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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 古靈 ]【七修羅系列之五 溫柔怒相公】[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1:46:20     標題: [ 古靈 ]【七修羅系列之五 溫柔怒相公】[全文完]

 
她生平無大志,就只想遵循父訓──

嫁一個平平凡凡的丈夫,做一個平平凡凡的妻子;

成為一對平平凡凡的夫妻,度過平平凡凡的一生。

這樣應該不難吧?嗯~~該怎麼說?

說難,很難;說不難,也不難!

原因是,她的婚姻必須聽從母命,

可娘親視她為棋子,

一心只想將她視為可以利用的工具!

故她大聲抗議,藉以爭取婚姻自主權,

可她要冒的險也很大──在婚禮當天,

「隨機」選出她要嫁的夫君!

幸好,她的運氣不差,

雖然他很粗魯,也有點霸道;

做事不拘小節,又很大男人主義,

可對她,他表現得不但善良、寬容,

還很體貼、又很溫柔,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他的身分似乎與她當初設定的原則有點小不同……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1:47:27

本帖最後由 1993ir 於 2012-5-2 11:48 編輯

 
序曲

「我他媽的........哎,老爹幹嘛打我?」

「跟你講過多少次了,不許講粗口,孩子們愈來愈大了,我可不要他們學到你那張爛嘴!」

「#%@$%&#$%#........哎哎哎,打死了啦,打死了啦!」

「打死最好,反正我還有三個孫子。」

「........算你狠!」

「說吧!又是誰惹毛了你?」

「還有誰,不就是那個蠢老三!」

「他又怎麼啦?」

「四叔說了,既然小硯那邊的問題都解決了,接下來就該輪到蠢老三出去找老婆啦!」

「所以?」

「所以我就趕老三出門去找老婆啊!」

「他不肯?」

「我是他大哥,他敢不聽我的話!」

「那還有什麼問題?」

「問題才大條了!」

「究竟是怎樣?」

「他說要學我跟蘭舟,哪個老爹、老娘要把寶貝女兒嫁給他,或哪家閨女自願跟他的,他就要了........」

「那很好啊,以他那性子,也只有這種方法才找得到老婆不是?」

「好個屁........哎!」

「你可以再多說几句粗口沒關系。」

「........」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請再說一次好嗎?」

「沒。」

「最好是沒。」

「總之,就是因為青陽那性子,他才不能學我和蘭舟。」

「這又是為啥?」

「老爹,您自個兒想想,四叔雖然脾氣火爆,一個小不爽就暴跳如雷,但起碼他不笨,可是青陽他........」

「青陽也不笨啊!」

「對,他不笨,還挺聰明的,但該死的憨直到不行,性子一條直楞楞的通到腸子底,也沒半個彎兒可轉;又老實得可悲,隨口跟他開個離譜到極點的玩笑,他都可以當真;碰上事兒也總是該堅持的不堅持,不該固執的時候偏偏牛得要死,真不曉得他那顆腦袋裡究竟塞了些什麼雜七鳥八........哎哎,可惡,可惡,不小心說溜嘴也不成嗎?」

「你說呢?」

「娘的........喂喂,你再打過來,我就什麼都不說了喔!」

「小心你那張嘴,快說!」

「其實,您瞧瞧青陽那副樣子不就知道了,一臉大鬍子的莽漢,又是個粗魯的馬販,老爹你以為有哪家大閨女會看上他,或者哪個親爹、親娘會願意把寶貝女兒嫁給他的?」

「恐怕........咳咳,不多吧!」

「那麼,您再想想,會有那麼湊巧,又有人急需青陽幫忙,或者急著要嫁出門去,以逃避另一樁更悲慘的婚事嗎?」

「這個嘛........呃,機率的確不大。」

「所以囉,會看上青陽做女婿的,就只有三種人........」

「哦?哪三種?」

「想收個贅婿的........」

「這可不成,青陽寧死不入贅的,他總認為入贅就是要靠女人養的,那是娘兒腔男人才會幹的事,打死他也不會願意的。」

「對,所以這一種的就等於沒有。」

「那第二種呢?」

「第二種,女方有缺憾,譬如天生聾啞或殘手斷腳,或者是丑如無鹽貌如鬼,亦或者生來就是個傻癡兒........」

「那原也沒什麼,只是........」

「的確,天生殘缺並不是姑娘家的錯,咱們家也不是在意外表的人;傻癡兒單純又善良,誰說不好了?可是呢........」

「四弟妹絕不會同意的,她老早就警告過青陽了!」

「不是四嬸兒膚淺,而是四嬸兒的舅舅就是個天生缺胳膞又滿臉肉疙瘩的傻癡兒,大夫說那是會一代代傳下去的,同樣血統的人再娶個天生殘缺的人,再生下殘缺傻癡兒的可能性起碼有九成,所以........」

「這也不太妥,畢竟,天下間能像我們這樣不在意的人並不多,為了孩子的將來著想,最好還是避免。」

「那就只剩下第三種了........」

「這又是哪一種?」

「看不起青陽的女人。」

「既是看不起他,又怎會願意嫁給他?」

「以為他好欺負,想說嫁給他就可以吃定他、控制他呀!」

「唔嗯嗯,說得也是,妄想控制男人的女人多半都很精明、很狡滑,或者任性跋扈,或是野蠻霸道,而青陽除了爆脾氣那當兒很恐怖之外,其他也沒啥大毛病,雖然沒什麼耐性,但........」

「四嬸兒教得好,就算不耐煩了、不開心了,他也只是說話口氣不好而已,即使真是一肚子不爽、滿腦子火花了,他頂多掉頭離開,也不敢隨便爆脾氣,都這麼大的人了,他可不想再被四嬸兒扒光衣服拖到村子裡去遛鳥了!」

「呵呵呵,你四叔父子几個也只有你四嬸兒制得住啊!」

「可是,初相識的人可不了解他的脾性,會以為他是個憨直到不行的笨蛋,要想欺負他、吃定他、控制他是很容易的,說老實話,要夠聰明的話,那也的確是很容易,因為如果他真娶了人家,那就是自己人,對自己人,他向來是毫無戒心的,也不懂得要提防人家拐彎抹角使刁使詐,不過........」

「那也要有個底線........」

「對極了,一旦真有人膽敢挑戰他的耐性底線,直接撒潑撒野的爬到他頭上撒尿,他從四叔那兒遺傳來的火爆脾氣就會一口氣爆發,而且是那種喪失理智、毫無理性、六親不認、天地不容的爆發,誰也阻止不了他,然后八成會........」

「一掌就把那個女人劈死了!」

「所以啦,老爹,你說,青陽能不能學我和蘭舟?」

「........不能。」

「偏那蠢小子哪時候不好固執,硬挑這問題來固執,頑固的非要學我們不可,你說,我能不火大嗎?」

「你沒有分析給他聽嗎?」

「廢話,我說得血都差點吐出來給他看了,可那小子偏就是不肯聽我的,只回了我兩句話........」

「什麼話?」

「從我和蘭舟身上,他相信『天定良緣』這句話是有道理的,所以,就由老天爺來替他決定吧!」

「噗哧!」

「老爹,請問你這聲『噗哧』是什麼意思?」

「他........說得很有道理啊!」

「見鬼的有道理!」

「小子,讓我好好教導你一下,天下間事稀奇古怪者比比皆是,你能說你全都碰到過嗎?」

「當然不能,誰又能?老爹你嗎?」

「所以啦,有人意圖規避悲慘的婚事,因而胡亂選個對象好把女兒快快嫁出門去,譬如你;有人因為需要幫忙而求婚,譬如蘭舟;你又怎知青陽不會碰上件更古怪的原因而有人向他求親呢?」

「這........」

「我替你擔心一輩子都不會成親,結果你娶了個完美的妻子;你替蘭舟擔心他娶不到老婆,結果他自個兒兜到一個絕配的老婆;還有墜兒,誰不擔心她嫁到方家去會受到委屈,結果他們夫妻倆恩愛得連老爹我都會嫉妒;至於小硯,你、我都擔心她會躲到山裡頭去孤獨一生,結果........」

「天注定她就是得嫁給慕容羽段!」

「正是,天注定,老天爺早就安排好了的。所以,隨青陽去吧!如同我趕你出門當時所說的,你有你的緣分,青陽也有青陽的緣分,就讓他去碰他自個兒的緣分吧!」

「好吧!不過........」

「怎樣?」

「要是哪天青陽突然跑回來說他一掌劈死他老婆了,老爹你可要負責喔!」

「........」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1:49:53


第一章

綠映莊,江湖中人盡皆知,那是一個屬於男人婆的幫派。

不過那也不是說綠映莊裡真的只有女人,沒有半個男人,而是說,在綠映莊裡,當家主事的是女人,男人只有俯首聽命的分;也就是說,在綠映莊裡,男人只能說兩個字──

遵命。

又聽說,綠映莊莊主綠芙蓉胸懷大志、野心勃勃,意圖以女人之軀稱霸武林、統領江湖,只可惜綠芙蓉也只有那顆比天還大的野心夠跟男人拚一拚,其他的俱是乏善可陳。

武功,稱得上高絕,卻還不足以讓所有江湖人俯首稱臣;魄力,是比一般女人家來得有魄力了,但要是跟男人一比,可又差上了好大一截;氣度,憑良心講,這是她最弱的一環,因為,不管她如何努力培養自己的氣度,最終,她擁有的也只不過是女人家特有的小家子氣。

可是她毫無半點自知之明,依舊一心一意想稱霸武林、統領江湖,而且她總認為自己及不上男人的,也就只是武功不夠高強而已,而這一點,她心裡清楚得很,到了她這種年歲,已經很難補救了,既是如此,她只好採取另一種方式。

武功比不上男人,那就來比比腦袋瓜子吧!

「站住!」

離綠映莊不遠的官道上,手持著包袱,楼沁悠遲疑了好半晌后才回過頭去。

她的親娘──綠芙蓉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大姊楼月霜搖頭嘆氣,二姊楼月蘭輕蔑的冷哼,妹妹楼雪悠一臉困惑,她們都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她們都不了解她。

「娘。」

「妳........」綠芙蓉淡淡的溜眼瞥一下楼沁悠的包袱,表情平平板板的沒有任何變化。「想到哪裡去?」

楼沁悠深吸一口氣,毅然說出考慮了三個月之后所做下的決定。

「離開綠映莊。」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成為娘的棋子。」

綠芙蓉下顎抽了一下,依然沒有任何表情。「好,我承認我是在利用妳為綠映莊拉攏宇文家,但妳老實說,宇文大公子難道不是妳私心中意的人嗎?娘將妳許配給他,又有哪裡不好了?」

楼沁悠啟唇欲言又止,旋又闔上,喟然無語。

是,她是喜歡宇文靖仁,可是她從不曾考慮過要嫁給他,縱使她願意嫁給他,卻不想嫁進宇文家,因為宇文家是武林世家之一,而她........

厭惡極了身為武林中人的一分子。

但很不幸的,她生來就是武林中人,還有一個野心勃勃的娘親,就在綠芙蓉決定要利用她拉攏宇文家的那當兒,她就開始考慮要脫離綠映莊了,但畢竟綠映莊是她的家,綠芙蓉是親生她的娘,實在不是那麼容易拋捨,所以她一直下不了決定。

直至今日,就在宇文靖仁趕來下聘的前夕,她知道她不能不離開了,再不走,她就永遠脫離不了江湖圈了,於是她毅然下定了決心,悄悄的走了。

不過,看來還不夠「悄悄」,因為她離開綠映莊不遠就被追上了。

「說啊!娘究竟是哪裡錯了?」綠芙蓉語氣尖銳的追問。

「我........」楼沁悠面無表情的落下雙眸。「從來沒想過要嫁給宇文大公子。」

「怎麼?宇文大公子還不夠好嗎?」綠芙蓉雙眼噴火。「那妳又想嫁給誰?」

「不是宇文大公子不夠好,而是........」楼沁悠遲疑一下。「我只想嫁給平平凡凡的普通人,度過平平凡凡的一生........」

「平凡?」楼月蘭嗤之以鼻的冷笑,狀極輕蔑。「真沒志氣,沁悠,沒想到妳竟是那種沒用的小女人,甘於被男人踩在腳底下,庸庸碌碌、混混沌沌的過一生,根本就是在浪費妳的生命!」

「我並不想被男人踩在腳底下,也不想將男人踩在腳底下!」楼沁悠耐心的辯解。「夫妻之間應該是平等的,為什麼一定要有一方強過另一方呢?」

「說得真好聽!」楼月蘭更是輕蔑。「那妳有沒有想過,男人又願意跟妳處於同等地位嗎?告訴妳,他們不願意,夫為天、妻是地,他們就是樂於把女人踩在腳底下,妳明不明白啊!」

楼沁悠無言以對,因為,楼月蘭說得是事實。

這世間男人只有兩種,一種是自大傲慢的大男人,總認為男人天生就是高女人一等,而女人生來就是讓男人壓榨的,那種男人又怎會願意放棄自己的優勢,平等對待女人呢?

至於另一種是懦弱無用的小男人,這種男人也不可靠,因為他會反過來依賴女人,遇上需要兩人同心協力共度難關時,他總是躲在女人身后,推女人出去面對困難,這也不算是平等。

然而,就算少之又少,這世間總有几個能夠平等對待女人的男人吧?

譬如宇文靖仁,他就是那種男人,可是就算宇文靖仁願意與她一起共度平凡的生活,他的環境卻不允許,所以她無法選擇他。

「總有一天,我會找到一個願意平等對待我的男人的!」

楼月霜搖頭嘆息,其實她一直都很清楚三妹的想法,只是不明白三妹為何會有那種不切實際的願望。

雖然她並不認同娘親利用三妹的做法,但起碼,對三妹來講,宇文靖仁會是一個好夫婿,撇開娘親那分想利用三妹的私心不論,她也認為宇文靖仁應該是三妹最合適的對象,所以對這件親事,她也是贊同的。

但三妹卻如此堅決的反對,這實在令她無法理解。

「如果妳永遠都找不到呢?」

「那我情願永遠不嫁。」

不嫁?

那她要如何拉攏宇文家?

「由不得妳不嫁!」綠芙蓉憤怒的咆哮。

「娘........」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妳是我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女兒,終身大事就該由我來決定,否則就是不孝!」

任由娘親當作棋子一樣擺弄她的一生,那就是孝順嗎?

不,那是愚孝!

更何況還有爹爹至死無法完成的心願,為人子女者,有責任要替爹爹完成未了的心願。

這才是孝順!

「娘自個兒的親事,不也是娘自個兒作主的嗎?」

滿腔怒火瞬間被冰水潑熄,綠芙蓉心虛的窒住了。

雖然楼家數代以來皆是生女不生男,因此都必須招贅婿來繼承楼家的香火,但女兒的親事依然是由楼家主母決定的。

直到綠芙蓉這一代,由於綠芙蓉堅持自己的親事要由她自己來決定,否則寧死不嫁,上代主母才不得不讓綠芙蓉自己決定她自己的親事,因此,就親事這個問題來說,綠芙蓉實在沒有資格說女兒不孝。

「那不同,我........我是獨生女........」

「那大姊呢?」

「她是長女,要招贅婿來繼承楼家的........」

「我也可以招贅婿,只要娘讓我自己選擇。」

「這........這........」

「妳夠了沒有?」楼月蘭不耐煩的橫插進來。「長女招贅婿,理所當然,妳跟人家招什麼贅婿!」

「為何我就不可以?」楼沁悠反問。

「因為,綠映莊裡不需要兩個贅婿。」楼月蘭慢條斯理的說。「兩個男人湊在一起,早晚會造反的!」

可笑的想法!

但是,除了她以外,那種想法在楼家的女人心目中,是根深柢固的觀念,而楼家的女人是永遠無法容忍男人爬到她們頭上的。

楼家的女人,天生就是高男人一等的,怎能讓男人爬到她們頭上!

所以楼家的男人只能有一個,而這個男人也永遠都只能匍匐在楼家女人的腳底下。

楼沁悠咬咬牙,毅然道:「好吧!那只要娘給我一個選擇的機會,我的婚事就由娘來決定,可是另一個選擇絕不能也是要利用我,那會讓我覺得自己只有被當作棋子的价值,好卑鄙、好齷齪、好骯髒!」

竟敢指桑罵槐的指責她卑鄙、她齷齪、她骯髒!

怒火霎時又被點燃了,總芙蓉勃然大怒。「如果我說不呢?」

楼沁悠平靜以對,坦然無懼。「那麼,我寧死也不嫁!」

寧死不嫁?

「妳妳妳........」頓時,綠芙蓉的怒火竄升到最高點,所有的理智轟一下被燒個精光,蕩然無存,「妳這個不孝的孽女,寧死也要跟我作對到底,是嗎?」咬牙切齒得兩排銀牙都差點被咬成四排了。「好好好,妳只要一個選擇的機會,對吧?」

「對,但我要真正的選擇,而不是另一個要利用我的選擇。」楼沁悠堅持。

又在暗示說她卑鄙、她齷齪、骯髒了嗎?

「很好,」綠英蓉怒極反笑,重重點頭。「那我就給妳一個保證不是利用妳的選擇,一個月后,妳要就嫁給宇文大公子,不然就嫁給........」

楼沁悠心中倏現一股不安的預感。「誰?」

抬臂遙遙一指,「第一個從那裡出現的男人!」綠芙蓉怒聲咆哮。

「........」

※※※

不提主人的心態如何,綠映莊倒真是一個純屬女人的莊院,到處都充滿了優雅的陰柔氣氳,特別是楼沁悠居住的沁心小楼,樸素又溫馨,一踏進小楼範圍內,就可以感受得到楼主是個多麼恬淡自在的主人。

宇文靖仁最愛的就是她這一點,生性淡泊,堅強但不至於強悍,溫和又不顯懦弱。

雖然在綠芙蓉的四個女兒當中,她是最不出色的一個,既沒有楼月霜的膽識與氣魄,也不如楼月蘭的美豔絕倫,更不像小妹楼雪悠那樣俏皮惹人愛,然而,她也綜合了其他三姊妹所有的優點。

楼月霜跟綠芙蓉一樣有野心、有毅力,甚至她比綠芙蓉更強上一籌──她的確有那分能耐與魄力在江湖上闖出一番作為來,換句話說,就算她沒有能力一統江湖,起碼有能力稱霸一方。

然而,偌大的綠映莊裡裡外外井井有條的一切,都是靠楼沁悠一個人打理的,就連綠映莊各地生意舖子的帳簿也都是她在掌管的,綠英蓉和楼月霜根本不屑去理會那種「閒雜小事」。

宇文世家未來的主母,就需要有這種掌管內務外帳的能力。

而楼月蘭是武林第一美女,花容月貌美如天仙,誰也比不上她,追在她后面跑的武林俊彥不知凡几。

可是就算跟二姊那種豔麗奪目的美貌比起來,楼沁悠是十分不顯眼的,但她自有一種從容閑雅的氣韻,就是這股子氣韻使她絲毫不顯江湖兒女那種不拘小節的豪放,反而有如大戶人家的閨閣千金那樣端莊和婉、落落大方。

宇文世家未來的主母,也必須擁有這種令人敬服的大家風範。

至於楼雪悠,雖然頑皮,雖然愛惡作劇,但她從小就最得綠芙蓉的疼愛,也是整個綠映莊裡最受寵的小姐。

不過平常總是十分矜持,讓人以為她很無趣的楼沁悠,其實也非如表面上那樣古板,心情好的時候,她也是能笑語如珠的,甚至拿自己開玩笑以取樂心情不好的人,而下人背著她取笑她,她也是一笑置之,從不生氣。

宇文世家未來的主母,更少不了這種平易近人的氣度。

無論是內在或外在,她都是最適合他的妻子,但她卻拒絕了他,他不懂,為什麼?

是他不夠愛她嗎?

或是......

她心裡根本沒有他?

「為什麼?」沁心小楼側的鯉魚池前,楼沁悠身后,他不解的輕聲問。「我一直以為我倆是情投意合的,難道是我的誤解?」

靜默片刻,楼沁悠徐徐回過身來,若有所思的注視著宇文靖仁。

宇文靖仁,宇文世家的大公子,俊秀儒雅、風采翩翩,性情十分平和,也沒什麼雄心壯志,跟他在一起,她總是能暢所欲言,而他也很能夠理解她的想法,兩人可說是一對志同道合的情侶。

最重要的是,她尊重他,而他也同樣尊重她,從不曾想過要利用傳統的女德閨訓來束縛她、壓制她,或勉強她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始終能夠和她站在同等的地位上對待彼此。

她知道,他會是一個能夠與她相知相契、同甘共苦的好夫婿,而他們也會是一對相敬如賓的恩愛夫妻。

如果她肯嫁給他的話。

真的,她很喜歡他,也相信他們彼此確實很適合,而她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可是......

「大公子,你........」輕輕的,她出聲了。「應該知道我娘是在利用我吧?」

「我知道,但我不在乎呀!」宇文靖仁急道。

唇角微撩,她笑了,嘲諷的。「因為宇文家也是在利用你拉攏綠映莊。」

宇文靖仁微微一窒。「不管他們是誰想要拉攏誰,都與我們無關,不是嗎?」

「無關嗎?」她呢喃。「那麼,你能夠離開宇文家嗎?」

「這........這........」宇文靖仁吶吶的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后,他深深嘆氣。「妳應該了解,我是宇文家的長子,誰都能離開,就是我不能呀!」

「我當然了解。」她又轉回去面對鯉魚池。「所以我才不能嫁給你。」

「但........」

「為了我爹,也為了我自己,我不能........不,是不願嫁給你........」

「三妹........」

「記得我曾告訴過你,我爹也是跟你、我一樣被當作棋子而入贅到楼家來的,身為弱勢的贅夫,他被我娘無情的踩在腳底下,備嚐痛苦的滋味,年歲未滿四十便積鬱成疾過世了........」楼沁悠幽幽道。「爹生前,只有我最愛膩在他身邊,因此,他把所有的心裡話都向我傾訴,也許他認為我還年幼聽不懂,但其實我都懂得........」

因為回憶、因為懷念、因為哀傷,更因為心痛爹爹的委屈與痛苦,她眸底沁出了薄薄的水光。

她的個性是堅強的,心,卻是柔軟的、善感的。

所以,四姊妹當中,也只有她陪伴在爹爹身邊,因為只有她察覺到爹爹的寂寞,也只有她能感受到爹爹的悲傷與痛苦。

「爹說,下輩子,他希望能做個平平凡凡的普通人,不要是武林中人,也不用是大富大貴,只要平凡就好,就算生活困苦、就算日子艱辛,他也能安貧樂道的過一生,最重要的是........」

悄悄的,她拭去了眼角的水珠兒。

「他要娶一個不會把他踩在腳底下的妻子,而他也不想把妻子踩在腳底下,他們會平等相待,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喜同樂、有悲同哭,那才是他........夢想中的生活........」

「三妹,我........」宇文靖仁吃力道。「我保證........」

「不,你什麼也不能保證。」楼沁悠搖頭低語。「身為江湖中人,絕不可能擁有平凡的生活;身為宇文家長子,你也放不下扛在肩上的責任;身為人子,你更不能不顧及你爹娘的感受,不,你什麼也不能保證!」

宇文靖仁苦笑,無法否認。「但是我愛妳,這還不夠嗎?」

楼沁悠沉默了好半晌,黯然低嘆。

「其實我爹也是深愛我娘的,否則他也不會心甘情願的入贅到楼家來,早在被逼成婚前夕就逃之夭夭了。但,因為他深愛我娘,所以他入贅到楼家來了,然而打從他入贅那天開始,他沒有一刻是快樂的,連一瞬間都沒有,所得到的只是無盡的痛苦。所以........」

她再一次回過身來,無奈的、歉然的目注他。

「不管是你愛不愛我,或是我愛不愛你,那都是不夠的,你了解嗎?」

面對她執著的眼神,宇文靖仁終於明白了。

就如同她所說的,不管是他愛不愛她,或者是她愛不愛他,那都是不夠的,因為她一心追求的是平凡的夫妻和平凡的生活,而那是他永遠沒辦法滿足她的。

於是,他更深的苦笑了。

平凡的生活也是他所渴望的,甚至他的三個弟弟都比他有野心,然而,就因為他不幸生為長子,胸懷雄心壯志的明明是他爹,重擔卻壓在他肩上,他能不顧一切擺脫嗎?

不,他不能,他不能也不願擔下不孝子的惡名,所以雖然不願,但也只能委屈她了!

不公平嗎?

是,他承認,這是不公平的,可是畢竟他是男人,她是女人,而這世間始終是以男人為重的不是嗎?

※※※

儘管名列一谷二莊三府之一,其實綠映莊在江湖上的名聲遠遠不及五大世家響亮,因此,每當遇事須撤發請帖時,她們就開始傷腦筋、鬧頭痛。

發太少,怕沒面子;發太多,又怕應帖而來的人不如預期中多,那更丟臉。

然而這一回,堂堂綠映莊莊主的閨女出嫁,她們倒是一點煩惱都沒有,因為她們根本不打算發帖子。

這種行禮前一刻才能夠決定新郎是誰的婚禮,不管怎麼看都像是一齣鬧劇,既然如此,她們干脆關起門來演鬧劇,鬧再大的笑話也是自家人看,場面再難看也只有自家人知道。

可是,儘管綠映莊半張喜帖都沒發,話,卻不知怎地傳了出去,婚禮前三天,不請自來看熱鬧的好奇者便陸續抵達,直到婚禮當天,已多到綠芙蓉哭笑不得,又為了表現泱泱大度,還得狼狙萬分的催趕有限的人手多做額外的準備,硬起頭皮接待所有來客。

堂堂綠映莊莊主要嫁閨女,卻要到行禮前一刻才能夠決定新郎將會是誰,這種熱鬧怎能不看!

待客小楼內──

「你放心,三妹一定會選擇你的!」

宇文靖仁一身大紅的新郎服,很明顯的十分不安,楼月蘭正在努力安撫他。

「二小姐怎能如此肯定?」

「很簡單,不管三妹說得多好聽,畢竟她生來就是個養尊處優的千金大小姐,真要她一生面對一個粗魯庸俗的平凡丈夫,親手操持家務吃苦受罪,告訴你,當她真的面臨抉擇的時候,她就會覺悟到那不是她接受得了的挑戰了!」

「既是如此,何不隨便另外挑個人就好,為何要用那種近乎荒唐的方式........」

宇文靖仁還沒說完,楼月蘭就猛翻白眼。

「不要說你,我也覺得很可笑好嗎!可是沒辦法,娘的性子就那個樣兒,火氣一上來就........」重重一嘆。「老實說,我娘也很后悔,當時她氣得一時失去理智,才會脫口說出那種可笑的方式,我們想阻止都來不及........」

「那麼........」宇文靖仁眉峰一皺。「三妹立刻答應了?」

楼月蘭遲疑一下。「不,三妹提出了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她不要江湖中人,也不要富豪人家,只要那種平平凡凡的以雙手工作來賺取生活所需的升斗小老百姓。」

果然。

宇文靖仁嘆息著,眉宇更是深鎖。「莊主同意了?」

「我說過了,當時娘正在火頭上,根本毫無理智可言,她甚至沒聽清楚三妹的條件,衝口而出就同意了!」楼月蘭一臉受不了的表情。「事后娘想反悔,又怕三妹更不肯嫁了,甚至再找機會逃跑,所以我們仔細商量過后,認為這何嘗不是個好機會,只要我們安排得當,就能夠讓三妹心甘情願的嫁給你了。」

「她會嗎?」宇文靖仁喃喃道。

「當然會,」楼月蘭的口氣十分肯定,毫不遲疑。「想想,會上綠映莊裡來的人,若非江湖人物,除了送貨的夥計之外,就是收帳的帳房,而這兩種人,一個粗俗、一個市僧,俱是俗不可耐的人,以三妹的個性,你以為她能夠接受那種人做夫婿,痛苦的相處一生嗎?」

「但她一向與那些人都相處得極好........」宇文靖仁反駁。

「那又如何?」楼月蘭不以為然的哼了哼。「三妹負責打理莊務,自然必須和那種人接觸,但那也只是接觸而已,她並沒有仔細看清楚他們,直到現在,真打算嫁給那種人了,三妹才會認真的、仔細的去審視他們,而一旦她看清楚那種人的內涵是多麼的粗俗、多麼的低下,我就不信三妹真的能夠捨棄像你那種可以與她相知相惜的男人,而選擇那種根本無法與她交心交意的俗夫........」

「可是........」

「此外,我也不相信三妹真的願意放棄優渥富裕的奢侈生活,而屈就那種必須親手操勞家務的苦日子。三妹不笨,她很聰明的,用一生的幸福去賭一口氣,她不會做這種傻事的!」

問題是,楼沁悠並不是在賭氣啊!

「不會嗎?」

「想想你自個兒不就明白了,若要宇文大公子你選擇一個你跟她談詩論文她不懂,想和她暢談心事她也不瞭,成天只會和你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妻子,大公子你可受得了?」楼月蘭反問。

不用想,宇文靖仁當下就機伶伶的打了個寒顫。

「不!」他可忍受不了要相處一輩子的妻子竟是那樣的庸俗!

「那就是啦,你跟三妹是同一類人,你受不了,她自然也受不了,所以,安心吧,最后她的選擇一定是你的!」

宇文靖仁靜默片刻,然后深深嘆氣。

他知道,他是貪心了一點、自私了一點,既想要擁有能夠相互了解、深深愛慕的女人,又能夠善盡身為宇文家長子的職責,這麼一來,他是滿足了,但她呢?

她的滿足呢?

不,她絕不會滿足的,因為她的願望永遠無法達成,她會抱喊終生,連同她父親的分。

可是不如此,他又能如何呢?

※※※

正午時分,吉時將至,身著鳳冠霞帔的新娘子不去準備行禮拜堂,卻跑來綠映莊前拋頭露面,身旁是綠映莊莊主綠芙蓉,四周是興致勃勃、議論紛紛的賓客們,好不熱鬧。

這可比拋繡球招親或比武招親更有趣,更來得有看頭!

「妳........」綠英蓉目注楼沁悠,眼神詭譎。「不想改變主意?」

「不,我不會改變主意的,」楼沁悠輕柔但堅定道。「既然娘給我這個選擇的機會,我就要好好的把握。」

機會?

綠芙蓉暗裡冷笑,「是嗎?妳真的寧願選擇........」橫眼看。「從那裡出現的第一個男人?」

循著綠芙蓉的視線,楼沁悠眺眼望去。

通往綠映莊的寬道上,兩旁俱是濃密的樹林子,而在前方約一百五十尺的另一頭是一處大轉角,不拐過那個彎兒,來人就看不見綠映莊,綠映莊這邊的人也瞧不見來者何人,綠芙蓉所指的正是那個拐彎處。

「是。」

「好,很好。」

聽綠芙蓉的語氣裡透著隱隱然的狡詐,楼沁悠不由攢著眉兒看回綠芙蓉,但見綠芙蓉竟是滿面笑容,几分「我就看妳要怎麼辦」的嘲諷,几分「終究妳還是要被我擺佈」的得意,於是她豁然明白了。

一切都早就安排好了!

出現在那彎角的人絕不會是她願意嫁的人,於是她不得不改變選擇,最后她終究只能嫁給綠芙蓉為她選擇的丈夫,這就是綠芙蓉打的如意算盤。

「那麼,可以開始了吧?」綠芙蓉好整以暇的問。

楼沁悠眼瞳深黝的注視娘親片刻,再垂眸思索半响,而后遙注彎道。

「好,開始吧!」

於是,所有目光齊聚於道路前方那一處拐彎,等待著。

不到一刻鐘,遠處便隱隱傳來一陣衣袂翻飛聲,眾人頓時失望的翻了翻眼,而來人一轉過那個大彎角,立刻察覺無數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也嚇了一大跳,不曉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他是來喝喜酒、看熱鬧的,不是來幹架的好不好!

再過片刻工夫,拐角處又嘀噠嘀噠轉過來一匹騾子,上頭顫顫巍巍的坐著一位白髮蒼蒼的老頭子,懷裡捧著帳簿,嘴裡喘著氣,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一口氣上不來就嗝兒屁了,看得四周人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不是武林人物,可是都老到不行了,搞不好還沒拜堂,新娘子就要做望門寡了!

果然,興高采烈的綠芙蓉──她以為這下子九成九搞定了──甫向老頭子提說要把女兒嫁給他,那老頭子連新娘的樣子都不敢看一眼,就嚇得臉色發青皮皮挫,當場從騾子上摔下來。

「不,不,我家老婆子會拿菜刀追殺我的,不,不行,不行........」說著說著,他竟然眼白一翻,昏厥過去了。

原來是個妻管嚴!

眾人哭笑不得,你看我、我看你,徹底無言,然后不約而同轉注綠芙蓉,看她要怎麼辦?

綠芙蓉臉色難看的咳了咳。「呃,既然這位老人家不同意,就不勉強了。」

再過半响,又有兩個人推著一車新鮮蔬果出現在轉角處,不是武林人物,也不是老頭子,可是.....

綠芙蓉笑吟吟的瞄一下面無表情的楼沁悠,欣然迎上來人。

「請問這位大嬸,這位是令郎吧?多大年紀啦?」

「他是我孫子,九歲啦!」

「是嗎?真好福氣,大嬸這麼年輕就有孫子啦!」

綠芙蓉笑得更誇張,簡直就像是戲台上的女旦,表情不誇張一點,后面的觀眾就看不清楚,她又瞥楼沁悠一眼,后者悄悄垂眸,臉上依然沒有半絲表情。

「不知令孫可願娶我女兒,有豐厚的嫁妝喔!」

這種低下的賤民愛的就是白花花的銀子,用「豐厚的嫁妝」這種詞,肯定能輕易的讓他們上鉤,而且不會提出任何疑問。果不其然........

「嫁妝?」胖大嬸兒雙眼一亮,眉開眼笑。「好,好,當然好!」

「好極了,那就馬上讓他們成親吧!」綠芙蓉兩眼盯住楼沁悠,笑吟吟的等著她后悔,等著她喊:停,等著她說改變主意要嫁給宇文靖仁了。

「咦?」胖大嬸兒笑臉僵住。「現在?」

「對。」綠芙蓉依然緊揪住楼沁悠,一心以為楼沁悠就快忍不住了。

「不成,不成!」胖大嬸兒的腦袋搖得像暴風裡的浪頭。「這種事得由他爹來作主,而他爹得半個月后才能回來........」

「半個月?」綠芙蓉皺眉,拉回眼來。

「對,至少得半個月。」

「但我並不強求父母一定要親臨主婚........」

「胡說!」胖大嬸兒不以為然的怒叱。「婚姻大事,父母怎能不親臨!」

「可是........」綠芙蓉斜睨楼沁悠一眼。「非今天不可,真不行嗎?」

「不行,不行!」胖大嬸兒繼續搖頭。「那是規矩,我老婆子可不想惹我那獨生兒發火,他脾氣可不太好呢!」

「那就........算了!」綠芙蓉不情不願的說。

於是,大家繼續罰站。

又是武林人物……

來幫忙打雜的母女倆……

收帳的布莊掌櫃的也說他「無意」娶妾……

莊裡的浣衣丫鬢省親回來........

不知不覺中,旭陽偏西了,日近黃昏,已經有好一陣子都沒有人再出現在那拐角處了,枯候多時的人們不禁開始懷疑……

新娘子到底嫁不嫁得出去?

就在這時,一陣疾如擂鼓般的馬蹄聲由遠而近迅速傳來,估計約有三、四匹馬左右,於是眾人不約而同想到......

來者倘若不只一個男人,又非武林人物,怎麼辦?

正思忖間,馬蹄聲終於轉過那處拐角了,映入眾人眼簾內的果然是四匹馬,不過,只有馳騁於最前方的那一匹馬上有人。

一個風塵仆仆,滿臉大鬍子的邋遢男人........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1:50:48



第二章

「咦?是我的馬送來了耶!」

楼雪悠惊喜的歡呼,迫不及待的迎上前去。

那位邋遢得好像剛從大牢裡逃出來的江洋大盜的大鬍子,以令人惊嘆的騎術與熟練的技術,在同一時間裡停下四匹奔馳的馬,然后跳下馬等待楼雪悠喜孜孜的審視最后面那兩匹堪稱上品的駿馬,待楼雪悠表示滿意的頻頻領首之后,他就把那兩匹馬的韁繩交給楼雪悠。

「沒問題了?那麼餘帳請付清。」爽朗的嗓音,率直的語氣。

「好。不過........」楼雪悠一手掏銀票,兩眼卻瞥向另一邊,目光愛極,滿含覬覦。「真的不賣嗎?那兩匹?」

她說的是另外那兩匹不屬於她的馬。一匹是大鬍子自個兒的坐騎,軀體出奇的高大雄偉,神俊無匹、器宇軒昂,皮毛烏黑油亮,那雙眼卻赤紅如火;另一匹恰恰好相反,皮毛潔白無垢,宛若天山上的冰雪,一雙眸子卻如海也似的澄藍。

也難怪她覬覦,就算是外行人來看,也看得出那兩匹馬是可遇不可求的極品龍駒,任何人只看上一眼就會愛上。

瞧,四周站得近一些的江湖人物不都滿眼讚嘆的靠攏過來了。

「非賣品。」大鬍子十分干脆的拒絕了。

「你出价,我絕不回价,如何?」楼雪悠還不死心。

「非賣品。」

「起碼出個价嘛!」

「非賣品!」同樣的回答,第三次,大鬍子已經有點不耐煩了。

「可惡,既然不賣,幹嘛帶著到處炫耀嘛?」楼雪悠也火了。

「不關妳的事!」大鬍子很不客氣的說,並伸出粗糙的大手。「請付清!」

「你........」楼雪悠氣結,超想賴帳不給,可是在這種各路江湖人物環伺左右「監視」的情況下,她不能也不敢替綠映莊丟臉,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故意把銀票往地上丟。「付清就付清!」

奇怪的是,那張銀票明明是往地上飄落的,可一眨眼,卻已落在那只粗糙的大手上,看來倒像是那張銀票自己往那只大手上飄過去似的。

「好,銀貨兩訖,我走了!」偏身,大鬍子就待上馬。

走?

不,他怎能走,要走也得等他的戲分結束之后才能走。

綠芙蓉急忙上前一步。「這位,請止步!」

大鬍子狐疑地回過頭來。「幹啥?」

綠芙蓉堆滿一臉虛偽的假笑。「能否借問,這位可曾成親?」

大鬍子挑了挑眉。「不曾。」

綠芙蓉笑得眼都瞇了。「那麼,可願娶小女?」

大鬍子那張臉立刻拉得比他身后那匹馬的臉更長,「她?」大手一伸,指向楼雪悠,語氣說有多不願意就有多不顧意。

綠芙蓉忙搖頭,「不不不,是她三姊,喏,是她,她才是新娘子........」一把將身后的楼沁悠硬扯到大鬍子前頭。「還有一筆十分豐厚的妝奩喔!」老詞,她也把大鬍子看作是一般低下的馬販了。


妝奩?

哼,有啥了不起!

不過......

大鬍子上下打量楼沁悠兩眼,聳聳肩。長得還可以,看上去文文靜靜的,似乎是個溫馴聽話的小娘兒們,應該不像她妹妹那樣任性無理,最重要的是........

對方是自個兒送上門來的,就跟大哥、二哥一樣。

「好,我娶。」爽快的應允了。

「可以立刻成親嗎?」

「沒問題。」

「很好,那麼........」綠芙蓉故意再把楼沁悠更往前推,使楼沁悠與大鬍子之間只相隔著一個手掌距離,好讓楼沁悠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分明,她真願意嫁給眼前這個粗俗又邋遢的魯男人嗎?「妳呢?妳可願意嫁給這位........呃,呃,公子?」

公子?

尚未舉眸看,一股刺鼻的馬騷味便直鑽入她的鼻腔內,使楼沁悠不由自主的窒息了,好半天都無法呼吸。

雖然早已下定了決心,但有那麼一剎那間,她遲疑了。

她真的寧願捨棄能夠與她相知相惜的宇文靖仁,而屈就眼前這個陌生又粗俗的馬販嗎?

不,不,她不能猶豫,為了爹,也為了她自己,她必須堅持下去。

於是她深深吸入一大口氣,讓那股馬騷味肆無忌憚的凌虐她的肺部,希望自己能早一點習慣這種味道,然后她徐徐抬起眸子。

但由於兩人實在太靠近了,大鬍子又高了她一個頭不只,想看清他的長相,她就得用一種很不自然的角度仰高視線,而在她雙眼平視前方時,視線也只不過才剛對上大鬍子寬闊的胸膛,瞬間,一股更濃烈的異味撲鼻而來,嗆得她差點當場吐出來。

她霍然恍悟,大鬍子身上傳過來的味道為何會如此嗆鼻。

她不是沒聞過馬騷昧,雖然不怎麼好聞,但也不會如此令人聞之欲嘔,但如果濃濃的馬騷味裡又摻雜了濃濃的汗酸味,臭上再加臭,那可就不只是簡簡單單一個「臭」字可以形容的了,那几乎是可以謀殺人的惡味。

「你不喜歡洗澡嗎?」她不覺脫口問。

大鬍子吃了一惊,「耶!妳怎會知道我沒洗澡?」旋即,他緊張兮兮的壓低了嗓門,「拜託拜託,千萬別跟我娘說啊!她警告過我,要天天洗澡,若是哪天沒洗澡被她知道了,她會讓我好看!」再委屈的嘟囔,「話說回來,如果不是為了趕在期限之前把妳妹妹的馬送到,我也不會急得連洗澡的時間都沒有了,所以這不能全怪我,對,不全都是我的錯!」

聽他憨直的央求、辯解,像個孩子似的,楼沁悠有些兒意外,馬上繼續拉高視線,突然有點急著想看清楚他究竟長什麼樣子的。

可是,目光一觸及他那把亂糟糟、髒兮兮的大鬍子,她不由自主又衝口而出。

「你喜歡留鬍子,還是懶得刮?」

「見鬼的才會喜歡!」大鬍子忿忿道,一嘴的不開心。「是我娘不許我刮的,她警告我,在成親之前,無論如何不許刮鬍子........」

「這又是為什麼?」楼沁悠問,視線繼續往上移。

「我也不太明白,」大鬍子困惑的搔搔腦袋。「她一再警告我,成親前不許刮鬍子,免得亂七八糟的女人纏著我不放;可成親后就不許再留鬍子了,得天天刮得干干淨淨的,連鬍子碴兒也不許有,說是別像我爹一樣,老是用鬍子碴兒刺痛她的細皮嫩肉,其實我的鬍子碴兒也不一定跟我爹一樣刺人嘛........」

女人會纏著他不放?

他?

一個邋遢骯髒的魯男人?

楼沁悠的視線終於對上大鬍子那雙往下俯視她的眼了,老實說,那真的很不容易,因為大鬍子不只那把大鬍子又濃密、又雜亂,那頭好像几百年沒梳理過的烏髮更是髒亂,不挽髻也不束帶,就那樣披散在腦后,比披頭散髮更披頭散髮。

起碼額前的髮也要往后爬一下吧?

可是他也不,就那樣任由參差不齊的髮披落在眼前,結果,他那張臉一半是雜亂的大鬍子,一半是雜亂的髮,要從那一堆雜亂之中找到他的眼睛,不騙人,真的很不容易。

然而,一對上他的眼,楼沁悠當下便失了神,直愣愣的盯住他的眸子,再也挪不開了。

好漂亮的眼睛!

那樣深邃、那樣瑩亮,彷彿夜空中最閃亮的那顆星,還有那兩排又濃密、又烏黑的睫毛,長得匪夷所思,微微的翹著,不可思議的迷人,而最最特別的是,他的眼底閃耀著一股奇異的光采,熱情、溫暖,又憨誠、率直。

她從沒見過這麼「真」的眼神!

那應該是屬於稚齡孩童的「真」,竟會出現在一個高頭大馬的成熟男人眼裡,這使得楼沁悠十分惊訝。

「她說得簡單,也不替我想想,留鬍子真的很麻煩耶........」大鬍子還在咕噥咕噥、抱怨抱怨。「吃飯喝湯,自己都不曉得自己的嘴巴躲在鬍子裡頭的哪裡了,老是沾得滿鬍子飯粒菜湯;去跟人家買馬,人家以為我是幹搶劫的獨行大盜,看我有多冤........」

聽著聽著,楼沁悠不覺抹起一彎笑。

好憨直的男人,也許他會是個好丈夫,就算不是,也應該很容易被「塑造」成一個好丈夫。

於是,她的決心堅定了。

「我願意嫁給他。」

話一出口,除了大鬍子之外,四周所有人全體轟然,特別是綠芙蓉,一整個嚇壞了。

「妳妳妳........妳在說什麼鬼話?」她失控的尖叫。

「我要嫁給他。」楼沁悠平靜而堅決的重複道。

「妳要嫁給他?」實在拉不下嗓門來,綠芙蓉只好繼續尖叫。

「是。」

「不可能,妳不可能是說真的!」

「我說的是真心真意的。」

「妳妳妳........」

綠芙蓉氣急敗壞得差點抓狂,正想破口大罵楼沁悠不識好歹,忽地腰際被人狠狠的頂了一下,她怒氣沖沖的橫過眼去,卻見楼月蘭神色緊張的拚命對她使眼色,並意有所指的掃視周遭一圈;她下意識跟著環視左右一圈,背脊涼了一下,霎時冷靜下來了。

周圍所有人都用一種看好戲的目光,興致勃勃的盯住了她。

「呃,我是說........說........」冷靜,冷靜,她千萬不能失了分寸,在沒有外人看見的地方,她大可以隨心所欲的飆到飛天遁地,但此刻,眾目睽睽之下,她絕不能讓人抓到任何話柄。「妳真想嫁給他,這個馬販?」

「是。」楼沁悠依然盯著大鬍子那雙漂亮的眼,移不開。

「那........那很好。」綠芙蓉言不由衷道,「不過呢........」她朝大鬍子投去鄙夷的一眼。「今天就得成親,恐怕你父母來不及........」

「娘,不強求父母一定要親臨主婚,這不是您自個兒說的嗎?」楼沁悠輕問。

對,是她說的,而且還是不久前才說的,證人一大票,數都數不完。

「這........」綠芙蓉窒住了,「呃,對,對,我,呃........一時忘了。那........」目光拉向大鬍子。「聘禮總該要有吧?堂堂綠映莊嫁閨女,起碼也要有相當的聘禮,不然人家會笑話的!」

任何人都聽得出來,那是硬蹦出來的藉口──誰那麼閒會隨身攜帶聘禮?

然而那也是合情合理的藉口,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要雙手奉送出去,討點補价也是應該的。

起碼伙食費也該付一付吧?

「娘,您明明知道他不可能........」楼沁悠想為大鬍子提出抗議。

「我不要嫁妝,至於聘禮........」大鬍子轉身取下掛在馬鞍頭的粗布包裹,「這趟出門前,我娘就交代過了,沒娶到老婆就不許回家,這........」打開包裹的布巾,將裡頭一只木盒子遞給綠芙蓉。「是我娘交給我,給媳婦見做聘禮的。」

還真有人隨身攜帶聘禮?!

眾人全都錯愕的傻住了。

「這........」綠芙蓉不知所措的接過木盒子,遲疑一下,打開,霎時間,瞪直了眼。「天!」

靜靜的躺在木盒子裡的,是一尊由一整塊火鑽精雕細琢出來的火麒麟,鬼斧神工、栩栩如生,連最細微的鬢角長鬚、神態表情都仔細雕琢了出來,比玉更細緻、比翠更滑嫩,卻流燦著耀眼奪目的豔紅光芒,微微閃動間,彷彿火焰在吞吐。

而那雙麒麟的眼瞳更是一對比龍眼還大的夜明珠,木盒子一打開,明明是夕陽即將殞落的黯淡黃昏,竟在剎那間又恢復了白日般的光亮,眩目得令人几乎睜不開眼來。

就算綠映莊送出的嫁妝是金山銀海,恐怕也及不上這尊火麒麟一半的价值,要說是价值連城都不為過。

「你這是從哪裡來的?」綠芙蓉失聲惊叫。

搞不好他是馬販兼職獨行大盜,搶來的!

不然就是馬販兼職夜行盜,偷來的!

總之,絕不可能是正正當當得來的!

「剛剛不都說了,我娘交給我的呀!」話說著,大鬍子又反手拉來那匹白馬的韁繩,筆直的伸向楼沁悠。「喏,這是給妳的,我大哥說,想要老婆好好伺候我,我就得先對老婆好;而我二哥說,女人家就是要多給她禮物,她就會開心了!」

雖然這種論調很值得斟酌,可是........

楼沁悠不由得又綻放出另一抹笑,看來這個魯男人根本不需要被塑造,他本來就會是個好丈夫了。

因為,他已經被「教」得很好了。

「謝謝。」無視大鬍子那只髒兮兮的大手,她毫不遲疑的接過疆繩,惊嘆的撫摸馬身那潔白無垢的皮毛,愛極了。「好漂亮!」

原來是娶媳婦兒的禮物,難怪他說是非賣品。

「這匹馬很有靈性的!」大鬍子得意的說。「馴服牠之后,我就再也沒有騎過牠了,所以妳只要多騎牠几回,牠就會認定妳是主人了!」

「嗯嗯,牠叫什麼名字?」

「白霧。」

「那你的馬呢?」

「墨夜。」

很顯然的,這兩匹一黑、一白的馬是一對兒。

雖然大鬍子只是因為他是馬販,所以才送一匹馬給老婆做禮物,然而若是有機會,夫妻倆能一道出門遨遊,騎的又是一對的馬,這不也是挺詩意的嗎?

想到這,楼沁悠唇畔的笑意不禁多了几分期待。

而綠芙蓉,眼見楼沁悠都收下大鬍子的禮物了,彷彿這樁婚事已成定局,想不讓他們成親都不行了,她不禁開始慌張起來。

「等等,等等,你們........」

「娘,一切都按照您的條件,還要等什麼呢?」楼沁悠堅定的問道。

「呃........這........我........」綠芙蓉無措的「我」了半天,實在拉不下臉來當場反悔給大家看,只好拚命和楼月蘭交換眼色、細聲耳語。

找個理由讓他們留下來!

妳說這什麼鬼話,難不成真要讓他們成親?

不然怎麼辦?總不能當著所有武林同道的面前反悔吧?

這......這........

娘啊!您瞧瞧,看這莽夫的樣子,相信三妹也不會一成親就跟他圓房,就算他們真圓了房,我想宇文大公子也不會在意的。

胡說!男人對這點最在意了,宇文大公子怎可能不在意!

放心吧!娘,對這一點,我敢拍胸脯保證,宇文大公子愛死三妹了,他絕不會在意那種事的。

可是........

如果您真在意的話,我們還是可以另外想辦法,譬如說,咱們可以下藥,讓那傢伙碰不得三妹。

嗯嗯,這倒是可以。

總之,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把三妹留下來再說,不然人一被帶走,就啥戲都甭唱了,再說,您也得給三妹一點時間........

什麼時間?

我想,三妹是太過於自信了,以為自己忍受得了一切,所以您要給她時間親身去體驗、去了解,然后她才會明白自己並不是那種能夠容忍一個無法與她相契合的丈夫,更不是那種過得了苦日子的人啊!

嗯嗯,說得也是。

所以,快想個理由留下他們吧!

什麼理由?

隨便掰啊!

………….

「呃,我........我忘了還有一個條件........」掰就掰吧!

就知道娘不會這麼輕易放過她。

楼沁悠並不感到意外。「什麼條件?」

「雖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也沒說要妳招贅婿進門,可是呢........」綠芙蓉硬拉出一嘴無奈的笑,表示她也是不得已的。「畢竟我只有四個女兒,所以我認為我有權利提出要求,在你們成親之后,他不能立刻把妳帶走,得暫住在綠映莊裡,綠映莊若是有麻煩,他得幫著點忙,盡盡他做女婿的義務........」

果然是另一個硬拗出來的理由,江湖人的麻煩,一個尋常馬販又能幫得上什麼忙呢?

可是這要求也不能算過分,畢竟,綠映莊是由女人當家的。

男人當家,兒子娶媳婦是要留人家閨女一輩子的;女人當家,女兒嫁人,留女婿住上一段時間,這也是說得過去的。

「暫住?」楼沁悠柳眉輕蹙。「多久?」

「這........」綠芙蓉遲疑一下。「就住到妳姊姊和妹妹都嫁出去吧!我想,這種要求應該不過分吧?」

的確不能算過分──表面上,所以楼沁悠也無法開口反對。

可是她心裡明白得很,這項要求並非表面上那麼單純,倘若「順利」的話,大鬍子會因為反對這樁條件而被踢出局,就算大鬍子同意了,這種毫無期限的條件很可能會把他們綁在綠映莊好几年,在這好几年當中,任何事都可能發生。

譬如某人故意設計的「不幸」事件。

然后,不是她被休妻,就是夫婿被迫和她分開,最終她還是得按照綠芙蓉的安排,改嫁給宇文靖仁。

可是就算她心裡明白,又能如何?

不,她什麼也不能,只能嘆著氣,無奈的目注大鬍子,心想他不是同意,就是反對.....

「她?」再一次,大鬍子很無禮的用一根鄙夷的手指頭不屑的指住楼雪悠,語氣輕蔑。「像她這種任性霸道的刁丫頭,我看一輩子都嫁不出去,難不成要我們等上一輩子嗎?」

既不是同意也不是反對,而是抗議。

不過他抗議得也有理,就是有人一輩子都嫁不出去,難不成真要他等上一輩子嗎?

「你這個........」

楼雪悠美目怒瞪,正想飆他個天崩地裂,誰知才噴出三個字而已,嘴巴就被楼月蘭封住了,綠芙蓉還警告性的橫眼瞪過來,確定她已經被控制住了之后,方才施施然的轉回去面對大鬍子,臉上掛著胸有成竹的自信笑容,一派「你有理,我會比你更有理」的篤定。

「我想,既然雪悠是妹妹,晚兩年再嫁人也是很正常的不是嗎?」

所謂的「晚兩年」,這是一種很籠統的習慣性用詞,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晚几年」,可能是一年、兩年,也可能是三年、四年,甚至是五年、六年,總之,這種詞是不能按照字面上去定義的。

然而,對某些人而言,用詞是沒有字面上或字面下的分別的。

「兩年?」大鬍子想了一下。「好,就兩年,兩年后,她妹妹再不嫁人,就不干我們的事了!」

咦?兩年?誰說兩年了。

她自己說的!

綠芙蓉呆了呆。「慢著,慢著,我不是說兩年,我是說........」

「還有她........」不給她糾正錯誤的機會,大鬍子手臂一轉,自顧自又指住了楼月霜。「據我所知,綠映莊長女不嫁人,她是要招贅的不是嗎?」

可惡,他又不是江湖中人,怎會知道?

「呃........對。」

「那我就算是等到死,也等不到她嫁出去吧?」

可惡,可惡!

「她不算在內,這總可以了吧?」綠芙蓉咬牙切齒的說。

「可以。」大鬍子收回手,再轉個方向,「至於她........」歪著腦袋,他認真打量楼月蘭。「唔嗯,長得還不賴,可惜自大又傲慢,目光更狡詐,十足令人厭惡,這種女人敢娶她的恐怕也沒有几個........」

這實在太過分了!

「那你大可以拒絕這樁婚事啊!」綠芙蓉終於忍不住嗆回去了。

她本意是希望他能夠「知難而退」,偏偏他不上當,還理直氣壯的跟她辯,最可恨的是,他提出的辯詞,誰都不能說他錯,除非她想跟他耍無賴,可就算她真的想跟他耍無賴,也不能在此時此刻的這種場合耍給大家看。

迫不得已,她只好一再「忍讓」,但對方卻乘機一而再的「欺壓」過來,使她忍無可忍,決定不再忍了。

大不了再多耗點時間,等待下一個出現在那彎角的男人!

可沒料到,她生氣,大鬍子竟比她更生氣,一聽她說的,他馬上就開始吹鬍子瞪眼晴了。

「那怎麼可以,明明是妳親口向我提親,而我同意了,瞧,連聘禮妳都收下了不是........」他氣唬唬的用下巴指了指綠芙蓉捧在手上的木盒子──喏,證據就在那裡。「也就是說,婚事已定,既然婚事已定,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也難追,誰都不能反悔了!」

「可是我的條件,你不........」

「娘的,妳這條件明明是在婚事已定之后才提出來的,怎麼著,想反悔了,故意找藉口來想逼我先提出悔婚的不成?」

原來如此!

四周頓時投射過來無數恍然大悟的眼神,然后那些眼神又轉為嘲諷,綠芙蓉見情勢不對,慌忙否認。

「沒那種事,沒那種事,那你說吧!究竟想怎樣?」

「給我個期限。」

「........五年。」

「妹妹都嫁出去了,姊姊還要等個五年才有可能嫁出去嗎?那我看是嫁不出去囉,五年后她都是個老女人了,誰要啊?干脆........」

「好好好,就跟雪悠一樣,兩年,行了吧?」

「嗯嗯,這還差不多。」

聽到這裡,始終默然無語的楼沁悠險些失聲笑出來。

原來她這位未來夫婿看似很好拐,其實一點也不,他可聰明得很呢!只不過性子比較憨直而已。

「我叫楼沁悠,敢問這位公子尊姓大名?」

「傅青陽,成親后,隨便妳叫我什麼都可以,阿貓阿狗都行,」大鬍子爽直道。「可就是別學我大嫂叫我大哥:笑哥,我會吐血;也別學我二嫂叫我二哥:相公,我會昏倒;更別學我妹妹叫我妹夫:夫君,我會一命嗚呼哀哉,那妳就得做寡婦囉!」

楼沁悠終於禁不住笑出聲來了。

「那麼,傅公子,在拜堂之前,可以先麻煩你一件事嗎?」

「啥事?」

「請你先去洗個澡,再換上新郎服,可以嗎?」

半個時辰后,趕在天黑前的最后一刻,楼沁悠和刷洗得干干淨淨的大鬍子傅青陽,拜了堂、成了親。

新娘子終於嫁出去了!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1:52:53


第三章

沒剃鬍子不許碰新娘子!

几几乎就要碰上紅蓋巾的秤桿抖了抖,咻一下縮回去,傅青陽慌忙退后一步,忙不迭的丟下秤桿,惊魂未定的嚥了口唾沫,揮去滿頭冷汗。

差一點點忘了老娘的囑咐了!

要真忘了,后果絕不堪設想,被抽筋剝皮還是最輕微的懲罰,多半會被扒光衣服拖到村子裡去遛鳥,小時候還無所謂,可是現在他都長大了.....

想到這裡,機伶一個暴顫,他轉身就跑。

「我先剃鬍子,再揭紅巾!」

大紅蓋頭巾下,楼沁悠訝異的聽著慌慌張張的腳步聲迅速移向屋角置放水盆架之處,然后是潑水聲,還有某人的解釋。

「我娘千交代、萬囑咐,沒剃鬍子不許碰新娘子。」

「你........」她忍著笑意。「很聽婆婆的話?」

「我娘很兇的,我會怕嘛!」

牛高馬大的一個大男人,不說他是孝順,竟那麼老實的承認說是因為他娘親很兇,他會怕怕。

她的夫婿,真的很憨直、很有趣。

好一會兒后,終於腳步聲又輕快的朝她這方向走來,然后她的蓋頭巾被掀開,沉重的鳳冠也被體貼的取下來了,下意識的,她抬眼便朝新婚夫婿望去,好奇的想見見那張被掩藏在鬍子底下的真面目。

婆婆為何會命令他,成親前不許剃鬍子呢?

下一刻,她的視線甫一觸及那張光滑潔淨的臉皮,就不由自主的抽了一口氣,明眸瞪圓了、看呆了。

不可思議,天底下真有如此漂亮的男人嗎?

要說世間真有所謂的「美男子中的美男子」,那麼她眼前的男人可說是當之無愧、名副其實,他那張俊美得匪夷所思、難以想像的臉,毫無疑問可以令天下間所有的女人為之神魂顛倒、喪失心智、背叛爹娘、出賣姊妹,甚至會讓人懷疑那是不是凡人的臉。

幸好,那也是一種純然陽剛性的俊美,否則真會教人以為他是女人。

也難怪,武林第一美女的楼月蘭,在他嘴裡竟只是「長得還不錯」而已,真要比美,恐怕楼月蘭還比他遜色几分呢!

現在,她能夠理解婆婆為何要命令他蓄留鬍子了。

「幹嘛瞪著我看?」傅青陽摸著自己的臉,疑惑的問。

「我想........」硬生生拉回目光,楼沁悠的聲音有點見沙啞。「你還是留著鬍子比較好吧!」

免得他出門一趟回來,屁股后面就跟了一大票失魂落魄的孤魂野鬼。

「那可不行!」傅青陽轉身持壺倒酒,兩手各端起一杯,再回過身來,遞出一杯給她。「我娘說的,成親后就不許再留鬍子了,連鬍子碴兒都不許有!」老娘的懿旨,他可不敢不遵。「喏,交杯酒,喝吧!」

望著手中的交杯酒,楼沁悠不覺撩起一彎苦笑。

這實在不太對,她期待的是平凡的丈夫、平凡的生活,但她的夫婿,雖然只是個平凡的馬販,卻俊美得十分離譜,她可不認為擁有一個如此俊美的夫婿,生活還能夠平凡到哪裡去。

可是他們都已經拜堂成親了,她又能如何?

無奈的輕輕嘆了一口氣,她徐徐飲下交杯酒。算了,既是她自己的選擇,她就沒有權利抱怨,只有盡力去適應他了。

不管他是美男子或怪物,他都已經是她的丈夫了。

於是她拿出所有的意志力,堅定理智,再毅然決然的將目光拉回到傅青陽臉上,然后努力不讓自己的心神飛到九霄雲外去。

真希望能早點習慣他的俊美。

「妳不餓嗎?還不快過來吃!」早已開始據案大嚼的傅青陽也算體貼了,狼吞虎嚥之餘還不忘招呼新任老婆。

看他就看飽了,哪裡會餓!

「我........不餓。」

「我可餓死了!」傅青陽吃得滿嘴糊,話說得含含糊糊、口齒不清。「十天來,我趕路趕得快沒命了,連啃個饅頭都是騎在馬上啃的。」

難怪他會一身邋遢。

「其實你可以晚兩天沒關系,小妹她並不........」

「那可不成!」傅青陽斷然否決。「大伯說的,人無信不立,跟人家約定好的事,咱們就非得做到不可,不然就不要跟人家約定;六叔也說過,答應人家的事,就算要我們的命,也萬萬不可違背........」

「說得也是。」楼沁悠喃喃道,目光流連在他那線條優美的側臉輪廓上,不知不覺又開始恍神了。

「所以啦,既然我承諾說今天一定會送到,拚了這條命我也非得送到不可!」

「嗯嗯。」

「雖然是出了一點原先無法預料的意外狀況,我才會差點趕不及的........」

「嗯嗯。」

「但那仍是要我自己負責……」

「嗯嗯。」

「總之,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也難追!」

「嗯嗯。」

「........」

終於聽出老婆的回答好像是在敷衍他,傅青陽狐疑的側過臉,見老婆又盯著他看得目不轉睛,挺帥的眉頭皺起來。

「幹嘛又瞪著我看?」

看來,夫婿似乎一點也不知道自己的容貌有多麼吸引人。

嘆著氣,楼沁悠再次硬生生的把視線扯到一旁去,她自認並不是一個注重外貌的女人,然而一旦面對夫婿,她才發現原來自己也是很庸俗的,竟也會對好看的男人看到失神。

話說回來,這也不能完全怪她,她的夫婿也實在俊美得太荒唐了!

想到這裡,她決定要請夫婿幫她個小忙,免得她在人前不小心出了糗,於是輕聲呼喚,「官人........」

噗!

一口蓮子湯全噴射了出來,「妳妳妳........」嗆咳著,傅青陽失聲怪叫。「妳叫我什麼?」聽錯了,一定是聽錯了!

「官人啊!」楼沁悠回道,訝異的發現夫婿的臉色好像有點發青,納悶他是哪裡不對了?「是你說的,不許叫你夫君、相公,也不許叫『哥』的,那我只好叫官人了,有什麼不對嗎?」

天大地大的不對!

一聽她連續說了好几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稱呼,傅青陽不由跟著連連打了好几個哆嗦,她說几個,他就打几個哆嗦。

「別,別那樣叫我!」他半命令、半央求的說。

「那........」楼沁悠想了想。「傅郎?」

噗通!

傅青陽惊恐的跌坐到地上去,臉都綠了。「妳就沒別的可叫了嗎?」這女人是哪裡不對了,為什麼一定要用那種恐怖的名詞叫他?

楼沁悠又想了一下。「老爺?」

傅青陽呻吟,「我鬍子都剃光了,還會老嗎?」大手掌在自己的下巴上摸來摸去,懷疑是不是沒剃干淨?

老不老,又不是鬍子決定的。

楼沁悠抿唇笑了。「不然要叫什麼呢?」

「名字!」傅青陽狠狠的、重重的道,狠狠的爬起來。「叫我的名字就行了,連名帶姓都行,就是別再叫我那種娘兒腔的稱呼了!」

霎時間,楼沁悠的笑容消失了,臉色也變了。

「絕不!」異常堅決的拒絕。

正待往凳子放下去的大屁股,因為她那兩個慘雜著憤怒與哀傷的沉重字眼,錯愕的停了一停,再繼續往下落,傅青陽狐疑的目注她。

「為什麼?」

他一問,楼沁悠立刻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一時有些無措,不知如何解釋才好,咬著下唇遲疑片刻后,她輕輕嘆了一口氣,表情恢復正常,抬起明澈的秋水雙瞳,坦誠的面對夫婿。

「因為........」

毫不隱瞞的,她把那件只曾經對宇文靖仁提起過的悲傷往事,一五一十的告訴夫婿。

要避免重複爹爹的事,做一對與爹娘不同的夫妻,她就必須做一個與娘不同的妻子,娘不該做卻一而再做的事,她絕不做;娘應該做卻從不做的事,她就要盡全力去做。

當年,即使爹開口問,娘也從不對爹解釋任何事,因為,娘不相信爹。

所以,她就得做一個絕不隱瞞丈夫的妻子,畢竟是要相處一輩子的人,最起碼要做到信任與坦誠,否則如何聯繫夫妻之間的感情?

雖然,他不一定能夠了解。

「........娘總是連名帶姓的叫爹爹,其中並沒有丁點親暱的意味,有的只是娘對爹的鄙視與輕蔑,雖然爹爹是娘自個兒選中的丈夫,但娘看不起男人,也不相信男人,即便是她自己的丈夫,我........不想跟娘一樣........」

一如以往,每一提到爹親的事,她總是抑不住哀傷的心情,一字一句皆是銘刻在心中永遠的痛。

她一輩子都忘不了,爹爹那張寫滿悲傷愁鬱的臉。

而傅青陽,他靜靜的、專注的傾聽著,直至她說完后,眸中卻依然盈滿困惑之色,儘管她說得好不悲慘,淚水都差點掉下來了,可偏偏他聽了半天還是聽不懂她為何拒絕直呼他的名字?

不然人取名字是幹嘛的,不就是給人叫的嗎?

管他是鄙視或是輕蔑,是憤怒或是開心,叫人名字就只不過是在讓人知道有人在叫他而已,管他那麼多幹嘛?

真是,女人就是女人,就愛斤斤計較!

不過,算了,他是寬宏大量的男人,容忍妻子是丈夫的責任←老娘說的,就隨便她愛怎麼叫就怎麼叫吧!

於是,他轉回去繼續大吃大嚼。「隨便妳叫吧,反正早晚總會習慣的!」

聞言,楼沁悠的眼眶頓時悄悄掩上了一層朦朧的淡霧。

她看得出,夫婿一點也不了解,甚至很不以為然,但是他聽得出她語氣中的傷痛,所以他讓步了。

這個男人,或許無法和她交心交意、相知相惜,可是他是個體貼的男人。

「青哥。」

親哥?

傅青陽的臉頰肉非常嚴重的扭曲了一下。「嗯?」該死的老爹,幹嘛替他取這個名字!

「能不能請你幫我個忙?」

「啥忙?」

「往后,若是我又盯著你看,請青哥馬上提醒我一下。」

「呃?」傅青陽怔了怔,半側過臉來,疑惑的想了好一下,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女人盯著男人看是很不成體統的,可是........」又困惑的眨了眨眼。「我是妳的夫婿,老婆看夫婿,天經地義,這沒什麼不合體統吧?」

楼沁悠嘆了一口氣。「即使如此,妻子老是盯著夫婿看,這也不太好吧?」

她盯著他看,他也不會少塊肉,哪裡不好了?

傅青陽還是很困惑。「為什麼?」

「這........我........」楼沁悠開始感到有點哭笑不得了。「呃,老是盯著夫婿看,那........那就........就........」

傅青陽很認真的看著她,耐心的等待答案,她卻「救」了老半天「救」不出半個人來──到底是要「救」誰?他只好鑽起眉頭,自個兒想,大半附后,他猛拍一下大腿,終於想通了。

「我知道了,老是盯著我看,正事不做,那怎麼行!」

「........」完全的無言。

「不過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妳老是盯著我看呢?」

「........」徹徹底底的無言。

※※※

以往,在整個綠映莊裡,楼沁悠敢說自己是第一個起床的人,因為她就愛看晨曦初起的那一刻,那彷彿破繭而出的曙光,是她見過最美的景致。

然而成親后第一天,她才明白,她起得還不夠早。

「起來了,女人,天都快亮了,妳還不起來!」

楼沁悠一惊而醒,及笄后,頭一回一大清早被人叫醒,她還真是嚇了一大跳,定睛一看,原來是新婚夫婿,坐在床邊一臉不耐煩的搖著她。

「青........青哥?」

「叫『親哥』也沒用,再半個時辰就卯時了,妳想偷懶賴床嗎?」。

卯時?!

「可是,卯時不到就起床........」她吃惊的睜大了眼。「會不會太早了一點?」

「早?」傅青陽哼了哼。「我大哥都寅時不到就醒轉,我大嫂就得起得比他更早,她可沒半句怨言過!」

寅時?!

「但........」楼沁悠慌忙掀被要起身,卻發現夫婿兩眼盯在她胸脯上看得目不轉睛,困惑的低頭看,惊呼一聲又躲回被子裡頭去,羞赧的燙紅了雙頰。

雪嫩嫩、白如瓷玉的一片美好春光,難怪某人看得口水都流出來了。

「躲什麼躲!」抹去口水,傅青陽不以為然的硬扯開被子。「咱們都圓房了,有什麼好害臊的?」可惡,看得正上興頭說,真是,女人的身子不給丈夫看,要給誰看?「快,起床了,女人,伺候夫婿梳洗更衣不是妻子的責任嗎?」

就算楼沁悠的個性再是淡然,這時候也自在不起來了。

在夫婿灼灼的目光下,她赧紅著臉兒,光不溜丟的滾下床,顧不得初經人事之后的疼痛,手忙腳亂的撿拾昨兒夜裡被夫婿扔到床下的褻衣和中衣,胡亂的穿上身后,這才稍微鎮定了一點。

沒事,沒事,就如夫婿所說的,他是丈夫、她是妻子,沒什麼好害臊的。

自覺已經足夠冷靜之后,她便正起臉色,轉身面對夫婿,準備善盡為人妻的職責,伺候他梳洗更衣。

誰知下一刻,整張嬌靨又火辣辣的熱了起來。

傅青陽竟然一絲不掛,只撐著一支又粗又長的「旗桿」,雙手扠腰,不耐煩的杵在那裡等著讓她伺候他穿衣。

用力的拉住兩條差點拔腿就逃的腳,深吸了好几口氣,楼沁悠努力穩定狂飆的心跳,然后裝作沒注意到夫婿那副修長挺拔的裸體,用最若無其事的態度伺候他穿上一件件衣飾,雖然嬌靨還是紅通通的,柔荑也有點抖呀抖的。

「青哥,不知大哥做何營生呢?」為了轉移心神,她隨口問。

「種田的。」

傻眼。

「青哥,莊稼人原就習慣早起幹活,可是一般人家並不啊!」

「一般人家?」

為傅青陽穿妥衣飾后,楼沁悠先請他坐下,開始為他細心梳理那一頭雖然洗得干干淨淨的,卻雜亂得像一堆野草的烏髮,再回答他。

「楼家向來卯時過后才用早膳的。」

卯時過后?

還真懶!

傅青陽皺了皺眉,旋又鬆開。「好吧!入境隨俗,卯時過后就卯時過后,那待會兒我先到馬廄去看看白霧和墨夜,妳記得把我行囊裡的髒衣物拿出來洗。」

「是,我記下了。」

好不容易終於將傅青陽那頭雜亂的頭髮,打結的拆開,參差不齊的修剪平整,並小心翼翼的梳理平順后,楼沁悠退后一步,歪著螓首考慮片刻,決定拿條髮帶綁起來就好,以他的工作性質,梳髮髻可能保持不了多久。

恭送夫婿出門之后,楼沁悠才開始打理自己、整理房間。

而后,她一手捧著洗衣籃,一手持著燭台,踏著夜色來到廚房后的大井旁,熟練的打井水浣洗。

這時,闇夜依舊黑不隆咚的,微風仍然寒涼,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纖細的柔荑浸泡著冰冷的井水,砧杆捶打著衣物,她卻不覺得辛苦,唇畔始終掛著一抹淡淡的笑。

楼家的女人向來不做家務事的,除了她。

打從她接手打理莊務開始,工作之餘,她總是努力學習家務,不管是打掃房間或女紅中饋,因為她早就下定決心要做個平平凡凡的妻子了。

楼家的女人向來是由婢女服侍的,除了她。

她總是堅持要自己打理自己的一切,自己的房間自己整理、自己的衣飾自己補綴、自己浣洗,除了早膳,自己吃的飯菜也自己做。

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好不好,因為娘親和大姊、二姊都不會,沒有人教導她、指點她,但是她總是盡全力去做,不懂的也不恥下問,問廚娘、問丫鬟,務求能夠做到她能力所及的最完美。

一切的一切都只為了這一天,嫁一個平平凡凡的丈夫,做一個平平凡凡的妻子,成就一對平平凡凡的夫妻,度過平平凡凡的一生,如同爹爹所渴望的。

如今,她終於有實現心願的機會了!

有機會就有期待,於是在完成身為人妻分內該做的工作之后,楼沁悠便噙著淺淺的笑靨,懷著一種近似興奮的心情,轉向馬廄而去。

沿途陸續碰上早起工作的下人們,那些以往與她相處融洽,總是有說有笑的丫鬟奴仆們,如今卻都是一臉不自在的匆匆向她行個禮后,就急急忙忙的跑走了,很明顯的是在逃避她。

一直以為會嫁到宇文世家去做大少奶奶的三小姐,竟然「自甘墮落」寧願嫁給低下的馬販,這點連下人們都不能接受。

她不在意的微笑,繼續前行──她不以為身為馬販的妻子就有什麼好羞恥的。

反正成親前,她就把打理莊務的工作移交給二姊去頭痛了,此后莊裡的下人就不歸她管了,既然他們不知道要如何與她應對,那麼她也不會勉強他們,免得他們為難。

遠遠瞧見馬廄外,傅青陽背對著她,正在替白霧刷毛,楼沁悠便加快腳步趕過去。

「青哥,好了嗎?」

「我才剛替自霧遛過腿,還有墨夜呢!」傅青陽頭也不回的說。

「可是,再過一會兒就要進早膳了!」楼沁悠提醒他。

「妳先去吧!等我替墨夜遛過腿后再去找妳。」

「那我等你。」

「不用,才剛成親,妳可以休息几天,之后我再開始教妳馬廄裡的工作。」

馬廄裡的工作?!

楼沁悠錯愕的怔了一下,繼而一想,也是,她是馬販的妻子,自然應該學習有關於馬匹的工作。

所謂的夫唱婦隨,應該就是這樣吧!

於是,她開始仔細觀察傅青陽的工作,有疑問便開口問,直到傅青陽騎上墨夜離去后,她才轉朝前屋行去。

接下來,該去面對娘親的憤怒了!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1:53:15



「可惡,真是太可惡了!」綠映莊的早膳桌上向來都很安靜,因為除了楼沁悠之外,其他的楼家女人都不習慣早起,她們總是在早膳前一刻才勉強起身,當她們坐到膳桌前時,眼皮子還垂在地上,三魂七魄至少還有一半掉在夢裡爬不回來。

但這天,破天荒的,一大清早,在楼沁悠尚未出現之前,其他四位楼家女人就全數聚集在膳桌旁了,而且除了楼月霜之外,各個精神振奮........

更正,是怒火沖天。

尤其是綠芙蓉,昨晚為了表現誠信,她強裝笑臉主持婚禮;為了表現氣度,故作大方的與賓客們歡享喜宴;為了表現魄力,豪邁的和人一杯杯的干,最后,為了表現........表現........

管他為了表現什麼,反正她喝醉了,醉得一塌糊塗,一覺昏睡到天亮,醒來后,她只想殺人。

殺她女兒,也殺那個大鬍子!

「三妹嫁都嫁了,」楼月霜的態度最是持平。「您再生氣又有何意義呢?」在她來想,既然那是三妹自己的選擇,婚禮又已完成,那麼就不需要再多事了。

綠芙蓉柳眉怒挑。「怎麼?綠映莊還沒輪到妳主事,妳就想管起我來了嗎?」

楼月霜哭笑不得。「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就給我閉嘴,現在........」綠芙蓉咬牙切齒道,橫著一雙山東母老虎的眼,三掃過三個女兒。「我先要知道,究竟是誰讓那小子過來的?我不是一再囑咐,沁悠有可能會嫁的男人都不要讓他們通過的嗎?」

「這........」楼月霜下意識朝楼月蘭瞥去。

楼月蘭瑟縮一下,旋又挺起胸膛來為自己辯駁。「是我讓紅菊去負責這件事兒的,想說那丫頭又矮又胖,還滿臉大疙瘩,嫁人的標準一定很低,讓她去負責這件事不正好,連她都不想嫁的人,三妹應該也不會肯嫁吧?」

有道理。

可是有道理有時候也會變成沒道理,事實就擺在眼前。

「但沁悠嫁了!」

「誰會料到三妹連那種傢伙都肯嫁呀!」楼月蘭噘著嘴兒,不甘心的咕噥。

「就是說咩,看那傢伙牛高馬大又一臉大鬍子,活脫脫攔路大盜一個,而且又髒又臭又邋遢,比乞丐更教人噁心,我看連咱們莊裡頭的丫鬟,恐怕都沒有半個人願意嫁吧?」楼雪悠忿忿道,恨死了那傢伙竟敢說她可能一輩子都嫁不出去。「要
嫁給那種傢伙,我才寧願一輩子不嫁呢!」

「看吧!連小妹都這麼說。不過呢........」楼月蘭苦著臉,嘆了一口氣。「紅菊之所以會讓那個傢伙通過的原因,也不是說她不願意嫁給那個傢伙啦........」

「不然是什麼?」楼雪悠好奇的問。

楼月蘭斜睨向綠芙蓉。「娘不也吩咐過了,凡是江湖人物,全都不能阻擋的不是嗎?」因為怕人家起疑。

那又怎樣,那丫頭什麼人都肯嫁,就是不嫁武林人物,讓他們通過也沒差吧?

「那是沁悠的條件啊!」綠芙蓉沒好氣的說。「更何況那傢伙是馬販,又不是江湖人物。」

「但那傢伙騎馬。」

這又關騎不騎馬什麼事了?

「所以?」

「那傢伙騎馬,紅菊以為他是武林人物,就沒阻擋他了嘛!」

綠芙蓉呆了呆,怒吼,「笨蛋,又不是只有江湖人物才騎馬的!」

楼月蘭無奈的兩手一攤。「可是咱們這兒,一般人家不是騎驢就是騎牛,不興騎馬的呀!」

「這........」綠芙蓉一時啞口。

「我說,娘,現在追究這些也沒用了吧?」楼雪悠在一旁不耐煩的說。「還是討論接下來的問題比較重要啦!」

綠芙蓉的表情僵了片刻,方才不甘心的說:「好吧!討論就討論........」

於是,除了楼月霜只在一旁搖頭嘆息之外,其他母女三人開始嘰嘰喳喳,小小聲的開起陰謀研討會議來,妳有意見,她也有意見,目的只有一個──

如何讓楼沁悠再改嫁給宇文靖仁。

由於傷心與失望,宇文靖仁在婚禮前就悄悄離去了,但在臨走之時,他也留下了話,表示他不在乎楼沁悠是否嫁過人,甚至有了孩子,他都會耐心的等候她回心轉意的。

他也認定,當楼沁悠了解到和一個粗魯不文的庸俗丈夫相處一生,是一件完全無法忍受的事之后,必然會后悔的。

「........好,就這麼決定了!」

「不過在開始之前,必須先給他們兩、三個月時間。」

又要等?

「為什麼?」綠芙蓉不悅的問。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們必須讓三妹有時間去親身體驗一下『吃苦』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然后她才會明白........」楼月蘭泠冷一笑。「身為千金小姐的她,其實是過不了苦日子的。」

「有道理。」

「此外,我也說過三妹很聰明的,她一定會考慮到我們可能會使手段來迫使他們分開,所以得給她一點時間,好讓她鬆懈戒心,我們才好下手。」

「說得也是。」

「哪裡是!」楼雪悠不以為然的打岔進來了。「告訴妳們,三姊可比妳們想像中更聰明、更有耐力的。」

「什麼意思?」綠芙蓉問。

「意思就是,兩、三個月時間根本不夠,在我來看,兩、三個月的時間頂多讓三姊承認那種生活真的很辛苦,可是她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認輸的,會想說再多一點時間就會習慣了;而且,三姊若真要防備我們,她可不只會防我們兩、三個月!」

「那妳說要多久?」

楼雪悠想了想。「至少要半年吧!可是這麼一來,問題又來了。」

還有問題?

綠芙蓉忍耐著再問:「什麼問題?」

「如果他們在這半年裡有了孩子呢?」楼雪悠很「好心」的提醒她們。「就算宇文大公子說他不會在意,但總是不太好吧?」

也不是說她心眼兒壞,惡意要破壞姊姊,只不過她真的對那個可惡的大鬍子很惱火,有個低下的馬販姊夫也很丟臉的,最重要的是,這一整個狀況真的好好玩喔!所以她要乘機好好玩個過癮,不然日子過得好無聊咩!

綠芙蓉與楼月蘭互覷一眼,神情詭異──那種事,根本不是問題。

「這個嘛........」輕輕的,楼月蘭垂落雙眸。「他們是不可能有孩子的!」

「為什麼?」楼雪悠訝異的問。

楼月蘭沒吭聲,回答楼雪悠的是綠芙蓉。

「新婚夜,洞房裡的那桌酒菜,我全都給下了藥,」她滿不在乎的說,「不管是男人或女人,若是沒有吃下解藥的話........」冷冷一哼。「男人就做不了男人,女人也不可能懷下身孕的。」

而那解藥,如果那個大鬍子沒有和楼沁悠分開,她是不會給他的;同樣的,如果楼沁悠沒有嫁給宇文靖仁,她也不會給楼沁悠解藥的。

「那要是他們根本沒碰那桌酒菜呢?」楼雪悠脫口道。

「婢女說那桌酒菜吃得杯盤狼藉,他們不可能沒碰過,就算他們真的沒碰過,而那桌酒菜是被下人們吃掉了,那麼........」綠芙蓉嘴角一勾,冷笑。「打掉一個孩子並不困難,一碗藥湯也就夠了。」

「那樣........」楼月霜柳眉深深攢了起來,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太狠了吧?」

「無毒不丈夫,想做大事,就必須學會狠心!」綠芙蓉泠冷道。「更何況是她不聽話在先,怪不得我心狠!」

楼月霜欲言又止的張了張嘴,但最后還是什麼也沒說,只是重重的嘆口氣。同綠芙蓉一樣,她也有野心,不同的是,她寧願正大光明的來,以自己的能力來成就自己的野心。

然而她也很清楚,就算她再怎麼反對,向來一意孤行的娘親也不會聽進半個字,因此她只能默默的忍耐下來,任憑娘親與二妹使手段、耍奸險,到頭來她們是否真能夠成就多少,實在很值得懷疑。

「總之,事情就這麼決定了,妳們最好........」

話語,又突然中斷了,四人八只眼不約而同轉注於甫出現在膳廳口的楼沁悠;后者一如往常般,安詳的向她們道安。

「娘、大姊、二姊、小妹,早。」

綠芙蓉朝她后面瞥去。「那傢伙呢?」

那傢伙?

黛眉輕輕一皺,旋又恢復原狀。青哥騎墨夜去遛腿了,待會兒就來。」

「那正好,來來來,」綠芙蓉示意她坐下。「我有事要告訴妳。」

楼沁悠聽命落坐。「什麼事,娘?」

「呃........」綠芙蓉裝模作樣的咳了咳。「是這樣子的,雖說是我要你們留下來的,但畢竟妳的夫婿是個大男人,想來他也不樂意讓綠映莊來養他,因此我決定讓你們搬到咱們莊后山上那棟小屋裡去自個兒過日子,由他來養妳,這麼一來,他就不會感到難堪了,妳說對吧?」

楼沁悠默然,只是若有所思的深深注視著綠芙蓉,看得原本泰然自若的綠芙蓉也開始不安起來了。

「幹嘛這樣看我?」

楼沁悠忽地展眉一笑,「沒什麼,我是想,娘考慮得真周到。那麼,我現在就去整理行李,等青哥遛馬回來后,我們就搬過去。」話落,連早膳也不用,起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她這麼爽爽快快的一走,反倒是讓綠芙蓉三人全怔住了。

「難不成........」楼雪悠一臉狐疑。「三姊不知道娘說的是哪棟小屋?」

「咱們莊后山上也只有那麼一棟獵戶小屋,她怎麼可能不知道?」楼月蘭沒好氣的說。

「那是........」綠芙蓉也很疑惑。「她不知道那棟獵戶小屋的狀況?」

「唔........」楼月蘭沉吟。「那倒是有可能。」

楼雪悠噗哧失笑。「那可好玩了,等三姊一看到那棟小屋差不多塌了一半的慘況,恐怕她就會開始后悔了!」

綠芙蓉也笑了,非常的得意。「很好,我就是要她后悔!」

然后,楼沁悠才會乖乖的改嫁給她屬意的女婿人選,一步步的成就她偉大的野心!

總有一天,她一定能夠完成統領江湖的美夢的!

※※※

綠芙蓉錯了。

楼雪悠也錯了。

不過才一個月前,綠映莊的莊務依然是楼沁悠在打理的,她怎麼可能不清楚那棟位於綠映莊產業內的獵戶小屋的現況?

然而她一點也不在意那棟小屋的狀況到底如何,相反的,她只慶幸終於能夠脫離綠映莊了,雖然只是搬到綠映莊外而已,但起碼不用住在綠映莊內,也不歸綠芙蓉「管」了,因為她已經是「潑出去的水」了。

令人擔憂的是,就這樣被趕到破敗的小屋去住,她的新婚夫婿會怎麼想呢?

「這可好,我還真不想留在綠映莊裡讓女人養!」傅青陽一臉「得救了」的表情。「走,咱們馬上搬!」

「好。」楼沁悠暗暗鬆了一口氣。

二話不再說,傅青陽立刻拎起楼沁悠早已打包好的衣箱和包袱,連同他自己的行囊,領著妻子大步離開這間楼沁悠住了十八年的屋子,筆直的朝馬廄而去。

要走也得帶著他們的馬走。

緊跟在夫婿身后,楼沁悠一路走一路回頭,不是難捨,沒有激動,只是有几分黯然,因為她隱約有一種預感……

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直至臨踏出綠映莊后門的前一刻,她止步了,深深凝視莊內最后一眼,而后毅然轉身,毫不回顧的離去了。

她也不想再回來了!

※※※

雖說不在意,可是綠映莊后山那棟獵戶小屋,說是破敗也實在太含蓄了,它根本就是倒塌了一半的廢屋,楼沁悠看了當場傻眼,不知所措。

這跟下人們報告的也未免差太多了吧!

然而傅青陽只是隨便瞥一眼,說了一句話,就自顧自走開去照顧他的心肝寶貝馬去了。

「還好嘛,隨便修繕一下就能住人了!」

隨便修繕一下?

好,她倒要看看他如何「隨便一下」,就讓這棟廢屋又能住人了!

不多不少三天后,楼沁悠站在那棟几乎是嶄新的獵戶小屋前,目瞪口呆,吃惊得說不出話來。

「青哥。」好半天后,她終於能吭出聲音來。

「嗯?」

「你真的很厲害呢!」

「那當然,我是男人嘛!」

見傅青陽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就像被稱讚的小孩子似的,楼沁悠不禁失笑,衷心佩服夫婿的能幹,也對未來的日子更有信心了。

一個足以讓人倚賴的男人,才是一個家最重要的支柱。

於是她開了張單子,請夫婿進城裡去購買生活所需物品,自己則挽起衣袖來清掃只有一間睡房、一間堂屋、一間廚房的獵戶小屋,下定決心要讓他們的家成為她心目她中的家──也就是爹爹生前期盼的那種平凡的家。

她一定會代替爹爹完成心願的!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1:54:39


第四章

清晨,天尚未亮,楼沁悠已在簡陋的廚房裡忙活,大灶燒水,小灶煮飯,當第一線曙光越過樹梢,透窗射入廚房裡時,她便捧著一盆熱水回到睡房裡,傅青陽那兩只大腳丫子正好落地。

「青哥,早。」

「嗯。」

懶洋洋的應了一聲,傅青陽打著呵欠,光不溜丟的下床讓楼沁悠服侍他穿衣梳洗。

三個多月過去,楼沁悠終於習慣了她的夫婿,已經不會一見他的裸體就臉紅失措,更不會老盯著他的臉看,看著看著又恍神了,也摸透了他的性子,了解到他其實是個很單純、很直率,很好伺候的男人。

譬如他第一次吃她做的飯菜時,她曾問他,他覺得她的手藝如何,當時,他的回答是──

「要跟我妹妹比,沒得比;可跟我娘比,可以了。」

也就是說,她的廚藝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嗯,我知道了。」她並沒有不開心,相反的,她很高興,因為從這兩句簡單的對話裡,她明白到一件事實。

傅青陽是一個坦率的人,她永遠不必擔心他會欺騙她。

而且,就算她做的菜實在不怎麼樣,但他總是很捧場的統統給她吃完,連根菜葉子也沒留下來。

「青哥,如果不好吃,你就不必勉強,我會繼續努力改進的。」

「不,我一定會吃完,娘說過,不管好不好吃,煮飯做菜也是辛苦的活兒,只要是妳盡心盡力去做出來的,我就該心懷感激的領受。」傅青陽一本正經的說,並捧起飯碗來,誠心誠意的向她道謝。「謝謝妳辛苦做這一餐,老婆。」

一句簡簡單單的謝謝,立時在楼沁悠心頭蕩起一陣感動的漣漪,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回應才好,只好捧起飯碗來,把臉埋進去。

他,好窩心。

然而在另一方面,傅青陽也是一個十分可惡的大男人,夫是天、妻是地,他堅決要求妻子要絕對的服從丈夫,不許有任何異議,否則他會要求妳先背上一段三從四德來再說;再不行,干脆要妳默背整本女誡。

「用過早膳后,我要進城裡一趟,妳需要買些什麼嗎?」

「進城裡啊........我可不可以一起去?」

「當然不行,我爹說的,出門是男人家的事,女人家乖乖守在家裡頭就好,不可出門拋頭露面到處亂跑的,要買什麼,我幫妳買就行了。」

「可是........」

「不許頂嘴,我爹說的,男人家說什麼,女人家乖乖聽著就是了!」

「我不是........」

「閉嘴,難不成妳想再背背女誡?」

「........不想。」

「那就乖乖聽話。」

「........是,青哥。」

一聽楼沁悠那句「是,青哥」,就想到二嫂老掛在嘴上的那句「是,相公」傅青陽不禁得意起來。

瞧,他的老婆也跟二嫂一樣溫馴乖巧呢!

相對的,楼沁悠卻暗暗頭痛不已,這種一面倒的夫妻相處方式,完全的違背了爹爹的期望,而她又不知道該如何去改變夫婿那種大男人的天性。

在大男人心裡,男人與女人之間是沒有「平等」那種詞的。

不僅如此,傅青陽還徹底遵從「君子遠庖廚」的至理規範,打死不幫做半點家務。

「青哥,請你幫我把菜端過去好嗎?」

「不幫,我爹說了,家務是女人家負責的,我們男人是不碰的!」

眼看傅青陽大刺刺的蹺著二郎腿,悠哉悠哉的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就等著老婆伺候他進早膳,楼沁悠只覺啼笑皆非。

看來,夫婿的大男人天性是從公公那邊「繼承」來的。

而且她敢肯定的說,那種天性是很難改變的了,就算她有一身不弱的武功,可以用武力迫使他屈服,可是這麼一來,她跟娘又有什麼兩樣?

更何況她早就發過誓,在她嫁人之后,絕不對夫婿使出武功。

要做個平凡的妻子,她就必須捨棄過去所有的一切,身世背景、娘親、姊妹,還有武功。

既然不能用武力強迫夫婿,那就只能任由他把她「踩在腳底下」了。

然而,儘管他如此徹底的將女人「踩在腳底下」,但同時,他也是過度保護、愛護他的女人的。

「我出門了。」

「青哥慢走。」

傅青陽出門后,楼沁悠就開始忙碌,洗碗、洗衣、打掃,又在屋旁清理出一塊地,打算用來開闢菜圃。

忙了一上午,當她正準備從溪裡提水回屋時,傅青陽也回來了。

「我回來........咦?別動,妳要幹嘛?」

「提水進屋裡去準備午膳啊!」

「就跟妳說,那種粗重的活兒我來就好,為啥子妳就是不聽話?」

「可是,青哥,這並不重,我自個兒來就行了。」

「不行,我娘說過,女人是很脆弱、很容易受傷的,丁點重活兒都幹不得!」

「但那並不是........」

「不許頂嘴!」

「........」

看著傅青陽好像抬著兩根羽毛似的把水桶從溪邊提進小屋裡頭去,楼沁悠實在是哭笑不得。

婆婆說的是女人的心好嗎!

「啊!對了,山裡頭有野獸,不安全,妳最好不要往山裡頭去。」

「可是........」

「再想想,妳最好不要走出木屋三尺範圍之內,對,就這樣,要記住喔!」

「........」

這就太過分了,不說別的,光是要到小溪裡頭洗菜、洗衣服,就超過三尺遠了呀!

那以后他去洗菜、洗衣服好了!

※※※

飯菜一一擺上桌,傅青陽也正好頂著一頭濕淋淋的髮進門來,甩著水滴就坐上桌旁;楼沁悠便盛了碗飯讓夫婿先吃,自己站到夫婿身后去,為他拭髮、梳髮。

他的髮絲格外烏黑油亮,看似很柔順,其實很容易打結,每次都要花很多時間先小心翼翼的拆開打結的髮絲,再細細的梳順,又不能弄痛他,真是一樁頗費心力的大工程。

「青哥,為何用膳前,你總是要先到溪裡頭洗澡呢?」

「我娘說的,出門在外不勉強,一天洗一次澡也就夠了,」傅青陽一邊大口扒飯,一邊回答。「可是在家裡頭時,想上飯桌就得先去刷洗得干干淨淨的,不然不許吃飯,餓死活該!」

好......好聽話的乖小孩!

楼沁悠側過臉去抿了好一會兒唇后,再回過頭來繼續替夫婿梳髮,唇畔隱隱約約仍蕩漾著笑意。

「青哥,七夕快到了呢!」

「七夕?乞巧?那是妳們女人家的玩意兒,我是男人,沒興趣!」

這男人果然大咧咧的,一點情趣都沒有!

楼沁悠一點也不意外的立刻改變話題。「青哥,我在想,也許我們可以養几只雞鴨、几只豬,再種几畦菜........」

沒情趣,那就講現實一點的好了,這他就應該有興趣了吧?

「妳決定就好。」話說著,傅青陽夾起一大塊魚肉放入口中──雖然她做的菜可以說是難吃,但魚倒是煎得還可以,起碼醃得恰到好處。

「我?」楼沁悠指著自己的鼻子,十分意外。

傅青陽滿意的點了點頭,很好,不會太鹹,也不會太淡,恰恰好。

「二哥說的,男人家管外頭的事;家裡頭的瑣碎事,交給女人就成了!」

這麼好,也有她可以決定的事?

那麼,也許........

「那除了家裡頭的事以外,還有什麼事我可以........」楼泌悠小心翼翼的斟酌用詞。「呃,提出建議的呢?」

傅青陽怔了怔,剛夾起的滷肉飛在半空中,停住。「提出建議?什麼建議?」

「就是說........」楼沁悠更謹慎的選擇詞句。「外頭的事──除了青哥的工作之外,有沒有我能夠提出意見的呢?」

外頭的事?

她?

提出意見?

傅青陽先是一陣茫然,然后噗通一聲,滷肉掉回滷湯裡,他吃惊的睜圓了眼,終於懂了。

女人竟想插手男人家的事?

太囂張了!

「沒有!」筷子憤怒的「啪」到桌上,他斬釘截鐵的斷然否決。「二哥說的,男人家的事,女人沒有置喙的餘地!」

果然!

楼沁悠忍不住嘆了一大口氣,他會照顧她、體貼她、保護她,但就是不會給予她平等的地位。

她,永遠都只能屈居於夫婿之下,連說話的權利都沒有!

「不過........」傅青陽忽又皺眉,「大嫂也說了,夫妻是要同甘共苦、相扶相持一輩子的,那麼妻子就有權利提出她的想法,而丈夫也要尊重妻子的意見,起碼也要先聽一聽再說。那........」

大手頗為困擾的用力抓了抓腦袋。「好吧!我就聽一聽,以后不管什麼事,妳有意見就說,我會聽,也會認真考慮,可是不一定會採納喔!」

剎那間,楼沁悠完全的呆住了。

她........可以說?

任何事?

真的可以說?

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楼沁悠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她的惊喜才好,最后,只能將她的感激放在心中,牢牢的記住。

是的,他是個無藥可救的大男人,可是他也是個懂得善待妻子的好丈夫。

只要滿足他的大男人天性,任由他將她「踩在腳底下」,相對的,他也會盡其所能來善待妻子,滿足妻子的願望。

就如初見時她所想的,他根本不需要改變,因為他已經被「教」得很好了。

這個男人,她的丈夫,他對她的好,她一定會銘記於心,並全心全意去回報他的!

※※※

「雪悠說得沒錯,兩、三個月還真的不夠。」

綠映莊后門外,几個女人排排站,四雙眼睛一齊眺向后山小屋那邊,雖然除了一大片綠蔭叢林之外,什麼也看不見。

「嗯啊,都三個多月了,也沒見三姊逃回來說她后悔了!」楼雪悠咕噥。

「好吧,就再等上三個月好了!」轉身,綠芙蓉面對楼月蘭。「宇文大公子那邊的情形呢?」

「沒問題,大公子說了,別說是一年、半年,就是十年他也等!」

「很好。」再偏身,轉注楼月霜。「妳那邊查得情況又如何?」

「不太妙,娘,我覺得........」楼月霜的神情十分凝重。「恐怕武林要有大變動了!」

「那不是很好嗎?」綠芙蓉暗自欣喜,變動就表示機會,有機會就有希望!

楼月霜嘆氣。「娘,您想得實在太樂觀了,到目前為止,在武林中,不管是地位或勢力,我們綠映莊不但站不到前頭去,還要站到很后面,如果我們不謹慎一點的話,恐怕我們綠映莊還會被人吃掉呢!」

綠芙蓉大吃一惊。「有這麼嚴重?」

「武林中已有不少小幫小派無緣無故消失了,我在猜,多半就是被吃掉的。」

「妳是認為........」

「早晚會找到我們頭上來的!」

「可惡!」綠芙蓉咬牙切齒的低咒,臉色不是普通的難看。「那麼咱們的計畫非得往后延不可了,目前最重要的是先要保住綠映莊,而且光是拉攏宇文世家還不夠........」

「哪裡會夠,」楼雪悠嘟囔。「在五大世家裡,宇文世家也只不過是敬陪末座而已啊!」

「對,所以咱們還得拉攏更有力的門派,妳們認為........」

「金陵的慕容世家,無錫的宮家鏢局,」楼月蘭脫口道。「只要拉攏到這兩家其中之一,就算天塌下來,咱們也不用怕了!」

七閻羅的親家,誰敢動!

「的確,可是........」綠芙蓉沉吟。「慕容世家的兩位公子都已成親........」

「慕容羽段有兩個表弟,宮家鏢局的二公子也尚未成親。」楼月蘭說。

「還有南陽首富諸葛家,」楼雪悠再加一個。「雖然他們不是武林中人,但也是七閻羅的親家。」

「好,那就分頭進行,設法找人幫我們引介,之后再看看該如何進行!」

要是一統武林的霸業尚未完成,就先被人給吃掉了,那可就太窩囊了!

※※※

一晃眼,又是三個多月過去,屋旁的菜圃已種滿了一整片繁榮,綠意盎然、生氣勃勃,屋前也跑著一群公雞、母雞帶小雞,好不熱鬧。

可是她的肚子為什麼就一點消息都沒有呢?

嘆著氣,楼沁悠收回撫在小腹上的柔荑,捧起了盛滿髒衣物的籃子,徐步走出屋外,要到溪旁浣洗,忽地,腳步定住。

「青哥,你又在做什麼了?」

傅青陽人高馬大,組枝大葉,可那雙手卻比女人家還細巧,沒事就愛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小東西,有時候是給小孩子的玩具,總是機關靈巧、超高絕妙,會讓人覺得給小孩子玩實在很可惜。

有時候則是一些她也看不懂是什麼的東西,譬如現在,他又搭了一條矮凳子坐在屋前,忙忙碌碌的做那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兒了,問他,他也總是說──

「別問,妳們女人家不懂的!」

好嘛,不問就不問。

走兩步,又停住,回頭。「青哥,你都不用出門工作的嗎?」

「暫時不用,配種期尚未到。」傅青陽頭也不抬的回道。

「那配種期又是何時呢?」楼沁悠好奇的再問。

「北方的馬配種,得入冬后。」傅青陽漫不經心的回答,忽又想到什麼似的停下手上的活見,抬起頭來,「說到這,妳........」若有所思的望住妻子。「會想要出門嗎?」

楼沁悠聽得一怔。「呃?」出門?進城嗎?

「我是說,雖然我爹說過,出門是男人家的事,女人乖乖守在家裡頭就好,可是........」傅青陽深思道。「妳出過門嗎?」

「除了進城,再遠的地方就沒有了。」楼沁悠老老實實的說。「爹去世前,娘不許爹出門,我就一直陪在爹身邊;爹去世后,娘把打理莊務的工作交給我,我也忙得沒時間出遠門了。」

「那麼........」傅青陽認真的看著她。「妳想出去看看嗎?」

「想!好想、好想!」楼沁悠毫不遲疑的承認,「娘和姊姊、妹妹,她們時常出門,回來后就會說好多、好多令人惊嘆的事,我........」雙眸垂落,嚮往的輕嘆。「很羨慕,好想自己也能夠親眼去證實一下,那些........」

「那好吧!」不等她說完,傅青陽就低下頭去繼續忙碌。「以后出門,我就帶妳一起去吧!」

喀嘍!

籃子掉了,灑了一地衣物,楼沁悠卻惊愕得一無所覺,一雙盈盈秋波難以置信的盯住了夫婿,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出門?

他要帶她出門?

「但........但青哥你不是說,公公他........」

「我爹是說過,女人家不興出門到處亂跑的,可是........」傅青陽聳聳肩。「我娘也說了,其實有些女人也渴望能到處去走走、去看看,瞧瞧外頭的山光水色,但她們卻要被關在家裡頭,哪裡都不能去,真的很可憐,所以........」

頓住,小心翼翼的將一根細鐵絲穿過針眼般的小洞之后,再繼續往下說完。

「就帶妳出門去看看吧!」

真的要帶她出門?!

實在是太吃惊、太錯愕了,以至於楼沁悠睜大了明眸,好半天都無法做出任何反應來,然后纖手悄悄捂住了檀口,她努力壓抑想哭又想笑的衝動,卻阻止不了整個人被感動的波濤所淹沒。

是真的,他真的要帶她出門呢!

明明像個最迂腐的大男人,說女人只能乖乖守在家裡頭,不許她離家三尺外,連進城裡去買個東西都不行......

現在卻說要帶她出門去看看!

忽爾,她嫣然笑開來,那笑容燦爛得比陽光更瑰麗,而那深深凝住夫婿的眼神,柔情似水。

一個非把她「踩在腳底下」不可的大男人,卻老是把她捧在手掌心裡憐惜、呵護,雖然大咧咧得好像根本不懂得何謂溫柔,卻總是那樣體貼窩心的關懷到她的心情......

爹爹,或許夫妻之間並不一定要平等,只要他是個懂得疼愛妻子的好丈夫,而她也是個懂得珍惜丈夫的好妻子,這也就夠了不是嗎?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1:55:02



「不好了,娘,不好了呀!」

莽莽撞撞的,楼雪悠一頭闖入書房裡,楼月蘭好奇的跟在后頭,正在商密要事的綠芙蓉與楼月霜不約而同轉過頭來看。

綠芙蓉攢起眉兒。「真是沒規矩的丫頭,又是什麼事了?」

「不妙啊!娘,」楼雪悠喘著氣道。「我剛剛才知道一件不得了的事........」

「到底是什麼事,還不快說!」綠芙蓉不耐煩的敲敲桌案。

「娘啊!咱們都以為讓三姊吃上几個月苦頭之后,她就會后悔了,會同意改嫁給宇文大公子,可是........」楼雪悠搖搖頭。「錯了,娘,我剛剛才知道,打從爹去世之后,三姊就沒讓婢女伺候過她了........」

綠芙蓉怔了怔。「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楼雪悠瞄一下楼月蘭。「爹去世后,三姊就開始自個兒打理自個兒的事,打掃房間、洗衣做飯,那種粗活兒她早就做慣了........」

「胡說!」綠芙蓉怒斥。「她都跟我們一塊兒吃的不是?」

「只有早膳是一起吃的。」楼雪悠道。「因為咱們每個人的口味都不同,所以咱們的午膳和晚膳都是分開吃的,那三姊她都是自個兒做飯給自個兒吃的........」

「為什麼我們都不知道?」楼月蘭愈聽愈錯愕,也愈聽愈憤怒。

「因為........」楼月霜嘆息著。「我們都不夠關心她。」

綠芙蓉不悅的橫她一眼。「我哪有那麼多空閒去關心那種小事!」

楼月霜苦笑,沒再吭聲。

而楼月蘭則是一臉陰沉,想表現她的能力,卻連續造成兩次錯誤,她說楼沁悠不會下嫁粗俗人,結果楼沁悠嫁了,她又說楼沁悠吃吃苦頭就會后悔了,結果楼沁悠早就習慣吃苦了。

不斷的錯誤,綠芙蓉又怎會把綠映莊交給她?

沒錯,沒有人知道她也有野心,所以她才會積極獻計、獻策要把楼沁悠送出去為綠映莊拉攏宇文世家,為的是替她自己的將來鋪路。

綠映莊早晚是屬於她的,就算是親姊妹,她也不會讓給大姊的!

「娘,該『設法』了。」臉色陰森森,她提醒綠芙蓉。

「還用得著妳說!」綠芙蓉沒好氣道。「可是我和妳大姊得先趕到寧國府去一趟,那裡的事更急,非得先處理不可!」

眼珠子賊兮兮的轉了兩圈,「那娘和大姊就快去快田,我留守。」楼月蘭說。

哼哼哼,這麼一來,她就可以乘機先把楼沁悠的問題處理掉,表現一下她的能力,讓娘明白,能夠接手綠映莊的不只大姊,還有她呢!

「我也要去!」楼雪悠叫道,不管誰想出門,她都會纏著要跟去玩。

於是綠芙蓉急急忙忙帶著楼月霜和楼雪悠出門了,而楼月蘭也開始精心策畫她的陰謀。

是娘說的,無毒不丈夫,所以,三妹,別怪她!

※※※

成親后,除了每十來天,傅青陽會進城裡一趟之外,他都留在家裡和楼沁悠一起養雞種菜,午時后,他還會帶楼沁悠一起去遛馬,再一起洗馬、刷馬,順便教教她有關於馬的常識。

這種日子非常單調又乏味,一成不變的生活,平淡的家常對話,既沒有深刻的人性探討,也沒有優美的詩詞吟詠,無趣極了,因為她那個馬販夫婿雖然識字,卻不愛看書,更別提頌詩唱詞了。

但相對的,這種生活也十分寧靜又安詳,沒有任何令人悲戚的傷害,也沒有任何迫人憤怒的衝擊。

有時候,楼沁悠覺得似乎能體會到爹爹所說的那種平凡的幸福了。

沒有很深刻,也抓不著、摸不透,只是淡淡的,飄落在呼吸的空氣中,靜靜的流淌在消逝的時光裡......

「走開啦,白霧,妳自個兒去玩啦!」

噙著又好氣又莫可奈何的笑靨,楼沁悠推開白霧直向她蹭來的大腦袋,但一眨眼,牠又轉回來了。

「白霧,拜託妳,別再鬧了好不好?墨夜跟青哥進城裡去,很快就會回來了,等他們回來,我們再一起跟他們去遛遛腿,我保證今天一定會比昨天久,但在這之前,行不行先讓我洗完衣服?」

就如傅青陽所說的,每天騎、每天騎,一個月后,白霧就認定楼沁悠是牠的主人了;傅青陽還說,往后除了他們兩人之外,白霧再也不會讓其他任何人騎上牠的馬背了,因為牠比人還忠心。

只是這麼一來,每當傅青陽騎墨夜進城裡去時,白霧就會纏著她撒嬌,要她陪牠玩。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妳寂寞對不對?」白霧的濕鼻子還在她頸項上磨磨蹭蹭的,推得她東倒西歪,她根本沒辦法洗衣服,只好起身,安撫的拍拍牠的腦袋,「其實........」

她若有所思的朝南昌城方向眺望過去,「忙完之后,如果青哥還沒回來,我也會想念他呢!」說著,雙頰淺淺的掩上兩抹暈赧。

「好奇怪,對宇文大公子,我都沒有這種感覺呢!」她自言自語的喃喃道,又嘆氣,「這可不行,我好像有點太依賴青哥了,會給他添麻煩的!」於是她下定決心推開白霧,準備繼續把衣服洗完。

就在這時,一陣驟雨般的蹄聲迅速傳來,楼沁悠疑惑的循聲看去,竟是傅青陽比預計中的提早回來了。

「準備行囊,」人還沒到,命令已經吼過來了。「咱們要出門了!」

「咦?」楼沁悠吃惊的瞪大眼。「但是,尚未入冬........」

「南方這邊隨時都可以配種,」傅青陽一邊跳下馬,一邊解釋。「大哥帶訊兒給我,要我帶墨夜去替妹夫的馬配種,順便探望墜兒。」

「墜兒?」

「我妹妹。」

「喔。」

一刻鐘后,傅青陽替白霧上好馬鞍,準備好可以上路了,便進屋裡去要幫拿行囊,一進睡房,卻見楼沁悠慌慌張張的把什麼東西塞進包袱裡,他疑惑的探頭看,楼沁悠也一臉心虛的把包袱往身后藏。

「怎麼了?」皺起了眉頭,他問。

「沒........沒什麼。」楼沁悠吶吶道,兩眼往下掉,不敢看他。

「嗯?」傅青陽眉梢兒挑高了,不信。

不對,她不應該瞞騙他!

楼沁悠咬了咬牙,毅然把包袱拿到前頭,當著他的面取出她剛剛塞進去的東西,傅青陽呆了呆。

「那是什麼?」他不是真的不認得那是什麼東西,可是真是那個東西嗎?

「我爹的牌位,」螓首低垂,楼沁悠幽幽道。「我娘不讓我爹的牌位進楼家祠堂供奉,我只好供奉在我房裡;成親后,我也帶了過來,每天偷偷的上香祭拜。這回要出門,我怕我爹會寂寞,也沒人給他上香了,所以........所以........」

半聲不吭,傅青陽霍然轉身,楼沁悠以為他生氣了,不帶她出門了,卻見他蹲身到床底下找出一只小鐵箱子,然后拿過她手上的牌位放進去,緊緊的闔上。

「行了,這樣就不怕風吹雨淋了。」鐵箱子塞回包袱裡,他一手行囊、一手包袱,往外大步走。「以后別再偷偷上香了,又不是什麼丟臉事兒,幹嘛躲著來呀?啊!對了,既然是岳父大人,我也得按時上香........」

走出房外,他順手將桌上的油紙包帶走──多半是老婆備妥要在半路上吃的食物吧,再繼續步出大門。

「我說啊!既然岳母不讓岳父進楼家祠堂,索性就進咱們家的大祠堂吧!告訴妳,咱們家的大祠堂裡『人』可多了,烏壓壓一整片,保證熱鬧,岳父絕不會有機會寂寞,說不準還會嫌吵呢!還有啊........」

他說著話,並一一將行囊、包袱綁上馬背,「三餐外帶消夜點心加上零嘴,隨時都有人上香、上供品,保證岳父餓不著,還享受得肥嘟嘟的呢!」綁好,回身,駭了一大跳,差點沒嚇掉半條命。

男子漢大丈夫,天不怕,地也不怕,就怕家裡的女人鬧水災!

「妳妳妳........幹嘛掉淚呀!」惊嚇得話都結巴起來了。

可他不說還好,一說掉淚,原只是淚流滿面的楼沁悠竟然一頭撲進他懷裡,干脆放聲大哭起來了,慌得他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像哄騙小姪兒、姪女一樣,笨拙的拍著她纖細的背安撫她。

「好了、好了,別哭了,這又有什麼好哭的呢?真是的!」

她哪能不哭!

就連宇文靖仁,那個她認為最能夠體諒她的男人,他也說如果她願意嫁給他,他可以讓她把爹的牌位帶到宇文家去,但她得藏起來偷偷的上香,千萬不能讓他家人知道,不然他爹娘會不高興,外人也會說閒話的。

而傅青陽,這個她以為無法跟她交心交意的男人,卻二話不說就把供奉她爹的牌位視為天經地義的事,還要她把她爹的牌位送進他家的祠堂裡接受供奉,毫不考慮是否會被人說話。

不管是正面或負面的,他都那麼理所當然的接納了她所有的一切,毫無任何疑難。

只因為她是他的妻子。

雖然表面上是個粗魯霸道的大男人,但其實他的內心是那麼的善良、寬容、溫柔又體貼。

不能交心交意又如何?

不能相知相惜又如何?

他是真心真意的關懷她、體貼她、愛護她、疼惜她,除此之外,她又需要些什麼呢?

不要了,爹爹,她不要什麼平等相待了,情願被他踩在腳底下,情願放棄說話的權利,情願做個只能跟在男人背后,卻心滿意足的小女人,因為她已經得到她的幸福了。

一個真心真意疼愛她的丈夫,就是她的幸福了。

※※※

偏廳裡,臨窗傍,楼月蘭嘴角勾著奸險的詭笑,看了一下手上的紙藥包,得意的冷哼,無毒不丈夫,雖然她不是男人,但她可以跟男人一樣狠毒。

她要楼沁悠一次就墜入圈套中,再也爬不出來!

「香菊,去請宇文大公子的人回來了沒有?」

「回來了,二小姐,他說宇文大公子有事,得晚兩天才能到。」

楼月蘭眉頭皺了皺,隨又放開。

晚兩天就晚兩天,反正楼沁悠就住在莊后,聽下人們說,那個大鬍子管老婆管得可緊著呢,竟然不准楼沁悠出門超過三尺,楼沁悠就有如籠中鳥,跑不了的。

真是活該,自找的咩!

想到這裡,楼月蘭忍不住幸災樂禍的笑了起來,誰知笑不到兩聲,就見那只原該被關在籠子裡的鳥兒竟已飛到她眼前來了,不禁失聲大叫。

「沁悠,妳........妳怎麼來了?」

「我找娘,娘呢?聽說她跟大姊、小妹出門了是嗎?」

沒有回聲,在見到緊隨楼沁悠身后出現的傅青陽之后,楼月蘭就立時立地化成了一尊扯著一張怪模怪樣表情的石雕像,眼睛直了、呼吸停了,跟被鬼嚇死的屍體沒兩樣,就差沒直挺挺的倒下去。

楼沁悠很能理解,不說她自己,進莊裡這一路來碰上的每一個女人,不管是丫鬟或老媽子,各個都只是朝傅青陽隨隨便便瞥上那麼一眼,馬上就化成了木樁,百試百靈,比神仙還靈。

不怪她們,要怪只能怪她的夫婿,沒事長那麼好看做什麼呢?

「既然娘她們出門了,跟二姊說也是一樣的。青哥........」她回頭對傅青陽嫣然一笑。「他要帶我出門辦事,麻煩二姊轉告娘一聲。」

出門?!

楼月蘭一惊,終於回過神來了,但兩只眼卻還是拉不開傅青陽那張俊美得超級過分的臉。

難以置信,這傢伙就是那個邋遢得令人不敢領教的大鬍子?

「誰說妳可以出門的?」

眼看楼月蘭明明是在跟她說話,腦袋卻還是面向傅青陽那邊轉不回來,那兩只直勾勾的眼硬是盯死了傅青陽,楼沁悠看得有趣,差點忍俊不住。

「為什麼我不能出門?」

楼月蘭也知道自己的樣子很難看,更丟臉,所以她一回過神來之后,就很用力的想把盯在傅青陽臉上的目光扯開﹒......

可惡啊可惡,她已經卯盡全身所有的力氣了,為什麼就是拉不回來?

「是你們答應說要在綠映莊住兩年的不是嗎?」

「可是住在這莊裡的人,包括二姊妳在內,哪個沒有出過門的?既然如此,我們要出門又有什麼不對呢?又不是不回來了,等青哥辦完事之后,我們就會回來了,為什麼不可以?」

楼月蘭窒了窒,旋又強辯,「我是說,是他要辦他的事,妳跟去做什麼?」

楼沁悠不覺又漾起一抹笑。「是我說我沒出過遠門,青哥就說要順便帶我出門去看看的。」

這怎麼行?主角離開了,她設計的戲碼要如何開演?

一時情急,楼月蘭脫口道:「不許!」

「妳憑什麼說不許?」愈聽愈不耐煩的傅青陽終於發作了。「妳妹妹已經嫁給我了,是我傳家的人,我傅青陽的老婆,歸我管,不歸妳們楼家人管了,可以說許不許的也是我,不是妳,請妳搞清楚!」

「但........但........」

「還有,我討厭妳盯著我看,我老婆可以盯著我看,妳不可以!」

楼月蘭又尷尬又憤怒的漲紅了臉,她已經很努力的在和自己的眼睛奮戰了,可是........可是........

「我........我........」就是拉不回來呀!

「成親前,我們是說好會在綠映莊住上兩年,所以我們不是住下來了嗎?但我們可沒承諾過會半步不離喔!」傅青陽提醒她。「有事要辦,自然就得出門;辦好事,我們就會回來了,妳到底在反對什麼?」

「但........但........」愈急就愈想不出藉口,楼月蘭又開始「生蛋」了。

「管妳雞蛋還是鴨蛋,總之,我們只是來說一聲而已,現在說過了,我們要走了!」話落,傅青陽拉著楼沁悠轉身就走。「走了,老婆!」

「是,青哥。」楼沁悠順從的任由夫婿牽著她走人。

楼月蘭又氣又急,當下手一抬便想施展武功強行將他們留下來,可偏偏這時候又有下人來通報。

「二小姐,松江府海二少來訪。」

該死!

她知道,海二少是來追求她的,而他是她執掌綠映莊最大的助力,她可不能讓他瞧見她的丑態,無奈,只好眼睜睜看著傅青陽帶著楼沁悠揚長而去。

可惡,籠中鳥竟然飛了!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1:55:40


第五章

「偷到了!偷到了!」

懷裡抱著寶貝兒子,方瑛興高采烈的跑進房裡,正在引線穿針要補綴衣裳的墜兒頓時啼笑皆非。

「夫君,你怎麼真跑去偷了?」

「不趁娘在午睡時去偷來抱抱,咱們永遠都別想碰到咱們的兒子。」

方瑛理直氣壯的辯解,並喜孜孜的猛親小小子,愛極了。

老大長得像他,他比較沒興趣,但這個老二長得可像墜兒了,這才是他的心肝寶貝蛋。

「胖嘟嘟的好可愛喔!」墜兒也湊上去和方瑛一起在小小子臉上流口水。

「那當然,我的寶貝兒子嘛!」方瑛得意的炫耀。

墜兒噗哧失笑。「我生的耶!」

方瑛曖昧的擠眉弄眼。「沒有我,妳生得出來,嗯?」

墜兒臉蛋兒紅紅的捶他一下。「討厭!」

正當夫妻倆忙著一邊逗弄娃兒,一邊打情罵俏,正是喜樂融融之際,忽聞下人來報。

「稟爺、夫人,傅三公子和三夫人來訪!」

「三哥?」墜兒惊喜歡呼,顧不得孩子,一溜煙就不見人影了。

「三嫂?」方瑛更惊訝。「他什麼時候成親啦?」

那個滿臉大鬍子,總是又髒又邋遢得像剛從牢裡放出來的莽漢子,竟然有人敢嫁給他?

※※※

說是要順道帶楼沁悠出門去到處看看,可是一離開綠映莊,傅青陽就卯起來趕路,別說看什麼東西了,就連休息時間都不多,但楼沁悠沒有半句怨言,她知道,傅青陽一定有他的原因。

「累嗎?」

「不,一點也不累。」

「妹夫隨時都可能出門工作,我得趁他在家時趕到。」

「原來如此,那,妹妹是嫁到哪裡去了呢?」

「昆明。」

從南昌到昆明,他們趕了十多天就到了,輕車熟路的來到城外一棟大宅子前下馬,楼沁悠有點惊訝,普通人是住不起這種大宅子的。

「青哥,妹夫是?」

「雲南都指揮使。」

「咦?」

說話間,傅青陽已然上前敲門,奴仆來開門,他一報上姓名來意,一個奴仆立刻往裡通報,另一個接手照顧他們的馬匹,第三個恭恭敬敬的迎請他們入內。

「三公子、三夫人,請隨我來。」

傅青陽才剛踏入大門几步,一個嬌小得像支香扇墜兒的人影便宛如惡虎般撲入他懷裡,然后是一連串又惊又喜的哭叫聲。

「三哥,三哥,好想你喔!」

喔,老天,別又來了!

男子漢大丈夫,天不怕,地也不怕,就怕家裡的女人鬧水災,偏偏他碰上的女人都這麼愛掉鹹水,昨天他老婆昏天黑地的哭,今天輪到他妹妹唏哩嘩啦的哭。

唉!女人為什麼這麼愛哭呢?

「三哥也想妳啊!」手忙腳亂的拍撫著懷中人兒的背,他無奈道。「所以,這不就來看妳了!」

「這麼久才來一趟!」墜兒不依的抗議。

「哪有,七、八個月前妳又添了個胖小子,不是我送禮過來的嗎?」傅青陽反駁。

「可是三哥你待不上十天就走人了,」墜兒繼續不依的抗議、撒嬌。「不管、不管,這回三哥你非待久一點不可!」就算已為人妻、為人母,在哥哥們面前,她永遠都是小妹妹。

「好好好,起碼一個月,行了吧?」完全的投降了。

「嗯嗯,這還差不多。」

「那可以收收淚水了吧?都還沒見到妹夫方瑛呢!他人咧?」

傅青陽扭頭找人,楼沁悠卻還在吃惊的打量四周,原以為夫婿的妹夫是在雲南做小生意或跑單幫之類的,萬萬沒料到,夫婿的妹妹竟然是一位官夫人。

方瑛?

好像在哪裡聽過呢!

「在這裡呢!三哥。」方瑛早就到了,正在一旁好奇的端詳楼沁悠。「這位就是三嫂?」這位嫂子看上去端莊大方,像個大家閨秀,可真是出人意料之外!

還以為傅青陽會娶個與他旗鼓相當的男人婆,每天戰斗一百回呢!

「啊!對,差點忘了!」傅青陽一把將楼沁悠拉到前頭來。「來,見見你們三嫂,她叫楼沁悠!」

「三嫂。」方瑛與墜見同聲呼喚。

「你們好。」楼沁悠落落大方地領首為禮。

「兩位應該累了吧?先進屋裡去再聊吧!」方瑛說。

於是一行人進入大廳,待下人奉上熱茶后,大家這才開始七嘴八舌的進入正式的近況探問。

「三哥,家裡頭知道了嗎?」墜兒迫不及待的問。

「通知過了。」傅青陽啜了一口熱茶。「但我暫時還不能帶妳三嫂回家,因為我答應過岳母,得在楼家住上兩年。」

「兩年?」墜兒與方瑛相對一眼,竊笑。

家裡頭可沒有人有那耐性能夠等上兩年,恐怕一接到消息就一個接一個偷溜出門來了。

「三哥終於剃掉那把鬍子了,」方瑛笑道。「挺清爽的吧?」

雖然過去只見過傅青陽一臉大鬍子的模樣,但只要看過怒閻羅,也猜想得出傅青陽的長相,所以初見傅青陽的俊美,也不會太過於惊訝。

「清爽個屁!」說到這,傅青陽就一肚子鳥氣。「我又沒少眼缺鼻子的,可這一路來碰上的每個女人都像著了魔似的盯著我看,怎麼著,我長得很抱歉嗎?應該不會啊,很多人都說爹長得還挺好看的呢!」

何止好看,那根本是會引起天怒人怨的俊美!

方瑛與墜兒忍不住再次互覷一眼,又笑了。「三哥也挺好看的呀!」

「那幹嘛女人都盯著我看?」傅青陽滿眼懷疑,不太相信。

「就因為三哥好看嘛!」好看才看,不然丑不拉嘰的,誰要看!

「好看也不能死盯著看啊!真是,每雙眼都好像要當場吃了我似的!」傅青陽很不以為然的忿忿道。「告訴你們,女人盯著男人看,真是很不成體統的!」

因為他太好看,好看得讓女人顧不了體統了!

看來傅青陽是蓄鬍子蓄太久了,根本不清楚自己長得有多麼罪過,明明「錯」的是他,還怪到女人身上去了!

男人就是這樣,千錯萬錯,任何人都可能會錯,可絕不會是自個兒的錯!

「是是是。」方瑛硬憋住笑。「不說那了,說說三哥這一趟特地來,真是謝謝了。」

「是該謝。」傅青陽當仁不讓的重重點了點頭。「我原本只打算讓墨夜和白霧配種的,不過看在你是我妹夫分上,就幫你配一次吧!可是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喔!」

方瑛想了一下。「既是如此,不如三哥送我一匹墨夜和白霧的小馬吧!」

「也行!」傅青陽慷慨的同意了。「牝馬或牡馬?」

「都可以,我要一匹能夠陪我征戰沙場的好馬,就勞煩三哥幫我挑吧!」

「成!」傅青陽不假思素的承諾下來。「我會幫你挑一匹最適合你的馬,不過得候兩年,能等嗎?」

「沒問題!」

「好,那就這麼決定了!」

左看看、右看看,眼看他們三言兩語就說定了這件事,墜兒不禁慌張起來。

「等等、等等,你們這麼說,那........那........三哥你不留下來了嗎?」

「誰說的?」傅青陽嘆了一口氣。「我來這兒還有件事要請墜兒妳幫幫忙呢!」

「什麼事?三哥儘管說。」墜見忙道。

「不就妳三嫂囉!她那手廚藝可真是........」又搖頭、又嘆氣,實在太可悲了,說不出口。「我可不想下半輩子都吃不到半樣好菜,所以,教教她吧!」

這麼慘?

墜見掩嘴失笑。「好,只要三哥肯留下來,什麼都好!其實要說到廚藝,小硯姊可比我高明,可是她不說話就教不了人,那就由我來吧!只要三嫂不嫌棄。」

嫌棄?

她才慚愧好不好!

楼沁悠臉紅了。「那就麻煩妹妹了。」

「墜兒的廚藝挺好的,妳要好好學習喔!」傅青陽板著臉,一本正經的交代。

「是,青哥。」楼沁悠馴服的應諾,該她學習的,她一定會好好的去學習的。

這邊這對夫妻倆一板一眼的你來我回,嚴肅得不得了;那邊那對夫妻倆卻掛上了兩張怪臉。

親哥?!

那兩個怎麼聽怎麼曖昧的字眼甫一入耳,方瑛與墜兒就不約而同的噎了一下,然后表情怪異的兩兩相對看,眉毛在跳、嘴角在抖。

有沒有聽錯,是........親哥?

好像是。

真的是......那個親哥?

應該是。

但,三哥竟然會容許三嫂叫他........親哥?

沒見他抗議嘛!

那........我們可不可以笑?

不知道。

會不會被殺?

也許。

兩個人還扭曲著表情在那邊「討論」可不可以爆笑出來,傅青陽已經黑著臉警告過來了。

「不准笑!」

「........是。」

「也不許扭嘴!」

「........是。」

「不.可.以.抖.成.那.樣!」

連憋在肚子裡偷笑都不行?

算了,死就死吧!反正他已經死過一次了,再多死一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習慣就好啦!

「哈哈哈........」

「方瑛,我殺了你!」

※※※

廚藝不高,因為沒有人教導,雖然請教過廚娘,廚娘卻沒那個膽子反過來「教導」主子,因此楼沁悠一直都只能靠自己摸索。

然而就算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做的菜味道不對、火候不對、口感不對,連顏色都不太對,可就是抓不出問題究竟出在哪裡,畢竟她並沒有廚藝上的特別天分,沒辦法無師自通。

可如今,有墜兒的傾囊傳授,她也十分認真的下苦功去學習,即便只有短短一個月,但只要能領悟到訣竅,其實做菜也不是那麼難。

「不錯,不錯!」

傅青陽滿意的一邊讚嘆一邊大口吃,看得楼沁悠好不開心。

「三嫂很聰明的,總是一點就通,學得好快呢!」墜兒大力稱讚三嫂,她喜歡這個三嫂,個性溫和、脾氣好好,也不怕吃苦。

在初見面的印象裡,她還以為三嫂是那種飯來張口、茶來伸手的千金小姐呢!

「明天就要走了嗎?」方瑛問。

「嗯嗯。」

「直接回三嫂的家?」

「這個嘛........」停下筷子,傅青陽看著楼沁悠,若有所思的考慮了一下。「我老婆沒出過遠門,我想,就趁這個機會帶她到處去看看吧,不然她要是懷了身孕,就哪兒都去不了啦!」

他一說完,方瑛立刻注意到楼沁悠綻放出一臉喜悅又感動的笑靨,然后她凝視傅青陽的眼神就更溫柔了。

看來三哥粗礦是租獷,但粗中有細,總是能適時的感動三嫂的芳心呢!

「那麼,要先上哪兒去呢?」

「走驛路先到南陽吧!替二嫂探望一下她大哥和兩個妹妹,再上遼東馬市去看看,如果時間恰好的話,也許會到關外走走,然后再回頭到無錫替大嫂探望家人,還有金陵的小硯和妹夫,之后就可以回南昌了,我想這樣應該夠了吧?老婆。」

「夠了!」楼沁悠不斷點頭,開心不已。「青哥,夠了!」他真的是有心要帶她到處去看看的,不是隨便說說的呢!

又親哥!

方瑛的嘴角才剛歪上去,傅青陽的眼神就已經兇巴巴的瞪過來了,他連忙再把嘴角扭正。

「咳咳,那能不能麻煩三哥,順路幫我送東西到京城裡去?」

「沒問題。」

翠日,在墜兒的淚眼相送之下,傅青陽帶著老婆上路往南陽去了。

※※※

昆明到南陽,走了將近一個月,不是腳程慢,也不是累了,而是每到一處壯麗明媚的山或水,楼沁悠就忍不住要停下來細細品嚐一番;傅青陽也從不催促她,任由她看到一整個飽,甚至........

「看夠了嗎?」

「呃........」

「還沒看夠?那留下來住一宿好了!」

而且他也不會因為這些景色他早就看到爆膩了,就自顧自走開去做他想做的事,無論她待多久,他就守在一旁多久,或是就地躺下來打個盹,或是干脆下水去游個痛快,總之,他絕不會丟下她一個人走開。

因為,她是他的妻子,他要保護她。

也許他忘了她出身綠映莊,雖然沒跑過江湖,但跟其他三個姊妹一樣都身懷武功,根本不需要人保護,不過也可能他根本沒忘,只是不管她會不會武功,保護她這個妻子就是他身為人夫的責任,他絕不會輕忽他的責任。

此外,這趟出門,打從第一天開始,每日,傅青陽起床梳洗過后,第一件事就是替岳父上香。

「岳父,請安心,小婿一定會好好愛護您的女兒,絕不會讓她受到委屈的!」

恭恭敬敬的上完香之后,他才帶著楼沁悠去吃早餐。

不管他有多麼的俊美,他仍舊是一個粗魯的馬販子、霸道的大男人,可是他總是隨隨便便一句話就能夠讓她感受到他的溫柔,隨隨便便一個舉止就可以使她領會到他的體貼。

而最令人感動的是,這一切他都不是有心的,而是自然而然就這麼做了。

「對不起,青哥,讓你久等了。」

「看夠了?那咱們上路吧!」

「青哥,接下來要去哪裡呢?」

「唔嗯,我想想........」解下綁在樹上的韁繩,傅青陽搔著腦袋想了一下。「對了,想去岳陽楼看看嗎?我是不覺得有什麼特別啦,不過就是一座楼、一湖水,可是那裡的遊客挺多的,也許........」

「岳陽楼?」楼沁悠惊呼,小嘴兒難以置信的微張著,然后兩眼悄悄陷入夢幻般的迷濛,一臉嚮往的呢喃,「霧雨沉雲夢,煙波渺洞庭........」唸完便抑不住興奮的直點頭。「想去!青哥,我想去,好想去喔!」

不曾見過她如此雀躍的模樣,像個孩子似的,傅青陽有點惊訝。

「老婆,妳........」

「去嘛!去嘛!」

楼沁悠卻仍未察覺自己的失態,甚至還抓著他的手臂搖來搖去,透著撒嬌的味道,傅青陽更是錯愕,低頭看看被她捉著搖來搖去的手臂,再看回她。

「老婆,妳返老還童啦?」

一句話,楼沁悠的興奮笑臉瞬間僵住,低頭看自己還抓著他的手,立刻像是丟開燒紅的炭火似的甩開他的手臂,再慌慌張張的退后一步,不知所措的垂下螓首,不敢看他。

「我........我........呃,對不起........」

眼看她滿身的燦爛生氣因他一句話而黯然消逝,傅青陽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但是他是真的不明白──

向來中規中矩的妻子,為什麼會突然變得像個小孩子一樣呢?

靜默了好半天,聽不見夫婿的責罵,楼沁悠不安的從睫毛下偷覷他,見他並沒有生氣,只是滿眼困惑的看著她,好像想不通她是哪裡不對了?

她沒有哪裡不對,好得很........不,是好過頭了.....

咬著下唇,她靜思片刻,忽地轉身背對傅青陽,望著前方那一片望不著邊際的霧海,白茫茫的,什麼都沒有。

「其實,我小時候是跟我妹妹一樣調皮搗蛋、愛玩愛鬧的,直到有那麼一天,記不得那是我几歲了,我去找爹,見娘在罵爹是沒用的廢物,罵完之后,娘走了,而爹........紅著眼眶,默默掉下了淚水........」

她的聲音輕輕的、細細的,卻帶著那樣沉重的悲傷。

「我想,那時候我應該還不太懂事,所以我問爹,是不是因為娘沒陪他,他會寂寞?爹說,是的,他好寂寞好寂寞,自那而后,我就常常去陪我爹,然后,慢慢的我懂事了,也明白了爹為什麼寂寞,但是........」

無奈的嘆息,她的表情更是黯然。

「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爹,見爹總是那麼憂鬱,從來沒有笑容,我就覺得如果我開心、我歡笑,那就是對不起我爹,所以我不玩了、不鬧了,寸步不離的陪著爹,耐心的聆聽他對我傾吐心事。我以為只要我能代替娘陪伴爹,爹就不會那麼寂寞、那麼傷心了,然而........」

她自嘲的深深苦笑。

「許久后我終於恍悟,那種想法是多麼的幼稚,我是永遠都代替不了我娘的。數年后,爹去世了,在頭七那天,娘竟然還能夠毫不在乎的哈哈大笑,我終於忍不住了,直罵我娘太無情,而我娘則輕蔑的看著我,說........」

「想做大事,就不能拘泥於這種小節。」

「這不是什麼小節,娘,爹愛妳呀!難道妳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什麼情不情、愛不愛的,那根本是垃圾!」

「太過分了,娘,爹那麼愛妳,渴求的也只不過是妳能回報給他一點點的愛,讓他得到一點點平凡的幸福........」

「平凡的幸福?果然是沒用的男人,只有那種膚淺的想法!」

「不,爹不是沒用,他只是生性淡泊,他的想法也不膚淺,而是不貪求。」

「妳這麼認為?」

「對。」

「那麼我可以保證,當妳年老時回頭看,妳會發現自己一事無成,也沒有人會記得妳,然后妳會后悔莫及的!」

「不,我絕不后悔!」

「........沒用的男人教出來的孩子一樣沒用!」

「當時,除了娘跟我,並沒有其他人在,而對娘來講,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所以她多半已經忘了這件事了。但我........」

她深吸一口氣,表情堅定。

「永遠都忘不了,那時我就下定了決心,我要代替爹完成他的心願,成為一個平凡的妻子,得到平凡的幸福!也許滿足野心就是娘的幸福,但那並不適合爹,也不適合我,我跟爹一樣,只想要平凡的幸福,而且絕不后悔!」

說到這裡,她突然沉默了,好一會兒后方才慢慢的轉回身,飛快的瞟傅青陽一眼,那眼神透著几分羞赧。

「青哥,我要說,我好慶幸能夠嫁給你,在這八、九個月的時間裡,我是一個平凡的妻子,和你一起度過平凡的夫妻生活;而青哥你,也以最最不平凡的體貼,使我品嚐到了幸福的滋味,於是我知道,我已經代替爹完成他的心願了,身為一個平凡的妻子,我得到了平凡的幸福。然后........」

她稍稍遲疑了一下。

「我想,我是一直在擔心能不能完成爹的心願吧?但現在,我終於能夠鬆一口氣了,爹的心願,我總算替他完成了,往后我應該不需要再壓抑自己,可以容許自己放開自己,隨心所欲的開心、隨心所欲的笑了吧?所以........所以........」

所以她就變成小孩子了?

如同上回一樣,老婆說了大半天,落落長一大串,雖然他比上次更認真的聽,卻依然有聽沒有懂,現在到底是怎樣?

傅青陽困擾的猛抓腦袋,抓得梳理得好好的頭髮都被他抓散了。

好吧、好吧!他是寬宏大量的男人,容忍妻子是丈夫的責任←老娘說了好几百遍,就隨便她愛怎樣就怎樣吧!

想做小孩子?

行,沒問題,只要她在床上是女人就行了!

「妳想去看看岳陽楼嗎?那咱們就去吧!」

再加一句──

「呃,如果妳想吃冰糖葫蘆,跟我講,我也會買給妳的!」

又一次,僅僅是一句話,就惹得她想笑又想哭,楼沁悠咬著下唇,無法決定要笑出來還是哭出來才好。

還是一樣,他總是這麼體貼,明明不了解,但他還是容忍下來了。

即使他困惑、他不以為然,但因為她是他的妻子,他便以身為男人、身為丈夫的自豪,全數包容了下來。

擁有這樣的丈夫,她怎能不幸福?

就算他非把她「踩在腳底下」不可,她還是幸福的!

當傅青陽的大手扶上老婆腰際,打算如同以往般將她送上白霧的馬背上時,她的柔荑卻拒絕的覆上了他的手。

「又怎麼了?」他疑惑的問。

雙頰淡淡的暈著兩朵紅,楼沁悠螓首低垂,呢喃,「青哥,我........呃,我有點累了,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跟你一塊兒騎?」

一聽她說的,傅青陽的眉頭立刻聚攏在一起。「真是,我不是說過了嗎?想多看一會兒這撈啥子山山水水的,可以多留几天,別累了還硬挺,女人家的身子骨可不比男人,我娘說的,要說男人像頭牛,女人就是小貓兒,挺不得的!」

嘴裡沒好氣的責罵,手上卻更小心翼翼的把她扶上墨夜的馬背,再將白霧的韁繩綁在墨夜的鞍頭上,然后跳上楼沁悠身后,又把她往自己懷裡塞。

「好了,累了就靠著我睡一下吧!到了我會叫妳的。」

於是,他們又上路了。

而楼沁悠,噙著美麗的笑靨,將自己的身子,連同她的心,毫無保留的送入他懷裡。

她相信,他,會保護她的人,也會保護她的心的!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1:57:36


第六章

原是打算要到南陽的,但傅青陽卻過城不入。

「青哥,不是說要去探望二嫂的家人嗎?」

「黃河又決堤了,二嫂的家人八成又在忙著賑災,這時候去,會給人家添麻煩的。」

「嗯嗯,那有機會再去好了。」

所以他們越過南陽,直接往京城去,替方瑛送東西給嫁到京城的妹妹方翠。

十月的京城已入冬,天冷得教人吃牙齒,所幸一路往北走,傅青陽再次證明了他確實是很體貼的──他早已替老婆備妥冬衣,沒讓她冷到一絲半毫。

「別動!」

一大清早,楼沁悠正打算起床準備伺候夫婿更衣梳洗,卻被傅青陽一把按住不讓她起來,他自己先下床胡亂套上一件中衣離開房間,片刻后再回來,等客棧的店小二送來熱水,他才准許楼沁悠下床。

「好了,妳自個兒先弄好了再來服侍我吧!」

她知道,他是怕她冷到,帶著滿懷溫暖的感動,她飛快的打理好自己,再服侍夫婿更衣梳洗。

「青哥,好像你都不怕冷呢!」

「我家住天山,早習慣了!」閉著眼,傅青陽一臉享受的陶醉。

不知為何,他的頭髮總是特別容易雜亂打結,小時候,老娘為他梳理頭髮時,老是一邊臭罵,一邊不耐煩的用力從打結的地方梳下去,每每梳得他齜牙咧嘴,眼淚都差點掉下來了。

后來他長大了,老娘也不再為他梳髮,他自己更懶得梳,除非是過年要穿新衣服,不然他總是隨便用手爬兩下就算了,再不行,索性一把剪掉更干脆。

然而,他的老婆,每天每天,一直都很有耐心的為他梳理頭髮,不但從不曾讓他感覺到痛楚,相反的,還讓他覺得梳頭髮是一件很舒服的事,那種從頭皮酥麻到腳底的享受,總讓他深深陶醉其中,恨不得永遠都不要停止。

向來耐性奇缺的他,也只有這種時候特別有耐性。

「難怪!」楼沁悠一邊替傅青陽梳髮,一邊瞄向窗戶外頭。「一大清早的,外頭好像很熱鬧哩!」

「外頭是早市,自然熱鬧。」

「........」

沒回音,傅青陽狐疑的回頭看,差點被梳子刷到臉上來,忙偏頭閃開去,而楼沁悠這才慌慌張張的將渴望的視線從窗外收回來,一臉惶恐。

「對不起,對不起!」

傅青陽翻了翻眼,拿掉她手上的梳子,自行取髮帶將一頭烏髮胡亂紮起來,然后牽起她的柔荑,往外走。

「走吧,去逛逛!」

老婆又返老還童囉!

※※※

其實不管走到哪裡,早市都是一樣的,不就是賣菜、賣吃食的,還有賣一些小東西和日常用品,不同的是,內容不盡相同罷了,不過對那種不曾出過遠門的人而言,這些不同的內容就夠他們眼花撩亂了。

雖然楼沁悠極力保持若無其事的態度,傅青陽依然能從她那雙閃閃發亮的瞳眸中看出她的興奮。

真是的,一個早市就能讓她興奮成這樣!

看來他以后也不用再帶她去看那些無趣的山山水水了,他從來就不懂那些無聊到爆的山水有什麼好看的。

還是多帶她去逛逛廟會、夜市吧!起碼那還算熱鬧。

「先吃早膳吧!」

「好。」

在一處賣早點的攤子用過早餐之后,傅青陽就帶著老婆閒逛,然后發現老婆真的只是想「看看」而已,並沒有想買什麼東西,於是他就讓她一攤一攤慢慢的閒逛,逛到滿意才離開。

雖然表面上看,她一直都很平靜,但從她緊握他的小手上,他可以感覺到她很開心,只是看看而已就這麼高興,可想而知她過去的生活有多麼貧乏。

呵護老婆的心情也是丈夫的責任←這也是老娘說的。

「老婆,逛過廟會嗎?」

「沒有。」

「夜市?」

「也沒有。」

果然。

當下,他就決定要帶她玩個過癮之后,再帶她回南昌,兩年期滿,他就可以直接帶她回天山老家了。

「我會找機會帶妳去逛逛廟會和夜市的。」

「........」

「別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我!」

「呃?」

「好像我是神!」娘的,用那種令人發毛的眼神看他,害他全身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好了,所有攤子全逛完了,咱們該把東西送去給方翠了!」

「內城?」

「對。」

跑一趟內城,把東西交給方翠之后,婉謝了方翠的留客,傅青陽直接回到客棧裡,問到這兩天朝陽門外正好有廟會,便決定在客棧旁的食館用過午膳后就帶老婆去逛廟會。

「青哥。」

「嗯?」傅青陽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依然專注於大口大口吞麵。

老爹說的,吃飯的時候就要專心吃飯,不然就沒得吃──七閻羅家專養煌蟲,一個不留神,好菜就會被搶光光了。

「有人盯著你看呢!」

「嗯。」有更新鮮的事再告訴他吧!

「青哥。」

「嗯?」女人真囉唆!

「是位姑娘呢!」

「嗯。」不稀奇。

「她往我們這方向來了呢!」

「嗯。」最好只是經過。

「青哥。」

「嗯?」女人果然是長舌的。

「那位姑娘........」

話尚未說完,桌旁便出現了「那位姑娘」,並大刺刺的自行坐下,那兩只眼果然直勾勾的「釘」在傅青陽臉上,好像連眨眼都忘了該怎麼眨眼了,還笑得嘴角生花,就差沒像狗一樣灑口水。

「我喜歡你,跟我回家,我要跟你成親!」

包括楼沁悠在內,四周所有的客人都目瞪口呆的瞪住「那位姑娘」,一整個傻眼。好大膽的姑娘!

唯獨傅青陽好像沒聽見似的,自顧自吃完最后几口麵,又捧起碗來把湯都喝光了,因為「那位姑娘」奇怪的口音,這才橫橫的瞥去一眼。

長袍、皮靴、粗辮子,果然是番婆。

懶洋洋的收回視線,「我有老婆了。」他漫不經心的說,目注擱在老婆和他之間的肉包子,還熱騰騰的冒著煙。「老婆,妳吃太慢了,這盤包子我先解決,待會兒妳要吃再幫妳叫。」話落,整盤包子拖過來放在自己面前,拿起一粒,又開始大口大口的努力加餐飯。

「那位姑娘」眼看傅青陽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頓時氣得嘴角的花兒謝了,柳眉倒豎的發起飆來。

「我不管,我喜歡你,就是要你娶我!」

「........」果然還是北方的包子比較好吃。

「你你你........你敢不理我,你知道我是誰嗎?」

「........」過兩天要上路時,記得多買几個帶走。

「我是泰寧衛領主拙赤的女兒,蘭碧公主,怎樣?怕了吧?」

「........」不過老婆好像不太習慣北方的食物,吃得都不多。

「喂喂,你聽見了沒有?我是公主耶!」

「........」瞧,她才吃几口麵就不吃了,這怎麼行!

「喂喂喂,我在跟你說話,你........」

「老婆,愈往北走,天兒愈冷,妳不多吃一點,體力會撐不住的,那我就不帶妳去囉!」

不帶她?!

一直好奇的來回看他們的楼沁悠,心頭一惊,趕緊低下頭去解決那碗早已被她遺忘到天外天的麵。

「我要你跟我回去同我成親,聽見了沒有?」「那位姑娘」──蘭碧公主憤怒的拔尖了嗓門怒吼。「我是公主,你非聽我的不可!」這麼漂亮又有男子氣概的男人,她要定了!「不然........」

這婆娘,其惹人厭!

「我又不是聾子,哪裡會聽不見妳的雞貓子鬼叫!」傅青陽不耐煩的說。

「那你........」

「我說過,我有老婆了。」低頭,繼續大口大口吃包子。

「沒關系,三妻四妾,這是你們漢人說的,你可以再娶兩個老婆。」

「那是別人,我們家只許娶一個老婆。」

「那你休了你老婆,再娶我。」蘭碧公主說得很是理所當然。

「........」

「喂喂,我說要你休了你老婆再娶我,你到底........」

「老婆,茶。」

埋頭吃麵,兩只耳朵卻聽得煞是有趣,冷不防收到夫婿的命令,楼沁悠不由呆了呆,連忙放下筷子,持壺為夫婿倒茶,待他牛灌下一整杯后,再斟滿,並順手用手絹兒為夫婿拭去唇畔的菜漬肉渣,還有滴落在衣襟上的油水。

除了馬事之外,傅青陽不管做什麼都大刺刺的,尤其是進食時特別粗魯,老是吃得滿嘴糊,又滴得到處都是;不過她從來不在意這點,像他那種特別陽剛性的男人,要他斯斯文文的反而很不搭嘎,所以她也從來不去說他,只是默默的為他擦拭,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正忙碌間,又見夫婿用下巴指了指她的麵,她趕緊放下手絹兒,拿起筷子繼續吃麵,而傅青陽也繼續進攻第三粒包子。

蘭碧公主看得三把火又上來了。

「喂喂喂,你聽到了沒有?我說........」

「在類似這種情況下,我大哥通常會說一句話........」

呃,他大哥?

現在是在說他,關他大哥什麼事了?

「什麼話?」

「去買一個枕頭........」

「呃?」

「回家睡覺作夢去!」

噗哧!

這還算是客氣的。

哈哈哈!

周圍所有客人都很不客氣的放聲大笑,其中有一個笑聲還特別大、特別猖狂,猖狂到傅青陽想不注意到都不行,當下一怔,猛然回頭,失聲大叫。

「大哥、二哥、四弟!」

咦?!

忍俊不住掩嘴輕笑不已的楼沁悠怔了怔,忙舉眸定睛看,見楼梯口處站著三個年輕男人,一個丰姿瀟灑、笑眼瞇瞇;一個端正秀逸、冷面冷眼;而年紀最輕的那個則是一臉古靈精怪,特別猖狂的笑聲就是由他嘴裡溜洩出來的。

傅青陽立刻丟下吃一半的包子,拉起楼沁悠迎向前去,「大哥、二哥,她就是我老婆楼沁悠。」再把楼沁悠往前推一點。「老婆,還不快見過我大哥、二哥。」

楼沁悠當即端正臉色,肅顏斂枉。「沁悠見過大哥、二哥。」

獨孤笑愚抬手虛扶,「都自己人了,」滿臉笑容,笑意卻不達眼裡,目注楼沁悠的眼神是極為保留的戒慎。「請不必多禮。」

綠映莊的男人婆,可得小心了!

「還有那傢伙........」傅青陽指指那個古靈精怪的年輕人──鬼修羅夜行。「是四弟。」

「三嫂。」夜行嬉皮笑臉的打了一個很誇張的揖。

「四弟。」楼沁悠又端莊的福了一下。

「大哥,你們怎會出來了?」傅青陽奇怪的問。

「這個待會兒再說。」獨孤笑愚淡淡道。「你下蹋了嗎?」

「隔壁客棧。」

「那就叫一桌酒菜到客棧裡聊吧!」

「是,大哥。」

「至於這位公主........」獨孤笑愚轉向蘭碧公主,笑意盈盈。「很抱歉,我家的男人向來只有一個妻子,三妻四妾是別人家的事,與我們無關。」

「那就休........」

「不休!」獨孤笑愚輕輕否決。「我家的男人不娶三妻四妾,也不隨便休妻,請公主莫要強人所難。」

「我不管!」公主就是公主,這位跟著父親到關內來朝貢的蘭碧公主,果然很有公主的「派頭」,事情不合意,馬上刁蠻的撒起賴來,無論如何非要人家順從她不可。「我就是喜歡他,就是要他娶我,不然........不然........」

「不然如何呢,公主?」獨孤笑愚依然笑吟吟的,全然不在意蘭碧公主的威脅口氣。

蘭碧公主雙眼忽亮,「對了,我可以搶親嘛!」話落,興匆匆的跑走了。

搶親?

她是不是忘了她自個兒是女人了?

不過,也行啦,只要她搶得到!

獨孤笑愚笑咪咪的再轉回去面對傅青陽,「走吧!青陽,咱們得........」不經意似的瞄一下楼沁悠。「好好聊聊了!」

哼哼哼,聊聊他這個笨弟弟,誰不好娶,為何偏偏娶到綠映莊的男人婆。.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1:58:00



客棧裡,西廂房,獨孤笑愚几人圍著一桌酒菜吃吃喝喝、說說笑笑,酒過大半巡后,獨孤笑愚方才不經意似的提出了他最疑惑的問題。

看來楼沁悠並不知道傅青陽是誰,只以為他是個普普通通的馬販,而且在成親之前,她也不可能見過傅青陽藏在那把大鬍子底下的真面目,既非為「名」,也非為「色」,那麼堂堂綠映莊三小姐究竟為何要下嫁給平庸又粗俗的馬販?

「弟妹,據我所知,楼莊主中意的女婿是宇文家大公子不是嗎?」

輕描淡寫的問句,語氣更是漫不經心,但楼沁悠立刻聽出問句底下的懷疑與不信任。

夫婿的大哥不相信她。

她不怪他,除了她那個耿直的夫婿之外,任何人都會興起這種疑問,要換了是她,她也會懷疑。

話說回來,對傅青陽的兄弟,她也感到相當疑惑。

傅青陽曾對她提起過,他的大哥是莊稼人,二哥是大夫,四弟是布商,六弟是挖曠的,但不管她怎麼看,斯文俊朗的大伯一點也不像是農夫,冷面冷眼的二伯更不像是濟世救人的大夫,還有那個隨時隨地都沒個正經樣的四弟,倒比較像是不學無術的訙袴子弟。

而且他們明明是普通老百姓,對江湖上的事卻不陌生,是因為他們常常在外面跑動,難免會接觸到江湖人的關系嗎?

他們兄弟,真的有點奇怪!

不過,無論如何,他們是夫婿的兄弟,也就是她的親人了,更何況他們是關心他們的兄弟,才會對她產生戒心,這是人之常情,所以她不打算隱瞞他們任何事,他們所有的疑問,她都會老老實實的對他們解釋清楚,只希望他們能夠盡快的相信她、接納她。

「是。」她坦然承認。

「那麼,弟妹又為何不嫁給宇文大公子呢?」

「因為我想脫離江湖圈,嫁一個平平凡凡的男人,做一個平平凡凡的妻子,過平平凡凡的夫妻生活。」

「為什麼?」

輕輕的一句「為什麼」,頓時間,令人心傷的往事再度湧回她的腦海裡,楼沁悠雙眸垂落,黯然神傷,好一會兒后才出聲。

「我爹,他是個贅婿,而我娘她........是個不值得男人愛的女人........」

仔仔細細、冗冗長長的,她又一次對他人訴盡往事,不同的是,這一回,她敘述得更為詳盡、鉅細靡遺,包括她自己的心情,因為她覺得她那個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夫婿或許無法了解,但他的兄弟應該能夠理解。

「我還記得爹說,他知道他愛錯了女人,可是也已經收不回了........」

但由於敘述得實在太詳盡了,使她好像又回到了當時那一刻,不由自主的,她哽咽了,因為當時她就是那麼難過。

「雖然是親生我的娘,但當時,有那麼一剎那間,我........真的好恨我娘........」

說到這,她突然沒了聲音,螓首低垂,又是好半响的沉默,直到她恢復平靜,才再度開口。

「所以我下定了決心,爹無法完成的心願,我會代替他完成的........」

最后,終於說到她是如何「選擇」傅青陽做夫婿的,獨孤笑愚四兄弟不由面面相覷、哭笑不得。

「竟然是真的。」獨孤笑愚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一接到三弟的來信,通知家人說他娶了綠映莊三小姐做老婆,當下,所有的家人都氣急敗壞的直跳腳,斷言說那個笨小子肯定是被壞女人拐了,然后他就急吼吼的帶著另外兩個弟弟趕來,想看看有什麼補救的辦法沒有。

譬如,找個理由休了那個男人婆!

所以這趟出門,一踏進中原,他就先行暗查有關於綠映莊的一切,自然也查到了綠映莊三小姐「挑婿」的那場鬧劇,當時還在想說,這一定是陰謀,綠芙蓉怎麼可能做出如此荒謬的事情來!

現在,楼沁悠卻證實了那一切都是綠芙蓉的野心所造成的,說是陰謀也可以算是陰謀,但那個陰謀並沒有得逞,因為楼沁悠的堅持,也因為綠芙蓉的爆性脾氣,功敗垂成了。

那個綠芙蓉不但是個不值得男人愛的女人,也是個不值得兒女敬愛的娘親!

「娘的,居然是用那種方法挑上我的!」傅青陽悶悶的咕噥。

說完,一粒硬梆梆的隔夜饅頭當頭砸下來。

「不許說粗口!」獨孤笑愚一本正經的責罵,完全的不記得自己說粗口時,又是怎樣被修理的。

「可是現在我真的很慶幸當時是青哥出現在那裡........」楼沁悠忙道。

親哥?

獨孤笑愚三兄弟不約而同嗆咳了一下,而傅青陽則惡狠狠的瞪住他們,百分之三百的警告。

不准笑!

「是他,才能夠使我那麼快就完成了爹的心願,」楼沁悠又感激又心滿意足的嘆息。「因為他是那麼的善良........」

「善良?」她在說誰?「三弟?」獨孤笑愚不可思議的喃喃道。

「寬容........」

「寬容?」用錯形容詞了吧?「三哥?」夜行一臉難以置信的滑稽。

「又體貼........」

「........」君蘭舟始終無言,但表情卻很明顯的流露出他的不屑──體貼?那個粗魯的傢伙?不予置評!

「溫柔........」

「溫柔?」這下子連傅青陽自己都不以為然了,「我?」他指著自己的鼻子,忿忿的嘟囔。「以后不許妳再把那種娘兒腔的詞套到我頭上來了!」

楼沁悠莞爾。「是,青哥。」

又親哥!

獨孤笑愚那副招牌笑容開始顯得有點扭曲了,夜行索性背過身去笑個痛快──沒有聲音,君蘭舟則冷冰冰的直接問出來。

「妳為什麼要那樣叫三弟?」

那樣叫?

哪樣叫?

青哥?

那有什麼不對嗎?

楼沁悠很是困惑,但她還是耐心的解釋。「因為我爹,他一直很希望我娘能夠叫他一聲『嵐哥』,但是從成親的第一天開始,直到最后一天,我娘都是連名帶姓的叫我爹,甚至在我爹彌留的最后一刻裡,那是我爹臨終前的最后一個要求,但我娘依然不肯叫我爹一聲『嵐哥』,所以........」

她哀傷的一笑。「我想,我是想代替我娘吧........」

君蘭舟突然狠狠的往夜行肩上捶過去一拳,其實就算他不捶,夜行也不敢再笑了,獨弧笑愚暗暗嘆息。

真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

沒想到專門生產男人婆的綠映莊裡,竟也出了這麼一個溫和善感的姑娘,而她的境遇又是如此令人無奈。

「我........」楼沁悠忐忑不安的環顧其他人。「不可以那樣叫嗎?」

「誰說的?」傅青陽脫口道。「妳愛怎麼叫都行,隨便妳!」

獨孤笑愚和夜行又笑了,但不再是嘲弄的笑,而是戲戲謔的笑,甚至連君蘭舟的臉色都不再那麼冰冷了。

「說到這........」傅青陽轉向獨孤笑愚。「我老婆說岳母不讓岳父的牌位進楼家祠堂,她只好帶著岳父的牌位嫁到咱們家來,在家裡時沒問題,但一出門,為免乏人燒香供奉,她只好隨身攜帶牌位,可勞煩老人家跟我們一塊兒四處跑,這總是不太好,我想,請岳父進咱們家的大祠堂吧!反正是我岳父,也不算是外人了,大哥認為如何?」

隨身攜帶牌位?!

獨孤笑愚聽得猛然一呆,但瞬間后就回過神來,「那當然,」不假思索的贊同了。「都是自己人,沒問題的!」

至此,不管他有多少懷疑,也都一掃而空了。

無論如何,再怎麼陰謀也不可能拿去世的長輩來陰謀,隨身攜帶牌位,若非萬不得已,沒有人會這麼做的。

而楼沁悠,她終於忍不住失聲哭了出來,卻是欣慰的、安心的飲泣。

雖然傅青陽說過可以讓她爹的牌位進他家的祠堂,但那只是他說的,畢竟傅家還有長輩在,倘若長輩反對,做晚輩的也不能如何。

如今,傅青陽的大哥也毫不遲疑的同意了,那就應該沒問題了。

想到爹爹的牌位終於能夠有個永久的「歸宿」,可以定時定刻接受供奉,也不會再寂寞了,她不知有多安慰、多感激!

「謝謝大哥!」她啜泣著道出真誠的感謝。

「不必,都是自己人啊!」獨孤笑愚嘴裡真心誠意的說著,心裡頭也開始感到有點對不起弟妹了。

想脫離江湖圈?

很抱歉,她的夫婿是馬販,可也是怒修羅,轉來轉去,結果她還是在江湖圈子裡打轉!

想嫁個平凡的丈夫?

還是抱歉,馬販傅青陽的確是很平凡,可是怒閻羅的兒子怒修羅就不怎麼平凡了!

想要過平平凡凡的生活?

更抱歉了,馬販的生活確實是平凡到一整個不行,可是怒修羅的生活恐怕就不太平凡的起來了!

總歸一句,她的丈夫,要平凡是很平凡,但要說不平凡,也是很不平凡的!

「呃,弟妹若是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請儘管說沒關系。」他心虛地道。

可憐啊!

最大的心願就是脫離江湖圈,結果三挑兩選,還是選上了另一個江湖人,她還慒懂不覺的自以為已經成功的遠離江湖圈了,沒料到自己只是從一個坑轉入另一個坑而已。

唉唉唉,真是愈想愈對不起人家了!

「對,對,三嫂,都自己人,需要什麼請儘管說!」夜行也很心虛。

好慘!

明明看上去是個挺聰慧的姑娘家說,卻被從不懂得使計耍詐,耿直得不得了的三哥給拐了,而且直至此時此刻還不知道自己上了大當,又忙著說三哥的好話,名副其實的「被賣了還要幫人家算錢」!

有這種「奸商」哥哥,他這個做弟弟的也很丟臉的耶!

「說吧,不用客氣!」連君蘭舟都很心虛。真是該死!

原是擔心他這個實心實性的笨弟弟被人家給騙了,到頭來卻是笨弟弟「拐」了人家好姑娘。

都怪他這個做哥哥的沒教好,說什麼都難辭其咎!

「不用你們操心,我老婆要真有什麼需要解決的問題,自有我替她擔當。」只有傅青陽一點也不心虛,心安理得得很。

想脫離江湖圈?

沒問題,他是個道道地地的馬販,在家裡頭,他的工作是養馬;出門去,他的工作是買賣馬匹,這可跟江湖圈一點關系都沒有吧?

想嫁個平凡的丈夫?

那有什麼問題,他養馬、相馬、賣馬,閒暇時做一點「鞭炮」玩玩,這還不夠平凡嗎?

想要過平平凡凡的生活?

這更不是問題,孝順公婆、伺候夫婿、生兒育女、操持家務,還會有什麼比這種生活更平凡的?

能嫁到他這種丈夫,算她鴻運當頭啦!

「你這笨蛋,沒有人是萬能的,」獨孤笑愚臭罵。「就算你是男人,也有能力不及之處,懂嗎?」

「我哪裡不急了?」傅青陽不服氣的嘟囔。「老婆的問題,我都很急的呀!」

「你這小子........」獨孤笑愚哭笑不得,正想再教訓一頓。「我說你........」

「譬如我所擅長的事,」君蘭舟冷冷道。「你行嗎?」

傅青陽張大嘴,說不出話來了。

眼見夫婿的兄弟不但接納了她,還對她這麼親切熱情,楼沁悠真是有說不出的感動,不過她還真是有一件事需要他們的幫忙呢!

「呃,二哥,我........呃,我是有一點問題想請教一下........」

「請說。」

不知為何,問題還沒說出半個字,楼沁悠的臉兒就開始紅了起來,目光也掉到了地上,不敢抬頭面對他們。

「我........呃,我們成親已近九個月了,可是........可是........」

君蘭舟明白了,立刻起身到楼沁悠那邊,伸指搭上了楼沁悠的腕脈,旋即,眸中閃過一絲陰鷙,他收回手,目注楼沁悠。

「弟妹,我想先問個問題,可否?」

「二哥請問。」

「我在猜想,既然令堂屬意的女婿是宇文大公子,那麼即使妳已成親,或許她仍未放棄讓妳嫁給宇文大公子的意圖?」

「的確是,我娘不是會那麼輕易放棄的人,」雖然很疑惑他會提到她娘親,但楼沁悠仍是老老實實的回答他。「所以我一直很小心,以防她使詐使奸險,要逼我改嫁給宇文大公子。」

君蘭舟搖搖頭。「妳仍不夠小心。」

「呃?」

「妳被下藥了,在服下解藥之前,是不可能懷下孩子的!」

楼沁悠先是怔了一下,繼而臉色丕變,然后她徐徐垂下螓首,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可以從她緊握成拳的雙手上,看出她的憤怒。

片刻后,她再抬起頭來,目光堅定。「二哥有辦法做出解藥嗎?」

「不必,我有現成的。」君蘭舟迴身去取來放置在座位旁的書篋,拿了一黑一紅兩粒藥丸和一只藥瓶,先把兩顆藥丸遞給楼沁悠。「吃!」

楼沁悠立刻聽命吃下了。

「十二個時辰之后,藥性自然就解了,還有這個........」君蘭舟再把藥瓶交給楼沁悠。「倘若弟妹懷下身孕了,每十五天就得服用一次,千萬記住,可以多服,絕不可超過十五天不服,這不僅僅可以安胎,也可以防範有心人對妳下任何會傷害胎兒的藥,只要覺得有哪裡不對,儘管多服几顆。」

「我記住了,」楼沁悠寶貝兮兮的將藥瓶子緊抓在手裡。「謝謝二哥。」

君蘭舟輕輕點頭,退回原位落坐。

「那麼,你們要在京裡逗留多久呢?」獨孤笑愚問。

「我老婆沒逛過廟會,我想帶她去逛逛;之后再帶她到遼東馬市看看,如果她有興趣的話........」傅青陽瞄一下老婆。「或許會跑一趟關外吧!」

「那我們也陪你們去逛逛吧!」

「咦?大哥要和我們去逛廟會?」

「對。」

「為什麼?」

「因為我們很無聊啊!」

「........」

無聊不會回家去種田!

※※※

逛完了廟會,獨孤笑愚居然也要跟傅青陽夫妻倆一起到遼東馬市去,傅青陽雖然困惑,但也毫無異議。

他向來是最聽話的弟弟。

不過,夜行可就忍不住了。「大哥,咱們不是有更重要的事要辦嗎?幹嘛跟著他們跑?」

兩眼瞥向騎在前頭的傅青陽和楼沁悠,獨孤笑愚壓低了嗓門。

「還有什麼會比青陽更重要的?」

「是沒錯啦!但我還是不懂,幹嘛要........」

「廢話,自然是要幫幫青陽呀!」

「幫三哥什麼?」

「虧大家公認你是兄弟中最鬼靈精的,沒想到你卻這麼沒腦筋!」獨孤笑愚沒好氣的罵道。「想想,弟妹違逆了親娘的安排,只為了要替她親爹完成心願,現在她是以為嫁給青陽就如願了,所以心甘情願的跟著青陽,若是哪天她知道青陽竟是江湖上令人聞名喪膽的怒修羅,你想她會如何?」

夜行想了想,擠出一臉滑稽的表情。「休了三哥?」

「我就怕會如此!」獨孤笑愚喃喃道。

畢竟,楼沁悠出身自綠映莊,一個女人自認高男人一等的地方,如果男人可以休妻,為什麼女人不可以休夫?

最重要的是,在她心目中,她親爹的心願比其他任何事,甚至比她自己都要來得更重要,一旦她發現親爹的心願其實尚未達成,多半會再繼續設法完成親爹的心願,即使要她捨棄已然成親的夫婿。

這,可就不太妙了!

雖然出身在令人不敢領教的綠映莊,但光是從楼沁悠的孝心來看,她就是個好女人;而且她沒有野心,也不會愛慕虛榮,只想做個平凡的妻子,那麼她應該就會是個平凡的好妻子。

這點,看看傅青陽就知道了。

打從這回碰面第一眼,他們就注意到了,向來就算是洗得干干淨淨的,也還是邋里邋遢的傅青陽,每一天他都是清清爽爽、整整齊齊的出現在他們面前,如果他不小心弄髒了或弄亂了哪裡,楼沁悠也會趁他不注意時,不著痕跡的為他擦拭干淨,或者拉整衣袍、重新綁束頭髮。

她真是個細心又關懷丈夫的好女人!

而且她對傅青陽真格是一整個馴服到不行,不管傅青陽是用多麼惡劣的命令口氣對她說話,或用令人髮指的頤指氣使態度指使她做事,她都是噙著愉悅的笑容欣然聽命。

她更是個溫馴柔婉的好妻子!

一直擔心傅青陽會被壞女人騙去,沒想到卻被他「拐」到了一個好女人、好妻子,這可不能輕易失去,不然下回可就不一定有這種運氣了。

搞不好,下一號就真的是一個與他旗鼓相當的男人婆了!

更何況他們家的男人不但沒有三妻四妾的紀錄,也不曾休妻,要是被休夫,可就更難看了!

「那三哥非飆到天翻地覆不可,」夜行咕噥。「到時可就有得熱鬧的囉!」

「還用你說!」獨孤笑愚嘆道,「所以啦!我得想想辦法,好讓弟妹即便是知道了實情,她也離不開青陽了........」頓住,轉注另一個弟弟。「蘭舟,你有沒有辦法讓弟妹盡快懷下身孕?」

原是意圖要讓傅青陽休妻,現在卻擔心傅青陽被休夫,風水要轉,還真是快!

「昨兒我給弟妹的藥,黑色的那顆是解藥,」君蘭舟面無表情的淡淡道。「紅色的那顆就是幫助她盡快懷下身孕的藥。」

獨孤笑愚呆了呆,「原來你已經........」失笑。「那麼,你認為如何?」

「先看看再說。」

「為什麼?」

「弟妹說青陽善良寬容又溫柔體貼,或許........」君蘭舟慢條斯理的說。「青陽自己就可以留住弟妹了。」

「善良寬容又溫柔體貼?青陽?」獨孤笑愚翻了翻眼。「你相信?」

「弟妹會這麼說,定然有其原因,不是嗎?」君蘭舟反問。

「說得也是。」獨孤笑愚領首同意,「好,那我們就先看看再說吧!」說到這裡,忽見夜行自己在那邊莫名其妙的呵呵笑了起來,「你是哪裡不對了?」他納悶地問。「自己在那邊笑得像白癡!」

「我說,」夜行笑得很樂。「或許對三嫂,三哥確實很寬容。」

「怎麼說?」

「三哥居然容許三嫂叫他『親哥』,這還不夠寬容嗎?」

而且還是隨時隨地都可以叫,她叫得順口,別人可是聽得寒毛直豎,還會打冷顫,而那個陽剛性百分百的傅青陽居然忍受得了........

還真是寬容到不行呢!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1:58:39


第七章

為防範蒙古各部犯塞掠奪,明永樂三年,遼東馬市正式開市,以供蒙漢邊貿進行商品流通,在滿足關外蒙古民族生產、生活之需的同時,也為關內中原內地提供良種馬匹、人參、獸皮等塞外特產。

所以馬市不僅僅是馬匹交易之所,更是漢蒙商品交流的市集,這種市集保證比中原的市集規模更龐大,更來得有看頭。

楼沁悠就一整個看呆了眼。

不要說她,就連她那几個三不五時就找理由溜出門的姊妹,也沒跑到這麼遠的北方馬市來過,自然也就不曾提起,所以她對馬市其實是沒多少概念的,因此猛一下見識到這種人山人海、車廬馬駝,穹廬千帳、隱隱展展的盛況,想不傻眼都不行,然后她就忘形了,不斷拉著夫婿跑跑跑,跑到右邊……..

「看,看,從來沒見過那種東西耶!」

再扯到左邊........

「那是什麼?那是什麼?」

又拖到這邊……..

「天哪,真神奇!」

繼續衝到那邊......

「好有趣喔!」

傅青陽見怪不怪的聳了聳肩──老婆又返老還童啦!

可是跟在后頭跑來跑去的獨孤笑愚三兄弟,他們可完全沒有料到楼沁悠會「變身」,不禁目瞪口呆──

那位端莊規矩的綠映莊三小姐跑到哪裡去了。

趁楼沁悠正忙著觀看一只只關著各種關外珍奇野獸的籠子,獨孤笑愚將傅青陽拖到一旁去詢問。

「弟妹是怎麼了。」

傅青陽聳了聳肩,「返老還童啦!」然后他大略的敘述了一下楼沁悠告訴他的往事,最后是他的結語。「我是不太了解到底是怎樣啦!不過如果她只是想偶爾做一下小孩子,也是無所謂啦,反正又不礙事!」

獨孤笑愚了解了,卻也更心虛,更覺得對不起楼沁悠了。

因為親爹的不幸,她以為她開心、她歡笑就是對不起親爹,所以要求自己保持最嚴謹的自制,不容許自己得到喜樂,因而造就成那位端莊文雅的綠映莊三小姐。

雖然那種想法相當幼稚,卻是她最真摯的孝心。

如今,她以為心願已達成,對得起親爹了,所以安心了,於是認為可以容許自己偶爾放縱自己隨心所欲一下了,譬如,回到她那個不得不中斷的童年。

但事實上........

他轉注另外兩個弟弟,迎上另兩雙跟他一樣加倍心虛的視線,三人不約而同苦笑。

「呃,那就讓她多玩玩吧!」他吶吶道。

話聲剛落,又是一連串歡喜的惊呼。

「青哥,青哥,快來看,好可愛喔!」

傅青陽一臉「又來了!」的受不了表惰,卻還是快步走過去;只見楼沁悠蹲在穹廬旁一只籠子前,裡頭關著几只白色的小狗,毛茸茸的十分惹人愛。

「瞧,青哥,好可愛對不對?」

「再可愛也沒用,那不是要賣的,看,那籠子是放在穹廬旁,不是前頭。」

「........喔。」

楼沁悠嘆息似的回應了一聲,表示她了解了,之后卻還是蹲在那裡憐愛的逗弄小狗,好像怎麼也捨不得離開似的;傅青陽搔搔腦袋,只好再補充說明。

「那是北山女真部落那邊特有的狗,專門在雪地裡拖曳貨物的,他們不........」

「拖曳?用這種小狗?好可憐!」

可憐?

傅青陽啼笑皆非。「現在是小狗,可終會長成大狗的呀!」

「喔。」楼沁悠輕輕嘆氣。「記得小時候,有一回我爹帶我到后山散步,撿到一只沒人要的小狗,我想帶回莊裡養,娘卻說莊裡不許養小動物,為了這事,爹跟娘吵了一架,但最后,娘還是硬把那只小狗扔掉了,我偷偷哭了好几天........」

她再嘆了一口氣。「那只小狗雖然髒了一點兒,但也是全身雪白,好可愛呢!」

傅青陽呆了呆,皺眉,然后又開始猛搔腦袋了。

就在獨孤笑愚忍不住想送他一顆「教你聰明一點」的拳頭之際,傅青陽卻霍然轉身,一頭鑽入穹廬裡去了。

好半天后,他才出來,后頭跟著一位女真人,「喏,老婆,他說那是他們自個兒要用的狗,最多讓我們挑一只,再多就不行了。」他說,又咕噥,「幸好已經斷奶了,不然看妳怎麼養!」

跟在他身后出來的女真人也說了几句話。

「快,他問說妳要哪一只,他抓出來給妳。」這裡只有他懂女真語,傅青陽只好權充一下翻譯。

不假思索,惊喜交加的楼沁悠立刻指向籠子裡角落處看來最弱小的那一只。

「那只!」

於是女真人把那只小小狗抓出來給楼沁悠,傅青陽則付給他一張銀票,獨孤笑愚三人都注意到那張銀票的數額。

一百兩!

三人不由面面相覷,難以置信。

一百兩買一只小狗?

某人被敲竹槓了,而且是超級沒天理的大竹槓!

不過……..三人動作一致的將目光轉向楼沁悠,但見她一臉滿足的喜悅,摟著小狗又親又揉;而傅青陽則是又翻白眼又搖頭,很明顯的表示出他的觀感──

女人,真讓人受不了!

三人再次相對互視,笑了,然后欣悅的跟在傅青陽和楼沁悠后頭繼續往前行,腳步輕快。

那小子,不笨嘛!

※※※

馬市雖然熱鬧,但也只有短短的五天,初一是開放日,初五就收市了,之后在獨孤笑愚的半慫恿、半威嚇之下,傅青陽決定帶老婆出關去欣賞一下與中原截然不同的大漠風光,這個決定立刻贏得楼沁悠一個充滿柔情的眼神。

而獨孤笑愚和另外兩個弟弟,自然也跟著去了。

然而出關不到几天,他們就碰上了一個十分出人意料之外,但應該也是預料中的狀況──

「請問........」夜行喃喃道。「現在是什麼狀況?」

「恐怕是........」獨孤笑愚哭笑不得。「會讓青陽失控的狀況。」

「........」君蘭舟面無表情,根本懶得出聲了。

「這........」夜行嚥著唾沫。「不太好吧?」

「何止不太好,」獨孤笑愚懊惱的咕噥。「簡直是糟糕透頂!」

「........」君蘭舟轉開視線,連看都懶得看了。

「再請問,是誰說咱們借住一宿的那個女真人家裡是百分之百安全的?」

「青陽。」

「........」所以那是三弟自己的問題,怪不得別人。

「那就更糟糕了!」三哥最恨人家背叛他的信任了。

「最糟糕的是,受制的是他老婆,不是其他任何人。」因此,他一定會失控。

「........」破天荒的,君蘭舟翻了一下白眼,雖然他很尊敬大哥,但有時候,大哥真的很像個女人──老愛講一些廢話。

「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我想,只要不太過分,就隨他去吧!」

「........」隨他去翻天覆地?

「對對對,讓三哥發洩一下,免得他........」

「把怒火發洩到我們頭上來!」

「........」說得也是。

好,結論出來了!

於是三人動作一致的退后三大步,讓傅青陽自己去面對那個因為他的錯判而造成的后果。

雖然傅青陽表面上看似十分平靜,但獨孤笑愚三人都知道,他的怒火已然瀕臨沸騰邊緣了,他們只希望,傅青陽失控的時間不要太久,不然他們就得卯起來跟他「玩」上一場了!

根據過往的經驗,跟傅青陽「玩」的后果通常是會被「燒」得七葷八素的,所以他們實在不想跟他「玩」。

要燒就去燒那些傢伙吧!誰讓那些傢伙笨得去惹上這座名副其實的火山!

「請問公主,這是什麼意思?」

傅青陽不但表面上很平靜,連質問的語氣都異乎尋常的客氣;那位蘭碧公主卻以為他是怕了,不禁得意洋洋。

「現在你該怕了吧!」

「怕?」傅青陽連眉毛都沒掀動半根。「妳想如何?」

蘭碧公主雙手扠腰,真是得意得不得了,她身后密密麻麻佈滿了一大群女真人軍隊,起碼有兩、三百人,右邊是一個瘦瘦高高的女真人,眉眼間奸詐而狡猾;左邊則是一個高大魁梧的女真人,雙臂托著一個女人──楼沁悠。

「搶親啊!」

「搶親?」

「不過我的軍師建議我........」蘭碧公主用大拇指比了一下右邊的女真人。「先擄下你老婆,就不怕你不低頭了!」

「是他?」傅青陽的目光移向那個狡猾女真人,臉頰肌肉微微抽了一下。

快失控了!

獨孤笑愚三人不約而同又退了好几步,並很有良心的為那一大群不知死活的女真人默哀片刻,然后等待著。

「對,就是他。」蘭碧公主眉開眼笑。「他很厲害吧?」

「妳把我老婆怎樣了?」

「放心,我還沒對你老婆怎樣,她只是被下了藥,神智不太清楚而已。」

「下.藥?」某人在咬牙切齒了。

快了!快了!

獨孤笑愚三人又連連退了好几步,開始緊張了,左右看看,幸好,要躲還是有地方躲,安心了。

「是啊!不然她怎會這麼安靜?」

「妳.究.竟.想.怎.樣?」每一個字都是從齒縫裡硬生生擠出來的。

「先叫我一聲『親愛的蘭碧公主』再說!」蘭碧公主已經得意到近乎猖狂了。

「........」

「快叫啊!」

突然,獨孤笑愚三人一左、一右、一后,三個人一個目標,咻一下竄向同一塊大石后──差點三個人撞成一堆;剛藏好身子,傅青陽的咆哮聲便劈裂清冷的空氣惡狠狠的傳來。

「管妳是清蒸還是水煮,妳這婆娘到底是想怎樣?」

眼見傅青陽唬一下從一個「低聲下氣」的美男子,霍然變臉成一個惡聲惡氣的粗魯男人,蘭碧公主不禁嚇了一大跳,臉色白了一下下,旋即氣得狂跳腳。

「你你你........竟敢對我這麼兇,你不管你老婆了嗎?」

「妳這婆娘,說!到底想對我老婆怎樣?」傅青陽厲聲怒吼。

「說就說!」蘭碧公主也生氣了。「如果你不和我成親,我就要叫一百個男人睡你老婆,聽說漢人最恨老婆給男人戴........戴........」

「綠帽子。」那位狡猾的女真人軍師小聲提醒。

「對,對,戴綠帽子!」蘭碧公主連連點頭,又開始得意了。「這麼一來,你就會休了你老婆,然后就可以娶我了吧?」

就為了要他娶她?

靜默了好一晌后,慢條斯理的,傅青陽的目光徐徐移向那個高大女真人雙臂裡的楼沁悠片刻,再拉回到蘭碧公主那裡,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將即將失控的脾氣按捺下來。

他不想在老婆面前發脾氣。

老娘說過,傅家的男人在爆脾氣的當兒真的超級恐怖,恐怖得連最親密的老婆都會被嚇跑,為免他沒老婆陪伴到終老,從小就非常、十分、特別、格外、超級嚴厲的教導他──

忍耐、忍耐,不許飆脾氣!

而今,多半時候他都能夠很適當的控制住自己的脾氣,即便是已經滿腦子火花噼哩啪啦狂爆了,他也有辦法在瀕臨爆發邊緣之際,趕緊掉頭離開,以最快的速度逃離那個會讓他失控的狀況。

現在就是他瀕臨爆發點的時候了,他可以感覺得到澎湃的怒氣咆哮著要淹沒他的理智,再不離開,他就會失控了。

可是他不能離開,因為他的老婆還在對方手裡。

然而,他那個端莊柔婉,溫馴又勤勞,從來不會嫌他髒、嫌他臭、嫌他邋遢,也不會抱怨他行為舉止沒規矩,不會罵他吃飯吃得太粗魯,不會責怪他不小心粗口說溜嘴,總是用一雙柔得像一汪水的眼神凝視他的老婆,他也不想在她面前爆脾氣給她看。

雖然她的菜煮得很難吃,但也進步很多了;就算她不時會有一些讓他滿頭霧水搞不懂的問題,但也不會太難解決;男外,她有時候會返老還童一下,但也不是常常,反正他哄騙小姪兒、姪女也滿有經驗的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總之,他對她很滿意,實在捨不得讓她嚇跑……..

好吧,就再忍一忍!

「妳這婆娘,我再告訴妳一次,妳最好聽清楚........」他咬著牙根說。

「好,你快說!」以為他就要屈服了,蘭碧公主滿懷期待的瞅住他。

「我........」傅青陽的臉頰肉已經繃到最緊張了,再繃下去,隨時都有可能會爆裂開來。「絕不會娶妳,就算天底下只剩下妳一個女人,我也絕不會娶妳,現在,你聽懂了嗎?」

蘭碧公主怔住,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傅青陽竟然還敢違逆她。

但不過一會兒,她又回復笑臉,「那我也要改變主意了,兩百個,我要兩百個男人睡你老婆,而且就在你面前睡給你看........」話說著,她手臂一揮,自她身后立刻上來兩個女真人在草地上鋪下獸皮毯子。「現在,你可以好好『欣賞』一下,他們........」

目注那個高大的女真人把楼沁悠放在獸皮毯子上,然后開始脫衣服,傅青陽雙眼陡然射出駭人的寒芒。

「你.死.定.了!」他陰森森道。

「呃?」蘭碧公主以為他是在對她說話。

「還有妳........」傅青陽轉注蘭碧公主,「和你!」以及那個自以為聰明的狡猾女真人。「你們統統死定了!」

蘭碧公主靜了一靜,驀而放聲狂笑起來,「你?一個人?」一點兒也不給他相信。「你一個人又能對我們這邊兩、三百個人怎麼樣?更何況你的老婆還在我們手........」

只是一眨眼時間。

這不是形容詞,真的只是一個眨眼的時間,她的「手」字正要出口時,一切都還如常;但「手」字才剛說完,連「上」的嘴型都還沒拉開,毯子上的楼沁悠就不見蹤影了,名副其實的「平空消失」。

蘭碧公主不禁錯愕的呆了呆,下意識抬眼望去,霎時無法置信的瞪圓了眸子。

眼跟前,不但傅青陽已然端坐在馬背上,那個原該在她手上的楼沁悠也已安安穩穩的躺在傅青陽的臂彎裡了!

怒閻羅脾氣暴烈,天下第一;輕功更是舉世無雙,曠代一人。

當楼沁悠還躺在那個高大的女真人懷裡時,他不敢輕舉妄動,連一點點險都不想冒;然而一旦楼沁悠被放到毛毯上,脫離那個高大女真人的掌握了,他就可以不冒任何險的將老婆搶回來了。

「青........哥?」

似乎能感受到熟悉的懷抱和熟悉的氣息,神志始終處於半昏半睡的恍惚狀態中的楼沁悠,掙扎著打開了迷迷糊糊的瞳眸。

頓時,傅青陽安心了,因為她安好無恙。

「沒事,繼續睡吧!」他安撫的低低呢喃,左手臂彎讓她睡好,右手輕點她的睡穴,再用一件厚實的大麾將她包裹好,免得著涼了,然后他舉眸望向前方……..

可以失控了!

目光一觸及蘭碧公主,頃刻間,那張俊美得不可思議的五官刷一下變形了,額上怒筋憤起,臉色是鐵青的,雙眸中的赤紅光芒暴烈如火焰,令人心惊膽戰、不寒而慄。

「你們........」右手探入馬鞍袋中,他暴戾的怒吼。「統統該死!」

不約而同,大石后的獨孤笑愚三人遠遠一瞧見他的手往哪裡去,立刻動作一致的抱頭縮起來,就像三只烏龜。

然后,傅青陽的右手從馬鞍袋中抽出,還來不及看清楚他到底拿出什麼東西,那只手就高揚而起,使力擲出;蘭碧公主看得正是狐疑,下一刻,就像是在回答她的疑問似的,數聲足以使大地震撼的爆響在女真人之中轟隆隆的爆開來。

「啊~~」

同所有的女真人一樣,蘭碧公主惊恐的失聲尖叫,跳著兩腳逃逃逃........逃出大老遠,但在她氣喘吁吁,惊魂甫定的以為已逃開那陣恐怖的爆震聲時,傅青陽的右手卻又是另一陣揮揚,於是轟隆轟隆的炸響之聲宛如山崩地裂般,一波接一波,持續不斷,令人惊魂喪膽的夾著濃煙烈焰衝天而起。

山沒有真的崩塌,地也沒有真的裂開,但,地獄之門洞開了!

煙硝瀰漫、火礫飄揚之中,女真人淒厲的慘叫著,他們的手斷了、腳也斷了,肚破腸流、嘶聲哀嚎,更有不少人身上著了火,嘴裡發出宛如被活生生扒皮一樣慘烈的狂嗥,彷彿一團火球似的橫衝直撞,盲目的四處亂跑,直至倒下,然后抽搐著被燒成焦炭。

剩下的人狼狽的奔掠惊叫,就像被貓追的耗子一樣沒命的逃竄,但是不管他們逃到哪裡,爆炸就跟到哪裡,總是一聲爆響過后,草土齊掀、碎石亂射,又有一大堆人被拋上了半空中,再撕著肉、灑著血,那麼悽慘的跌落到地上……..

空氣中飄浮著刺鼻的火藥硝煙、令人聞之欲嘔的焦肉味,還有濃濃的血腥味,兩、三百個女真人在片刻間就已被炸翻了一半還多,而蘭碧公主早已不見蹤影,不曉得是逃走了,還是早已趴到地獄裡去了。

但是傅青陽的怒火仍未消褪,赤紅的眼依舊燃燒著濃烈的熾焰。

於是爆炸聲繼續轟隆隆的響個不停,他的手不斷探進鞍袋裡,再掏出來;探進去、掏出來;探進去、掏出來;探進去........

「唔,青........哥........」

突然,探進鞍袋裡的手定住了,赤紅的眸子垂落往懷裡探,但見楼沁悠仍熟睡著,眉宇卻似乎頗受騷擾的聚攏了,唇縫間輕輕溢出不安的夢囈。

然而片刻后,緊攢的眉兒便鬆開了,因為爆炸聲停了,她不再受到騷擾了。

於是兇光畢露的怒焰熄滅了,然后探進鞍袋裡的手又伸出來了,卻是空無一物,憐愛的為懷裡的人兒被好大麾后,對那片他所造成的血海屍山、哀嚎遍野,看也沒看一眼,逕自策轉馬韁揚長而去。

大石后的獨孤笑愚三人不由面面相覷、張口結舌。

就這樣走了?

不是還沒「完工」嗎?

※※※

「青陽。」

「大哥?」

「昨兒個,你怎地『玩』一半就跑了?」

「吵到我老婆了。」

獨孤笑愚啞然無語,既吃惊、更錯愕,這簡直是奇蹟,一直以來,當傅青陽爆脾氣的時候,除了卯起來跟他打一場之外,從來沒有人能夠阻止他,連他最畏懼的老娘都束手無策,英雌完全無用武之地。

那傢伙在飆火之際,向來是理智全失,六親不認的。

但現在,卻有人能夠以最平和的方式讓他中途自動收手,而那人甚至沒吭上半聲,只是在睡覺!

「蘭舟。」他若有所思的望住傅青陽的背影。

「大哥?」

「我在想,或許用不著我們多事,青陽自個兒就能搞定弟妹了。」

「我同意。」

以楼沁悠的蕙質蘭心,她一定早已感受到青陽對她的心意,所以她才會說他是個善良寬容又溫柔體貼的男人吧!

對她,他也的確是。

因此在進入瀚海之前,獨孤笑愚三人就和傅青陽分道揚鑣了,臨別之際,獨孤笑愚特別把傅青陽叫到一旁說話。

「好好照顧弟妹,她是個好女人。」

「我知道。」

「另外,我要你稍微注意一下,」獨孤笑愚小聲囑咐。「旅行之際,可有聽到江湖上出現某些特別的傳言,譬如各幫各派的訊息之類的,若是有,無論大小,即刻傳回家裡知道。」

「但咱們不是已退出江湖圈了嗎?為啥要特意去關切那種事?」傅青陽困惑的問。

獨孤笑愚一臉無奈的苦笑,嘆氣。「若是我沒猜錯,不久的將來,江湖上又會有一場大混亂了,雖說與我們無關,但宮家鏢局、慕容世家和綠映莊,他們依然是江湖中人,屆時肯定會被捲入,咱們不能坐視不理。」

「我懂了。」傅青陽領首。「我會注意的。」

「好,那自己保重,」獨孤笑愚拍拍他的肩。「兩年期滿,趕快回家去,家裡人都念著你和你老婆呢!」

又耳語交代數句后,兩方便揮手道別了,一方回關內,一方直接進入瀚海。

「青哥。」

「嗯?」

「昨兒晚好奇怪呢!你跟大哥、二哥、四弟在前屋和你那位女真人朋友喝酒聊天,我累了就先到后屋睡覺,可一醒來我們卻已經上路了,為何會那樣呢?」

「妳想知道原因?」

「嗯嗯。」

「大哥說那個不重要,教我不要跟妳說。」

楼沁悠不由啼笑皆非,這個男人會不會太耿直了一點,連隨便說個理由哄哄她都不會!

算了,換個話題吧!

「青哥,再不到一個月就臘八了呢!」

「所以?」

「我們不需要趕回綠映莊嗎?」

「為啥要趕回去?」

「回家過年啊!」

「不需要,有我在的地方就是妳的家,跟我一起過年就是在家裡過年了!」

標準大男人的口吻!

但不知為何,如此大男人的語氣,卻讓楼沁悠感受到一陣甜蜜又溫馨的感動,禁不住喜悅的笑了。

對,他的身邊就是她的家了!

※※※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罩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在遼闊蒼茫的大漠草原上放縱馳騁,越過湖泊,穿行河流,品味那種「天地悠悠任我行」的豪邁滋味;悠揚的馬頭琴聲中,與粗獷豪爽的蒙古人坐飲馬奶酒,吟唱勇士剛強不屈的長調;當落日隱沒在無垠無際起伏的沙漠盡頭之后,他伴著她,依偎在熠熠星空下,聆聽夜的頌詩。

楼沁悠又惊嘆、又仰慕的享受在大漠旅行的每一時、每一刻,對她來講,這已經不只是單純的旅行,而是心靈的充實之旅。

過去十八年來,她的視界始終侷限在小小的綠映莊裡,最遠也不出南昌城,聽得再多,也只是中原的山水民俗;想像力再是天馬行空,也無法真正了解到外面的世界究竟是如何;直到現在,她才有機會親眼見識到這個廣闊的世界竟是如此的多采多姿,親身感受到自身的無知與渺小。

她好感動,也好感激。

如果不是她那個不許她離家三尺遠的霸道夫婿帶她出門,她永遠都會是一個見識淺薄的井底蛙。

「青哥,用手抓肉吃,不會很髒嗎?」她小小聲問。

「怕髒不會先去洗干淨手!」傅青陽沒好氣的說。「這是這裡的習慣,所謂入境隨俗,妳也得照做,否則就是不尊敬他們!」

「是。」楼沁悠溫馴的回應。

「往后無論到哪裡,不管那裡的習俗有多麼令人無法接受,人家怎麼做,妳都照樣做就是了,而且還得高高興興的做,絕不可顯露出絲毫嫌棄或勉強;人家誠意招待妳,妳就得心懷感激的領受,這麼一來,人家才會自然而然的接受妳,而不會排擠妳,明白了?」

「明白了。」

「雖然他們是異族人,生活習俗與我們大為不同,或許妳看他們野蠻落后,但其實他們也有許多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

有嗎?

「什麼地方?」

「譬如說,他們處身的環境與我們中原不同,必須逐水草而居,因季節變換而四處遷移,如此不安定又辛苦的生活,他們卻安之若素,這種不屈於艱困的環境,努力求生存的精神,妳不認為值得我們學習嗎?」

不管是男人或女人,不輕易屈服的精神都是必要的。

「值得!」

「即使生活在不同的地域,說不同的語言,習俗文化也大大不同,但,我們是人,他們也是人,沒有一個人是完美的,他們有優點,我們也有缺點,」傅青陽愈講愈嚴肅,完全的把當年老爹訓斥他的話,原封不動一整個搬出來了。「所以,不要隨便看不起人家,了解了?」

「嗯,嗯,我知道了。」楼沁悠心悅誠服的一一記下了。

就這樣,一路旅行,傅青陽也一路「教導」她,使她在開闊眼界的同時,心胸也跟著開闊了。

因為如此,她也終於能夠真正的理解到爹親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與是否處身於江湖之中無關,夫妻之間是否平等也無所謂,更與生活平不平凡毫無關連,那都只是爹爹因個人遭遇而滋生出來的想法,以為只要能夠遠離複雜的江湖圈,夫與妻能夠站在平等的地位上,生活平平凡凡的,也就能夠得到他所渴望的幸福了。

但其實,爹親真正想要的是男與女、夫與妻之間,那包含了愛、尊重、關懷與體貼的風情。

即使處於風雲詭譎、變幻莫測的江湖之中,夫妻之間更是毫無平等可言,平淡的生活也跟他們離得比天與地之間的距離更遙遠;然而只要能夠擁有這分夫妻感情,幸福自然就在其中了。

這就是爹親渴望而不可得的那分「平凡的幸福」,而這分感情、這分幸福,她都得到了,從她的夫婿那裡。

雖然他霸道、他粗魯、他沒耐性、他大刺刺又大男人,但是他以他的方式尊重她、關懷她、體貼她;至於愛,他從沒有說過,以他的性子,也不可能會說出口,但是她時時刻刻都可以感受得到他那分粗獷的、純男性的愛,厚厚實實的包圍著她、愛護著她。

而她對他的感情,更是近乎崇拜的信任,也有几分近似子女對父親的敬愛,几分近似子女對母親的依戀,因為他像個父親一樣縱容她、保護她,也像個母親一樣關懷她、疼愛她,還像個老師一樣教導她,破除她許多無知又閉塞的觀念。

這些都是在她成長的過程中,從不曾享有過的。

然而這一切都比不上深刻在她心版上的那分柔情,是男與女之間的情意,也是夫與妻之間的情分。

於是她明白了,為何她和宇文靖仁分隔兩地時,她不曾思念過他,為何她能夠那麼輕易的捨棄他,而選擇另一個陌生人,因為她對宇文靖仁只有朋友之間的喜歡,而沒有男女之間的「情」。

過去,即使她已經十八歲了,但其實依然只是個幼稚的小女孩,直至嫁給傅青陽之后,她才逐漸成長為一個成熟的女人,懂事了,也懂「情」了。

她,終於長大了!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1:59:58


第八章

由於擔心老婆不習慣北方的酷寒,傅青陽原是打算在天冷得結冰之前趕回中原去,然而一樁真正意料之外的狀況迫使他不得不改變計畫.....

「青哥!青哥!」

楼沁悠又哭又笑的奔向傅青陽,后者正在與蒙古友人談話,顧不得是不是會打擾到他們,她直接撲入傅青陽懷裡。

「青哥,我好開心,好開心喔!」

「怎麼了?怎麼了?」見她在流眼淚,傅青陽頓時又慌了手腳。

「我有了!」楼沁悠笑得更喜悅,淚也掉得更猛了。「我們終於有孩子了!」

「孩子?!」傅青陽惊呼,繼而狂喜。「真的有了?」

「嗯,嗯,」楼沁悠灑著淚水猛點頭。「上個月我的月事沒來,拉蘭薩也說我有懷孕的所有跡象,肯定是有了!」

「真的有了?」傅青陽喃喃道,一時之間,竟覺得茫然無措起來了。「那........那........以后不許妳自己騎馬了,得跟我一道騎;還有........還有........不許再跟雪霧一起玩得又跑又跳的了;然后........然后........」還沒想到還有什麼要限制老婆的,老婆那兩條又白又嫩的藕臂就緊緊鎖住了他的腰,靠在他胸前呢呢喃喃。

「青哥,怎麼辦?我好開心、好幸福,幸福得快爆炸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傅青陽又像哄小孩一樣安撫的拍著她的背。「既然妳有身孕了,也不好在這時候趕路回去,咱們就在這兒和他們一起過年節吧!他們的年節習俗還挺有趣的,等雪融后,咱們再回去,嗯?」

「都聽你的,青哥。」楼沁悠柔順道。

於是他們暫時在漠北住了下來,在這冰天雪地的寒冬裡,雖然冷得連呼口氣都會結冰,楼沁悠照樣開心得不得了,因為........

「雪!雪!我從沒見過雪耶!」

「真是,跟小孩子一樣。」

傅青陽嘟囔著,卻還是為她披上毛皮大麾,再領她出穹盧外玩雪,並小心翼翼的守護著她;而她那只狗兒──雪霧也半大不小了,牠最愛在雪地裡奔跑,尤其是和女主人賽跑......

「妳這女人怎麼說不聽,不許再和雪霧跑來跑去了!」傅青陽沒好氣的臭罵。

「好嘛,對不起嘛!」楼沁悠心虛的道歉。

「雪霧,自個兒去找白霧玩去!」傅青陽揮揮手,雪霧馬上乖乖去找白霧了。

說也奇怪,傅青陽不但精馬,連對小狗都很有一套,雪霧雖然是楼沁悠養的,但她只會餵飽牠和陪牠一起玩兒;還是傅青陽看得忍不住,總趁她在休息的時候,把雪霧抓到一旁去教牠不許亂咬人、咬馬、咬任何東西──要咬就咬牠自己,或者叫牠過來牠就得快快過來,要牠滾蛋牠最好用最快的速度消失不見。

而雪霧雖然是兄弟姊妹之中最弱小的,可也是最聰明的,總是一教就會,几乎讓人以為牠聽得懂人話。

搞不好牠真的聽得懂!

「有按時吃二哥給妳的藥嗎?」

傅青陽把她拉回來,細心的為她披好大麾;楼沁悠立刻依戀的偎入他懷裡,像只小貓咪一樣,滿足的磨蹭著。

「沒有,我都是提早一、兩天服用,免得不小心超過時間了。」

「嗯嗯,好了,外頭冷得要命,就不懂有什麼好玩的,進去吧!」

雖然多半時候,楼沁悠都不被允許到外頭玩雪,但她照樣可以自己找到活兒來打發時間。

傅青陽忙著替蒙古友人挑馬配種,她就跑去和那個蒙古友人的妻子學擠奶做馬奶酒,又學做蒙古人的食物,把氈子加工製成穹廬的舖墊門簾等等,日子過得還挺有意思的。

翌年二月,雪終於開始融了。

但直到三月初,路好走了,傅青陽才決定可以啟程回綠映莊了;這時,楼沁悠的肚子已經明顯可見了,傅青陽歪著腦袋左看看、右瞧瞧,撫著下巴想了又想,然后鄭重其事的搖搖頭。

「不行騎馬,還是坐馬車吧!」

傅青陽駕車,白霧和墨夜跟在馬車后跑,雪霧陪楼沁悠坐馬車,倒也不無聊。

而且不知是有意或無意,回程時,傅青陽挑的是與來時不同的路走,沿途若是碰上比較熱鬧的城鎮或廟會市集,他就會找藉口歇下來,說是她不能太勞累,可是又自相矛盾的說要帶她到處「走走」。

「大嫂說,多走走對孕婦比較好。」這是他的理由。

「是。」楼沁悠抿唇暗笑。

「哪,妳應該會喜歡這種地方,進去看看吧!」

那是一間書肆,不大,但那濃濃的墨香味,排列整齊的書櫃,還有一整面牆的畫作,頓時引起楼沁悠一陣歡喜的惊呼。

「書?!」

傅青陽領頭走進去,櫃抬后的老闆立刻恭恭敬敬的迎上來。「三爺。」

「去,把最好的『貨』統統搬出來給我老婆看!」

老聞惊訝的瞥一下楼沁悠。「是,三爺。」

不一會兒,老闆便戰戰兢兢的捧出二、三十來本書,還有十几卷畫軸,全數放到楼沁悠面前的櫃子上;楼沁悠才瞄了一下,就狂喜得差點掉下淚來。

「這這這........」

「全都是真跡真本,三夫人。」

「果真是真跡真本?!」楼沁悠惊呼,小心翼翼捧起第一本,霎時又是一陣惊喜的激動。「幽棲居士的斷腸詞全集,這........這........我以為........我以為她沒有真本流傳下來........」

「三夫人喜歡幽棲居士?那麼........」老闆笑著挑出下面另一本。「或許您也會喜歡這本........」

「易安居士文集?!」

楼沁悠簡直是在尖叫了,傅青陽忍不住挖了挖耳朵,受不了的搖搖頭,逕自走出書肆外,任由老婆在書肆裡惊天動地、翻天覆地,自己閒著無聊在書肆外頭訓練雪霧坐下、趴下、站起來........

大半天后,他回頭,卻見楼沁悠一臉為難的在那裡拿起這本書來,再拿起那捲畫來,左邊看看、右邊看看,再看看櫃抬上的書和畫,不知如何是好。

「老婆,妳在幹嘛?」

「我知道這種真本一定很貴,我只能挑一樣,」楼沁悠漫不經心道,還在那邊左邊看書、右邊看畫、下面看書和畫,每樣都是寶貝,實在很難拿定主意。「可又挑不出哪一樣最好........」

「不用錢,」傅青陽徐步走回她身邊。「這是六弟的舖子,喜歡的儘管拿走就是。」

靜了一晌,楼沁悠猛然回過頭來。「咦?但........但你不是說六弟是........」

「挖礦的,那是家業,這家舖子........」傅青陽往下指指。「是他的嗜好。」

「原來如此。那........」楼沁悠喃喃道,轉回去繼續左邊看、右邊看,神情愈來愈興奮。「我真的可以多挑几樣?」

「不必挑,喜歡就帶走!」

「那我全要了!」不是她貪心,真的不是,而是........

真跡真本耶,有錢也買不到的耶!

以往她想買這種真跡真本,娘總說那是浪費錢,不許她買,所以她都只能在書肆裡欣賞,現在好不容易可以擁有它們了……..

不是她貪心,真的真的不是!

「........」原來老婆還是個書蟲!

「還有那個、那個,和那個、那個........」

這回她挑的是掛在牆上的畫作,那几幅畫作構圖簡潔、清新閒淡,連筆豪放中現溫雅,不拘成法,總是煙雨迷濛具有詩一般的意境,人才剛步入書肆裡,她一眼就注意到了。

傅青陽瞄一下落款。「妳挑的都是六弟的畫嘛!」

「耶!真的?」

「咱們回老家后,再叫六弟畫給妳吧!」

「嗯嗯,好。」

再之后的路途,楼沁悠几乎都躲在馬車裡看書,總是先一臉愛憐的撫挲好半天那古舊但保存良好的書頁,再癡癡迷迷的沉浸在書中的世界裡。

女人!

傅青陽猛搖頭,放下車簾,回過身來,策動韁繩驅使車前的兩匹馬開始前行,但仍很小心地不讓車行太快,以免妨礙老婆看書;而雪霧則趴在一旁,腦袋睡在他大腿上打盹。

春天的風尚有點冷意,但迎面拂來,淡淡的沁心,還真是舒服呢!

於是他們回程的腳步更是緩慢,几乎是在遊山玩水了,卻不知綠映莊裡早已鬧翻了天,即將要「改朝換代」了......

※※※

「妳這是什麼意思?」

綠芙蓉既震惊、更憤怒的瞪住楼月蘭,萬萬沒想到這個她以為將來能夠成為長女最佳輔佐的次女,竟也有取大姊而代之的野心。

「行我說的啊!我比大姊更適合做綠映莊莊主嘛!」

楼月蘭嬌媚的標一眼身旁的新婚夫婿──海行我,松江府海家的海二少,他告訴她,他願意入贅到楼家來,只要她肯點頭,他就會盡全力幫助她坐上綠映莊莊主的寶座,因此綠芙蓉一回來,海家就派人到綠映莊來說親下聘,不到兩個月,兩人就成了親。

武林世家之一的海府二少爺,背景如此優的贅婿,綠芙蓉正是求之不得,自然不可能會反對。

豈料,他們成親不過半個多月而已,夫妻倆便相偕跑來「諫勸」娘親提早「退休」以安享晚年,並把莊主之位交給楼月蘭;至於楼月霜,還是嫁出去做人家媳婦比較合宜。

「如果我不同意呢?」綠芙蓉咬牙切齒的問。

「不同意?」楼月蘭冷冷一笑。「由不得您不同意,娘,您和大姊、小妹都已中了毒,最好還是乖乖聽話比較好吧!」

「妳怎麼知道?」綠芙蓉惊叫,繼而愀然色變。「難道是妳........」

「無毒不丈夫,這是您的『教導』不是嗎?」楼月蘭可得意了。「既然您能對三妹下藥使她無法懷孕,為什麼我不能對妳們下藥?」

「我是為了我們綠映莊!」結芙蓉理直氣壯的辯駁。

「我也是為了我們綠映莊,」楼月蘭傲然道。「綠映莊得自我來接手,才會有輝煌的前途!」

「妳........妳........」綠芙蓉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行我看過日子了,這個月二十三就是吉日,時候到了,就煩請娘干脆一點把莊主之位交給我吧,別拖拖拉拉的,嗯?」

楼月蘭大刺刺的坐上正廳的莊主寶座上,彷彿她已是綠映莊莊主了。

「還有,我最好先警告您一下,妳們所中的毒是行我的母親娘家煉製的獨門劇毒,連唐門也解不了,所以請您就別再白費力氣想逃出莊去求救了,要是妳們逃得太遠,就算行我想趕去幫妳們解毒都來不及的話,那可就后悔莫及啦!」

換句話說,綠芙蓉和楼月霜、楼雪悠母女三人,被軟禁了。

片刻后,母女三人就被「請」到莊主寢閣內「休息」,綠芙蓉和楼月霜、楼雪悠面面相對,一張臉比一張臉苦,全然束手無策。

「我錯了嗎?」綠芙蓉低喃。

「娘........」楼月霜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她才好。

「二姊好奸詐喔!」楼雪悠忿忿道。

綠芙蓉深深嘆息,真的開始后悔了。「我想保住綠映莊,卻反而引狼入室,那個海行我,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而月蘭,更是令人痛心啊!」

「恐怕........」楼月霜若有所思地沉吟。「是海家想吃掉綠映莊吧!」

「怎會?」綠芙蓉錯愕道。「松江府海家在江湖上的名聲夠大了,有必要再吃掉我們綠映莊嗎?」

「也許,他們覺得還不夠大........」

「呃?」

「娘,您沒注意到嗎?海家四個兒子,分別名為海行唯、海行我、海行獨、海行尊........」

「唯我獨尊?!」楼雪悠衝口而出。

楼月霜頷首。「唯我獨尊,海家意圖稱霸武林的野心很明顯了!」

「就憑那個娘娘腔?」綠芙蓉嗤之以鼻道。

江湖中盡人皆知,海大少是個嗲聲嗲氣、扭扭捏捏的娘娘腔,搖屁股公認第一名,想稱霸武林,下輩子吧!

「或許,那是他裝出來的。」

「為何要裝?」

「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人懷疑過海家有任何野心,不是嗎?」

綠芙蓉怔忡片刻,「原來,想要統領武林的並不只我一個人。」她喃喃道。

楼月霜遲疑一下。「其實我並不想統領武林,只想讓綠映莊壯大起來,這麼一來,我們就不用再依靠別人,也沒有人敢來欺負綠映莊了!」

綠芙蓉皺眉,再嘆氣。「現在別說是統領武林,恐怕連綠映莊都保不住了!」

楼月霜苦笑。「我也這麼擔心,其實月蘭若真想要,總是自己姊妹,綠映莊交給她也無不可,怕的是綠映莊交給她之后就等於落入海家手裡了,這就........」

「現在去勸二姊,恐怕她也聽不進去吧?」楼雪悠咕噥。

三人相顧一眼,不約而同搖頭,嘆氣,楼月蘭現在正是最為意氣風發的時候,怎麼可能聽進她們的勸呢?

可是如果想不到辦法,難不成她們真要眼睜睜看著綠映莊落入海家手裡?

※※※

「老婆,到無錫了,咱們在這裡歇兩天吧!」

沒動靜,傅青陽翻了翻眼,掀開馬車門簾,探手進去用力搖一下還埋首在書本裡面爬不出來的楼沁悠,后者猛然回神,茫然四顧。

「呃?」

「到無錫了!」

「咦?到無錫啦?」楼沁悠惊訝的探頭一看,眼前卻是客棧。「不是說要去探望大嫂的家人嗎?怎麼........」

「剛剛去過了,我們要來探望他們,他們卻跑到天山去探望大嫂去了。」

「耶?去過了,我怎地一點兒都不知!」

「我叫過妳了,妳沒聽見。」

「........對不起。」

慚愧的深垂螓首,楼沁悠默默下了馬車,雖然注意到四周似乎十分熱鬧,卻不敢多問,只敢用眼角偷看。

「明兒東嶽廟有廟會,咱們順道去看看吧!」傅青陽不經心似的道。

一說完,立刻感覺到牽在他手裡的柔荑緊了一下,回眸看,老婆卻還是低垂著小腦袋,一副「我很慚愧,請給我機會懺悔」的模樣,他不由啼笑皆非。

「好了,好了,我又沒生氣,別擺這種樣子給我看!」

片晌后,他們進入客棧廂房,傅青陽左右看看房間還可以,便留下雪霧陪伴老婆,自己要到馬車上拿換洗衣物。

「雪霧,好好保護我老婆,有事就叫大聲一點,明白了?」

「汪汪!」雪霧叫兩聲,毛茸茸的尾巴搖個不停:明白了!

「很好。」傅青陽滿意的點點頭,轉身,要出去。

「青哥。」

傅青陽回眸。「嗯?」

楼沁悠柔情款款的凝視著他。「別太寵我啊!」

傅青陽眉梢子挑了一下,「誰寵妳了?」一臉憤慨的否認,「老爹說過,女人是寵不得的,一寵就會爬到我頭上來撒野了,所以我絕不會寵妳的!」十分嚴肅的鄭重聲明。

「可是........」

「沒有可是!」傅青陽憤然道,「我這是在照顧妳,懂嗎?我娘說的,照顧老婆是丈夫的責任,我這只是在盡責任而已,所以別再亂說我寵妳了,我絕不會寵女人的!」話落,他就板著一張不開心的臉出房去了。

楼沁悠不禁莞爾。

是的,他就是這樣一個男人,純陽剛性,絕沒有軟性的一面,但其實,他的心比任何男人都要來得更善良、更溫柔。

就算不是,就算他的心其實一點也不善良,更不溫柔,就算他的心比十八層地獄的閻羅王更冷酷,比性好殺戮的修羅鬼神更殘忍,但他對她付出的,是最最溫柔的心意。

爹爹,瞧,沁兒嫁到了一個最溫柔的夫婿呢!他讓沁兒好幸福、好幸福,這,就是您至死仍無法停止渴望的幸福吧?

心中默默的禱問著,她來到窗前往外看,見傅青陽一手包袱、一手行囊的步進廂房院落裡來,身后緊跟著一位店小二。她知道,他是在吩咐店小二備熱水讓她洗浴,不然他自己總是打兩桶井水就可以洗得干干淨淨的了。

另外,還要問清楚東嶽廟出會的時間,雖然這一路走來,他已經帶她逛過不知多少廟會、多少夜市了。

是的,她可以肯定,這就是爹爹至死仍無法停止渴望的幸福!

就算有那麼一天,他告訴她其實他也是個江湖中人,她也不在乎了,因為他就是他,一個能夠帶給她幸福的男人,其他都無關緊要了。

爹爹,對吧?

「老婆,有八位老爺要出會,妳有特別想看哪一位嗎?」

「不都一樣嗎?」

「那我到酒楼訂個桌位,咱們到那邊看就好了。」

「嗯,好。」

「啊,對了,客棧前有人賣豆腐腦,妳要吃嗎?」

「要!要!還有冰糖葫蘆,我也要!」

「........」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2:00:23



惠山東嶽廟會,俗稱老八謝廟會,是蘇南一帶、滬寧之間規模最大的廟會,一次行會就需要好几個時辰,遊行隊伍往往相沿數里,不但無錫城內萬人空巷,周圍城縣的香客百姓也會專程趕來,商販們更是廣設貨攤,以至於無錫城至惠山的十里長街俱是人山人海。

白天,人群爭觀出會隊伍;夜晚則燈火如海,絲竹聲聲,至子夜方歇。

要在擁擠的人潮中看行會,不如在酒楼二楼輕輕鬆鬆的看,這的確是最聰明的選擇。

「這兒的燒賣頂好吃的,快吃,別等行會隊伍來了,光顧著看,都不吃了!」

傅青陽一邊催促,一邊把熱騰騰的燒賣往老婆碗裡丟,還有春捲、蔥油餅,又舀了一小碗三鮮餛飩放到她前頭。

「好。」

「........別拿去偷餵雪霧!」

「可是牠也想吃嘛!」

傅青陽不禁啼笑皆非的嘆了一口氣,自從老婆懷了身孕之后,返老還童的次數就逐次增多了,沒事老跟他撒嬌,有時候他也想斥責她一下,免得她愈來愈囂張了。

可偏偏心裡雖這麼想,嘴裡卻怎麼也斥責不出口,無奈,只好順了她。

「我會另外叫兩籠給牠,行了吧?」

「謝謝青哥。」

「快吃吧!」

於是傅青陽又叫了几籠燒賣,兩籠是給趴在楼沁悠腳旁的雪霧的,剛剛楼沁悠偷偷扔了几粒燒賣給牠,食髓知味的畜生馬上就開始狂噴口水了,地上一攤水汪汪,全都是牠的傑作。

不過牠還是挺守規矩的,傅青陽叫牠趴下不准動,牠就真的趴下再也不敢動了,儘管濕漉漉的鼻子聳個不停,兩眼也盯著高高的桌子,恨不得跳上去橫掃千軍一下,但是除了飆口水之外,牠啥也不敢。

直到燒賣送來,牠才敢就著放在眼前盤子上的燒賣大口吞,不過依然保持趴伏的姿勢,連屁股都不敢多抬高一分。

「咦?青哥,好多官差耶!要抓什麼人嗎?」

「抓妳的頭,出會隊伍快到了,官差是來開道、清道的。」

「真的,快到了?那我........」

「吃完才許看!」

「好嘛!」

官差清道后不久,「四開槍、八馬吹」的儀仗就到了,先是掮著廟神老爺的金字牌和百腳旗,吹鼓手、打鑼手吹奏鳴鑼,武士后面是五色旗傘,然后是手持銅香爐的提爐手,簇擁著老爺的八抬大轎前行。

之后就是扮演戲文的各種表演了,江南絲竹,樂聲悠揚,有舞飛叉、拖毛竹爿的;有走高蹺、玩雜耍的;有抬大車、抬百寶箱的;有扛大鑼、挑茶擔的;有手執鋼刀扮劊子手、扮囚犯的;還有手臂肉上吊銅鑼蠟扦、點肉身燈的,一路又舞又唱的好不熱鬧。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最熱鬧的隊伍都過去了,楼沁悠方才心滿意足的轉回頭來,恰恰好對上傅青陽不悅的目光,心頭一惊,慌忙往下看........

堆在她碗裡盤子上的燒賣、春捲起碼還剩下一半以上。

「對不起!」

慚愧的咕噥一句,她馬上把頭埋下去,打算用最快的速度消滅所有的罪證,誰知連一粒燒賣都沒來得及夾起來,所有的罪證就全數被掃到雪霧的盤子上去了,后者感激涕零的嗚咽不已。

「都冷了還吃!」傅青陽怒斥,旋即招手喚來店小二,再重新點几份燒賣和春捲、蔥油餅。「妳啊!再這麼不聽話,待會兒就不帶妳去看戲、逛攤子了喔!」

「好嘛、好嘛,對不起嘛!」楼沁悠低頭認錯,真心懺悔。

因此當燒賣再送來后,她就埋頭努力吃吃吃,打算把他叫來的所有東西全都解決掉,好讓他開心。

這並不困難,打從她懷孕之后就食慾大開,吃的東西几乎跟傅青陽一樣多了。

「三妹?!」

正吃得忙忙碌碌,猝間一個熟悉的聲音,楼沁悠不由疑惑的抬頭看,旋即惊訝的圓睜雙眸。

「大公子!」

果真是宇文靖仁,而且他身后還跟著兩位姑娘,年歲稍大的那位端莊文靜,稍小的那位活潑頑皮,兩人五官極為相似,看來應該是姊妹。

如同其他女人一樣,她們的視線一觸及傅青陽,就再也挪不開了。

然而宇文靖仁根本沒注意到傅青陽,他的眼裡只有楼沁悠。「三妹,妳怎會在這裡?」

「青哥帶我來逛廟會。」楼沁悠偷眼瞄向傅青陽,他的目光盯在宇文靖仁身上來回打量,表情是狐疑的。「大公子你又怎會在這裡?我記得你並不愛這種熱鬧場合啊!」

宇文靖仁終於記起他不是單獨一個人了,回眸瞥一下。

「是夏侯三姑娘,她要我帶她們來的。」

「原來如此,那........」

「老婆,他是誰?」傅青陽橫插進來了,語氣也是狐疑的。

「青哥,我跟你提過的,宇文大公子,記得嗎?」楼沁悠回答得很坦然。

當她以為自己是喜歡宇文靖仁的時候,或許還會覺得有點對不起傅青陽,但在明白自己對宇文靖仁只有朋友情分的現在,她就能夠心安理得、坦蕩蕩的面對傅青陽的質問了。

傅青陽怔了怔。「宇文靖仁?那個妳堅決不願嫁給他,才會嫁給我的傢伙?」

雖然是事實,但當著人家的面,也不能這麼毫無修飾的說出來呀!

楼沁悠有點尷尬的扯扯他的衣袖,待他俯下頭來,再用小得几乎聽不見的聲音在他耳畔應了一聲,「是。」

投注在宇文靖仁身上的目光馬上變了,「真抱歉,你中意的老婆不想嫁給你,被我娶走了。」傅青陽歉然道。「不過,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譬如你身后那兩位姑娘,雖然比不上我老婆,但也還算可以了,你可以考慮看看!」

這個就更過分了!

「青哥,」楼沁悠哭笑不得的紅了臉。「你怎能這麼說呢!」

「我說的是實話啊!」傅青陽困惑道。「哪裡不對了?」

眼見那對姊妹的臉色愈來愈難看,頭一回,楼沁悠很為傅青陽那種一根腸子通到底的憨直感到十分無奈,很想把他的腸子拉出來打几個結,看看能不能多拐几個彎。

「青哥,你再仔細瞧瞧,她們比我好看呢!」她壓低了嗓門,小小聲提醒他。

「誰說的,妳比她們漂亮好几倍!」傅青陽大聲抗議。

楼沁悠心頭霎時湧上一陣喜悅的感動,其實那兩位姑娘的確比她貌美,但在傅青陽眼裡,她卻比她們好看。

不過........

「無論如何,你應該說那兩位姑娘比我好,這是禮貌。」

「禮個屁!」傅青陽生氣了。「明明就比不上妳,為什麼要我說謊?」

楼沁悠啼笑皆非。「青哥........」

一旁的店小二眼看氣氛不對,趕緊插進來。「對不起,兩位,小的是想問問,桌位都滿座了,可否讓他們三位和兩位搭一桌?」

「那當然沒問題!」傅青陽擺手肅客。「請坐!請坐!」

「謝謝。」宇文靖仁立刻落坐,目光始終膠著在楼沁悠身上。

雖然不高興,但宇文靖仁都坐下了,夏侯姊妹倆也只好跟著坐下,然后宇文靖仁先點了几樣吃食,再禮貌性的介紹那兩位姑娘。

「這兩位是寧國府夏侯家的二小姐、三小姐。」

「原來是夏侯嵐的妹妹。」傅青陽咕噥,「我叫傅青陽,她是我老婆。」再轉頭命令楼沁悠,「快吃,不然燒賣又要冷了!」

「是,青哥。」

不久,宇文靖仁點的吃食也送來了,雙方便安安靜靜的食用,彼此個性不搭,也聊不起來。

直到楼沁悠即將吃完燒賣,兩眼閒望著酒楼窗外的傅青陽突然出聲了。

「咦?對面有攤子在賣梅花糕和掛粉湯圓呢!」猝然起身,「妳一定會喜歡,我去買!」聲落,匆匆下楼去了。

見傅青陽離開,夏侯家那兩位大小姐也湊著耳朵低語數句,然后兩人也起身了。

「我們也要去買點東西,很快就回來。」

「要我陪妳們去嗎?」宇文靖仁禮貌的問。

「不用了,我們自個兒去就行了!」

宇文靖仁猜想她們多半是要買女人家的東西,自然不愛男人跟著,也就不堅持了,更何況,趁這機會,他也有好多話想跟楼沁悠說。

不過他還沒出聲,楼沁悠就先開口了。

「大公子,那兩位是令尊屬意的媳婦人選吧?」

宇文靖仁神情僵了一下,旋即輕嘆,懊惱的領首。「爹要我在她們兩人之中挑一個,但我並不........」

「那麼,我認為那位文文靜靜的二小姐應該比較合適。」楼沁悠誠心建議。

宇文靖仁兩眼猛睜,不敢相信她竟然這麼說,「不,我哪一個都不要!」他憤慨的拒絕。「三妹,我會等妳的,無論我爹如何逼我,我都會等妳的!」

等她?!

楼沁悠有點吃惊的看著他好一會兒,然后嘆氣。「不要等我,大公子,你永遠等不到的!」

「三妹,那傢伙是個粗俗的馬販,妳早晚會受不了的,我........」

「大公子,」楼沁悠輕輕的打斷他的自以為是。「青哥或許粗魯,或許只是個平凡的馬販,然而他更是個溫柔的男人、體貼的丈夫,他對我的寬厚與包容是你無法想像的,從他身上,我得到了這輩子所渴望的一切,甚至更多........」

「不,那是不可能的!」宇文靖仁不相信她。「二小姐告訴我,他是個十分霸道的男人,不但事事要妳順從他,甚至不許妳離家三尺之外,那種男人........」

楼沁悠笑了。「那你以為我是為何會在這裡的?是,他是不許我離家三尺外,但那是為了我的安全,而且當他知道我也想出門到處看看時,就決定要滿足我的心願,這回出門,他就帶我看遍了不知多少地方,甚至還跑到關外去了........」

她滿足的嘆息,「大公子,你可曾想過我也渴望能出門到處去看看?可曾想過我也渴望去逛逛廟會、逛逛夜市?可曾想過........」輕聲一笑。「我也想吃吃冰糖葫蘆、吃吃豆腐腦?」

宇文靖仁十分意外的瞪大眼。「妳........」竟然想做那種事?

「你沒有。」楼沁悠替他回答。「因為你只想到自己,你希望我能成為一個稱職的妻子、媳婦,替你分擔一半的責任,輔助你完成父母的期望,還要我在你需要的任何時刻裡,在你身邊安撫你、慰藉你,好讓你的心靈有喘息的機會。大公子,你........」輕輕一頓。「才是那個會把我綁在家裡的男人!」

宇文靖仁張嘴,卻無言以對,因為他確實是這麼想的。

「而青哥恰好與你相反,他對我的要求只是做一個溫馴服從的好妻子,孝順公婆、料理家務、服侍丈夫、生兒育女,然后........」楼沁悠笑得好溫柔。「他就會疼愛我、寵愛我,不但關懷我的心情,也會極力滿足我所有的心願。而且........」

她又深深一嘆,感動的、寬慰的,「他說要讓爹的牌位進他們家的大祠堂裡供奉呢!」笑容更是滿足。

「還有........」她順手將剩下的燒賣、春捲全數倒到雪霧的盤子上。「牠叫雪霧,是青哥買給我的,因為我想要,他就花一百兩買下來。大公子,你會做這種事嗎?只因為我想要,就花一百兩買一只微不足道的狗?」

「我........我........」

「你不會。」又一次,楼沁悠替他做出回答。「因為養一只作為寵物的狗,在你來講是毫無意義的,更何況你也會擔心這麼做會讓令尊、令堂不高興,責怪你太寵妻子,所以你絕不會做這種事。」

他是不會做這種事,但那是因為........因為........

因為什麼?

因為那是無意義的事?

因為他爹娘一定會責怪他太寵妻子?

宇文靖仁滿頭冷汗,很是焦急惶恐,愈是想要為自己辯解,卻愈是想不出任何能夠駁回她的說法的辯詞來。

因為她說的正是他不想承認的事實。

「大公子,我一直認為,在這世間,你是最能夠體諒我、最能夠平等待我的男人,」楼沁悠又說了。「但在嫁給青哥之后,我才明白,你跟其他男人一樣自私、霸道,只不過表面上看不出來而已。而青哥........」

一提到傅青陽,楼沁悠唇畔就不由自主的泛起柔情款款的笑,「表面上,他真是個好霸道的男人,男人是天,女人是地,他非要狠狠的把我踩在腳底下不可,然而........」她失笑。「認真想想,被踩在腳底下的或許是他吧!」

「怎是?」宇文靖仁脫口道。

楼沁悠瞟他一眼,不打算解釋,因為那是無法用言語解釋的,只能體會。

「無論如何,大公子,請不要等我,我絕不會離開青哥的,這一生,我都只會是他的妻子,我........」她雙頰微微暈起兩朵赧紅。「深愛他,你明白嗎?」

愛那個粗俗的馬販?

怎麼可能?一個粗俗又粗魯的馬販,怎配得到她的深愛!

「可是,三妹,我........」

「大公子,你一定可以找到另一個能夠滿足你所有條件的對象的!」

「但........」

才說一個字,宇文靖仁就噤聲了,因為傅青陽咚咚咚的出現在楼梯口了。

「來了、來了,我排隊排好久才買到的呢!」一手捧著一包梅花糕,一手端著一碗掛粉湯圓,傅青陽小心翼翼的放到楼沁悠面前,繼而瞪眼,怒吼。「妳又丟給雪霧吃了,可惡,不帶妳去看戲、逛攤子了!」

「可是........」楼沁悠瞅著兩顆水水汪汪的明眸,可憐兮兮的,「如果我真把那些全部吃完,這個........」她瞄一下梅花糕和掛粉湯圓。「就吃不下了呀!」

傅青陽怔了怔,看看雪霧面前的燒賣,再看看梅花糕和掛粉湯圓,搔搔腦袋。

「說得也是,好吧!那妳快吃完,我帶妳去看戲、逛攤子!」

突然,楼沁悠若有似無的對宇文靖仁眨了眨眼;宇文靖仁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明白她為什麼會說被踩在腳底下的是傅青陽了。

因為,只要夠聰明的話,想要把傅青陽「踩在腳底下」是很容易。

然而,她會利用這一點嗎?

會,她會,當他不開心的時候,她會利用這一點來消弭他的怒氣,但其他時候,她絕不會利用這一點。

她寧願被他「踩在腳底下」,然后享受他的關愛。

了解這一點之后,宇文靖仁終於不得不死心了,楼沁悠說得對,他太自私了,所以做不到傅青陽那樣「純粹」。

他娶妻是為了對自己有利的目的,而傅青陽只是單純的為娶妻而娶妻。

他凡事都先想到自己,然后才考慮到楼沁悠,當不得已的時候,他也只想到要犧牲她。

而傅青陽,他並沒有先想到自己或后想到誰,他只是很單純的照顧妻子、呵護妻子,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也不會特別去考慮到那麼做會不會虧待了自己,或者會惹誰不高興。

他們是真正的「夫妻」,而不是為了某種目的而湊在一起的「夫」與「妻」。

看著楼沁悠見到傅青陽突然翻腕「變」出一支冰糖葫蘆,頓時惊喜的搶過去,迫不及待的咬下一口,宇文靖仁不禁慚愧的苦笑。

真正不配得到楼沁悠的,是他自己呀!

※※※

熱熱鬧鬧的東嶽廟會過去了。

翌日,他們啟程繼續南行,楼沁悠還在猜想說,傅青陽不知道又會帶她到哪裡去玩,豈料,才剛路過一個城鎮,馬車竟又停了下來,她以為是這個城鎮有什麼特殊的地方,所以傅青陽要帶她去看看。

誰知車簾一掀,傅青陽卻探頭進來,飛快的說:「咱們不打尖,也不到南陽去了!」

「為什麼?」

「我剛剛收到大哥的訊兒,他說綠映莊有麻煩,要我們盡快趕回去,他也會到那邊和我們會合。」

楼沁悠心頭一緊。「什麼麻煩?」

傅青陽搔搔腦袋。「我也不知道,大哥的訊兒沒說太清楚,只叫我們盡快趕回去,他說岳母會需要我們幫忙的。」

「嗯嗯,那我們盡快趕路吧!」

於是,再往下的路程,傅青陽以不影響楼沁悠身體的速度盡快趕路,趕得他又是一臉黑忽忽的鬍鬚、一頭亂糟糟的髮了;而楼沁悠也不再看書了,只一心擔憂綠映莊究竟出了什麼麻煩?

可以肯定的是,必然是江湖上的麻煩,果真如此,身為馬販的夫婿又能幫得上什麼忙呢?

「老婆。」

「嗯?」

「別擔心,有我在,一切交給我就行了!」

奇怪的是,一聽到傅青陽的話,不知為何,她竟然真的定下心來了。

明明他只是個平凡到不行的馬販,跟江湖扯不上半點邊,是絕無可能幫上任何忙的,然而.....

她相信他!

因為他是個連說句好聽話來哄哄她都不會的人,他向來只會直言直語,半句謊話都不會說的。

不是不說,而是不會說,他過於直腸直性,根本不懂得該如何說謊。

或許就像賣小妹馬匹一樣,他也跟其他江湖人做過買賣,因之,他熟識了几位江湖上有點名聲的人,然后他可以請他們來幫忙,然后........

「對了,老婆,差點忘了........」

「青哥?」

「這三顆藥丸是大哥連同訊兒一起留給我的,妳收好,在進入綠映莊之前,記得先用我的血服下一顆........」

他的血?!

「咦?」

「雖然那傢伙的毒連唐門都解不了,可難不倒我二哥........」

毒?!

「耶?」

「所以千萬別忘了,一定要先用我的血吃下藥丸之后,才能夠進綠映莊!」

「........」

綠映莊究竟出了什麼事?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2:00:48


第九章

有別於楼沁悠出嫁時不發半張請帖,這回綠映莊莊主要傳位,楼月蘭硬是發出了几百張帖子,几乎江湖上稍微有點名聲的人物,她都下了請帖,恨不得把所有人都請來「做見證」。

她要「光明正大」的從綠芙蓉手上接下莊主之位,絕不會留給任何人質疑的機會。

午膳時分──

餐桌旁,楼月蘭與海行我胃口大開,一邊滿足的品嚐新廚精心調理的美食,一邊興高采烈的討論賓客來了多少人,其中又有多少江湖上叫得出名聲來的人物,有那些人做見證,就沒有人能夠質疑她的莊主之位是如何得到的。

而綠芙蓉與楼月霜、楼雪悠則默然相對,時而相互使一下眼色........

「娘。」

楼月蘭突然叫了一聲,被叫的人微微一惊,強作鎮定。

「又有什麼事了?」

「再過兩天就是傳位典禮了,您........」慢條斯理的,楼月蘭朝綠芙蓉拋去嘲諷的一眼,「可別想在那時候搞什麼鬼,不然........」目光徐徐垂落。「我可不敢保證行我的解藥會不會少一顆或兩顆喔!」

綠芙蓉神情倏惊又沉。「妳想如何?」

「不如何,」楼月蘭笑得狡猾。「只要后天一切順利,什麼事都不會有的。」

「妳........」綠芙蓉恨極了,完全的說不出話來,心也涼了,除非她願意冒險,否則她毫無反抗的餘地。

錯了,她真的錯了!

擁有野心沒有錯,想要證明女人比男人優秀也沒有錯,但是對子女的教導方式,她一整個錯了!

對楼月霜,她一直抱著很大的期望,楼月霜卻說她沒有統領江湖的野心;楼沁悠是個能幹的女兒,卻在最重要的安排上,忤逆了她的命令;楼雪悠是最活潑可愛的女兒,卻也是無用的庸才,除了吃喝玩樂,什麼也不會;而楼月蘭........

綠芙蓉的牙根又咬緊了。

其實楼月蘭是最像她的,卑鄙、狡猾又心狠手辣,但她從沒有考慮過要讓楼月蘭接手綠映莊,因為楼月蘭並不是她的親生女兒,而是她妹妹的女兒。

然而,就算她現在跟楼月蘭說清楚事實,楼月蘭就會改變原來的企圖了嗎?

不,不會,換了是她,她就不會,因為這與她是誰的女兒無關,只關乎她的能力、她的野心。

同樣的,楼月蘭也不可能會收回接掌綠映莊的企圖的。

「所以,娘,您還是安分一點比較好,」楼月蘭狀極悠然的輕啜一口香氣四溢的龍井茶。「只要您乖乖聽話,我保證您一定能舒舒服服的安享餘生,至於大姊和小妹,我也會替她們找個好對象嫁出去的!」

安享餘生?

恐怕是被禁錮一生吧!

「........」早知道會有今天,當年她就不該一時心軟收養這個孽女,應該讓她去自生自滅,死了也與她無關!

「總之,只要娘乖乖的在江湖同道面前,名正言順的把莊主之位傳給我........」

「然后妳就會放了我們?」楼雪悠期待的問。

「放?」楼月蘭又浮現一臉狡詐的笑。「小妹這麼說就差了,我又沒有把妳們關起來,怎能說放不放的呢?是妳們現在中了毒,我才要妳們待在莊裡頭以保安全的呀!」

「我們會中毒,還不是妳搞的鬼!」楼雪悠恨恨的咕噥。

裝作沒聽到,楼月蘭始終笑容滿面。「為了妳們的安全,妳們還是乖乖待在綠映莊裡吧!身為莊主,我一定會........」

正是得意間,忽見奴仆匆匆來報。

「稟二小姐,三小姐和三姑爺回來了,他們說要見莊主。」

「沁悠?」楼月蘭雙眸圓睜,十分意外,「出門七、八個月,還以為他們不會回來了,沒想到........」頓住,轉注身旁的夫婿。「行我?」

海行我,一個斯斯文文的文靜男人,不愛說話,但總是掛著一嘴和藹的笑容,從入贅到綠映莊第一天開始,他就安安分分的跟隨在楼月蘭身后,從不走到她前頭去,甚至很少站在她身邊與她並行,楼月蘭說話,他也從不插嘴,很恰如其分的表現出他弱勢的贅婿身分。

然而,每當楼月蘭需要做出某種決定時,她總是會自然而然的徵詢他的意見,最后,她的決定也總是依循他的意見。

「女兒要見娘親,這是親情,怎能不讓見。」他淡淡道。

「說得是,這裡終究是她的娘家,怎能不讓她回來探親。」於是,楼月蘭揮揮手。「讓他們進來吧!」

親情?

綠芙蓉輕蔑的冷笑,多一個人就多一個可以脅迫她的籌碼,以為她不知道這才是他們真正的意圖嗎?

哼哼,別想她會讓他們如願!

「咦?妳........妳怎麼........」楼沁悠一進廳,楼月蘭就萬分詫異的瞪住了楼沁悠隆起的小腹。「有孩子了?」

一聽楼月蘭問的,楼沁悠立刻明白,對她下藥的事,楼月蘭也很清楚。

「成親了,自然會有孩子。」她若無其事道。

「呃........」楼月蘭飛快的瞥一下綠芙蓉,后者看似比她更為錯愕、訝異,「說得也是。」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想,你們住在后山實在不太好,既然你們回來了,正好,就搬回........」

「沒錯,妳們住在后山不太好,」突然,綠芙蓉半途截去了話,「既然妳懷孕了,就叫妳的丈夫帶妳回家去吧!」還順著楼月蘭的語氣,做出了另一個決定。

竟敢擅自作主!

楼月蘭頓時陰下了臉色。「別忘了,娘,妹夫和您有過約定........」

「我沒忘,是『我』和他立下的約定,所以我也能夠取消約定,」綠芙蓉得意道。「現在,我就當著所有人的面,取消那個約定,沁悠和她的夫婿此時此刻就可以離開了!」

「娘,」楼月蘭咬著牙。「再過兩天,您就要把莊主之位傳給我了........」

「對,再過兩天,不是現在,在那之前,我還是綠映莊的莊主!」

聽到這裡,楼沁悠終於明白綠映莊的麻煩出在哪裡了,很明顯的,就出在自家人身上。

但,真是出在自家人身上嗎?

徐緩的,楼沁悠將目光移向海行我。「這位是?」

「海行我,」依舊是一臉和藹的笑,宛如定型的面具,海行我溫文的做自我介紹。「一個月前與妳二姊成親,入贅到楼家來的。」

入贅?!

「海?難道是........」楼沁悠若有所思的喃喃道。

「他是松江府海家的二少。」楼月蘭傲然道。

「原來如此。」楼沁悠頷首表示明白了,然后她回頭看夫婿。「青哥?」他說一切交給他就行了,所以她就交給他來決定該如何處理這種狀況了。

豈料,傅青陽卻只聽進綠芙蓉說的話。

「好極了,約定解除,我可以帶老婆回家了!」不待楼沁悠做出任何反應,他又說:「不過大哥說了要來找我,我還是得等到他來了之后,才能夠和他一起回家去!」話落,牽起老婆的柔荑。「走,咱們回后山小屋去等大哥吧!」

「等等,妹夫,」楼月蘭忙道。「住后山不好,你們還是搬回莊裡來吧!」

「不搬!」傅青陽斷然拒絕。「男子漢大丈夫,我可不要讓女人養!」

楼月蘭面色微變。「沒人叫你讓女人養,你是楼家的女婿,來莊裡作客住几天也不行嗎?」

「我住慣小屋了!」傅青陽還是拒絕,然后他牽著楼沁悠轉身就走人。

見狀,楼月蘭怒氣上湧,正待發作,忽爾,一只修長的手安撫的按在她的手臂上,她迴眼,海行我的笑容依舊溫和。

「行了,不必再勉強他們了!」

瞬間,楼月蘭的怒氣消退了,嘴角勾起陰森森的詭笑。

海行我說「行了」,意思就是他已下過毒了,這麼一來,三妹他們留不留下來都沒差了!

很好,又多了兩個籌碼了!

※※※

「青哥,我們........就這樣走了?」楼沁悠不安的自車后眺向綠映莊。

「大哥叫我不要妄動,等他到了再說。」傅青陽輕快的解釋。「放心,等大哥到了就沒事了,還有二哥應該也會來,至於羽段,說不定也會來,他........」

「羽段?不會是在說金陵慕容家的慕容羽段吧?」楼沁悠失聲惊呼。

「廢話,不是他還有誰?」

「但........但........青哥你認識他?」

「何止認識,熟得很哪!」都自己人了!

原來如此!

難怪他那麼有把握,有金陵慕容家的人,特別是慕容羽段親自出面,有什麼事解決不了的!

楼沁悠放下車簾,安心了。

「到了!」

「好快!」

「本來就不遠嘛........咦?咱們養的雞居然還在呢........不要動!」

一聲沉喝,楼沁悠正待下馬車的手腳懸空頓住,真的不敢再動半分,然后疑惑的轉注傅青陽。

「青哥?」

「妳就待在馬車上!」傅青陽果斷的下命令。「這麼久沒住人了,屋子裡肯定髒得很,我先清理一下。」

「但,青哥,那是家事,」楼沁悠困惑道。「該由我來........」

「不該!」傅青陽斬釘截鐵的否決,硬把她「塞」回馬車裡。「我娘說的,女人挺著大肚子好辛苦的,這時候就不該讓妳們做事了,不然要是沒了孩子,就是男人的錯!」

難怪,她的小腹才剛開始隆起,他就不讓她服待,甚至連頭髮都不給她梳了,因為她得「挺著肚子」了。

「現在還不辛苦啊,青哥!」楼沁悠哭笑不得。

「不辛苦?」傅青陽歪著腦袋打量一下她那五個月大的肚子,眉頭皺起來──還真不小,旋即拉高視線看回她。「胡說,辛苦得很!」

是她的肚子,辛不辛苦應該是由她來決定吧?

「可是........」

「不許頂嘴!」

「........是,青哥。」

「休息!」把車簾掀起鉤住,再將書本塞進她手裡,「喏,看書!」傅青陽命令道。

楼沁悠嘆氣。「好,我看書,可是,青哥........」

「又怎樣了?」傅青陽不耐煩的問。

「一點事都不做也很無聊的,起碼讓我幫你梳頭髮好不好?」楼沁悠柔聲央求。「那一點也不辛苦,真的!」

一聽她說梳髮,他的頭皮就開始麻起來了,好久沒享受過老婆那雙巧手囉!

「不辛苦?」

「真的,不辛苦!」

「是嗎?」傅青陽很認真的考慮著。

「而且我好喜歡替青哥梳頭的!」楼沁悠再加一句。

「是喔?」傅青陽喜悅的笑開來,像小孩子一樣純真的笑容。「好,那一天一次就行了,我娘說過,我的頭髮不好梳理,多來几次還是會辛苦的。」

「嗯嗯。」

「那妳看書,我去清理屋子。」

望著傅青陽雀躍的背影,楼沁悠不禁抿唇而笑,她的夫婿是個粗魯霸道的大男人,但有時候,也是個純真的大孩子。

然后她徐徐轉注綠映莊方向,笑容消失了。

真沒料到二姊也對綠映莊莊主之位有野心,而且她還有松江府海家做靠山,難怪娘會不得不把莊主之位讓給二姊。

畢竟松江府海家是僅次於金陵慕容家的武林世家,要真敢得罪他們的話,不要說統領武林,恐怕綠映莊很快就會沒落了,數年后,就再也沒有人知道綠映莊是什麼東西了。

不過有金陵慕容家幫她們,應該能夠順利解決這件麻煩........吧?

※※※

所謂的「良辰吉日」,就是好日子、好時辰,也就是說,光是好日子是不夠的,還得搭上好時辰,這才算得上完美。

這天,是好日子,但是大家都還在等。

等什麼呢?

自然是好時辰。

楼月蘭想做莊主,還得要做得長長久久、做得有聲有色,所以她堅持要在好日子、好時辰裡坐上莊主寶座,因此她很有耐心的等待著。

「還沒到時辰嗎?」

「還有一個多時辰。」

「可惡!」楼月蘭低咒。

「快了,耐心點吧!」海行我好好脾氣的安撫她。

但不知道為什麼,愈近時辰,楼月蘭愈是不安,一股愈來愈濃烈的不祥預感在她心中隱隱啃噬,她迴眼看娘親和姊妹,那三個女人的表情都徹底的灰黯,看得出她們已經絕望了,應該是不敢搞什麼鬼,除非她們不想活了。

那麼,為什麼她會如此的不安呢?

滿腦子困惑與不安,她轉注海行我,張嘴想說什麼,就在這時,下人來報,楼沁悠和傅青陽到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三妹妳倒是聰明!」她以為他們是來支持她的。

「我們是來等人的。」一如以往,傅青陽直言直語的只懂得說實話。

「等人?什麼人??」

「我大哥、二哥會來找我,屆時,我們就要跟他們一起回老家了。」

「是嗎?」楼月蘭冷笑。「恐怕你們是走不了啦!」

話才剛說完,下人又來報,有兩位公子要找三姑爺,由於是找傅青陽的,楼月蘭只好請他們到偏廳來。

獨孤笑愚和君蘭舟一出現,傅青陽便眉開眼笑的迎向前去。

「大哥、二哥,你們來了!」他終於可以帶老婆回家了!

「青陽,你........」獨孤笑愚笑吟吟的環顧偏廳內所有人,包括一臉傲氣的楼月蘭和海行我,還有那三個表情苦到不行的母女,他慢條斯理的問:「有聽話嗎?」

「有有有,我有叫她吃藥了。」所以他們都沒有中毒。

「很好。」獨孤笑愚滿意的領首,果然是乖弟弟。

「還有,岳母大人主動取消我們的約定了,我可以帶老婆回家了!」

「是嗎?那更完美了!」

而君蘭舟則是直接走向楼沁悠,不落痕跡的把三顆藥丸交給她,並耳語,「弟妹,令堂和姊妹都中毒了,這是解藥,快拿去給她們吃!」

「咦?我娘她們中毒了?」楼沁悠大吃一惊。

這才是她們之所以會乖乖受制的原因嗎?

果真如此,那二姊就真的太過分了,自己的親娘和親姊妹,她竟能狠下心來下這種手!

也難怪傅青陽要她在進綠映莊之前一定要服藥,原來是為了以防萬一。

片刻后,綠芙蓉三母女都已悄悄服下解藥,沒有被楼月蘭和海行我發現,因為他們的注意力都在獨孤笑愚身上。

「月蘭,要小心,這兩個人不對盤!」海行我悄聲道。

那兩個人一出現,他就有所警覺了,雖然獨孤笑愚表面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又一臉「天底下我最無辜,請別冤枉我」的笑容,然而他那一身令人不寒而慄的氣息,卻又清清楚楚的表達出「天底下我最危險,最好別來惹我」的訊息。

「我........」楼月蘭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也這麼覺得。」

兩人相顧一眼,旋即,海行我悄悄使了個手勢。

不一會兒工夫,偏廳外四周便密密麻麻的佈滿了他從海家帶來的人手,他才定下心來。

他從不忽視自己的直覺,而現在,他的直覺告訴他,那兩個人是危險。

「請問,兩位是?」首度,海行我表現出他才是真正「主人」的態度。

「什麼也不是,只不過是來接弟弟和弟妹回家的。」獨孤笑愚瀟瀟灑灑的搖著扇子,泰然自若的說,「另外,還想請教一下........」他笑咪咪的轉注綠芙蓉。「莊主真想把位子傳給二小姐嗎?」

「不,我不想!」綠芙蓉毫不遲疑的否決了。

「娘?」楼月蘭吃惊的瞪住綠芙蓉,目光中是惊話,也有警告:妳們不想要解藥了嗎?

不予理會楼月蘭的警告,綠芙蓉冷冷的回視那個不是她女兒的女兒。

「因為她根本不是我的親生女兒,她的親生母親是我妹妹,而我妹妹是我爹的私生女,一直瞞著娘養在外頭,直到我娘和妹妹、妹夫相繼過世,我爹才請求我收養我妹妹那個不滿一歲的女兒........」

對著楼月蘭,她輕蔑的冷哼。「也就是妳,所以妳根本不應該姓楼,換句話說,妳壓根兒就沒有繼承綠映莊的資格!」

楼月蘭的表情又紅又白,狀似很難堪,然而她一開口,卻又不是那麼一回事。

「妳以為我希罕妳的姓嗎?」她不屑道。「外公早就告訴過我一切了,否則妳以為我為什麼要處心積慮的設計這一切?因為外公告訴我,想要在綠映莊裡得到一席之位,我就得自己去爭取,既然得自己爭取,自然就要爭取最好的位子──莊主的寶座!」

「妳太貪心了!」綠芙蓉憤怒的咆哮。「在這之前,雖然我不可能讓妳繼承綠映莊,但是我一直是真心看重妳的!」

「妳更貪心!」楼月蘭立刻反擊回去,「我只是想要綠映莊莊主的位子,而妳呢?明明沒有那種能力,卻異想天開的妄圖武林盟主的寶座,告訴妳,除了海家,沒有人能........唔!」說不下去了,因為她的嘴被某人捂住了。

「海家?」綠芙蓉轉而怒瞪海行我。「果如我所料!」

海行我先橫橫的朝楼月蘭投去警告的一眼,再鬆開捂住她的嘴,「我恐怕莊主是誤會了!」仍然保持著神態自若的微笑。「海家並沒有任何意圖........」

「最好是沒有。」獨孤笑愚笑意盎然的插進嘴來。「我說海二公子。」

「是?」海行我溫文的回應,十足十謙謙公子的風範。

「煩請轉告令堂一聲,她的底細並不是沒有任何人知道,譬如我........」獨孤笑愚慢條斯理的說。「就清楚得很........」

海行我面色微變,但很快就恢復,依舊十分鎮定的保持平靜的微笑。

「倘若她能夠安安分分的做她海府的大夫人,那麼我也不想多事找麻煩,但如果她........」獨孤笑愚刷一下合起扇子,笑意更盛。「有任何不軌的意圖,那麼我也不會坐視不理的,嗯?」

「恐怕我不太明白這位公子的意思........」海行我似乎很困惑。

見他意圖裝傻,還裝得挺有那麼一回事的,獨孤笑愚不禁莞爾。

「那我換個方式說吧!江湖上眾所皆知,善良慈祥的海府大夫人性喜穿白衫,而那也使她顯得更純潔、更無辜;但事實上,令堂最愛的是........」他有意無意的頓了一下。「紅衫,對吧?」

心頭一惊,終於海行我的溫和面具被打破了,「你究竟是誰?」他怒問,因為秘密被揭穿了,儒雅的謙謙公子瞬間變成惡聲惡氣的惡公子。

嘖嘖嘖,這樣就破功了,道行還真淺!

「不必管我是誰,你只要向令堂轉告我說的話就行了!」

海行我雙眼瞇了起來,忽又大睜,兇光四射,並用力揮了兩個手勢,於是,一陣鏘鏘鏘的抽刀聲響過后,獨孤笑愚几人就被團團包圍住了,還硬被逼出了偏廳,處身於方便動手的園苑裡。

獨孤笑愚環顧一眼,哈哈一笑,「終於露出真面目啦!」滿不在乎的又刷開扇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怎麼?想殺人滅口?」

「你們不該知道那件事!」海行我陰森森道。

獨孤笑愚淡然一哂。「難道你忘了那些來觀禮的賓客,不怕惊動他們,你們的秘密就會有更多人知道了?」

海行我嘴角勾起一抹陰險的笑,那張原本相當俊逸的臉,頓時變得十分丑惡。「你沒注意到月蘭不在了嗎?」他往外瞄了一下。「就在剛剛你們被包圍的時候,她也趕到前頭去了,以綠映莊末來莊主的身分,招待所有趕來觀禮的賓客到城裡的聞香楼吃酒菜,最快也要一個時辰后才能回來,屆時........」

「我們已經被解決了,包括綠映莊真正的莊主?」獨孤笑愚笑嘻嘻的替他把話說完。「那麼,誰要來傳位給二小姐呢?」

「不,不會,綠映莊的人我一個也不會動,以免招人懷疑........」

「你可真謹慎。」

「不過,她們的功力必須被廢........」

「怎麼?光是下毒還不夠?」

「看來是不夠,我想她們早已料到我不會真的要她們的命........」海行我瞥向廳口的綠芙蓉母女三人,因為好奇,她們也跟出來了。「才會有膽子反抗我!」

「所以,你要的只是我們三個人的命?」

獨孤笑愚話一出口,第一個反應的不是海行我,而是楼沁悠,她几乎是反射性的立刻橫身移位到傅青陽前面,說實話,她實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是海行我要殺傅青陽三人,這句話她立刻就懂了。

傅青陽先是怔了一下,繼而大皺其眉,「老婆,妳在幹什麼?」說著,一把將她推回身后去。

「青哥,他要殺你呀!」楼沁悠氣急敗壞道。

「那又怎樣?」要殺就來殺啊!誰怕誰啊!

「我有武功,可以保護青哥你呀!」楼沁悠想跟他講理。「更何況海行我也說了,綠映莊的人他不會動,所以我很安全的!」

保護他?

傅青陽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大哥,先讓我繳了他們的械吧!不然瞧我老婆沒事緊張的!」

「也好。」獨孤笑愚領首同意。「弟妹有身孕,情緒太激動的確不好。」

几乎是話才剛說完,也沒見到有任何人動,傅青陽眼前地上就鏘鏘鏘鏘連響,瞬間便堆了一座小山似的刀劍兵器,而四周那些包圍他們的人甚至還沒察覺到自己手上的刀劍不見了。

睹狀,不但楼沁悠一整個傻眼了,綠芙蓉三人目瞪口呆,海行我更是駭異得臉色發白,咚咚咚連退三大步。

「你........你們究竟是誰?」

「我說過,不必管我是誰,只要記得向令堂轉告我的話即可。」獨孤笑愚傲然道。

白臉瞬間又抹黑了,「你........你不要以為我真拿你沒辦法!」海行我色厲內在的硬聲嗆回去,內心卻七上八下,想到剛剛對方「表演」的那一手,怎樣也沒有把握制得住對方。

「哦?」獨孤笑愚不由失笑。「那麼你以為還有誰奈何得了我?」

海行我才剛張嘴,尚未來得及出聲,又有下人匆匆來報。

「二姑爺,金陵慕容府大少爺來到,他說要見........」

「慕容羽段?」海行我雙眼一亮,神情大喜。「快!就說綠映莊有麻煩,快請他到這裡來幫忙!」雖然有送請帖到慕容家,卻沒料到真會有人來,而且還是慕容羽段親自來的,這可真是及時雨。

「莊主,」他回頭,立時立地跟綠芙蓉談起條件來。「只要您不多嘴,事了之后,我會立刻奉上解藥,並要月蘭放棄綠映莊莊主之位,同時海家願意無條件的成為綠映莊的靠山,我以松江府海家的人格保證!」

什麼都不重要了,現在最重要的是,那件天大的秘密,除了海家的人之外,絕不能有其他任何人知道!

綠芙蓉怔了怔,下意識朝獨孤笑愚看過去──是他們解了她們身上的毒,而獨孤笑愚見綠芙蓉看向他,無聲一笑,若有似無的點了一下頭;綠芙蓉當即會意,他要她們置身事外。

既是如此,就置身事外吧──暫時,反正她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就讓他們先去爭個你死我活,然后她再看看該怎麼做對綠映莊最有利。

她壓根兒就不相信海行我的保證。

「好,我同意。」

聞言,海行我嘴角彎起,揚起勝利的笑,他還不知道綠芙蓉的毒早已解了,更不知道慕容羽段並不是為了綠映莊的請帖而來。

「慕容府大公子慕容羽段,你不可能不知道他是誰吧?慕容大公子的大舅子笑修羅,你更不可能不知道他是誰吧?」面對獨孤笑愚,他又猖狂起來了。「現在,沒有人奈何得了你,那種狂言你還說得出口嗎?」

竟然拿他來嚇他!

獨孤笑愚不由失笑。「你倒是說說為何我說不出口?」

「也許你不知道,慕容大公子的大舅子和我大哥是姑表連襟吧?」海行我得意道。「所以不管是慕容大公子或笑修羅,他們都只會相信我說的,這麼一來,你該怕了吧?」

豈料,他語聲剛落,就見獨孤笑愚狂放的哈哈大笑起來。

「好好好,那咱們就來看看,慕容羽段那小子,他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吧!」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2:02:14


第十章

接到綠映莊的請帖時,慕容羽段並不打算去觀什麼禮,想說送份禮去就行了。

不過一接到大舅子的訊兒,就算綠映莊是龍潭虎穴,他也非跑一趟不可,而且還得用最快的速度趕到。

「在下是金陵慕容羽段,敢問獨孤笑愚公子可是在這裡?」

綠映莊的守門護衛多半也是見過世面的,一聽他的名字,馬上就掛上一臉仰慕的神情,恭恭敬敬的請他稍候,然后立刻往裡通報。

在等待之際,慕容羽段左右張望一下,覺得有點奇怪──太安靜了!

綠映莊主傳位典禮就在今日,而綠映莊雖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幫派,可也不應該連半位賓客都沒有吧?

「慕容大公子,快請跟我來!」守門護衛又出現了,而且還一副惶急的模樣。

「發生什麼事了?」

「有人上綠映莊來找碴,二姑爺請您去幫個忙!」

難怪莊裡的氣氛有點不尋常。

「對方是誰?」

「不知道。」

「呃?」

有人上門來找碴,居然不知道對方是誰,這實在很不尋常。

可說實話,無論他如何猜,也猜不到竟是他的三位舅子被綠映莊人馬團團包圍住,所以他當場呆住了。

這太不尋常了!

直到海行我急切的迎上前來,他才回過神來,但是他根本沒機會開口問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海行我便以雙手牢牢的捉實了他的手,彷彿多年未見的老友好不容易再度重逢般,那麼親熱、那麼迫不及待。

「大公子,幸好你來了!」

慕容羽段低頭看看他那只被緊緊握住,好像被毒蛇纏住的手,有些兒疑惑──他們有那麼熟嗎?

倘若他沒記錯的話,他們是第一次見面吧?

「呃,我是........」

「大公子,我是松江府海家的海行我,我大哥就是海行唯,我想大公子應該知道,我大哥和大公子的大舅子是連襟吧?」

是姑表連襟。

慕容羽段在心裡暗暗糾正,而后顧不得自己還被毒蛇纏繞住的手,轉而朝獨孤笑愚投去詢問的一眼。

請問,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

「知道。」

「太好了,那你、我都是自己人,」厚著臉皮,海行我硬是在彼此之間拉上「自己人」的關系。「此刻綠映莊碰上麻煩了,還請大公子鼎力相助。」

自己人?

誰跟誰?

慕容羽段很是困擾,因為他那位生性愛戲謔的大舅子,自顧自在那裡笑得好不開心,根本不理會他。

明明是大舅子叫他來的說!

「呃,不知是什麼麻煩?」

「他們........」海行我終於放開慕容羽段的手,改而憤怒的指向獨孤笑愚。「不滿岳母要將莊主之位傳給我的妻子,便糾眾來鬧事!」

他的大舅子?

糾眾鬧事?

「哦?」慕容羽段覺得頭開始痛了,愈來愈搞不清楚狀況了。

「麻煩大公子將他們擒住,好讓我來審問清楚,究竟是誰指使他們來的!」

將他們擒住?

也得他有那種本事吧!

「這個嘛........」慕容羽段無奈的嘆氣。「我也不好僅憑單方面的說詞便動手,能否先讓我問個清楚呢?」

「難道大公子懷疑我會騙你嗎?」海行我一派被冤枉,十分憤慨的樣子。

不會嗎?

慕容羽段忍不住又嘆了口氣,轉注獨孤笑愚。「大哥、二哥、三哥,可否告訴我,你們召喚我來究竟有什麼事?而現在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嗎?」

他那「大哥、二哥、三哥」一出口,在場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

震惊?

不,是茫然。他在叫誰?

然后,是疑惑。

不對,大家都知道,慕容羽段是獨子,除了一個妹妹之外,並沒有任何兄弟,那麼,他叫的「大哥、二哥、三哥」……..

是誰?

「那些待會兒再跟你解釋,現在先見過三嫂再說!」獨孤笑愚用下巴指指楼沁悠。

喔喔喔,原來是叫他來認識三嫂的嗎?

應該的,應該的!

慕容羽段立刻恭謹的施了一禮。「羽段見過三嫂。」

他叫得理所當然,楼沁悠卻聽得渾身一陣僵硬,心頭猝然湧起一股不太妙的感覺。

他在叫誰?

她嗎?

他為什麼叫她三嫂。.

她瞪著慕容羽段,正在努力思考當中;獨孤笑愚和君蘭舟則忐忐忑忑的盯住了她,有點緊張;慕容羽段滿眼茫然,不解現在是什麼氣氛?

好半晌后........

「青哥。」

「什麼事,老婆?」

「你........」

「嗯?」

「是怒修羅?」

「咦?妳不知道嗎?」

「........」

楼沁悠繼續瞪著慕容羽段,還在努力理解當中;獨孤笑愚和君蘭舟也仍然盯住她,更緊張了;慕容羽段也是滿頭霧水,愈來愈困惑。

現在又是什麼狀況了?

「青哥。」

「又啥事了?」

「也就是說,你........」

「嗯?」

「是江湖中人?」

「不對,我是馬販!」

「........」

楼沁悠還是瞪著慕容羽段,繼續努力消化當中;獨孤笑愚和君蘭舟也依舊盯住了她,非常的緊張;慕容羽段苦笑,完全的放棄搞清楚現在到底是怎樣的意圖了。

算了,「總有一天」他會搞清楚的。

「青哥。」

「真是,女人就是這麼囉唆,老婆,有話一次講完行不行?」

刷一下,終於楼沁悠的視線轉移方向了,她惡狠狠的盯住了傅青陽,那模樣簡直就好像要活生生的啃下某人的腦袋似的,嚇得獨孤笑愚、君蘭舟和慕容羽段都不由自主的退了兩步。

他們的腦袋不好吃,別啃他們!

「青哥,你........」

「吼,妳又盯著我看了,是妳說的,要是妳又盯著我看,得提醒妳一聲,喏,我現在提醒妳了,快別盯著我看了!」

刷一下,獨孤笑愚和君蘭舟也把目光拉到了傅青陽那邊,不可思議的瞪住。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這個笨蛋竟然還在說這種話,他就不怕老婆一氣之下,當場休夫嗎?

「青.哥........」

「不過現在也沒什麼正事要妳做,讓妳盯著我看應該沒關系吧?雖然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妳老是盯著我看呢?」

額上黑線三條,獨孤笑愚與君蘭舟不由面面相覷。

蘭舟,你就沒辦法治治那傢伙的笨嗎?

很抱歉,大哥,只有他的笨,我治不了!

果然笨到沒藥救了,那麼,你想我們要不要現在就掐死他、捶死他、踹死他,免得他繼續丟人現眼呢?

大哥決定即可。

好,那我現在就劈死他吧!

「噗哧!」

咦?

獨孤笑愚疑惑的迴眸,卻見前一刻猶是一副打算要謀殺親夫的狠樣的楼沁悠,不知何時已然將視線轉到他這邊來,不但毫無氣惱之狀,甚至還掩唇輕笑不已,似乎已看出他在想些什麼了。

「大哥。」

「弟妹?」

「不管青哥是不是江湖中人,我現在真的很幸福,我想這就是我爹所渴望的幸福了吧?」

「對、對,沒錯,就是如此!」獨孤笑愚忙道。

楼沁悠莞爾。「所以請別掐死青哥,我不想做寡婦。」

傅青陽一怔,繼而一臉哀怨,滿身的悽愴。「我做錯了什麼,大哥要殺我?」

殺他?

不,還是找個茅坑把他活埋進去吧!

獨孤笑愚看看明明不笨,可又老是憨直得氣死人的笨弟弟,再看看端莊柔婉,和他那個笨弟弟根本是天南地北的弟妹,驀而放聲大笑。

果然是絕配!

傅青陽十分寵愛老婆,這是無庸置疑的;而楼沁悠,從她凝視夫婿的眼神裡也可以看出她對夫婿的感情,是近乎崇仰的眷戀。

這人世間,大概也只有她會崇仰那個笨蛋了!


「終於可以安心了!」獨孤笑愚喃喃道,然后轉向海行我。「好,現在該處理正事了!」

早已嚇得直發抖的海行我,被他一看,頓時駭得兩腳一軟,差點當場跪下去。

千料萬料就是料想不到,眼前的人竟然就是七修羅其中三位本尊,而他居然想殺人家滅口!

他還真懷疑自己怎麼沒有被當場幹掉!

更難以置信的是,那個一臉毛茸茸,粗獷又粗魯的莽漢就是怒修羅,而且他還是綠映莊的三女婿!

這下子,還有誰敢動綠映莊!

「你,帶著你老婆滾回海家去,記住,轉告令堂我所說的話!」

「記住了!記住了!」

「還有,再警告令堂,綠映莊不容她染指!」

「是!是!是!」

「滾!」

一溜煙的,海行我立刻不見蹤影了,自然,那些從海家帶來的人手,也跟著他逃了。

於是獨孤笑愚再轉身,面對那個還目瞪口呆的盯著他看的綠芙蓉。

「楼莊主。」

綠芙蓉一惊,「大公子?」不知為何,雖然對方一臉笑容可掬,卻反而使她毛骨慄然、心惊膽戰。

「今日原是楼莊主要傳位給二小姐........」

「是,但月蘭已........」

「既然二小姐離開了,那就把莊主之位傳給大小姐吧!」

「咦?」綠芙蓉張口結舌,原以為楼月蘭被趕走之后,她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坐穩綠映莊莊主寶座了,沒想到........

「嗯?」獨孤笑愚始終笑意盎然,但此刻,那笑容卻隱隱泛著一股威嚇之意。

綠芙蓉當即明白,無論如何,她今天非得把莊主之位傳給楼月霜不可,否則綠映莊再惹上麻煩,七修羅也只會袖手旁觀。

哼哼哼,沒關系,傳位就傳位。

皇帝上頭有太上皇,莊主上頭自然也可以有太上莊主,不管她是莊主或太上莊主,綠映莊始終是掌握在她手中的!

這麼一來,有七修羅做靠山,綠映莊就可以在江湖上橫行霸道、耀武揚威了!

※※※

吉日吉時,綠芙蓉把莊主之位傳給了楼月霜。

翌日,獨孤笑愚就向楼月霜告辭了,打算先將笨弟弟和弟妹送回老家,好讓几位長輩安心。

臨行之際──

「大姨子,我大哥說了,往后若是妳的決定,綠映莊無論惹了天大的麻煩,儘管通知我們一聲,我們一定會趕來幫妳解決的。」傅青陽大聲說道,毫不顧慮丈母娘就在一旁聽著。「可若是因岳母大人的主張而招惹上什麼事兒,就算是芝麻綠豆大的小問題,我們也一概不管!」

刷一下,綠芙蓉臉黑了;楼月霜則暗暗感激不已,如此一來,綠芙蓉就不敢干涉她的決定了。

「謝謝妹夫。」

「不客氣,自家人嘛!」

而后,他們上路了。

馬車不疾不徐的前行,楼沁悠始終注視著並立於莊前的綠芙蓉和楼月霜、楼雪悠,雙眸一眨也不貶,直至馬車轉過大拐角,她才放下車簾,摟住雪霧,心中百感交集。

這回,是真的離開綠映莊了!

對綠映莊,她毫不眷戀;對姊妹,也沒什麼割捨不下的;對娘親,更是恨不得早點遠離;然而不知為何,心中總是有几分悵然、几分傷感.....

「我說,青陽。」

「大哥?」

「你可記得四嬸兒交代過,成親后,你那把大鬍子得怎樣啊?」

「得........得........」

「嗯?」

「刮........刮干淨........」

「然后?」

「連........連鬍子碴兒也........不許再留........」

「那麼請問,現在爬滿了你半張臉的是啥玩意兒啊?」

「我........我趕路嘛!那就........就........」

「怎樣?」

「別這樣嘛!大哥,待會兒歇腿時,我馬上刮干淨,千萬別告訴我娘啊!」

「這個嘛........」

「那墨夜借大哥你騎一個月總行了吧?」

「牠又不給人騎。」

「我要牠給你騎,牠就會給你騎。」

「那好,墨夜借我騎一個月,白霧借我老婆騎一個月,正好可以讓我們........」

「不行!白霧不行!」

「為什麼?」

「白霧是我老婆的。」

「借一下有什麼關系?」

「那是我老婆的,不借!」

「那很抱歉,价錢談不攏,你就等著被四嬸兒拎耳朵吧!」

「大哥,別這樣嘛........」

「沒有白霧,兔談!」

「........哼!了不起脫光衣服在村子裡遛上一圈,沒什麼大不了的!」

噗哧!

不,她哪有悵然的時間?她那憨直的夫婿,還有他的兄弟和長輩親人,雖然有不平凡的身分,卻能活出那麼平凡、溫馨的生命;而她,就快能加入他們了,光是期待未來的生活就來不及了,她哪有空閒去傷感呢?

靜靜的,她放開雪霧,取出爹親的牌位,對著牌位笑得好不燦爛。

爹爹,這就是您要的吧?平凡而溫馨的生活,平淡而雋永的幸福,這,就是您要的吧?


作者: 1993ir    時間: 2012-5-2 12:02:41


終曲

拎著籃子,楼沁悠走出大屋,已然成長為一只大狗的雪霧在她腳邊雀躍的跑來跑去,毛茸茸的尾巴興奮的搖著不停,惹得她又氣又好笑。

「雪霧,我是要去祠堂,又不是去玩兒,你這麼興奮幹什麼?」

走著走著,她突然舉起手來用力揮了兩下,田地裡那頭的獨孤笑愚也舉著斗笠對她揮了揮,然后埋頭繼續工作。

江湖上名聲赫赫的笑修羅竟是個莊稼人,真是難以想像呢!

她暗村著繼續往前行,忽地,一大票人喊打喊殺的呼嘯著從她身邊飆過去,她不禁好奇的大聲問。

「十三弟,又怎啦?」

「十八弟那小子在我們的綠豆湯裡下辣椒粉,我們要殺了他!」

噗哧!

鬼閻羅的兒子們果然鬼得要死,一天不捉弄人就活不下去似的,每回見到有人在喊殺,被追殺的一定是鬼閻羅的兒子。

她抿唇而笑,再走几步,又見到一幕几乎每天都可以見到的有趣場景。

「相公,不要這麼小氣嘛!」

「........」

「一年才一次義診,又不是很麻煩!」

「........」

「相公,好啦、好啦,就一次嘛!」

「........」

「相公........」

裝作沒看見,她低頭竊笑著從那對堪稱絕配的夫妻當中穿行過去,過了大老遠之后,才敢笑出聲來。

那個冷心冷面的毒修羅也有沒轍的時候呢!

再走沒多久,又是一大票娘子軍圍在那裡討論,有長一輩的,也有年輕的,更少不了年幼的。

「大伯母、二伯母、娘、六嬸兒、七嬸兒。」

「沁悠啊!正想去找妳呢,來來來,一起來!」

「什麼事呢?七嬸兒。」

「男人們實在太可惡了,所以我們計畫找一天全體偷溜到哈密去玩兒,讓他們男人自個兒去服侍他們自個兒,到時候妳也一起來吧!」

這不是詢問,而是命令。

「這........」額上落下汗水一滴,她為難的不知如何應答才好。

「好了、好了,別為難她了,她就跟濛濛一個樣兒,夫是天、妻是地,我們也甭問她了,討論好了,到時候抓了她走人就是了!」

「說得也是,那,沁悠,妳忙妳的去吧!」

於是她離開了那一大票陰謀娘子軍,唇畔還是笑。

來到這裡之后,她才深刻的了解到一件事實,男女之間,真的是沒有平等可言的,然而在這裡,居於弱勢的那一方都是心甘情願的,就像她,她心甘情願被傅青陽「踩在腳底下」,因為,雖然「被踩在腳底下」,但相對的,她也會得到更多的關愛與憐惜。

吃虧就是佔便宜,就是這個道理吧!

「雪霧,我進去就好,你在外頭等著。」

雪霧立刻乖巧的趴伏下去,尾巴卻仍啪達啪達的在地上拍打個不停,她疼愛的拍拍牠的腦袋,再舉步進入祠堂內。

傅青陽沒有騙她,他們的大祠堂內真的好多好多的「人」,烏壓壓一整片的牌位,七閻羅的先人長輩們都在,是正宗「大雜院」,如果他們會出聲說話,恐怕是真的會很吵。

她的爹爹也早加入他們了。

而且這裡真的是隨時都有人來燒香供奉,瞧,供桌上滿滿的供品,都是當日的,絕沒有隔夜的供品。

「爹,這裡真的很多伴兒吧?」她笑道。「希望您不會嫌吵。」

說著,她從籃子裡取出糕餅、水果,放到供桌上几乎已經找不到的空位,再虔誠的燒香祭拜,然,她目注親爹的牌位,笑得更愉悅。

「爹,您快樂嗎?沁兒好快樂呢!」

她好滿足、好滿足的嘆息。

「青哥好寵我,長輩們也好疼我,這裡是真正的家,好溫馨、好溫暖,這輩子我都不想離開這裡了,我想,爹您也是吧?」

又跟爹爹聊了好一會兒后,她才愉快的離開。

「好了,雪霧,咱們回去吧!青哥可能在找我了,他說要吃餛飩,我還沒替他煮呢!」

傅青陽果然在找她,但並不是因為她以為的原因,而是因為………

「爹,幫幫忙啦!」

「幫啥?」

「幫我的女兒,您的孫女換尿布,她一屁股黃金,臭死人了。」

「你不會自己換。」

「這........這........不好吧?她是女的耶!」

「女的又怎樣?是你女兒,又不是別人的女兒。」

「可是........可是........她是女的!」

「是你女兒。」

「但........但........她是女的!」

「........她是你女兒!」

「娘的,爹您幹嘛吼這麼大聲?會嚇壞我女兒的!」

「我他奶奶的,不敢替女兒換尿布,你不會生個見子!」

「狗娘養的,臭爹你敢再說這種話試試看,楼家女人只生女不生男,你是故意要讓我老婆傷心的嗎?」

「你這驢蛋,不生兒子,傅家誰來傳?」

「龜孫王八羔子,除我之外,臭爹您還有兩個兒子,要傳宗接代,找他們傳就好了,幹嘛一定要我?」

「我偏要你傳!」

「好,那我去找娘,問她........」

「慢著、慢著,別找你娘,別找你娘!」

「怎樣?」

「我........找你弟弟傳,可以了吧?」

「而且不許再提這件事了!」

「為什麼?」

「我不在意,但我老婆會在意。」

「管你老婆怎樣,連提都不許提,這太過分了,我........」

「我找娘去!」

「好好好,不提,不提!」

門外頭,楼沁悠默默拭去淚水,不是傷心,而是感激、感動,連她自己都還沒想到這件事呢!傅青陽就已經為她考慮到了。

擁有這樣寬容又體諒她的夫婿,夫復何求?

而門內,傅青陽贏了一半,卻也輸了另一半,剛得意不到片刻,又換上了哭兮兮的臉。

「臭爹,真沒良心,幫我女見換一下尿布也不行!算了,還是找老婆去!」

可是當他好不容易找到楼沁悠,卻發現楼沁悠又返老還童了,她竟然帶著雪霧和一群小鬼們在玩跳石子。

「哈哈哈,三嫂好笨!」

「重來!重來!」

「哈哈哈,笨,笨,三嫂真笨!」

「再重來!再重來!」

見楼沁悠跳來跳去玩得好不開心,傅青陽不由呆了好半晌,搔搔腦袋,好吧!再找別人去……..

「二嫂,救命啊!」

「呃?」

「求求妳,幫我女兒換尿布吧!」

「……..」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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