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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惜之 -【單戀公寓之二】暗戀公式 [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5 20:33:31     標題: 惜之 -【單戀公寓之二】暗戀公式 [全文完]

「你什麼身份、什麼地位來這層樓?」
  那個看起來像瘋狗的好看男人,
  竟然這麼沒水準、沒長眼睛的質問她?!
  什麼身份?副總裁的貼身秘書夠不夠份量?!
  什麼地位?二人之下千人之上的得力助手,位子夠高了吧!
  去!她可是打敗天下無敵手,
  萬中脫穎而出、美觀實用兩相宜的全能秘書耶!
  要長相有長相,說專業很專業,
  手腳利落、腦袋靈活,大敵當前還能談笑風生、輕鬆掌控,
  這麼超標準的完美秘書哪裡找?!
  結果……被他早也操晚也操的,累得都只剩一口氣,
  他竟還挑三撿四不滿意!
  愛挑是吧,好!大家把話給挑個明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5 20:34:05

楔子
  夜幕低垂,星子稀稀疏疏地點綴在夜幕裡。公寓頂樓,四個想醉的女
  子,掬起酒杯、瞇緊眼睛,遙望那個不情不願、歪歪斜斜的眉形殘月,飲酒高歌。 

  一口吞下醉不倒人的葡萄酒,童昕首先開口:「各位,我有話要說。」 

  小語吞吞口水,嚥回不被預期的眼淚,「我也有事情要告訴大家。」 

  「大家都有話說?看來幾年的同居生涯讓我們默契十足。」辛穗困難地扯動唇角。 

  「真的嗎?正好,我也有事要宣佈,童昕你先講。」始終帶著甜甜笑容的於優說。 

  童馨深吸口氣,強迫喉間哽咽隨唾液吞落,伸手到頸後把隨意夾上的頭發放下。剪得參差不齊的及肩頭發,說盡了她的故事。 

  「你把頭髮剪掉?為什麼?你要放棄他、不再努力嗎?」小語輕呼。 

  是的,她們四個女孩因單戀結交,因單戀同居,也因單戀留上一頭長
  發,而今,重昕剪掉及腰長髮,代表著她即將揮別讓人心酸的單戀。 

  「對,下午我們上床後,我在梳妝鏡前一簇簇剪下長髮,告訴他,我不再當替身。」順順半長不短的及肩黑髮,她壓制住心中惋惜,告訴自己斷不能再回頭。在他身邊當了多年秘書,等到底,等來的還是一場絕望,再不覺醒未免太傻。 

  「我以為,他妻子去世,你們就能順理成章……」辛穗低言。 

  「我跟你作的是同一場夢,那時我也是這麼想的,誰知……夢醒……才知道夢終究只是夢,和現實間永遠有著遙不可及的距離。再見了,我親愛的室友,這些年的同居生活很愉快,我會懷念你們。」童昕輕謂。 

  「你要走了……」宴席終會散場,再優美雋永的曲子還是有休止符,小語偷偷擦掉淚水,靠在童昕身上。「沒關係,人散感情還是會在的,是不
  是?」 

  「是啊!往後不管我人在哪裡,都會想起這世上,有三個跟我一樣的可憐蟲,死心塌地守住一份『不可能』,想來,心情就好得多。」揉揉發酸鼻頭,這些年童昕早學會不哭,否則一傷心就掉淚,台灣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土地要被淹沒在水平面下。 

  「他要結婚了嗎?」於優問。 

  「嗯!他要娶另外一個家世相當的富家女子,沒想到繞行地球一大圈,證明的還是中國那句古話:龍交龍、鳳交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他們的世界不是爾等幾人可以打進去的,而老鼠美眉再漂亮,也只能嫁給年輕力壯的老鼠先生,不能妄想高攀太陽公公。」說了一大串,吐出滿胸怨氣,她咕嚕喝下一大杯葡萄酒。 

  酒,不醇不香,噙在口裡、感在心裡的全是苦澀。 

  「姻緣由天定,一旦注定的事,任我們再怎麼費心盡力也改變不來結
  果,是不?」辛穗自問也問人。 

  「或許吧!人勉強不來天,更勉強不來愛情。」所以她放棄了,小語一口乾掉手上的酒。 

  「小語,你呢?有什麼事情要告訴我們?」於優想淡然一哂,卻揚不起沉重嘴角,當女人太苦、愛上不能愛的男人更是自討苦吃。 

  小語是四人當中年紀最小的,說是最小,也有二十五了,可是她仍然和初相識時一樣單純、可愛。也許和她的工作有關,她是個小說家,專編織情愛來彌補自己不能圓滿的愛情。 

  「我要出國,也許三年、五年,也許永遠再不回來。」留下來……失卻意義……她看開也看透,人生就這樣羅!再算計、再計較,也爭不到真正想要。 

  「為什麼?你們不是約好,若三年內男女都未婚嫁,兩人就要結婚的?眼看日期就要到了,怎又突生變卦?」於優皺起眉問。 

  一直以為她們當中,小語最有可能和他有完美結局,雖他不愛她,至少他喜歡小語,不像童昕的心底人待她無情,於優的他,對她只存憎恨,而辛穗的愛人從不信任愛情。 

  「因為她回來了。」小心翼翼防禦多年,宜芬卻在最後一刻出現他眼
  前,而他愛她如昔、從未改變。 

  癡呵、愚呵!只要世間仍存在邱宜芬這號人物,他的心就注定為她沉
  淪;只要世間還有江碩僑存在,他就會是她永遠的避風港。小語錯估他的執著,以為等過三年,就能等到他的情、他的心。 

  誰知……情是虛、意是假,他的心早縫合在宜芬身上,再分割不開。 

  「邱宜芬?他的初戀情人?」童昕問。 

  「她是他心中唯一真正愛過的女人,和那些出現在八卦雜誌的女生是不同的。」她強調了「唯一」和「真正」,至於這些年在他身邊來來去去的女人全是過客,他沒用過真心,當然,這些女人當中,有一個就叫作陸小語。 

  「好馬不吃回頭草。」童昕不屑地冷哼一聲。 

  「小語的僑哥哥不是馬,而偏偏有太多男人對回頭草情有獨鍾。」辛穗不想潑冷水的,但……很多時候,死心後才能重頭再來過。 

  「我真想問他,為什麼不能試著愛我?後來想清楚了,要是愛情可以解釋得來,我就不用拿這種沒有邏輯的東西,來騙取讀者的眼淚了。」小語自諷。 

  「邏輯……」是啊!要不是愛情沒有邏輯.於優要怎麼解釋自己為什麼會愛上恨她人骨的「哥哥」?愛情比難懂的微積分還難解呵! 

  「夢碎了,再不情願也要醒來。」童昕歎口氣,她的故事已經走人完結篇。「辛穗,你呢?」 

  「我的他……不!他從不是我的。」吸吸淚水,她又接道:「他終於卸下心防.開始接納愛情。」 

  「恭喜你,多年等待,你總算等到這一刻。」於優奉上誠摯祝福。 

  「恭喜我?不!你弄錯了,他的心不是為我開啟,他接受另一個女人的愛。我對他終是白費心思。」青春、愛情……辛穗花費在他身上的東西還計算得清嗎?怕是不能吧! 

  四人同時陷入沉默中,漆黑的夜幕中只有短暫的蟲鳴。 

  「於優,你不是也有事情要告訴我們?」小語甩甩頭,甩掉不肯再多想的部分。 

  「嗯!上個月,我繼父和母親出車禍過世。」於優想輕描淡寫,可……筆大重,描不出輕鬆字跡。 

  「這件事我們知道。」 

  「這房子是我繼父名下的不動產,現在產權屬於『他』。」 

  「他趕你走?」童昕問。有可能!「他」恨於優,一直都恨她。 

  「不!他沒趕我走,只不過以前不論他多討厭我,我們當中還是存了一層關係維繫住彼此,現在,媽媽和叔叔都去世,危險關係解除,我想,我該還他一個自由空間。所以,我要搬家,也就不能再收留你們這三位好房客
  了。」後面這句實後多餘,在她們之前的談話中,這座「女子單戀公寓」早已經瓦解。 

  「瞭解!還他一個自由空間,也還給我們一顆自由心,從此不再傻傻的守候沒指望的單戀,我們要為自己活出一片海闊天空。」小語拿起酒杯大放狂辭。 

  「對!成熟女人不再適合作青春年少的單思夢。乾杯!」童昕舉起酒杯和其他三個碰在一起,輕脆聲響,像她們的心,鏗鏘一聲,碎成縫補不起的千萬碎片。 

  「不寫情詩不寫詞,不談風月不作夢,從此當個現實人,不再涉足回饋不成比例的愛情空話,我們要活得實在、活得開懷。」辛穗對月大叫。 

  「明天,我們一起去把頭髮剪掉,慶祝重生!」於優建議。 

  她們四人都有一頭留到屁股下方的直長髮,留長髮並不是因為好看,她們各自有理由,但不管理由為何,促成理由的男人將從她們生命中退位,再留長髮已無意義。 

  「然後,我們收拾行李,搭火車去環島,連續玩它個十天半個月……」童昕接著說。 

  「可以嗎?於優的工作告一段落了嗎?製作人不是已經跟你催過好幾次了?」於優是個以音樂為生的作曲人,最近幾年她的曲子讓幾個小歌星唱
  紅,作曲功力受到大牌青睞,因此也成為半張紅牌。 

  「別擔心,我已經把曲子交出去,明天一大早我們就出發。」於優難得狂放。「辛穗,你能有假嗎?」 

  「我連工作都不想要了,還管老闆准不准假。」 

  「決定了、決定了,誰都不准反悔!待會兒提醒我,把冰箱裡的一堆檸檬全扔掉,從此我再不碰這種酸東西,他的一言一行再也酸不到我的心。」儘管葡萄酒醉不了人,但是連連喝掉好幾瓶,童昕也敵不住酒精作祟,微醺的小臉現出一片酡紅。 

  「我也是,我要把冷凍庫裡的巧克力全扔掉。」於優附和。扔得下巧克力,但願……也能扔下屬於他的所有回憶。 

  「這麼說,我不是也要把僑哥哥給我的娃娃扔掉?」有些不捨,可是……算了,再捨不得,他都不會是她的,留下娃娃又有何益?扔了、扔了,通通扔了。 

  「別不捨,扔棄舊物才不會讓它們有機會傷你的心,我也要把那一箱巴哈、莫扎特送入垃圾桶。」辛穗說。 

  「等旅行回來,我們又是一條青龍活虎!乾杯!」鏗鏘一聲,這回再沒人聽到心碎聲,因為……心早埋進垃圾場,再尋不到蹤影。 

  「回來以後,你們要做什麼?」小語問。 

  「我要回田尾種花,如果我阿母還要我去相親,我就乖乖聽話,去跟一堆豬頭對看,說不定不到三個月,我就順利嫁掉!到時我就請你們來看看我穿那種俗得嚇人的旗袍,還在胸前掛上一個特大號的金鎖片。」童昕醉醺醺地笑得好開心,眼角卻不由自主地掉下淚水。 

  小語喝下一大口酒。「我要到歐洲找一個童話小屋住下來,從此再不碰愛情小說,我要寫好多好多童話故事,幫每個公主王子安排完美結局。」既然真實生活無法完美,就讓她的筆來替她寫出完美吧! 

  「我要去當修女,穿著聖袍,假裝自己仍然聖潔乾淨。」辛穗自我解
  嘲,現在,她只能「假裝」「於優,你呢?」童昕問。 

  「我?我是最不用擔心的一個,別忘了我領有殘障手冊,再怎麼說,政府都要來我一輩子。」於優拿她的腿來尋開心。 

  等這一切全過去,屬於她的這輩子也該結束……結束後還會有另一個新生嗎?新生的世界裡,會不會也出現一個傷她的人? 

  「上回林大哥不是力邀你站到螢光幕前當歌星嗎?試試吧!」小語說。 

  「我對當第二個阿吉仔不感興趣。」搖搖頭,不想再多說,於優看著天邊星子。「聽說墾丁那裡可以看到好多流星,我們去那裡好不好?」 

  墾丁嗎?這兩個字讓辛穗淚眼模糊,她和他在那裡初識,走到結局,她還要走一趟墾丁,親手埋葬那段「曾經」?儘管心痛,她卻沒有提出反對。 

  「你忘記漏油事件嗎?」童昕笑問。 

  「污染的心正好配上污染的海域,『同是天下污染物,相逢何必曾相
  識』。我贊成去那裡!」小語投出贊成票,多數尊重少數,少數瞪過多數,算是洩過根意,於是第一站行程有了目的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5 20:34:43

第一章
  龍馭大樓位於台北盆地的菁華地段,佔地上千坪,二十七層的大樓裡有將近三千名員工,這裡是領導著亞洲地區經濟發展的經貿中心。 

  近年,龍馭集團將觸角逐步延伸到歐美各洲,企圖組織起世界性的經貿企業。 

  龍馭集團的總裁——皇甫虎,在年輕一輩的企業家中是最頂尖的,扣除身份地位為他帶來的光環之外,他卓爾不凡的外表也是吸引無數女人的主因。 

  他冷漠淡然的態度不但沒有阻止女人的投懷送抱,反而成了致命吸引力,狠狠地抓牢了每一雙投注在他身上的眼光。 

  尤其在他的妻子——鄒子柔去世後的這一年之間,多少妄想當上皇甫太太的女子,成天圍繞在他身邊,企圖獲得他一抹青睞。 

  五十坪的空間裡,是一色清爽的淡藍,有點像襯映著碧海的天空,在裡面工作,會讓人不自覺放鬆。 

  門開,一個身形窈窕的女孩走進,她一手端著咖啡,一手捧著卷宗,利落而迅速的腳步聲,讓皇甫虎不用抬頭就知道來者是誰,那是他的專屬秘書——童昕,從小弟阿翔手中把她要來,她跟在他身邊已經整整五年。 

  五年,可以證明很多事情,除了她的忠心還有……忠貞。 

  一個不自覺的笑意在嘴邊勾勒成形。他沒抬眼,仍然專注在電腦螢幕上。 

  「總裁,您的咖啡。」童昕一身淺灰色的套裝,及腰長髮在腦後盤成一個刻板髮髻,蓋住她清靈精練眼睛的是一副黑框平光眼鏡,童昕的美麗被她用心隱瞞。 

  執起咖啡杯,他暫停手邊工作,輕輕一個吸飲,他嘗到她的滋味,香醇誘人…… 

  只有他知道她的絕麗動人,只有他知道那身寬鬆套裝下包裹住的身軀,線條有多麼魅惑人心。 

  她走近,為他打開電腦中的行事歷,然後像背書般,一條條念出今日工作程序。 

  「總裁,您今天的行程是——上午十一點鐘和各部經理開下半年度的發展會議。中午一點,與您的岳父鄒董事長、施董事長和他的千金施雨菱小姐用餐。下午三點,與鄭經理談北歐分公司的設立計劃細節。晚上七點……」 

  「童昕。」 

  他阻斷她機械式的報告。 

  「是!」她盡本守分地停住,抬頭等他的指示。 

  「中午你幫我們訂了哪家餐廳?」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一絲不苟的表情。 

  「鏡華西餐廳,那是施小姐最喜歡的一家餐廳。」她沉穩回答。 

  「你連她最喜歡哪家餐廳都清楚?你真是個最認真的秘書。」 

  這是諷刺?她不懂他話中含義,抬起眼直直注視著他,不畏不懼。 

  「你記得我父母親、岳父母、親朋好友的生日、喜好,你會讓我每個朋友、下屬在生日當天收到一份貼心禮物,我想我的好人緣是不是該歸功於你,感激我有一個記憶力超強的認真秘書?」今天,他心中有怒,不想讓她安然從他身邊開。 

  他總是把多餘情緒傾洩在她身上,這是童昕多年縱容出來的壞習慣,兩人都沒費心思考過其合理性,一個傾心發洩,一個盡數承受,他們配合得天衣無縫。 
  「不是記憶超強,也沒有特意認真,我只不過是擅於作表格,記錄您週遭的人事物。」她實說。 

  「好!那請告訴我,施雨菱除了喜歡鏡華的牛排外,你還知道哪些關於她的事?」他是存心挑釁。 

  為什麼挑釁?誰知道!就是胸口有股排不出的壓抑,他要遷怒,而童昕是最佳承受處。 

  「施家、鄒府和皇甫家族在三十年前,台灣經濟起飛的年代,帶動了台灣的經貿發展,三個家族的老一輩長者感情交好,他們熱心地促進年輕一輩結合,目前三家族中有姻親關係的總計有五對,其中包括您和已故的總裁夫人鄒子柔女士。 

  「施雨菱小姐是施家第三代直系血親中,唯一的女孩子,她喜歡寶石,尤其是祖母綠,但不喜歡鑽戒;她偏好大紅色的露背洋裝,因為,她有一身吹彈可破的肌膚,她端莊有禮,是個家教良好的淑女。她也是您妻子最要好的閨中密友。」她的報告不帶個人觀點,只是單純的陳述事實。 

  「說得好!這麼好的一個女人,你說,假如我不娶她,豈不是太浪費?」 

  「你們……」童聽腦中出現短暫的暈眩,他要結婚了,新娘是她…… 

  咬唇倒吸氣,有何分別?是她或是別人不都一樣,總之,不會是童昕……早知道的,這些她老早就知道了,沒道理還要揪腸摧心……握緊拳頭,沒關係,真的沒關係,她幾百年前就學會無所謂了。 

  「今天中午的約會就是要商談我們的婚事籌辦,記得,兩點半到鏡華門口等我,我不想錯過三點鐘的會議。」他清冷的聲音聽不出感情,那是他在子柔臨終前答應她的,不管樂不樂意,他都會為子柔辦到。

  「為什麼?」這句話是僭越了,愁起眉,童昕的心擰扭成團。 

  她是無權問上一聲為什麼。他愛不愛施雨菱、喜不喜歡她,他幾年幾月幾日將走上紅毯,再度成為居家男人,這些都和她毫不相干,儘管她和他上了五年床,儘管她演了五年地下夫人,儘管她無懈可擊地對他忠實了五年……她仍然是他的童秘書,「只是」童秘書呵! 

  他冷然瞧童昕一眼,帶著寒意的眼光提醒她的越職。 

  一甩頭,她繼續剛才的行程報告。 

  「晚上七點您必須參加一個慈善募款餐會,這是為了幫助小腦症病重所舉辦。晚上十一點,總經理約您到星朋PUB,他希望您能到。早上和下午的會議資料我已經幫您輸入電腦中,您可以叫出來看一下。」語畢,她站在他辦公桌前,等候他接下來的吩咐。 

  連連吞嚥幾次口水.卻吞不去喉間哽咽。童昕啊童昕,枉你精明一世,難道還看不出你對他和其他女人對他一樣沒有意義嗎?他要的只是你的身體,再多的他只視為棄物,你的心、你的情、你的愛……統統是多餘。 

  扯動嘴角想苦笑,卻是難上加難,愛一個人……這樣子夠不夠?可不可以停止了?一顆心摧殘至此,還縫得起、補得回嗎? 

  「我要一份施小姐的詳細資料。」 他淡言。 

  「是!在中午以前嗎?」 

  眼光對著地毯,藏起傷心、藏起落寞,她的骨氣不准她落淚。 

  「不用,中午以前你趕不出來。」他否決她的能力。 

  「我可以的。」反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定在他身上,不離。 

  「我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做。」 

  他眼裡那抹狡黠是什麼?算計?還是輕鄙? 

  「總裁,請吩咐。」她提醒自己的身份,放棄和他對峙。 

  「進休息室裡去。」雙手橫胸,他往後仰靠在椅背上。 

  他要她進房去?他還要和她做愛,在和別人商議婚事之前? 

  童昕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高興他的舉動代表了即使他結婚,他仍然會要她?難過他根本不認為自己是個有血有淚、有思想、有感情的女人? 

  「這算什麼?物盡其用?」飄忽一問,他算準了她離不開他? 

  「進不進去,隨你!」他沒說多幾個字,把決定權留給她。 

  緊握住拳頭,童昕的指甲深陷入肉中,他看輕她?是的,看輕,他以為她逃不開他布下的慾海,他認定她只能當他一輩子的禁鹽。 

  童昕,你的愛太不值錢,你的心太腥臭,他不要你,從來就不要,你還留下來做什麼?愚、傻、蠢、笨,總該有個底限吧! 

  輕輕一笑,笑出震耳心碎,心碎了、裂了、沒了,就再不會痛、不會苦。 

  她咬住唇,嚥下歎息,把手中的卷宗放在辦公桌上,走入辦公室旁的小房間裡,臉上的淺笑帶著壯烈。 

  皇甫虎臉上的笑紋加深,他又贏了一次。第一次,他勝利,他得到她,她成了他的情婦;第二次,他又贏了,皇甫虎知道不管有沒有結婚,她都會留在他身邊,不會離去。 

  這個認知讓他很快樂,一掃先前心底陰霾,這個婚姻不會改變他大多、剝奪他太過,皇甫虎看看腕表,輕快地敲擊著手邊鍵盤。 

  *** 

  用茉莉花香的洗髮精、沐浴乳洗過澡,換上純白色綿織睡衣。 

  童昕在鏡中看住自己,拉拉衣服,聞聞身上味道,這些都是鄒子柔的最愛。 

  早年她替代身體贏弱的鄒子柔,與他共行房事樂,現在她則在扮演一個鬼,滿足他對妻子的思念。 

  吹乾長髮,一束束將它們梳開,模仿起鄒子柔長髮披肩、無限嬌柔的模樣,她走到門邊,敲兩下,通知門外人她已經準備妥當,接著躺上床。 

  懷裡抱住枕頭,輕輕摩擦臉頰,這一切……好像才是昨天…… 

  歎口氣,昨天結束、今天結束,明天也將結束,一切終會結束的,結束掉自己的癡人說夢,結束掉無知盲目的愛情,結束掉一切的不該開始和藕斷絲連。 

  想清了所有,她的心變得澄澈清朗,要痛、要哭,都留到深夜,現在她必須笑,笑著和他上床、笑著離開他、笑著忘記他。 

  門開,門關,門落鎖。 

  他一路走,一路鬆開領帶,解下衣褲,走到她面前,他已是赤裸一身。 

  她在笑,一直在笑,笑得嬌艷動人,笑得眉角含春。跪起身,迎向他,她主動褪下衣服。 

  她故意的。 

  鄒子柔不會主動,她會安安靜靜等待丈夫來除去她身上純白的睡衣,等待他為她帶來一夜好春。 

  他沒反彈她的主動,握住她纖細的腰,他的吻猛地落下,像蟄伏多年的鷹隼,不留情地襲上獵物。 

  唇是熾烈火焰,燎原的心與火共霧。這就是她深愛的男人——一個心中無她無愛的男人,把心交給他,不值! 

  他強勢地吻在她額上、頸間、耳邊,他不斷吮吸著她的馨香,像證明所有物般,他不介意在她身上是否留下過多痕跡。心動逢魔 

  他的手擒住她的身體,在她線條柔美的背背上來來回回撫觸,一心想要在上面燃起烈火,想要把自己全身的火焰過度到她身上。 

  總以為得到的次數多了,她就會和其他女人一樣,讓他覺得索然無味。 

  然他錯了,錯得非常離譜,他像貪食嗎啡的吸毒者,一沾染上就再脫離不了她的誘惑,離不開了,離不開他這個聰明能幹、精明又細心的小秘書。 

  迷戀她,他認!但要他給得再多,他沒辦法。心——給了子柔再要不回來;名分——將是施雨菱的,他允過於柔,必須對她守信。 

  為這短短的一刻滿足,她扔掉自尊、謀殺傲骨,只為這刻……女人全都是為愛癡傻…… 

  他的手行經她的臀部,在美麗的溝紋上流連忘返。 

  「告訴我,愛不愛我?」 

  每次他總要在床第間問上這一句,她知道他真正想問的人是鄒子柔而不是童昕。以前,她會認命地回上一句「愛你」,今夜……不!她不當鄒子柔,不當替身,她是愛也不教他知道的童昕。 

  咬住唇,不說話,她的心不能再度淪落。 

  搖頭,不說!今日不說愛,此時此刻她是童昕不是鄒子柔。 

  「今天很不乖哦!生氣了?」他俯下頭給她一個懲罰式的吻。 

  這個吻霸道無禮,像他強勢的行徑,他吻腫了她櫻紅小嘴,吻破了她柔軟唇瓣,不客氣地在她的檀口中翻騰,不准她對他 Say No! 

  「沒有生氣。」只有心死……看著他的瞼,她要多少時間才能遺忘?十年、五十年,抑或一輩子都不可能? 

  「沒有?你沒有因為我要娶施雨菱而生氣,不怕我走入那個婚姻後,你又是見不得光的地下夫人?」他的手暫時離開她的身體,坐起身和她平視。 

  「跟了你五年……我早忘記陽光曬在皮膚上是什麼滋味。」 

  實話,傷人更傷心…… 

  「你這是在抱怨?」 

  他邪睨她。 

  淡淡一笑,她搖頭。「不!只是明白告訴你,我已經習慣當地鼠。」 

  「施雨菱沒影響到你?」 

  施雨菱影響不了她,真正能影響她的人是他啊!施雨菱頂多是個提醒者,點醒了她,這個男人不愛她、他心裡無她,就算守過千年、萬年,守得心化石、身化塵,他也不會愛上她。 

  「我沒嫉妒過你的妻子,連一次都沒有。」她點出事實。 

  「所以,往後誰來當我的妻子,對你而言都是一樣。」他夠貪求,除了她的肉體,他還要逼出她的真心。 

  「是的,是……不相干。」說實話是傷,說謊話……會容易一些吧! 

  「我保證,結婚後,施雨菱動不了你的地位,我們可以一直維持眼前的情況,永不改變。」 

  這是他第一次對她做如此鄭重的承諾,可惜,她不希罕了。 

  「總裁,忘了嗎?當枕邊人,是沒有『地位』的,如果你說的『地位』是指秘書位置,我想以我豐富的工作經驗.離開龍馭,想保持秘書身份並不難。」 

  「你是什麼意思?」瞇起眼睛,他的臉上帶出危險訊息。 

  「我的意思是——要不要維持現在的情況,主控權在我,不在未來的總裁夫人身上。」 

  勾住他的頸項,她主動吻上他。紅腫破皮的嘴唇在痛著,但痛不過她滿目瘡痍的心,這就是愛他必須付出的代價,一邊痛、一邊愛……直到痛覺麻痺,愛他的心才能徹底死去。 

  「這是什麼?無聊的自尊心。」皇甫虎一笑,不打算計較,在處於優勢下,滿足她的驕傲何妨? 

  *** 

  四十二、四十三、四十四……喘息進人第四十四聲後,童昕在棉被底下穿好純白色睡衣,自床上跨出腳。 

  她習慣數到第四十四聲呼吸後下床,不貪戀那張床、那個懷抱,只因為她很清楚,那終究不會是她的,至於數四十四聲,是因著她要時時刻刻提醒自己,跟著他……擺在面前的是回不了頭的死路。 

  似往常般,她起身、沖浴,洗好睡衣晾曬,然後叫醒他,走到化妝鏡前上妝,她不想漏掉任何一個步驟,她要為他們的最後留下完美。 

  走出浴室,她又是嚴肅端莊的童秘書。 

  「總裁,該起來了,十一點您有個會議要主持。」僵硬刻板的聲音隱藏住翻湧心潮,這時間,她最不需要的是過多情緒。 

  換他進人浴室淋浴,折疊好床被,坐在鏡前,拿起口紅,她仔仔細細地看著自己。 

  童昕,你已經萬劫不復了……清醒過來,看清自己、看清他、看清這世界對你的鄙夷…… 

  顫抖的手,鮮紅的唇彩,不管她怎麼努力都畫不出一張美麗笑臉,咬咬唇,算了!她的美麗沒有人會在乎。 

  拿起髮梳,一下下刷,卻梳不流暢,它們像她的心,凌亂無章。 

  這頭長髮是為他留的。他說,子柔有一頭烏黑長髮,他喜歡在做愛時撫著她的頭髮,於是,為了他的喜歡、為了更像他的妻子,她是最盡職的演員,她留下這頭及腰長髮。 

  現在……還需要嗎?不需要了,再不需要了。 

  將頭髮分兩旁在頰邊束起,長剪一落,及腰長髮在肩上形成參差,握緊手中黑髮,一絲絲、一縷縷,全是她理不齊的情絲。 

  好了,理不來就剪了它,誰說情難理、愛難斷?這一剪,不就乾乾淨淨、清清爽爽。 

  拋下滿地烏黑,她把雜亂髮絲在腦後固定起,帶上笑容,自信利落地走出總裁休息室。 

  取出抽屜裡躺了整整五年的辭呈,掛起背包、外套,她帶著愉悅笑容,走到王秘書桌前。

  「亞亞,麻煩你到我的電腦檔案裡,叫出施雨菱小姐的資料送到總裁室,下午兩點前到鏡華接回總裁,然後……下班之前,再請你幫我把辭呈放到總裁桌上。」她聲音裡充滿自信和快樂。 

  「童姐,你不做了?」 

  「是啊!工作壓力大大,想休息一陣子。」她臉上笑容掛得越久越僵。 

  「聽說前些時候,聯王企業想出高薪挖角,你是不是要準備跳槽?」旁邊的小翔和秦秦一起圍過來。 

  「你們說呢?」 

  她笑笑不正面答覆。 

  「如果真有好機會……」 

  「我不會忘記你們的。」她拍拍眾人的肩膀,揮手,開心溢在頰旁。 

  「童姐,記得要再聯絡哦!」幾年融洽相處,誰要脫隊都是不捨。 

  「放心,我會找你們的。對了,不管是誰接我的位置,都要提醒她,總裁說話時要保持緘默。」轉了身,腳步一如往昔般利落,仰起臉,她仍高
  傲。 

  「連童姐都做不下去了,誰還敢接她的位位置?」背後傳來的竊竊私語沒緩下她響亮的高跟鞋聲。 

  自信?騙人的! 

  快樂?騙人的! 

  開心?全是騙人的。 

  不怕,戲做得久了,就會成真。 

  這些年,她在龍馭集團裡作秀。於外,她和所有員工一樣,對總裁戰戰兢兢、保持距離;下班後,他們沒有任何交集,所以沒人知道她和皇甫虎曾發展出另一層關係,因為,他們的交集全在那個小小的休息室中。 

  下戲了,她告訴自己應該輕鬆,抖去一身沉重,她假裝自己好快樂。 

  環往雙臂,她在電梯中笑、在大廳中笑、在公司門口笑,她對每個跟她打招呼的同事笑,揮揮手,門外的陽光燦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5 20:35:20

第二章
  一夜宿醉,扔掉滿冰箱的檸檬,單戀女子公寓的童昕和小語、辛穗、於優走了一趟墾丁。 

  好山好景刷不去四個女人的傷心情事,在回程裡,她們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不過相較起來,童昕算是最幸運的一個,這幾天她發現自己懷孕了。往後,她不會是孤獨一人,將會有一個嶄新生命陪伴她喜怒哀樂…… 

  窗外一塊塊綠色稻田飛快後退,藍藍的天。白白的雲,一個不成曲調的歌聲從於優口中唱出。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掛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許多小眼睛,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輕輕地,辛穗和起她的歌聲,然後小語加入。 

  童昕閉起眼睛,聽著她們的歌聲——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掛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許多小眼睛,一閃一閃亮…… 

  他說過,她只能當他一個人的星星,他說要把她放在口袋裡收藏,他說她只能為他美麗,他說永遠不離…… 

  天, 他怎能說過那麼多、那麼多的活,卻都是無心無情;他怎能欺她欺得這樣徹底,卻無悔意?是她太笨,錯把遊戲當真;還是他太精明,讓遊戲真實得欺人心神? 

  童昕謂然,揚眉,像在對自已說,也像在對她們說:「都過去了,是不是?」 

  「過得去嗎?」辛穗自問,她一點把握都沒有。 

  「不想讓它過去,行嗎?」不行吧!生命走到這裡,就快盡頭了,看不破,又能如何?於優取笑自己的癡傻。 

  「我要讓它過去、必須讓它過去,我不要再回頭,不要再用我的一輩於來等待。」小語搗起耳朵,不准自己回身追憶。 

  「是的,『必須』讓它過去。」童昕重複小語的話,未來,是她和她寶寶的,沒有「他」,也沒有心碎。 

  「如果星星真能讓人許願,我希望……他幸福……」辛穗說。小巧的嘴角掛了笑,隱住傷情,不後悔,真的,從不後悔! 

  對谷紹鐘,辛穗無怨,愛他,是一生的事,就算她將來結婚了、生子了,她仍會在心底深處,留個位置愛他、祝福他。 

  「你要他幸福?」小語抬頭看她。垂下頭,深思半晌。「是啊!我也但願僑哥哥能幸福,他好不容易才又重新得回他的幸福,說不幸福,太可惡。」小語的眼淚滑了出來,愛了十年,她要怎樣適應沒有他的日子? 

  苦心,澀肺,她好痛,不過再辛苦、再難過,她都沒有關係,至少、至少僑哥哥要讓自己幸福…… 

  瞇起眼,於優抱緊手中書,裡面有他的照片——那個她愛了一輩子的異姓哥哥。「如果能夠,請老天爺把我的幸福一併給了他吧!」

  幸福?於優是再也用不到了,九泉下,知道他是快樂的,她也會跟著微笑。 

  「不要!單戀夠苦了,既然已經放棄,就別再替他們想、別再要他們幸福,我們要自私一點,把幸福留給自己、把快樂還給自己,把我們這些年的委屈—一彌補起。我不管他幸不幸福,我要自己幸福;我不管他快不快樂,我要自己快快樂樂……」童昕反對。拉起她們的手,她鼓吹著:「告訴我,以後的十年、三十年,我們要讓自己活得更好更好。」 

  「能嗎?沒有他,我能活得更好更好嗎?」小語一聲自問,問出一片靜默。 

  沒了他,還能更好嗎?不知道,她們四個人,沒有人敢說聲把握。 

  火車繼續往前駛去,四個飄飄蕩蕩的心在空中飛過,找不到定點、找不到安全窩巢。 

  那一年,正青春,心不需要窩巢,只有放肆和飛揚…… 

  *** 

  能進人龍馭集團工作,對童昕來說,除了幸運,再找不到其他形容詞來解釋。論學歷,她不夠高;比資歷,她不夠豐富,唯一能解釋她被錄取的原因,大概只有她那張比一般人都要漂亮上幾分的臉蛋,和那一身皙白柔嫩的肌膚。 

  聽說,副總裁皇甫翱風流成性,對秘書的容貌要求大於能力要求,卻又很容易喜新厭舊,自他上任起,每個秘書的最長任期還沒超過六個月。 

  童昕不知道自己的運氣能維持多久,但是她很清楚知道,自己並不是為當花瓶而來。 

  梳齊打薄的及耳短髮,撲上淡淡蜜粉,攏攏身上粉色套裝,她要讓自己看起來專業而成熟。 

  走人龍馭大樓,拉開唇角,躍上一抹自信笑容,她要在這裡肯定自己的能力,不管那個被渲染成白馬王子的副總裁手段有多高明,都不能誘惑她,因為她有嚴重的「恐馬症」。 

  從小到大,一直佔領班花、校花位置的她,身邊不乏一堆旁人眼中的白馬王子在追求,看多、聽多了,她把那堆白馬、黑馬、俊馬,還是什麼外國馬王子全歸成同一類,那就是「種馬」,不管追求手段再精緻漂亮.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上馬」,然而她對這種激烈運動,原則上沒太大興趣,因此對王子病毒,她一向免疫。 

  走進電梯,在門將關上之際,一個男人很快闖進,沒問過童昕要往幾樓,逕自按了自己的樓層。 

  有趣,能對她的美貌視若無睹的男人並不多,在她走馬上任的第一天,就讓她碰上一個,童昕不由得發出欣賞眼光。但願,這個副總裁也是像他這樣一號人物,不過,根據流言、大概是很難了。 

  挺直腰,她視察著身側這個男人,他夠高大,寬厚的肩膀可以挑起一片天,筆挺的西服套在修長的身材上,很容易讓人眼睛一亮。 

  他的五官相當突出,眉濃、眼睛深邃,高挺的鼻樑和略薄的嘴唇,這樣的相貌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混血兒,她未來的頂頭上司也是這型的帥哥王子嗎? 

  不會吧!他太年輕,通常能主持一個公司正常運作的主管,至少要有點年齡和很多的實務經驗,他——不像! 

  想起未來要面對一個又老又肥又禿又……好色的上司,童昕不禁竊笑出聲,是之前的秘書被金錢蒙住智慧,還是不服老的副總裁在自我膨脹? 

  面對她的打量,皇甫虎極不耐煩,主觀意識主宰了他對童昕的看法,又是一個想飛的無知鳳凰,他想冷漠以對,但她的笑惹火了他,積了一早上的滿肚怒火正愁沒處宣洩,她的笑聲成了最佳導火線。 

  正想回頭來場難堪,電梯噹一聲開啟,他不得不忍住怒氣跨出門外,沒想到身後的女人也跟在他身後走出。 

  定身,回頭,他雙手橫胸,眼光鎖在她身上。 

  他不能否認,這個女人是夠美麗,姣美五官、玲瓏身段,是走在馬路上會引人注目的百分百美女,只不過皇甫虎看過的美女太多,她……想爬上他心間?太難! 

  停止腳步,她不值他的動作,一手勾著皮包, 她回視他,無絲毫赧色。 

  「你在這裡做什麼?」人冷,連說出口的話都帶了霜意。 

  「我不能在這裡嗎?」仰起下巴,她不准自己的傲氣低於他。 

  「二十七樓只有總裁和副總裁辦公室,閒雜人等不能隨意闖人。」 

  「很顯然,你把我列人閒雜人等,既然如此,你們的電梯就不該設計二十七層樓,免得讓人摸錯樓層,登上這個尊貴空間。」她反唇相稽。 

  「摸錯樓層可以立刻下樓,怕得是那些居心叵測的有心人士想混水摸魚,故意摸上樓來。」 

  「這裡是魚溫養殖區嗎?想要旁人混水摸魚也要有豐富的漁產才行。」 

  「你,立刻給我下樓!」他氣結,從沒有人敢這樣挑釁於他,寒著一張臉,他想一把捏斃她。 

  」對不起,恕難遵命。」掠過他,她瀟瀟灑灑一揚眉往前行。 

  皇甫虎手一伸,把她抓回身邊。 

  強抑滿腔火炬,他問:「你是誰?」 

  「童昕,新任的副總裁秘書,我沒摸錯樓層,更沒有混水摸魚。教教你,下回要問別人芳名時,要加個請字。」取笑他成了她的新樂趣。 

  「你是摸錯樓層也是混水摸魚,因為,你被革職了。」他不計一切,只為了要讓她的「罪名」落實。 

  「請問一聲,您是皇甫翱先生嗎?」 

  「不是。」他咬牙切齒回答。 

  早算準了他不是,他頂多是副總裁的兒孫輩之類的人物,哼!不過是一個子憑父貴、狐假虎威的官家子弟,口氣大過膨風水蛙。 

  童昕把不屑全寫在臉上。「既然不是,那麼要解雇我……麻煩你,再努力一點,慢慢往上爬,等你當上副總裁再說吧!」 

  認定了他的身份,她譏諷對他一瞪。加油、加油!等你老爸被氣入上等檜木棺材時,再來和她討論去留間題,現在,本小姐忙得很。 

  掙開他的鉗制,她頭也不回地走向她的目的地。 

  身後,皇甫虎揚起一抹讓人難測的笑意。 

  「童昕是嗎?很好,我記住你了。」偏過身,他走向另一端的辦公室。 

  *** 

  拿著市場評估表,童昕等在總裁秘書室旁。 

  總裁有四個秘書,她們個個神經兮兮地忙著手邊工作,這個總裁很駭人嗎?一個人要用到四個秘書,幸好她跟的人不是他。 

  上班半個多月,新工作慢慢上手,童昕對眼前的工作環境相當滿意,雖然忙,但忙得很有成就,除了上司有意無意的騷擾外,這工作中找不出其他缺點。 

  她承認自己主觀.皇甫翱並不如她所想像的,是個沙皮狗老頭,他年輕俊逸、有活力有魄力,雖然實務經驗仍嫌不足,但絕不是外傳中的屍位素餐角色。只不過……他需要一些鞭策。 

  「童秘書,副總裁請你進去。」總裁秘書王小姐說。 

  「謝謝。」落落大方一笑,她走入總裁辦公室。 

  叩門,進門,她筆直走人,目不斜視走到皇甫翱身旁。 

  「這是您要的評估表,後面增加的部分是陳經理剛送過來的新資料,我整理過了,請您一併過目。還有,今天晚上您必須參加世新企業的酒會,陳先生會開車去接您,到時請您『務必』準備妥當。」她強調了務必二字。昨天他逃掉了一個應酬,讓她到處迫不到人.結果公關處的林小姐發了好大一頓嘮叨,直賴她忘記把行程給排上,這回,押都要親自把他押上陣。 

  「今晚?不行!我和安娜約好了,我沒空。」皇甫翱一口拒絕。 

  「安娜和四世泰皇去拍電影了,她沒時間和您約會。」皮笑肉不笑,童昕的表情讓人想往她瞼上砸派。 

  「你沒有權利取消我的約會。」這個安娜可是他花了好大一番工夫才追上手,要他眼睜睜看這個好詭秘書從中破壞,辦不到。 

  「我說取消了嗎?沒有啊!我不過幫您把約會往後移了兩天,星期四晚上七點,凱悅飯店,那天是她的生日,鮮花蛋糕都訂好了,到時別忘記出席!」 

  從天上掉下來的特大號驚喜!皇甫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越來越肯定這個可惡秘書的能力。「她的生日?你怎麼弄到的,我問過她好幾次了,她都不肯透露。」 

  笨!一套凱莉歌雅的寶石首飾就搞定了。她吐口氣,嗤之以鼻。 

  童昕從口袋中取出寶石收據遞給他。「她的生日禮物,赴約前記得繞過去拿。」 

  「謝謝你童昕,我真愛你!」說著,一雙大手就要伸過來。 

  扭腰閃過,她敬謝不敏。「想愛我?我很貴的。」 

  「知道,二十億是吧!我想……應該蠻物超所值。」皇甫翱上下瞄了她婀娜身材兒眼,皮皮地又要攀上她的肩。

  「我又漲價了。」她笑笑,皮肉不展的那一種。斜睨著他,讓他那隻手怎麼也放落不安。 

  「漲多少?百分之一百?」幾天下來,他不是不明白童昕是那種櫥窗蛋糕,美得可口,卻是一口都嘗不得。說這些話純粹是滿足自己無聊的男性尊嚴。 

  「不!更多——漲成二十億英磅。」她的寒目掃掉他臉上的邪惡笑容。 

  「在我的辦公室談價碼,你們當我這裡是人肉市場?」從未發一言的皇甫虎開口說話,一出言,熱絡的氣氛就變得僵冷。 

  抬眉,童昕望向他,僵了半晌。 

  是他——那個她誤以為是副總裁不肖子孫的男於?看看皇甫翱,再看看他,就算他發春得再早,也決計生不出這麼大一個兒子。 

  「童昕,我跟你介紹,這是我大哥皇甫虎,也是龍馭的總裁,往後看到人家要謙卑一點,不要像對我這樣,一點禮貌都不懂。」拉過童昕,他下意識地把她護在身後。 

  他、他、他居然是總裁?龍馭讓這種年輕人當家,怎麼還沒倒閉。 

  「很訝異是嗎?童秘書!真是不幸,我居然在兩個星期中爬到總裁位置。」挑眉淺笑,他是天塌下來都壓不死的皇甫虎。 

  他的自信看在童昕眼裡,礙眼極了,想借來盤古用來開天闢地的斧頭,攔腰把他那高高在上的姿態給一斧砍下。 

  「大哥,這個秘書我用的很滿意。」他搶著把話說在前頭。之前大哥已經幫他解聘了不少花瓶,他沒反對的原因有二,一是追上手,不新鮮了;二是花癡的太厲害,留在身邊礙眼。現在這一個,正用得習慣呢!想換?他可捨不得。 

  「滿意?哪方面。」他意有所指地望向童昕。 

  齷齪、下流,披著人皮的跳蚤!童昕在心裡把他罵上千萬遍。 

  「副總裁,我還有事情要處理,先回去工作。」面對這個在短短兩星期就爬上總裁寶座的男人,童昕怎麼也拉不出稱職微笑。 

  「阿翱,你的秘書從來都不聽你的吩咐,自做自的事嗎?」 

  一句話,倒讓她進退不得。抱住手中的文件夾,她的好運只能維持兩個星期,歎口氣,早就知道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她能順利進人龍馭,只是一個短暫意外…… 

  「哥,你不要嚇她,這些日子,她真的把工作做得很好,比起以前那些都要好上千百倍。」皇甫翱拚命替她掛保證牌。 

  「你之前那些秘書都是擺著好看的,碰上一個稍微正常的,你就以為她很能幹。」 

  關上電腦,皇甫虎把一堆資料推到桌前,眼睛盯著童昕。「下班以前,把它們整理好,送到我桌上來。」 

  「這是做什麼?能力測試?我以為早在半個月前,我就通過考試,正式進人龍馭當秘書了。」她挑釁地一揚眉。 

  「阿翱,她沒有你想像中那麼不禁嚇吧!」眼光掃過小弟,似笑非笑掛在唇邊。 

  懂他的人都知道,這個笑代表他開始在壓抑怒氣,再堅持下去,倒霉的會是自己,可是童昕是個誤闖非洲草原的笨瓜,搞不懂非洲獅發威前的徵兆。 

  「童昕小乖乖,你把工作拿去做,做不完我算你加班。」杵在大牌秘書和老哥中間,他不想矮上半截,似乎有那麼一點點困難。 

  恨恨地拿起資料,轉過身,童昕瞭解人在屋格下的縮頭之痛。 

  「等一等。」皇甫虎聲音拉住她的身影。 

  「還有事嗎?總裁大人。」癟起唇,她一字一字從牙縫裡擠出來。 

  「想請教你一句話。」 

  「請問,小女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她的諂媚看在兩個男人眼中,讓人無端端浮起一層雞皮。 

  「我有沒有權利解聘你了。」 

  「當然有了,別忘了,您是萬人之上、萬眾一心、萬夫莫敵、萬眾矚目的總裁大人啊!得罪您,我早已萬念俱灰,準備好跳入萬丈深淵,讓萬人所指。」心地狹隘的男人,空有好皮相,說到底只不過是個心思狹小的奸商。 

  叩一聲,門關上。兄弟兩人面面相覷,冷不防,一聲爆笑傳出。這個女人…… 

  「老哥,她有意思吧!這個秘書我要定了,你不准把她給辭掉。」 

  「吃了她的口水?你也對我用起『不准』兩個字?」眼瞠眉豎,阿翱噤聲。 

  「我……我的意思……」該死,他怎會忘記老哥最恨旁人違逆他的話。「我……我的意思是說,她……她是個人才,辭掉她,是、是……我們公司的損失。」 

  「人才?既然你說她是人才,好吧!去告訴她,明天開始到我的辦公室來上班。」 

  「你要她調到王小姐的位置上去?」這……晉陞的未免太快,龍馭可是個有制度的國際公司。 

  「有意見嗎?」 

  「沒有。」是不敢有,上回被調到歐洲主持新公司的慘痛經驗,他還印象深刻。抓抓頭髮,他不懂老哥心裡在想些什麼。 

  *** 

  如果在皇甫翱身邊做事叫忙碌,那麼在皇甫虎面前做事,簡直就是叫做慢性自殺,童昕終於理解,為什麼總裁的專屬秘書之下還要配有三個小秘書職位。 

  不到三十個工作天,童昕開始嚴重失眠、神經質、戰戰兢兢,並訓練起自己的平衡感,學著站在薄冰上對老闆微笑。 

  她的體重直直往下滑五公斤,原本豐潤的鵝蛋臉成了小型瓜子,嫌了幾十年都減不下來的腰圍,輕輕鬆鬆往內縮了兩寸,這個皇甫虎不開減肥中心太糟蹋了。 

  有人說,人格的養成需要漫長歲月的淬煉,但童昕在短短的一百八十個小時中,從尖銳變得圓滑,從不可一世變得唯唯諾諾。 

  她壓抑著真性情,以小人姿態在皇甫虎面前立足,吃過老闆無數排頭,她終於學會——自尊、傲氣,在老闆面前都是一個屁。屁放乾淨了,她的日子就跟著好過起來。 

  鐘面悄悄滑過最大數目字,整幢龍馭大樓的燈熄了五分之四,夜深人靜,窗外的霓虹燈掀起朦朧美夜。 

  童昕接下他手中的企劃新案,將他認為可行的部分在電腦上歸類整理出來,餓得呈扁形狀態的肚子在咕嚕兩聲知會過主人後,就不再發音,因為它已經習慣主子的不理會。 

  灌下一大杯冰水,假裝那是讓人食指大動的牛肉湯汁,喝足了,晚餐宣告結束。什麼?虐待自己的身體?可是總不能老闆不喊餓,她先告假去填胃袋吧! 

  甩甩兩隻快報廢的手腕,她已經快要「ㄌメヘ屎」了。 

  偷偷瞄一眼皇甫虎,要死了,他是機械戰警嗎?難不成他的全身組織都是用鋁合金改裝過的,他怎都不懂得何謂疲倦? 

  咬住下唇,偷偷打個悶呵欠,好勝心在冰水下肚後衍生。 

  沒錯,戶怕戶!男人能做的女人也行,要捱要憋,她不會輸這個臭男人。振作振作,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遊民收容所沒有她的床位。 

  「童秘書,你是在國外受教育的嗎?」又是那種冷得嚇人的死人聲,他前輩子是北極冰人吶。

  「報告總裁,我是受國內教育長大的。」抬起頭,吞下生氣,換上一張笑臉,這段日子的訓練,她學會絕對服從。因為,針鋒相對,倒霉的一定是拿人手軟的那位。 

  「那麼你的中文程度為什麼會差得這麼嚴重?三個字!」丟過她剛剛交上去的一周行程表,皇甫虎好整以暇地望著她。 

  又打錯字?不過三個字,他當自己是小學教師嗎?挑剔! 

  童昕接過手,不發作,不發作,千萬不能發作,吃得苦中苦方成人上人,深深吸口氣,把怒火轉換成感激。「謝謝總裁指導,下次我會注意。」 

  「下次?你要幾個下次才能把事情做到完美?」 

  追求完美做什麼?當聖賢給人建祠立碑嗎?不!她是動物保育協會人上,會心疼壓在石碑下那只無主的可憐烏龜。 

  「是的!對不起,不會再有下次了。」低眉,她想掩去眼角的不屑,卻沒想到皇甫虎何等精明,哪是她幾個小動作就能唬弄過去! 

  抿唇一笑,他是故意的,挑她、欺她,看著她的傲慢在現實下一步步低頭。改造一個桀驁不馴的女人讓他很有成就。「你不服氣,可以辭職。」 

  哼!又要通她辭職?想都別想!說放棄,那她一整個月來所受的折磨不是白搭。 

  童昕不是會喊投降的女人,她會用力做、拚命做,總有一天,他會肯定她、重用她,等他再缺不了她……。到時,她才要拍拍屁股說聲「再見,吾跳槽去也」。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洋洋自得起來。放鴿子耶——放鼎鼎大名的皇甫虎先生鴿子,各大媒體會排隊來採訪她,到時,她要來賣獨家,把他亂七八糟、不為人知的異常性格寫成一本書,書名就叫作……「商場常勝軍——皇甫虎淫亂下流的一生」,不要多,賣個一百萬本,光版稅她就賺翻了。 

  「你在想什麼?想一步步往上爬,爬到我這個位置,把我這個總裁一腳踢下去?」他拿她的話來譏笑她。 

  雖不中亦不遠矣!童昕收拾過度膨脹的想像力,坐回位置上玩改錯字遊戲。 

  「你沒有回答我。」冰冰的一個簡單句子,把針氈上的童昕刺彈起身。 

  「總裁,我沒想過要爬到您的位置。」這個回答夠不夠正式?不夠?再加個九十度的鞠躬大禮,夠誠意了吧! 

  「是嗎?」她微微抽搐的顏面神經讓他開心。 

  憑心論,童昕這些日子的表現出乎他的意料,他刻意加重她的工作壓力,擴充她的工作範圍,好在她忙亂中出錯時,好好奚落她一番,可惜到目前為止,他能挑的毛病除了改錯字和挑剔她的態度之外,再沒其他。 

  「是的!」再一鞠躬,這工作不能做太久,不然會得骨刺。幸好,將來她是要寫書的。 

  「如果我沒記錯,你是個非常注重個人尊嚴的女人,為了一個區區的秘書工作……」他想試試,把她逼到哪個點,她才會當只跳牆狗。 

  「您想要買我的尊嚴嗎?很便宜的,一兩才二十塊。」她切斷他的話,笑嘻嘻地問:「總裁,請問我可以開始修改行程表了嗎?」 

  望著她隱含在瞳孔內的怒焰,皇甫虎勾起笑意,也罷!今天就玩到這裡為止。 

  「請便!」拿起咖啡淺淺啜飲,除了她的超強工作能力之外,她煮咖啡的技術是一流的,光是這一點,他就有足夠的理由把童昕留在身邊。 

  看她又猛灌下一杯冰水,他開始擔心起她的胃,從明天開始,他要停止取消晚餐的禁令,讓她的臉恢復圓潤。 

  擔心她的胃?不!他才不擔心,他是擔心自己喝好咖啡的福利受損,這世上唯一能讓他在心間掛著的女人只有鄒子柔。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5 20:35:46

第三章
  為了應付總裁的駭人「需求」,童昕不得不從原來的公寓搬出來,在公司附近另外尋找住處。不然要她每天在加班到一、兩點後,再騎一個小時摩托車,經過辛亥隧道回到住處,就算沒活活累死,也會被一堆無主孤魂嚇出心臟麻痺。 

  這回她的新房東和她住在同一幢公寓裡,房東是個和她同齡的女生,叫做於優,她以填詞作曲為生,彈得一手好琴;另外一個房客叫做辛穗,是個小護士,性格溫和甜美,她們都很容易相處,同居不到幾天,三個人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姐妹淘。 

  於是,她知道於優從六歲那年就戀上自己的大哥,知道辛穗為了她的院長而心碎,兩個同居好友都愛著男人卻不敢開口。 

  這對童昕來講,無疑是不可思議的,她認定愛人就該大大方方說,光光磊磊愛,沒道理把愛埋在心底任它腐朽成屍,愛人不但不可恥反而是聖潔偉大,所以,她不懂她們的心事,也法理解。 

  手在鍵盤上飛快舞動,她一而打著會議紀錄,一面在腦中盤算起晚上要到超市購買哪些火鍋料。今天晚上,辛穗暗戀的院長先生要到她們的小公寓吃飯,這一餐,她們要讓他「賓至如歸」,最好往後都會天天往她們小公寓「歸」上一回,好解解辛穗的心戀。 

  童昕總是覺得,愛人就該公開坦然,就該極力爭取,沒道理永遠躲在角落弔唁愛情。她不贊成辛穗的作法,如果順利,今夜就讓他們的情事公開吧! 

  是了,今晚她要多提提辛穗的優點,好測測那只呆頭鵝的心思,然後有意無意地扯扯那群追求辛穗的男人,看看能不能引起他一絲絲吃醋意味,接下來……把他們踢出門,來段浪漫的月下散步…… 

  她越計畫越覺得意,展開的笑顏帶出她的快樂。 

  「打份會議報告會讓你這麼高興?」剛從外面回來的皇甫虎走過她的辦公桌旁,就見她笑得過度,若不是太認識她,他會誤以為她樂在工作。 

  下一秒,她止住笑,忙起身迎向老闆。 

  其實,適應了他的節奏,工作對她已經越見得心應手,至少她不用天天加班到三更半夜,至少錯別字已經從她的電腦中除名,仔細想想,苦日子好像在不知不覺中結束了。 

  偷眼瞄他,酷酷的臉,不愛笑的唇,壓迫人的氣勢,他是那種一不小心就會讓女人失心的傢伙,愛上他就注定要失去自我。愛他?危險太過,童昕護住自己的心,免它沉淪。 

  不過,他的超能力真的讓人無法不佩服,一天工作十六小時,卻總能維持在最佳的精神狀態,知道的人,誰敢不說聲崇拜。 

  童昕喜歡看他在決策事情時的果斷自信,喜歡看他追求完美極至的做事態度,其實,相處久了,她竟也期待起他冷冰冰的聲音。 

  「總裁,您晚上要參加慈善晚宴的西裝已經拿回來了,掛在休息室的櫃子裡,我和陳玨湄小姐再次電話確定過,說司機先生會在七點鐘先過去接她,再繞回公司接您一起到宴會會場去。」對皇甫虎笑著,在這個大公司裡,笑容是生存的必備工具,尤其面對一個不能被違逆的上司。

  「知道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打完這份報告後先下班?」 

  平時,她至少要待到十點過後才能回家,今天總裁參加宴會,她順帶撿到一個休假夜。 

  賺到了、賺到了,童昕的心情大好!要是往後皇甫虎多「出去走走」,她就可以多賺到幾個休假日,人生……太美麗! 

  「那麼高興,晚上有約會?」她的笑全發自真心,不似平日那種皮綻肉繃的敷衍。 

  「是的,總裁!」想到能在辛穗的愛情上盡一點棉薄之力,她心情舒暢,至於有多「棉薄」?晚上就揭曉嘍。 

  那麼開心?是和男友約會?折騰了她近兩個月,不讓她有一點點私人時間,大部分的男性有這種女朋友,大概都會轉換目標,這個男的居然還有耐心等她,想不心滿意足,才怪! 

  這個想法讓他很不開心,皺起眉峰對上她燦爛笑顏,「不」幾乎要脫口而出。 

  見他遲遲沒反應,童昕再問上一句。「總裁,晚上我可以早點下班嗎?」 

  「你所有的工作都完成?」 

  「是的!都弄好了,您要不要先過目?」帶著巴結笑容,她把卷宗夾遞上。 

  討厭起她的光燦笑容,討厭起她想到男友的開心,這時他寧願童昕再拉扯出皮綻肉僵的假面笑意。 

  「總裁.您不高興?」童昕問得小心翼翼,生怕梳錯了毛,惹起雄獅怒濤,搞出自己一個屍骨無存的悲慘下場。 

  「我有不高興?」他反問,仰起好看的下巴;從童昕的角度望過去,剛好看到青色的胡根和不懷好意的眼神。 

  見鬼了,這時候有也要說沒有,童昕深吸口氣,又堆上滿臉笑。「報告總裁,您沒有,是我觀察錯誤。」 

  幹嘛和他扯這些,一句話,讓不讓她提早下班有那麼困難嗎?童昕垂了頭兀自在心底碎碎念。 

  「工作完成就先回去!」鬆了口卻漲了氣。是很不爽,滿心滿腔的不爽,但……為著什麼?因為那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男人! 

  一個男人幹嘛讓他不爽?世界上有一半生命是雄性生物……他只是不高興她為了另一個男人高興而不爽…… 

  他在吃醋?不對、不對!想到哪裡去了,他可是己婚男子,一個對妻子深情不渝的居家好男人。 

  是了,他不是不爽,只是在生氣員工心不向著公司,滿腦子只會談情說愛,不把事業工作放在第一位,沒錯,他就是為著這個不舒服。 

  重重踩過地毯,在他聽見她飛快關掉電腦,嘴裡哼起歌曲時,怒氣衝上腦門上方七寸,砰一聲,門狠狠關上。 

  他吃錯藥?童昕看著從不失控的老闆大人,怔愣了一會兒,他……肯定是慾求不滿,昨晚老闆娘拒絕他求歡?還是新換上的那群女伴功力不夠,解不了他的燃眉欲? 

  管他,收拾起包包,她要回家當紅娘羅! 

  *** 

  整個晚上的不愉快終於在陳玨湄的嬌嗲聲中爆發,用力推開貼在他身上那團黏膩,寒起一雙冰眼怒視她。 

  「人家、人家又沒做錯什麼,你幹嘛那麼凶?」一張飽含濕水的面紙溶不了他堅硬的心,想再次貼掛在他身上,卻讓他的粗暴連連蹌了幾步。 

  「你啊!錯在說話噁心、動作噁心,連掉眼淚都噁心的教人想吐。」 另一個女人走了過來。 

  皇甫虎看著她的臉,想了半晌,才想起她是之前的床伴,但名字卻是怎麼都記不起來。 

  「人家又沒惹你,你說話幹什麼那麼惡毒?」貼掉眼眶下最後兩滴淚,她挺起豐碩的胸部,往那個女人面前靠去。 

  「我惡毒?是誰先不要臉,四處搶別人的男朋友?」 

  「你自己沒本事把男人拴好,還要去怪別人,應該自己先反省反省吧。」 

  「要我反省?你又把他給拴緊了?」煽煽塗得墨濃的睫毛,那個讓皇甫虎記不起名字的女人,發動攻擊。 

  往後退開幾步,留出足夠空間給她們當戰場,皇甫虎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是看上這些女人哪點?搖搖頭,現代女人都拋棄溫柔賢德,以強悍取勝? 

  包括他那位童秘書,若不是為五斗米,想要她折腰,恐怕也是難上加難。相較之下,子柔更顯得彌足珍貴。 

  「大哥,你的行情不錯嘛,結了婚都還有女人為你爭風吃醋,不怕大嫂空閨傷心?」皇甫翱走來勾住大哥的肩膀。 

  「子柔不會的,她對我百分之百信任。」對妻子,他有絕對把握。 

  「對!我的大嫂是世上最偉大的女人,她深明大義,知道自己身體不行,就放任丈夫在外面打野食,只要老公的心留在自己身上就可以。女人?莫測高深的難解動物!」他聳聳肩。 

  他從來就沒懂過鄒子柔的心態,說她不愛大哥,那是騙人,從小到大,她愛了大哥二十幾年從未改變,可是說愛……女人愛男人不都要獨佔一生一世,她怎捨得讓大哥四處拈花惹草,卻寬懷得不聞不問? 

  怪女人、女怪人、女人怪!管她那麼多,現在,自由單身的他,只要盡情享受溫柔的女人香就好了,其他的,別想大多! 

  「你幫我跟施伯伯說一聲,說我有事先離開。」 驟下決定,連皇甫虎都覺得自己莫名,心煩得緊,是不是因為那兩個架吵得正熾烈的女人?他不知道,也不想多費心思去理解無聊。 

  「要走?拜託,你連雨菱都還沒去打過招呼,看在人家暗戀你十幾年的份上,好歹去聯絡一下感情嘛!」 

  當年雨菱和子柔同時愛上大哥,三家人都靜觀其變不予插手,只是默默關心,後來雨菱到國外念大學,子柔捨棄學業嫁給大哥,大事底定,三人的複雜關係成了單純。 

  回國後,雨菱和子柔維持舊時情誼,反而是皇甫虎工作太忙生疏開來。 

  「我不做瓜田李下的曖昧行為,你忘記我是巳婚男人?」施雨菱?他不會去惹個大麻煩放到身邊發腥。 

  「是!不瓜田李下,你專做光明正大的曖昧行為。」 

  「看來,你比較喜歡兄弟鬩牆的劇碼……」他語帶恐嚇。 

  「哦!不、不,我對兄友弟恭的家庭溫馨劇比較偏好。」擺擺手,他主動去和施伯伯跟施家大小姐打招呼。 

  離開宴會場,拿起車鑰匙,焦躁厭煩感油然而生,童昕的臉躍上腦間。她的約會結束了嗎?不會那麼快吧!夜正好,情人間的私語才要開場……幾時起,他開始關切起部屬的感情生活? 

  煩! 

  催促起油門,他的心沒有目的。 

  *** 

  開門的是一個美得輕靈、美得不似人間所有的小女子,她看起來比童昕要小上幾歲,可是那雙聰敏的眼睛閃閃地透露著她的細膩智慧,她的態度是沉穩安詳的,讓人一眼看去就是舒服,再不想從她身邊走開。 

  都以為童昕夠漂亮了,沒想到,這個女孩更是美得讓人怦然心動。 

  「你好,請問找誰?」讓人舒服的聲音一如她的容貌。 

  「我叫皇甫虎,請問童昕在家嗎?」 

  不知道怎麼會繞啊繞,就把一部蓮花跑車給開進這條窄巷,不知她的住址在幾時起已經深烙腦中,不曾複習就牢牢記取。 

  也許,這個童昕在他心中真有那麼一點點與眾不同;也許,只要把她哄上一回床,她就不再特殊。不知道,反正現在他要順心而行,所以,他走進這幢公寓,走入她的另一個生活圈。

  「她在廚房,你先請進,我去叫她。」將輪椅往後推,於優讓出一條路。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她雙腿不方便。 

  隨著於優身後進人客廳,皇甫虎看到一個滿頭桀驁的金髮男子斜靠在沙發上,他的身量很高,不會輸給自己,兩人座的沙發被他一占就沒了空隙。他的唇角微翹,眼底少了客氣,這個人的脾氣比自己好不了幾分。 

  打量著他,皇甫虎不懷好意,他是童昕的男朋友?多了這個想法,他對這個男人益發難以順眼。 

  「這位是谷先生,辛穗服務的醫院院長。這位是皇甫先生,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童昕的上司,是嗎?」童昕口中的魔鬼司令,是眼前這個雄偉男人吧!輕輕一笑,她化解了兩個男人間的嚴肅。 

  他不是童昕的男友,很好!憋了一晚的火氣成了泡影,皇甫虎的臉揚起今晚第一抹笑容。 

  「你好,皇甫虎。」伸過手,對方卻沒有善意回應,皇甫虎從容地收回手,不教尷尬惹上自身。 

  這個男人……於優望著谷紹鍾不由得歎氣,愛上這樣的男人,辛穗注定難逃心碎。愛情這東西……能不碰就會少些傷害吧! 

  「皇甫先生,童昕在廚房裡切水果,我去請她出來。」 

  「麻煩你。」 

  回眸再看一眼這兩個同等驕傲的男人,於優擔心著,會不會她一走開,兩個就當場打起架來?轉動輪椅,她加快手部動作。 

  「你常來這裡?」谷紹鍾修長的指節在桌上敲叩兩下,有些不耐。 

  「第一次。」瞄著他的動作,很不想理他,但看在童昕的份上,他稍稍放下身段。 

  顯然他的回答讓他滿意,於是谷紹鍾開口又說:「這裡是女子公寓,不招待男賓,以後沒事就別來。」 

  「恕我眼拙,難不成你是女賓?」皇甫虎冷冷一笑,這時童昕的面子也不管用了。他很不喜歡這個姓谷的男人,非常不喜歡。 

  「我不同,我是辛穗的上司。」他的暴躁躍然紙上。 

  「對不起,我剛好也是童昕的上司。」反觀皇甫虎,在商場上多打幾年滾,情緒隱藏的高竿多了。 

  「我是受邀來的,並非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 耙梳過滿頭凌亂金髮,不耐煩全寫在臉上。 

  「我……」 才要接話,童昕的聲音就傳來,帶著恐懼的音波證實了皇甫虎有多麼「不速」。 

  「總裁,您……」不會是來抓她去上班吧!苦下瞼,歡樂假期泡湯。 

  「我有事找你。」 

  他是盂加拉虎,會啃掉她一身皮骨?斜眼一瞪,不爽感又竄上身。 

  「公事不能等明天嗎?您不是應該在慈善晚會裡?」童昕放下手中水果,歎口氣,她要對谷紹鍾說的話一句都還沒講呢! 

  「明天嗎?明天你就不用來上班了。」站起身,他直直往門口走去,眼角隱隱約約瞄到谷紹鍾臉上的勝利。 

  「對不起,我是辛穗,童昕的室友,如果公事不是那麼趕,要不要先坐下來吃點水果?」辛穗擋在面前,對他盈盈一笑。 

  又一個完全不同型的女人,她很可愛、很甜,像日本女孩,嬌憨可愛,讓人想捧在掌心呵護寵愛。 

  要是讓阿翱認識這個公寓裡的女孩子,恐怕她們無一能倖免了。 

  「他很忙,總裁耶!不要擋了人家的賺錢路。」說著,谷紹鍾一牽制,就將辛穗拉到身邊坐下,剛剛找不到空隙的兩人座突然多出了空間。 

  於優歎息,這個刺蝟男子,辛穗要花多少心血才能教會他愛人?將輪椅推到皇甫虎身邊。 

  「請不要介意,谷先生沒有惡意的,如果有時間就留下來一起用水果,好嗎?」 

  她的笑總是能撫平人心,點點頭,他走回原位坐下來。 

  童昕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不曉得這兩頭雄獅會在哪一秒鐘大打出手?東飄西落,她的眼光在找尋安全位置,害怕兩隻野獸開戰,會波及無辜美女。 

  皇甫虎不滿她遲遲不落座,手一縮,就將她安置在自己的身旁。 

  「呢!谷先生,不知道貴院有沒有缺護士小姐?」童昕隨口找個開場白,本來計劃好的說辭,全讓皇甫虎的出現攪成一團亂。 

  「你想換工作?隨時歡迎!」揚起眉,谷紹鍾笑得一臉詭譎。 

  「你對眼前的工作不滿意?」皇甫虎聲音響起。 

  童昕聞言,才發覺自己找了一個爛題材當導文。 

  「我……沒有!」童昕忙搖頭否認。別害她了,她急急對辛穗使眼色。 

  「有個壞老闆壓在上面.童昕,我看你的日子不會太好過,跳槽好了,反正我也缺少一個幫我打理行政工作的秘書。」谷紹鍾似乎不讓他們上司部屬當場鬩牆就不夠快意。 

  「不……不會,我的上司……呃……人很好…… 嗯……相當好!」童昕咬住牙,這個難纏的臭男人,也不知道辛穗是哪個眼睛視力不良,竟會追上這種人,要是她不早給Fire,換個男人重新出發才怪。 

  皇甫虎深吸口氣,力氣不大不小,剛好可以讓坐在他身邊的童昕感受到他的高張怒焰。 

  她開始坐立不安了,早知道就別讓於優和辛穗留下他。 

  「是嗎?你不是說你一天要工作十幾個小時,加班費少得不像話,每天都折磨得你沒力氣交男朋友?」 

  喔!臭辛穗,她談她的戀愛,幹嘛拿她的事當話題,跟這個白目男人聊開。 

  「嗯……這個工作雖然累……呃……但是很有……有……很有挑戰性,沒錯,很有挑戰性!」死男人,真要教她回家吃自己不成?童昕用來暗示辛穗的眼光已經改為惡狠狠的瞪視,童昕重用眼白瞪向谷紹鐘。 

  「只要你寫好辭呈,隨時可以辦理移交。」撂下一語,他再不管誰留,執意離去。 

  門關,震動聲拉回童昕的意識。「谷紹鐘,我會被你害死!」 說完,她追著老闆一路往外跑。 

  辛穗和於優而面相覷,輕輕喟歎。 

  辛穗悄聲問: 

  「為什麼要這樣子,讓身邊的人都不快樂,你會從中獲得滿足嗎?」 

  「我在幫童昕。」他從不愛解釋的,為了辛穗,他破除舊例。 

  「你可能害她丟掉工作。」辛穗不認同他的說法。

  「那個皇甫虎喜歡她。」淡淡一言,他的主觀永遠走在思考線的前端。 

  「他喜歡童昕?你從哪裡知道的?」他的想像力未免太好。 

  「第六感!」 

  「不可能的,皇甫虎已經結婚,有了妻子。」於優搖頭,否定他的說法。 
  「那麼.那個童聽要打一場辛苦戰爭,如果是朋友,你們最好勸她早一點離開那個工作。那個男的是個高明的狩獵者,不達目的不會放手。」 他們是同一種類的男人,所以,他懂他。 

  「就因為你的直覺?太缺乏說服力。」於優輕笑。 

  「隨你!反正我對別人的事情不感興趣。」拉起辛穗的手,他徑行將她往外帶,留下於優獨自咀嚼他的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5 20:36:20

第四章
  「總裁,你等等我……」童昕從後面一路追上來,追得上氣不接下氣,這男人沒事腳長那麼長幹嘛! 

  他在車子前停了下來,轉身凝視她,面無表情。 

  跑步到他面前,她拚命喘大氣,彎著腰一口接一口,辦公室坐太久體能變差了,想當年她還當過學校的田徑隊長。 

  「你跟來做什麼?」冷淡一句,阻下她的好心。 

  「我、我……我跟你回去加班。」再不甘願,人家都是那個發薪水的頭頭,跟龍跟虎都可以搏命,唯有跟老闆……一個順字準沒錯。 

  「你不是要我等到明天再說?」皺起眉,他要看看她這顆雞蛋裡,能讓他挑出幾根骨頭。 

  「我、我想……還是今日事今日畢好了。」她說得支支吾吾。 

  「你說的?沒有強迫?」僵起寬唇,他是佔了強勢還要拿喬。 

  「沒有,當然沒有,我還耍謝謝總裁給我豐富的學習機會,」童昕覺得自己越變越尖嘴猴了。 

  「好吧!上車。」打開車門他自己坐了進去,忘記為淑女服務是紳士必備的風範之一。 

  繞過車身,她乖乖走到後車廂坐好。 

  「你以為我是你的司機?」 

  帶著微酸的一句,讓童昕的屁股坐不安穩,咚一聲彈下車,忙小碎步跑到駕駛旁位置落坐。 

  扣緊安全帶,否則出車禍撞成豆腐渣,皮肉痛痛就罷了,還要花上一大筆醫藥費,童昕轉眼看看身旁老闆大人,要他替她出錢是別想了,加班不加錢已經冤得很,再浪費上一條……能多乖就多乖一點吧! 

  車子繞行好久,早繞過公司開往別處。 

  童昕在心裡暗自忖度,要不要張口出聲問問,但他的臉又繃得像超彈性絲襪,少開口會安全得多。 

  側臉,看他面無表情的僵臉,著一次、看一次,再看一次……趁他不注意,乾脆把眼睛直直定在他臉上,看個痛快。 

  糟蹋,他一定是河母口中那種「深緣」男生,害她越看越上癮,不看的時候還會在心裡回味上幾回合。平日,她可以假公濟私,大飽眼福,假日就只能「睹物思人」,睹什麼物?當然是睹她帶回家加班的「公物」。 

  這是什麼感覺?喜歡?愛戀……噢!NO、No、NO,她頭殼壞去了,人家是有婦之夫,擺在心裡當偶像偷偷愛一愛也就罷了,反正神不知鬼不覺,說喜歡說愛戀,太超過了。那就暗戀一下下好! 

  暗戀?不行、不行,一說暗戀,她不就排到於優、辛穗那一掛去,不行不行,愛要光明正大,她堅持。富貴掃、鈴鐺叫 

  「吃飽飯了嗎?」他突如其來一問,嚇得童昕差點跳起來。 

  他問什麼?是不是問她有沒有暗戀他? 

  「沒有,我沒有,我只是純欣賞,不帶有色眼光的純欣賞。」她一臉此地無銀三百兩。 

  「你在說什麼?我問你.吃飽了沒有?」不耐中出現些許怒氣,他的聲音再度響起。 

  「吃……吃……哦!吃飽了,晚上我們煮了一大鍋火鍋,吃得賓主盡歡。本來我們是想煮麻辣鍋的,可是谷紹鍾那個人,脾氣比暴龍還差,吃了麻辣鍋還得了,所以我們就改成海鮮鍋。」為掩飾心裡的怪念頭,童昕話多了起來。 

  賓主盡歡?他討厭那個賓,不!簡直是憎惡到極點。 

  「我還沒吃。」四個字打掉她的賓主盡歡。 

  「啥?」沒聽懂他的意思。 

  「我餓了,陪我去吃飯。」 

  「噢!好。」她點點頭。 

  不知道陪老闆吃飯是不是秘書的工作範疇?算了!別計較太多,她的最終目的是讓他缺不了她。 

  好啊!就陪陪他,最好以後天天陪、餐餐陪、頓頓陪,陪到哪一天,她不在他身邊,他就食不下嚥,哈哈……到時,予取予求就是她的最終工作…… 

  「你不要介意谷紹鐘,他生病了,頭腦有點阿達阿達的,聽說他沒生病以前沒這麼神經,我想是那個撞擊把他的腦漿撞成番茄汁……」 

  「別說了,我對他不感興趣。」截斷童昕的話,車廂內又回復寧靜。 

  他會對什麼感興趣?他老婆?不下不,看他四處當花粉花蜜,招惹狂蜂母蝶,就知道他對老婆也沒多大興趣。 

  那……錢?不對!他的錢多得可以拿來疊骨牌,從那些公益團體拿他當救世主這事兒來看,就知道他有多不把錢當回事。 

  再不……權勢?這比較有點譜,他看在眼裡的應該肯定是權勢,否則他幹嘛拼了老命去賺看不在眼裡的紙鈔,他約莫想當當世界第一富豪,把比爾蓋茲的風頭給搶下來。 

  車子幾時停下來,她沒注意到,等她從過度膨脹的想像快感中脫離的時候,她已經讓皇甫虎一手牽住,往法式餐廳裡帶。 

  坐在侍者替她拉開的座位裡,童昕才發覺自己身上還穿著煮飯圍裙。 

  點過萊,皇甫虎讓侍者幫她送來一杯卡布基諾。 

  「我不喝咖啡……」頓一頓,她的「別跟老闆唱反調原則」浮上腦海。 

  「沒關係,多方嘗試……也很好。」 

  「你煮一手好咖啡。」是陳述,沒有讓人回答的空間。 

  她是怪胎,吃雞吃魚不吞皮卻把骨頭啃成爛泥,還拚命鼓吹其他幾個小秘書,說骨髓是動物性巧克力,對人體很補。她工作周圍不能有一點點雜音,分了心就會錯誤百出,可是她能容許自己的腦袋瓜胡思亂想,工作卻一絲錯誤都不會出現。她可以一天不吃飯卻不能一天不喝冰水……林林總總加起來,就算她會煮上一壺媲美大師級的咖啡,卻不敢喝咖啡也不是什麼怪事了。 

  「謝謝你的誇獎。」談話總要一來一往,不然著,看他吃飯多無聊。勉強擠出兩個字,她笑笑,建立良好上司部屬關係首重溝通,不是嗎? 

  「你要喝什麼?」從不尊重女人意見的他,為她破例。 

  「可以換嗎?那……我要喝檸檬汁,不加糖。」酸酸的檸檬是單戀的滋味,暗戀的人最適合這一味…… 

  暗戀!不對、不對,她瘋啦,今夜她是受辛穗的影響秀逗掉了,再重申一次沒有喜歡上這個壞老闆,沒有單戀、沒有暗戀,只是純欣賞,何況,她明天還可以假公濟私,看他個夠本…… 

  假公濟私?噢!長吐口氣,不想了,再想她會瘋掉。 

  「給她一克草莓冰淇淋。」檸檬汁喝太多會得胃潰瘍,還是吃甜點,甜點是所有女人的最受。到後來,不尊重女人的他仍舊沒有為她破例。 

  「我……」她想抗議,話到嘴邊才想起這個男人握有生殺大權。忍耐、忍耐,追求幸福你要學習忍耐,朋友聽我的規勸……忍一時氣免百日憂…… 

  對!她必須忍耐,為了在後一刻甩他耳光,她必須忍耐,成功的果實都是包藏在痛苦的忍耐當中。吸氣、呼氣、吸氣、再呼氣……很好……她不生氣,一點都不生氣。 

  「不吃甜?挑嘴!」問句沒拿到具體答案,他就驟下定論。 

  「我……吃!當然吃。」喝咖啡會睡不著、吃冰會胃痛,想想,家裡的胃乳片還有存貨,安眠藥已經用罄,為省麻煩,還是選擇吃冰淇淋好了。 

  「下星期,我要到意大利出差。」 

  他吃東西的優雅姿態讓童昕看呆了,上流社會的禮儀果然不同凡響。 

  「是!」收起自幻想中得來的好心情,她恢復上班時的順從模樣。 

  「不問問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件事?」他知道,順服不是她的本性。不過,他很滿意,她因他的需求而改變,雖說大多數的女人都樂意為他而變,但他特別喜歡她的變化,尤其是她那一臉口順心不順的表情,讓他欣賞極了。 

  他說可以提問題……幾時起他身上已經有人性化設備? 

  順起他的意,童昕問:「不知道總裁有什麼事情要提前交代?」 

  最好是交付遺囑,意大利是黑手黨的大本營,說不定他們會看不順眼這種愛擺高姿態的大男人,胸前一刀、屁眼一彈,她就可以等個二十年,看看哪個家庭誕生了一條鐵錚錚好漢。 

  「我要你陪我去。」 

  她吃驚地微張口,圓通通的眼睛瞠得老大,亂蓬蓬的短髮散在臉側,沒上妝的臉上有幾顆可愛的小雀斑,平日成熟的嬌艷被無心的天真取代,這號表情讓他想一口吞下她。 

  蠢蠢欲動的慾念在胸中翻騰,幾要克制不住,沒有過這種經驗,在那方面他一直是收放自如的高手,沒道理一個誇張表情就會謀殺了他的自制力。也許,只要上過床,她就不再對他形成特殊。 

  意大利?想到意大利會聯想到什麼?名牌服飾?熱情奔放?帥哥美女……和殺人不眨眼的教父……

  去?不去?為了在他面前搖擺一回合,值得這樣大力犧牲嗎?說犧牲不盡然合適,可是……和一頭野熊出門,危險域總是大過安全區。 

  「你在考慮?」吞下一口紅酒,欣賞她一直合不攏的嘴巴,那兩扇紅唇,吻起來一定比想像的更好。 

  「是啊!帶我出門可能會有一些麻煩,比如我會暈機、認床,比如我聽到意大利人那種硬在喉嚨問的咕噥腔調會想吐,比如我有黃種人的驕傲,會歧視他色人種……我想,你或許可以想想有沒有其他更適合的……」 

  「我有說過你可以考慮嗎?」淺笑一聲,他推翻她的若干麻煩。 

  「我沒有考慮空間嗎?」嘴巴張得更大了,這情勢擺明了就算是死棋,也得落子。 

  「有,你可以考慮跟我出差或是辭職。對了,我有沒有跟你提過,你巳經通過試用期,成了龍馭正式職員,從下個月起,除了你的薪水調漲百分之七十外,每年還有紅利和股票可以領。」 

  紅利、股票和……百分之七十的調薪,那不是……十一萬七! 

  阿爸說想貸款買下旺枝仔伯的果園,又怕繳不起貸款;老哥考上醫學系研究所,研究費高得嚇人,他們正愁著學費從哪裡來,這一加薪,所有的擔心統統不見了。 

  其實、其實……在拍拍屁股走人之前,能多賺一點何嘗不是好事一樁。何況,陪老闆出公差本來就是秘書的工作之一,沒到過意大利,出去見見世面也好,說不定交個黑手黨大哥當男朋友,老闆就不敢再隨便欺凌她。童昕開始為自己 

  的隨行合理化。 

  「考慮好了嗎?」童昕的貪婪盡收他眼底,人為財死,女人為了錢能做的犧牲,鐵定比人類所能想到的還要多。 

  「報告總裁,我去!」 

  「很好,下個月七號。」低頭看她眼前原封不動的冰淇淋,皇甫機搖搖頭,挑嘴女人! 

  *** 

  趕到醫院,皇甫虎抱起病床上的子柔,心疼溢在他眉間。 

  「又瘦了,是你不乖還是護士不盡責?」 

  「別氣別氣,我很努力吃,黃小姐很努力喂,只是,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我想會不會是癌細胞把我的養分統統吃掉了?」 

  「不會!醫生說你的情況很好,那些壞東西全被控制住了,是你自己不聽話還四處賴別人。」 把果汁湊到她嘴邊,逼著她喝下一大口。 

  「虎……我……我想回家。」嬌弱的手攀在他寬寬的肩上,不想死、不想離開他,她好愛好愛他,可是它們全要跟她作對,不讓她平平安安,不讓她回家,不讓她待在他身邊一點一點享受他的寵愛。 

  「可以!」捧起她小小的臉,也捨不得、真是捨不得的,好好的一個女孩變成這樣,她,可是從她一落地,他就真心疼愛的女孩啊! 

  「真可以?不是說謊?」細細的柳眉,揚出一季歡喜。 

  「我問過醫生,他說下星期三就可以出院。我會趕在那之前回來,接你出院。」 

  「你要出國嗎?」 

  「對!到意大利,明天的飛機,所以這些天我都不能來看你,你會不會又不乖乖吃飯,把自己弄得瘦骨嶙峋?」 

  「不會、不會,我要把自己養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一出院後,我就再不要回來,我討厭醫生、討厭護士、討厭這種充滿醫藥味的房間!虎……我們不回醫院來了好不好?」 

  「說傻話,連我都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住進醫院,何況是你這個不愛惜自己的壞女生?」揉亂她一頭及腰長髮,他無法停止疼愛她。 

  從他有記憶開始,他就在追著要她吃飯、強迫她不能吃糖,她老是在前頭惹禍,然後他跟在後頭收抬。 

  常常她哭得一身眼淚鼻涕,抱著他的腰,一次次控訴,說她媽媽是巫婆,不讓她吃冰淇淋;常常她笑鬧著不回家,硬要躺進他的被窩,和他共枕一夜春夢…… 

  是時間將她歸類成他的責任,是成長讓他們成為一體,自然而然地,疼慣、溺慣了,他愛上她,沒有半分勉強,就像一個母親寵慣了孩子,很難要求她不去愛自己的孩子。 

  她是他第一個牽手的女孩,第一個初吻、第一個擁抱、第一次上床,他的很多個第一次都是跟她。他們的愛在青澀的少年時期就發芽滋長,彼此認定對方,這輩子就是他(她)了!再不會換成別人。 

  「會啦,這次我一定會努力照顧好自己,不再讓你擔心。」 

  「最好是這樣,不然……不管你長多大,我還是會打你屁股。」他笑著恐嚇。 

  「虎,假設我傾了全力,可是仍然救不了自己,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她扯著他的手臂軟聲請求。 

  「不可以,你救不了自己,我就讓那群權威來救,要是他們敢說聲救不來,我就讓他們的醫院在一夕間全關閉。」 

  「好暴力哦!我不喜歡你這樣。」嘟起嘴,她背過身不理他。 

  「所以,沒得商量,你非好不可!」她生氣,他也不開心。 

  「我說的是假設、萬一、如果,你都說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住進醫院,我就不能假設自己不能好?」很委屈,被他管了二十幾年,連生個病都還享不了特權。 

  「不能!」他不容置喙。 

  「就算不答應,你也聽我說說好嗎?不會浪費你太多時間。」癟起嘴,兩顆淚咚咚,重力加速度,打在他心間,痛了他兩大下。 

  「先講好,只是說說,你講的。情形永遠都不會發生,知道嗎?」 

  「知道。」抱住他,她把頭埋在他心間。「我常想,當年我要是不要那麼任性就好了。」 

  「你任性了一輩子,誰知道你說的是哪件事。」 

  「就是吵著非嫁給你那件事,那時,如果我好好去唸書,說不定就不會害到你了。」握住他的大手,她把它貼在臉上,她悔不當初。 

  「說實話,你那時怎會一直鬧著想嫁我,才十八歲耶!大多數的女生都不樂意那麼早就被家庭捆綁。」這個謎他不曾解過。 

  「你又不會捆綁我,而且……如果那時我不嫁給你,說不定再過幾年,你就不要娶我了。」 

  「誰告訴你的?」 

  「你媽說的,她那時想安排你和雨菱在一起,說要等你們完成學業就馬上結婚……比起我,她是漂亮、聰明得多,要是換成我,我也要選她,所以我才會先下手為強,把你搶過來當老公。」 

  「這就是你放棄上大學的原因?呆瓜,我喜歡的人是你,又不是她。要是每個人的結婚對象都要又美又聰明,我的小子柔不是一輩子都沒人要了?」 

  「你的意思是說,我又笨又醜嘍!」擦起腰,她佯裝生氣。 

  難得見她精神這麼好,皇甫虎的心情被烘托出快樂。「對啊!可是我就是對又笨又醜的小子柔情有獨鍾,你說怎麼辦?」 

  在子柔面前,他的冷漠盡褪,成了個滿口甜言的一百分情人。 

  她笑了,用兩手包住他的大拳頭。「我也是,雖然你又凶又愛管人,可是我就是喜歡被你管。」 

  「那就快快好起來,讓我一天罵三餐外加下午茶一頓。」又揉亂她好不容易弄齊的頭髮,他最喜歡她這頭長髮,細滑烏亮,每次看到都要玩上回。 

  「虎,偷偷告訴你一件事。」圈住他的耳朵,她愛嬌地對他說起悄悄話。 

  「你說。」 

  「雨菱到現在仍然很喜歡你,如果說……我好不起來了,你就跟她結婚好不好?」說完最後一個字,淚忍不住滾下。 

  雨菱是她最好的朋友,虎是她最深愛的丈夫,以後她不在了,知道他們在一起,知道他們很幸福,她就會安心,所以不行小心眼、不行自私、不行再壞下去,她已經搶了虎一次,這回她要把人還給雨菱。 

  「不好,我不答應這種事,因為你不會好不起來,我不會娶施雨菱,而且我怕胖,不把說出口的話吞回去,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我絕對絕對不會和她結婚。」 

  「可是……」 

  「沒有可是,再說一聲可是,下星期三我不幫你辦出院、不帶你回家,讓你繼續留在這裡忍受藥水味和醫生護土的嘮叨。」 

  「好!我投降,不說了,全都不說了。下星期三你一定要來接我好不好?」這次談不攏下次再說,她很怕虎生氣啊! 

  「好!」吞下氣,抱起她。「要不要到庭院裡走走?」 

  「要!你再告訴我,你那些新女朋友的事,好不好?裡面有沒有長得比較漂亮的?」說起那些女人,她的精神又好了起來。 

  「最近沒空。」他把時間全拿來整那個新秘書。 

  「我說過,不要你為我……你是男生,不做那種事很可憐的,阿翱說,男生一個星期不碰女生會憋出病來,不好、不好,你快去交一個新的女朋友,你這樣我會良心不安。」 

  「不是每個男人都和阿翱一樣好色,我憋幾個星期都不會有問題。」 

  「誰說,我就覺得你這次來脾氣變差了,一直對我大吼大叫。都是我不好,我這個爛身體害你不能……虎,你快去找個人發洩一下好不好,不然我會很過意不去。」 

  一翻眼,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站在這裡,和妻子討論發洩問題。俯下身,他吻住妻子喋喋不休的嘴巴。 

  病房裡有了暫時的安靜,明亮的夏天飄進屋裡,帶動攀升的體溫……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5 20:36:57

第五章
  累……累……累……連聲累,出差讓她忙到連注意「小心黑手黨就在你身邊」 的力氣都沒有,喘口氣,倒躺在床上,兩條腿掛在牆上。 

  早知道要走這麼多路,她應該準備一雙布鞋,足蹬三寸高跟鞋,和皇甫虎東跑西走,兩條腿已經從肉雞升級為道地土雞,價格要連連翻漲個兩倍。 

  兩手拿著乾毛巾,擦掉滿頭濕,想起明天早上飛機,她心雀躍不已,可愛的台灣,我要回來了。啊……美麗的寶島,人間的天堂,四季如春啊,冬暖夏涼……她要回天堂去嘍,可是有皇甫虎的地方何處非地獄……眉頭垂落……衰衰衰連三衰…… 

  門板上兩聲叩響,她不甘願地走到門邊,該弄好的資料她全打齊了,這會兒不會再有要緊事找上她吧! 

  赤腳走過長毛地毯,她一身慵懶。打開門,皇甫虎站在門外。 

  「總裁,有事?」站不直了,駝起背,她忘記要在他面前維持端莊。 

  「今天是在意大利的最後一個晚上,下去喝杯酒輕鬆一下,順便慶祝這次的豐收。」皇甫虎說。 

  哇塞!好長的三句話,看來他的心情好到無可復加。 

  「這是選擇題還是肯定句?」先弄清重點,免得預設了一堆答案全是多想。 

  「你想呢?」 

  他狡猾地不做正面回答。 

  「肯定句!我了!等我三分鐘。」再關上門,她隨手套上—件洋裝,用指頭撥弄好半干短髮,再現身,她仍是一臉疲倦。 

  「走了!」 

  早死早投胎,早喝完早了事,皇甫太上皇是不接受拒絕的,這點她比誰都清楚,既然如此還浪費時間「仄馬改」。 

  跟在他的身後,看他那雙大腳一步一步在長廊上踩過,穩實沉重,他都不累的嗎? 

  對了!她忘記,他全身上下的主架構是鋁合金,那種東西最耐操耐磨。 

  童昕幾乎是小跑步跟著,要配合他很辛苦,他從不停下腳步等人,不知道他的妻子是怎樣做,才不會讓自己職業倦怠? 

  看著他寬寬闊闊的肩背,想像起一個大男人在前面走著,後頭一個小女人抱孩子、牽小狗、提包包,氣喘吁吁地跟隨,那畫面讓她噗嗤一聲笑出來。不過……能這樣一生一世跟在這種男人背後,是一種幸福吧! 

  幸福?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她一定是累昏頭了,一定是被他折磨得人格異常了,跟著他怎會幸福?只有永無止盡的痛苦吧。 

  搖去莫名其妙的思緒,童昕快步拉近他們的距離。 

  *** 

  酒吧裡人不多,倒是各色人種都齊備了。 

  很好,回去她要跟於優和辛穗說,她做了一次國民外交之旅,要是時間夠多,她還要搜集各色種男,回國開一家「國際牌猛男餐廳秀」,保證夜夜笙歌、高朋滿座。 

  「我可以做個朋友和你嗎?小姐。」一個身材修長的歐美男子端來一杯雞尾酒,用文法七零八落的國語在童昕耳邊說。 

  「哇答西哇日本咧司,歐嗨優扣哉一媽思……」 

  童昕胡亂說起半生不熟的日語,把對方搞出一頭露水,結束他的友善之訪。 

  要不是她太累了,加上那個製造她精神壓力的男人就在對座,或許她會跟他開講幾句,現在?毋力啦!揮揮手,男人識趣離開。 

  「你在說哪國語言?」搖搖杯中物,他噗嗤一聲笑出來。 

  「我告訴他我是日本人,聽不懂他那種怪中文。」 一口喝下手上那杯顏色漂亮得沒話說的酒,嗯……甜甜的,味道贊!「教你一招,出國碰到糗事,就謊報自己是日本人準沒錯。」 

  「嗯?」 

  他兩道濃眉揚起,眼中帶著懷疑。 

  「那是他們大和民族欠我們炎黃子孫的,想當年的南京大屠殺、台灣的殖民地之恨,替我們擔當幾件區區糗事也不為過。」酒下肚,臉酣耳熱,童昕的話變多了。 

  「你的經驗談?」 

  「有次我走在紐約的馬路上,腳一扭,手亂抓,想抓個支柱撐起自己,結果一把抓到走在我前面的男生,可能力量太大,他往後一仰也跟著倒栽蔥,噢……糗斃了!潛意識裡我就喬裝起倭寇小姐,拚命說扣妹那賽。」 

  他又笑了,很自然的一個笑,嚴肅不見了、冷漠消失了,墨濃的兩道眉舒展開來,彎彎的兩道,有些帥味兒。 

  決心再勾引出他一個笑,童昕轉轉眼珠子,在記憶裡搜索自己的親身笑話。 

  「有次我和辛穗去逛夜市,路上跑出來一個小朋友抱住我的手喊媽媽,要我給他一百元吃飯。拜託,我看起來有那麼老嗎?要生出一個十歲大的小孩,除非我得了性早熟毛病!辛穗還一直要塞錢給他了事,我偏不! 

  為了證實自己的青春,我對那個死小孩開口大罵:『死小子,你不知道你姑奶奶的外號是什麼嗎?夜叉魔女!聽過沒有?沒聽過!沒關係,等我送你上少年感化院,你再去裡面好好探聽探聽。』說完,那個小鬼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哼!想玩我,多練個幾年再來。夜叉魔女耶,豈是等閒之輩。」 

  「你很強悍。」 

  「我媽都說我不像女生,不過她自己還不是恰北北一個,所以我的性格和地位無關,肯定是家教不良。就依於優說的,遺傳只提供發展可能,真正決定發展方向的是教育。」 

  他又笑了,眉彎眼彎,寬寬的嘴唇兩端向上拉起,很帥吶!難怪名草有主,女朋友還是一個一個斷不乾淨,說不定一不小心,她也會愛上人家。 

  愛?哪有那麼容易,雖然她開始喜歡和他一起加班的獨處時光,雖然他不小心流露出來的溫和會讓她的心曖烘烘、甜滋滋,雖然她已經不大常想到離職事情,雖然有時候覺得有他就會有安全感,雖然……好多個雖然,可是,那離愛情……還有好大一段距離吧! 

  不曉得耶!她又沒談過戀愛,研究這些太傷腦筋。 

  「都是我在說,換你講話。」 

  搖搖頭,他很少和人聊天,就算是和子柔。話題也總是繞著對方轉,很少談起他自己。 

  「我講?你要聽嗎?」 

  「當然要聽,說嘛、說嘛!」扯著他的袖子耍無賴,她藉酒壯膽。 

  要說什麼?說……他太缺乏聊天經驗。「這次的合約可以讓我們今年的營運……」 

  「拜託你不要那麼市儈好不?我們是在聊天不是在談公事,聊天嘛就是要說些言不及義,會讓人放輕鬆的話題,比方藝人的大八卦啦、政治人物的雙人枕頭啦、還是某某貴公子的風流情事。」 

  「平時我不太注意這方面的消息,和你聊這些你可能會覺得很無趣。」 

  「不然我們來說說家人好了,我先作示範,我有一個嗓門很大的老爸和強而有力的老媽……」 

  「等等,有人拿『強而有力』來形容慈母的嗎?」 

  「也許你家老媽是慈毋,我家媽媽……唉……她跟『慈祥』絕緣!小時候我最怕月考,考完試那個下午,我媽會把所有工作做好,排除萬難留在家裡等我們把考卷帶回家,誰沒把成績考好,就是一頓掃把大餐伺候。 

  我是乖覺的,作弊都要把分數弄得漂漂亮亮,很少領教竹筍炒肉絲的滋味,我家老哥啊……和受虐兒沒啥兩樣,幸好那時候不流行兒童保護專線,不然,我媽早早上了各大報頭條。」 

  「考不好挨打,考好呢?禮物是什麼?」他摸到聊天的第一訣竅——加上兩個小問句,讓對方的話題延續。 

  「白癡啊!讀好書考好試是堂堂正正學生應盡的國民義務,領賞?誰敢,又不是把腦筋藏在口袋,忘了拿出來用。」白癡!她居然罵他白癡耶!好敢死! 

  童昕偷偷瞄過他的表情,很好,棺木臉還沒擺出來,可見酒能亂性是真理,瞧,兩杯酒不就讓他的性格來了一場乾坤大挪移。 

  「很典型的傳統威權父母。」他笑笑,又啜飲一口酒。 

  「我爸媽現在還很得意的到處跟人家說,我們 家的小孩是棍子教出來的。你呢!你們家是怎樣的家庭?像課本裡面那種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樣板家庭?」 

  樣板家庭?很有趣的形容詞。「我和阿翱談不上兄友弟恭,不過父母親倒是不太左右我的思想,由我隨性發展。」富貴掃、鈴鐺叫 

  「那麼好的一對父母啊……」怎會生出這種畸形性格的怪胎?是了,他說父母讓他隨性發展,一定是他小時候性格發展偏差,沒及時調回來。「你不要介意,好竹出歹筍的事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啊!下一秒鐘,她捂起嘴巴,杏眼國瞠,直直盯著他看。 

  她怎麼可以指著老闆罵他是歹筍?酒亂性,酒真會亂性,她平日端出來的形象全毀於一旦了…… 

  「我的意思是說……」咕嚕咕嚕,吞下一整杯酒,來個一醉解尷尬。 

  「阿翱的個性和我有很大差別,他開朗活潑,一直是我們家裡的開心果。」不知怎地,今夜他不喜歡她用平日那種懼上的假造表情對他,也許是合約談成心情輕鬆,也許是第一次閒聊讓他聊出愉悅,總之,他喜歡和她像朋友一樣對話。 

  「他真的很好玩。」他在搬台階讓她下樓嗎?不管,反正梯子就近在咫尺,不順勢滑下來,太對不起自己。「他和我老哥一樣,做事都要人家推一步走一步,只有追女朋友不用人教,以前我們安慰她,別煩,要真東窗事發,就把孩子領養 回來,說是她老蚌生珠的產品。」 

  「他們大概是雄性荷爾蒙太多,不發春……很難。」 

  他……在說笑話嗎?童昕看著他。好像眼前這個男人是她初認識,好陌生的感覺。不說話,再喝一杯酒,眼前的他疊出兩個影子,然後三個、四個……他學了分身術? 

  「這樣看我?我很好看嗎?」迷濛的可掬笑容讓她原就美麗的臉龐增添艷光。他的心狠狠繃起,他要她、他要她! 

  「嗯,好看的不得了!比我老哥好看,比那個叫副總裁的色胚好看,比廣告明星都要好看上千萬倍,你很有勾引女人的本錢。」頭有點昏,但眼前朦朦朧朧的燈光美得很,輕言低語的他溫柔得緊,她不想「理智」地告訴他—一我醉了,要回房休息。 

  「喜歡我嗎?」 

  他再問。 

  今夜他不像他,就如今夜的她不是她,酒精蒸發了兩人之間的距離,他笑、她亦跟著笑,像多年的朋友,像兩心互屬的情人,問喜歡似賺多餘。 

  搖搖晃晃地點了頭,她也學他問上同樣一句,「你喜歡我嗎?」 

  「是的,我要你!」 

  她又笑了,笑得彎腰、笑得拍桌、笑得一發不可收拾,舉起酒杯把酒要一口吞下。 

  拉住她的手,他皺起眉頭。「你喝太多了。 

  「我喝很多嗎?一、二、三、四、五……數不清楚了耶,你會不會幫我付帳?」掏掏口袋,攤開手,告訴他,她身上沒半毛錢。「老哥常說我酒品很差,說不定我會賴帳,啊!丟臉丟到外國來了,沒關係,空忙哇,歐嘎桑歐記桑歐豆桑,我是日本人ㄋヘ,有沒有考哇伊咧思?」 

  「你醉了?」 

  「醉……醉……醉?啊!有了,於優教過我一首詩——風吹柳花滿店香,吳姬壓酒喚客嘗;金陵子弟來相送,欲行不行各盡斛。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 

  仰頭見他默不作聲,她續道:「你不喜歡嗎?那我還會其他的——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馬客在船,舉酒欲飲無管弦;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好怪哦!只有在離別時才行喝酒嗎?那我們又沒要離別,幹嘛來這裡買醉?不通、不通……還是說……回去你要把我Fire掉?不要、不要啦!你說要幫我加薪,我還要分紅拿股票,你不可以拐人家跟你來完意大利,又把我解聘掉。」 

  她頻頻搖頭,搖得自己頭暈目眩。 

  皇甫虎無奈,招手結帳,將她從位置上打橫抱起。 

  他的身體很寬很穩,走起路來,身體很有節奏地一搖一晃,像在坐威尼斯小船,輕輕搖蕩,好舒服……

  雙手環起他的脖子,他的氣息噴在她臉上,熱烘烘、暖洋洋的,她不想下船了…… 

  把她抱在懷中,才發現她居然是這麼的嬌小,大約是平日穿上高跟鞋,又老愛挺直胸腰,假裝自己是無所不能的大巨人,才會製造出假象。 

  偎緊她,她剛剛沐浴過的身上有著甜甜的桅子花香,他不喜歡這種味道,他喜歡清雅的茉莉花香,是子柔身上那種味道。 

  軟軟的身體緊密貼住他的剛硬線條,心一緊,她在他身上挑起熱潮。 

  打開房門,他把她抱上床,鬆手,掛在他頸間的柔荑卻不肯放開。 

  「不要,不要下船,老闆,再買一張船票,這回我要開很遠很遠,開到南極洲去……」呃——打聲酒嗝,她笑容可掬地攀住他,不讓他走。 

  「你再不放手,明天就別哭著喊後悔。」 

  他想要她,但不是在她醉得一塌糊塗的時候。 

  「後悔?不會啊!你船開走了……我才會後侮……」 

  她的話聽在他耳中成了邀請,手臂一緊,他把她環在胸前,不放了,真不會放手了…… 

  夜黑風高,異國的白紗帳裡情慾翻騰…… 

  兩顆從來未曾接觸的心,第一次走在一起。 

  *** 

  沒有鳥鳴、沒有雞啼,也沒有吵死人的鬧鐘聲,童昕是讓一陣一陣的頭痛和四肢傳來的酸疼感擾醒。 

  呻吟一聲,她不會在意大利得了流行性感冒吧!側過頭,換另一邊臉頰去壓枕頭…… 

  枕頭?她用手摸摸探探,這觸感……很像人肉……溫溫的三十七度,滑滑的紋理,貼在臉上,不想離開。高級飯店的設備果然不同凡響…… 

  挪挪身子,一雙小手再往下探,越探越心驚,不會吧!撐高身子,她在身下找到一張瞼。 

  啊!那個人是她平日稱之為總裁的那位嗎?眨眨眼,她肯定是宿醉,是人在周公家,還沒說過拜拜,是……咦?他在笑?用力揉起眼睛,這個是惡夢還是好夢? 

  笑笑,他的手隨視線拉抬,最後落在壓住他身體正上方的渾圓上,很細緻柔滑的觸覺,和他昨天晚上享受過的一模一樣。 

  「你……你……」 

  她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他的手在她身上揉著,有點麻癢,有點臉紅心跳,這……不是作夢! 

  「我們過了一個值得回味的晚上。」 茫然嬌憨在她臉上浮起,他心憐地把她再度擁人懷中,習慣了她身上的每個線條,他愛上擁抱她的感覺。傻掉、呆掉……她貼著他的心臟,在一聲聲的鼓聲中,試圖回想昨晚發生過哪些事。 

  一場邀約、幾杯好酒、威尼斯小船、滿天絢麗煙火……要死了,讓人家請幾杯酒,就把貞操往人家虎口送,她到底懂不懂精打細算原則? 

  再次確定人在現實中,她拉高棉被,低頭察看棉被下的自己。 

  噢!果然身無寸縷.果然青紫交錯,兩具交纏了一整夜的軀體,以比她所能想像的方式更親密貼近,兩腿間的紅漬是鐵證,發生在這張床上的事再騙不了人,可以否認嗎?好像不能…… 

  歎口氣,躺回她靠了一晚,身體早已適應良好的「窩巢」。 

  唉……以後要怎麼辦才好? 

  童昕,不怕不怕,俗雲吃虧就是佔便宜,人生越計較越痛苦,要學會退一步海闊天空;不怕不怕,生為女人都要痛上這樣一回,至少她很幸運,第一次給了個皮相不壞的帥男人,而且是在人事不知,醉得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發生,少痛上 

  一回,怎麼算都賺到。 

  可是她沒避孕,這男人不知道有沒有性病,要是頭一回就中標……她要飛一趟美國買樂透。 

  她的懊惱看在他眼裡,想笑,卻又有幾分不舒坦。有多少女人無所不用其極想跟他上床,她沒花半分心思就「得天獨厚」了,竟還表現出一臉的倒霉,真是人在福中不惜福。 

  「你有兩個選擇。」 

  「什麼?」 

  反射性回答,他的話還沒抵達她的腦部中樞神經。 

  「第一,維持現狀,你是秘書、我是總裁,在我們彼此有需求的時候安慰對方。第二,當我的專屬情婦,我給你一個房子,供給你生活所需。」 

  他沒有收過情婦,因為除了子柔,在他心中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值得收藏,他願意為她破一次例,只因為她是童昕。 

  她是特殊的,他一直都知道,在初見面她對他反唇相稽時,在他刻意荼毒她,她卻咬牙忍受時,他就知道她是特殊的。為了她的特殊,他想將她困在身邊,一年也好、一世也罷,他都要她留、不教她走! 

  他的話,瞬地把她領回現實層面,幾時起,她已經成了單身公害一族?推開他,推開已經產生些許戀棧的懷抱,她讓理智抬頭。 

  迅速穿好衣物,她才有勇氣轉過頭重新面對他,他正好整以暇地半躺在床上等待她的答案。 

  「我可以兩個都不選嗎?」咬住下唇,她把驕傲掛在眉間。 

  如果他老套一點,哄哄她,說一些「我和妻子感情不好,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娶你」。「我從來都不知道愛情會在你出現之後發生」之類的廢話,也許她的心情會好一些。 

  可是,他不!他居然像施捨恩惠似地,把情婦位置當成仟萬元支票,擺在她面前晃!很了不起嗎?她童昕這輩於寧可不結婚,也不去當那種讓人唾棄的第三者。 

  「除了跟著我,你有更好的建議?」他不急,將她的反對當成欲擒故縱。 

  「提早退休,老死不相往來。」 她簡要回答。 

  「這個建議之於你百害無一利,離開我你會一無所有,想清楚,當我的情婦,至少你可以衣食無虞,清清心心過日子,想做什麼都不會有人干涉。」 

  「然後呢?等有效期限一過,相看兩礙眼,恨不得快快擺脫時,把我踢出門,叫我回家吃自己?才不!我不要這麼把自己給出賣。」這種事情她看得太多,男人對女人專一的唯一原因是——他被拴住,永遠跑不了,而這條圈住男人的 

  最佳鏈子就是婚姻。 

  「你想要更多?」女人,他不介意對她們大方,在他滿意她的身體時。 

  「是的!比你能想到的更多更多,你……負擔不起。」她眼中有著濃烈的輕鄙和挑釁。 

  「說說看,也許你的條件並不如你所想的難以辦到。」 

  他的態度輕鬆,因為不相信世間有女人會笨得放棄他。 

  「我的條件是……一紙結婚證書。」將衣服用最快速度塞進旅行箱,拉起拉鏈,勾起包包,臨出門前,她回眸瞧他一眼。這一眼有恨也有怨。 

  「你真貪心。」 

  他的臉色變得凝重,雙手橫胸,他錯估她的貪婪。 

  「我沒否認過自己貪心,所以,沒本事付出,就別想輕鬆獲得。一分耕耘一分收穫,這至理名言聽過沒?」 

  「留不留你,對我並無太大意義,開口提議只是想讓事情變得簡單。」 他的話比利刃傷人。 

  「我把事情複雜化?似乎沒有吧,你在杞人憂天擔心什麼?怕我賴上你?別把自己估得太高,就算沒了處女膜,我童昕要找個像樣男人當丈夫也還不是難事。」 

  「話是你說出口的,遲早有一天你要後悔!」他咬牙切齒,好個不識好歹的女人。 

  「早就後悔了,我後悔到貴公司應徵,後侮誤信謠言,以為主事者能力高強,沒想到,不過是個用下半身思考的野獸,不比那些下作男人高明。」 

  把話說得絕了,再無回頭路,提起行李,她轉身就走。 

  門砰然關上,震撼了他的心。她是玩真的?還是更高級的欲擒故縱? 

  站起身,他套上衣服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熱水,蓮蓬頭衝下來的水溫溫熱熱,但不及她的體溫舒服,抓起沐浴乳,他想起她身上的桅子花香,她會自己上飛機嗎?會不會迷路?會不會再不回公司上班? 

  管她,他不在乎她的,要女人,隨手一抓,要找到比童昕艷麗嬌媚的,多的是,她們不驕傲,不強悍,不會和他唱反調,不會明嘲暗諷,不會……不會泡一手好咖啡…… 

  一手捶向牆壁,該死的女人,該死的影響他的心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5 20:37:23

第六章
  連連一個星期,她曠職了,放棄半個月薪水,放棄紅利股票和百分之七十的加薪,她真是不在乎他。不是欲擒故縱,不是放長線釣大魚,是真真正正將他當魑魅魍魎,避之唯恐不及。 

  揉揉太陽穴,被童昕養刁的嘴,再也適應不來王秘書泡的咖啡,翻翻眼前的資料.他對著對講機大吼:「王秘書,請你進來。」 

  門才剛開,他就不耐煩地大喊:「為什麼我在你的報告中看不到章法,你是在寫天書嗎?不知道會議紀錄是要整理出重點才交到我手上,而不是一字不漏打下來給我看,要這樣子我幹嘛請個秘書,買台錄音機不就行了!」 

  童昕還會把重點列成目錄,如果他想細看哪個部分,只要翻開那個頁次就可以。 

  「是!」王秘書卸著淚不敢反駁,那些年她不都是這樣做!為什麼才短短三個月,他的習慣全然改變? 

  「還有,誰准你把琳娜排在行程表裡,我有說過要見她?」要是童昕就不會這麼做,她會一一請示過,然後把那些已經分手超過一個月的主動消檔。 

  「是,我馬上取消。」 

  「給我買一打啤酒上來,你泡的咖啡簡直不能入口。」 

  「是!」這七天對王秘書來說,簡直和在地獄中沒有兩樣,從意大利回來,總裁變得暴躁易怒.對誰都是動輒得咎,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會成為他的箭靶,她甚至懷疑起他是想藉故辭掉她。 

  走出門外,一張臉苦的說不出話來,好懷念跟在副總裁身邊的日子。 

  「王姐,又讓總裁罵了?」幾個小秘書湊過來遞面紙、送茶水,想讓她心情好些。 

  「童姐幾時才要銷假回來上班?她再不回來,不知道下一個倒霉鬼是誰?」 

  「是啊!童姐……我們好想你哦……」

  「怎麼,又挨刮了?」皇甫翱從外面走進來,打入她們的小圈子。 

  「是啊!最近不知道怎麼搞的,總裁好容易發脾氣。」比起總裁,這個副總裁顯然溫和可親得多。 

  「沒關係,我進去看看。」拍拍大家肩膀,他安慰一笑。 

  「你要小心。」王秘書輕聲說道,畢竟她現在跟的人是副總裁,心自然也向著他,她不希望他跟自己一樣倒霉,最好、最好……他能趕快把自己要回去,這辦公室和自己八字不合。 

  「知道了,你們可以下班了!路上小心。」揮揮手,他將花花公子的溫柔特質發揮得淋漓盡致。 

  打開門,他筆直走向大哥身邊,如果他沒料錯,這趟意大利之行,他和童昕之間一定發生某些事情,否則不可能一回國,他就主動讓童昕放長假。 

  其實,光他會讓童昕跟他去意大利已經夠讓人匪夷,他從不帶女人出國,就算秘書也是一樣。 

  「大哥,童秘書幾時銷假?」開門見山,他不習慣迂迴。 

  「我答應給她一個月的假。」皇甫虎頭也不抬地說。 

  新進員工會有這麼好的福利?就說他這個已經入主龍馭一年的「資深員工」,一年不過八天假可請,她居然能爭取到一個月的假,會不會多做個幾年,童昕就能比照國中、小學老師,一年有三個月的寒暑假可用? 

  「可是,看你忙成這樣,王秘書好像不太能適應你的步調,要不要……先去把童昕找回來,其餘的假,等以後有時間再讓她放?」這種建議應該是保守吧。 
  「我知道,你把她的資料從人事處調出來給我。」 

  「要找人,這種小事交給人事處去做就行了,不用勞煩你特別……」明知道他在氣頭上千萬別去招惹,但他就是忍不住想探測探測。這兩人肯定不尋常! 

  「我話說得不清楚嗎?再重複一次,請你把童小姐的資料送過來給我,其他的我會自己處理,OK?」抬起頭,他不耐地對上阿翱的視線。 

  「知道了。」看來他們之間的事,不小條。 

  順手拿起桌上的咖啡杯,喝一口,皇甫虎嫌惡地皺起眉頭。「難喝!」 

  「有那麼難喝嗎?」很少喝咖啡的阿翱走過去,拿起來嘗一口,還好啊!跟咖啡廳裡的差不了太多。他大概是心情不順,看誰都不順眼。 

  門關,阿翱走出去,又是一室靜默。 

  以前這時候,童昕會泡上一壺新咖啡、一壺檸檬汁,提著兩個便當到他辦公室,兩個人面對面坐著吃飯,他習慣一面吃飯一面看商業週刊,她則是安安靜靜地吃飯,兩個人不交談,享受起難得的優閒。 

  吃過飯後,她利落地整理好殘羹飯盒,就開始將他說的話、給的資料打成書面報告,她的動作迅速,很少出現瑕疵,做出來的東西往往都能符合他的要求,偶爾,她也會提供一點小意見,讓他的要求更臻完美。 

  對於當一個秘書來說,她絕對是最好的材料,她努力、上進、好勝、可塑性極高。但對於當一個情人來講,她並不合格,她太驕、太傲、太悍、太不懂得用溫柔攫取男人的心,光這一點,他就有足夠的說辭將她三振。 

  可是,意外地,這一個星期以來縈迴在他腦中的,不是生病的子柔,不是那新交往的芬妮,竟是那個敬酒不吃偏好喝罰酒的童昕,他不曉得自己怎麼了,就是控制不來想她的心。 

  他留著她的位置,等她主動回來,可是……恐怕不會了,她那樣驕傲的一個女人,那天一定覺得自己被嚴重侮辱。 

  他奪走了她的貞操,卻還自信滿滿地認定她會得意自己登上情婦寶座,她對這身份是不看在眼裡的吧! 

  皇甫虎承認自己錯得離譜,他說留不留她,對他並無大大意義……不!他不能再欺騙自己,她對他的確是有意義的,他想要她留下,想要她在他身邊,想要在每個孤獨的夜晚有她相伴。 

  可是,她要他拿結婚證書來換?能交換嗎?不能!婚姻必須和自己最愛的女人一同分享,他愛子柔,不會讓性慾左右他的思想,慾望會隨時間流逝而消失,但真愛不會。 

  他愛子柔,要用一生一世去呵護、去愛;他喜歡童昕的身體,喜歡她的工作能力,他會用盡一切辦法將她留在身邊。而這「一切辦法」中,沒有結婚這項!其他的,他可以完全讓步。 

  阿翱說得對,他要去將她找回來,他要將她留在他身邊,這一仗——他非贏不可。 

  *** 

  敲叩童昕的女子公寓大門,開門的人是於優,輪椅壓在界線上,兩人僵峙在門口,她沒有半分請他入內的意思。 

  「我找童昕。」他言簡意賅,態度因她的不友善而冷漠。 

  「她不在。」親切被隔閡,她淡然回答。 

  「她去了哪裡?」 

  「重要嗎?她已經辭職了不是?」 

  她知道他們之間發生過的事情?皇甫虎凝望她,估量她心中的想法。 

  「我沒拿到辭呈。」簡單幾個字,否認掉童昕辭職的事實。 

  「我會轉達,請她補上一份給你。」她是不該插手他們之間,但童聽跟著他,會有未來嗎?不會……只會有無窮盡的痛苦折磨,跟著他是條不歸路。 

  可以說她主觀、可以罵她多事,但身為好友,她捨不得童昕和自己一樣,再回不了頭。 

  「她人在哪裡?」童昕的資料上只填了租賃處,沒有老家的住址。 

  「皇甫先生,你為什麼執意要找她回來?你明知道她要的是什麼,你給不起的,不是?」話挑得夠明白了,只盼他死心。 

  沒錯,他給不起童昕婚姻,但是他可以給她其他,比如金錢,比如肉體享樂或是戀愛滋味等等。他直直盯住於優,沒答話。 

  「請閒你放手吧!童昕不是那種女人。」這種堅毅、主觀的男人能被勸醒嗎?她知道自己機會渺茫。 

  他知道童昕不是那種女人,所以才會有慾望想收藏她。 

  「告訴我,她南部老家的地址。」他再問一次。 

  「對不起。」搖搖頭喟歎,把輪椅往後挪,她準備送客。 

  「憑什麼你會以為這麼做是對的?憑什麼你以為童昕會感激你封殺我?」 

  「我不需要誰對我感激,至於為什麼封殺你……」她沉默半晌,抬頭再續言,眸中含淚。 

  「一個生活在黑暗中的女人很清楚站在陽光下的幸福,是好友,我才不忍心她墜入夜幕,再返回不了光明。皇甫先生,如果你真的有一點點喜歡她,就別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她的痛苦上。放手吧!世上比童昕更符合你條件的女人很多,如果你只是要一個陪你走一段的女人,請你去找那些心甘情願的。」 

  關起門,於優的身影消失在眼底,他對著那扇門,心有一些動搖。 

  放手嗎?跟著他,她只有痛苦嗎? 

  不、不對!她說錯了,童昕跟他在一起絕對比她想像的更快樂。 

  轉身,他不求她,但不代表他會放棄,皇甫虎從來就不是那種輕言放棄的男人。 

  *** 

  矮樹竹籬,這裡才是她的世界,乾淨清爽無塵無埃,她扮演不來壞女人,當不成第三者,所以她選擇抽身脫離。

  他還好嗎?回到這裡後,她不只一次這樣自問。但……他好不好與她何干?她應該恨他、應該怨他,應該和他坐下來一條一條把兩人之間的欠帳結算清楚,他欠她的、一直都是他欠她,她不該再替他著想、替他操心。 

  沒談過感情,沒想過讓愛情在生命中舉足輕重,只想安安穩穩、踏踏實實過日子,在適齡時找個可靠男人,像阿爸阿母那樣,手牽手,胼手胝足為孩子的未來打拼,誰想到他就這樣闖進來,亂了她的計劃、亂了她的心。 

  沒辦法不想他,沒辦法不思念他,才短短三個月,他就偷偷在她心間蛀蝕了一個大洞,趕走他,那個洞就掛在那裡,空蕩蕩的,哭喊著寂寞。 

  這就是愛情嗎?她愛上他了嗎? 

  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只是他的影子日日夜夜顛覆著她的心,只是一個不小心,有他的記憶就會翻騰上來,惹濕她一雙清亮瞳眸。她很少哭的,小時候村裡的男孩子都喊她男人婆,誰知只是一個不小心的陷落,竟讓她淚濕衫袖。 

  她不快樂,非常不快樂,幾次想回到他身邊,去接受他的兩個提議,但是罪惡感止住她的行動。 

  她真可以任性地負一時快樂留在他身邊嗎?真可以不顧一切,以愛為名,搶奪他人丈夫為實嗎? 

  不想、不想、不想,人的感覺會讓時光洪流淹過,現在困擾她的,隔一段時間就再也干犯不了她。她必須理智、必須用思考取代感情用事。 

  在竹竿上晾好衣服,到院子裡拔下幾棵芥藍萊,她要炒道芥藍牛肉。 

  走過雞捨,聽到幾隻母雞咯咯叫聲,她知道再過半小時就有溫熱的雞蛋可以撿拾。時間……凡事都要時間的是不是?所以,它也會為她沖淡屬於他的回憶是不是? 

  「阿昕.你阿爸、阿母咧?」大聲嗓的田仔姆從門外走人,驅走童昕的思念。 

  「伊去園裡,要過午卡會返來,有代志否?我等一下要去園裡送便當。」 

  「你阿母講這個月要收一陣會仔給你阿兄讀冊,你和伊講,會仔標到啊,有閒來我厝行一趟。」 

  「好,我會給伊講,田仔姆,多謝你。勞力!」 

  「說什麼多謝,對啦!阿昕,你有查甫朋友否?田仔姆給你做媒人好不?」 

  「免啦!我還少年,先上班賺幾年卡講。」 

  「憨查某囝仔,結婚後想賺錢也是會當去上班。」 

  「真正免啦!田仔姆真正多謝。」童昕推卻,想起爐上她還燒著菊花茶。 

  「是講有影啦,你生這水,那會無人追。我先返去,你要會記咧,給你阿爸阿母講。」跋著木木屐,她往回程走。 

  「我知。田仔姆有閒卡擱來坐。」點點頭道聲再見,想轉身往內行.又聽見田仔姆的聲音。 

  「阿昕,有人客來找。」客人?是誰? 

  轉過身,皇甫虎的身影映上眼簾,她停住腳步。 

  他來做什麼?要忘掉他已經夠困難了,為什麼還要再來加上一筆? 

  「你好,我是阿昕伊盾邊,人都叫我田仔姆,你甘是阮阿昕的查甫朋友?」 

  一點頭,他證實她的猜想。 

  「莫怪我要給伊介紹查甫朋友,伊攏講不要,原來就是有你這款好人才。阿昕,會仔的代志,我去園裡和你阿爸阿母講就好,你好好招待人客。」她熱情揮手,邁起肥胖的小短腿離開。 

  少了人站在他們中間,一時,誰也找不出話來講。 

  捧著手中的青菜,她一扭頭走回廚房。關上爐火,水龍頭嘩啦嘩啦沖掉青菜上面的泥土,撿拾萊葉,在砧板上細心切段。 

  「你都是這樣待客?」站在她身後,看她套著鬆垮垮的T恤、短褲,沒有化妝品綴扮,沒有套裝襯托窈窕身段,她依舊是美麗的。 

  仰起頭,讓鼻水和眼淚回流。她不當弱者,尤其在感情這條路上! 

  「不說話?不認識我了?」 

  他再次開口,她仍不理會,逕自做手邊的事。 

  童昕有很多話想說、想問,可是生怕一回眸.眼光再收不回、心再收不回。固執地不看不聽,假裝他從未出現。 

  邁開腳步,他一步步往前靠近,空氣中的波動越來越強烈,他的氣息、體溫煽動她惶惑不安的心情。 

  在他的大手即將搭上她肩膀的那刻,她忽地轉過九十度,彎身從櫥櫃裡拿出塑膠盆,快步逃離他的迫近。 

  跑入陽光下,他帶來的陰霾被亮的耀人眼目的光線驅逐。深深喘口氣,穩定焦躁的心,低頭進入雞捨拾起地上一顆顆雞蛋,溫熱渾圓的雞蛋,暖不了她冰冷顫抖的掌心。 

  再走入廚房,他仍然站在那裡,高大的身影將光線本就不足的灶腳留下一片陰影。躊躇一會兒.她咬牙走回櫥台,這裡是她的地盤,她沒道理害怕。洗蛋、打蛋、切蔥花,她讓自己忙得不可開交。

  「你這樣子不像你。」皇甫虎一句話擊潰她的自以為是。 

  淚止不住了,她狼狽轉身,撲到他身前,掄起拳頭死命敲打他的胸膛。 

  「看清楚了嗎?這就是真真實實的童昕,這裡是我的生活、我的環境、我要的平靜,聽懂了嗎?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來,為什麼要破壞我平靜、干擾我的生活,為什麼不讓我徹頭徹尾忘掉你這個人,為什麼不讓我又變回從前那個無憂的童昕?」 

  他沒說話,任由她捶打。 

  為什麼呢?他亦不懂,他沒勉強過哪個女人,為什麼偏偏要勉強她?因為她好欺侮,還是因為他喜歡她為他而妥協…… 

  「回去好嗎?」 

  「你來錯了,這趟路沒有意義,我要的你給不起,你給的我不要,你不是會妥協的男人,而我……我有我的驕傲自恃,我有我的道德良知,如果跟你回去,我會連自己都看不起。」 

  「不要這樣,一定有個方法,一定有……」 

  「回去吧。不要再來煩我,我不要想起那一段,不要……你回去好不好……」 

  許久許久,哭聲漸歇,她讓他抱在胸前,傾聽他的心跳。那個心跳不再平穩,取而代之的是紊亂,一如她慌亂的心。 

  「我讓你痛苦了嗎?」或者於優是對的,他該放手。 

  「是的、是的,我很痛苦!「 

  「為什麼呢?因為我們不該發展出來的新關係?」 

  「不要問我,我不知道。」搖搖頭,如果能躺在他心間,一動也不動,不想不思考,或者時間靜止、或者永恆在這刻出現,心就不會再苦了吧! 

  推開她,他的眼睛對上她。「我們出去走走,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 

  「能不說嗎?」她的眼中有著乞求。 

  「躲避不是解決事情的好方法。」搖搖頭,他回給她的是堅持。「帶我去看著你的生活、你的環境,讓我明白你想要怎樣的安靜。」而我……要怎樣才能提供這分安靜。 

  握住她的手,幫她把一堆整理好的菜放進冰箱,不經過她同意,他將她往外帶。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5 20:38:06

第七章
  走進竹林.兩隻攀木蜥蜴從一棵老芒果樹頂端爬下。蹲下身,她用手抓起其中一隻的尾巴,看它的四肢在空中拚命晃蕩,找不到可攀的樹木,她覺得自己像它,被無情的他攫住,想逃逃不遠,想跑跑不了。 

  「蜥蜴的尾巴不是會斷掉嗎?你這樣抓它……」 

  「不是所有蜥蜴都能斷尾巴以求自保,至少攀木蜥蜴就不會。」如果能選擇,它會願意多一種本能保護自己,一如她,如果能夠,她願意斷心斷情求自保。 

  放開它,赤褐色的身子消失在腐葉下面。她放手、它自由,他呢?會放手嗎?他放了手,她的心會自由還是悵然若失? 

  歎口氣,站起身面對他,沒有高跟鞋襯托,她只到他的下巴,想和他平視相當困難。 

  「說吧!大駕光臨有何指教。」激動過去,她恢復冷然。 

  「回去好嗎?」 

  淡淡四字揪得她的心一陣痛。 

  「回不去了,」她拿什麼身份回去?面對任何人她都會心虛啊! 

  「這個星期我過得糟糕透頂。」 

  「為什麼?面對總裁夫人有嚴重罪惡感?」不會吧!在之前,她為他安排過多少女伴的邀約,要她相信他們只是純吃飯聊天,像高中生一樣,看場電影就回家,這點她絕不相信。 

  「因為你不在。王秘書沒有一件事情能做得好。」 

  「在我之前,她已經跟了你兩年,若說是缺了交接步驟,我想最慢一個星期她也能上手。」 再回去她怎對同事解釋她的無故離職?怎面對共度一夜春宵的上司?她喜歡簡單不喜歡複雜。 

  「她泡的咖啡很難喝。」 

  「泡咖啡不是秘書的主要工作。」他是在挑剔,一如當初他挑剔她。 

  「童昕,我不能和子柔離婚。」主動切人要題,他不想再兜圈子繞。 

  「我要求過你離婚?不記得了。」刻意說得雲淡風輕,但苦澀在心底最深處翻湧不歇。 

  「子柔得了癌症,情況時好時差,沒有人知道她會在什麼時候離開。」憂鬱攀住他的五官,不撤離。 

  這個消息讓童昕震驚,他從未跟她提過妻子,以為他們像所有商業聯姻般,守著一個幸福婚姻的假象,各過各的生活,沒想到…… 

  童昕不自覺地握住他的手,想壓平他眉頂的憂愁。 

  回視一眼,他牽起她的手,貼在頰邊。 

  「我和她從小一起長大,小時候,她一年當中會有半年時間住在我家,我媽常說,我家是子柔母親的娘家,每次和丈夫一吵架,她就會帶著小子柔投奔到我家來。 

  從很小很小的時候起,她就愛黏我,照理講,她和阿翱的年紀接近,應該比較能玩在一起,可是相反的,他們一碰面就吵架,弄到最後她只肯跟在我這個仲裁者後面,誰也帶不走她。」 說起童年往事,他僵硬的表情變得柔軟。 

  「我懂,小時候我也是這樣,黏得我哥哥想喊救命,不過他害怕我媽的掃把,不敢把我一個人扔下來。弄到最後,上了國小,我不會玩扮家家酒、編花環,倒是打彈珠、玩飛仔標的功力一流,沒有半個女同學喜歡我,我只能和男生稱兄道弟,成為名副其實的男人婆。」 

  「他們要是看到現在的你,鐵定會嚇一跳,男人婆成了婀娜多姿的嬌嬌女。」撩開覆在她臉頰上的短髮,紅灩的唇又在吸引他採擷。 

  搖頭,她不認為自己嬌媚。 

  「十八歲的時候,她哭鬧著要嫁給我,不惜用絕食抗議,兩家長輩都疼她,捨不得她自虐,於是我們結婚,在我大學尚未畢業的時候。」 

  「你愛她嗎?」 

  「你說呢?我疼她寵她那麼多年,說不親不愛怎麼可能,何況她真是一個很可愛很可愛的女孩子,誰見了都要喜歡上她。」 

  咚一聲,她的心臟落到地心,任由巖漿燒烙,苦疼酸痛,但不能呼喊出聲。要求一個男人不愛自己的妻子,連天地都要不容許啊! 

  垂頭,不想讓他看見她的表情,可他不依,抬起她的下巴,拂去亂在額間的散發,審視她的心情。她在沮喪著,因為,她喜歡他?她在嫉妒子柔?那莫,他的勝算又要大上一些。 

  「童聽,把頭髮留長好嗎?我喜歡長髮女孩。」他說。 

  因為鄒子柔有一頭長髮,所以他喜歡上長髮女孩? 

  輕歎,她知道不管未來兩個人會不會再碰面,她都會為他留起一頭長髮——因為他喜歡。 

  風揚起,吹得竹葉沙沙作響,轉開頭,她問:「既然愛她.為什麼風流在外? 為什麼不牢牢守著她,一刻不離?」 等著人走了,再來談遺憾? 

  「風流是為著讓她安心。」 

  「不懂!」除非不愛,否則沒有女人會大方到請丈夫在外風流,以求心安。可是,他是她絕食換來的丈夫,說不愛卻又太牽強。 

  「阿翱教壞她,他說男人不發洩會憋死,子柔的身體不好,醫生不准我們親密,所以……」這種事,夠荒謬,可是就是真真實實發生在他身上。 

  「所以她要你在外面找女人?她真是太大真了。」她果然是真愛他,愛到不計較、不小心眼,只求他好。不過換個角度想,她不也是對他的感情太有把握,相信不管有多少女人圍繞他,他怎麼都不會變心移情,才會這樣放心。 

  「就說你會喜歡她。」 

  「這樣的女子很難讓人不愛。」 

  「懂了嗎?我不能和她離婚。」 

  「懂了。」看著他,想說魚與熊掌不能兼得,想說他不能自私地想保有鄒子柔的愛,卻又想對另一個女子索取性愛。 

  到最後,她一句話都沒有說,輕輕苦笑著。 

  太托大了,她還以為在他心中,自己佔有一點點地位;她還以為,他來找她是因為他喜歡她、離不開她,原來,他只是貪戀她的身體。很可笑,真的!人類的自以為是真是又無知又好笑。 

  「回去好嗎?」求人,很陌生的舉動,應該會覺得尷尬的,不過他願意。 

  「為什麼?」任何一個女人都能為他製造性高潮,為什麼非要是她? 

  「我想要你隨時在身邊。」 

  「你要我取代其他那些女人?」 

  「是的,有你,我不需要她們。以後再沒有女伴,你不用再替我安排任何約會。」 

  這句話是不是代表,除了他的妻子,他只願意接納她?是不是說哪一天他的妻子不在……她就成了他心中的唯一? 

  要不要賭、該不該賭?贏了,她的心找到依歸;輸了……萬劫不復…… 

  她猶豫,她是喜歡單純不喜歡複雜的人啊!她怎能把自己弄得一團混亂? 

  她在皺眉、她在猶豫、她在考慮,他會贏嗎?會吧! 

  把她擁在心間,他很喜歡這種感覺,不只是她依著他,他也在這個擁抱中獲得平靜恬適。 

  「我告訴人事處,說你家中有事,要請長假……如果你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們就維持現狀,我保證,沒有人會知道我們的關係。」 

  他在對她作保證了,下次他會保證愛她?再下一次他會保證他的愛專屬於她?然後有一天,他會對她保證情定一世,永生不改? 

  推開他,深吸氣,她決定把全部的籌碼拿來下賭注。「要不要挖幾根筍子回去給總裁夫人吃?」 

  「願意和我回去嗎?」握住她的手,他不要她顧左右言其他。 

  「你會煮鮮筍湯嗎?」童昕問。 

  「不會。」 

  「我會!每次我煮一大鍋,一下子就被大家搶光了。」 

  聽懂了她的意思,她要回台北為他煮湯! 

  笑逐顏開,蹲在她身旁,看她撥開上面,尋找泥地下的新生。他問:「這竹子是你家的嗎?」 

  「不是,這裡是旺枝仔伯家的田,廢耕好多年了,幾年前他跌一跤傷了腿,體力就大不如前,幾次想把這塊地賣給我阿爸,可是沒錢啊!只好由著它荒廢,不過……就算沒人照料,這些芒果樹還是年年結實,鮮筍還是照常從泥土中冒出來,嘗嘗看很甜的。」 

  「晚上……我想留在這裡。」 

  「人不留客、客自留,我能拒絕嗎?」笑笑,她知道今晚是她最後的快樂,回到台北,她就成了夜蛾,只能在夜色中遊蕩。 

  *** 

  夜裡熱絡的氣氛在庭院裡展開,為了阿昕的頭家男友來厝裡玩,童家辦起席桌,三張圓圓方方、形狀不同的桌子從幾戶人家灶腳移出來,盾邊隔壁全來湊熱鬧。 

  「頭家,菜攏是自己田裡種的,多吃一點,無通餓到。」田仔姆熱心幫他夾菜。 

  「我不會客氣,在台北吃不到這恁青的菜。」 

  明明是冷的像冰的一個男人,何必故作熱絡?童昕不懂,和她的家人打成一片,對他有什麼好處。 

  「對啦、對啦,多吃些,返去台北保證你會懷念三年冬。」童昕父母笑說。 

  「等一下,叫阿昕帶你去莊仔頭撈撈行行,後趟來,大家就攏熟悉仔。要會記住,有閒就多來阮這鄉下所在,當作是在度假。」旺枝仔伯接著說。 

  「對啦!旺枝仔伯,阿昕跟我講你有想要賣土地。」他的台語破得很,童昕在底下偷偷取笑他。 

  「是啊!阿昕伊老爸就講沒錢,那無,我早就賣伊。」 

  「你賣童伯伯,錢我先出,以後才從阿昕的薪水扣。」 

  他怎可以自作主張?童昕惱怒地斜飛他一眼,這是她家的事情,一個外人無權插手。 

  「無通啦!兩佰多萬,阮阿昕還袂起。頭家,多謝你好意,真正是沒法度。」童媽媽笑著搖頭講過。 

  「哪會還袂起,阿聽一個月十幾萬的薪水,哦……我知,伊暗嵌起來做私房錢。」他將她一軍,以報她剛剛的恥笑之辱。 

  「阿母,我無啦!」童昕急著反駁。 

  「阿昕大漢了,想要存嫁妝也是對啊!查某囝仔要會曉打算卡好。」田仔姆的解圍,解出她一臉赧顏。 

  閉上嘴,不說話,由他們去取笑,好不容易熬到一頓飯吃飽,他們兩人被推著出去村裡逛逛。 

  路燈把兩個人的影子拉長,一忽兒靠近、一忽兒分開,和他們的關係一樣不穩定。 

  特意和他保持距離,她走在他的左後方,垂著頭跟上他的腳步,像那個走在長廊的晚上,那回他們聊天,他們卸下心防把對方當朋友,是那一夜她愛上他的嗎?愛情怎會來得這麼快?或者……她只是迷戀而不是愛情?不想,多想頭痛。 

  「雖然我答應和你回台北,並不代表你有權替我決定任何事。」她等著他反駁,但是他沒有,淡淡的一句對不起,讓她不再好意思計較。 

  「算了,本來我就計劃把那塊地買下來,一方面解了旺枝仔伯的需要,一方面滿足阿爸的心。我阿爸是辛苦人家出身,最大的志向就是當田僑仔,只要我有能力……」 

  「要不要我多開幾佰萬支票給你父親?」

  「我不想簽下一輩子都還不來的賣身契,收起你的好心,幫不幫我阿爸買地,我會量力而為。」她在鬧情緒,不甘心他們之間的關係,不甘心明天就要回台北,不甘心……她拿自己當賭注…… 

  「童昕……」 

  「喊我童秘書好嗎?我不想在別人面前和你熟稔。」 

  皇甫虎不言,他曉得她正在和自己的驕傲作戰,她不願放棄自己的尊嚴,卻不能不放棄。 

  這回他贏了,她捧著不快樂的心回到他身邊,為了他的快樂,童昕犧牲她的快樂。放手的念頭在他腦中繞了幾轉,他將它們驅逐出境,他要自私、要把她留在身邊,所以,他強迫自己忽略她的心情。 

  吞下委屈,她必須習慣,往後委屈將要跟著她一路走的,她怎能不提前適應? 

  舉頭望月,小時候喜歡月亮的皎美純潔,長大成人,再見月色只能汗顏,她……純潔不再…… 

  *** 

  再返工作崗位,她比從前更像秘書,對上司她謹慎細心,嚴守分際,對同事她謹言慎行,保持安全距離。她變得安靜冷然,強悍的性格讓一段不能公開的愛情打壓轉型。 

  童昕不只有性格轉變,她的外表也在不知不覺中改變,比方她把一雙雖不大,卻靈活清亮的眼睛隱在黑框的平光眼鏡之後,比方她把留長的黑髮綰成髻,比方她不再上妝只在嘴上塗上暗紅的唇影。 

  她隱瞞她的美麗,讓自己符合女強人的刻板形象,只因為他一句——我不喜歡和旁人分享你的容貌。 

  於是,她戀上了檸檬的滋味,心情好的時候,一杯不加糖的檸檬水提醒著她見不得光的戀惰,喝一口,想著他偶爾的溫柔,淺淺的酸,酸著她的昧蕾,她的心、她的愛情忘記加糖。 

  心情糟的時候,一杯原汁檸檬含在口中,酸的皺眉,酸的想哭卻無淚,恨自己的選擇,恨自己不回頭的愛情,為什麼有那麼多無可奈何。 

  漸漸地,味蕾已麻木,心卻還在痛,她學會拿檸檬當柳橙吃,削去外皮,剔掉白絲,咬在口中,檸檬是酸的,吮在口中,手指是苦的…… 

  四年了,每一天她都覺得自己怠職,每一天她都以為自己再也做不下去,心底的沉痛重得她喘不過氣,可是她仍然留下來,熾著煉著,生不如此,就當是贖罪吧!她搶了人家的丈夫,理當受罰,理當入地獄煎熬。 

  手在鍵盤上飛躍,耳朵貼在話筒上,她不疾不徐地向電話那端解釋總裁不能赴約的原因,列印下商務會報的重點和內容,她遞給小暄,用手勢請她影印五份。 

  「真的很抱歉,下次好嗎?如果甄小姐您要回國,請提早通知我,我一定會想辦法把行程排出來,請總裁赴約。這次真的很抱歉,全是我的疏忽,請您原諒。」 

  掛上電話,她揉揉發痛的脖子,灌下一大杯檸檬汁,她需要強酸來提振她的精神。 

  「童姐,是同華的甄經理嗎?」小暄把影印好的東西交一份給童昕歸檔,準備把剩下的四份達到剛剛開會的四個經理手上。

  「嗯!」她笑笑,打開另一個檔案。 

  「她幹什麼啊!總裁早就收心,不和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人搞在一起,你怎不跟她明說?」最怕接到這個女人電話,她可以連纏個一小時都不掛電話。 

  「我們和同華還有合作案在進行。」簡單解釋,她又一頭栽入工作。 

  「童姐,晨煌的林董和方億的張經理早上打過電話來道謝,說很喜歡總裁的禮物。」另一個小秘書蔡某走過來,交上幾張新製表格。 

  「知道了。」她順手把這兩件事記在簿本中。「晚上總裁赴宴要穿的西裝拿回來了嗎?」 

  「還沒有,我馬上去拿!」蓁蓁回應。 

  「嗯,今天輪到誰陪總裁赴宴?」 童昕又問。 

  自從和那些女人斷了關係,身為秘書的她自然要負起陪伴應酬的責任,但是她不想受風吹草動閒言八卦干擾,所以她取得皇甫虎的同意,讓同辦公室裡的三個小秘書排輪值表,以加班方式陪他出席各項宴會。 

  「輪到我。」亞亞把頭從電腦前拔出來,應了一聲。 

  「早一點下班,到華頓太太那裡讓她幫你做造型,我會通知小方過去接你。」 

  「好!再一下下,等我把這邊弄完。」這些女孩中,亞亞最認真負責,她預想過,如果她離職,亞亞是最適任的接手人,不過在這之前,她得先把煮咖啡的技術傳授給她。 

  電話又響,亞亞接起線。「童姐,是老總裁,他請你聽電話。」 

  「好。」接過線,童昕把心思從電腦中拉回來。「我是童昕,您好,總裁您有什麼事嗎?」 

  「子柔下個星期二生日,想請你一起來參加家庭聚會,只是小小的聚會,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我……恐怕……」想拒絕,卻找不到好借口。 

  這幾年,童昕的努力和拚命讓老總裁注意到她這號人物,並進而肯定讚揚,他喜歡她的謙和上進、條理分明,好幾次想認她當乾女兒,都在皇甫虎的反對下作罷。 

  不過,也因為老總裁的緣故,她走人皇甫家,認識了鄒子柔,知道她是個多善良可愛的女孩,知道他為何愛她堅定不渝,她有足夠的條件對她的愛情自信。 

  「如果下星期二阿虎還敢讓你加班,我就立刻把他降職,調他到冰島去上班。」 

  他的口氣變得嚴峻,讓她忍不住笑出聲。 

  「說定了,那天五點我讓阿翱去接你。」沒徵求她同意,他自行替她決定。 

  父子倆一樣強勢,可見得他的討厭性格也是來自家教不良,無關乎基因遺傳。 

  「是的,總裁大人。」莫可奈何啊!掛上電話,歎口氣,她拿起手邊的幾個企畫案和牛皮紙袋,走向總裁辦公室。 

  *** 

  「總裁,這是營運部交上來的案子,他們希望你能早點回覆。」 

  「好,先放著。」抬起頭,他對上童昕的臉,她很漂亮,就算不施脂粉仍是美得讓人讚歎,四年的光陰帶給她的是更多的嫵媚,當年他做對了,他挖到珍寶並著手收藏。 

  不過,他不喜歡她臉上日復一日的冷淡,那個心口不一,嘴邊喊是卻滿心不服的雌獅已被馴化,她不再有自己的想法,不再反對他說的話,她是一個最盡職、最成功的秘書,當年他想雕塑她的計劃已經成功,但他卻一點都不覺得快樂。 

  偶爾,他會懷念意大利那個學聊天的夜晚,偶爾他會想起那片竹林,那個熱鬧的辦桌夜。 

  「總裁,這裡是五萬塊。」把牛皮紙袋放到他桌上,童昕恭謹地退下一步。這是最後一筆錢,當年她向他借了兩佰多萬買下旺枝仔伯的地,到今天她連本帶利還清楚了,從此再不負欠。 

  望著她無分毫表情的臉,他從抽屜取出借據。「很好,這是你執意簽下的借據,債還清,你可以拿回去。」 

  「謝謝總裁。」收回條單,童昕將它折疊好放入口袋。假若他們之間也能像這張借據一樣簡單就好,她還盡欠他的情,他收盡她付出的愛,然後一拍兩散,彼此再無相干。 

  她對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然疲倦,那種永無止盡的折磨將她好動易感的心消磨成灰,想轉身離去不回頭,卻又戀棧著他,戀著他的人、他的身、和……他在情慾高峰時流露出來的一點點溫柔。 

  很沒用的,是不是?明知踏上不歸途的終局只有心碎,明知愛上不愛自己的男人,愛情無法回收,明明懂得不站在同等地位的愛情注定要成灰成燼,她不瞭解,自己到底還在期待什麼? 

  淚早在無數個寂靜夜晚中流盡,搾不出半滴濕潤,心早已在反覆又反覆過幾千次的傷害中結上厚繭,感不到心酸。面對他,她能假裝無心;面對旁人,她能假裝無謂,她練就了一身好本領,騙自己不會在險阻的情愛路上受傷。 

  可是,假裝只是假裝,他仍是一舉手、一句話就能將她的心囚人牢籠,反覆沉淪……怎麼辦?沒辦法的,走不開、離不去,她只能繼續偽裝、繼續自我欺騙。 

  「你把我給你的鑽石項鏈轉送給子柔了?」 

  這些年他給過她很多東西,衣服、珠寶、鑽飾……總是過沒多久,他就會在子柔的房裡看見它們的蹤影,然後子柔會圈著他的脖子說好多好多聲謝謝。 

  為什麼她收到禮物不會像子柔那樣滿心歡喜和感謝?他不曉得她在堅持什麼?堅持她只是他的秘書,不是他的情婦,很重要嗎? 

  童昕沒回答,點點頭說:「總裁如果沒別的事情,我能先出去工作嗎?」 

  她的語調很輕柔,沒有半分壓迫,卻讓皇甫虎陡然暴怒。「我有事!」 

  她安靜了,等待他下一步指示。

  「進休息室去。」他故意的,故意要她難堪,故意讓她知道,她不只是個秘書,還是個任他擺佈的情婦。 

  「是。」點點頭,她推開辦公室裡另一扇門。 

  其實,她厭惡茉莉花香,厭惡純白睡衣,厭惡飛散成瀑的長髮,厭惡床上的白色蕾絲寢具——在見過子柔,在知道那些是她的習慣之後。 

  她痛恨起自己扮演的角色,痛恨起自己連個自主情婦都不如。是啊!她是連情婦都不如,她只是個替身,是電視電影中,主角不能做就要幫著出場的那種人物,沒有思想、不能盡情發揮演技,只能默默承受痛苦。 

  這就是她——鄒子柔的替身人物,在獨處時為自己不值,卻在他面前不得不認分表演的傻子。 

  褪去黑色套裝,打散髮髻,她在滿池溫水中吸取茉莉香味,滑過自己的手,滑過自己的胴體,這樣的自己還能吸引他多久? 

  從小她就是個立下志向,為目標勇往直前、拚命認真的女人,可是,進人龍馭,坐上人人稱羨的職位後,她反而看不到自己的前途。明天?在哪裡,她還碰得到明天嗎? 

  叩一聲,休息室的門打開又關上,她知道他的溫柔即將到來……閉起眼,不去想明天,不去想未來,她的前途沒有捏在她的掌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5 20:38:34

第八章
  子柔變得又瘦又弱,凹陷的雙頰,枯槁的頭髮和如柴的四肢藏去她的美貌,沒人敢預測她是否可以安順走過這季。 

  客廳裡,她靠在皇甫虎胸前,一點一點吃著丈夫喂來的新鮮奶油。她笑得很開心,這是她三十歲的生日,說不定熬過這個整數,她就能再活上十個年頭,直到下個整數。畢竟她已經活得比醫生估計的要久得多,是虎的專心寵愛留住她, 

  未來她想為他再努力十年。 

  他們的相偎親近一寸寸殘殺童昕的心,他愛她、寵她全是真實,一個鄒子柔已經把他的心滿滿佔住,憑什麼她敢誤以為他心裡有她,憑什麼她敢幻想有一天他們會兩情相許?吞著蛋糕,索然無味。 

  「李醫生說,你的情況非常好,就是吃不胖,這點讓他很困擾。」為了子柔,他習慣說謊。 

  「我也困擾啊!明明精神那麼好,卻老吃不胖,瘦得像巫婆,讓人一看就是一副快病死掉的樣子。」嘟起嘴,貼住丈夫的臉,子柔一臉嬌嗔。 

  「小柔啊!什麼死不死的,別嚇壞我這個老頭,我還等著你幫我蓋棺,當孝女白琴。」老總裁皇甫政用手杖敲敲地板,敲去這個不愉快話題。 

  「我們來拆禮物好嗎?」皇甫翱適時捧來一堆包裝精美的盒子。 

  「好,我要先拆童昕的,她每年給我的禮物都是最別緻的。」子柔嚷道。 

  皇甫虎依言將童昕的禮物拆開,裡面是一叢用木頭雕起的茉莉花,雕工細膩讓人愛不釋手。 

  「啊!童昕,謝謝你,你怎麼知道我最喜歡茉莉花?謝謝、謝謝,我愛死了。」 

  童昕知道她的喜好,因為他總要她在上床前惹上一身茉莉香。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她合宜地說:「很高興你喜歡。」 

  「好了,既然你只喜歡童昕的禮物,其他的都別拆了,我們收回去了。」皇甫翱走過來,不正經地一手攬住童昕的肩膀,在她身邊坐落。 

  她一動也不動,任由他去抱,轉眼將視線調到皇甫虎身上。 

  他沒看她,可見他從不在意,不在意她和誰親近。是啊!她怎老忘記自己只是個替身演員,永遠只能隱身在女主角的光輝之下。 

  澀也會讓人心苦……她搖搖頭,想笑得盡興些,卻笑出滿口膽汁。 

  「你們少在我們面前親熱,有本事早點把童昕娶回家。」於柔從來都認定他們是一對。 

  那是阿翱刻意在他們面前做出來的假象,不單單是為了保護子柔,更為了心疼這個堅強女人。 

  「她不肯啊!」阿翱無奈地攤攤手。 

  「童聽,快點頭答應當我的媳婦吧!我這老頭還等著喝你們的喜酒才肯瞑目。」皇甫政說。 

  「老爸你別逼她,童昕演不來孝女白琴的啦!」阿翱笑得靠在她身上。 

  「死小子,你真要詛咒我早死?」這種話自己說說可以,兒子開口就成了覬覦他的遺產。「童昕,告訴我是不是這個死小子太風流,讓你不敢委身下嫁?我跟你打包票,要是他婚後敢亂來,我一定馬上把他帶到醫院閹割。」 

  「你要童聽嫁人妖、守活寡?這樣子,她更不會點頭答應嫁給我了。」 

  「別聽他,我只是太忙……」及時插人話,她不想話題繞著她轉。 

  「太忙?我就知道問題出在阿虎身上,以前我要收童昕當乾女兒,他就大力反彈,怕我把對子柔的疼愛分掉,現在我要她當我媳婦,你又讓她忙得頭昏眼花,沒時間談戀愛,說!你是什麼居心?」皇甫政把手杖指著大兒子。 

  「大媳婦是手心肉,小媳婦是手背肉,手心手背都是我們兩個老人家的心肝寶貝,阿虎,你別擔心我們會厚此薄彼。」一直沒說話的老總裁夫人開口。 

  「繼續繼續,老爸老媽,我需要你們的支持才有機會把童昕追到手。」阿翱跟著起哄,瞄向大哥的眼神全是試探。「我看,大哥是嫉妒我,故意把童昕留成老女人,不讓她有機會往外發展。」 

  「我成了眾矢之的了,可愛的老婆,你說我該怎麼辦?」幫子柔拭去嘴邊污漬,他似笑非笑地問。 

  「誰教你要當壞上司,把童昕忙得團團轉,人家每次晚上想約她來我們家吃飯,她都在公司加班,不能來陪我聊天。」伸過手,她想牽牽童昕。 

  童昕把手遞過去,走到她身旁的矮凳坐下。 

  「童昕,我真的好喜歡你,你快嫁給阿翱嘛!雖然那個傢伙沒我老公好,不過也算是中上之選了,勉勉強強為我將就一下,好不好?」 

  下意識地,童昕把眼睛望向皇甫虎,想從那張冰寒表情中找到他的想法。 

  「你連嫁不嫁阿翱都要看阿虎?你一定是讓阿虎壓落底、嚇成小媳婦,不敢有自己的意見。」老總裁捕捉到她的瞬間眼神,連聲說。 

  「說不定她是認為大哥比我好,想嫁給大哥,當大嫂的好姐妹而不是好妯娌。」阿翱語帶惡意地看看大哥,想他要怎生接招。 

  皇甫虎沉默,拿著果汁慢慢餵給子柔。倒是子柔發出意見。 

  「不行、不行,虎是我的,童昕你不會和我搶的是不是?」 

  搶?她已經搶了多少年了?連她自己都不敢回頭細數。 

  子柔乾淨澄明的眼神望住她,望的她心揪。心虛復又心痛,當壞女人、狐狸精要有足夠的自我催眠本領,她沒有,所以她活得痛苦難當。 

  霍地站起身,她必須為今夜劃個完美結局。輕笑一聲,她對皇甫政說:「老總裁,您說今天是子柔姐的生日宴會,可沒跟我說是場鴻門宴。嫁不嫁副總裁我會慎重考慮,因為我對贍養費不太感興趣,嫁給他……失敗率太高。時間不早了,我還想回公司處理幾件事,對不起,先走了。」 

  轉身,她投人黑暗,這一屋子的溫暖不屬於她,從來就不是,多待一分鐘只是多一次心疼,何苦? 

  冷冷的高跟鞋聲音敲著鋪上小石子的小徑,黑暗是她的保護色,在夜色中她可以放縱自己傷心,不用笑臉迎人,可以讓苦痛爬上臉,不怕被窺透。 

  直直走,她走得很急很快,想躲開的不只是這個世界,還有慚愧和無地自容,子柔那雙澄澈眼睛反射了她的污穢不堪,她是多骯髒的女人吶!不但偷了她丈大的人,還在心底偷偷幻想,有朝一日她不在了,她將取代她……好一個齷齪的童昕,以前她不是這樣的女人,真的不是! 

  一雙暖暖的大手適時地環住她的肩膀,微微的暖意流注心間。 

  「我沒事。」搖頭,她這種女人不值得同情。 

  「你有事。」皇甫翱推翻她的說辭,領她走出黑暗。 

  *** 

  踩進辦公室,脫去外套、高跟鞋,鬆開幾顆緊閉扣鈕,她一派輕鬆地坐入自己的椅子中。 

  「要不要來點飯後水果?」童昕從辦公桌裡拿出一袋檸檬和水果刀,先削去綠色果皮,再一絲絲剝去白色內皮,最後才是飽含汁液的纖維。「白色的部分要削乾淨,不然咬到會很苦的。」 

  檸檬像她的愛情,除去鮮麗的外殼後是苦澀,剝掉苦澀後剩下的是腐蝕人心的酸。咬一口,酸在齒頰間氾濫,微瞇眼,酸更替痛苦,在她的知覺神經中竄流,憋住一夜的憂鬱被強酸腐蝕,不再對她造成威脅。 

  「你吃這個……不怕胃痛?」皇甫翱問。 

  「不怕,我有很多胃乳片。」胃癌總強過心痛,胃病有胃藥可止,心病卻是無藥可醫。 

  「怪人,把胃吃壞,再吞胃藥,傷人傷身!」 

  「要這麼說,抽煙、吸毒、酗酒,哪一種人不知道那些東西傷身?你不也是,明知濫交危險,偏要在複雜的關係中獲取快樂。」吞下一整顆檸檬,她又拿起刀子刨削另一顆。 

  「你在訓我?」 

  「談不上,只是告訴你,很多事身不由己,上癮了,想戒除難上難。」 

  「那麼多的身不由己中,有沒有包括我大哥?」皇甫翱問出一室沉默。 

  對他是身不由己?是?不是?這才是她離不開他的主因? 

  愛他、想他、念他已是蝕骨毒藥,服下了,無藥可解,明知逃開才是正確,又怕一日不見神魂俱失,日子更難更苦……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他歎口氣,走近她,除去她的平光眼鏡,擦掉深色口紅,放下她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將她推向玻璃窗面。窗面上反映出一個纖弱女子,愁鬱愛眉間,憂畫上唇邊,她的臉一個苦字呈現。 

  「笑一笑。」 

  她依言笑了。 

  「這才是你,讓人驚艷的童昕。」 

  不,這不是她,真正的童昕是齷齪卑劣,以不見容於人的手段奪取別人所有的下賤女子。 

  「離開他,他不會是你最終的幸福。」 

  她何嘗不知,信不信,她每天都要對自己說上幾次離開,可是效果不彰啊!深吸口氣,咬唇,把無奈留給自己。 

  「你是我最終的幸福嗎?」回頭,她笑得一臉嬌媚。 

  「試試。」他不反對,這些年她的改變,一點一滴盡人他眼底,很捨不得,那個強勢蠻悍的童昕還留在他記憶中。 

  「不用試,你只是同情,同情一個墮落的女人,你自以為是神,可以將她自地獄中拉起,不曉得,身處痛苦是她心甘情願。旁人作孽,你可以試著為她排解危機,當個屠龍英雄,若是她自身作孽……不用白白浪費力氣了,就由她去自尋死路吧!」 

  「你都是用這種透視眼在觀察週遭人嗎?」 

  「別談我,我乏善可陳,說說你吧!你和亞亞有沒有進展?」轉開話題,不想自己,世界會變得開明。 

  「連這個你都知道?」他怪聲叫出來。 

  她笑笑,不理他的訝異。「亞亞是個很實際的女孩,她實事求是,不相信浪漫這回事,要是你用追求別的女人那招,注定要失敗。」 

  「既然你那麼清楚,何不把她讓給我,讓我們朝夕相處,近水樓台?」 

  「不行,她是我的接班人,我要她接手我的工作。」 

  「難怪她的工作比其他兩個多上一倍,我還以為你在荼毒她,原來你是打這個主意。」 

  「她是個認真努力的好女孩,值得你花心思追求。」 

  「這……是不是代表,你準備要離開我大哥 了?」 

  「我在儲備能力。」或者換句話說,她在等,等自己那顆心死得更絕、更透。 

  「不管未來如何,你都有我這個朋友支持。」拍拍她,把她的頭拉進他的肩膀。 

  「謝謝。」這時候,有個能倚靠的支柱對她好重要…… 

  「你準備人主皇甫家,是不是要問問我的意見?」皇甫虎的聲音冷冷地穿透他們兩人耳膜,下一秒,童昕和阿翱迅速分開。 

  向前一步,他看到童昕散亂的外表和慵懶疲倦的表情,憤慨油然而生。該死的!她落寞的背影勾起他滿心擔憂,沒想到一路趕來,看到的竟是這個場景。 

  垂頭,她不和他爭執,認分地扮演起安靜柔順的情婦角色。 

  「大哥,你這樣對童昕並不公平。」阿翱挺身。 

  「她向你哭訴?」嗤鼻一笑,女人! 

  「你應該放她自由。」 

  「好讓你接手?阿翱,你什麼時候起降低標準,以前你不是常說,浪女玩玩可以,要娶就要娶個原裝貨,你是真不知道童昕已經上過我的床?要不要我告訴你她的敏感帶。」污蔑她,他傾洩全數怒濤。 

  「大哥,你的紳士風度呢?對女人殘忍你很得意嗎?要論以前,你不都是以好聚好散為原則,幾時起你也改變原則了?」 

  很煩……胃在隱隱作痛,緊咬下唇,愁起眉,他們能不能停止爭吵? 

  「我的原則更不更改與你無關,你給我聽清楚,就算我膩了她,也不准你來接手。」 

  「我想要誰不關你的事,更不須你簽發許可證書。」 

  他又要傷她了?無所謂,她已經太習慣,想傷她就來吧!反正她早已傷痕纍纍,不在乎多一道或少一道疤了,只求他們別再爭執,別再為一個連她自己都不珍惜的童昕吵嚷。 

  坐入椅中,雙手緊壓胃部,疼痛越來越劇烈,停止吧、請你們停止……拜託……冷顫泛冒,汗水在額間刷下,痛……痛……真的好痛……忍不住
  了,顫巍巍起身,她必須吞兒顆胃藥。

  她的表情引起皇甫虎注意,一手攔下,眼中的關心再隱藏不起。 

  「你怎麼了?」抱起她,她的汗濡濕長髮。「說話!」 

  搖頭否認,她不該是他的負擔。 

  「你胃痛發作是不是?」攔下他們,阿翱問。 

  微點頭,童昕強迫自己深呼吸。 

  「你連她有胃病毛病都知道,你們還真是交情匪淺。」皇甫虎冷諷。 

  「你要選在這時候和我吵架,不送她上醫院?」 

  「你不讓開,我怎麼送她上醫院?」 

  「你要送她去?請問,你要怎麼跟大嫂解釋,為什麼在她的生日夜你會和童昕在一起。」阿翱的話提醒他。 

  思潮在心間翻復,想陪她又心疼子柔,他躊躇不決。痛楚在童昕臉上彰顯,深吸氣,捨不得卻不能不把童昕交到阿翱手上。 

  迷迷糊糊中,童昕知道自己被轉進另一個懷抱,這個懷抱不是他的,失望充斥心間,胃間疼痛反而變淡了,勉強睜眼盯住他,在這時候他沒忘記,她只是個不值得讓子柔傷心的第三者。 

  靠在阿翱頸側,從背後望向站在辦公室門口的他,她那麼愛他,為他犧牲無數,他可曾為她做過一件事?翻開回憶匣,她找不到…… 

  閉上眼,不想了,她讓疼痛拖著自己進人昏迷。 

  *** 

  子柔死了,在童昕出院回公司那天。 

  乍然聽見這個消息,震撼敲擊著她的心臟,怎會……她幻想過這種情
  況,幻想過從此她自黑暗中出身,化成幸福天使,可是,此刻,她連一點點開心的感覺都沒有。 

  皇甫虎和皇甫翱都沒來公司,她迫切想見他一面,他還好嗎?能接受這一切嗎?心愛女人去世,哪個人能不心傷心碎,尤其是他這個從不在別人眼前洩露心情的強人,他怎麼度過這場痛苦?

  想關心他,可是她沒立場資格;想對他伸出援手,可是眾目睽睽下她怎麼能夠? 

  一顆不定的心,一份猜疑不歇的情,在深夜他回辦公室時獲得解脫。 

  看著他頹喪的背影,她好想為他做些什麼。 

  推開門,一壺熱騰騰的咖啡放在桌前,倒出一杯,加上糖和奶精,攪拌好遞到他手上。 

  皇甫虎喝一口,皺皺眉,說聲:「太甜了。」 

  這是他首次批評她泡的咖啡,因為子柔…… 

  走入休息室,倒掉咖啡,洗淨杯子,再重新添上黑咖啡。 

  「子柔從不喝咖啡,她說咖啡是專給自找苦頭吃的傻瓜喝的飲料。」想起子柔,他微微一笑,把整杯黑色液體吞人腹腔。 

  「她是個好女人,愛上她理所當然。」坐在他面前,她準備好聽他說
  話。聽他說出對子柔姐的滿腔熱愛,儘管聽在耳中傷在心底,但是她願意。 

  「她小時候很可愛,在幼稚園裡好多個小男生都想她當公主,不過她作弄人的方法很恐怖,常常讓那些小男生來找我投訴,有時阿翱也會成了她的對象。不過,我相信她不是故意的。」 

  「怎麼說?」她誘導他把話說出來。 

  「她不怕毛毛蟲、壁虎之類的東西,有時她會把那些當禮物送人,當收禮物的小朋友一攤開手,看到的是那種噁心小蟲時,就開始嚎啕大哭。她的好意看在大人眼裡成了作弄,沒人相信她的說辭,只有我相信。」 

  子柔就是這樣愛上他的吧!愛上一個全心維護自己的男人並不困難。 

  「她真是很特殊,還有呢?」 

  「小子柔很善良,常常把遊民帶回家照顧,國中時,最高紀錄是收留了十七個老爺爺、老奶奶,家裡住不下了,就往我家帶,到最後阿翱受不了,因為有天他回家,發現床上居然睡了一個酗酒的伯伯.還吐了滿床滿地。我父親只好和岳父商議出資,蓋一家遊民收容所。」 

  「好心人都會有好報,上天會寬待於她。」童昕接腔。 

  「是……她死的時候並沒有受苦太多,我們都看到她是帶著笑容離
  去。」 

  「她了無遺憾,在世間三十載,圍繞在她身邊的都是愛她、疼她的人,這一世她滿足了。」 

  「阿翱說生命的菁華不在長短,而是它的存在意義,我寧願她活得長長久久,不管是不是有什麼狗屁意義。」一拳捶向桌面,在他眼裡,老天還是不公。 

  那麼就讓她和子柔易地而處吧!她寧願獲得他完完全全的愛,不願活著站在圈圈外,愁了眉目看著他愛別人。十年就好,只要他專屬她十年,她願意縮短壽命,死在他懷中。 

  「她現在應該是快樂的,因為,她帶著你全部的愛離開。」是全部的
  愛,沒有留下一分分……

  他僵冷的心,還容得下她愛他嗎? 

  「你確定?」 

  「她現在一定成了快樂天使,四處散播幸福種子,你該為她喝采。」 

  「是嗎?真是你說的那樣嗎?我要怎麼確定,走近皇甫虎,童昕執起他的手,把他牽到休息室中,為他褪去衣褲、蓋好棉被。 

  「好好睡一覺,她會在夢中告訴你,她很快樂。」親親他的額頭,淡淡一笑,起身準備離開。 

  「晚安。」 

  「童昕,留下來陪我好嗎?」從棉被中伸出手,他提邀約。 

  自成為他的地下情人後,她不曾和他共度過漫漫長夜……猶豫在見到他深邃雙眼時融化了,除去身上套裝,她躺人棉被中與他共枕。 

  環住他的腰,她輕輕在他耳畔低喃。「如果我是子柔,我會希望愛我的人想念我,但不希望他們為我悲傷,我會希望他們的日子過得和我在世時一般快樂,不要有深切遺憾。虎,你要是真愛她,就別讓她帶著憂心離去,告訴她,請她放心,告訴她,她會在你的記憶中鮮明。」 

  「為什麼你知道這是她想要的?」 

  「因為我和她都是女人。」因為我和她一樣愛你……這句不能出口的
  話,她只能放在心間。 

  「我懂了,我會打起精神讓她放心。」 

  「這樣很好,想不想喝鮮筍湯?我阿爸寫信說要從鄉下寄一箱上來。」 

  「好,很久沒吃了,會懷念。」閉起眼睛,眉心的糾結打開。 

  童昕在他耳邊輕輕哼起不成調的小曲哄他人眠。她不想在今夜幻想她和他的未來,她要把今夜留給他和他的小子柔……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5 20:39:03

第九章
  天濛濛亮起,他的床面對著初升旭日。一層一層雲彩因朝陽照映,緩緩展現繽紛,清晨美得讓人動容。 

  翻看腕表,才五點多,不想驚動枕邊人,她繼續窩在他的懷中,讓他的體溫和她的交融。 

  在他懷中醒來是多美好的經驗,不管有沒有明天,她不再覺得要緊。有這個經驗,她還可以騙騙自己,他曾經愛過她。 

  身邊人動了一下,她仰頭看他,他醒了,眼睛對上落地窗外的太陽。 

  「在鄉下,這時候灶腳已經開始熱鬧起來了,熱騰騰的稀飯準備上桌,雞捨裡的公雞喔喔喔吵個不停,鄉下的早晨是欣欣向榮的。」 

  她的話多了起來,像四年前那樣,他說一句,她就要回上一大串。 

  「天要亮了。」他說。 

  「我很喜歡太陽,它光明、磊落、滋養地球上萬事萬物,沒有它,很多生命都會凋萎。」 

  她在暗示什麼?子柔死了,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就可以站在陽光下活得暢意盎然?這個想法讓他打心底對童昕興起不悅。 

  女人都是小心眼的,是從什麼時候起,她就在期待這一天,期待子柔死亡,順手接下她的位置。枉費子柔那麼喜歡她,她還是把她當敵人看待。 

  「我們是靠天吃飯的農家人,清晨的陽光總會讓我們覺得豐收在望。」童昕這一句聽入他耳中又成了鑿鑿確證。 

  正大光明後她就要豐收?四年的交情讓她認定自己將會接替子柔,成為下一任的總裁夫人?推開她,他將自己的手從她身下抽回。 

  「還很早,想不想再多休息一會兒。」她的體貼在他心中全變了質。 

  她勾引他?在子柔去世的第二天早晨?皇甫虎不說話,嫌惡地推開她,轉身下床,走入浴室中。 

  童昕不明白他的態度,昨夜他們不是談得很好嗎?難不成,夢裡子柔沒有告訴他,她愛他,要他快樂,反而指責他,她一轉頭就和別的女人同床共枕?天啊!若真是這樣,他怎會不傷心痛苦。 

  跟下床,她跑到浴室門邊,輕拍幾下,「發生了什麼事,可以告訴我嗎?我們談談好不好。」 

  裡面是一片安靜。童昕不放心,再敲門、再敲、再敲…… 

  「走開,我不要看見你!」他暴吼出聲。 

  他說他不要看見她?!她呆呆地站在原處咀嚼他的話,什麼意思呢?他要她走,放她自由了是嗎? 

  自由?在她的守候出現一絲曙光,在她的眼前模模糊糊地有了未來後,他要她走開,不要她留下…… 

  怎會這樣?這些年來他的身邊除了子柔只有她啊! 

  不對、不對,他只是心情欠佳,需要時間沉澱,他是罪惡感充斥,難以面對子柔,是的,那種感覺她也嘗過的,的確會讓人心情變得很糟糕,她不該在這時候和他計較。 

  「好,我先離開,如果有任何事……我很願意幫忙。」 

  回應她的,仍是沉默。搖搖頭,搖去那股莫名心慌,她穿上衣服,整好被褥,走出他想獨處的世界。 

  深吸口氣,不怕的,太陽出來了,她不再是第三者,不用再害怕黑暗。 

  *** 

  一天天過去,時光往前走過大半年。鄒子柔去逝的悲傷似乎被沖得淡了,皇甫虎和皇甫翱重回工作崗位,日子又回到以往的步調。 

  她在他身邊工作,陪他加班、和他上床,一切都和以往沒有分別,不因子柔不在而不同。 

  童昕極有耐心,她不催、不逼他,她給他足夠的時間療傷,給他偌大空間痊癒,她會慢慢等,等到有一天,他能感受到她的愛,並接受她的愛。 

  童昕很明顯的不一樣了,雖然還是一樣的黑色褲裝、一絲不苟的髮髻、不著半點化妝品的臉頰,但是平光眼鏡背後的眼神變得柔和,應付式的敷衍笑容有了真心,她臉上漾著淡淡幸福。 

  「童姐,你怎麼帶這麼一大把花來上班?」小暄似發現新大陸般大叫起來。 

  「我的室友帶回的,花很多,家裡都擺滿了,我想帶一些到辦公室來,讓大家都有分好心情。」童昕把花分贈給三個小秘書。 

  「我提議帶一些進去給總裁,他好可憐,需要我們分一點安慰和好心情給他。」 

  秦萋說完小暄立刻附議,她忙找來一個水瓶,把花修修剪剪,插滿一瓶。 

  「童姐,弄好了,你送進去吧!』小喧把花達到童聽桌上。 

  「你很有藝術天分,弄出來的花不比花藝店的差。」童昕由衷讚賞。 

  「真的,那我以後沒工作還可以去開花店。」小暄笑盈盈地回道。 

  「童姐快進去啦!別和小暄多廢話,如果總裁龍心大悅要幫你加薪,別忘記分我們一份哦!」秦萋推著她走到門邊,順便幫她叩兩下門。 

  童昕在聽見門內的回應後走進去,柔柔的笑掛在唇邊,她把花送到皇甫虎桌上,盼他一抬眼,心情變得春天。 

  抬起頭,他的目光卻叫人不寒而慄。「這是什麼意思?」 

  「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好意。」她解釋,自子柔姐死後,他的陰晴不定讓她吃足苦頭,不懂他的想法,不明白他對她為什麼會有那種突如其來的厭惡,她到底做錯什麼? 

  「好意?沒有其他成分?比如……勾引?」 

  咬住唇,她勸自己忍耐,告訴自己他只是尚未從喪妻之拗裡走出,她不該跟他計較。 

  「如果我做錯了,請告訴我,我會改進。」低聲下氣,不想和他正面衝突。 

  「你怎麼會錯呢!你是該死的盡職、該死的讓人無懈可擊!」手打橫一掃,滿盆鮮艷成了一地殘紅。 

  吞下委屈,她尋來工具處理地上殘污。 

  「多好的秘書啊,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我真不明白你這麼忍氣吞聲是為著什麼?這不是童昕的本性啊!忘記了你的剽悍嗎?以前在阿翱手下做事時,我是親眼目睹過你的咄咄逼人。」他每一句話都在戳她刺她。 

  他是在恨她嗎?要恨也該給她編派一點名目,別這樣子,讓她連防禦都不知從何著手。 

  「我不懂你為什麼要提這些,對我有不高興,你可以挑明說。」 

  「真要把話說破了,會連一點餘地都不留。」 

  「你說吧!我還有什麼餘地可供閃躲。」他不心領她的好意,她能如何?他要栽贓罪名,她能喊NO嗎? 

  「你忍氣吞聲,因為你自認為就快要出頭天了,你以為子柔死後,再沒有競爭對手,我勢必要和你結婚,你以為跟了我四年多,我的心就被你入侵,再甩脫不了你,你以為我父母欣賞你,你可以理直氣壯的進人皇甫家。」 

  「你……」童昕氣結,他怎能說出這種話?她是有知覺有感情的人呵!哪經得起他三番兩次的無情。 

  「你敢說你從沒有過這種想法?」逼近她,他眼中淨是狠毒。 

  「是的,我有過,難道我不應該有?付出的人不該期待回收,播種的人不該盼望豐饒嗎?我沒錯!從你把我自鄉下老家帶回台北時,你就該有這層認知,知道我要婚姻、要家庭,要一份完整的人生,你不能要求我永無止盡的等待,要求我永不求回報。」不哭,不讓淚水彰顯她的弱勢,就是要離開他,她都要昂首闊步。 

  「我給過你回報,是你不要,你把它們轉贈給子柔。」 

  「我要金銀珠寶?是誰給你這種錯覺,我嗎?我告訴過你我貪慕虛榮,我要財富甚於你這個人?」童昕再控不住地大喊起來。 

  「你是沒有貪慕虛榮,不過你的野心很大,大到無人能及,你想要的比我要給你的多上很多,你自然會看不上那些東西。」 

  「哈……哈……原來我是這樣一個人,真抱歉,我到今天才認識自己。」難怪,他這樣鄙夷她,難怪他會輕賤她。原來,在他心目中她是這種不堪的女人,除了骯髒還有無知。 

  能怪誰?是她咎由自取,是她低了身份自願當人情婦,受輕蔑也應該的。 

  「只不過你錯估了一件事,你不在我心中,從來就沒有進駐過,我之所以不和其他女人亂搞,是為著心疼子柔,反正有你這個性慾發洩器,我何必再去自找麻煩。從現在起,我會去尋找另一個女人,另一個真正能替代子柔扮演起皇甫太大的女人,你大可盡早收起你的如意算盤,不用作春秋大夢。」 

  他成功了,他擊垮她了,真是半分情面不留,徹底擊垮她了! 

  她在做什麼,編織一場惡夢嗎?笨女人,全世界的人都勸你離開他,只有你還在那邊不死心,為著能當他的性慾發洩器而沾沾自喜。 

  幾乎要站不穩腳步,童昕吞下眼淚,一口、兩口、三口……她握緊拳頭,很努力、很努力的笑。在這個時候,她更要拚命欺騙自己,她不傷心,真的,從來都不曾為他傷心…… 

  讓愛死掉吧!如果她對他還有愛,這一擊也該把它打得魂飛魄散,污穢齷齪在她身上烙了印,她沒資格談愛,她永世不能翻身了…… 

  吸氣、吐氣、吸氣、吐氣……她是不會脫軌的童秘書啊!再辛苦、再煎熬,她要把戲唱到下檔…… 

  沒事,沒事,她不會有事。穩定波濤洶湧,她一個九十度鞠躬。「總裁,恭喜你,祝福你早日覓得良緣。」 

  轉過身,挺直腰桿,帶笑走出辦公室,留下一臉錯愕的皇甫虎。 

  *** 

  走出皇甫虎辦公室後,童昕下意識提起包包、拿起桌面上的檸檬,快步走入女廁。 

  她全身都在顫抖,抖得非常厲害,淚水落得很凶,認識他後,她從沒痛快哭上一場,這回,她要哭,徹底哭個過痛。 

  一口口咬下檸檬皮,酸澀苦交錯混合,她形容不出那是什麼滋味,這就是她的愛情…… 

  愛情?好可笑的字眼,好諷刺的說辭,她只是他的發洩器啊! 

  為什麼不回頭?為什麼要任自己墮落?為什麼要讓自己成了污泥讓人人瞧不起?為什麼要笨到相信她的愛情會讓他回心轉意?為什麼啊…… 

  她該死!辜負了疼愛她的親人;她該死!辜負了好友的關心;她該死!上蒼應該收她走,留下鄒子柔。 

  垂了頭,淒楚的笑容浮上臉頰……她還剩什麼?什麼都沒有了不是? 

  狠狠咬下一大口檸檬,用力太猛,連帶咬下手上一片皮肉……血噴了出來,酸澀裡增添鹹味……望著受傷的指節,應該會痛的,可是她連一點點感覺都沒有。 

  不信,從受傷的部分再咬落,血汩汩流著,可是……真不痛啊…… 

  胡亂啃咬,她把一大顆檸檬全吞下肚,吞下她的愛惰,吞下她的痛楚,該吞的、不能吞的她全數咽進去了,胃中傳來一陣抽搐,又要翻天倒海的痛起來了嗎?痛得好,痛得好,會痛就代表自己還活著…… 

  驀地,她想起家鄉父母,不行,她不能這樣殘害自己,她是他們最驕傲的女兒,她是他們的希望,他們還期待看她開枝散葉……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童昕不要這樣,他不值得的、不值得你用生命去愛……全世界的人都可以鄙夷你,但你自己不行看不起自己。 

  就讓事情到此截止,別讓他有機會謀殺你的知覺,從現在起,你要一分一寸把他趕出你的愛情圈圈,就這樣! 

  胡亂抽起面紙按住傷口,擦掉淚,她是童秘書不是?她是從不出錯的童秘書啊! 

  打開水龍頭,洗去淚水,衝去血水,用厚厚的紙巾紮起傷口,脫下染血外套,丟入垃圾桶,找出不常用的粉餅,厚厚地為自己撲上一層粉。 

  沒他,她仍舊要好好活出一片天地,她不是籐蔓,失了大樹倚靠就要失去生命,她是拚命向上伸展的小草,雖不夠偉大,但是能夠獨活在天地間。 

  走出化妝間,她又扮演起零缺點的童秘書! 

  *** 

  那件事過後,她和皇甫虎都避免再去談它。他們一如往常般忙碌工作、上床,看不出有哪裡不同。 

  童昕回復那張敷衍客氣的假瞼,她與每個人都保持最適當距離,不親近誰也不得罪誰。笑是為了商業需要,無關乎情緒。 

  不過童昕已經開始積極訓練起亞亞,她拖著她陪自己加班,逼她學會煮一壺好咖啡,偶爾,她會讓亞亞進總裁辦公室送文件,好在以後獨自面對皇甫虎,她要她有足夠的能力,在自己離開時完全接替起自己。

  她有很強烈的預感,知道自己將要離開他,只是不知道還有多久時間。終點站到了,鳴笛聲響,沒有人可以賴在上面不下車,情路走到底總要分道鑣鞭,厚顏強留在他身邊,只會讓他有足夠的理由鄙視她的貪婪,她不要他看不起她,她仍是驕傲強悍的童昕。 

  問聲,有沒有不甘心?當然有! 

  想不想報復?不想,從來沒想過。 

  男人的涼薄不在於天性,在於他心中無她。是她認不清事實、摸不透他的心意,一路猜測自己在他心中佔了一個小角落,一路誤會他有情有意,只是不善表明。直到鄒子柔的死亡,拉開他的心,讓她清清楚楚明白,他心中從來就沒 

  她。 

  近五年的感情剩下什麼?什麼也不存了。 

  說回憶,他們從沒有過戀人間的甜蜜交心,有的是罪惡感、是心慚、是痛苦,再回首全都是不堪,不如別去想。 

  說恩義嗎?更可笑,他們之間有的只是上司下屬關係,一個有遠見、站在時代尖端、敢沖敢冒險的上司;一個認真負責、盡心盡力的秘書,充其量不過是落個合作無間的檯面話,哪還有其他? 

  那麼……真要讓五年白白流去?女人的青春有幾個這樣子的五年?不留下些什麼真的甘心嗎? 

  童昕猶豫了,往後她能用什麼去憑弔這一場?信物?她沒有;照片?她沒有;情書?她沒有,統統都沒有…… 

  胃在隱隱抽搐,她打開抽屜,吞下一顆胃藥,旁邊的避孕藥隨著抽屜的拉動滾了出來,童昕止住手邊動作。 

  要留下些什麼?的確!應該要留下些什麼,否則她會不甘心……拿起避孕藥,一個拋物線,它進人垃圾桶裡。 

  沒的!她必須留下些什麼! 

  *** 

  像印證他說過的話般,越來越多的女人在上班時間打電話過來,甚至親自走上一趟,童昕經常在過濾與不過濾間猶豫。 

  「叫你快點請你們總裁出來,你耳聾了嗎?」項喻華在桌面上一拍,硬是拉住童昕的注意力。 

  「對不起,總裁正在做商務會報,不知道項小姐可不可以稍等一下,我去泡杯咖啡給您。」掛起笑,她叮嚀自己,她們和她沒有關係。 

  「咖啡是要喝的,不過不是在這裡,你馬上去把虎給請出來,不然我等會兒就要你好看,你的工作能不能保住就看這遭了。」 

  她是這陣子和皇甫虎走得最近的女人——德應企業的千金項喻華,外面傳言她將成為龍馭企業的新任總裁夫人,打著這個旗幟,她四處去打壓那些對皇甫虎有意思的女人。 

  「真的很抱歉,請您再稍等一會兒,會議應該很快就結束了。」童昕把咖啡送到小茶幾上,轉身回辦公桌處理公事。 

  一會兒,項喻華走近,端起童昕剛端給她的咖啡,迎面一潑,全潑灑在童昕的臉上和胸前。 

  「童姐……」小暄驚呼一聲,這女人太過分! 

  「沒事。」童昕拿起亞亞遞過來的面紙,拭去臉上髒污。 

  「項小姐,如果您真那麼『迫不及待』,可以立刻打開門,總裁就在那扇門後面,您請,不多招呼了。」亞亞的話讓秦萋忍不住拍手喝采起來。 

  「你們這群狗眼看人低的爛員工,也不著看自己是什麼身份!」項喻華破口大罵,手一掃,掃掉童昕滿桌子文件夾。 

  「我們是卑微的小秘書,不值得您這高高在上的項小姐為我們發那麼大頓脾氣,請注意您高貴典雅的氣質,不要壞了完美形象。」說完,亞亞蹲下身去撿滿地文件。 

  「你們這群賤女人,等我當了總裁夫人,第一件事就要把你們一個個換掉。」 

  童昕在小暄的幫忙下,擦掉臉上的咖啡漬,但留在白色襯衫上的卻怎麼也除不去,走上前,她堅定地對項喻華說:「商務會報在十點鐘結束,接下來總裁十點二十會有訪客,這中間有二十分鐘空檔,如果您願意等,請在會客室稍待,不要干擾我們辦公,謝謝。」 

  四個人合力將她製造出來的混亂整理好,然後各就各位,不管她再怎麼挑釁,都沒人理會。 

  終於,二十分鐘過去,辦公室裡的幾位經理慢慢走出,在童昕送進新煮的咖啡時,項喻華搶在前頭,一進門,就撲進皇甫虎懷裡。 

  「虎,不管啦,你那些小秘書欺侮人家,請她們通報一聲沒人理我,跟她們講話,她們當我是死人,都不甩人家,你一定要處罰她們。」 

  擺好咖啡,童昕把敬林的全數資料放在他桌上,就要往外走。儘管掩飾得再好,見他和旁人親呢,她仍然無法做到無動於衷。 

  「等等,項小姐說的是真的?」皇甫虎止下童昕腳步。 

  一回頭,她迎視他的眼光,沒有畏懼,只有冰冷寒光不帶感情。 

  「招待不周,請項小姐見諒。」點頭,她又往外行。 

  「我讓你走?你倒是很自動。」皇甫虎攔下她,執意刁難。 

  「不知總裁還有什麼吩咐?」公事化地,童昕在他面前戴起盔甲,不讓他的眼光穿透,傷了她癒合不起的心。 

  「我要你跟項小姐說抱歉。」他看好戲般往後挪了一步,讓她和項喻華去面對面。 

  他又想打擊她?放心,不會了,她已經全副武裝起,他再別想擊潰她。 

  「項小姐,很抱歉,以後不管您什麼時候來,我都會馬上為您通報,這次不敬,請您海涵。」不卑不亢說完,她轉身面向皇甫虎。「請問總裁,還有事情要交代我去辦的嗎?」 

  她的表現出乎他的意料,她身上的咖啡漬和微濕的頭髮,在在顯示出項喻華的無理取鬧,為什麼她不反駁?就算不反彈,至少也要用那種公事化的口吻,把剛才外面發生的事陳述一遍。 

  為何她不說?是她認定項喻華將成為她的上司夫人,還是她根本就不信任他會站在她這邊? 

  是不信任了吧!她的冷漠疏離,她的無心眼神,都在表達一件事——她不在意他,也不再對他有期望。在一個男人身上沒有期盼後,女人會怎麼做?憎恨?放棄?哀莫大於心死? 

  看不出她會怎麼做?在童昕繃緊的瞼上,他找不到蛛絲馬跡可供猜測。 

  「半個小時後,進來找我。」 

  看看腕表,她說:「十分鐘後,敬林貿易的方經理和您有個約會,現在他人可能已經在外面了。」童昕沒正面反對他的話,只是婉轉地將行程再報告一次。 
  「十分鐘?人家等了快一個小時,都還沒說到半句話,你又要開始忙了。」項喻華噪聲不依。「不管,我要你賠償人家。」 

  皇甫虎想扒開她的五爪章魚功,卻捕捉到童昕後邊那抹若隱若現的諷笑,環住她的腰,皇甫虎在她唇上蓋下熱情一吻。 

  童昕的笑隱去了,看來他對她仍有影響力。這個念頭讓他重拾勝利感受! 

  抿唇輕笑,他低頭對項喻華說:「乖乖甜心,晚上我會補償你。」轉頭,他對童昕說:「童秘書,請幫我訂一間尚晴的總統套房。」 

  「太棒了,我最喜歡尚晴的裝潢格局,親愛的虎,你真的好愛好愛我哦!」 

  「當然。」女人要懂得滿足才會令人疼愛,一個房間、一場歡愛、一件饋贈,彼此都開心,多好!

  他沒反對她說愛,看來……他是找到對象了,也好,終結這一段,她的苦難也隨著落幕。想笑,頰邊的神經繃得好緊,不肯合作。 

  「童秘書,我的話有沒有聽見?」 

  「是的,總裁。」 

  「我還要燭光晚餐,還要找人來拉小提琴,我們來跳舞,就兩個人……好不好?」圍住他的脖子,她語帶曖昧。 

  「都依你。」他一面親著項喻華的紅唇,一面欣賞童昕的鐵青表情。 

  「那人家回去打扮打扮,等你來接我哦!」說完,她像花蝴蝶,飄飛出皇甫虎的辦公室。 

  「你可以下去,或是……你有話要說。」 

  「我?」她有資格說什麼?低頭,她最欠缺的就是資格,捍衛愛情也需要資格的,不是嗎?「我想方經理應該到了,我先去準備他要的紅茶。」 

  「你記得每個和我有往來的人,他們的嗜好、需求?」他不想放過她。 

  「不該嗎?我是個秘書。」仰起臉,她要記住自己的身份是童秘書。 

  「身為情婦,你不需要。」勾起她的下巴,一個邪笑在他臉上擴散。 

  「可惜,我不是。」針鋒相對是不對的,但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那我們為什麼上床?」 

  「各取所需、男歡女愛、休閒娛樂……要找形容詞,可以去找本字典翻翻。」 

  「童昕!」克制不住的怒火即將張揚。 

  「是的,總裁。」 

  「你……」他有掐住她脖子的慾望。 

  「我馬上請方經理進來,還有……我會記得訂下一晚尚晴的總統套房,祝您今宵玩得愉快。」 

  對著她的背影,他鼻翼翕動,濃濁的氣體排不出他的憤怒。 

  他到底想幹什麼?想激得她反彈,激掉她臉上的面具,就如上次的爭執,逼她說出真心。 

  可……他並不想聽她的真心話啊!他只想維持現狀的不是?他想她留在他身旁,他想遵守對於柔的承諾娶施雨菱為妻,他想……既然這些都是他想他要的,為什麼他還要去激出她的真心話? 

  他越來越不瞭解自己了。 

  她會因為這樣而離開他嗎?一顆心隱隱不安著……這分不安直到第二天上班,看到童昕仍然坐在位置上才真正放下。 

  她……始終離不開他,不管他怎樣對待,自信又在他臉上擴散。 

  可是事實並不如他所想,童昕已經做好離去的準備,她只是在等待一個契機,一個讓她徹底死心的關鍵,很快地,這一天來臨,在他措手不及時。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5 20:39:31

第十章
  笑在走出龍馭大樓時斷線,垮下肩,總算都結束了。 

  他要結婚了,他說他要娶施雨菱了。很好,門當戶對,施小姐比起項喻華要好上很多很多,她溫柔體貼、善良可人,活脫脫的第二個鄒子柔,扮影子,她比自己還適合。 

  如果你的生命注定無法停止追逐,我也只能為你祝福。 

  如果你決定這一切將要結束,又何必管我在不在乎。 

  如果我們的愛己經成了彼此包袱,何不就讓我們承認錯誤。 

  也許我早應該知道我將會孤獨,在我們相識的最初。 

  你走你的路,用我無法追趕的腳步, 

  我也許將獨自跳舞,也許獨自在街頭漫步。 

  是呀!在他們相識的最初,她就注定了孤獨,既是早知的事實又何苦再去悲天怨地,一切都早早就知道的是不是? 

  承認錯誤吧!各自走各自的路,誰也不去追趕誰的腳步,結局仍是孤獨…… 

  拜拜,五年的悲憤;拜拜.五年的無可奈何;拜拜,她終於走出他的陰影,走出他的封鎖。大家都會為她拍手喝采吧!阿翱會、於優會、辛穗會,連三年前加人她們單戀女子公寓的小語也會為她鼓掌慶賀。 

  沒錯,該快樂,該大聲笑開懷,要開個盛大PARty慶祝重生,是的,喝酒歡唱,醉過這一攤,她就是去蛹殼化成新蝶的美麗生命,未來,她的未來好光燦…… 

  舉手擋在額間,陽光很烈,好久沒這樣曬太陽了,陽光曬在皮膚上有點刺刺麻麻的,但是能攤在陽光下,盡情享受日照是多過癮的事啊! 

  拉扯掉頭上的髮帶,紊亂短髮被風吹起,站在十字路口上,她的心又起彷徨。有那麼多值得開心的事,為什麼她笑不出來? 

  不對、不對,她要笑啊!可是為什麼心被千萬根細針椎刺著?為什麼淚無端端在眼角現形? 

  解除枷鎖,她又自由了,不再害怕旁人的眼光、不用再擔心被看穿,她要大聲歡唱啊!怎能哭……怎麼能…… 

  手背擦去淚,新的淚又刷下來……不行,她必須找個事情來做做,做事、做事,她要……對了,去買幾瓶酒!讓整個公寓裡的好友為她高興。 

  不斷不斷撥開蓋住臉頰的短髮,不斷不斷擦掉新生淚水,她步履紊亂。 

  「那個騷貨、死狐狸精!要是讓我抓到,我一定要在她臉上留下幾道疤痕,看她以後要怎樣勾引人家的男人!?」一個從她身旁走過的中年婦女扯著大嗓門罵道,富態的身材在她激動的動作中,肥肉抖得厲害。 

  「可不是,那種女人欠人騎哪!一看到男人骨頭都酥麻了,靠上來就要男人玩她。」 

  「賤到骨頭裡去了,社會上就是有這種爛女人才會不安定。」 

  童昕幾個箭步搶到她們面前。「為什麼不拿個鏡子照照自己?你們的囂張跋扈哪個男人會受得了!不要把男人變心全歸到外面女人身上,你們要負絕大責任。」對著她們吼完,童昕心裡暢快好多。 

  「幫那個賤女人說話?你也是人家的外遇嗎?以前的細姨出門還會遮遮掩掩,就怕人家知道,哪像現在的第三者,已經不知道羞恥要怎麼說、怎麼寫了。」胖女人反彈。 

  「遮掩?該遮該掩的是你們,你們的老公要不是以你們為恥,怎會向外發展?失了美貌至少要存些賢德吧!娶了像你們這種裡外兼不懼的女人,你們家老公勢必悔恨交加!」 

  啪地,一巴掌甩過,童昕的臉上印了鮮紅印子。 

  「謝謝。」輕聲說過這兩個字,一個點頭,她帶著笑容離開。 

  「神經病,壞年冬厚肖人。」兩個婦人從另一個方向走去。 

  這下子,她是真正不欠任何人了,她們代替鄒子柔賞她一巴掌,代替她報了奪夫之仇,這個痛她承受得起,這個痛打掉她心中最後的愧疚,她可以再度笑得張揚。 

  現在皇甫虎將和子柔的好朋友結婚,幸幸福福走過一生,她是受到報應譴責了。偶像劇完結篇——壞女人算計了一生,卻失去男主角,下場淒慘,這種結局最完美、最叫座了。 

  束起頭髮,她要滿街的人都看到她臉上的鮮紅印子,她要滿街人都對她議論紛紛……她,下戲了…… 

  *** 

  怎會才一個晚上,公寓裡的人就走的一乾二淨?那個叫於優的脫俗女子呢?那個甜得像糖的可愛女生呢?童昕沒回鄉下老家、沒到公司,她就這樣憑空消失。不管他用什麼方式,都找不到她。 

  以為她又妥協了一次,以為不管他是否結婚她都會繼續留下,以為她的生命再不能沒有他。然,她製造的這分突然卻讓皇甫虎傻眼,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 

  坐在公寓門口,已經等過十個晚上,明知道等不到,他還是坐著等著,想等待一個幾乎不可能的奇跡。 

  他們吵過、冷戰過無數次,她都沒有走,為什麼她會選擇在這次離開?這次他們甚至連吵架都沒有啊! 

  她是真的介意他娶施雨菱嗎?他已經向她保證過,他們的相處模式不會因一個婚禮而改變,為什麼她聽不懂? 

  該死的她,為什麼她不能滿足這種方式? 

  是她變得貪得無厭了,還是她再不肯為他妥協,她可以向他要求金錢、要求房子,他可以買下一大片土地,讓她阿爸圓起當土財主的夢,可是,她不能要求他對子柔出爾反爾。 

  歎口氣,他要很生氣、很生氣的,可是……他辦不到。心裡的擔憂遠遠超過怒氣,他擔心她跑哪裡去,會不會被騙、會不會被拐?擔心她會不會一時失去理智,做了無可挽回的傻事? 

  心靜不下未,滿腦子全是童昕,笑的她、哭的她、痛苦的她、戴上面具假作變色龍的她……他沒辦法上班、沒辦法工作,冷靜理智的螺絲被鬆開,他不再是他。 

  不清楚他怎會為區區一個童昕改變,他說過有她無她,他都是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皇甫虎,他不會為她改變,就如地球不會因一個女人就停止轉動。是什麼時候起這句話悄悄的被改變…… 

  在他對她煮的咖啡上癮時?從他習慣她的工作方式起?自他迷戀上她的身體,無法自拔時?還是他開始欣賞她的性格那刻起? 

  五年的朝夕相處,讓他對她的習慣根深抵固,他習慣在每個早晨看到她,習慣在每次做愛後,看她攬鏡著妝,習慣每個深夜和她一起關去電腦,對飲一杯飲料,他喝咖啡,她喝檸檬汁,杯子一碰,一天結束。 

  在哪個契機中,習慣成了喜歡、成了吸引?在不自覺裡,兩個不該交纏的心成為一體,再不能分割?於是她愛上他,他愛上她…… 

  等等!他愛上她了? 

  不對,他怎會愛上她?他愛的人是子柔! 

  愛子柔,感覺是甜的、蜜的,淡淡的幸福、淡淡的快樂,他因有她的存在而滿足,這才是愛,這樣的愛才能組織起家庭。 

  而童昕帶給他並不是這種感覺,她讓他心疼、心痛、心悸,他會因她而嫉妒,會為她的淡漠自持而憤怒,會因她的不在乎而痛苦,會因她的傷心而不捨。 

  當然他們也有快樂的時候,雖然不多但是總讓他回味再三,比如在那叢竹子下的交心時刻,比如在把盞暢談的夜色中…… 

  童昕給他的是最強烈的知覺刺激,她像烈酒,一寸寸腐化了他的心志,然後在一個措手不及中,她走了,留下他這個癮君子在孤獨中啃蝕沉痛。 

  這是愛嗎?阿翱告訴他這就是愛,但是他嗤之以鼻,固守著他這一生只愛子柔的鞏牆。阿翱說過,遲早有一天他會後悔…… 

  他現在這樣就叫作後悔了嗎?他不知道,只是覺得心被掏空,整個人失去目標.工作再無法帶給他成就、快樂,或者說,她不在,工作也跟著失去樂趣。 

  好想念他們的無間合作,一個企劃案推展成功、一張合約成功到手.他們為共同的成就喜悅;好想念她除去眼鏡、髮夾,轉起圈圈輕鬆大笑;好想念她細緻柔軟的身體…… 

  這麼多這麼多的想念就架構起愛了,是不是? 

  童昕要的就是他的愛嗎?還是一個總裁夫人的位置?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想要她回來、想要她留下,不管她愛不愛他,他都不要她走。 

  沒了童昕,他度日如年,連多捱一分鐘都是艱苦,假如留下她的條件就是拿婚姻來換,那麼……就換了吧! 

  子柔……對不起,我必須為自己自私一次……閉上眼,鮮活的童昕又在他腦海中展顏……那就是愛嗎?一次次的自問中,他承認了自己的愛。 

  「你來做什麼?」 

  一個粗嘎的聲音擾了他的想念。張眼,他看到一個和他同樣憔悴疲憊的男人。 

  「你是……」皇甫虎想起來了,他是那個蘋果女孩,叫……叫……對了,叫作辛穗,他是她的上司。 

  「谷紹鐘。」他接下皇甫虎的話。 

  「你也來找辛穗,你知道她們去了哪裡?我已經來這裡等十天了。」十天,他越等心越慌,沒有半點消息,沒有人知道她們去了哪裡,只有一個含糊答案,說她們還會再回來。 

  「我不知道,媽的,要亂跑也要留下消息。」 

  他說髒話?出生在上流社會的皇甫虎很難想像。難怪辛穗要躲他,要是換成他,他也不會留下半點消息給他。 

  「我想,她們是在一起的,童昕、辛穗、於優和……聽說後來有一個新加人的……」 

  「陸小語。」扯扯嘴角,假斯文!谷紹鍾討厭這個男人的程度並不比五年前低。 

  「對,假設能找到其中一個,其他的就不會是問題。」皇甫虎說。找到盟友,他心中透出一線光明。 

  谷紹鍾拿出筆,抓起皇甫虎的手,在他手背上。下一串數字。「我的電話。」 

  皇甫虎也從口袋掏出名片遞給他,「有辛穗的消息,請你一定要和我聯絡。」 

  「知道!」說完,他頭不回的走了。 

  會找到她們的,一定會!如果谷紹鍾幫他找到童昕,他會努力和他結成好朋友,雖然他是那麼粗鄙魯莽,為了童昕,他願意! 

  *** 

  谷紹鍾在辦公室裡已經極端不耐煩,這個笨笨為什麼還不回來,想玩也要有個基本限度,有人連玩兩個月都不回家的嗎? 

  好啊,就說愛玩,她可以先回來,他再陪她去玩啊!幾個女人兜在一起會有什麼好玩的,笨哪笨! 

  她一定是讓他喊笨笨,才真會越變越笨。不管,再去那個公寓走一趟,她們要是再沒回來,他就找個鎖匠把門撬開,看看這四個女人在玩啥把戲。 

  長腳跨出醫院門口,一輛急駛而來的救護車差點兒撞上他。 

  白癡!連車都開不好,Eire、Fire,全Fire掉算了,留著這堆笨蛋做什麼? 

  車門打開,從車廂被抬出來的女人挺眼熟的,他走過去,掃一眼。 

  這不是那個喜歡上有婦之夫的童昕嗎?笨!一群笨女人窩在一起還能學到什麼好本事。 

  抓住隨車護士,他問:「那女的怎麼了?」 

  「報告院長,她跌一跤,有流產現象。」 

  流產?她要幫那個有老婆的男人生小孩?白癡!就說那群女人笨,要幫男人生小孩,也要挑挑男人嘛,生個私生子很了不起嗎?智障!等她看完婦產科,他要馬上幫她掛掛腦神經科,看能不能把她的頭腦弄清楚。 

  管他,別人家的事他管那麼多幹什麼,重點是童昕出現,他的笨笨也要準備現身了吧!只是童昕人還昏迷著,不能把她抓起來嚴刑拷打,打出笨笨下落,不如……做做好事吧! 

  抓起手機,按下一堆號碼。媽的,人彆扭連手機號碼也彆扭的不得了,害他連連按錯幾次。 

  手機接上線,沒等人喊喂,他自說自話。「我是谷紹鐘,童昕在品誠醫院急救室。」 

  勉強算是做件好事,他的心情開朗了些,想起馬上就能找到他的笨笨,笑在嘴邊浮起。童昕、童昕,你最好快一點給我醒來,要是動作太慢讓他的笨笨跑了,不K死她,他就……啊……不用了…… 

  他看到笨笨正朝六點鐘方向奔馳。 

  笑起眉,張開手臂迎面攔下辛穗,他要好好揍她一頓屁股。 

  咦……不對,他的笨笨在哭,是哪個死人把她惹哭?啥?不是死人?沒關係,惹哭了他的笨笨,不死,他也要弄掉那個人半條命。 

  「不哭了。」一隻大手掌在她臉上抹幾把,粗粗的掌心抹得辛穗的臉好痛。 

  「好痛……」 

  「誰弄痛你?」話還沒說完,他就抱起辛穗。「走,我們去掛外科,忍忍,馬上就到了。」 

  「為什麼要掛外科?我不去啦!」推開他,她從他的手臂上跳下來。 

  「你不是哪裡痛?乖,我叫陳醫生幫你看。不要哭了哦!」他難得溫柔,撩開她的頭髮,審視她的眼睛,他的心抽了一抽,很陌生的感覺。 

  「我不是因為痛才哭.我是……嗚……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了。」 

  「好好好,別怕,有事告訴我,我來辦。」 

  「於優生病了,童昕又……我不知道她怎麼了,是鄰居告訴我……」 

  「好,我懂,她有流產跡象,王醫生在幫她看,沒事的,王醫生是婦產科權威,你還不放心嗎?至於於優,把她帶過來,我們家開醫院的,什麼都不怕就怕人不生病,於優的病包在我身上。沒事了……乖……不哭。」安慰人他是生手,做得好不好不知道,他只想用最快方式把她臉上的水龍頭關掉。 

  「童昕會沒事嗎?」 

  「我保證,好不好?如果她有事,我就把婦產科拆了,行不行?」 

  「說話要算話。」辛穗被他揉得紅撲撲的臉像擦了兩抹腮紅,可愛極了。 

  「好了,笨笨,跟我來!我有事要告訴你。」 

  「不要,我要去看童昕。」 

  「你有比看那個大肚婆更重要的事要做。」強拉住她,不管她的意願,谷紹鍾拉起她往頂樓跑。 

  「可是童昕怎麼辦?」 

  「有人會去辦她,你不用雞婆。」他們的聲音越行越遠,然後消失在樓端…… 

  *** 

  她蒼白的瞼在白色床單的襯托下,更顯嬌柔軟弱,握住她的手,皇甫虎空虛的心被填得滿滿,原來,這就是握住幸福的感覺。 

  碰碰童昕的瞼,又瘦了,她不會把檸檬汁當飯吞吧?不知道有沒有檸檬勒戒所,要是有,他一定要把她拖進去,直到戒掉這個拿檸檬當芭樂啃的壞習慣,才把她放出來。 

  「童昕……我好想你……」親親她的臉,親親她的額,他的思念成災。 

  「對不起,是我太魯鈍,不知道這就是愛,欺了你,還沾沾自喜,你醒過來好不好?醒過來罵我、捶我,我保證不還手不還口,你也可以學那個野蠻人,喊我笨笨,我絕不生氣。」 

  「童昕,對不起,對不起……我要說幾次對不起你才肯醒過來?我已經把絆倒你的那個門檻給剷平了,我也把傷害你五年的那個笨蛋給狠狠地打了一頓,那個笨蛋不敢跟施雨菱結婚,他只想娶你,可是前提是……你要先醒過來啊!」 

  「你說你要婚姻、要家庭、還要一份完整,沒問題,我統統給你,你還想要什麼?當田僑仔嗎?沒問題,這回我們一起南下,挑一座山給你阿爸當聘禮。」

  「童昕,我真的好愛你,以前我不懂愛,你教了我五年我還學不會,實在笨得可以,不過你可不可以有點耐心,再教我一回?」俯下身,他吻住她的唇,她的唇還是一樣柔軟甜美,帶著淡淡馨香…… 

  身在太虛中游移,童昕把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聽了進去,是真是幻,她不清楚,這些年她期待的話全在夢境中出現,感動讓她的淚氾濫成災。 

  他說愛她,愛啊!她愛他,卻從不敢想過他愛她,只求能在他心中佔一個小小位置,小小的,小的讓她在他身邊,他不覺礙眼。這些話她不曾說過,驕傲讓低頭變得困難。她一直知道,這種願望太奢侈…… 

  努力睜眼,童昕看見他握住自己的手,一遍遍低訴著愛…… 

  是真的,不是幻不是假,是美夢成真?不計較了,他說愛她啊!就這一句,夠了…… 

  「吃睡美人的豆腐是不道德的。」她輕言。 

  有很多生氣和不甘,實在不應該那麼草率就原諒他,按照正常程序,她必須大哭大吵,流滿一盆子眼淚,然後在淚水和歡笑中,主題曲音樂響起,才喊結束。可是,萬一他嫌煩了,一回頭,又變成那個無心無情的男人,讓她好不容易 

  找到的愛又失了著落怎麼辦? 

  還是先原諒他,有帳,君子報仇三年不晚,至少她還可以抽抽那本「商場常勝軍——皇甫虎淫亂下流的一生』」的版稅。 

  「你……醒了。」用力一拉扯,他把她裝進自己懷抱中、真真實實困住她,他才有了幸福重回的快樂。 

  「有話要告訴我嗎?」尚未全然恢復,她的聲音仍然虛弱。 

  「我……沒有。」直起身,他又恢復一貫冷然。 

  他還不習慣對女人說那些噁心話,那……剛剛的情形……呆啊!人昏迷著當然和清醒時的情況有分別。 

  「哦,沒有……」眼神黯了黯,閉起眼睛聽見那麼多話,她還以為醒來後世界就會變樣,幸福就會圍繞……原來全都只是她的幻覺,他還是皇甫虎,一個不愛她的男人…… 

  「你有我的孩子,為什麼不告訴我?」冷冷的聲音代表他在興師問罪。 

  「孩子是我自己的,沒人要你對號。」 

  「是嗎?等孩子一生下來我們馬上驗DNA。」 

  「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我,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不是嗎?」 

  「你敢說我們沒有關係!?」眼一瞠,滿目怒濤。 

  「我已經讓亞亞幫我遞上辭呈,少了上司下屬,我們還有什麼理不清的關係?我早說過,我不是你的情婦,從來都不是!」 

  「我們是夫妻關係。」 

  「別妄想了,我不是你的……什麼!?你說什麼?」她還在作夢嗎?那些幻聽怎還存在? 

  「我說我們是夫妻關係,一個爸爸、一個媽媽、一個寶寶,不是很圓滿的家庭成員嗎?」難怪谷紹鍾要說女人是最愚笨的動物,他都講那麼多了,她還搞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不對,你不是要和施小姐……」 

  「沒有,你豬腦袋啊!」學起那個粗魯男,皇甫虎發覺罵人要這樣才會痛快。「我都要和你結成夫妻了,再娶施雨菱,不就犯重婚罪,我的事業重心在台灣,沒有移民阿拉伯的打算。」揉揉她的頭髮,他才想起來這是谷紹鍾老對辛穗做的動作,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你說……」精明腦袋打了結,她有半晌混飩。 

  「我說,你快給我好起來,不要拖拖拉拉,我們還有好多事情沒有辦,要看禮服、訂婚宴、拍婚紗照……不行、不行,排行事歷你比較在行,一切都交給你去辦;還有,我不希望婚禮和滿月酒距離太近,人家會猜出來我們是先上車後補票;還有,喜宴要分六個國家同步辦理,我要我的員工全都來喝喜酒;還有……」 

  「總裁,可不可以給我一隻筆和紙,那麼多事我記不住。」摀住他的嘴,她要再溫習他這刻溫柔。 

  「你看才幾天沒工作,頭腦就變傻了。以後不可以借口懶惰,知不知道?不可以沒經過同意,就一個人跑掉,知不知道?你曉不曉得你不在我有多痛苦,往後,想玩告訴我一聲,我陪你,千萬別單獨行動,我會心酸、會思念、會難過……」恍然大悟,原來對心愛女人說些噁心話,沒有想像中那麼困難。 

  抱起童昕,他在她頸間汲取溫暖,熱淚悄悄滑下……她是他的了,在經過漫長的試煉後。 

  「我知道了,以後去哪裡會帶著你的。」不過要是早知道,她的離開會喚醒他的心,說不定她會早幾年行動。偷偷笑開,藏起自己的壞心眼。 

  霍地,門被推開,阿翱、皇甫政和他的妻子走進來。 

  「爸媽,我就說大哥監守自盜,你們還不相信,難怪我怎麼都追不到童昕!」 

  童昕倏地推開皇甫虎,坐直身子,但她不管怎麼撇清都沒用,因為她正坐在人家的大腿上,再開都是曖昧。 

  「沒關係、沒關係,年輕人熱情的好,熱情的好。」皇甫政的說辭讓童昕的臉一路紅到耳根上。 

  「對啊!不管是嫁大哥還是小弟,都沒關係,的我不敢說,我們家的基因是一等一的好,光看他們兄弟那一百八的好身材,就知道遺傳一定是好的。」未來婆婆的保證更是讓童昕無地自容。 

  湊近她,她又補了句。「不過你眼光還真是不錯,我生老大時很順利,所以阿虎長得可好了,生老二拖很久,你看阿翱就是一臉缺氧,才會頭殼不好,專挑那些膚淺女人愛。」 

  「老媽,你不要在未來大嫂面前說我壞話,想當年她被老哥欺負時,還是我挺身英雄救美,要不然,我著你到哪裡去找媳婦?」 

  「說到這兒,好媳婦!你一定要原諒我教子無方,小時候我請家教教他國語、數學、英文……什麼都學,就是少修了戀愛學,才會弄不懂愛人是怎麼一回事。不過,他這回苦頭吃得大羅!他想你、念你,什麼都不吃.弄得整個人都瘦下 

  一大圈,這下子好了,你回來,我可以弄個補湯給他喝喝。」 

  「我什麼都不想喝,只想喝鮮筍湯,童昕,我們回鄉下老家去挖竹筍燈不好?」 

  她的鄉下老家也成了他的鄉下老家了嗎?他們真的成了一體,圍住他,被愛真的好快樂…… 

  「童昕,可不可以跟你商量一件事?」皇甫政很不識趣地打斷他們的親熱。「嗯……那個孩子生下來,你可不可以再回公司上班,那個小孫子……我們很樂意幫你帶。」盼了好幾年總算有孫子抱,作夢都要大笑。 

  「行啊!可是這次我不想當童秘書。」她母憑子貴,不好好抓住機會敲詐勒索一番,才叫笨哪! 

  「沒問題,你想當什麼,我跟人事處交代一聲就行了。」 

  「我想當童總裁,他當我的皇甫秘書。」指指皇甫虎,想當時他是怎麼玩她的,好像是從「立正」、「不能說不」、「是的,總裁」開始的吧!真是風水輪流轉,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沒問題,你說什麼都算。」 

  「哦!大哥你死定了,這個惡毒女人要恨報仇,你以前怎麼整她的.她要全數整回來。」 

  「放馬過來。」抱起她,眼神一瞪,三個不相干人士乖乖退場。 

  成功永遠是被堅持度高的人拿走,沒有含淚等待,哪有今日的甜美? 

  值得的,有了他,再多的辛苦都是值得……靠上他寬寬的懷抱,童昕在秋天的尾巴找到幸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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