!」迪亞戈無奈苦笑。「祖父清償的時間恰好是滿七年的前一天。」
「那就買回來呀!」
「對方不肯賣,抵押出去後才發現那塊地生產的橄欖油品質最佳,前年的國際專業橄欖油大獎,就是那塊地生產出來的橄欖油得到的。」
真狡猾!
「那麼……」畢安婕瞥一下買賣契約書。「現在你應該可以要回來了吧?」
「應該沒問題,現在是對方的孫子在管理他們的橄欖園,他是我的高中同學,跟我交情很好,」迪亞戈興奮地揮揮那張借貸清償書。「有這張文件,應該馬上就可以要回來了!」
看著迪亞戈興高采烈的跑出去,像個孩子一樣雀躍,畢安婕也很開心,決定要犒賞自己一下。
今天就提早收工吧!
稍微整理一下後,她就走出書房,沒想到迪亞戈迎面又跑回來。
「為了感謝你,找個時間我帶你出去玩,先想想要去哪裡,嗯?」話落,人又一陣風似的飄走了。
「呃?」
要帶她出去玩啊?
嗯嗯,要到哪裡去呢?
一提到西班牙,人們直覺就想到兩件事:鬥牛和佛朗明哥舞。
鬥牛,畢安婕看過了,也沒興趣再看,而佛朗明哥舞,她還沒見識過,所以,當迪亞戈問她想去哪裡玩時,她的回答是想去看看佛朗明哥舞。
為此,她還特地穿了一件吊帶裙,不過迪亞戈穿得更特別。
平常時候,他總是和她一樣,襯衫、牛仔褲和球鞋就應付過去了,但這天,他穿了一件絲質白襯衫和黑背心、黑長褲,看起來有點……有點……
狂野!
「幹嘛一直看我?」迪亞戈扶著方向盤,困惑地問。
「你……看上去有點不一樣了。」畢安婕喃喃道。
迪亞戈輕笑。「是嗎?」
連笑容看上去也有點狂野!
沒來由的,畢安婕的心跳莫名其妙的開始加速,還有點喘不過氣來,她慌忙轉開眼望向車窗外,讓沁冷的風吹散她臉上的熱氣。
可惡,可惡,她到底是怎麼了?*
就這樣,往格拉那達一路上,她拚命拉住自己的視線,不讓自己看他;而迪亞戈則不斷困惑地瞄向她,不解她是怎麼了?
「到了,我先帶你在格拉那達城內四處逛逛。」
「咦?不是要去看佛朗明哥舞嗎?」
「城內的佛朗明哥是給觀光客看的,多少摻雜了一點現代舞的味道,是表演,晚上我再帶你出城去看看真正的佛朗明哥舞,那才是跳舞。」
「好……咦?這裡好像很多學生呢!」
「這裡雖然比塞維爾小,但比塞維爾『年輕』多了。」
直至晚餐後,迪亞戈才開車帶她到城外郊區一棟建築物前,剛下車就聽見裡面傳出來的歌聲與吉他聲。
迪亞戈沒有敲門,因為大門是洞開的,他逕自帶她穿過屋內進入中庭,赫然發現中庭裡竟然燃燒著一盆火堆,拱廊前擺了一圈椅子,都坐滿了人,還有人乾脆席地而坐。
火堆旁,一個穿著傳統吉普賽裝的女人忘我地跳著舞,那女人真叫一個美啊,妖嬈多姿,體態嫵媚,舞姿更是煽情,連身為女人的畢安婕都看得兩眼發直。
迪亞戈原想帶畢安婕悄悄在後面隨便找個位置坐下,但很不幸的,那女人一舞回身來就看見了迪亞戈,那張美得令人心痛的臉立刻燃起瘋狂的熱情,一整個人狂喜的撲了過來。
「迪亞戈!」
畢安婕不得不承認,那女人不但美得攝人,連聲音都超級有磁性,保證會讓男人連骨頭都酥掉——比鹽酥雞更酥。
「伊莎貝爾,好久不見了。」迪亞戈笑著與她互親雙頰。
那女人,伊莎貝爾,緊抱住他不放,還撒嬌。「好久好久了,迪亞戈,我好想你喔,你都不想我嗎?」
「你是知道的,我一直很忙。」迪亞戈不落痕跡地閃過她想親上來的嘴。
「忙得連想我的時間都沒有嗎?」伊莎貝爾哀怨地瞅著他。
迪亞戈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幸好,現場的人幾乎都認識他,也團團包圍過來了,一個個輪流和他親熱的相互擁抱。
「真的好久不見了,迪亞戈。」
「剛忙完吧?」
「別光顧著工作呀,太不像西班牙人了!」
迪亞戈掛著熱情的笑容,一一和他們打招呼寒暄,好半天後,才有空將畢安婕拉上前。
「這是我朋友的妹妹,潔西卡,她想看看佛朗明哥舞,我就帶她來了。」
伊莎貝爾嬌媚地橫著眼。「原來是小妹妹想看啊!」
小妹妹?
「是啊,老姊姊,是我想看。」畢安婕不清不楚地在嘴裡咕噥。
一聲嗆咳,她殺去一眼,迪亞戈嘴角在抽搐。
」可以,不過,你要『幫忙』。」伊莎貝爾朝三個吉他手其中之一使個眼色,那人立刻把吉他拿給迪亞戈。
畢安婕驚訝地看看吉他,再看迪亞戈。「你會彈吉他?」
迪亞戈莞爾。「會一點。」
說話間,眾人陸續回座,有人讓出兩張椅子給他們,迪亞戈便偕同畢安婕一道落坐,然後蹺起腿,放好吉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撩撥,熟練地撥弄出一串流暢悅耳的音符。
畢安婕雙眉挑高了。「一點?」
迪亞戈朗聲大笑,用力揉揉她的腦袋,而後轉注伊莎貝爾,後者誘惑地一笑,而後側臉垂首,雙臂後揚,在飄搖不定的火光中,剎那間,她不再是那個嬌媚的美人了,而是一個歷盡滄桑,悲涼的女人。
畢安婕正感驚歎不已,一串串細膩而感傷的樂音徐緩地揚起,深沉的曲調,悲苦的旋律,那蒼涼而哀傷的音符,將吉普賽人流浪漂泊的靈魂詮釋得淋漓盡致,訴盡了歷盡滄桑的艱辛,生離死別的淒苦,以及受歧視、被壓迫,千年不變的宿命。
同時,伊莎貝爾也隨著吉他聲舞動著,抬手、扭腰、轉身、揚腿,那火焰旁的纖美人影,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的柔美,每一個舞姿都在敘述著吉普賽人熱情卻被壓抑的生命,每一個手勢都在告訴你……
她不會屈服,她就是要做自己!
而她臉上的表情更是生動,時而悲傷,時而憤怒,時而哀愁,猶如發自靈魂深處的呼喊。
太美了!
畢安婕不自覺地流下了淚水,不是因為感動,而是因為她感受到了吉他聲中的憂傷,也感受到了伊莎貝爾舞姿中的愁苦。
吉他與舞蹈配合得天衣無縫,情緒直檮入人心,這才是佛朗明哥舞!
終於,一曲舞罷,畢安婕還沒來得及轉換情緒,又見伊莎貝爾殺過來拿掉迪亞戈的吉他,一把將他拉出去。
「換你了!」
畢安婕還沒搞清楚是怎樣,吉他聲驟爾一變,突然活潑起來,激昂的旋律,動感的節奏,彷彿要激起人們對生命的熱情。
而迪亞戈果然被激起了,在畢安婕驚愕的目光下,迪亞戈修長瘦削的身軀挺得筆直,臉側向一旁,雙手高舉於頂,隨著吉他節奏擊掌,兩腳也跟著做俐落清脆的踏點。
畢安婕目瞪口呆,看他狂放的甩頭,看他優雅的舞動雙臂,並隨著節奏彈指,看他腳下變化莫測的動作,快速猛烈、鏗鏘有力的踢踢踏踏、踢踢踏踏,一步步像是踩進了心坎裡,又像是八聲道的低音鼓般撼動人心。
狂熱的節拍、奔放的旋律,舞動滿是星空的夜,解放一顆顆熾熱的心。
隨著音樂,迪亞戈的腳步也愈踏愈快、愈踏愈快,他那投入的表情,更讓畢安婕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整個腦袋逐漸呈現空白狀態,分不清哪個是現實,哪個是幻想的世界,就像是作夢般的感覺。
如果不是四周不斷傳來「Hola!hola!」的呼喊聲,恐怕她真的會失神了。
然而,就在她覺得即將窒息的時候,吉他聲又變了,逐漸緩慢下來,一個間奏過後,竟然轉成卡門的花之歌。
伊莎貝爾適時迎上去與迪亞戈面對面。
迪亞戈滿頭都是汗水,粗重的喘息著,雙眸卻瞬也不瞬地與伊莎貝爾的視線相交纏,彷彿他們是一對生死相許的癡情戀人。
接下來,畢安婕已經完全的聽不出吉他聲到底是在敘述些什麼,也看不出迪亞戈與伊莎貝爾的舞姿配合得有多麼的優美,更感受不出這支舞所要表達的思念有多麼的深刻。
每當迪亞戈和伊莎貝爾的眼神深情地交會一次,她的怒氣就升高一分;每當迪亞戈和伊莎貝爾眷戀地相偎一回,她的怒氣又升高一分,最後,節節升高的怒氣演變成一種強烈的慾望。
殺人!
於是,她悄悄起身,悄悄走開,悄悄遠離建築物,悄悄回到車子旁,因為,她不想殺人。
殺人?
她竟然想殺人?
對,她想殺人!
她嫉妒伊莎貝爾,嫉妒得想殺人!
為什麼?
會嫉護,當然是因為喜歡,她喜歡迪亞戈!
而且不是普通的喜歡,是那種很喜歡很喜歡的喜歡!
可惡,可惡,明明她喜歡過王宏,也喜歡過柯建霖,為什麼她竟然會不知道自己喜歡迪亞戈?
誰來告訴她,她究竟是什麼時候喜歡上迪亞戈的,為什麼她一點自覺都沒有?
可惡,可惡,為什麼王宏有女朋友,她不會嫉妒;柯建霖有未婚妻,她也不會嫉妒;而迪亞戈只不過和人家跳一支舞,她就嫉妒得想殺人?
她不想殺人!
但她真的很想殺了伊莎貝爾!
不,要先把伊莎貝爾那兩顆眼珠子挖出來,再把那頭烏溜溜的長髮一口氣剃光光,然後剁下那兩只好像眼鏡蛇一樣老是纏住迪亞戈的手臂,最後才殺了她!
突然,她摀住了耳朵。
不行,不行,她不能繼續留下來,光是聽到從裡面傳出來的吉他聲,腦海裡就會自動浮現迪亞戈與伊莎貝爾「深情相對」的影像,然後,她又想衝進去殺人了!
格拉那達應該不遠,她自己先走回去好了!
她完全沒考慮到單身女人夜行的危險,只想盡快離開,但她才走出幾步,便有人捉住了她的手臂。
「潔西卡,怎麼了?」
是迪亞戈。
她連看都不想看他,用力甩開他的手,繼續往前定。「不用管我,你回去跟他們跳舞,我自己先回去了!」
但迪亞戈又捉住了她。「潔西卡,你到底是怎麼了?」
畢安婕想再甩開他,可是迪亞戈這次捉得很緊,她甩不掉,頓時怒火熾然地轉回去面對他。
「就跟你說我要自己回去,你……唔!」
她吃驚地瞪圓了眼,因為迪亞戈不但以有力的雙臂圈擁住她,還用唇堵住了她的嘴,當她張嘴想問他要幹什麼時,他的舌更藉機侵入了她溫暖的嘴裡,剎那間,她的腦袋刷一下呈現一片空白,完全的無法思考。
然後,他的舌開始誘惑她接受他,頓時在她空白的腦海裡燃起了一把火,並迅速延燒至全身的血管,使她渾身熱燙得呻吟了一聲,旋即不顧一切地回吻他。
他熾熱的吻令她難以喘息,而她的純真與大膽更使他無法抗拒。
不過,迪亞戈還是及時停住了,再不停下來的話,他怕自己難以控制的熱情會嚇跑她。
第一次親吻,適可而止比較好。
然而,恰好相反的,畢安婕不但沒被嚇到一咪咪,反而深深陶醉其中,腦海裡只有國慶日的燦爛煙火,沒有任何思考。
老天,這是她的初吻耶!
但是,太棒了!
「再來一次!」她喃喃道,完全的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他愕然,繼而輕笑,再次將她納入懷裡,重重的覆住她的櫻唇,深深的輾轉吮吻,逐漸地,熱情變成貪婪的需索,甜蜜的興奮化為燃燒的慾望之火,他更不想輕易結束這個吻了。
直到他開始喘息,而她兩腿癱軟得再也無法站立了,他才放開她。
然後,他愛憐地擁住她,讓她的腦袋貼在他胸口,聆聽他急遽的心跳,還有他的傾訴。
「其實,我是看著你長大的。」
「呃?」
「那一年,你大哥和我在網上認識,他說他要學西班牙語,我告訴他,要學語言,最快的方法就是一直講,不停的講,所以,他開始講,講很多很多,可是,他講到最多的就是你……」
「因為我最頑皮,最多糗事可講!」畢安婕不甘心地咕噥。
「對。」他失笑。「那一年你幾歲?」
「我幾歲啊?唔嗯,我想一下……」她哥哥在大一的時候就選修西班牙語了,那一年她……
「對了,十一歲!」
「我是獨子,沒有兄弟姊妹,很羨慕你哥哥有一個那麼頑皮愛鬧的妹妹,就要求他傳照片給我看。自那而後,你哥哥就不斷傳送你的照片給我,甚至還有錄影,然後敘述那些照片或錄影是在什麼情況下拍攝下來的……」
「機車!」畢安婕低咒。「大概我所有的糗事都被你知道了!」
「確實。」他輕笑。「從你十一歲開始,我一年又一年的注視著你,看著你從一個愛玩愛鬧的小女孩成長為一個俏皮活潑的少女,然後在前年……」
「前年?」畢安婕又想了一下。「我十七歲?」
「嗯。」他低應。「你大哥又傳來一支錄影,他說,你最疼愛的貓咪去世了,但你沒有哭,一整支錄影裡,你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默默地凝視著死去的愛貓,可是,從你的表情,我可以看到回憶的快樂、曾經擁有的幸福,還有,無聲的哀傷與哭泣,就在那一刻裡,我……」
他輕輕歎息。「愛上你了!」
愛上……她?
畢安婕錯愕地猛抬頭。「咦?」
「我愛你。」迪亞戈深情地凝視她。「所以你不必嫉妒任何人,因為我的心早就在你身上了!」
畢安婕先是一陣呆然,繼而刷一下,俏臉通紅又滿心狂喜,差點跳起來歡呼。「你……你怎麼知道我在嫉妒?」
迪亞戈莞爾。「伊莎貝爾說的。」
一提到伊莎貝爾,畢安婕的臉色馬上又臭了,她哼了哼,沒吭聲。
迪亞戈反而笑開了。「潔西卡,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畢安婕悶悶地咕噥。
「伊莎貝爾已經五十二歲了!」
「……耶?!」
「那三位吉他手,一個是她的丈夫,兩個是她兒子,在夜色裡,火光中,她看上去是很年輕,如果有機會在白天見到她,你就會發現她實在不年輕了!」
畢安婕傻了好半晌,突然兩手摀住臉,不敢見人了。
天哪,天哪,更丟臉了,她這個白癡,居然會去嫉妒一個可以做她媽媽的老女人?
不,不對!
「既然她年紀都那麼大了,還有丈夫兒子,幹嘛故意擺出那副對你有意思的樣子?」她憤怒地質問。
「呃……」迪亞戈兩眼逃向一旁。「她故意的。」
「故意的?」畢安婕尖叫。「為什麼?」
「昨天我就打電話通知她說我要帶你來,」迪亞戈小心翼翼的說。「當時她就猜到你應該是我愛慕的女人——因為我從沒有帶其他人來過,但我卻說你是我朋友的妹妹,所以,她想試探一下……」
「好,不用說了!」畢安婕自嘲地苦笑。
是她太遲鈍,能怪誰呢?
「那,我們再進去吧?」
「不要,不要,好丟臉喔!」
「不會,伊莎貝爾很高興呢!」
「……」
高興什麼?
高興她看上去跟二十幾歲的女人一樣年輕,輕易就騙到了某個小笨蛋,讓那個小笨蛋嫉妒得想殺人?
好啦,好啦,算她做好人好事,給那個老女人一點同情心好了,這總行了吧?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0:48:08
第五章
回到莊園後,不需要迪亞戈特意宣佈什麼,也不用畢安婕表現出什麼態度,光是從他倆沒事就親在一起,而且熱情得足以融化馬德里高鐵,大家就可以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了。
畢安婕只有特地跑去找索萊拉解釋前因後果。
「所以,要說不公平的應該是我,因為迪亞戈愛上我的時候,我都還不認識他呢!」
索萊拉和其他三個女人也很上道,立刻認輸了,不過……
「你要小心,喜歡迪亞戈的可不止我們。」
「真的?那為什麼從來沒有女孩子來找過他?」
「因為喜歡迪亞戈的女孩子都知道,他是個熱情爽朗,脾氣好好的男人,但他更是個工作狂,最厭惡女孩子來橄欖園找他,那會妨礙他的工作,耽誤他的進度,他總是先嚴厲的警告她們,不許再到橄欖園來找他,然後直接把她們趕走!」
工作狂?
看來迪亞戈以前有點工作過度了,而她的到來,才讓他有機會放慢腳步輕鬆下來。
「原來如此。」
「還有,我們要求公平,那些女孩子們可不一定認識公平那兩個字!」
「謝謝,我會小心的。那麼,大家還是朋友吧?」
「當然。」
之後,迪亞戈和畢安婕繼續沒事就親在一起,好像超過一個小時不親一下就會死掉似的,然後畢安婕終於明白,機場裡的那些西班牙男女為什麼會親得宛如要生離死別一樣。
不是因為從西班牙起飛的班機保證一定墜機。
而是因為下一次親吻起碼要間隔二十四小時以上,那會讓他們飢渴致死,所以必須先「儲存」起來「備用」。
「聖瓦倫丁節快樂!」
採摘橄欖結束後,迪亞戈幾乎都窩在書房裡研究他祖父和父親的種植紀錄,結果,有一半的時間他們都膩在一起又親又吻。
「那換我了!」
二月十四日,聖瓦倫丁節,也就是情人節,在這一天,西班牙人的夫妻或情侶都要互送禮物以表達自己的感情,一朵花,或是一個吻。
而迪亞戈和畢安婕互送的是一個吻,這個比較「實用」。
「再親下去,我們就什麼工作都別做了!」
「再一會兒嘛!」
西班牙人的熱情是無庸置疑的,而畢安婕也不是虛偽做作的女孩子,喜歡跟他親就跟他親,大方得很,有時候還比他更主動呢!
但這麼一來,就如迪亞戈所說的,什麼工作都別做了。
幸好,Skype的連線通知打斷了他們的熱情,畢安婕這才不情不願地放開迪亞戈,按下連線。
「小蓉,怎麼在這時間上線啊?」
自去年九月底到橄欖園住下來後,每隔兩、三天,她就會分別和家人、丁佳蓉通Skype聯絡一次,報平安,順便聊聊彼此的近況,或者訴苦等等,但通常是在台灣的晚上,也就是西班牙的下午,而現在是上午——台灣的下午,丁佳蓉應該還在上班啊!
「小婕,我也要到西班牙去了!」
「咦咦咦?你不是要上班嗎?」
「在我家的當鋪上班算什麼班,無聊死了!」
「那你是想……」
「我大姊要結婚了,想說在結婚前出國玩一趟,怕說結婚後就沒機會出國了,我就慫恿她到西班牙去,那我就可以順便去看看你囉!」
「正好,正好,下個月有西班牙最熱鬧的火節喔!」
「是喔,幾號開始?」
「火節幾號開始啊……」畢安婕忙瞄向迪亞戈,後者比了一下十三。「三月十三日。」
「沒問題,我們一定趕得上,那我們到西班牙後的節目就全交給你囉!」
「放心,一切交給迪亞戈就搞定了!」
迪亞戈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畢安婕得意洋洋。
「好,那我們出發和抵達的時間會另外再通知你。」
「OK,我們會去接你們的!」
這是意外的驚喜,好朋友就快重逢了,畢安婕怎能不開心,但下午的意外,就只能說是驚訝了。
「款?他不用上班嗎?」
「聽王媽媽說,他一直找不到好工作。」
「所以就一直混在家裡,現在還乾脆叫他爸媽出錢讓他出國玩?」畢安婕不以為然地咕噥,現在才發現王宏也是個被寵壞的孩子。
連她到西班牙來的飛機票也是她自己出錢的耶!
「沒辦法,他是獨生子,總是比較受寵啊!」
「迪亞戈也是獨生子,人家就工作得好辛苦!」
「受寵的孩子總是不容易長大的。」Skype另一頭,畢安達歎息地道。「但他爸媽也沒那個能力讓他出國玩太久,所以才想說請我們幫忙,看能不能招待王宏和他女友在你們那邊免費食宿……」
「這樣他就能愛玩多久就玩多久!」畢安婕冷冷地說,愈來愈鄙視王宏了。
「總是幾十年的老鄰居,爸媽也不好拒絕王媽媽,所以……」
「可是也不能……」
「讓他們來吧!」迪亞戈不知何時來在她身邊,安撫地揉著她的腦袋。「反正也要招待你的好友,多招待幾位也無妨呀!」
「你無妨,我有妨好不好!」畢安婕不甘心地嘟囔。
「潔……」迪亞戈低哺,目光那樣深情又溫柔地凝視著她。
「好啦,好啦,聽你的就是了嘛!」就怕看他那種眼神,總是馬上就讓她棄械投降了。「喏,大哥,他們可以來,但是不能太囂張喔!」
「囂張?」
「對啊,雖然這邊住的都是工人,但他們是橄欖園的工人,可不是僕人!」
雖然也是有廚娘和幾位僕人啦,但她們是負責飲食和打掃的,可不是專門伺候大少爺、大小姐的。
「喔喔,我懂了,我會轉告王宏的。」
「好,那他們要來的時候再通知我,就這樣了。」
Skype連線中斷後,畢安婕若有所思地盯著電腦螢幕靜默了好半晌後,方才困惑地哺喃說了一句。
「真奇怪!」
「什麼事奇怪?」迪亞戈隨口問。
「王宏啊!」瞥他一下,畢安婕起身,把迪亞戈按坐到她的座位上,自己再一屁股坐上他大腿,並軟軟地偎入他懷裡。「其實啊,我以前喜歡過王宏,還跟另一個柯建霖交往過,可是……:真的很奇怪ㄋㄟ……」
「嗯?」
「王宏有女朋友,可是我一次也沒嫉妒過,得知柯建霖有未婚妻的時候,我不但沒嫉妒,還鬆了一口氣,為什麼呢?」
「也許……」溫柔地撫挲著她又短又薄的頭髮,迪亞戈淡淡地笑著。「你對他們的喜歡只不過是很普通的喜歡一個人,像是喜歡朋友一樣,而不是真的放下感情了!」
畢安婕沉吟了一會兒。
「你說得對,應該就是這樣吧!」她低喃。「可是對你,光是看到你和伊莎貝爾跳舞,尤其是你們眼神交會時,我就嫉妒得想殺人……」
「殺人?」迪亞戈吃了一驚。
「對,殺人!」畢安婕一本正經地點點頭。「所以那天晚上我才會跑走,免得忍不住真的跳上去掐死伊莎貝爾!」
迪亞戈嚥了口唾沫。「呃,伊莎貝爾夠格做你母親了,你千萬不要……」
「知道了啦,知道了啦!」畢安婕失笑,但很快的,表情又變了。「現在再想想,王宏和他那個女友還真討人厭呢!」
「他們怎麼了?」
「他們啊……」
於是,畢安婕把有關於王宏和柯建霖的所有一切全數吐露了出來,包括她自己的心情,毫無半點隱瞞。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她不需要隱瞞他,也不應該隱瞞他。
奇怪的是,迪亞戈一逕默默傾聽著,溫柔的表情毫無變化,彷彿,他早已知曉她所說的一切……
因為丁佳蓉姊妹要到西班牙來,王宏和趙恬恬也要到西班牙來,畢安婕乾脆幫他們聯絡好,讓他們一起到西班牙來,比較有伴。
而他們四人一到達馬德里機場,也跟畢安婕當初一樣,被西班牙人的熱情給嚇到了,一路走一路都是親吻得要死要活的西班牙人,看得他們目瞪口呆,完全的說不出話來。
「哇嗚,你們看那一對,乾脆到床上去好了!」趙恬恬驚歎又羨慕地道。
聞言,其他三人不約而同轉過頭去看,只一眼,王宏與丁佳蓉的下巴同時掉到地上去,拉下回來了。
「小小小……小捷?」
因為丁佳蓉不敢置信的驚叫,那對熱吻中的男女才分開來,然後,那個女的歡呼一聲殺過來。
「小蓉,你終於來了!」
畢安婕抱著丁佳蓉又跳又笑,完全的沒注意到丁佳蓉依然錯愕的模樣,旋即把迪亞戈拉過來,親熱地膩在他身邊。
「迪亞戈,我的親親男友。」再為迪亞戈介紹他們四人,中文。「她就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小蓉;那位是住在我家隔壁十幾年的老鄰居,王宏,他身邊的是他女友趙恬恬;最後這一位,應該是小蓉的姊姊吧!」
帶著一貫的熱情,迪亞戈對他們展露陽光般的笑容。「歡迎你們。」
「耶,他會說中文?」丁佳蓉驚呼。
「他教我哥說西班牙文,我哥教他說中文。」畢安婕簡潔地解釋,「走吧,先去領行李,然後到飯店去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就可以出發了!」回頭又對迪亞戈發出警告。「喂,你可別又對他們搞那一套一天五餐來吃爆他們喔!」
迪亞戈朗聲大笑,單臂摟住畢安婕的纖腰提起來,在她唇上重重啵了一下,再放下去。
「知道了,一天三餐。」
對,一天三餐才是最正常的,因為一般人不像西班牙人那樣一天到晚都在嘿咻嘿咻,消耗不了那麼多熱量好嗎!
在西班牙的三大節之中,瓦倫西亞的三月火節是最瘋狂的,整整一個星期的狂歡,喧囂和熱鬧的程度會讓人熱血沸騰,永生難忘。
「天哪,人嚇死人的多!」丁佳蓉目瞪口呆。
「幸好迪亞戈有朋友住在這裡,不然我們就沒地方住了!」畢安婕慶幸道。
「我們一個月前就說要來了耶!」趙恬恬不服氣地嘟囔。
「一個月前?」畢安婕冷哼。「人家半年前就把飯店房間全訂定了,一個月前連馬桶都訂不到,大概只能訂到垃圾桶吧!」
「半年前?」王宏驚呼。
「火節是西班牙最熱鬧的節慶之一啊!」畢安婕緊緊挽著迪亞戈的手臂,任由他帶路,一邊扭頭往後看。「你們沒有把重要物品,譬如摳摳、證件什麼的帶在身上吧?這時候扒手特別多喔!」
「沒有,沒有,你說身上不要帶任何東西,我們就沒帶了!」丁佳蓉說。
「那就好。」畢安婕放心了。「要照相、要錄影,要買東西,迪亞戈都有帶,跟他說一聲就好,讓他帶比較安全。」
迪亞戈突然輕咳兩聲,然後俯首低問:「什麼是摳樞?」
畢安婕失笑。「錢啦!」
迪亞戈喔了一聲,卻更困惑地再問:「為什麼叫摳嫗?」
畢安婕大笑。「那是台灣話,你沒學過的啦!」
「台灣話不是中文嗎?」迪亞戈繼續不恥下問。
「那是……」畢安婕搔搔腦袋。「啊,對,是台灣的地方性方言啦!」
「喔喔喔!」迪亞戈終於瞭解了。「是方言。」
「對啦!對啦!」畢安婕再次扭頭和丁佳蓉相互竊笑。
「他不但長得好看,也很有趣耶!」丁佳蓉笑咪咪地比畫手語。
「最重要的是,他愛我!」畢安婕得意地比著。
「嘻嘻嘻,上床了嗎?」
「少白目了,才沒有呢,他很尊重我的!」
「真好,你有沒有注意到,趙恬恬好嫉妒你呢!」
「有什麼好嫉妒的,她自己也有男朋友啊!」
「可是你的迪亞戈比她的王宏條件好一百倍,又高又帥又熱情,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他吧?」
「誰敢動他的腦筋,我會殺了她!」
因為要比手語,她放開了挽著迪亞戈的手了,比到這裡,迪亞戈立刻把她的手抓回去挽上他的手臂。
「別放手,人太多,很容易走失的。」
「好嘛!」畢安婕再扭頭。「你們要跟緊喔!」
「現在我們到底是要看什麼?」趙恬恬不耐煩地問。
「看紙雕、遊行、向聖母獻花和煙火。」迪亞戈說道,由於丁佳蓉他們都不懂西班牙語,因此他說的都是中文,只有他想跟畢安婕說親密的悄悄話時,才會改用西班牙語。
「那快帶我們去看吧!」王宏催促。
於是,六個人一頭鑽入人群裡,就好像螞蟻群中的六隻小螞蟻,開始向目標前進。
從十三日到十九日,每天下午都會燃放爆竹,但高潮是在午夜施放的煙火,整整二十分鐘,黑夜的星空中佈滿朵朵爆發的燦爛火花,而且每晚的花式都不一樣,令人歎為觀止。
至於遊行則是由瓦倫西亞各城鎮的居民,穿著傳統服飾,浩浩蕩蕩的穿行過市政廳廣場,絲質刺繡禮服加上披肩、珠寶、髮飾,看得女孩子們羨慕不已。
「好美喔,真想穿一次看看!」丁姊姊喃喃道。
「我也是!我也是!」趙恬恬連連附和。
迪亞戈莞爾。「如果你們真想要的話,春會的時候可以租來穿。」
畢安婕卻大加反對。「我才不要!」
「為什麼?」
「我這種小男生頭,穿那種衣服一定超不搭,爆可笑!」畢安婕話剛說完,整個人就被迪亞戈提起來,重重的吻住她的唇,熱情得連高空中爆破的煙雲都比不上,不過丁佳蓉她們已經見怪不怪了。
好不容易,迪亞戈終於放下畢安婕,並俯首在她耳畔親匿的呢哺著。
「放心,你穿什麼都會很漂亮,我保證,嗯?」
「喔。」畢安婕被吻得昏頭轉向,還沒回復過來呢!
最後的重頭戲是在十九日晚上十點,在十字路口及廣場,大大小小的混凝紙雕像週身都纏繞綁著爆竹的引線,在燃放煙火之後,便點燃導火線引燃爆竹,大大小小的紙雕像立刻陷入火海中。
「準備了一整年,就為了這一刻。」
「真浪費!」
「……」
翌日,他們就啟程轉戰他處了。
為了這趟旅行,迪亞戈還特地去買了一輛九人座的豪華小巴士,想到哪裡就到哪裡,想停留下來就停留下來,非常的有機動性。
「何必用買的,太浪費了,用租的不就好了?」當時,畢安婕這麼建議。
「不會浪費的,」迪亞戈神秘的一笑。「將來有得是機會用到。」
畢安婕猜想說是可以讓工人帶家眷出去玩,也就沒就這件事再多說了,不過另一件事非提不可。
「放著公司跟橄欖園不管,可以嗎?」
「放心,真有要事,他們會打手機跟我聯絡的。」
「那就好。」
總之,能夠自己安排行程的確方便多了,畢安婕還發現,這回的行程有八成是她沒去過的地方、沒參加過的慶典,她知道,這是迪亞戈體貼的安排,以免她覺得無聊。
接下來,他們又參加了許多小地方的小慶典,直到四月,他們來到塞維亞,先是一個星期的「聖周」,然後是復活節,最後是「春會」……
其實春會不止塞維亞有,全西班牙都有,但以塞維亞的規模最大,因此觀光客要看,多半是到塞維亞來。
而迪亞戈也果然實踐諾言,為女孩子們租下一件件鮮艷美麗的傳統服飾。
憑良心說,瓦倫西亞的傳統服飾並不適合畢安婕,因為她的個子矮小,穿大澎裙會顯得更矮小,簡直就像個小女孩一樣。
但安達魯西亞的傳統服飾直至膝蓋上方都是貼身的連身裙,以下是多層次荷葉裙擺,穿在畢安婕身上恰好能顯露出她那玲瓏有致的迷人身材,再用發膠把短髮往後梳,巧妙地裝上一個假髮髻,耳後一朵嬌媚的大紅花,加上流蘇披巾和誇張的耳飾項煉,畢安婕看上去真個是嫵媚到一整個不行!
有多嫵媚?
看迪亞戈的表現就知道了,他一把將畢安婕一整個人抱起來,熱吻到連丁佳蓉都有點不耐煩了,他才放下她。
「你真美!」
畢安婕難得流露出嬌羞的神態,在這一刻裡,她也覺得自己很美。
就在這時,也許是嫉妒,也或許是不甘心,趙恬恬突然提起那件畢安婕這輩子都不想再聽到的「陳年往事」。
「迪亞戈,你一定不知道吧,小婕曾經向王宏告白過喔,好好笑耶,她……」
說不下去了,因為迪亞戈再一次深深吻住了畢安婕,而且比剛才更火熱、更大膽,連兩手都肆無忌憚的在畢安婕身上到處遊走,包括最禁忌的部位,就差沒脫衣服當場躺下來。
趙恬恬張著嘴呆了好一會兒後,方才沒趣的背過身去,王宏本來拉開嘴想笑也笑不出來了。
丁佳蓉乘機悄悄靠近王宏,耳語,「你啊,還真是少根筋,告訴你吧,以前是以前的事,現在小婕真的很討厭你了,老是拿這件事來取笑她,還告訴你女朋友一起來笑她,這樣真的很沒品跟你講!」
王宏臉色失措地變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下佳蓉不屑地冷笑。「想炫耀一下?還是得意到非一直講一直講不可?」
王宏閉上嘴不敢說話了。
丁佳蓉見他多少有點後悔的樣子,這才撂下最後一句警告。「總之,不要再提起那件事了,不然有迪亞戈在,小婕是不會再在意了,但她會更討厭你的。還有,你的女朋友也是,起碼是來這裡給人家招待的,多少要有點自覺好嗎?」
王宏朝畢安婕那邊投去歉疚的一眼,便過去找女友說話了,起初,趙恬恬還一臉的不甘心,但最後,她還是低頭了。
丁佳蓉說得對,吃喝玩樂都是人家出錢的,惹翻畢安婕對她沒好處。
「大家都準備好了嗎?」
「好了。」
「OK,那走吧!」
七天的塞維亞春會熱熱鬧鬧的過去了,然後,他們繼續行程,哪裡有慶典就往哪裡去,到了六月初,格拉那達的春會,這是最後一站了,因為了佳蓉他們的觀光簽證即將到期,不想走也不行了。
「我想再穿一次這裡的傳統服飾,可以嗎?」丁姊姊央求。
「當然可以。」迪亞戈慷慨地應允。
於是,女孩子們再度穿上安達魯西亞的傳統服飾,美美的走上街頭,為了配合畢安婕的穿著,迪亞戈也換上了襯衫長褲,王宏根本就沒帶那種東西來,只能就原來的休閒服。
整整一個禮拜,每天都有鬥牛和活動,當然也少不了遊樂園和遊行,但趙恬恬最想要的還是……
「跳舞,我還要跳舞!」
在塞維亞的春會裡,她學會了簡單的塞維亞舞,以為那就跟佛朗明哥舞差不了多少,而愛出風頭的她也著實得到了不少掌聲,因為她很會賣弄風情,她卻以為自己跳得不知有多好。
所以,她想在最後的機會裡,更努力「騷包」一下,看能不能也跟畢安婕一樣「騷」到一個西班牙帥哥,她就可以永遠留在這個天天都在吃喝玩樂的國家了。
「這……」迪亞戈遲疑了一下。「你會的是塞維亞舞,但這裡跳的是佛朗明哥舞,佛朗明哥舞充滿感情,相當激烈;塞維亞舞則是與感覺有關,比較像是溫和版的佛朗明哥舞,兩者不太一樣的。」而且,她會的還只是最簡單的塞維亞舞呢!誰管他感情或感覺,激烈或溫和,還不都只是西班牙舞!
「我可以再學啊!」
「那個……佛朗明哥舞恐怕比較難。」
「再難也沒問題!」趙恬恬傲然道。「要說到跳舞,我可是一流的!」
「一流?」畢安婕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想到那次迪亞戈和伊莎貝爾的表演,就知道沒有經過苦練是跳不來的。「我看你還是先看過人家跳的再說吧!」
「對,對,我們先去看看人家跳,」迪亞戈忙道。「之後你再……」
「迪亞戈?」
猝然一聲呼喚,迪亞戈愕然回眸,其他人也好奇地轉頭望,見是一個跟迪亞戈年紀差不多的西班牙年輕人,比迪亞戈稍微矮了一點,但也相當帥氣。
「安卓!」迪亞戈一臉驚喜的迎向來人,兩人親熱的相互拍肩擁抱。
「好久不見了!」安卓比他更吃驚。「我以為你這個工作狂會跟以前一樣埋頭在工作裡,忘了還有休息這種事,沒想到你會來!」
又是一個說迪亞戈是工作狂的人!
畢安婕瞥向迪亞戈,看來他以前不只是有點工作過度,而是非常的工作過度,以後她最好盯住他,以免他學日本人來個過勞死。
「我帶我女友……」迪亞戈大方地摟過畢安婕來。「和她的朋友來玩的。」
「你的女友?」安卓驚訝地看看畢安婕,隨又爽朗的笑了。「真好!不過,我妹妹可就要失望囉!」
他妹妹?
失望?
為什麼?
畢安婕狐疑地再次瞥向迪亞戈,後者有點不安的別開眼,笑容也變得有點勉強了。
「別胡說,她只是愛玩愛鬧而已。」
「她最好只是愛玩愛鬧而已。」安卓不以為然地笑道,「不管如何,既然你來了,非得為我們表演一下不可……」不由分說,拉了迪亞戈就走。
「等等,我是……」
「我們租下了遊樂園旁的餐廳,那裡的舞台很大,夠你施展身手了!」
「但……」
「不是不給我面子吧?」
「……」
遊樂園旁有許多家餐廳,其中舞台最大的那一家被安卓兄妹包租下來了,當安卓帶迪亞戈等人進去時,餐廳內已聚集了不少年輕的西班牙男女,舞台上也有人在那裡跳舞了。
安卓先找了一張舞台旁的桌位,好讓畢安婕和她的朋友們自去取一些吃吃喝喝的坐下享受,再硬將迪亞戈拉上舞台。
「好了,好了,你們可以滾下去了,真正的佛朗明哥舞者要表演了!」
「他?會跳佛朗明哥舞?」趙恬恬一臉懷疑。「我看他跳塞維亞舞也不怎麼樣嘛,跳得比我爛耶,虧他還是西班牙人呢!」
「那是為了配合我,OK?」畢安婕沒好氣地說。「學得慢的人是我,跳得爛的人也是我,為了配合我,他只好也跟著爛,免得我太難堪。誰像你,都只顧自己跳,根本不管王宏學會了沒有!」
趙恬恬心虛地瞥一下王宏,但馬上又理直氣壯地挺起胸脯。
「他本來就學得比較慢嘛,我們能留在這裡的時間又不多,總不能為了他,我也跟著慢慢學,結果我們誰也沒學會,那太浪費了!」
好自私!
畢安婕輕蔑地搖搖頭,不想再跟她多囉唆了,轉首望向舞台上,因為吉他聲已經開始了,一首西班牙戀曲,敘述一個原是意氣昂揚、心高氣傲的男人,在陷入戀愛後飽嘗隨愛情而來的各種痛苦。
而迪亞戈,只不過一個昂然挺立的姿勢,便使舞台下所有人靜默了下來,再也沒有一絲聲息。
頭微側,臉略俯,深黝的目光不看任何人,那瘦長的身軀充滿了野性的傲氣,彷彿安達魯西亞強勁的風,那堅定的表情展露出灑脫的自信,更似西班牙永世不滅的自尊自傲。
他,是一個驕傲的西班牙人!
隨著吉他聲,他的雙臂徐徐揚起,如隼鷹飛揚,修長有力的指尖響亮而快速地彈打著,緊追著和弦,緊追著節奏,緊追著每一個音符的靈魂……
直至徹底征服了吉他聲之後,下半身驟然發動,雙腳蓄勢已久的精力在瞬間爆發,清脆悅耳、乾淨俐落的踢踏聲,隨著變化無窮的腳步動作逐漸攀升而上,強而有力的踏在所有人的心上……
然後,驕傲的西班牙人墜入了戀愛的漩渦之中。
優雅的手勢流露出無盡的悲傷,響亮的擊掌是憤怒的嫉護,有力的扭腰轉身依然甩下脫痛苦的煎熬,明快清晰的踢踏隨著音樂的起伏,時而緩慢、時而快速,令人目眩神迷。
但更令人眩惑的是他臉上的表情。
先是意氣風發的自傲,躊躇滿志的得意,而後是陷入愛戀的惶惑,朝夕思念的痛苦,吃醋嫉妒的憤怒,可望不可得的哀傷,每一種表情都生動得足以令目睹的人深刻地戚受到他所有的心緒轉折,彷彿陷入那一場苦戀的就是自己。
於是,眾人的心也跟著痛了,情不自禁地隨著他經歷那一場悲傷無奈的苦戀,其中,只有兩個人驚愕地發現了一件事。
迪亞戈在舞動中不落痕跡地比著手語。
不懂手語的人完全看不出有何不自然的地方,唯有懂手語的人才看得出他在比手語,丁姊姊雖然也懂手語,但她只驚異地注意著迪亞戈的腳部,根本沒注意到他的手勢。
「快告訴我,他在『說』什麼?」丁佳蓉懂中文手語,卻不懂國際手語。
畢安婕完全的不理會她,兀自盯著迪亞戈的手勢,專心地感受他所要傳達的訊息,因為……
他的手指化為愛語,用全身舞出所有的情愫,在對她示愛:在生命消失之前,我願把內心的感動向你傾訴,在與你接觸的每一瞬間,我感受到的狂喜。
當我擁抱著你柔軟的嬌軀,只願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當我凝視著你美麗的雙眸,燦爛的星空也失色了;
當我親吻著你甜蜜的紅唇,生命至此已無憾。
即使鮮血直流,即使粉身碎骨,我也要告訴你,我愛你!
非常非常愛你!
舞,靜止了、吉他聲,也靜止了,然後,是狂風暴雨般的掌聲。
「這種舞……」趙恬恬喃喃道。「我要幾年才學得會呀!」
「他到底『說』了些什麼啊?」丁佳蓉還在追問。
而畢安婕卻只顧自己一個人在那裡又笑又掉淚,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就在這一刻裡,她知道了,她不止喜歡他,更愛他!
而且,在這一生裡,她只會愛他這一個男人!
拭去淚水,她決定等一下就要告訴他,她也愛他,可是下一秒,她的臉就刷一下黑了,猛然起身走人。
一個美麗的少女突然跳上舞台,親匿地纏著迪亞戈要和他共舞。
但畢安婕走沒兩步就被捉住了,又唬一下被拉回過身去猛一下撞上迪亞戈的胸膛,在她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之前,就被凶狠地攫去了雙唇,她猛烈的掙扎,又捶又打;他打死不放手,任她捶任她打。
但最後,她還是屈服了。
「哇靠,我怎麼不知道小婕這麼善嫉!」丁佳蓉吃驚地喃喃道。
「一點兒也不奇怪。」丁姊姊畢竟是過來人,頗能理解。「因為她是個愛恨分明的女孩子,以前從沒愛過,現在一日一愛上了,她就會用全心去愛,自然也不容許對方分心。」
「最好不是像卡門那樣——男女顛倒過來。」丁佳蓉咕噥。「要是哪天迪亞戈變心了,搞不好小婕會殺了他也說不定!」
聽著她們姊妹倆的對話,王宏若有所悟地看看那一對依然糾纏不放的身影,再轉注他相戀多年的女友趙恬恬,後者正忙著對鄰桌的西班牙年輕人賣力地拋媚眼,使盡渾身解數誘惑對方,他低頭深思。
而迪亞戈,終於放開畢安婕的唇,喘息著在她耳畔呢喃。
「我發誓,絕不再跟任何女孩子跳舞。」
「任何女人,不管是老女人或小女人!」畢安婕也喘息著,咬牙切齒地說。
迪亞戈莞爾。「任何女性。」
畢安婕抬眸瞅他。「你發誓?」
「我發誓!」
「好,我相信你。」
情人眼裡是容不下任何一粒沙子的。
「那個女孩子就是安卓的妹妹?」
「……是。」
「她喜歡你多久了?」
「……」
女人就愛追根究柢!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0:50:06
第六章
馬德里機場——
丁姊姊和王宏、趙恬恬早已進入出境大廳大肆購買免稅商品,但丁佳蓉仍依依不捨地和畢安婕說個不停,迪亞戈體貼的避開一旁,好讓她們方便講一些不宜男人聽的悄悄話。
「我正在考慮到這裡來唸書喔!」丁佳蓉說。「以前不想,但現在我好想再回到學校去了。」
「真的?」畢安婕驚喜地大叫。「太好了,那我會叫迪亞戈先給你一個工作,好讓你到這邊來學西班牙語,我會教你,或者去上西班牙語專修課程也可以,等你學會西班牙語之後,要進這裡的學校就容易多了!
「那你呢?」丁佳蓉歪著腦袋。「你真的不想再唸書了?」
「不想,」畢安婕斷然搖頭。「我不喜歡唸書。
「那就是……」丁佳蓉曖昧的擠眉弄眼。「結婚?」
畢安婕呆了一下,哭笑不得。「你嘛好啊,我才幾歲就結婚,還早啦!」她才十九歲耶!「起碼也要先找出一條我想走的路之後,再來考慮結婚也還不遲啊!」
丁佳蓉瞄一下不遠處的迪亞戈。「可是,迪亞戈已經二十六歲了吧?」
畢安婕噗哧失笑。「告訴你喔,他們西班牙人要二十五歲才算成年人喔,所以,迪亞戈也才剛成年而已!」
「二十五歲?」丁佳蓉怪叫。「西班牙人有沒有那麼晚熟啊?」
「可是,他們男生十四歲,女生十二歲就可以結婚了!」
「十四?十二?」了佳蓉再一次怪叫。「西班牙人會不會太早熟啦?」
好矛盾的說詞!
兩人相覷一眼,不約而同放聲大笑,笑得迪亞戈直往這邊瞥來,滿臉好奇,又不好意思過來問。
笑了好一會兒後,兩人才止住笑聲。
「不過,我倒是想過先訂婚。」畢安婕坦然承認。「反正西班牙人的訂婚期都很長,我也不用擔心他催我結婚。」
「先訂下來,免得他被搶走?」丁佳蓉瞭解地說。
「你都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在覬覦他,」畢安婕不滿地喃喃咕噥。「光是吃醋,我都吃到累了!」
「善護的女人!」丁佳蓉小小聲說。
畢安婕劈過去一掌,不過沒有否認。
丁佳蓉笑著承受她一掌。「那就跟他說嘛!」
畢安婕紅唇噘高了。「才不要,要就他先開口,打死我都不會先開口!」
丁佳蓉翻了翻眼,搖搖頭,而後,欲言又止片刻後才又開口。
「呃,小婕,現在我知道你為什麼非出國不可了。」
「柯建霖去找過你啦?」畢安婕一點也不奇怪。
「對啊,找過我好幾次了,一直逼問我說你到底在西班牙的哪裡?那你有說過絕對不可以告訴他的,所以我就堅持說我不知道,到後來,他竟然……」丁佳蓉心有餘悸地吞了口唾沫。「他竟然威脅我說,要是不告訴他,他就要死給我看!」
畢安婕歎氣。「又來了!」
「真沒想到他是那麼恐怖的男孩子!」丁佳蓉打了個哆嗦。「可他愈那樣,我就愈不敢說了,後來還是他爸媽來把他帶回去,不然不知道要賴在我家多久呢!」
「通Skype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畢安婕以責怪的口氣問。
「我怕你知道後會回台灣去,那就更糾纏不清了!」丁佳蓉猛搖頭。「那可不行,那種男孩子,能避多遠就避多遠,你千萬不能回去!」
畢安婕感動不已,好朋友就是好朋友,沒話說!
「那你現在又告訴我?」
「因為他好久沒來找我,也沒到你家去鬧了,起碼有半年以上了吧!聽說他爸爸安排他在他們家的公司裡上班,我想他大概死心了吧!」
「他能死心是最好的了!」
「不過,現在就算要你回去,你也不會回去了吧?」
畢安婕轉注迪亞戈,唇畔泛起甜蜜蜜的笑。「嗯,我會一直留在這裡,等我想結婚的時候,再跟迪亞戈結婚。」
「可是……」丁佳蓉遲疑一下。「你爸媽會同意嗎?」
「為什麼不同意?」
「迪亞戈是西班牙人呀!」
「那又怎樣?」
「眾所周知,西班牙人最多情,最……」又猶豫一下。「容易變心了!」
「迪亞戈不會!」畢安婕斬釘截鐵地斷定。
「那是因為你跟他熟了,你瞭解他,但你爸媽呢?」
畢安婕靜默片刻,聳聳肩。「反正等我滿二十歲之後?我想跟誰結婚都不需要經過他們的同意了。」
「先斬後奏?不怕傷到你爸媽的心?」
「等我結婚十幾二十年之後,爸媽看我過得很幸福,他們就會很高興了。」
「說得也是。」
話到這裡,上機時間到了,她們不能不分離了,但兩人都不難過,因為,她們相信彼此很快就會再見面了。
「等你的消息喔!」
「放心,很快的,你不是說想學開車嗎?我會在你考到駕照之前回來的!」
「最好是,我學什麼都很快的!」
「沒問題,這回我一定比你快!」
果然很快,兩個月後,就在畢安婕考到駕照當天,她們又重逢了。
由於丁佳蓉的父母沒念過多少書,就期待兒女們能代替他們多念點書,丁佳蓉一提說要回到學校去,她父母立刻一腳把她踹出來了。
「我爸說,先讓我來念一期語文專修課,看能不能適應。」
「有道理,不是所有人都能適應國外生活的。」
「嗯,之後,如果我確定能適應這裡的生活,他們就會讓我到這邊來唸書。」
「我想你應該沒問題吧?」
「我也這麼想。啊,對了,王宏和趙恬恬分手了耶!」
「真的?他們交往了那麼久說!」
「上回到這裡來,趙恬恬拚命誘惑其他男孩子,王宏全都看在眼裡,回去沒多久,他們就分手了。」
「原來他也有注意到,總算他只是少一根筋,不是少兩根筋!」
從馬德里回橄欖園途中,迪亞戈在前面開車,聽後座兩個女孩子嘰嘰喳喳的像兩隻小麻雀一樣講個不停,不禁泛起有趣的微笑。
「還有柯建霖……啊!」警覺地頓住了,丁佳蓉偷瞄向前座。
「沒關係,」畢安婕自後視鏡中與迪亞戈相視一笑。「迪亞戈都知道。」
「那就好。」丁佳蓉鬆了口氣。「我特地去探聽過了,柯建霖安安分分的在他爸爸的公司裡上班,沒再惹出什麼事了,我想,他是死心了。」
「那很好啊!」
「另外,聽說李蕙蘭要結婚了!」
「哇,這麼快!」
「奉兒女之命!」
「夠屌!」
迪亞戈的笑意更深了,看來,以後莊園裡會更熱鬧了!
「不對,不對,要捲舌,捲舌!」
「我捲了啊!」
「我一點都聽不出來!」
「……也許我應該跟鸚鵡一樣,先去剪一下舌頭!」
「說得對,我來幫你剪吧!」
「哇,救命,殺人啊!」
兩個女孩子一逃一追,在書房裡東西南北亂跑一氣,迪亞戈默默戴上耳機,裝作不知道。
每天必然上演的場景,他早就見怪不怪了。
自從丁佳蓉加入他們的生活之後,每天早上,她會自己騎機車進城鎮裡搭巴上到哈恩上語言專修課程,而迪亞戈會先去巡視一下橄欖園,再回到莊園裡來和畢安婕一起在書房裡工作,當然,多半時間是在親熱。
下午兩點過後,下佳蓉回到莊園裡,他們才能夠正常工作,因為丁佳蓉會加入他們,他們一邊工作,一邊幫丁佳蓉複習在語言班裡學到的東西。
不過,也不是每天都如此,因為丁佳蓉跟畢安婕一樣活潑外向,她在語言班裡也會交朋友,一個月後,她就開始不時打電話回來說要跟朋友去哪裡哪裡玩,要晚點才會回來,甚至在外面過夜。
這時,畢安婕只有一句交代。
「要小心一點。」
「我知道。」
她相信丁佳蓉不笨,絕不會亂來,但還是要提醒一下比較好。
放下電話後,她思索片刻,轉頭望向迪亞戈,後者正忙著從電腦螢幕裡抄寫什麼資料。
「迪亞戈。」
「嗯?」
「小蓉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放心吧,我問過她了,她的朋友全是語言班裡的女同學,她們多半都是聽說哪個城鎮有慶典,才結伴到那個城鎮去參加慶典,我也詳細囑咐過她,什麼地方不能去,什麼情況必須避開,陌生人搭訕也絕不要理睬,最重要的是,絕不能單獨行動,她很聰明,應該不會惹上麻煩的。」
畢安婕安心的笑了。「謝謝。」
「另外,我也交代過她,有問題的話,隨時都可以打手機回來求救。」話才剛說完,電話就響了,「咦?小蓉?發生什麼事了?」聽了兩句,原本緊張的表情放鬆了,迪亞戈輕笑。「沒關係,把手機交給票務員,我來跟她說……」
片刻後,迪亞戈放下話筒。「瞧,她懂得找我們幫忙,不會有問題的!」
畢安婕注視著迪亞戈,深深覺得他不但溫柔體貼,更是個可靠的男人,又一心一意愛著她。
西班牙男人容易變心?
或許是,但並不是每一個都是,她相信迪亞戈絕不是。
從她還不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愛上她了,而他身邊有那麼多比她美,也比她有魅力的西班牙女孩子青睞他,他都沒有變心了,可見他是一個多麼專情的男人。
這麼好的男人,爸媽怎麼可能會反對呢?
一晃眼,又是十月采橄欖期了,迪亞戈再次進入橄欖園內去忙得昏天黑地,畢翠安婕就專心整理舊書房的資料。
也許她覺得是無用的數據,但對迪亞戈來講,可能就是最珍貴的資料,因為那些泛黃又泛黑的紙張裡,也有許多隨手記下來的種植心得,因此她都很謹慎,即使看上去根本星毫無意義的東西,她還是會另開一個檔案夾記錄到電腦裡。
「潔!潔!」迪亞戈匆匆忙忙跑進書房裡來。
「嗯?」畢安婕詢問地望向他。
「你記不記得,大概是半年前,你曾經給我看過一張紙條,上面寫著:『花期,大風,果實……』」
「知道了!」畢安婕辟哩啪啦敲了幾下鍵盤。「是不是這個?」
迪亞戈俯身歪過腦袋去看電腦螢幕,「對,就是這個!」皺眉看了一會兒,「果然是……」想了一下。「當年的產量呢?」
畢安婕再敲兩下鍵盤。「喏!」
才看一眼,迪亞戈就咕噥了一句西班牙三字經,然後吩咐,「通知公司,叫他們立刻查一下今年的訂單總數!」
畢安婕張嘴想說話,他卻已經跑出去了。
「靠,跑那麼快幹嘛!」不用問公司,她這邊就查得出來啊!再敲幾下鍵盤,查到迪亞戈要的數據了,她便拿起話筒來撥打迪亞戈的手機。「老闆,查到了。」
「咦?這麼快?」
畢安婕先說了一個數據,再提醒他,「我這邊就查得到好不好!」
「哈哈,我又忘了!」迪亞戈啾一聲傳過來一聲熱吻。「寶貝,謝謝你了,你不知道自從你來了之後,節省了我多少時間!」
「由你們西班牙人那種懶散的辦事效率,」畢安婕喃喃道。「想像得到。」
「那麼,寶貝,再麻煩你一件事,通知公司一下,今年會減產一成左右,叫他們斟酌著收訂單。」
「是,老闆。」
迪亞戈朗聲大笑,又啾一聲傳過來一個更響亮的熱吻,才掛斷手機。
自這天開始,他就很少叫她的名字了,總是「寶貝、寶貝」的叫她,不管人前人後都是,起初她還會覺得不好意思,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十二月底,丁佳蓉的語言課程結束,要回台灣去了。
「應該是明年暑假前後,我會到這裡來唸書。」她信誓旦旦的向畢安婕保證。
「嗯嗯,我等你!」畢安婕也很高興好友終於下定決心了。
臨行前,丁佳蓉還特地找了個機會把畢安婕支開,好跟迪亞戈說一些不想讓畢安婕聽到的事。
「迪亞戈,老實告訴我,你有沒有想過和小婕結婚?」
「當然有,我們早晚會結婚的,可是……」迪亞戈遲疑一下。「以我對她的瞭解,她應該不想太早結婚吧?」
「答對了,不過……」丁佳蓉擠擠眼。「她想先訂婚喔!」
「訂婚?」
「怕你被別的女人搶走嘛!」
迪亞戈啼笑皆非。「不會有那種事的。」
丁佳蓉聳聳肩。「但她會擔心嘛,女人都是這樣的,她說她吃醋吃得好累了,你懂嗎?」
迪亞戈思索片刻。
「嗯,我懂,我會考慮的。還有,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
「沒辦法,她說打死不會先開口,那我只好替她開口囉!」
迪亞戈感激地凝視她。「你真是她最好的朋友!」
了佳蓉笑得好不得意。「那當然!」好朋友就是要替好朋友分憂解勞嘛!
到了翌年一月中——
「寶貝,通知公司,可以開始出貨了!」
她不是來整理資料的嗎?
怎麼真變成他的秘書了!
「喔!」畢安婕咕噥著應了一聲。
見狀,迪亞戈在她臉頰上重重親了一下。「好好好,等貨都出去了,我再帶你去玩。」
對嘛,這樣他才不會過勞死。
「你說的喔!」
「放心,我不會忘記的。」
但是,雖然迪亞戈沒有忘記,卻出現了一個意料之外的「麻煩」……
「不,不要,我不要參加慶典了!」
「那你想去哪裡?」
為了讓迪亞戈確實達到休息的目的,畢安婕決定不再讓他帶她到各處去玩了,要就找個地方輕鬆下來,度一段悠閒的時光。
「到外島度假。」畢安婕毫不遲疑地說。
「可以啊!嗯嗯,要到外島的話嘛……對了,到……」停住,迪亞戈一手比著等一下的手勢,一手拿超電話筒,「咦?媽媽?什麼事……」才聽兩句,訝異的語氣即轉為憤怒。「不,我絕不同意讓她來!」
見他震怒的表情,畢安婕既驚訝又好奇地瞪大了眼,打量他。
打從認識迪亞戈以來,他一直表現得十分開朗熱情,總是笑口常開,認識他的人也都說他的脾氣好好,最嚴厲的時候也不過就是擺出一張嚴肅的表情而已,料想不到他竟然也會生氣,而且是很生氣。
是誰這麼不討他喜歡?
「絕不!尤其是這時候……」迪亞戈瞥向她。「我有心愛的女友了……對……不,不行,媽媽,你忘了三年前答應過我什麼嗎……那是你的家事,為何要牽扯到我這邊來……」
畢安婕狐疑地瞅向迪亞戈,總覺得他對他媽媽好像有點……有點……
「媽媽,記得當年你離開的時候曾說過,你不會再來看我,希望我也不要去找你,這些年來,我從來沒有去打擾過你,希望你也……」
畢安婕不覺皺眉,好狠心的媽媽,難怪迪亞戈從沒提過她!
咦咦咦?請等一下,如果說他父母離婚之後,他沒有跟著父親,他媽媽也不要他,那……那……
是誰在照顧他的?
迪亞戈無奈的歎氣。「不,媽媽,我並不恨你,但是那個珊德拉,你比我更清楚,她是個黑心的惡魔,我不要她來破壞我的平靜生活……不,她不是我妹妹,我跟她毫無血緣關係,更何況,經歷過那一回的事,你真以為她有把我當哥哥嗎?」
垂眸傾聽片刻後,他更是大搖其頭。
「不行,你不能把她硬推到我這邊來,再說,我要跟我女友去度假,也不會在這裡……」忽爾狂怒的咆哮起來。「休想,你想讓她趁我不在的時候,再一次放火燒我的橄欖園嗎?」
放火燒橄欖園?
哇靠,還真的是個惡魔呢!
畢安婕吃驚得下巴掉了,迪亞戈瞄她一眼,立刻收起怒容,無奈的苦笑,探臂摟過她來,輕輕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總之,我不允許她來,就算她來了,我也會立刻趕她走……她今年應該二十五歲了吧?是個成年人了,為何我要為她的行為負責……她、不、是、我、妹、妹……什麼?她……好好好,如果她真要來,那麼,我要先警告你們,一旦她又做出任何危險的事,我會立刻把她送到警察局,告她告到底……」他瞇了瞇眼。「好,你就看看我敢不敢,那個惡魔,早晚要受一次教訓的!」鏘一聲,話筒摔回話機上。
畢安婕沒吭聲,只是看著他,他歎了口氣,又是一臉苦笑,很無奈地揉著太陽穴。
「珊德拉是我媽媽丈夫的女兒,由於是獨生女,被寵壞了,當年我媽媽懷了那個男人的孩子,五、六個月大時診斷出是男孩,那男人很高興,可是沒多久,媽媽就被珊德拉推下樓梯,不但孩子沒了,也從此不能生育了……」
他深深吸了口氣。「珊德拉說她是不小心的。」
才怪!
「她要真是不小心的,母豬都會在天上飛了!」畢安婕喃喃道,又是八點檔的老梗,電視劇都演到快爛斃了。
「三年前,她到格拉那達玩,無意中看到我在跳舞,當下就說喜歡我,要我和她交往,但被我回絕了,後來,她得知我是她繼母的兒子,就借口說她是我繼妹,跑來找我並堂而皇之的住下來,兩天後……」
說到這裡,迪亞戈又開始咬牙切齒了。
「她在半夜裸身溜上我的床,被我嚴詞責罵並趕出去,她竟然威脅我說若是我不和她交往,她就要告訴她爸爸說我強暴她……」
「靠!」那女人不只是惡魔而已,根本就是惡魔的祖師爺嘛!
「自然,我還是拒絕她,而她也就真的打電話回家,哭哭啼啼的控訴說我強暴她……」
「媽的!」如果那女人在她面前,她會先掐死那女人再打招呼!
「幸好在她爸爸趕來之前,我就設法套她的話並錄音下來,當我媽媽和她爸爸趕到之後,我就放給他們聽,證明這一切都是珊德拉的詭計,當時,老羞成怒的珊德拉就放言說一定會讓我後悔……」
「所以她就放火燒橄欖園?」畢安婕難以置信的問。
「對。」迪亞戈頷首。「當夜,她趁大家都睡著之後,放火燒橄欖園,幸虧幾隻狗都叫個不停,驚醒了工人們,這才沒有釀成大火災,損失也不多……」
「告她!」畢安婕怒吼。
「我是想告她,意圖陷害我的事,我還能容忍,但……」迪亞戈忿忿道。「放火燒橄欖園就太過分了,可是我媽媽一直為她說情,最後,他們答應說絕不會讓珊德拉再來騷擾我,我才打消告她的意圖。」
「那她現在又要來?」有些人的諾言就是不能相信。
「我媽媽說珊德拉最近失戀了,在家裡鬧得大家都不得安寧,連她丈夫的點心糕餅店的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
不奇怪,那種女人有誰敢要!
「所以也要來害你的橄欖油生意做不下去?」
「不,」迪亞戈笑了。「媽媽希望我能讓珊德拉到這邊來休養一下。」
「我看是珊德拉自己的意思吧!」畢安婕恨恨地咕噥。
「我也這麼認為,所以我拒絕了。」
「那種女人,我看你再怎麼拒絕也沒用,她想來就一定要來!」
迪亞戈再次深深歎氣。「最後我媽媽才說,珊德拉已經啟程到我這邊來了,大概傍晚就會到。」
畢安婕呆了呆。「先斬後奏?」中文。
「嗯?」迪亞戈沒聽懂,對話還可以,但成語,對不起,他的中文程度還沒到那裡。
畢安婕擺擺手,意謂不用理會那句,沉吟了一會兒後,毅然點了一下頭。
「就交給我吧,女人就要由女人來應付!」
迪亞戈眉宇一皺,原想反對,然而轉念一想,憶起她大哥告訴他的那些「偉大事跡」,不能說她凶悍,但保證強悍,或許由她來應付那個任性的珊德拉正合適。
「好,就交給你!」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0:52:45
第七章
畢安婕最羨慕的,不,是嫉妒,她最嫉妒的是,不管西班牙人多麼的好吃、愛吃、貪吃,他們的年輕女人總是能夠保持最健美的身材,要發福、要臃腫,要變成像大象一樣的「偉大」,那都是四、五十歲以後的事了。
但是……但是……
珊德拉,珊德拉,聽名字,她原以為會和一個夠格競選世界小姐的西班牙美女作戰,也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沒想到……沒想到……
這太離譜了吧!
「迪亞戈。」
「嗯?」
「你說珊德拉……幾歲啦?」
「二十五。」
「你確定?」
「確定。」
「那她為什麼會有五十歲的身材?」
這麼說是有點過分啦,珊德拉只是身材不太好……好啦,好啦,是很豐滿……好好好,是已經開始在發福了,就好像剛生產過的產婦,一時恢復不了懷孕前的標準,身材顯得很「墮落」。
胸前很「墮落」,腰部也很「墮落」,那副肥嫩嫩的肉臀更「墮落」,連大腿都很「墮落」。
「她怎會搞成這樣的?」
「她愛吃甜食。」
「偏偏她家又是開點心糕餅店的,隨時都可以吃個夠!」
「他父親就是為了她才開點心店的。」
「原來『幫兇』是她老爸!」
好,結論出來了,畢安婕繼續打量珊德拉,老實說,除去身材不說,珊德拉長得還真不賴,但是她的眼神很蠻橫,神態更驕縱,名副其實被寵壞的孩子。
「迪亞戈!」
當珊德拉興奮地尖叫著跑過來——真的很像一頭暴沖的鬥牛,迪亞戈立刻往後退,丟下一句話後就頭也不回的落跑了。
「交給你了!」
畢安婕不得不張開雙臂才擋得住那只身材比她寬大的鬥牛,非常客氣的請她止步。
「請等一下。」
「你是誰?」珊德拉尖聲質問。
「我是迪亞戈的秘書。」畢安婕好整以暇的回答。
「秘書?」珊德拉以懷疑的目光審視她。「他哪來的秘書?」
「台灣來的。」
一旁冒出失笑聲,是路過的工人們,珊德拉橫眼瞪過去,不過沒人在怕她,大家都知道迪亞戈有多討厭珊德拉。
「你到底想如何?」珊德拉怒問。
「不如何,只想通知你,要住進莊園裡來,就得嚴格遵守幾項規矩。」
「我是迪亞戈的妹妹,不需要遵守任何規炬!」
「請問你貴姓?」翠安婕笑吟吟地,十分客氣的請教。
「拉菲爾德。」珊德拉有點疑惑,不解對方為何突然問她的姓。「怎樣?」
「而迪亞戈姓多明尼克,你們不同姓,所以,你不是他妹妹。」畢安婕很好心的提醒她。
「我是他的繼妹!」珊德拉憤怒地大叫。
畢安婕搖搖頭。「繼妹不會半夜脫光光跑到繼兄床上,所以,你也不是他的繼妹,而是一個不受歡迎的客人。」
珊德拉氣到說不出話來。「你……你……你……」
「可是,既然你堅持非來不可,那麼,我就得先把規矩跟你講一下。」畢安婕裝作不知道珊德拉那張圓溜溜的臉已經氣得漲成紫紅色的了——就像一顆巨峰大葡萄,始終笑眼瞇瞇的。「首先……」
說是有幾項,但一口氣念下來,再追加幾項臨時想到的,居然也有十幾二十項之多,她自己都很意外。
不過,這不能怪她,要防備珊德拉這種女人,就是得有這麼多限制條件。
「如果我不想遵守任何一項規矩呢?」珊德拉咬牙切齒地說。
求之不得!
「很簡單,那就別想住下來。」畢安婕也很乾脆。
珊德拉立刻掏出手機來,「那我要跟我爸爸講,說你們不讓我住在這裡!」她威脅。
「去講啊!」畢安婕滿不在乎的擺出「請便」的手勢。「三年前你爸爸承諾說不會再讓你來騷擾迪亞戈了,迪亞戈才沒去告你縱火,現在是你爸爸先違背諾言的,迪亞戈沒告你已經是很有良心的了,不讓你住下來更沒什麼對不起任何人的,我們是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哪裡不對了?」
「你……你……」珊德拉又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了,然而眼珠子賊溜溜的轉了幾轉後,她突然表示屈服了。「好,我會遵守規矩。」
她會遵守?
遵守個屁!
這邊的人又不是腦殘兼笨蛋,這樣就想唬弄過她?
畢安婕羌爾。「你肯遵守規矩,那是最好的了,不過我還是得先警告你,要是住進去之後,你違背了任何一項規矩,我會立刻把你趕出去,明白嗎?」
珊德拉目光惡毒地瞪住她,沒吭聲。
畢安婕不以為意的笑笑。「好,提著你的行李,跟我來吧!」
她安排珊德拉住在前棟二樓的客房,因為珊德拉「只不過」是客人,並且禁止珊德拉到後棟去,這些都包括在規矩裡頭。
原以為珊德拉至少可以「乖」個一、兩天,沒想到不過才五分鐘……
「潔西卡!」
「呃?」正待踏入書房的畢安婕疑惑的回首——因為那叫聲有一半的哭音,旋即臉色憤怒的驟變。
「可惡,曼奴,是誰打你的?」
曼奴左半邊臉浮現一副紅腫的巴掌印。「那個女人!」
「她為什麼打你?」畢安婕帶她朝最近的浴室去——浴室裡都有備用藥盒。
「她要我幫她整理行李,我說我只是負責清掃工作,不負責伺候客人,她就甩我一巴掌了!」
「好,好,很好,她真以為住進來之後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畢安婕冷笑著把曼奴推進浴室裡,「你自己敷藥可以吧?嗯,好,那我要找人去對付那個驕縱的千金大小姐了!」
不一會兒,她就找齊了莊園裡最有力氣的幾個女人,浩浩蕩蕩的來到客房裡,一見到珊德拉就伸手一指。
「來,把她抓住,扔出去!」
「你們想幹什麼?」珊德拉憤怒的又尖叫又掙扎,但一切都是徒勞。
尖叫?誰理她!掙扎?也沒用!
雖然她的噸位比其他女人都大,卻是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根本沒什麼力氣,四、五個女人一起又拉又推又拖,就硬把她捉到莊園外了。
畢安婕把珊德拉尚未打開的行李往她面前一扔。
「我們的規矩之一是,不得指使僕人為你做額外的工作,除非她自己願意,更不可以打罵莊園裡的任何人,現在,你犯了我們的規矩,請滾吧!」再轉頭吩咐其他人。「阿爾,麻煩你開車送她進鎮裡去;索萊拉,叫迪亞戈打電話通知她爸爸盡快來接她,不然她要是在鎮裡鬧事被捉到警察局去,我們是不會去保她的!「
這下子,珊德拉真的慌了。「等等,等等,我發誓絕不會再犯了!」
「沒得商量!」畢安婕繼續指揮女人們把珊德拉塞進車子裡。
「不,不,我不走!」珊德拉硬是抵住車門,打死不進車裡去。「真的,我絕不會再犯了,我發誓!」
畢安婕比個「暫停」的手勢。「好,我可以再給你一個機會,可是……」珊德拉戒慎地盯住畢安婕。「怎樣?」
「你得向曼奴道歉。」
「絕不!」
二話不說,畢安婕再比一個「繼續」的手勢,大家又開始推拉拖扯,想盡辦法要把珊德拉塞進車裡頭去。
「好好好,我道歉,我道歉!」
片刻後,珊德拉咬著牙根,心不甘情不願地向曼奴道歉。
「對不起。」
「瞧,這不是很簡單嗎?」畢安婕假裝沒瞧見珊德拉殺人的眼神。「好了,自己拎行李回客房吧!不過,再警告你,我只給你一次機會,再犯一次,就不用再說第二句話了!」
這種女人就是吃硬不吃軟,沒問題,保證她吃到牙齒掉光光!
不准到後棟去!
更不准進迪亞戈的臥室!
迪亞戈到橄欖園工作時,不准去打擾他!
迪亞戈在書房辦公時,更不准去騷擾他!
連用餐時,也不准坐在迪亞戈旁邊,因為迪亞戈會吃不下!
不准、不准、不准,這也不准,那也不准,那她哪有機會誘惑迪亞戈?
左思右想,珊德拉唯有遠遠跟住迪亞戈,不相信他永遠都在工作,都不用休息的,只要他一歇下來,就是她的機會了。
可是,雖然只是遠遠跟著他,迪亞戈也覺得不耐煩,畢安婕就建議他到格拉那達的公司去看看,珊德拉樂不可支,以為她的機會來了,豈料,她想進公司找人,警衛卻連大門都不給她進去,她只好在公司對面的小酒館等候,全然不知迪亞戈早已從後門悄悄溜走了。
「那個女人,我倒要看看她要ㄍ一ㄥ到什麼時候才會放棄!」畢安婕爆笑。
「ㄍ一ㄥ?」又一個不懂的中文字,看來他最好再跟她學點中文比較好。
「堅持。」
「原來如此。」迪亞戈也在笑,卻沒有她那麼樂觀。「我看不容易。」
「沒辦法,你就像一顆無主的頂級鑽石,大家都想佔為己有嘛!」
聽她酸溜溜的語氣,又帶點可憐兮兮的味道,迪亞戈不禁莞爾,寵愛地揉揉她漸長的頭髮——她已經下定決心要留長了。
「那麼,我們就先訂婚吧,你認為如何?」
畢安婕一怔,狂喜的大叫,「好好好……」匆又頓住,緊急收回喜色,極力保持滿不在乎的樣子。「呃,我是說,是你求我的喔!」
迪亞戈失笑。「是是是,是我求你的。」
於是,畢安婕立刻上Skype和大哥聯絡。
按照西班牙人的習俗,訂婚幾乎跟結婚一樣重要,需要雙方家長親人都到場,此外,由於丁佳蓉的提醒,她也有些擔心父母會反對,那最好由大哥雲說服他們,機會比較大點,所以,先擔心如何說服大哥吧!
不過,她怎樣也沒想到……
「你們終於要訂婚了?太好了!太好了!」
聽大哥那興奮至極的語氣,倒好像是他自己要訂婚似的,畢安婕不禁有點兒懷疑……
「呃,大哥,是我要和迪亞戈訂婚,不是你喔!」
「廢話,當然是你和迪亞戈!」
那是……
「大哥,你中樂透了嗎?」
「樂透?不不不,這比中樂透更美好一百倍啊!」
有那麼誇張嗎?
「那爸媽那邊……」
「沒問題,我會告訴他們。」
「如果他們反對……」
「放心,交給我就搞定了!」
畢安達那邊已下線了,她卻還在這邊困惑地猛搔腦袋。
大哥幹嘛那麼興奮,好像她是滯銷了幾百年的瑕疵品,現在好不容易終於推銷出去了似的。
「如何?」
「我大哥說沒問題。」
「那就好。」
「不過,先說好喔!」畢安婕一本正經地戳兩下迪亞戈的胸膛。「訂婚之後,你不但不許和任何女人跳舞,也不許和任何女人說說笑笑的,更不許和任何女人擁抱打招呼,也不許……」
她好像在念學校守則似的一條一條沒完沒了的說下去,迪亞戈兩眼愈聽瞪得愈大,最後,他忍不住霍然大笑。
果然是個醋桶!
整整一個星期,無論如何都接近不了迪亞戈,珊德拉氣得快抓狂了,又拿畢安婕沒轍,因為莊園裡的工人、僕人都只聽畢安婕的,不聽她的,最後,她只好打電話向爸爸告狀兼求救。
「不管啦,爸爸,你要幫我想辦法啦!」
「……這……珊德拉,三年前你在那裡差點闖下大禍,現在讓你過去,我已經是破壞諾言了,我還能怎麼辦?」
「那……叫貝莉雅來聽!」
電話立刻換人聽了,可見她爸爸對她也很頭痛,正好樂得把她丟給別人處理。「珊德拉?」
「貝莉雅,迪亞戈是你兒子,快幫我搞定他!」
嫁給她父親這麼多年了,珊德拉依然不肯叫她一聲媽媽,貝莉雅只能苦笑。
「對不起,珊德拉,我沒辦法,當年是我丟下他不管的,現在我哪有臉去勉強他呢?」
「你不能不管!」珊德拉怒極尖叫,「我警告你喔,只要我說一聲,爸爸就會立刻和你離婚,而你這個不能生育的老女人,看看還有哪個男人會要你!」這是她最拿手的招數:威脅。
畢安婕不吃她這一套,貝莉雅卻非吃下可。
她是那種怕寂寞又無法獨立的女人,之前已經離過一次婚了,又不能生育,年歲也不小了,再離婚的話,就真的沒有男人會要她了!
「但……但……我又能怎樣?」
「命令他呀!」
「迪亞戈已成年,我沒辦法……」
「你總還是他媽媽吧?」
「一個遺棄他的媽媽,你以為他是怎麼想的?」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迪亞戈!」珊德拉像個小孩子一樣耍賴。
「我……真的沒辦法呀!」貝莉雅歎道。
「你……」珊德拉正想破口大罵,轉念一想,匆又改變主意。「好,那你幫我趕走那個小婊子,這總該沒問題了吧?」
「我不懂,什麼小婊子?」
「就是那個老是跟在迪亞戈身邊的小娘子,潔西卡呀!」
「……你說誰?」
「潔西卡!」
「她……是西班牙人?」
「才不是,是一個東方小婊子!」
「是她?!」
「呃?你認識她?」
「……我明天就到!」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0:53:13
本帖最後由 1993ir 於 2012-5-2 10:55 編輯
「怎麼了?」
放下電話之後,畢安婕就一臉茫然地呆在那裡,直到迪亞戈擔心地輕撫她的臉頰,她才驚歎地「哇!」了一聲。
「爸媽說他們明後天就會到,而且他們好像比大哥還要興奮呢!」
「是嗎?」迪亞戈笑笑,自後往前環住她,雙手十指互扣鎖在她腰前。
「真奇怪,」畢安婕又開始困惑地猛搔腦袋了。「難道他們真的一點都不擔心我是要和一個『多情的西班牙人』訂婚嗎?」
「多情不好嗎?」溫柔的吻細細地印在她鬢邊,迪亞戈問。
「多情就容易變心,請問好在哪裡了?」畢安婕沒好氣地反問。
「我不會。」迪亞戈低喃。
「我知道你不會,可是……」畢安婕愈來愈困惑了。「爸媽又不認識你,他們怎會這麼相信你?」
「你大哥跟我相交多年了。」迪亞戈指出事實。
畢安婕想了一下。「說得也是,只不過,真沒想到大哥的說服力那麼好,這麼快就說服爸媽了,我還以為要奮鬥好幾天,甚至好幾個月呢!」
「這麼順利,不好嗎?」
「當然好,只是有點意外罷了!」
「讓我們這麼想好了,」迪亞戈輕輕道。「只要我們訂婚了,珊德拉就該放棄了吧?」
畢安婕雙眼一亮,「對對對,只要我們訂婚了,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把覬覦你的女人趕走了!」又興奮起來了。「不管老的、年輕的、小的,統統都趕走,哈哈哈,太好了!」
「……」
這女人,會不會醋過頭了?
一整天,珊德拉都在莊園前焦急地走來走去,一會兒喃喃自語地罵個不停,一會兒陰沉著臉色哼哼哼冷笑,看得路過的工人們都以為她要發瘋了,紛紛走避。
直到傍晚時分,遠處一輛轎車直駛而來,珊德拉立刻迎上前去。
「爸爸,你們終於到了!」
而貝莉雅,不同於往日那種心虛又愧疚的神態,這次她出現在莊園裡,竟是怒氣沖沖而來,一下車就像支失速的火車頭一樣直往莊園裡闖,並怒吼著。
「在哪裡?那個女人在哪裡?」
而聞聲自書房裡出來的迪亞戈一見到貝莉雅,競也神色大變,慌張地往後瞄一下緊跟在他後頭的畢安婕,想把她推回書房裡,但畢安婕反而更好奇地往前采,他只好盡量用身子擋住她,然而還是擋不住她歪出來的腦袋。
「媽媽,你怎麼……」
「果然是她!」貝莉雅憤恨地指住了畢安婕。「就是她害……」
「媽媽!」迪亞戈震怒地咆哮。「你敢再多說一個字,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貝莉雅僵了一下。「為什麼?明明是她……」
「媽媽!」迪亞戈又警告地怒吼。
貝莉雅咬著牙,指住畢安婕的手放下了,但仍憎恨地瞪住畢安婕好半天後,方才不甘不願地把目光移向迪亞戈。
「好,要我不說可以,但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你要和珊德拉結婚!」
狗屁,要迪亞戈和那隻豬結婚,門兒都沒有,去作夢吧!
畢安婕期待地轉注迪亞戈,猜想他一定會即時、立刻、馬上,斷然拒絕,然而過了好半晌後,迪亞戈不但沒吭半聲,還皺著眉頭沉吟起來了。
「迪亞戈?」
迪亞戈為難地瞥她一下,既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只是繼續沉吟著,畢安婕不禁愕然。
請等一下,現在是怎樣,他……他不會是真的想和那隻豬結婚吧?
可惡!可惡!可惡啊!
她不相信迪亞戈是真的想和珊德拉結婚,所以,必定是為了貝莉雅想說而被迪亞戈阻止的那件事。
究竟是什麼事,為什麼不能讓她知道?
昨天,貝莉雅撂下那個條件之後,說要給迪亞戈二十四小時考慮,原以為經過一夜深思之後,迪亞戈應該會改變主意。
沒想到他竟然還在考慮!
那件事到底有多嚴重,為何迪亞戈寧願考慮要犧牲一輩子的幸福,也不願意讓她知道?
如果她去逼問迪亞戈,他會說嗎?
不,不會,他都被逼得不得不考慮和珊德拉結婚了,那就表示,無論如何他都不想讓她知道那件事!
那她該怎麼辦,眼睜睜看著迪亞戈和珊德拉結婚嗎?
就在畢安婕惶然無措,不知如何是好之際,突然,手機響了,她下意識拿起來接聽,下一刻,她狂喜的大叫。
「大哥!」再下一秒,她嚎啕大哭,「我不懂啦,大哥,怎會變成這樣,怎會變成這樣……」哭哭啼啼的,她把自貝莉雅到達之後所發生的一切事情,一古腦統統說了出來。「他真的在考慮要和珊德拉結婚,我不懂怎會這樣,真的不懂啊!」
「小婕,別哭,先聽我說。」
「嗚嗚嗚?」
「我們已經在鎮上了,你有沒有辦法瞞著迪亞戈偷溜出來?」
「當然有,他已經被珊德拉纏住了!」
「好,那你趕快來,你想知道的事,我們都知道……」
「咦?」
「我們就是來告訴你那件事的!」
「我馬上到!」
小城鎮雖然不是什麼旅遊勝地,但由於是橄欖油盛產地,總是有許多橄欖油商特地到這裡來選購優質橄欖油,因此,鎮裡的旅館都還算高級,環境清幽,房間雅致,住起來相當舒適,當然,要談話也很方便。
畢安達、畢安婕兄妹倆坐床上,畢爸爸和畢媽媽則分坐兩張單人沙發,畢安婕在等待他們說話,而畢爸爸三人則相互覷視,在考慮該怎麼開口。
「雖然這件事,」畢爸爸終於出聲了。「我和你媽媽都曾對迪亞戈發過誓說無論如何絕不會告訴你,但幸好我們沒發誓不對你大哥說,而你大哥也沒對迪亞戈發過任何誓,所以,今天的事就當作是你大哥告訴你的,這麼一來,我們也不算違背誓言了。」
「好好好,你們快說!」畢安婕迫不及待的催促著。
「首先,我們要告訴你一件事,還有一個十多年前的故事,那都是你有義務要知道的。」畢爸爸的表情十分的嚴肅。「但在我們說完之前,希望你不要打岔,有任何疑問,等我們說完再問。」
「沒問題,快說吧!」畢安婕開始不耐煩了。
畢爸爸又沉吟了一會兒。
「其實迪亞戈他……」遲疑一下。「是個啞巴,所以他才會手語。」
「……款?!」
眼看畢安婕一臉茫然,好像完全沒聽懂的樣子,畢爸爸不由苦笑,求助地轉注畢媽媽,畢媽媽輕輕歎息。
「將近二十年前,你爸爸有一位高中畢業後就移民到西班牙來的高中好友,他姓蔡,你們應該叫他蔡叔叔,蔡叔叔邀請你爸爸和他合夥做生意,由於當時台灣經濟已經很不景氣了,我跟你爸爸隨時都可能被裁員,因此你爸爸決定拿出所有積蓄和蔡叔叔合夥做生意,想說如果能夠成功,以後就不必看人臉色了,所以……」
她瞥一下畢爸爸。
「我和你爸爸都辭職了,一起到西班牙來開創事業,而你大哥和大姊則留在台灣,由爺爺奶奶照顧,因為你爺爺堅持說不能讓他們變成外國人。不過,也許是西班牙的土地真的太熱情了,原不打算再生育的我竟然又懷孕了,既然有了,我們就不考慮拿掉,之後,我生了一個小女孩,那就是……」
畢安婕兩眼瞪大了。
畢媽媽莞爾。「對,你是在西班牙出生的,而且在五歲以前,你幾乎都是講西班牙語,中文反而只會一、兩句。所以當你小六學西班牙語時才會那麼快、那麼流利、那麼標準,因為你本來就會了!」
畢安婕完全的傻住了。
「其實以前西班牙的橄欖油大都是輸出到義大利,完全沒有自己的品牌。」又輪到畢爸爸說了。「當時你蔡叔叔就是打算做出西班牙橄欖油自己的品牌,那時合夥人有三個,一個是我,一個是你蔡叔叔,一個就是迪亞戈的爸爸……」
畢爸爸雙眸微瞇,在回憶往事。
「要創新一個品牌是很簡單,但要打出市場就真的很不容易了,因為當時的市場幾乎都被義大利的品牌壟斷了,為此,我們都忙得天翻地覆,包括你媽媽和蔡叔叔他老婆也是,只有迪亞戈的媽媽貝莉雅,公司的事,她不會,橄欖園的工作,她也嫌太辛苦,因此,迪亞戈的爸爸就建議把你交託給貝莉雅照顧,這樣你媽媽工作起來也比較安心。但貝莉雅她……該怎麼說呢……」
畢爸爸很無奈地深深搖頭。
「她既不想工作,又覺得閒在莊園裡的日子好無聊,就乾脆把你丟給迪亞戈照顧,自己跑出去玩。而迪亞戈,由於他是獨生子,對他來講,你就像是平空多出來的妹妹,寶貝你寶貝得不得了,才七、八歲大的孩子,就會幫你洗澡、換尿布、餵奶、哄你睡覺……」
說到這裡,畢媽媽突然又打岔進來一句。
「記得你會說話時,第一個會說的竟然不是爸爸,也不是媽媽,而是……」
「戈戈……」畢安婕無意識地喃喃道。
不是「哥哥:ㄍㄜ.ㄍㄜ」,而是「戈戈ㄍㄜㄍㄜ」。
「對對對,你還記得嘛!」畢媽媽又歎息。「迪亞戈可真是個好孩子,你被他寵得好任性,但他始終是那麼的疼愛你,我想就算你說要天上的星星,他也會想盡辦法去為你摘星星,對你可說是千依百順,才會……才會……」說下下去了,畢媽媽無助地瞥向畢爸爸。
畢爸爸重重的歎了口氣,不想講,但不能不講。
「記得你常作的那個噩夢嗎?其實那不是噩夢,而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實……」
聞言,畢安婕彷彿被冰水當頭淋下來,突然覺得好冷好冷……
「雖然迪亞戈一直說與你無關,是他自己不小心的,但你的噩夢告訴了我們事實是什麼,因為你的任性,那支鐵耙子的耙齒穿透了迪亞戈身上大半重要器官,包括頸部,他因此在醫院裡待了整整一年……」畢爸爸的語氣很憤怒,因為那都是女兒的任性所致。「不斷的手術又手術,復健又復健,最後,他離開醫院時,就注定往後一輩子都是啞巴,再也出不了聲了!」
畢安婕張嘴,想說話,卻擠不出半點聲音來。
「更悲慘的是……」畢媽媽沉重地低語。「他人都還躺在醫院裡,他爸爸和媽媽就離婚了,因為他爸爸責怪他媽媽沒照顧好孩子,他媽媽責怪他爸爸只顧工作,兩人相互指責、吵架,最後終於分開了。而且……」
畢媽媽搖著頭,一臉痛惜。
「他媽媽不要他,連他爸爸也在再婚妻子的拒絕下,只好把他交託給開設孤兒院的好友照顧,每個月付出一筆費用作為教養費。自那而後,他明明有父有母,卻不得不在孤兒院裡生活……」
畢安婕又張嘴想說什麼,卻依然講不出半個字來,唯有淚水默默地垂落下來,心,好痛好痛,痛得連哭都哭不出來……
「而你,」畢媽媽輕撫她的腦袋。「自那件事發生之後,你每天每天都會作噩夢尖叫著醒來,不得已,我們只好把你帶回台灣,說也奇怪,回台灣之後,你就不再作噩夢了,好像把在西班牙的一切都忘了似的,連西班牙語都不會說了!」
「當我聽說迪亞戈被送到孤兒院的時候,我真的很生氣!」畢爸爸忿忿的接著又說。「立刻決定要把迪亞戈接到咱們家來住,可是迪亞戈擔心你看到他之後又會作噩夢,堅持不肯,但我不肯放棄,一直想說服他,最後,他終於退了一步,要求我們先帶你去看看他,如果你不害怕,他就跟我們回台灣。可是……」
「你一看到他就開始尖叫,一直一直尖叫……」畢媽媽無奈的說。
「所以,他下定決心要留在孤兒院裡,而我也只能放棄了!」畢爸爸黯然道。
「可是,他從來沒有怪過你,一絲一毫都沒有,」一想到那個善良的好孩子,畢媽媽就感歎不已。「始終都那麼的關心你,不時寫信來詢問你的狀況,我們知道他是想念他的『妹妹』,也盡量提供所有關於你的訊息給他……」
「後來爸媽覺得用電腦來聯絡應該會更迅速、更方便,」終於輪到畢安達說話了。「就把這件事告訴我,要我透過電腦跟迪亞戈做更多的聯繫,而迪亞戈就如同爸媽所說的,他最感興趣的就是有關於你的事,所以,我每天都會跟他聯絡一次,或者傳送照片錄影給他,或者告訴他你又鬧出什麼糗事了,幾乎像寫日記一樣每天向他『做報告』,直到有那麼一天,我發現他……」
他稍微頓了一下。「好像愛上你了,我馬上告訴爸媽,爸媽興奮地一致同意說如果你也能愛上他就好丫,就想說要把你送到西班牙來,可是……」
「迪亞戈不同意!」畢媽媽咕噥,很不以為然的語氣。
那孩子實在太善良了,總是一意操心別人,為自己考慮得太少了。
「他說你都過了那麼久的平靜日子,不想再刻意去揪出你的噩夢。」畢爸爸更不以為然。「他真是想太多了,都過那麼久了,彼此都長大了,你怎麼可能還認得出他呢!」
「幸虧發生了柯建霖那件事,不然他不知道何時才會讓你來見他呢!」
「為了你著想,他終於不得不同意讓你到西班牙來,不過,一直到他站在你面前,你都沒認出他時,他才真正鬆了一口氣。」
「啊,對了,你一定很奇怪吧,既然他是啞巴,又怎會說話呢?」
「這就要再提到當我說要帶他回台灣時,他要求先讓你見見他再說,但你一看見他就開始尖叫,當時他好心疼好心疼,拚命想要安慰你,」一回想到當時,畢爸爸忍不住又搖頭。「可是他根本就無法出聲,急得他眼眶都紅了……」
「也許就是那樣強烈的感情激發了他腦內的潛能,突然間,他就能夠用腦子跟人家『說話』了……」畢媽媽感歎地道。「聽起來好像是他在說話,其實是他的腦子在跟你的腦子說話,他只要跟著動動嘴,人家就以為他是在用嘴巴說話了。」
「以科學方式來說,就是以超強的腦波震盪來傳達語言的訊號……」畢爸爸解釋。「剛開始時只能一對一,慢慢的,他可以同時和很多人對話,最後,不管距離多遠,只要他想跟誰說話,都可以經由無線電波傳遞腦波震盪,那個人就可以清清楚楚的聽到他『說話』了,爾後,打電話或用電腦和人家通話就不是難事了……」
「這件事,知道的人不超過十個,連他媽媽都不知道,還以為他是經過治療才恢復了出聲說話的能力呢!」
「好了,我們說完了,現在,你可以發問了!」
問?
問什麼?
問那些她早已經遺忘,但就在剛剛爸爸媽媽的敘述中,又一一回到她腦海裡的記憶?
其實那些記憶一直都在她腦子裡,甚至比任何記憶都來得更清晰,只是當時幼小的心靈承載不起那麼沉重的罪惡感,便下意識把它排除在記憶之外了,但她並沒有真的忘記它,所以她的噩夢才會不斷的、不斷的重複。
直到現在,在爸媽的敘述下,那些記憶很快就回來了,因為,她長大了,瞭解自己做的錯事就要自己承擔後果,再大的罪惡感也不容許她逃避,所以,她選擇面對它。
「如果沒有問題的話,那麼,你自己決定該怎麼做吧!」
該怎麼做?
當她是那麼的愛那個男人,又欠那個男人那麼多的時候,該怎麼做,還需要思考嗎?
不,不必了,該做的事只有一件……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0:58:38
第八章
騎著機車回到莊園裡,畢安婕並沒有直接去找迪亞戈,而是先回到房裡,拉開衣櫥,拖出行李箱打開,裡頭靜靜地躺著四支陳舊到有點破爛的娃娃。
塑膠的、布做的、木頭雕刻的和陶瓷的。
這四支娃娃,她從小就寶貝得很,玩具不好玩了,扔掉;文具用舊了,扔掉;衣服破了,扔掉,唯有這四支娃娃,她從來沒想過要扔掉它們,而且她走到哪裡就帶到哪裡,就連去畢業旅行三天,她都要塞進旅行袋裡,同學們笑她,她就是不在意,非得帶著它們不可。
其實有時候她自己也覺得很奇怪,那麼陳舊又破爛的娃娃,幹嘛這麼寶貝它們呢?
現在終於明白,因為,它們是她和迪亞戈的「孩子」呀!
懷抱著她的「孩子們」,她走出房間到隔壁,她知道,貝莉雅他們一定又在迪亞戈房裡逼迫他娶珊德拉了。
她沒敲門,直接開門進去,恰好聽到貝莉雅的催促。
「快,答應吧,時間快到了,你再不答應和珊德拉結婚,我就要把那件事告訴她了!」
「但我……我……」迪亞戈眉宇緊鎖,臉頰肉痛苦地抽搐不已。
「他不答應!」畢安婕響亮有力的代替迪亞戈回答,雙眸直盯著迪亞戈詫異的目光,徐徐走近他,並笑著送出懷裡的「孩子」。「戈戈,我們都有這些『孩子』了,你怎能和別人結婚呢?」
戈戈?
迪亞戈抽了口氣,「潔?!」驚駭地瞪住她。「你……你……」
「不對,你都叫我小乖乖的。」她糾正他,並將娃娃全數放到迪亞戈懷裡,再俏皮地歪著腦袋,「戈戈,我的求婚禮物呢?」她比出十根手指頭。「要這麼多,還要最大顆的喔!」
迪亞戈雙眼驚詫地大睜,良久、良久……
「誰告訴你的?」
「大哥。」畢安婕低頭看著自己的十根手指頭。「但他只說到一半,我自己就全都想起來了。」
迪亞戈又凝視她許久,忽爾起身,在床頭櫃的抽屜裡取出一隻首飾盒打開,拿起一條很特別的項煉,親自將項煉戴上畢安婕的頸項上,畢安婕低頭看著項煉,眼眶,悄悄潤濕了。
那是十粒經過特別處理,可永保鮮色的橄欖,十顆橄欖十種顏色,用一條白金鏈子串連起來,每兩粒中間還綴著一顆細緻的橄欖型橢圓鑽,十分別緻。
要十顆。
還要最大顆的。
就如同當年她的要求。
「嗯嗯,果然很大顆,好,我答應嫁給你了!」她嚴肅地說完,旋即,猛然撲進他懷裡失聲痛哭。「對不起,對不起,戈戈,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啊,戈戈,戈戈,對不起啊……」
「不,不要哭,不要哭……」沒想到她說哭就哭,迪亞戈嚇了一大跳,手忙腳亂地安撫她。「別哭了,戈戈會心疼啊!」
害他受了那麼多的苦,是她的錯,全是她的錯!
「對不起,對不起,戈戈,真的對不起啊……」
「沒事,沒事,我都沒事了不是嗎?」
害他變成啞巴,也是她的錯,全部全部都是她的錯!
「對不起啊,戈戈,真的真的對不起啊……」
「不哭,不哭,你是戈戈最心愛的寶貝,不管怎樣,戈戈都不會怪你的,」一直不想讓她知道,就是不願意讓她背負這份沒必要的罪惡感呀!「小乖乖,別哭了好嗎?」
不,不要這麼輕易原諒她,是她任性,是她自私,全部都是她的錯啊!
「罵我吧,打我吧,戈戈,」畢安婕大聲哽咽。「至少該讓我受到懲罰啊!」
「罵你?打你?」迪亞戈深深歎息,溫柔地將她擁入懷裡,憐愛地親著她的髮鬢。「戈戈怎麼捨得呢?」
「可是……可是……」畢安婕泣不成聲。「起碼要恨我一下下嘛!」
「恨你?」迪亞戈柔情萬千的笑了。「不,小乖乖,我太愛你了,根本沒有容納恨意的空間!」
小乖乖?
不,她一點都不乖,她好壞好壞!
「那我替你恨!」他對她愈是寬容,畢安婕愈是無法原諒自己。「我好恨好恨我自己,恨死了!恨死了!恨死了!」
「不,不要恨,誰都不需要恨,」迪亞戈柔聲呢喃,疼惜地捧起她的臉兒,細細吻著她淚如泉湧的眸子,吻著她哭到紅了的俏鼻,吻著她不停抽噎的嘴兒。「我們之間只需要有愛就行了!」
當年,她是他最疼愛的「妹妹」,他捨不得恨她。
如今,她是他最心愛的女人,他更捨不得恨她了!
「我……我真的好愛你,戈戈,真的非常非常愛你,我發誓!」
「我也愛你,非常非常愛你,我的小乖乖!」
「但是……但是……」畢安婕哭到打嗝。「這跟我恨我自己沒有衝突……」
迪亞戈忍不住失笑,「小乖乖,你總是能讓我發笑……」然後輕輕歎息,「小乖乖,如果你真的想補償我,那麼,不要再讓戈戈心疼了……」他試著抹去她的淚水,但總是剛抹去,新的又落下。「不要哭了,你哭得戈戈的心好痛好痛啊!」
為什麼?
她是這麼這麼的壞,他為什麼要原諒她?
為什麼?
她害他這麼這麼的慘,他為什麼還能愛她?
她不懂,真的不懂!
但她知道一件事……她愛他,愛到心都痛了!
「戈戈、戈戈……」
「噓,噓,不要哭了,嗯?」
眼看他們一個大聲痛哭,一個柔聲安撫,而她的籌碼就這樣沒了,貝莉雅不禁慌張起來。
「不,迪亞戈,你怎能就這樣原諒她,是她害得我們一家……」
「媽媽!」迪亞戈怒叫,雙臂下意識保護性地圈抱住畢安婕,不希望她被母親的話傷害到。「不要逼我,媽媽,不要逼我!」
「不是我逼你,明明是她……」
「媽媽,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在那件事之前,他……」他輕蔑地瞥向珊德拉的父親。「就已經是你的情人了!」
珊德拉的父親心虛地別開眼,貝莉雅更是面色大變。
「你怎麼知道?」她驚叫。
「不必管我是怎麼知道的,總之,小乖乖從來沒有傷害到你,反而那件事給了你借口離開我和爸爸,不是嗎?」
「我……我……」貝莉雅羞愧地垂首無語。
「而你……」迪亞戈轉注珊德拉的父親。「女兒是你自己寵壞的,是男人,就自己解決自己女兒的問題,不要丟給我媽媽處理,你也很清楚媽媽無法再生育是誰害的,要是你敢遺棄她,我發誓,我會讓你後侮莫及的!」
珊德拉的父親顫了一下,隨即一手一個捉住貝莉雅和珊德拉拔腿就走。
「我們回去吧!」
「不,不,我不走,我不走,我要和迪亞戈結婚啊!」
珊德拉尖叫著抓住門把不肯離開,卻反而砰一下為他們關上了門,尖叫聲也愈來愈遠、愈來愈遠……
終於這了!
迪亞戈鬆了口氣,低頭看,畢安婕卻還在他懷裡啜泣不已;心,不禁又緊縮起來,他憐惜地擁緊了她。
「別哭了,小乖乖,你哭得戈戈好心疼啊!」
「可是……可是……對不起,對不起啊……」
「我不在意,真的不在意啊!」
又哽咽了好一會兒後,畢安婕才緩緩仰起涕淚縱橫的臉兒,深深凝視著他,然後,她抬手摀住他的嘴。
「告訴我,你有多愛我?」
沉默了一會兒。
「我願為你而死!」
她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他的聲音,但是,他的嘴並沒有動。
難怪她老是覺得他的聲音好特別,總是好像在腦子裡安撫她似的,又能夠直接把情緒傳達給她。
唇辦抖顫著,「而我……」她呢喃。「這一生將為你而活,我會讓你好幸福好幸福,幸福得曾經受過的苦都不算什麼了,也幸福得連失去聲音那種缺憾都變成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迪亞戈溫柔地笑了。「好。」
「我愛你,戈戈。」
「我也愛你,小乖乖。」
於是,她放開摀住他的嘴的手,轉而圈住他的頸子,把他的頭拉下來吻住他的唇。
片刻後,迪亞戈的呼吸逐漸粗重起來,一如以往,他總是在這時候及時打住,不想在婚前越過最後那條線,但這回,畢安婕卻打死不肯放開他,反而更熱情地回吻他,使他的理智懸浮在一線間,隨時都可能斷線。
「小……小乖乖,該停……停下來了……」
「……」
「不,小乖乖,不……不能再繼續了……」
「……」
「小乖……」
斷線了!
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迪亞戈僵了一下,旋即踏出去兩步,回身輕輕關上門,再轉身面對畢安達;後者面無表情地背靠在欄杆上,雙臂環胸,氣勢有那麼一點兒恐怖。
「你……」他嚥了口唾沫。「要揍我嗎?」
「那就要看你是不是……」畢安達冷冷地反問。「睡了我妹妹?」
「是。」迪亞戈勇敢的承認,並繃緊了下巴,準備承受重擊。
沒料到畢安達不但沒有揮拳過來,竟還歡呼一聲衝過來熱烈地擁抱他,「太好了,這下子你非和我妹妹結婚不可了!」樂得眉開眼笑。
迪亞戈錯愕地傻住。
畢安達笑嘻嘻地反手用大拇指往樓下中庭一指。「對你的那份愧疚,沉重得使我爸媽連睡覺都不安穩,不償還你,他們永遠不能安心,現在,能夠讓小婕自己來償還,欠債人和債主自己去算帳,那是再好不過了!」
迪亞戈往中庭望,恰好畢爸爸和畢媽媽也往上看,他們掛著滿臉欣慰的笑容,看得出他們有多麼的開心。
「我……」他輕輕道。「從來沒有責怪過任何人。」
「我知道,但是……」畢安達拍拍他的肩。「你愈是這麼寬厚善良,我爸媽就覺得虧欠你愈多啊!」
迪亞戈苦笑。「不然我該怎麼辦?」
「和小婕結婚,然後……」畢安達重重地說。「用力的、狠狠的、盡情的虐待她!」
「欽?」迪亞戈哭笑不得。「你真是小乖乖的親哥哥嗎?」
「如假包換!」畢安達得意得很。「好了,走吧,爸媽還等著跟你討論訂婚的事呢,他們說要完全按照你們的習俗來辦……」
「其實,按照你們的習慣也可以。」
「不行,爸媽說……」
兩人一邊說一邊下樓去,而畢爸爸和畢媽媽也欣喜地等待著他們,這一生,他們從未做過任何虧心事,只有這件事令他們歉疚至深。
現在,他們終於可以償債了!
按照西班牙習俗,訂婚時要由雙方家長和至親好友圍著一壺茶和一瓶酒坐下,但迪亞戈的父親已去世,母親改嫁,因此他請來父親那位開設孤兒院的好友,也是父親的遺囑裡指定,他在未成年前的監護人權充長輩。
還有橄欖園的工人們,他們都是他在孤兒院裡一起長大的兄弟姊妹,離開孤兒院後就直接到他這裡來工作,難怪都很年輕。
大家熱熱鬧鬧的一起慶祝,並享用豐盛的晚餐,然後男女雙方交換禮物。
男方要送給女方一隻手環和一枚鑽戒,為了與那條橄欖項煉搭配,迪亞戈另外又訂做了一隻十粒小橄欖的鑽石手環,還有一枚橄欖型鑽戒,價值不菲,害畢安婕除了那隻手環之外,根本就不敢戴在身上。
而女方則要送給男方一隻手錶和一幅全家福照片,手錶是畢爸爸畢媽媽出錢買的,但表背上刻的字是由畢安婕決定的。
我愛你!非常非常愛你!
看著那兩行字,迪亞戈與畢安婕相視而笑,共享唯有彼此瞭解的秘密。
然後,剛訂婚的那兩個傢伙就被趕走了,因為他們又肆無忌憚的親熱起來了,實在很礙眼,而其餘的人繼續在中庭裡聊天說笑,唱歌跳舞。
不過,那兩個傢伙並非如他們想像中回房裡去做「減肥運動」了,而是跑到頂樓花園去看星星,他圈摟著她的肩,她環住他腰際,兩人相依相偎,濃情蜜意,可是,嘴裡說的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我警告過你了喔,訂婚以後,你就不可以……」
「我知道,我知道,我全都記住了。」
「不過,也不能說都不給你跳舞,所以,以後你要教我跳佛朗明哥,你要跳,我陪你跳。」
「好。」
「還有……」
禁忌繼續列舉當中,小乖乖依然是任性的,而戈戈還是那樣脾氣好好,不過,時空畢竟是不同的,小乖乖的任性純粹是女人為愛的任性,不會傷人的。
「對了,我們要生四個孩子,兩男兩女。」
迪亞戈額上冒出兩滴汗水。「不會是因為那四個娃娃吧?」
畢安婕得意洋洋地猛點頭。「就是啊,我記得那是爸媽送的。」
迪亞戈啼笑皆非。「不,塑膠和布做的是你爸媽送的,木頭和陶瓷的是我爸媽送的。」
「是喔……」畢安婕聳聳肩。「不過,誰送的都一樣啦,反正我要四個!」
「好好好,」迪亞戈好好脾氣的同意了。「四個就四個。」
「嘻嘻嘻……」
「笑什麼?」
「想到以後我不必再小心翼翼的怕吃過量會發胖,我就開心啊!」
「呃?」
「以後我就可以跟你們西班牙人一樣,天天嘿咻做減肥運動了嘛!」
趁訂婚的機會,迪亞戈和畢安婕按照原訂計畫,跑到外島去度了十天的假,每天除了吃喝睡覺之外,就是到海邊散步,看海浪翻騰、看海鳥飛翔,日子過得好不寫意。
回來後,原以為可以輕鬆一點了,沒想到問題又來了……
書房裡,迪亞戈在自己的電腦前研究祖父和父親的種植心得,一邊做筆記,畢安婕則瞪著自己的電腦大皺其眉。
「戈戈。」
「嗯?」
「以前公司不是三個人合夥的嗎?」
「是,但後來我們的家族品牌做起來之後,蔡叔叔就想要做得更大,」迪亞戈漫不經心地回道。「全西班牙的品牌,甚至義大利的品牌,他都想接下來經銷,可是我爸爸和你爸爸的野心沒有那麼大,他們都反對,所以蔡叔叔就把他的股份賣給我爸爸,另起爐灶了。」
「那我爸爸呢?」畢安婕的表情卻愈來愈嚴肅。
「那件事之後,你爸爸不得不帶你回台灣,當時他就把股份賣給我爸爸,我爸爸也就把亞洲的總經銷權交給你爸爸了……」
「然後,我爸爸也在台灣設立公司,專門經銷你們家族的橄欖油。」
「對,雖然有一陣子,因為我爸爸生病,橄欖園被荒廢,你爸爸不得不從蔡叔叔那裡接下其他品牌橄欖油的經銷,但他的經營重點還是我們家族的橄欖油。」畢安婕點點頭,表示瞭解了,但眉頭還是緊鎖著。
「戈戈。」
「什麼?」
「公司現在的成員是從你父親時代延續下來的嗎?」
終於聽出畢安婕的語氣似乎不太對勁,迪亞戈疑惑地轉眸看過來。
「有些是,有些不是,當我接手時,有幾位拉吾娜的心腹,都被我辭掉了。」
「是嗎?」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我也不知道,總覺得帳目有哪裡不對,可是我看不出來……」畢安婕頓了一頓。「戈戈,我可以把公司的帳目拿給我爸爸看看嗎?」
「如果你覺得有需要,當然可以。」
兩天後……
「戈戈,爸爸要我把公司過去十年的總帳全拿給他看看,可以嗎?」
「可以,可是,真有什麼不對嗎?」
「爸爸說有,但他希望能更確定一點再告訴我們。」
再過一個星期……
迪亞戈和畢安婕一起擠在畢安婕的電腦前,聆聽畢爸爸的解說,然後,兩個人的眉頭都開始打起蝴蝶結來。
「帳目做得相當明目張膽,問題應該是出在財務部本身,否則這種帳目是絕對交代不了的。總之,根據我公司會計師的粗略判斷,自你接手公司之後,起碼被吃掉了三分之一的入帳……」
畢安婕猛抽氣。三一分之一?太囂張了吧?」
迪亞戈的神情十分凝重。「有辦法揪出是誰嗎?」
「很簡單,有簽名的都有份,我剛剛說過,這種帳目太過於明目張膽,任何人都應該看得出來,會簽名讓它通過,就表示那人有問題……」
「我就看不出來,只是直覺不對勁而已。」畢安婕咕噥。
「你又不是學會計的,又沒有任何財務上的經驗,當然看不出來。」
畢安婕雙眉一挑。「好,決定了,我要繼續念大學!」
「咦?。」
「會計系!」畢安婕嚴肅地說,表示她是很認真的。
「你不是說要做國際手語翻譯員?」從電腦音箱傳出來的聲音是哭笑不得的。
畢安婕聳聳肩。「那又怎樣?我國小的時候說長大後要做女摔角選手——因為我打架打不贏男生,超不服氣……」
迪亞戈失笑。
「國中的時候說要做語文學家——因為那時候我想學西班牙語,只好那麼說,不然你們不會讓我學,換句話說,我是在騙人的……」
迪亞戈大笑。
「高中的時候說要做國際手語翻譯員——因為我想出國去學國際手語,不那麼說,你們會讓我出國嗎?所以,我又在騙人啦……」
迪亞戈狂笑,眼淚都掉出來了。
「今年我快滿二十歲了,就不能再換個志願嗎?」畢安婕很理直氣壯地反問。
「是是是,你又在騙人啦!」沒好氣的聲音。
「才不是呢,人家這次不是在騙人的啦!我不喜歡看不出人家是怎麼騙我的,所以我要學會計!」畢安婕咬牙切齒地說。「哼哼哼,以後人家就摳不了我半毛錢啦!」
「你你你……你這丫頭,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才好!」
「伯父,她想唸書就讓她念,這不是很好嗎?」迪亞戈笑道。「小乖乖,以後公司的財務就交給你啦!」
「沒問題!」畢安婕猛拍胸脯。
然後,她猛然發覺,之前她連方向都找不出來,但就在這一瞬間,她終於找到自己想走的路了!
幫助迪亞戈,這就是她想走的路。
做一個專才,原本就不適合她,因為她太聰明了,學什麼都很快,學會之後就失去興趣了,所以她才會一直找不到想走的路。
但今天,她下定決心要去念會計,是因為她想幫助迪亞戈搞定財務,如果有需要的話,她還會去念行銷、念管理、念企畫,甚至念法律,只要迪亞戈有需要,她就會開始感興趣,而後,全力去「征服」困難,搞不好將來她會因此而變成一個全方位的通才也說不定呢!
隨時都在挑戰,這才適合她!
「話說回來,戈戈……」她斜睨著迪亞戈,眼神不太美妙。
「什麼?」迪亞戈戰戰兢兢地吞口水。
「你就是太容易相信人了,才會搞成這樣的啦!」她忿忿責罵。
迪亞戈苦笑。「沒辦法,當我接手之後,光是橄欖園就忙不過來了,除了相信他們之外,哪裡還有辦法分心去關切公司的狀況。」
「好,那現在橄欖園上軌道了,你應該可以開始整頓公司了吧?」
「我知道,這兩天我會把橄欖園交代給何塞洛,之後,就全心去整頓公司。」
起碼莊園裡的人都是他在孤兒院裡的同伴,是他的兄弟、他的姊妹,他們是絕不會背叛他的。
因為,莊園就是他們唯一的家了!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0:59:21
其實,迪亞戈也不是真的完全沒顧到公司,只是沒花太多時間而已,因為公司總經理阿門特是他父親的至交好友,當初要設立公司時,他父親第一個就拉阿門特來幫忙,因此他對阿門特付出所有的信任,只要阿門特說一句沒問題,他就不會有任何懷疑,甚至不曾考慮過要查帳。
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敢做出那樣明目張膽的假帳,以為只要有阿門特把關,迪亞戈就不會對公司起任何疑心,只會專心在橄欖園上,任憑他們在公司裡想貪污多少就貪污多少。
直到現在,對阿門特的信任,迪亞戈收回去了,因為,最後簽名的人就是阿門特。
一見到迪亞戈不經敲門就逕自開門進入辦公室裡,默默地把一疊財務報表放在他面前,靜靜地用一種失望的譴責眼神注視著他,阿門特就知道,貪污的手已經被揪出來了。
他輕輕歎了口氣,苦笑。
「對不起,只是……當年你父親病倒,公司狀況日走下坡,我想,公司撐不了多久了,那我不就連退休金都拿不到了?為了將來能夠安心養老,我……不得不這麼做……」
摘下老花眼鏡,他揉了揉疲憊的眼,再戴回去。
「不過,這種泥污一旦沾上手,想洗乾淨就不是那麼容易了,當公司又逐漸回復正常,我知道應該停手了,可是……倘若只是我一個人,想收手很簡單,然而一旦牽扯上其他人,如果他們不同意,我想收手也收不了……」
他更沉重地歎了口氣。
「真的很對不起,不管我怎麼解釋,錯誤的終究還是錯誤的,所以,該怎麼做就怎麼做吧,這是我罪有應得!」
迪亞戈深深凝視著那張蒼老的臉,想到阿門特也曾經疼愛的抱過他,在他被父親責罵時偷偷買冰淇淋給他吃,父親太忙沒空關懷他,也是阿門特找時間帶他去買書、買衣服、買玩具,想到這些,憤怒的心不由得軟化了。
「你……辭職吧!」
「呃?」阿門特滿臉錯愕,不敢相信迪亞戈就這樣放過他了!
「那些錢就算是退休金吧,有時間我會去探望你的。」迪亞戈溫和地說。
阿門特又呆了好半晌,驀而失聲哭了出來。「對不起!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迪亞戈安撫地拍拍他。「你年紀大了,是該退休去過點好日子了!」
「謝謝!謝謝!」阿門特緊緊握住迪亞戈的手,老淚縱橫地哽咽道。
「我記得你說過想到海邊養老,」迪亞戈笑著鼓勵他。「現在,你終於可以去看看那些比基尼美女了。」
阿門特點頭,再點頭,而後拭去淚水,坐下,不過不是開始整理東西,而是撕了張便條紙寫下好幾個人名,又開保險箱取出自公司設立以來,所有的訂單收據正本,全數交給迪亞戈。
「這些,全都是有份的人。」他指指便條紙,再指向那些訂單收據。「倘若他們不承認,請會計師核對訂單收據,所有的貪污帳就可以揪出來了!」
「謝謝。」迪亞戈誠心道謝,這樣就簡單多了。
「還有,財務經理蒙泰羅是拉吾娜的男人,他很陰險,你要小心。」阿門特警出口他。
「咦?拉吾娜又結婚了嗎?」迪亞戈十分意外。
「沒有,蒙泰羅怕被你發現他和拉吾娜有關係,並沒有結婚,甚至不敢公開在一起,倘若不是我在無意中見到他從拉吾娜的家出來,我也不會知道。」
「真狡猾!」
「總之,小心一點。」
「我會的。」
之後,阿門特才開始整理東西,迪亞戈默默走出辦公室,畢安婕尾隨在後。「戈戈。」
「嗯?」
「你太寬厚了。」
「我小時候,他很疼我的。」
畢安婕沒有責備他或鼓勵他,因為,這就是他。
如果他不是這麼的善良寬厚,最應該被他怨恨的人應該是她,她不但害他父母離婚,使他不得不在孤兒院裡生活,更害他成為一個殘障者!
他卻連責怪她的意念都沒有,現在,她又有什麼資格說話?
而後,迪亞戈停在秘書桌前,目注那位神態嚴肅,目光認真的中年女人——秘書塔蘭。
「你也有份嗎?」
「沒有。」塔蘭毫不猶豫地否認。
「那麼,你知情嗎?」迪亞戈又問。
「我懷疑,但沒有證據,他們從不讓我經手與帳目有關的任何東西。」
迪亞戈頷首,不再說話,轉身要離去。
「迪亞戈先生。」
「嗯?」迪亞戈回眸。
「你要接手公司了嗎?」
「是的。」
「很好,早該如此了!」塔蘭滿意的笑了。
看來,忠心的人還是有的。
多明尼克公司其實並不大,只是一棟三層樓的小建築物,除了三樓的總經理室和財務部之外,只有二樓的生產供銷部、人事部,以及一樓的業務部,因為他們只經銷家族橄欖油。
即使如此,由於橄欖油使用者愈來愈多,銷路愈來愈廣,再加上迪亞戈對品管的要求非常高,因此他們的營業額在近兩年來始終居高不下,常常有供不應求的情況出現,這大概就是之所以會令人眼紅,忍不住想分一杯羹來嘗嘗的緣故。
同樣的,迪亞戈默默的把財務報表放在蒙泰羅面前,得到的反應卻大不相同。
蒙泰羅只是臉頰肉微微抽了一下,旋即掛上一臉無辜的笑容。「怎麼了嗎?」
果然奸詐!
「阿門特已經辭職了!」這麼說,他應該懂了吧?
蒙泰羅眨了一下眼,笑容依然不變。「哦,這就奇怪了,他做得好好的,為何要辭職呢?」
「我可以請會計師來核帳,屆時你不承認也不行了吧?」迪亞戈冷靜地道。
「去啊!」蒙泰羅滿不在乎地往後靠向椅背,神態恰然。「去核對啊,然後,去告我啊!」
迪亞戈不由怔住,畢安婕也很訝異,不過她眼珠子溜溜一轉,立刻明白了。
「戈戈。」她示意他傾身附耳聽她解釋。「你讓阿門特辭職,就表示你要放過他,蒙泰羅就是看準了這點,一旦你告他,就一定會扯上阿門特,既然你要放過阿門特,就不能去告他,懂了嗎?」
的確!
迪亞戈眉頭緊皺。「那麼,我總可以辭掉他吧?」
「那就換我告你了!」蒙泰羅悠悠然地點起一根煙來。「公司沒有經營上的困難,我也沒有做錯任何事,你卻要辭掉我,毫無任何理由,我可以請工會告你!」
「你……」迪亞戈氣結。
「卑鄙!」畢安婕臭罵。
蒙泰羅哼了哼。「你欠你弟弟的,不該『還』給他嗎?」
「迪亞戈的弟弟?」畢安婕嘲諷地大笑一聲。「我看根本就是你兒子吧!」
這次,蒙泰羅的臉色變了一下下,但馬上又恢復原狀。
「不懂你在胡說些什麼?」
「最好不懂!」畢安婕不屑地道。「那你敢不敢去驗DNA。」
「我為何要做那種事?」蒙泰羅拒絕,並飛快地轉開話題。「總之,你別想辭掉我,否則……」
「那我就去自首!」
突如其來的宣言,眾人驚愕地轉首望,但見阿門特繃著不顧一切的老臉,憤怒地瞪住蒙泰羅。
「你們辭職,或者我去自首,你選擇吧!」
「你這老糊塗,」蒙泰羅氣急敗壞地怒叫。「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們撈得還不夠多嗎?」阿門特慚愧地瞥一下迪亞戈。「夠了,蒙泰羅,別太貪心了,迪亞戈對我們夠寬厚了,不然他大可直接控告我們的!」
蒙泰羅咬牙切齒地想說什麼,可又知道說什麼都沒用了,只好猛拍桌子。「辭職就辭職,我倒要看看誰能接下這個爛攤子!」
於是,緊接著總經理之後,財務部的人總辭,因為大家都有份。
不過,蒙泰羅說得也沒錯,這可真是個爛攤子,多年的假帳還沒弄清楚,之後的帳又該如何處理?幸好,迪亞戈打了幾通電話後,就請來了兩位有力的幫手。
「他們是伊莎貝爾的親戚,絕不會有問題。」
又是伊莎貝爾!
畢安婕嘟著嘴,沒吭聲,迪亞戈笑著親親她的額頭,但親那麼一下下實在不夠看,她還是不開心,他索性當著那兩位幫手的面前,用他最拿手的熱情融化她,讓她化成一攤熱騰騰的奶油水,連理智也融化了。
「寶貝,他們是職業會計師,要整理那堆爛帳非得靠他們不可。」
「而且他們只是臨時來幫忙的而已,等我征到新職員,他們就得回到原來的工作上了。」
畢安婕點點頭,沒有意見了。
「對了,伊莎貝爾說,要我晚上帶你過去。」
「為什麼?」
「你不是想學佛朗明哥嗎?」迪亞戈攬著她的肩,帶她走回財務部對面的總經理辦公室。「讓她來教你是再合適不過的了,她還說,你最適合跳那種感情激烈的佛朗明哥。」
像卡門那種激烈到會殺人的嗎?
也的確是,她嫉妒過頭的時候,搞不好真的會殺人!
「你究竟是怎麼認識她的?」
「我在孤兒院的時候,她每個禮拜都會來教我們,免費的。」
「她一定特別喜歡你吧?」畢安婕的語氣酸溜溜的。
迪亞戈失笑,關上辦公室的門,又抱著她親了好半晌後,方才回答她。
「她說她兩個兒子都只獨鍾於吉他,而我有跳佛朗明哥的天分,所以在她眼中,我是另一個兒子,一個跟她一樣有跳佛朗明哥的天分的兒子。」
如果是兒子的話,那就無所謂了。
「那我們開工吧,不然晚上就沒時間去了。」
「嗯,好,那……」迪亞戈左右張望一下。「我們要從哪裡開始?」
兩人相對無語片刻,不約而同又打開了門。
「塔蘭……」求救。
決定了,她不但要修會計學分,還要修經營管理學分!
接下來兩個月,迪亞戈又辭掉了幾個不可靠的人,也徵聘了新職員,還在伊莎貝爾的穿中引線下,從一家大公司裡挖來一位能幹可靠的新財務部經理。
除此之外,他大部分時間都埋頭在學習如何管理一家公司。
而畢安婕則以最快的速度把舊書房裡剩餘的考古資料整理完畢,然後到公司來幫忙,雖然她也不懂得如何管理一家公司,但她在管理資料上的確很有一手,經過她處理過的資料,總是清清楚楚、詳詳細細的,不管要找什麼資料,隨便按幾個鍵就能找到了。
再過一個月,終於一切都上手了,然後,他們開始處理最後一件重要的問題。
「副總經理?」
「對,當你要分心處理橄欖園的問題時,總要有人代你坐鎮公司吧?」
迪亞戈沉吟片刻,頷首,同意她的理由。
「那麼,要另外聘請嗎?」
「我覺得沒必要,我們公司又不大。」
「那……經理兼任?」
「嗯嗯,我就是這麼想的。」
「好,那要請哪一位經理兼任呢?」
「人事經理如何?」畢安婕建議。「她比較閒嘛!」
比較閒?這算什麼條件?
「不,她能力不夠。」
「那業務經理呢?」
能力是夠了,但……
「他太忙了,恐怕分身乏術。」
「生產供銷部經理?」畢安婕又提議,「不,他也不行,他更忙!」再自己否訣。
「我看……」迪亞戈認真思索了一下。「還是財務部經理來兼任吧!」
「但他算是空降部隊,怕大家不服氣。」
「可是他精明能幹,經驗豐富,也很強悍,這對他來講,應該不是問題。」
「OK,那就是他囉?」
「嗯。」
好極了,提案一致通過,就是財務部經理兼任副總經理。
「太好了,這麼一來,我們又可以去休假了!」
「……」
說了半天,原來不是為了橄欖園,而是為了休假!
於是,六月初,他們又跑到外島去度了一個星期的假,游泳、潛水、衝浪,玩得不亦樂乎。
不過,這也不是畢安婕真有那麼愛玩,她只是不希望迪亞戈太辛苦、太勞累而已,所以,每當迪亞戈沒日沒夜的工作一段時間後,她就會想辦法拉他出去度個假什麼的,好讓他有休息的機會。
就這樣,他們玩得盡興、玩得開心,渾然不覺遠在地球的另一端,台灣,又發生了一件事,迫使他們未來的生活計畫又得改變了……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1:01:24
第九章
「結婚?」
「為什麼?」
「太早了吧!」
「我要有姊夫了嗎?」
畢媽媽大叫,畢安達也跟著叫,畢安蓓第三個叫,畢安明最後一個叫,而他們叫的對象是畢爸爸,他一下班回來,連公事包都還沒放下,就提出這個令人錯愕萬分的提議兼結論。
「沒辦法,那個柯建霖還是不肯死心啊!」畢爸爸放下公事包,鬆開領帶,一屁股坐上沙發。「你們以為他兩年前到處鬧、到處瘋,後來又莫名其妙突然停止,那是為什麼?」
四人相覷一眼。
「不是死心了嗎?」異口同聲。
「不是。」畢爸爸無奈地歎氣。「今天我在路上偶遇柯太太,她告訴我說,兩年前,柯建霖他爸爸見兒子鬧得太厲害了,就對他保證說只要他肯乖乖的到公司上班,等他滿二十五歲——就是明年五月,若是他還不能夠死心,他爸爸就會托人幫他查出小婕是在西班牙的哪裡……」
四人又互視一眼,沒吭聲。
「他們是以為一、兩年後,最多三年,柯建霖就該死心了,可是……」畢爸爸繼續說。「她有點擔心,因為前兩天,柯建霖突然跟他爸爸說,等他滿二十五歲,一定要幫他找出小婕到底在哪裡,不然他一定會死給他們看!」
四人不約而同驚喘。
「所以,我考慮過了……」畢爸爸來回看四人。「就讓迪亞戈和小婕盡快結婚吧,要讓柯建霖死心只有這個辦法,小婕結婚了,柯建霖就沒轍了吧?」
「除了結婚,沒有其他辦法了嗎?」畢媽媽為難地道。
迪亞戈都已經二十七歲了,要叫他結婚比較容易,但畢安婕,她才二十歲,要說服她現在就結婚,可能有相當的難度吧!
「你們告訴我。」
畢媽媽張了張嘴,闔上,歎氣。「只有這個辦法了。」
「可是……」畢安達不以為然地看看畢爸爸,再看畢媽媽。「小婕會肯嗎?」「不肯也得肯,不然怎麼辦?」
「好,那誰要負責去說服她?」
畢媽媽四人面面相覷,驀而同時轉注畢爸爸,後者不由苦笑,是他的提議,也只能由他自己來解決問題。
唉,真頭痛,那個頑固的丫頭,該怎麼說服她呢?
「結婚?好啊!」
靜默三秒,畢爸爸猛然大叫,竟然有點抗議的味道。
「你怎麼這麼快就同意了?」
畢安婕聳聳肩。「以前我不想結婚,是因為還沒找到要走的路,但現在我找到了,結婚也不會妨礙我走我的路,所以,早點結婚也沒差啊!」
那他頭痛那麼久是為了什麼?
畢爸爸苦笑。「那迪亞戈,你的意思呢?」
迪亞戈溫柔地凝視著畢安婕。「只要小乖乖不反對,我求之不得。」
「好,那就這麼決定了,」畢爸爸當機立斷。「過兩天我就到西班牙去安排婚禮事項。」
按照西班牙的慣例,婚禮是要由女方家長操辦的。
「那我先去跟教堂的神父聯繫一下。」迪亞戈說。
「嗯,那部分就麻煩你了。」
「那我是不是應該回台灣一趟,」畢安婕沉吟道。「把我的東西全部整理好打包寄過來?」
「可以,不過,等我先到西班牙後,你再回台灣。」
「為什麼?」
「我會把你的西班牙出生證明帶過去給你,你已經在西班牙合法居住超過一年以上,就可以入西班牙籍了,」畢爸爸解釋。「入籍後順便再辦一下西班牙護照,回台灣時用台灣護照,離開台灣時用西班牙護照。」
「為什麼要這麼麻煩?」
「無論如何,我還是不想讓那個柯建霖找到你,你用台灣護照回台灣來,再用西班牙護照離開,他們會以為你回台灣後就沒有再離開了,或許,這樣可以騙過他們也說不定。」
「我懂了,那我先辦好西班牙護照再回台灣好了。」
然後,Skype下線了,迪亞戈卻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畢安婕。
「幹嘛這樣看我?」
「我以為你不會同意這麼早結婚的。」
「那是以前,我沒有那種真的想結婚的對象嘛!」畢安婕理直氣壯地說。「但你,我只想愈快把你綁住愈好,最好能在你額頭上蓋個印章:專屬於畢安婕所有,那是最好的了!」
迪亞戈啼笑皆非。「我又不是東西。」
「你是『我的』戈戈。」畢安婕大聲強調。
「是是是,」迪亞戈安撫地親親她。「而你是我的小乖乖。」
畢安婕這才滿意的笑了,見她開心了,迪亞戈方才轉身走回自己的辦公桌,想上網查查要辦理結婚登記手續需要什麼文件。
「更何況……」看回電腦螢幕,畢安婕一邊打鍵盤,一邊漫不經心地又說。
「嗯?」
「我好像有了,不趕快結婚也不行吧?」
一陣靜默,突然撲通一聲,畢安婕奇怪地轉頭看,見辦公桌後的迪亞戈只露出一雙驚駭的眸子,因為他沒坐上椅子,坐到地上去了。
「孩孩孩……孩子?」
「不然是什麼?橄欖子?」
另一陣寂靜,迪亞戈猛然跳起來,手忙腳亂地拉來椅子坐上去,然後用發顫的十指拚死命敲鍵盤。
快快快,結婚登記到底需要什麼文件?
當年,戈戈娶了小乖乖N萬次,沒有一次是真的,但這回,戈戈是真的,不,是非得盡快把小乖乖娶進門不可了!
在畢爸爸嚴厲的警告下,回台灣的事,畢安婕沒有通知任何人,一個星期後,她又悄悄的離開台灣了。
再回到西班牙後,她才通知丁佳蓉說她要結婚了,問丁佳蓉願不願意做她的伴娘,丁佳蓉不但一口就應允了,還特地提早到西班牙來,兩人一碰面就又叫又笑,興奮得不得了。
「真沒想到你這麼快就要結婚了,你們才認識兩年吧?」
「錯,我一出生就認識他了,他還替我換過尿布呢!」
「咦?」
於是,當年的事,畢安婕為丁佳蓉詳詳細細地講述了一遍,聽得丁佳蓉又是感動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那麼好的男人,為什麼我就碰不到呢?」
「總有一天會輪到你的啦!」
「不過,他真的是啞巴嗎?」丁佳蓉還是很難相信。
「騙你幹嘛?」說著,畢安婕招招手喚來正好路過的迪亞戈。「戈戈,小蓉說不相信你是啞巴耶!」
迪亞戈看看畢安婕,再看丁佳蓉,微笑。「你要我如何證明呢?」
丁佳蓉下巴掉了,因為她「聽」到他的聲音了,他的嘴巴卻完全沒動到,呆了半天,她突然脫口道:「腹語!你會腹語!」
畢安婕哭笑不得地賞她後腦勺扎扎實實的一掌。「腹你的頭啦!」
迪亞戈哈哈笑著走開了。
「同樣都是啞巴,柯建霖就和他差好多喔!」丁佳蓉咕噥。
「嗯啊,希望我們結婚後,他最好能死心了!」不然,她也沒轍了。
「對了,聽說你也要繼續念大學?」
「沒錯,我要念會計。」
「真巧,我爸也叫我念會計耶!」
「那麼,我們又要做同學囉?」
「同學,以後請多多指教啦!」
「嗯哼,以後小強就交給你囉!」
「呃?」
「拖鞋不是專門用來打小強的嗎?」
「……好冷的笑話,我快凍僵了!」
「……我也這麼覺得。」
靜默一下,兩人突然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差點掉下來了。
「小婕,你真的很幸運耶,他一定是個很寵愛老婆的丈夫的!」
「而我,也會是個很寵愛老公的老婆的!」
怎能不寵他呢?他是那麼那麼好的男人啊!
兩個月後,在艷陽高照的八月天裡,迪亞戈和畢安婕先行在教堂裡舉行傳統的宗教婚禮,隨後去民政部門登記,再回到莊園裡舉辦新婚喜宴,這時候,畢安婕才知道迪亞戈的朋友到底有多少。
就跟橄欖園裡的橄欖樹一樣那麼多!
莊園裡裡外外全都擠滿了人,而且至少有八成是那種愛笑又愛鬧的年輕人,不管新郎新娘做什麼,就算只是走兩步路,大家都要起哄捉弄他們,有的很好應付,有的卻真會讓人臉紅個夠,超想把出點子的那個傢伙的腦袋塞進馬桶裡沖沖水,讓他冷靜一點。
「西班牙人真的很熱情!」畢媽媽笑道。
「我才驚訝呢!」畢安達咕噥。「沒想到迪亞戈的朋友這麼多!」
「迪亞戈是個好孩子,」畢爸爸說。「大家都很樂意跟他做朋友。」
畢安蓓與畢安明相顧一眼,苦著臉。「可是我們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簡單,放假時就到西班牙來玩玩,」丁佳蓉建議。「很快你們就會了!」
「最好有那麼簡單!」畢安蓓嘟囔。
「等我上大學,也來修西班牙語好了!」畢安明喃喃道。
然後,在最熱鬧的時候,高潮戲上場了。
廚房工作人員送來一座三層結婚蛋糕,上面有用彩色奶油製作的美麗圖案和西班牙文的「幸福」字樣,新郎和新娘雙雙來到蛋糕前,在眾人的歡呼、鼓掌聲中,共同持著一把長刀,就在這時……
「戈戈,別忘了昨晚我說過的喔!」新娘小小聲提醒新郎。
「嗯?」
「等一下我會故意不想切蛋糕,然後不小心摔倒,你要及時扶住我,乘機用力切下蛋糕,再脫下我的鞋子,是右腳喔,右腳鞋子比較松,我也會抬高右腳,讓你比較容易脫,記住了!」
「好好好,我記住了!」
在西班牙人的婚禮上,新郎和新娘在切蛋糕的時候,通常都要鬥智一番,看誰能夠先脫下對方一隻鞋子,誰就是勝利者,而勝利者就能夠在婚後的生活中掌握家庭主宰權。
當然,這只是一個有趣的習俗,應該沒有多少人會當真,但為了讓迪亞戈在朋友面前有面子,畢安婕故意設計要讓迪亞戈先脫下她的鞋子。
而新郎新娘果然很有默契,表演得天衣無縫。
新郎要切蛋糕,新娘極力反對,由於太用力了,不但沒搶到刀子,反而差點摔倒,幸好新郎及時扶住新娘,還藉機用力切下蛋糕,再順勢脫下新娘的一隻鞋子,並高高舉起讓眾人觀看。
新娘故作懊惱之狀,還嬌嗔不已,客人們則熱烈地鼓掌,歡呼新郎得勝。
「大成功!」畢安婕欣喜地低喃。
「謝謝。」迪亞戈感激地牽起她的手來親一下。
之後,客人們在分享蛋糕的時候,還不忘想出更多點子來戲弄新郎新娘,而新郎新娘也會盡量順從客人的要求「乖乖」被戲弄——
給我記住,最好你們都不要結婚,不然總有一天會加倍回報你們的!
最後,新郎與新娘翩翩起舞,客人們也成雙成對地伴著新郎新娘跳起來,熱鬧歡樂的新婚舞會將會一直持續到翌日天明才會結束。
不過,新郎新娘早就趁機蹺頭了……
窗前,畢安婕靜靜地眺望著磨坊旁那株百年老橄欖樹。
「就是那棵樹,對嗎?」所以,她一來到這裡,就只注意到那棵樹。
迪亞戈沒吭聲,默默地先脫下外套,解下領帶,再為她取下婚紗。
「因為我幼稚的要求,你爬上那棵樹……」她低哺。
迪亞戈依舊無語,默默地為她拉下新娘禮服的拉鏈,褪下雪白的新娘禮服。
「因為……因為我自私的任性,你……摔了下來……」她哽咽了。
「小乖乖……」迪亞戈不再保持沉默,他溫柔地將她轉過身來,扶起她寫滿了愧疚的臉兒,「那些都已經過去了……」摯愛地親親她圓潤的額頭,「重要的是現在,還有……」再親親她俏皮的鼻尖,「未來!」最後,深深吻住她甜蜜的唇辦。
她雙臂自然而然地圈上了他的頸項,兩眼也閉上了。
但是,他察覺到她不似往常那樣主動,而是一種馴服的順從,於是,他更熱情的吮吻她,聲音卻在她腦際響起。
「你說過,要讓我很幸福、很幸福的,對嗎?」
「唔唔。」
「那麼,就從現在開始吧!」
「唔?」
「先給我一個永生難忘的新婚夜,如何?」
就從……現在開始?
對,他說得沒錯,過去的事已過去了,時光不可能回流,往事也無法改變,重要的是現在,是未來。
而她承諾過要用這一生,讓他的未來幸福得不管過去他曾經受過多少苦都不算什麼了,那麼,她自己就必須先把過去的噩夢鎖進記憶庫裡,不再被過去所困擾,全心專注於「如何讓他幸福」這件事上。
愧疚不能使他幸福。
只有全心愛他才能讓他幸福。
過去,她永遠不可能再忘記,但是,也不會、更不能再被它們所困擾,她要專注的是現在。
幸福,就從現在開始吧!
於是,她睜開眼,他似有所覺地也跟著打開了雙眸;她眼中掠過一絲俏皮的笑意,他下意識放開她,詢問地望著她。
「你想要一個……」她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永生難忘的新婚夜?」
見她神情詭譎,迪亞戈不覺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呃……呃……是。」
「沒問題,我會讓你一輩子都忘不了今晚!」
聲落,她雙手用力一推,一下子就把他推倒在床上,再撩起襯裙露出細緻滑嫩的大腿,放浪地分開雙腿,大刺刺地坐到他身上去,然後,慢條斯理地一顆顆解開他的襯衫扣子,慢條斯理地拉開皮腰帶,慢條斯理地拉下褲拉鏈,慢條斯理地伸出香舌緩緩舔了一圈唇辦,再慢條斯理地俯下身,慢條斯理地……
迪亞戈抽了口氣,雙手不由自主地揪緊了床單,不一會兒便開始喘息起來了。
上帝,如果他活得過今夜,發誓一定不會忘了這一刻,男人最期待,永生難忘的新婚夜……
到法國度過浪漫的三個星期蜜月回來後,畢安婕正好趕上大學開學,為此,迪亞戈特地買了一輛精緻小巧,專為女性設計的車子給新婚小嬌妻,方便她和丁佳蓉一起到哈恩大學上課。
每天早上,他們一起用過早餐,再一起出門,一個到格拉那達上班,兩個到哈恩上課,下午兩點過後,三人也陸續回到莊園裡。
不過,迪亞戈並不是每天都會去格拉那達上班,而是兩三天去一趟,每個月和各部門主管開一次會議,尤其是採摘橄欖期間,他一個星期才會到格拉那達一次,因為公司經營內容很單純,除去那些「蛀蟲」之後,幾位優秀能幹的主管就能夠順利的處理所有工作,所以,他這個總經理其實是很閒的。
而且,在老婆的「監視」之下,迪亞戈也不能像過去那樣沒日沒夜的工作了,寧願多花點錢多請幾位臨時工人,當別人休息的時候,他也得休息。
「既然你是西班牙人,就得像個西班牙人!」畢安婕一本正經地下命令。
「怎樣?」他哪裡不像西班牙人了?
「麻煩你懶散一點,謝謝!」
至於丁佳蓉,她也不是天天都會跟著畢安婕一起回家,開學一個月後,下課時分,她就開始三不五時地上演一出失蹤記。
畢安婕還算是在新婚期間,捨不得和親親老公分開太久,她可不是。
「聖誕節有兩個星期的假,我要和埃娃她們一起到北部去玩。」
兩句話交代完畢,丁佳蓉就揮揮手和同學走人了。
而畢安婕在開車回家途中,她也在認真思考,整整兩個星期的假,她和迪亞戈要如何度過呢?
出門度假?不行,採摘橄欖期尖,硬逼迪亞戈出門度假,他也會度得不安心。
就在莊園裡混過兩個星期?那有八成他們都會窩在床上嘿咻嘿咻,迪亞戈早晚會被她搾乾的!可惡,出門不行,留在莊園裡也不好,到底要怎樣?
結果,她人都回到莊園裡了,還想不出半個好主意來,反倒是迪亞戈掛著一臉神秘的笑容迎向她,摟住她先熱情地親個夠再說。
「來,寶貝,先去用午餐,之後,我再給你一個驚喜!」
畢安婕雙眼一亮,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吞完午餐,再跟迪亞戈回到臥室裡,涎著口水,「性」致勃勃地盯住了迪亞戈的下半身。
迪亞戈一怔,失聲爆笑,「好好好,你先要這個也行,不過……」他溫柔地撫挲著她的肚子,都七、八個月大了,她的「性」致依舊十分高昂。「要小心一點,雖然醫生說過,除了最後一個月之外,其他時間都可以,但還是要謹慎一點,不要太激烈了!」
「我知道,一有什麼不對勁,我會立刻停下來的。」
「好,那就來吧!」
對嘛,用過餐之後就要做運動消耗熱量,不然很快就會像珊德拉那樣,不到三十歲就中年發福了!
兩個鐘頭後,畢安婕從「運動」過後的小睡中醒來,發現迪亞戈已不在身邊,他的床位上卻多了一隻大盒子和兩隻小盒子,她好奇地一一打開來看,頓時驚歎得發不出半點聲音來。
那是一件舞衣。
從二月底那時候開始,每個星期三次,迪亞戈會帶她到伊莎貝爾那裡學舞,伊莎貝爾說她很聰明,學得很快,又不吝於表現出自己的感情,激烈的愛恨喜怒,她隨時都可以秀出來給你欣賞一下。
唯一的缺點是,她缺少那種隨時都能夠展現出來的嫵媚風情。
但這點,在她和迪亞戈的關係進展到床上之後,便逐漸顯露出來了,她的一舉手一投足,甚至一橫眼、一彎笑,都多了一種過去沒有的女人味。
於是,伊莎貝爾問她,「如果要你當著所有人的面前誘惑迪亞戈,你敢嗎?」
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眾目睽睽之中主動去親迪亞戈了,誘惑他而已,那還有什麼問題!
「為什麼不敢?」畢安婕毫不遲疑地反問。
伊莎貝爾頓時滿意的笑了,「很好,那麼,你因卡門而嫉妒,現在,就換你來做卡門誘惑他吧!」並承諾要親自設計一襲舞衣給她——由迪亞戈出錢制裝。
看來,這就是伊莎貝爾設計的舞衣了。
完全的吉普賽風格,還有一雙高跟釘鞋,連首飾配件都有了,吉普賽頭巾、披肩,一拿起來就叮噹作響的大耳環、金幣項煉和手鏈。
真漂亮,可是……
她懊惱地歎了口氣,雙手捧住自己的肚子,這麼龐大的腰圍,恐怕塞不進這件纖細的舞衣裡吧?
不過沒關係,等她生產過後恢復身材,就可以愛怎麼穿就怎麼穿了!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1:03:38
第十章
翌年,恰恰好在情人節當天,畢安婕生下一個白白胖胖,不對,不太白,但是很胖的小西班牙人,然後,除了餵奶之外,她完全的把兒子丟給老公去負責。
為了那件舞衣,她要努力運動恢復身材!
兩個月後,她的身材就順利的回復到產前的窈窕了,雖然胸部因為哺喂母奶而豐盈許多,幸好那件吉普賽舞衣的上衣是寬鬆式的燈籠袖罩衫,只要腰部回復原來的尺寸就行了。
然而,問題又來了,她什麼時候才有機會穿呢?
「小乖乖。」
育嬰房裡,畢安婕坐在一張古樸的搖椅上哺喂兒子喝母奶,迪亞戈則盤膝坐在地上,默默地凝視著他的妻子和兒子,一臉滿足的欣悅。
「嗯?」
「我好幸福!」
原本投注在兒子身上的注意力立刻轉到迪亞戈那邊,畢安婕開心的笑了。「真的很幸福?」
「非常幸福!」
「別太滿足了,因為……」畢安婕得意地說。「我會讓你更幸福的!」
迪亞戈笑著起身,傾身在她額上親了一記,「我愛你,非常非常愛你!」再坐到窗台上。
「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下個月是伊莎貝爾的丈夫米耶六十大壽,伊莎貝爾要為他開一個特別的生日會,受邀請的客人都要穿戴傳統的吉普賽裝,並各自表演一個節目,我們也在被邀請之列……」
「真的?要穿吉普賽裝?」畢安婕驚喜得差點把寶貝兒子摔到地上去,幸好小傢伙非常堅持他的用餐時刻尚未結束,咬「奶嘴」咬得緊緊的,打死不鬆口。「痛痛痛!好痛喔!」
迪亞戈一驚,忙輕輕掐一下小傢伙的雙頰讓他鬆口,再幫忙替兒子轉個身子,換另一邊咬上去,繼續「用餐」。
「沒事吧?」他擔心地問。
「沒事,沒事,」畢安婕揉揉自己的胸部。「幸好他還沒長牙,不然真的會被咬斷!」
「那麼,伊莎貝爾那邊,你不想去嗎?」他再問。
「誰說的!」畢安婕又興奮起來了。「我終於有機會穿那套吉普賽裝了,怎會不想去!」
「那你想表演什麼呢?」
「卡門的哈巴奈拉舞曲!」畢安婕毫不猶豫地說。
迪亞戈莞爾。「你想誘惑我?」
畢安婕朝他拋去一個很誇張的曖昧眼神。「不然咧?」
迪亞戈哈哈大笑。「好吧,就給你誘惑!」
「那你呢?」畢安婕問。「你要表演什麼?」
迪亞戈略一思索。「卡門的吉普賽舞曲吧,不過最後我們要合跳!」
「好,那我們還有多少時間編舞排練?」
「二十五天。」
「應該夠了吧?」畢安婕喃喃道,匆地低頭看,然後掐掐小傢伙的嘴,讓他鬆開「奶嘴」。「這小子好貪吃喔,戈戈,是不是應該幫他減肥了?」
「胡說!」迪亞戈哭笑不得的把孩子接過去。「他才四個月大,減什麼肥!」
「可是我的奶水已經不夠他喝了,看吧,要哭了,他要哭了!」
話剛說完,小傢伙就真的哭起來了,嗚嗚哇哇的聲音超級了亮,媲美歌王卡羅素的男高音。
「他的哭聲真美!」迪亞戈喃喃道。
哭聲還有美不美的?
畢安婕不以為然地咧咧嘴,不過,她也是能夠瞭解他的補償心理啦,他再也沒有辦法發出真正的聲音了,但兒子擁有一副圓潤了亮的嗓門,他就滿足了。
「我去泡牛奶吧!」她說。
雖然他們沒有聘雇保母,但在這個莊園裡就是一個大家庭,不管誰需要幫忙,其他人都會盡全力提供幫助,倘若他們有需要,隨時都有人願意和他們分享育嬰經驗,或者幫他們照顧孩子。
話說回來,他們的小寶貝——卡米奧也很上道,十分容易照顧,只要給他喝飽飽,尿布乾淨清爽,他就會乖乖的睡覺覺,不然就自己一個人看著吊在嬰兒床上的玩具,開心地咿咿唔唔,不曉得在給自己編織什麼故事。
「就跟迪亞戈小時候一樣,是個乖寶寶!」老廚娘說。
說到這,畢安婕就超級不甘心,孩子明明她也有一半的份說,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看不出來有一絲半毫東方人的影子,膚色,像他老爸;五官,像他老爸;連個性,也像他老爸……好吧,起碼孩子是黑髮黑眼,跟她一樣……也跟他老爸一樣……
靠!
位於後棟一樓的小廚房說小其實也不小了,起碼有二、三十坪大,一邊是洗衣機、烘乾機和燙衣板,另一邊是冰箱和流理台,還有一張小餐桌。
這麼一來,泡牛奶就不必越過寬廣的中庭,千里迢迢跑到前棟的大廚房去了。
「咦?小蓉,你不是說要跟埃娃她們去參加奔牛節嗎?」
泡好牛奶,畢安婕一走出廚房就瞧見丁佳蓉靠在欄杆上等她,臉上一副憂心的表情。
「我剛剛接到我媽的電話。」丁佳蓉說。
「她要你回台灣?」畢安婕一邊上樓,一邊問。
雖然才剛過六月中旬,但兩天前期末考一考完,暑假就開始了,大部分的留學生都會回到自己的國家,但也有些家境富裕的留學生會繼續留在西班牙「度假」,丁佳蓉就是其中之一。
「不是,我媽說……」丁佳蓉緊跟在畢安婕身邊,遲疑一下。「柯建霖跑到我家找我,我媽跟他說我出國唸書了。」
「那就好啦,還有什麼問題?」
「什麼問題?」丁佳蓉不可思議地喃喃重複。「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嗎?柯建霖還在找你耶!」
「那又怎樣?」畢安婕滿不在乎地反問。「我都結婚了,他還能怎樣?」
丁佳蓉想了一下,「說得也是,你都結婚了,還……」頓了一下。「哇靠,是誰在虐待你兒子嗎?哭得那麼可怕!」
一上二樓就可以聽見卡米奧驚天動地的嚎哭聲了。
「他餓了。」
「餓了說一聲就好了嘛,有必要哭得那麼悲慘嗎?」
畢安婕啼笑皆非的橫她一眼。「最好他會說!」
丁佳蓉聳了聳肩,跟著畢安婕進入育嬰房。只見迪亞戈耐心地安撫著兒子,又搖又哄,但卡米奧還是拉著嗓門尖嚎出他的憤怒,直到畢安婕把奶瓶嘴塞入他嘴巴裡,霎時間……
安靜了!
混亂的世界終於恢復平靜,只剩下卡米奧心滿意足的吸吮奶嘴的聲音,三人不約而同鬆了口氣,說實話,小傢伙的嚎哭聲還真的有點可怕!
「養寶寶真的很辛苦耶!」丁佳蓉咕噥。
「還好啦,」畢安婕看著迪亞戈把孩子放進嬰兒床裡。「頭兩、三個月是真的有點辛苦,老是要半夜爬起來餵他暍奶,但最近比較少了,只要晚上睡前餵他喝飽一點,他就會一覺乖乖睡到天亮,輕鬆多了。」
「不管怎樣,將來我只要生一個就好了!」說著,丁佳蓉揮揮手,「好了,那我要去跟埃娃她們會合了!」轉身離去了。
迪亞戈看看丁佳蓉離去的背影,再看回畢安婕。「有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大不了啦,」畢安婕說,一邊幫兒子換尿布。「她說柯建霖又在找我了。」
迪亞戈皺眉。「他不知道你結婚了嗎?」
「其實一個星期前我就知道他又在找我了,爸爸告訴我的。」畢安婕用爽身粉拍打著兒子的小屁屁。「爸爸還說,他有告訴柯建霖說我已經結婚了,可是柯建霖完全不相信,他也沒轍。」
「或許,他是真心愛你的,所以難以死心。」迪亞戈若有所思地道。
「可是我不愛他呀!」畢安婕沒好氣地說。「這種事不能勉強的,不愛他就是不愛他,要我跟一個不愛的男人過一輩子,我寧願這輩子到此為止!」
迪亞戈親匿地自後環上她的腰際。「因為你只愛我?」
畢安婕沒吭聲,直到把兒子的尿布包好,再蓋好薄毯子之後,她才回過身來,愛嬌地膩在他懷裡。
「廢話,不然我幹嘛嫉妒得想殺人?太閒啦?」
迪亞戈莞爾。「現在不會了吧?我已經是屬於你的了!」
「不會才怪!」畢安婕翻了個大白眼。「告訴你一件新聞,現在離婚根本就是家常便飯,看中意了就下手搶,誰管你是不是有老婆,不然哪來那麼多婚外情?所以啊,要是有哪個女人敢多看你一眼,我就先挖出她的眼珠子來再說!」
「你的佔有慾還真不是普通的強!」迪亞戈不可思議地搖搖頭。「你就那麼不相信我嗎?」
「不是相不相信的問題,而是……」畢安婕雙臂圈緊了他的腰。「是我的就是我的,誰也不許多碰一根寒毛,連多看一眼都不行,既然是我的『東西』,我就有權利不給人家看、不給人家碰吧?」
「又說我是東西。」迪亞戈無奈地歎息。
「你是我的戈戈啊!」畢安婕理所當然地強調她的所有權。
「而你是我的小乖乖!」捧起她的臉兒,他深深吻住她的唇,熱情地傳遞他的深愛。
小傢伙吸吮的聲音不知何時靜止了,換上細細的打呼聲,還有愈來愈明顯的喘息與難捺的嬌吟,畢安婕仰高了柔美的頸項,迪亞戈的唇已然往下落,逐步栘向她豐滿的胸脯。
「戈戈……」
「嗯?」
「我們……已經有一個兒子了。」
「嗯。」
「那……什麼時候要開始……『製作』另一個兒子和兩個女兒呢?」
「……」
「艾爾莎,卡米奧就麻煩你了!」
「沒問題,大家都會幫忙的!」
艾爾莎也是孤兒院出來的,嫁給同樣從孤兒院出來的工人,已有兩個孩子了,育兒經驗很豐富,也很溫柔細心,把孩子交給她,迪亞戈和畢安婕都很放心。
「那我們走吧,不然會來不及。」
「走吧!這吧!」
於是,轎車疾駛而去,他們要趕往格拉那達參加米耶的生目會,預定隔天才會回來。
三個鐘頭後——
另一輛轎車疾駛而至,在莊園前停下,陸續下來四個人,三男一女,是柯建霖和他的哥哥柯建雄、姊姊柯雪琴,最後一位是他們請來的翻譯兼司機。
就在柯建霖滿二十五歲那天,他就要求爸爸告訴他畢安婕到底在哪裡?
「她回台灣來了!」
於是他又跑到畢安婕家找人。
「她到南部去了。」
由於畢家的人打死不肯告訴他畢安婕究竟在南部的哪裡,他只好又找上丁佳蓉她家。
「小蓉出國唸書了。」
於是他又回家吵著鬧著要爸爸幫他找出人來,他爸爸原本不想理會他,但他又鬧著要死要活的,他爸爸只好下功夫去找,沒想到怎麼也找不著,最後沒辦法了,只好查出丁佳蓉在西班牙唸書,然後要柯建霖自己去找丁佳蓉問。
丁佳蓉是畢安婕最好的朋友,一定知道畢安婕在哪裡。
又因為不放心,他爸爸再派出柯建雄和柯雪琴跟著柯建霖,以免柯建霖又出什麼意外狀況。
所以,他們來了,要找丁佳蓉。
翻譯拿著一張畢安婕和丁佳蓉的合照,走向以好奇的目光打量他們的何塞洛,兩人交談了一會兒,翻譯才轉回來。
「他說她……」翻譯指著照片左邊的丁佳蓉。「到龐布隆納去了……」
柯建雄歎氣。「好吧,那我們再到……」
「至於另一個……」翻譯又說,指著照片右邊的畢安婕。
「咦?」
「到格拉那達去了。」
柯建霖四人全呆住了,好半天才有人出聲。
「原來她還在西班牙!」柯建霖喃喃道。
「那就奇怪了,爸爸只查到她入境台灣的紀錄,沒有再出境的紀錄啊!」柯建雄嘟囔。「不可能偷渡吧?」
「真是神通廣大!」柯雪琴嘀咕。
「快,再去問問,」柯建霖忙道。「她在格拉那達的哪裡?」
翻譯又去跟何塞洛說了一會兒,再回來。
「他說到格拉那達城西郊區,隨便找個人問一下伊莎貝爾住在哪裡,自然會有人指點。」
很快的,幾個人又陸續上車,車子迅速離開。
柯建霖一臉興奮的潮紅,深信就快可以見到畢安婕了,柯建雄和柯雪琴相對一眼,無奈的搖搖頭。
弟弟那樣的死心眼,看來只好按照爸爸的交代去辦,倘若弟弟真不肯死心,那就只剩下一個辦法,折衷一下,只要柯建霖和謝欣儀結婚,爸爸就會允許柯建霖收畢安婕做二奶。
就像爸爸,忍氣吞聲地和爺爺奶奶為他安排的對象結婚,自己心愛的女人只能委身做二奶,直到爺爺奶奶和大老婆相繼去世後,他才能和心愛的女人結婚,所以爸爸特別疼愛柯建霖,因為他心愛的女人只生了柯建霖一個兒子。
問題是,畢安婕願不願意做二奶呢?
除了拍電影、表演和慶典之外,現代已經少有機會可以看到一大群穿著吉普賽裝的人了。
但此刻,在格拉那達郊區一棟大宅邸的中庭裡,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穿著傳統的吉普賽裝,十幾二十張方桌,有酒有菜,有人彈吉他,有人唱歌,也有人跳舞,大家吃喝閒聊,恍惚時光又回到了兩百年前的西班牙小酒館裡。
因此,柯建霖等人才剛踏進去一步就停住了,以為自己不小心誤入某個不確定的時光隧道裡。
「這裡……究竟是哪裡?」柯建雄嘀咕。
「如果是我所知道的那個伊莎貝爾,這就不奇怪了。」翻譯說。
「哪個伊莎貝爾?」柯雪琴問。
「一個頂尖的佛朗明哥舞者,聽說她是純吉普賽人。瞧……」翻譯朝中庭最前方指過去。「那邊有個大蛋糕,可能是生日會吧!」
就在這時,柯建霖突然一臉憤怒又焦急地抬手指向前方。
其他四人奇怪地循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但見一位窈窕動人的吉普賽女郎,隨著卡門的哈巴奈拉舞曲而舞動在各桌之間,飛揚著吉普賽紅裙,搖晃著腕上的金幣手鏈,極盡誘惑之能事,挑逗在場的每一個男人。
「愛情像一隻倔強的小鳥,誰也不能馴服它……」
卡門,一個熱情奔放、風情萬種的吉普賽美女,活在自由不羈的感宮世界裡,受著愛慾的驅使,在愛過了很多男人之後,又愛上了唐.荷西……
「愛情!愛情!愛情!愛情!」
而每一個被吉普賽女郎誘惑的男人都會起身與她共舞,但不一會兒就被她拋棄了,唯有一個男人,無論她如何挑逗,他都無動於衷,看也不看她一眼,於是,她眼裡燃起了慾望的鬥志……
「你不愛我,我倒要愛你,那你可就要當心了……」
音樂結束,她屁股一歪,故意坐到那個毫不理會她的男人身邊,那個男人卻不屑地立刻起身走開和站在旁邊的朋友聊天。
片刻後,卡門的吉普賽舞曲開始,那男人和兩位朋友便瀟灑地分別跳到三張桌子上,隨著音樂踩踏著輕快的舞步,響亮的彈指,有力的手勢,動作一致的扭腰轉身……
「原來這就是佛朗明哥舞!」柯雪琴讚歎地喃喃道。「那男人可真迷人!」
「那個卡門才叫風騷……哎!幹嘛打我?」柯建雄撫著自己的手臂,困惑地責問弟弟。
「她就是安婕!」柯建霖憤怒地比畫手語。
「就是她?」柯建雄吃驚地再看回那個吉普賽女郎。「難怪你不肯死心!」
一會兒後,吉普賽女郎也被男人拉上桌子合跳,雖然桌面不大,但兩人默契十足,配合的天衣無縫,跳得再激烈也沒人掉下來。
而在音樂的最後一拍時,兩人竟然抱在一起,當眾熱情的擁吻起來了,四周的人又叫又笑的不斷給他們喝采的掌聲;唯獨柯建霖看得雙眼冒火,差點衝上前去,幸好被柯建雄阻止了。
「這是人家的生日會,你不能在這裡鬧事!」
「可是她……」
「我們站在這裡,她一定會注意到的。」
果然,當男人放開吉普賽女郎後,居高臨下的吉普賽女郎立刻注意到他們了,她錯愕地怔了怔,旋即轉首對男人說了幾句話,那男人也跟著朝他們這方向看過來,點點頭,男人先行跳下桌子,再將吉普賽女郎抱下來,之後便朝主人那桌走去,吉普賽女郎則直接往柯建霖這邊走來。
「你怎麼找到我的?」畢安婕好奇地問。
「我找丁佳蓉,卻發現你也在這裡。」柯建霖忿忿的比畫。
「原來如此。」畢安婕聳聳肩。「那好吧,既然被找到了,我們就談一談,把這件事做個徹底的了結吧!」
「好,我們走!」柯建霖伸手要牽畢安婕的手,畢安婕立刻退後兩步。
「等一下!」
「等什麼?」
「等……」畢安婕回頭看,「他!」她以詢問的眼神目注迪亞戈。
「怎樣?」
「我跟伊莎貝爾說過了,她說我們有事可以先走,反正我們表演過了。」迪亞戈只對畢安婕一個人「說」,因為……「伊莎貝爾還要我轉告你,小心一點,別忘了卡門是怎麼死的!」
「卡門?死?」畢安婕朝柯建霖瞄去輕蔑的一眼,不屑地哼了哼。「恐怕死的會是唐.荷西吧!」她咕噥著,帶頭走向他們的車子,迪亞戈緊隨在後。
「總之,我們先回飯店去,換下衣服後,再找個地方好好談談。」
「等等,他是誰,為什麼要跟我們一起走?」柯建霖嫉恨地瞪住迪亞戈。
「他?」畢安婕笑著回身挽上迪亞戈的手臂。「我爸爸不是告訴過你了嗎?」
「告訴我什麼?」
「我已經結婚了,他就是我老公啊!」
格拉那達是旅遊勝地,自然也有許多高級飯店,畢安婕和迪亞戈就住在一家四星級飯店的六樓套房,柯建霖等人便也進宿同一家飯店裡。
畢安婕和迪亞戈才剛換好衣服,柯建霖就來敲門了。
「這麼急幹嘛,我都還沒洗臉耶!」
畢安婕沒好氣地看著柯建霖兄妹相繼進房裡來,尤其是柯建霖,他怒氣沖沖地直衝到陽台前才止住腳步,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再猛然回過身來質問,表情是憤怒中帶著絕望的。
「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和別人結婚?」
畢安婕慢條斯理地走到他正前方與他面對面,這件事,無論逃避多久,終究必須由她與他正面解決。
「為什麼不可以?」她反問。
「你是我的女朋友啊!」柯建霖憤怒地比畫。
「我們早就分手了!」
「我不同意!」
「在你有未婚妻的情況下,你的不同意,我不接受!」
「欣儀是爸媽替我安排的!」柯建霖抗議。
「可是你也沒有勇氣堅定的拒絕,」畢安婕冷淡地道,因為生性懦弱的他只能依賴父母生活。「我可沒有興趣做你腳踏兩條船的其中一條船!」
「但我愛你啊!」
「因為你愛我,所以我非跟你在一起不可,這種愛未免太自私了吧?就算你是真心愛我的,你也是愛你自己比愛我多,所以要犧牲我來成全你自己!」
「不……不是這樣的,是……是……」柯建霖想反駁,卻不知該如何反駁。
一旁的柯建雄與柯雪琴,眼見弟弟的表情愈來愈慘澹、愈來愈絕望,不由相對一眼,彼此都明白只能按照爸爸的交代來做,不管畢安婕是不是結過婚了,無論要使用多麼卑鄙的手段,她都非做弟弟的小老婆不可!
因為,爸爸把弟弟的問題交給他們處理的時候就很清楚的說過了,倘若他們搞不定這件事,將來遺囑上的財產分配名單就會少掉兩個人的名字了。
所以,他們非搞定不可!
於是,柯建雄先安撫地拍拍柯建霖的背,再轉注畢安婕。「畢小姐……」
「多明尼克太太。」畢安婕立刻糾正他。
柯建雄靜了一下。「畢安婕,不說別的,建霖是個啞巴,你就該給他多一點體諒與同情吧?」
「啞巴?體諒?同情?」翠安婕喃喃道,驀而爆笑。「戈戈,告訴他!」
迪亞戈莞爾,「我也是啞巴。」他比畫著手語。
「咦?」柯建雄三人全傻住了。
「不僅如此,因為他是個啞巴,就被父母丟進了孤兒院裡。」畢安婕無限歉疚地凝望著迪亞戈。「但今天,他是個擁有一座橄欖園和一家公司的成功男人,因為他從不去抱怨已無法改變的事實,也不會浪費時間同情自己、可憐自己,總是努力的一直往前走。所以……」
目光栘向柯建霖,「你弟弟不需要諒解,也不需要同情,他需要的是,有人教他如何做個真正的男人!」她冷然的說出那個懦弱的男人真正欠缺的。
柯建雄頓時無言以對。
「但有些事是勉強不得的,」柯雪琴無可奈何地說。「建霖的個性就是這樣,無法改變了。」
「借口!」畢安婕嗤之以鼻地道。「那是你們的縱容,所以他才無法改變。」
「但改變並非三朝兩夕就可以成功的,而就目前來講,他需要的是你。」
「所以?」
「呃……」柯雪琴遲疑一下。「我爸爸的意思是,只要你不計較名分,他絕不會虧待你的。」
畢安婕不可思議地瞠圓了兩眼,旋即嘲諷地大笑起來。「為什麼我得放棄我愛他,他也愛我的男人,而選擇一個他愛我,但我根本就不愛他的男人?請給我一個我能接受的理由!」
「因為……」柯雪琴歎氣。「建霖沒有你就活下下去了呀!」
「所以就必須犧牲我老公和我,來成全他一個人?」畢安婕冷冷地問。
「不然你要眼睜睜看著他死嗎?」柯雪琴憤怒地反問。
「是你們養成他那種懦弱的個性的,後果自然也得由你們自己負責,」畢安婕淡然道。「請不要任意推給別人,謝謝!」
「你……你太無情了!」柯雪琴怒罵。
「我無情?」畢安婕哼了哼。「只因為我不肯為你弟弟犧牲,我就是無情?那麼,為什麼你不能替我和我老公想一下?」
「他……」柯雪琴瞄一下迪亞戈。「是個極為出色的男人,要另外再找一個老婆並不困難。至於你,我說過,只要你不要求名分,柯家絕不會虧待你的,這還不夠嗎?」
這還不夠嗎?
這還不夠嗎?
竟然說得出這種話來,她以為柯家是世界主宰嗎?
「你為什麼不提我愛迪亞戈,而迪亞戈也愛我這件事實?」畢安婕已經快失去耐心了。「最重要的是,你知道迪亞戈為什麼會變成啞巴嗎?」
柯雪琴皺眉。「那跟這又有什麼關係?」
「關係大得很哪!就是我……」畢安婕再次把視線拉到迪亞戈那邊,愧疚地凝視著那個她深愛的男人。「害他變成啞巴的!」
「耶?」柯雪琴吃驚地猛眨了好幾下眼。
「是我害他變成啞巴的,所以我發過誓,要用這一生來讓他幸福得忘了曾經受過的苦,也幸福得連失去聲音那種事也變得沒什麼了不起了!」畢安婕深情地喃喃道。「從我出生開始,我們就相識了,歷經許多事故、長久時間,但我們終究還是又團聚了,而且彼此深深相愛,憑什麼要我們為了你們柯家的自私而分開?」
這下子,連柯雪琴也啞口無言了。
「可是……」在絕望中,柯建霖掙扎著想找出理由挽回她。「如果你不想和我結婚,就不應該答應和我交往啊!」
「你這麼說真的很奇怪耶!」畢安婕哭笑不得地道。「記得你說過,在你國中時也曾經交過一個女朋友,那你應該賴定的人是她,而不該是我吧?至於我,在你之前,我交過的男朋友更多,那又該怎麼說?」
「但我愛你啊!」
又來了!
「我不愛你!」畢安婕斬釘截鐵地道。
「可是……可是……我真的好愛你啊!」
「我、不、愛、你!」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那樣冷酷地、絕然地傳入柯建霖耳際,他張著嘴呆了好半晌,終於無力地垂下腦袋,徹徹底底的絕望了。
柯建雄和柯雪琴也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柯建雄想了又想,忽地摸摸身上,低咒一聲。「我的手機放在房間裡,我去打電話給爸爸!」
現在,也只能向爸爸求救了!
柯雪琴頷首,柯建雄便匆匆離去了;而迪亞戈同情地目注那個懦弱的男人,可憐他,卻無能為力;畢安婕則是完全的無動於衷,像那種廢物般的男人,她徹頭徹尾的看不起,又怎麼可能去接受他?
接下來的三十秒鐘,是畢安婕這一生中最最悔恨的三十秒鐘。
其實這也不能完全怪她,在面臨突發的緊急狀況時,多半人都會目瞪口呆的傻住,除了驚駭之外,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就像柯雪琴;但也有些人會出現一種非自主性,純粹出於本能的反射性動作,就像畢安婕。
當柯建霖毫無預警地突然朝陽台奔去時,畢安婕先是一怔,再見他伸手攀住了陽台鐵欄杆,她並沒有想到要不要救他,只是下意識拔腿衝了過去,在他翻身跳到陽台外時,她反射性地趴地撲滑過去,雙臂自鐵欄杆中伸出去,驚險萬分地及時揪住了柯建霖的褲腰帶。
然而,她這個姿勢也只能緊緊地捉住柯建霖的褲腰帶,根本沒辦法使力把吊在陽台下方的柯建霖拉上來。
而迪亞戈,一見畢安婕衝向陽台,雖然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但保護她的本能促使他緊跟上去,再見畢安婕險險地捉住了柯建霖的褲腰帶,他不假思索,立刻跨出欄杆外,兩腳站在僅有五、六公分寬的陽台邊緣,一手抓住鐵欄杆,然後蹲下去,伸長另一隻手臂去抓住柯建霖的褲腰帶,畢安婕趕緊放開手,好讓他使力將柯建霖拉上來。
「快,抓住欄杆!」
起初,柯建霖也聽話乖乖的抓住了欄杆,沒想到當迪亞戈正準備幫助他爬上去時,他卻突然歇斯底里地怒吼起來。
「誰要你們救我的!」
他一邊吼,一邊鬆開抓住欄杆的手,對迪亞戈胡亂揮拳,意圖阻止對方繼續救他,卻沒考慮到被他打到的人會怎樣,畢安婕才眨了一下眼,兩個人就一起掉下去了。
「迪亞戈!」
她驚恐地再次伸長手臂想要捉住迪亞戈,這次卻沒來得及,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兩個人往下墜落、墜落、墜落……
「不!」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1:04:40
第十一章
「醫生怎麼說?」
「還是一樣,情況不樂觀,內外傷雖然嚴重,但都可以痊癒,只是……」
加護病房外,畢爸爸、畢媽媽和畢安達擔憂地自玻璃窗望向病房內,畢安婕抱頭無助的呢喃,畢安蓓安慰地環肩摟住她。
「他的腦部傷勢太重,可能永遠都……都……」說不下去了。
「都怎樣?快說呀!」畢媽媽急問。
畢安蓓歎氣。「永遠都清醒不過來了!」
畢爸爸和畢媽媽頓時傻眼。
「醫生說……」畢安蓓低語。「雖然迪亞戈的腦幹受傷相當輕微,基本的生理徵象都能夠維持正常功能,但大腦皮質受損範圍太大,恐怕……恐怕……」
「植物人?」畢媽媽脫口道。
畢安蓓咬著牙,無奈地點了一下頭。
「這……這……這不公平!」畢媽媽既震驚又惱怒,更不甘心地叫著,淚水奪眶而出。「為什麼……為什麼總是迪亞戈在為小婕犧牲?不公平,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這麼大一筆債……」畢爸爸更是苦惱地喃喃道。「這回該怎麼還啊?」
前債尚未清償,又欠下一筆可能永遠都還不清的債,怎麼還?怎麼還啊?
「一個人還不清,那就全家人一起來還吧!」畢安達果斷地說。
「全家人?」畢爸爸若有所思地頷首。「對,對,我要收掉台灣的公司,來這裡幫迪亞戈看顧他的公司……」
「迪亞戈的孩子……」畢媽媽啜泣著。「我一定會好好疼愛的!」
「還有我!」畢安明也說。「我要考植物系,畢業後可以到二姊夫的橄欖園裡幫忙!」
「我……」畢安蓓卻只有機會說出一個字。
「你們統統給我閉嘴!」畢安婕突然眺起來怒吼,原是茫然無助的她,此刻竟顯得那樣勃然憤怒,「醫生說的是『可能』,不是『一定』!」她喘著怒氣大聲尖叫。「戈戈是好人,老天爺不會那麼殘酷讓他永遠醒不過來的,聽懂了嗎?他一定一定會清醒過來的!」
一時之間,大家都被嚇住了,安靜了好一會兒後,畢爸爸方才舉步向前,堅定的手搭在她肩上。
「對,你說得沒錯,他一定會清醒過來的!」
畢媽媽和畢安蓓也一左一右地擁住她。
「嗯嗯,對,他會醒過來的,他會醒過來的!」
畢安達和畢安明相對一眼,動作一致地站到畢安婕身後,不發一語,卻很清楚的表現出他們會不顧一切做為她的後盾的心意。
就在這時……
「畢安婕!」
眾人不約而同轉頭循聲望去,但見柯太太氣勢洶洶地快步走來,頓時間,所有人的怒氣一湧而上,直接衝上腦袋。
為了救她那個廢物兒子,迪亞戈從六樓直接掉到一樓地上摔到不成人形,傷勢沉重,奄奄一息,偏偏她那個一心尋死的廢物兒子,卻是先掉到一樓的遮陽棚再掉落到地上,只不過摔斷一條手臂而已。
想到這點,他們就好不甘心,畢安婕更是後悔莫及。
她為什麼要救那個廢物,既然他自己都懦弱得沒有勇氣繼續活下去了,就那樣讓他摔死不就好了!
「畢安婕,建霖要見你,你還不快去見他!」
聽柯太太那樣趾高氣昂的命令語氣,畢爸爸再也忍不住滿腔怒意,脫口便吼回去,「憑什麼要我女兒去見你那個……」但他連一句話都說不全,便被舉安婕橫臂阻止了。「小婕?」
畢安婕面無表情地目注柯太太,嘴角隱隱一絲冷笑。「我跟她去一下。」
「但……」畢爸爸擔憂地拉住她。
「不要緊的,爸爸,」畢安婕安撫地拍拍畢爸爸的手,「我只是有幾句話想當面跟那個廢物說清楚而已。」挺直了背脊,走向柯太太。「走吧!」
兩個女人一前一後進入電梯內,一按下樓層數字碼,柯太太就開始「訓話」。
「畢安婕,我告訴你,給你機會跟著建霖,是柯家看得起你,你最好不要不識好歹……」
畢安婕默然不語,靜靜地看著樓層數字的變換。
「雖然沒有名分,但是柯家不會虧待你的,而且建霖一心在你身上,這不比名分更好嗎?」
電梯門開,畢安婕默默走出去,柯太太依然在後面喋喋不休。
「你好好想想吧,像你這種嫁過人又生過孩子的女孩子,建霖還肯要你,你就該……」
啪!
狠狠的一巴掌甩在柯太太右臉頰上,她目瞪口呆的傻住。
「柯太太,請記住,我不是廢物,你兒子才是廢物!」畢安婕傲然說罷,不待柯太太反應過來,便逕行推開病房門進入。
「安婕,你終於來看我了!」病床上的柯建霖一見是她,立刻坐起來,欣喜地衝著她直笑。「我好開心喔,我就知道你是關心我的,不,不,你一直是愛我的對不對?我知道,你……」
啪!
狠狠的另一巴掌甩在柯建霖左臉上,柯建霖同樣張口結舌的呆住。
「我是特地來跟你說清楚的,麻煩你,想死就快點死,安眠藥、割腕、上吊、跳海,什麼都好,」畢安婕的臉色比南極冰山更冰冷,語氣更是冷酷。「但請你務必要找個沒有人會救你的地方動手,別再拖累別人了,等你的死訊傳到我耳裡,我一定會感謝上天終於肯回收你這個廢物了!」
語畢,她掉頭就走,不顧柯太太氣急敗壞的臉色,更不顧隨後而至的驚叫。
「不,不要,建霖,你還不能下床啊,你想幹什麼?建霖,不,不要,不要,救命啊,我兒子又要跳樓啦,救命啊!」
這裡是十樓,希望他這次能成功!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1:07:11
第十二章
「……這就是全部的事實,我是打了他們母子,但我一點也不後悔!」
畢安婕說完了,而那位西班牙警察伯伯聽得既感動又憤慨,又是搖頭,又是咬牙切齒。
「你丈夫是西班牙人?」
「是。」
很好,很好,西班牙人就要向著西班牙人,他更有理由幫助這個可憐的小女人了!
「那位柯太太實在太過分了!」
「他們柯家人全部都很過分!」
「不過呢……」警察伯伯滑稽地擠眉弄眼。「他們忘了他們是在西班牙,而不是台灣。」
「所以?」畢安婕困惑地問。
「只要你『忘了』打過柯太太和她兒子這件事,我就能幫你搞定這件事,甚至不會有任何記錄。」
「呃?」
「好了,你回醫院去照顧你丈夫吧,這件事交給我就行了!」
三天後——
「驗傷單?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要驗傷單?」柯太太憤怒的尖叫。
「如果你事先請教過律師的話,他一定會提醒你的。」翻譯解釋。
律師?
這裡是西班牙,又不是台灣,她哪會知道要到哪裡請可靠的律師?
更何況,她只是想拿這件事來威脅畢安婕屈服的,而畢安婕不是應該一聽到被告,就嚇得低聲下氣的跑來找她要求和解的嗎?屆時她就可以逼迫畢安婕跟她兒子在一起了——不然她兒子一直鬧死鬧活的。
這種小事應該沒有必要動用到律師吧?
「你這廢物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
你兒子才是廢物好不好!
「我也是剛剛警察先生告訴我,我才知道的。」翻譯努力的忍住心中的怒氣。
「他為什麼現在才說?」
「沒辦法,這就是西班牙的辦事效率。」
西班牙官僚體系的繁瑣和行政效率的低落,早已是惡名昭彰的了,現在,這位偉大的柯太太應該體會到了吧!
「可惡!」柯太太撫著自己的臉頰。「現在根本驗不出什麼傷了!」
「你要告人家傷害,就得有驗傷單或證人,」翻譯又說。「不然人家要是不承認,你不但告不成,還得小心人家反告你誣告。」
柯太太臉色又紅又綠的,精采萬分。「好,那我就去找證人!」
翻譯把柯太太的話翻譯給警察伯伯聽,警察伯伯有趣的一笑,說了幾句話,於是,翻譯又翻譯給柯太太聽。
「你找不到的,任何人都不喜歡牽扯上這種事,何況你又是外國人……」
話沒說完,但柯太太也該懂了。
不管是在哪一國,沒有人願意上警察局、上法院的,除非是為了自己的親友,偏偏她還是個外國人……
總之,就算是真有人看到了,也沒有人會承認的。
「可恨!太可恨了!」柯太太怒罵。
「那麼,我勸你最好收回告訴,不然人家若是反告你誣告……」
「……收回就收回!」
柯太太前一秒才剛憤怒的離開警察局,後一秒,警察伯伯就笑吟吟的撕掉了柯太太的告訴單。
搞定!
就在警察伯伯撕毀告訴單的同時,醫院裡——
「一般大腦的損傷,功能的回復通常在一個月內出現……」
醫生才說到一半,畢安婕就毅然打斷他的話。
「那麼,我相信迪亞戈在一個月之內就會清醒過來了!」
醫生皺眉。「多明尼克太太,我有責任告訴你,多明尼克先生的丘腦損傷十分嚴重,而丘腦是產生意識的核心器官……」
「請不用告訴我那麼多,」畢安婕堅定地拒絕。「我相信他一定會清醒的!」
「但是……」
「相信我,他一定會清醒的!」
三個月後——
「多明尼克太太,三個月前我曾說過,一般大腦的損傷,功能的回復通常在一個月內產生,超過三個月之後,再回復是很少看到的……」
再一次,醫生才說到一半,畢安婕就打斷他的話了。
「很少,但並不是完全沒有,對不對?」
醫生定定地凝視著畢安婕堅決的目光,片刻後,方才慢條斯理地點了點頭。
「對。」
「那就是了,」畢安婕堅定的握住迪亞戈毫無知覺的手。「雖然會遲一點,但我相信他一定會清醒過來的!」
因為,迪亞戈是從不放棄的!
一年後——
「一年前我就告訴過你了,大腦受損的病患,功能的回復通常在一個月之內產生,超過三個月之後,功能回復就很少看到了,若是超過一年的話,康復的希望就極為渺小了,多明尼克太太,我並不是叫你放棄,但你也要有多明尼克先生可能不會康復的心理準備。」
這回,畢安婕並沒有打斷醫生的話,只是靜靜地聽他說完,然後,沉默了好一會兒。
「最久是多久?」
「一年半,但那已經是極端的例外了,所以超過一年半之後,我們就判定為永久性的植物人了。」
「那麼,我相信在這半年之內,他一定會清醒過來的!」
「……」
再過半年——
畢安婕癡癡地凝視著病床上的迪亞戈,一年半了,他始終靜靜地、安詳地沉睡著,雖然偶爾會睜開眼來,但沒有意識、沒有知覺、沒有絲毫反應,更沒有辦法做任何溝通,只是無聲無息的活著。
「對不起,多明尼克太太,已經十八個月了,很抱歉我們不得不判定多明尼克先生為永久性的植物人,希望他醒來,恐怕只能等待奇跡了!」
畢安婕沒有任何反應,醫生搖搖頭,悄悄離開病房了。
良久良久後,她才開口,聲音是那樣的輕細,不像是在對任何人說話,倒比較像是在對她自己說話。
「戈戈,這真的很不公平,你知道嗎?」
無奈地,她輕輕抱怨。
「我說過要讓你很幸福很幸福的,但如果你一直躺在這裡,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很幸福很幸福呢?」
她溫柔地拂開垂落在迪亞戈額上的髮絲。
「看看你,瘦了好多喔!你又不起來自己吃東西,他們只能用鼻胃管餵你那種連卡米奧都不想吃的東西……」
低低歎息,她憐惜的手心痛地撫在他凹陷的臉頰上。
「戈戈,就算你沒興趣看我,那你兒子呢?那小傢伙會走路了耶,你不想看看他有多可愛嗎?就像廚娘說的,他像你,好乖好乖呢,不像我小時候只會任性地到處亂闖禍……」
另一聲歎息,她的手挪下來,握住他一年半來都不曾動過的手。
「還是說,以前你都能原諒我,但這一次,戈戈,你再也無法容忍了,所以故意這樣來懲罰我?」
她愧疚地垂下臉兒,眼眶潤濕了。
「對不起,戈戈,都是我的錯,請你再原諒我一次好嗎?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會有這種事了,戈戈,原諒我,請你再原諒我一次吧……」
說著,說著,她哽咽了。
「我知道,每次每次都是我的錯,但我發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並不想救那個廢物啊,可是……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身體就自己跑過去救他了,我好後悔,真的好後悔好後悔,戈戈,請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原諒我吧,請你
再原諒我一次吧,不要再這樣懲罰我了,戈戈,原諒我啊……」
她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哀痛欲絕,無盡悔恨;而不知何時進病房裡來的畢媽媽與畢安蓓,兩人都紅著眼眶上前來安慰她。
「不會的,小婕,迪亞戈最疼你了,他不會怪你的!」
「不,不,他在生我的氣,所以才這樣懲罰我,我知道,我知道!」
「小婕,不要這樣……」
「戈戈,告訴我,要怎樣你才肯原諒我?」
「小婕……」
「告訴我啊,戈戈!」
「小婕……」
「是不是……」
「小婕,你……」
「是不是要我跟你一樣,你才能原諒我?」
跟他一樣?
怎樣?
不是那樣吧?
畢媽媽與畢安蓓大驚失色。「小婕?」
悲痛的哭聲突然靜止了,畢安婕橫臂抹去淚水,「好,只要你能原諒我,我怎樣都可以!」語畢,她毫不遲疑地朝窗戶飛奔而去。
「小婕——」
畢媽媽與畢安蓓異口同聲驚叫,也跟著撲過去一人拉住畢安婕一隻手,死命捉緊,不讓她爬上窗台往下跳。
「小婕,你瘋了,不要做傻事啊,小婕!」
「放開我,我只能這麼做,戈戈才會原諒我啊!」
「胡說,迪亞戈不會怪你的!」
「不,他生氣了,所以才不肯醒過來……」
「不是,不是,是他傷得太重了……」畢安蓓慌亂的苦勸。
「不對,明明是他生氣了……」不聽任何勸言,畢安婕頑固得如此堅持。
「沒有,沒有,迪亞戈沒有生氣……」
「我一定要這麼做,他才會原諒我……」
「小婕,冷靜一點好嗎?」
「他要我也嘗嘗他所受到的苦……」
「小婕,冷靜一點!」
「這麼一來,他才能夠原諒我……」
「小婕,不要這樣啊!」
「所以,我非得這麼做不可!」
「小婕,不要……」
「放開我!」
「小婕……」
「放開我!聽到了沒有?」
「小婕……」
「放開我,你們……」
突然,畢安婕的怒吼中斷了,並側耳彷彿在傾聽什麼,但畢媽媽和畢安蓓並沒有察覺到,只是繼續又拉又扯的苦勸。
「小婕,你聽媽說……」
「閉嘴!」
「呃?」
「噓,你們聽……」畢安婕依然側耳傾聽著,「戈戈,是……」目光則投向病床上,她小心翼翼地問。「你嗎?」
「咦?」畢媽媽與畢安蓓相對驚視。
畢安婕驀然甩開她們的手,奔回床邊,俯眸專注地凝視著迪亞戈平靜的睡容,滿懷希望地低呼。
「是你嗎?戈戈,是你嗎?」
迪亞戈醒了?
畢媽媽與畢安蓓不由驚喜地先後來到床邊,可是沒一會兒,她們的驚喜就悄然流逝了,因為迪亞戈並沒有任何動靜,連根頭髮也沒動一下,她們不禁困惑起來。
「小婕?」
「真的是你,戈戈,你醒了,你終於醒了!」朦朧的眸子落下欣慰的淚水,畢安婕唇畔掛著夢幻般的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醒來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喃喃道。
「小婕?」畢媽媽與畢安蓓愈來愈疑惑。
「好,好,我不會亂來,只要你醒了,我什麼都聽你的!」回過頭來,畢安婕帶淚欣喜地道。「媽,姊,戈戈醒了,他終於醒了呢!」
畢媽媽與畢安蓓狐疑地看看她,再轉注迪亞戈,後者始終沒有任何動靜。
「你……怎麼知道?」
「他在跟我說話啊!」畢安婕憐愛地捧起他的手來親吻。「他叫我不要亂來,還罵我呢!」
畢媽媽和畢安蓓狐疑地面面相覷。「但是,我們沒聽到啊!」
「你們沒聽見?」畢安婕的語氣很驚訝,但表情卻似乎不怎麼在意,「戈戈,你沒跟媽和姊說話嗎?」張大著困惑的眼,她問。「有啊,戈戈說他也有跟你們說話呀,是你們沒注意聽吧?」
是嗎?
於是,畢媽媽和畢安蓓很認真、很專注地凝神聆聽了好一會兒後,不安地相顧一眼。
「小婕,我們……呃,還是沒聽到什麼啊!」
「是喔?」畢安婕似乎更困惑了,可是表情依然不怎麼在乎似的,「戈戈,怎會這樣呢?」她又問,「戈戈說他也不知道怎會這樣耶,他明明也有跟你們說話的說……」頓了頓。「真的好奇怪呢,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聽得到呢?」
只有她一個人聽得到?
她是真的聽到了嗎?
還是……
「我想……」畢安蓓深思地道。「還是請醫生來詳細檢查一下吧!」
「上大學?可是你這樣,我怎能……喔,好啦,那我要上醫學院……為什麼?當然是因為……不必?可是……你保證……好嘛,那我還是念會計,這樣總行了吧……嗯,我知道……好……」
眼看畢安婕自己一個人在那裡自言自語,翠媽媽不禁又紅了眼。
「醫生到底怎麼說?」她悄聲問。
畢安蓓輕聲歎氣,憐憫地注視著可憐的妹妹。
「醫生說迪亞戈完全沒有好轉的跡象。」
「可是小婕她……」
「媽,你還不懂嗎?」
「懂……什麼?」畢媽媽忐忑地問。
「一切都是小婕自己幻想出來的。」畢安蓓哀傷地道。
「幻……想?」畢媽媽喃喃道。
「只有這樣,她才支持得下去啊!」
畢媽媽靜默了好半晌,淚水悄悄濕了眼眶。
「或許……」強忍住心酸,她努力擠出笑容來。「這樣比較好,起碼她能安心地繼續往下過日子了。」
「嗯嗯,我……」畢安蓓也在微笑,唇辦卻不住抖顫著。「也這麼認為。」
畢媽媽輕拭眼角,轉注依然沉睡不醒的迪亞戈。「不管如何,只要迪亞戈還活著就好了。」
迪亞戈活著,畢安婕才活得下去。
「媽,」畢安婕突然轉過頭來笑望她們。「戈戈說要我按照預定計劃去念大學耶!」
「是……是嗎?」畢媽媽慌忙拉出笑容來。「那你就……聽他的話吧!」
「嗯,我會的。」畢安婕溫柔地凝視著迪亞戈寂然安詳的臉容。「往後,我一切都聽他的!」
「那……很好。」畢媽媽緊握住雙拳,拚命壓抑著不敢哭出來。
「還有啊,我跟戈戈說爸爸賣掉了公司,和媽、哥哥、姊姊、弟弟都搬到這裡來了,戈戈他……」畢安婕為難地頓了一下。「不太贊成呢!」
「哦?」畢媽媽努力維持著顫抖的笑容。「為什麼?」
「戈戈說,爸爸和大哥不應該犧牲自己的事業和工作來幫他照顧公司。」
「沒的事,告訴他,我們是來這裡過退休生活的,不必……」
「幹嘛要我告訴他呀!」畢安婕失笑。「媽你自己跟戈戈說就好了嘛!」
她自己說?
跟那個沒有任何知覺,根本聽不見任何人說話的可憐女婿?
吸著氣,畢媽媽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勉強吞回差點衝口而出的哽咽,「對……對厚,我自己……跟他說就好了嘛!」說著,視線移向床上的人,才一眼,如果不是畢安蓓及時握住她的手臂,她又險些失聲哭出來。
為什麼?
為什麼這麼好的孩子會遭遇到這種橫禍?
閉上眼,畢媽媽顫抖地深深吸了口氣,然後毅然睜開,面對她那個再也不會醒來的女婿。
至少,他還活著。
他活著,畢安婕才能活著。
活在她的幻想裡。
「迪亞戈,我們是想過退休生活才會來到這裡的,」心中在哭泣,畢媽媽的語氣卻十分鎮定,為了保持女兒的幻想,她必須如此。「所以,你不必在意,我們很喜歡這裡的生活,很閒適、很懶散,真的很適合養老呢!」
「看吧,戈戈,爸媽他們一點也不勉強啊,你真的是想太多了啦!」畢安婕對床上的人說。「對吧,媽,戈戈想太多了吧?」
「對,對,迪亞戈,你想太多了!」畢媽媽連忙附和道。
「我就說吧!」畢安婕得意地笑了。
默默的,畢媽媽與畢安蓓的手悄悄地握住,緊緊的,為彼此傳遞壓抑哭泣的勇氣,然後,繼續聆聽著畢安婕興高采烈的在那裡一個人自言自語,不管心中有多麼的酸楚,都不敢哭出聲來,不想打破畢安婕的美夢。
一個能支撐她繼續活下去的美夢。
「回家?好啊,好啊,那我暫時不要去念……好啦,好啦,那請兩個特別護士可以吧……嗯,我知道了……不會,不會,我保證不會……真的……別忘了這是你說的喔……嗯嗯,我相信你……好……」
迪亞戈在「睡覺」。
而畢安婕,在「作夢」。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1:09:02
終 曲
「媽媽!」
一個三、四歲的胖小子歡天喜地的衝向剛步入中庭裡來的畢安婕,後者更是開心地一把抱起寶貝兒子,疼愛的猛親。
「小子!」
「這孩子,你才出門多久,他就不停念著媽媽到哪裡去了!」尾隨在胖小子後面的畢媽媽慈藹地說。「小蓉上飛機啦?」
「沒,她說送她到鎮上就行了,她會自己搭巴士到馬德里。」畢安婕回道。
放暑假了,但這一回,丁佳蓉不能像往年一樣賴在這裡「度假」度上一整個暑假,一到八月,她就趕回台灣去了。
她大哥也要結婚了,做妹妹的不能不回去幫忙。
「難怪這麼快就回來了。」
「大家人呢?」抱著孩子走向書房,畢安婕左右張望。「怎麼都不見人影?」
「你大哥說照顧迪亞戈的公司根本不需要花費什麼心思,閒得很,」畢媽媽跟在一旁。「所以你爸爸和他決定開發另一項產品……」
「請等一下!」畢安婕定住腳步。「戈戈不喜歡……」
「我知道,我知道,迪亞戈只想經營自家橄欖園的產品,所以啦……」畢媽媽笑道。「你爸爸和大哥決定開發的產品是醃橄欖。」
「原來如此。」安心了,畢安婕繼續往前走。
「早上你一出門送小蓉到鎮上,他們父子倆也出門到格拉那達去了,他們準備好好品嚐一下各家酒館的醃橄欖,找出最好的味道來。」
「那小弟和大姊呢?」
「小明跟幾個同學到海邊去衝浪,至於小蓓呢……」畢媽媽抿唇一笑。「約會去啦!」
「耶?」畢安婕吃驚的大叫。「姊也交男朋友啦?」
「是啊!」
「西班牙人?」
「嗯。」
「那不就……哎哎哎,好痛!」畢安婕痛呼著拉下兒子扯她頭髮的小手。「小子,幹嘛啦?」
「媽媽都跟外婆說話,不跟我說話!」嘟著紅濫濫的唇,小小子委屈的訴怨。
畢安婕失笑,「這樣就吃醋啦!」猛啵一下兒子胖嘟嘟的臉頰,「好好好,媽媽跟你說話,可以了吧?」說著,將手上的袋子交給畢媽媽。「這是我剛在鎮上買的書,麻煩幫我拿到書房好嗎?」
「好。」畢媽媽接過袋子來,微笑,望著畢安婕轉向樓梯。
「小子,去跟你爸爸聊過了沒有?」
「爸爸又不跟人家說話。」
「可是他都有聽到啊!」
「好嘛!」
笑笑,畢媽媽朝書房走去。
一年半以來,大家都已習慣並接受了,畢安婕活在她的幻想世界裡,可是,除了會「聽」到迪亞戈說話之外,她其他一切都很正常,而且活得很開心,生活也很充實,這也就夠了。
想到這裡,她倒寧願畢安婕永遠都不會從她的美夢中醒過來,不然她一定會失去支撐的力量,除非……
奇跡發生,迪亞戈能夠清醒……
畢安婕一踏入臥室內,日班的男特別護士打個招呼後就離開了。
自一年半前將迪亞戈送回家裡來之後,畢安婕就請了兩位特別護士輪日夜班看護迪亞戈,但只要她一進入臥室裡,他們就會主動離開,因為他們知道畢安婕喜歡自己照顧自己的丈夫。
「來,先跟爸爸親親。」
把胖小子送到迪亞戈臉旁,胖小子立刻熟練的在迪亞戈臉上重重親了一下,溽下一攤口水。
「爸爸親親。」胖小子笑呵呵地呢喃。
這小子可聰明得很,才三歲半不到四歲,不但會說中文,也會說西班牙語,還會看人說,跟媽媽的家人說中文,其他人一律說西班牙語,跟爸爸,他也是說西班牙語的。
畢安婕也笑著在兒子臉上啵了一記。「爸爸叫我幫他親你一下。」
胖小子一臉困惑。「為什麼我都聽不到爸爸說話呢?」
畢安婕搔搔腦袋。「老實說,媽媽也不知道,不過你放心,總有一天,爸爸會醒過來自己跟你講話的。」
「喔。」
於是,夫妻父子「三人」開開心心的聊了好一會兒,然後,畢媽媽笑吟吟的出現了。
「好了,點心時間到,卡米奧交給我吧!」
「點心!」
胖小子歡呼一聲,迫不及待的跳進外婆懷裡,畢媽媽小心地抱緊了孩子,一邊往外走,一邊寵愛的猛親。
「你這小子,真是標準的西班牙人,就愛吃!」
畢安婕也笑了,畢媽媽一走出臥室,她就開始熟練地為迪亞戈翻身按摩,一邊喃喃抱怨。
「告訴你,戈戈,那小子早晚會被寵壞的,在這個家裡,我找不到半個人不會亂寵他的,真是……我知道,我知道,我也不是說他不乖,只是……好好好,他的個性是比較像你,但畢竟是我生的,多少還是有些地方像我……」
匆地,她嬌瞋地橫他一眼。
「你的意思是說,他乖的地方像你,皮的地方像我?哼哼,不用辯解了,你明明就是那個意思……」
驀而,她失聲大笑。
「戈戈,你真的是……真的是讓人沒辦法不愈來愈愛你,竟然說這種話……」
然後,她表情放柔,目光更是深情款款。
「我也是,我愛你,非常非常愛你!」
片刻後,她又笑了,充滿堅定的信心。
「嗯,我相信你。」
她伸手輕撫在他瘦削的臉上,無限眷戀。
「其實,我也知道大家都以為我在幻想,不過……」她停下來,俯身在迪亞戈唇上熱情地親了好半晌,雖然後者一點反應也沒有,就像個死人一樣。「我自己知道我不是在幻想就行了。」
聲落,她站直身,繼續為他按摩。
「話說回來,也難怪他們那麼想啦,為什麼只有我能聽到你的聲音呢?真的是很奇怪耶!」她困惑地道。「難不成是因為……」
話聲匆止,她驚訝地瞪住床頭櫃的小抽屜,裡面傳出一陣陣悅耳的鈴聲。
「這是……」遲疑一下,她拉開抽屜,果然是裡面的手機發出的鈴聲,「真的是耶!」她不可思議地拿起手機,喃喃道。「這一年半來,按照你的吩咐,我天天打這支手機,可是對方每次都是『暫停使用』,沒想到……沒想到它竟然自己響起來了!」
手機一直在叫個不停,但由於她實在是太意外了,一時沒想到要接聽,只是驚奇地瞪著它看……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聽,馬上聽!」她一邊向床上的人道歉,一邊拉開手機接聽,「喂,請問是……呃,N?什麼N……啊,請等一下!」目光轉向床上的人。「你說什麼?」
她聆聽了一會兒。
「你確定這麼說,他就會懂嗎?喔,好,我跟他說……」手機放回耳畔,「我是,呃,V的老婆,他現在沒辦法跟你說話,因為……」她把迪亞戈的狀況詳細地
向對方解釋。
片刻後……
「呃?喔……喔……好,我會告訴他的。」關上手機,她一臉疑惑,「戈戈,那個N要我跟你說,B是他老婆,還有,他住在希臘,下午三、四點左右就能夠趕到了。」
又傾聽片晌,她點頭。
「對,對!」
「那麼,小乖乖,最遲明天,我就可以開始把這三年多來所積欠你的親吻還給你了!」
畢安婕以為會從希臘趕來的只是一、兩個人,沒想到卻出現了一大票,整整十一個人。
「你們……」
「我就是N,聿希人,請先讓我見V。」
「喔,好。」
一大票人一起湧進了臥室裡,特別護士一離開,毫不遲疑地,聿希人立刻吩咐楊頵準備輸血。
幸好,未雨綢繆的關茜,總是會準備三袋血冷藏起來以防萬一。
待一切都準備好之後,聿希人目注床上寂然不動的男人。「V,你可以聽到我的話嗎?」
畢安婕看看迪亞戈,馬上替他回答。「可以,他聽得到。」
「那麼,V,請你告訴你太太,」聿希人沉穩地道。「不管我要做什麼都不要阻止我,你該知道,我是要幫你。」
畢安婕剛要張嘴,匆又闔上,轉注迪亞戈。
「為什麼……可是他們……你確定……不是,不是,我沒忘,只是……好好好,都聽你的,不管他們要做什麼,我都不會妨礙他們,但是拜託你,不要叫我出去好嗎?不會,我發誓不會……嗯,好,謝謝。」
於是,她退開兩步。「迪亞戈說你們是要幫他的,所以,請幫他吧!」
三分鐘後,她就明白聿希人為什麼要特別交代不要阻止他了。
聿希人不但要他身邊的人幫迪亞戈輸血——這不算什麼,可怕的是,聿希人竟然還要另一個人汲取一針筒的血直接往迪亞戈的腦袋注射。
她幾幾乎就要叫出來了,但最後還是強行忍住了。
「你放心,」看出她的不安,聿希人放柔聲音安慰她。「他很快就可以清醒過來了!」
很快?
清醒?
畢安婕難以置信地瞪住他,聿希人不以為意地笑笑,並開始介紹其他人,然後要畢安婕也自我介紹一下,並說說她和迪亞戈是如何認識乃至結婚的。
這種時候要她說這種事?
雖然有點惱怒,但畢安婕還是按照聿希人的要求開始述說,畢竟,他們是來幫忙的。
然而,說著說著,她逐漸明白,聿希人為什麼會提出這種要求,其實他完全是為了她好,等待的時間是最難熬的,所以他替她找了件「事」做,好讓她在不知不覺當中度過這段時間。
「他是啞巴?」聿希人突然插嘴問,十分意外。「他怎沒告訴我們呢?」
「那很重要嗎?」
「當然,他應該知道,我們可以幫他呀!」
幫他什麼?
畢安婕正想發問,忽又轉注床上的迪亞戈,片刻後,她頷首表示明白,但眼神卻很困惑。
「呃,他說,除非有緊急大事才可以聯絡彼此,這是大家共同的約定,而不能出聲說話,他早已習慣,更何況,雖然不能用口出聲,他還是能夠『說話』的,所以沒必要麻煩大家。」
聿希人等人面面相覦,不約而同搖搖頭。
「他太見外了,這種事不幫忙,我們這些同伴又是幹什麼的?」
同伴?
為什麼不說是朋友,而是同伴呢?
畢安婕張嘴又想發問,但再一次,她突然又瞥了迪亞戈一眼,然後,嘴型改變了。
「好啦,我繼續說……」
於是,她繼續往下說故事,說著說著,她逐漸沉浸於回憶之中,不知不覺愈說愈詳盡,甚至沒發現到自己說了好幾個鐘頭了,只覺愈來愈感傷、愈來愈自責,說到最後,她不由自主哽咽了。
「……所以,他會變成這樣,全都是我的錯!」
「不,小乖乖,是我自己不小心,不能怪你!」
畢安婕呆了呆,猛然轉眼,旋即傻眼。
不知何時,整整沉睡了三年多的迪亞戈竟已清醒過來,甚至還坐了起來,對著她露出她最熟悉,也是最愛的熱情笑容。
「戈……戈戈?」
「小乖乖,這三年多來,真是辛苦你了!」
畢安婕又傻了好一會兒,突然使力掐了掐自己的臉頰——真痛!終於確定她不是在作夢,旋即狂喜的猛撲過去,雙臂緊緊抱住那個她最愛的男人,放聲大哭。
「戈戈,戈戈,你終於醒了,終於醒了!」
迪亞戈憐惜的圈摟住她,「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他可以確定自己早晚能夠痊癒,而她雖然相信他,但還是無法百分之百確定。
可想而知,這三年多來的心理折磨真是夠她受的了!
嚎啕大哭了好半天後,畢安婕才把這三年來的擔心與自責全數宣洩了出來,然後,她抽噎著,轉向聿希人。
「謝謝你,謝謝你,我……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才好!」
「不客氣,你只要告訴我……」聿希人滿眼納悶。「他不是你的丈夫嗎?為什麼你要叫他『哥哥』?」
畢安婕怔了一下,與迪亞戈相對一眼,掛著滿臉淚水失聲笑了出來。
「不,我不是叫他『哥哥』,他叫迪亞戈,我叫的是迪亞戈的『戈戈』。」
「原來如此。」聿希人恍然大悟。
迪亞戈笑著拍拍畢安婕,然後,正顏肅色轉注聿希人,「你找我一定是有緊要大事,而且……」他環顧其他人。「這麼多同伴都聚集在一起了,這件緊急大事定然非同小可,對嗎?」
聿希人臉色驀轉黯然。「對,我老婆,就是B,她被綁架了!」
「綁架?」迪亞戈震驚地失聲道。「因為她的血?」
聿希人頷首。「現在,我們已經察知她在哪裡了,但那個地方十分危險,想要救出她,勢必得先找到……」
「M!」迪亞戈道,繼而歉然苦笑。「很抱歉,我知道的不是M的電話,不但如此,這一年半以來,我不斷想找你們幫忙,可是電話打過去,總是『暫停使用』中,我……」
話還沒說完,突然,床頭櫃的抽屜裡又傳出一陣悅耳的鈴聲,迪亞戈與畢安婕不由相顧訝然。
怎麼一回事,打了一年半沒消沒息,突然在一天之內又連來兩通?
這一回,不待迪亞戈催促,畢安婕立刻拉開抽屜取出手機遞給迪亞戈,而迪亞戈一搶過手機來,馬上打開來接聽。
「你是……」
「請問,一天一通,連打五百多通電話,到底是什麼緊急大事?你老婆被綁架啦?」
「……不是我,是N,N的老婆被綁架了!」
「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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