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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可可]總有一天娶到妳[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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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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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5-9 01:02:35
標題:
[路可可]總有一天娶到妳[全文完]
總有一天娶到妳
作者:路可可
「我沒當妳是個女人,所謂的『喜歡』也非關男女,只是想交妳這個朋友。
畢竟,妳出生時,我已經在唸高一,這種距離差不多就是地球與月球了。」
這是瞿峰曾對她說過的話。她喜歡瞿峰,卻不應該喜歡上他,
他愛自由勝過一切,他喜歡跟她相處,就是因為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在他身邊總是環繞著各式不同女人,而這些女人唯一的共同點就是──
喜歡上他,就是自取傷心。而她現在就是自取傷心……
她決定就縱情一夜,一夜之後,她會帶著「回憶」離開。
瞿峰很喜歡這個只在寒暑假會到他家幫忙的小女生。
她是個外表看起來溫順如水,內心卻小叛逆的小女人,
她還是老天爺派來賞他很多「甜頭」的天使。
她做的菜好吃得抓住他的胃,她說的話總是逗得他開心,
她的嗔怒喜樂、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心上最在意的。
沒想到那一夜被她「試用」之後,她居然鐵了心閃人,
在心痛發狂後,他才知道他失戀了,大男人輸給小女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9 01:03:11
第一章
呼吐——滴答滴答——呼吐——滴答滴答——
何舒雅聽著隔壁床位的姑姑鼾聲和時鐘交織而成的韻律聲響,她翻了個身,精神還是好到不行。
晚上真不該喝咖啡的!
呼吐——滴答滴答——呼吐——滴答滴答——
何舒雅看著鬧鐘的時針指向兩點,她又翻了個身,一對柔黑眸子仍然閃亮。
凌晨兩點,對於今年暑假過後升上大二的她來說,實在不算太晚。
何舒雅放棄入睡的打算,無聲地起床,準備拿出MP4聽音樂。
啊,忽然想起晚上她把MP4放在廚房裡了。
何舒雅抓起大圍巾包住自己,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溜出這棟瞿家的幫傭住宅。
是的,占地廣闊的瞿家大宅,就連幫傭都有一棟舒適的屋子可住。
而何舒雅之所以人在這裡,因為現在是她的暑期打工月,她過來幫忙在瞿家幫傭多年的姑姑打理瞿家豪宅。
「有錢人蓋房子,就像孩子堆積木一樣簡單。」何舒雅踩在庭院白石小徑上,嘴裡咕噥、目光卻讚賞地看著眼前的兩棟住宅——
左邊一棟是幫傭住處、右邊的四層樓則是瞿家人住的主宅,兩棟住宅之間,相距約莫二十步。
兩棟刷成純白的房子結構相同,方正沒有多餘的線條,卻很奇妙地與遠方的山、房子周遭的大樹和綠地融為一體。聽說,這是瞿家夫妻那個年輕有為的建築師兒子瞿峰第一次出手的作品。
瞿峰甚少回國,就算回來也是蜻蜓點水般的過境,所以就連她姑姑也甚少見到瞿峰這個名號響叮噹的人物。
何舒雅踏上主宅的前廊,走向後方的一樓廚房。
她推開廚房後門,廚房的燈在同一時間被另一個人打開。
「誰在那裡!」何舒雅直覺地後退,順手撈起廚房一角的掃把,防備地瞪著站在廚房另一個入口的男人。
男人有一雙利眼,身材高大,約略有一百八十公分,穿著稍顯寬鬆的白襯衫,卻仍然看得出體格的壯碩。
「瞿峰。」瞿峰粗聲一哼。
原來,他就是瞿峰。何舒雅看著他,心裡雖鬆口氣,但肩膀與身子還是不自覺地緊繃著。
瞿峰本人比客廳裡的照片,看起來更加堅硬、不易親近。
他的面容陽剛、眉眼口都像雕刻出來的剛稜,渾身散發著不羈氣息,看起來原始到不適合出現在現代空間裡。
就在她打量他的同時,瞿峰也瞪著這個手抓掃把的年輕女人——清湯掛面的髮型下有著一張眉清目秀的臉及一身脫俗氣質,是他平日欣賞卻不沾惹的不食人間煙火類型。
「報上名,你是哪隻鬼?」瞿峰不客氣地說道,大掌按著肚子。
他才是討厭鬼吧!何舒雅抿緊雙唇,沒給他好臉色。
「我叫何舒雅,是在這裡做事的人。我來廚房拿東西,馬上就離開。」她放下掃把,拿過她的MP4就要走人。
「慢著,去弄點吃的過來給我。」瞿峰粗聲命令道。
厭惡搭長程飛機的他,剛下飛機時總是沒什麼好臉色。不過,這是他家,他擺好臉色給誰看?反正,他從來不以慈眉善目著稱。
「冰箱有生菜沙拉。」何舒雅盡可能有禮地說道,總算見識到何謂主人架子了。
「我不吃那種東西,我要熱食。」無肉不歡的瞿峰露出厭惡表情。
何舒雅皺了下眉,但她向來不在「外人」面前表現出憤怒,因此很用力地回以一記溫柔微笑。
「請『您』直接告訴我『您』喜歡吃什麼,我比較好幫『您』準備。」她以棉花糖般輕柔的聲音說道。
對於這麼溫婉的女人,瞿峰發現自己很難不多注意幾眼,於是不由得緊盯著她細緻臉龐及白煮蛋般的細緻肌膚。
「你幾歲?」他脫口問道。
「二十。」
瞿峰雙唇往下一抿,收起他心裡的那抹悸動。
他不和小女生談戀愛,因為他的戀愛很現實、也很直接——
他要的只是心動的瞬間及火熱的擁抱,他不承諾天長地久,當然也別肖想他會耍什麼浪漫小把戲。
何舒雅站在原地,任由他黑夜般的眸子盯著。
她不喜歡這種被迫打量的感覺——身為企業家的瞿家夫婦平時總用一種主人的高姿態說話,這個瞿峰果然不愧是他們的兒子。
雖然何舒雅認為幫傭不偷不搶,沒必要低人一等,但瞿家人顯然不這麼想。看來一臉傲慢的瞿峰和瞿家夫妻一樣,都有很嚴格的階級標準吧。
「瞿先生,請問我的臉上有寫菜單嗎?」何舒雅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瞿峰濃眉一挑,多看她的水眸一眼——
亮而有神的眼眸裡,果然有幾分隱藏得很好的小倔強。想來剛才的柔順只是假象嘛,有意思!
「有什麼吃什麼。」他大掌一揮,率性地說道。
「例如生菜沙拉?」她輕輕一挑眉,笑容很溫,眼神帶嗆。
瞿峰低笑出聲,驀傾身與她四目交接,兩人之間距離不過十公分。
何舒雅倒抽一口氣,馬上後退一大步。
涉世未深的年輕女人就是這點可愛。瞿峰眸子裡閃過動心,欣賞地望著她染了一層淡紅的臉頰,還有力持鎮定的水眸。
「我對小我十歲的女人,沒有興趣。」雖然他對她還真燃起了一點興趣。
「所以,瞿先生剛才突然逼近我,是要告訴我你決定要吃什麼?」何舒雅轉身拿起紙筆,一副要幫他點餐模樣。
瞿峰倚牆睨她,發現自己喜歡這個反應敏捷、卻又不會把場面弄僵的小女人。
「菲力五分熟、薯泥沙拉一份、清燉牛肉湯一碗,外加一盤當季水果,如果還有飯後巧克力甜品,會更加完整。」瞿峰壞心腸地想看看她失控模樣。
「沒問題。」她微笑地點頭。
瞿峰驚訝地看著她清嫩臉龐上的神色自若,他吹了聲口哨。
「想不到我們家裡暗藏了一位大廚。」
何舒雅維持著淺淺笑容,走到電話機旁邊撥了幾個鍵。
「喂,小沛嗎?我是舒雅。我記得你們餐廳有外送服務,對不對?請幫我們外送一份菲力五分熟、薯泥沙拉一份、清燉牛肉湯一碗,外加一盤當季水果。甜點有哪些呢……那不用了。麻煩你到的時候,打警衛處的電話,電話是……謝謝。」
何舒雅掛上電話,回頭看著瞿峰。
「為什麼沒點甜品?」瞿峰挑釁地問道。
「我沒忘,是他們罪該萬死,竟然沒有巧克力點心。」她一臉無辜地柔聲說道。
瞿峰睜大眼,驀地大笑出聲。
小傢伙的辣度挺嗆人的呢!
何舒雅頭也不回地轉身,從櫃子裡拿出一塊巧克力磚,再從冰箱裡取出一盒牛奶,將兩者置於大碗間,放到小鍋裡加熱。
瞿家夫妻偶爾宴客,瞿太太也喜歡招待朋友喝下午茶,因此該有的點心材料、這裡無一不齊。
在加熱期間,她拿出一桶HaagenDazs巧克力冰淇淋,很快地用小勺挖出六小球置於餐盤間,叉上牙籤之後,又把餐盤放入冷凍庫的急凍盤上。
瞿峰雙腳高掛在餐桌上,看著她輕巧地轉身把裝著巧克力牛奶的大碗從爐上拿起攪拌降溫的熟練姿態。
他發現自己很想知道她鎮定的臉孔會不會有出現破冰的時候?
不過,一天沒進食的他,現在比較感興趣的是她究竟想做什麼甜品。
巧克力香味飄在廚房裡,瞿峰忍不住用力深吸了一口。
要命,他真的很愛巧克力。不過,如果有人當面詢問他是否熱愛甜食時,他會要那人的命。
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嗜食甜品,像話嗎?
何舒雅當然察覺到他如影隨形的視線,只是她不想回應他的無禮,於是加快手裡的動作——
趁著小鍋裡的巧克力液已溫且未變硬之前,她很快拿出急凍盤上的六小球巧克力冰淇淋,迅速地替它們全沾裹上一層巧克力,然後又放回急凍盤上。
這道手工脆皮巧克力甜點,是她前陣子大受好評的半自製品。她猜想像瞿峰這種肉食主義者,應該對這種甜蜜蜜的巧克力組合「深惡痛絕」才對。
「甜品好了,等您用完餐之後,就可以慢慢用。」何舒雅開心地對他一笑,就是風吹過湖面那麼輕盈的一笑。
瞿峰瞪著她,心頭像被雷打中般地劇震了一下。他的眼不由自主地定在她後背,看著她轉身走向門口。
「站住。」他脫口說道。
何舒雅抿緊唇,用力咬了下牙根。
「您還有什麼事要吩咐嗎?」何舒雅沒回頭,漠然地問道。
瞿峰看著她直挺挺的背脊,猜想她不喜歡被人用命令語氣呼來喝去。
「只是說『謝謝』。」瞿峰說道。
「不客氣。」何舒雅唇邊揚起一抹笑意,慢慢地走出廚房大門。
看來瞿峰沒想像中的那麼糟糕嘛。
不過,這事和她也沒什麼關係。她只會在寒暑假過來打工,而瞿峰一來是老闆之子,二來她記得姑姑說過他的年齡大她十歲,怎麼想都是不會有交集的。
是吧!
※ ※ ※
莫非定律就是,你愈不想發生的事,就愈會發生。
所以,在瞿峰和何舒雅初識的第一個暑假,瞿峰一連幾天都指名要何舒雅特製料理,嚇得她以為他居心叵測,旋即以學校課業為由、卷鋪蓋走人。
事後,證明一切都是她多想。因為聽說她離開之後,瞿峰也就只問了一次,然後找別人幫他烹餐罷了。
於是,升大三的那年暑假,何舒雅又奉姑姑之命前來打工。
這一回,她在瞿家的聚會裡聽到更多關於瞿峰的事——
瞿峰脾氣不好,大吼出聲時,可以把人嚇得後退三步……
瞿峰沒耐心,對於不順他意的人,臉色極差……
瞿峰有才華有成就,剛拿到幾個國際建築大獎、名媛美女個個對他趨之若鶩,偏偏他就是毫無定下來的念頭,就連「女友」這個封號都吝嗇給。
瞿峰出名得很早,工作向來滿檔,所以對於人際關係什麼的,經常不屑一顧應付,所以難免換來「難搞」的惡名……
但是,此時的何舒雅實在是無法把瞿太太及眾人口中的瞿峰,跟她此時眼前所見的瞿峰聯想在一起。
現在是早上八點,人在廚房的何舒雅看著一臉惺忪、頭髮似獅子蓬亂,穿著寬鬆白色立領上衣、一條牛仔褲、足蹬黑色涼鞋踱進廚房的瞿峰。
聽姑姑說,瞿峰是搭昨天晚上的飛機抵達的,而她萬萬沒想到她會這麼快又看到他。
「瞿先生,早。」何舒雅基於禮貌地喚了一聲。
瞿峰抬頭看她一眼,輕挑了下眉,然後不發一語地坐進餐椅,趴在餐桌前一動也不動地看著流理台。
何舒雅瞄他一眼,很想不理他,無奈她平時就在學校咖啡廳打工,記憶力超好,記得他去年起床後一定要先來一杯「何氏壞心眼特調」咖啡——她當時在咖啡裡加了很多牛奶和糖,沒想到他的味覺竟像失常一樣,連吭都沒吭過一聲。
於是,何舒雅再度試探性地倒了一杯「何氏壞心眼特調」咖啡到他手邊,然後就走回流理台前忙碌她的事情。
這幾天瞿太太的午茶聚會不少,指名要她做的手工蛋糕及甜品。她原本就喜歡做甜點,對於能有這樣的練習機會及高級設備和材料可揮霍,實在高興。
何舒雅從攪拌器裡取出做餅乾的麵團,把瞿峰當成空氣,然後繼續做她的事。
這是瞿峰家,她不能趕他,只好隨他高興看到天荒地老。
她把麵團放進擠花袋,在第一個烤盤上擠滿一朵朵的餅乾花,然後送進烤箱。
瞿峰喝光咖啡,還是繼續趴在桌上,黑黝目光則隨著何舒雅的身影移動——
他記得這個外表溫順如水、內心小叛逆的小女人。
她是老天爺派來賞他很多「甜頭」的天使。
瞿峰喜歡看著她做事的樣子,感覺她做事有種如水韻律,不疾不徐,卻又流暢無滯,所經之處就像施展魔法一樣。
一個二十歲的小女人,竟然會有這種生活自在,很難得。
瞿峰呼吸著甜甜餅乾香氣,看著她隨手擦淨流理台上的凌亂。然後,又以一種創作的方式專注地擠壓第二盤餅乾。
他想,這就是他為什麼一回家就想往廚房跑的原因——
她做的甜點很美味、送來的咖啡夠甜,而且她只專注在她的世界裡,懶得理他的態度,很吸引他。
瞿峰灌完那杯會讓尋常人胃酸逆流,但他卻覺得神清氣爽的咖啡之後,這才有力氣說話。
「我要吃早餐。」他說。
何舒雅被他嚇到,手裡的擠花袋咚地一聲掉落到烤盤上。
她抿著唇,水靈靈的眸直接瞪向他,直到瞿峰挑眉一笑,像是抓到她的把柄之時,她才驚覺自己露出了太多真實情緒。
「瞿先生想吃什麼?」何舒雅微彎唇角一笑,表現出雇員該有的客氣有禮。
「好吃的。」瞿峰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何舒雅不想跟他多扯,打開冰箱拿出培根、蛋和她之前熬的大鍋蔬菜高湯,開始做早餐。
去年,為了抗議他每天到廚房找她做早餐的行為,她故意在培根上加了很多蜂蜜,沒想到他卻一聲不吭地吃得精光。而且,每天都指名要一樣的菜色。
她懷疑他早上味蕾有問題,否則怎能忍受這樣的甜?
噹,烤箱傳來時間到的聲音,她的餅乾出爐了。
當培根在鍋裡等待焦脆時,她把蔬菜湯送入微波爐,然後在烤麵包機裡放下兩片吐司,然後戴上隔熱手套,拿出烤盤取出餅乾盛涼。
當然,順手就撥了幾塊到點心碟裡,順道又幫他倒滿了一杯咖啡,拿到他手邊。
「請慢用。」何舒雅走回爐台前,鏟起培根和陽光蛋,拿出微波爐裡的蔬菜湯、抽出吐司機裡兩片烤得金黃的吐司——他不吃生冷食物,瞿太太耳提面命過十來次不止。
「該死的!」
瞿峰的詛咒讓何舒雅驀回頭——
他塞了滿口的餅乾,手裡還抓著一片,滿臉得到寶藏的驚喜。
「這東西怎麼會這麼好吃!」他說。
何舒雅睜大眼,一臉不可思議地說道:「你喜歡吃甜食?」
「是這個餅乾好吃。」瞿峰嚥下第二杯咖啡,死也不承認——
他超愛甜食。
何舒雅看他掃光餅乾的速度,她一挑眉,決定在他的吐司上抹上果醬,送到他手邊。
瞿峰一看到他的早餐盤,眼睛就亮了——
真是一個甜美的早晨啊!
他拿起刀叉,十分鐘內解決了早餐。
「再來一份。」他心滿意足地遞出空盤。
何舒雅接過空盤,忍不住問道:「你怎麼沒吃成大胖子?」
「我一天運動兩小時。」他說。
「聽說你的時間寸寸是金,怎麼有時間運動兩小時?」她瞥他一眼,只是單純好奇,並非有意想了解他什麼。
瞿峰伸了個懶腰,起身朝她走去。
「運動讓我腦子放空,腦子放空,我才有法子容納新的想法。」他站在離她一步遠的地方,一手撐在流理台上。
何舒雅向來不喜歡別人靠得太近,輕蹙了下眉,卻又很快地恢復成若無其事——因為瞿峰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
「可以請您坐到那邊嗎?我怕烹飪時的熱油不小心燙到您。」她柔聲說道,其實很想拿鍋鏟把他趕遠一點。
「我皮粗肉厚,無所謂。」
何舒雅備好另一份早餐材料,以鍋鏟用力壓住培根,逼得熱油滋滋響。
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要滾開?
說他對她有興趣,似乎又不是這麼一回事。有一下沒一下的閒聊,害她還要裝出溫良恭儉模樣,也是很累人的。
何舒雅把吐司壓進烤麵包機,力道大到機器發出抗議的吱嘎聲。
「不喜歡人盯著?」他閒聊似地問道。
「鬼才喜歡。」何舒雅小聲地咕噥一聲。
瞿峰嘴角一勾,感覺起床氣都因為她懊惱的可愛模樣而盡數退散。小女生八成沒注意到自己鼓起了腮幫子吧。
「我還以為二十歲的小女生應該是對異性的注視感到開心的時候?」他唇角斜勾著微笑,就是忍不住想逗弄這個一臉正經的清秀小女生。
「那也得看注視我的對象是誰。」何舒雅仰起荷花般水潔小臉,睜著過分無辜的雙眼看著他。「你是大叔。」
瞿峰瞪大眼、站直身子,用他那對曾被某記者形容為黑鑽,與一張曾被雜誌評為最有魅力男性的臉龐,瞪著這個沒有品味的小傢伙。
「你叫我大叔?」她如果不是眼睛有問題,就是腦子有狀況。
「你大我十歲。」她把備好的早餐放到餐桌上,有禮地說道。「大叔,請慢用。」
「你可以叫我瞿大哥。」他嘴角佯怒地抽搐一下,目的是在注視她的反應。
她的表情正經,可一對眼珠子閃著笑意,可愛極了!
「瞿先生,我是在瞿家工作的人。我想您的爸媽,不會希望我們把關係弄得這麼不公事。」她語氣正經,而且把兩人距離拉到十步之遙。
「他們管不到我的交友情況。」他說。
「問題是——」她側頭想著。「我不想交你這個朋友。」
瞿峰望著她唇邊精靈的嬌俏笑意,卻是不怒反笑了。
「你這個小朋友很有意思。」他大笑著走到她旁邊,居高臨下地睨著她。
「我不是小朋友。」她偷偷踮腳尖,不想被他看扁。
「大叔說你是,你就是。」瞿峰伸手揉她的頭髮,觸到一手的水潤絲滑。
這個小朋友就連頭髮都舒服得讓人很想接近。
「你離我遠一點。」何舒雅啪地一聲打下他的手,打到手掌發麻。
「辦不到。對於我感興趣的人,我很執著。」瞿峰雙臂交握在胸前,黑眸興味盎然地看著她。
「我也是。」她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對於我不感興趣的人,我不想理就是不想理。」
「很好,我也是如此,看來我們找到第一個共同點了。改天一起吃飯聊聊。」瞿峰懶懶地挑眉說道。
「你的臉皮太厚,我不會喜歡你這種男人的。」她想笑,卻故意端正臉色說道。
「我沒當你是個女人,所謂的『喜歡』也非關男女,只是想交你這個朋友。畢竟,你出生時,我已經在念小四,這種距離差不多就是地球與月球了。」
「你知道就好,幹麼還強求?」她不以為然說道。
「這話問得好。」他盯著她那對清澈得像是能映出天地間所有好旳水眸,猜想自己應該是被這份單純所吸引。「讓我想想答案……」
何舒雅與他四目交接,看不懂他黑眸裡的神色,心跳卻因為與他的灼亮狂瞳對峙太久而亂了節拍。
她防備地後退一步,因為她沒興趣走進一個她完全不懂的世界。
「我想,八成是我犯賤,就愛拿熱臉貼人家冷屁股。」他自嘲地說道。
何舒雅噗地一聲笑了出來,一對眸子笑彎成兩道新月,渾然不覺自己這樣清憐的姿態會讓人心甘情願地拜倒。
「你確定你是大家口中壞脾氣、沒耐心的瞿峰?」她笑著說道。
「不,我是那個要抓住青春尾巴的大叔。而你這種年輕人就是要放開心胸,多和一些走遍世界的人交朋友、增長見聞。」他看著她的笑容,也跟著開心了起來。
「哈,連增長見聞這種話都說出來了,果然是大叔。」她揶揄著他,什麼防備警覺也都卸下了。
原來他挺搞笑的!
「舒雅?你在跟誰說話。」何舒雅的姑姑何秀華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小瞿先生來吃早餐。」何舒雅說道,笑臉斂回了平時的淡然。
「我把早餐帶回房裡吃。」他端起早餐,壓低聲音說道:「然後,我建議你找天陪我吃頓飯,否則我不保證我的早餐行,會不會像去年一樣,鬧到你和你姑姑都以為我打算要追求你。」
何舒雅瞪著他那張分明蠻橫的臉孔,氣自己一時疏忽,誤踩陷阱。
「你是無賴嗎?」她從齒縫裡蹦出話來。
「正是。」他發亮的眼挑戰地看著她。「一頓飯?」
何舒雅聽著姑姑近到應該就快抵達的腳步聲,她瞪他一眼,低聲說道:「好,就一頓晚餐,明天晚上。」
言畢,她轉身把餐具放到水槽裡。
「想不到你這麼迫不及待。」瞿峰黑眸裡閃著一抹笑意。
何舒雅冷哼一聲。「我求的是早點解脫。」
瞿峰爆出一陣大笑,並在何秀華走進廚房的前一秒對她說道:「我晚上六點在便利商店那個巷口等你。」
何舒雅還來不及說些什麼,瞿峰已經大步從後門離開。
何秀華看著瞿峰的背影離開後,皺眉對侄女說道:「你別和瞿峰走得太近,他們和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之前有個在這裡幫忙的年輕女人,才巴著瞿峰多說了幾句話,瞿太太就把她罵到狗血淋頭,你可千萬別作那種麻雀變鳳凰的美夢。」
「姑姑,你放心吧,我對談戀愛沒興趣。」何舒雅說道。
「我不是要阻止你談戀愛。而是要告訴你,瞿峰有錢有才華、樣子又性格,很容易吸引女人。」何秀華看著這個在四年前的一場車禍中失去雙親之後,就由她照顧的侄女說道:「我在這裡五年,聽得多了。瞿峰脾氣火烈,偏偏感情上是出了名的無情,身邊來來去去的女人也不知道有多少。」
「姑姑,我不會喜歡上那種大叔的。」何舒雅拿起一塊餅乾,餵進姑姑嘴裡,笑嘻嘻地問道:「好吃嗎?」
「好吃,你有天分。」何秀華一聽侄女竟然稱呼瞿峰為大叔,心裡大石頭自然放下,笑著轉身去做她的事情。
何舒雅則是拿起她沒擠完的餅乾麵團,繼續做餅乾。
姑姑擔心太多了。
她沒喜歡上瞿峰,兩人之間也不會有什麼。他不過愛鬧她,兩人之間也不過是一頓晚餐而已,除此之外,她和瞿峰還能怎麼樣?
畢竟,就如同他所說的,他們的世界就像是地球與月球之間的距離。她是不會和他有更近一步的關係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9 01:03:41
第二章
於是,即將升大三的那年暑假,在何舒雅與瞿峰結束第一頓晚餐後,他送了她一座他做的木雕,那神韻分明就是她的模樣。她不信這是他親手雕刻,他笑著和她打賭下一頓晚餐。
當然,她又輸了。
因為下一頓晚餐,他帶她到他的私人工作室,讓她親眼看著他為她再雕出另一座她的雕刻。
之後,她又輸了很多次打賭,因此陪他吃了很多頓飯。吃到他開始帶她去看展覽、開始帶她去賞夜空吃美食等等活動。開始在他返回英國後,每周和他用視訊及E-mail往返。
而瞿峰也開始在她的寒暑假期間,返回台灣。
這幾年之間,何舒雅認識了另一個「瞿峰」。
這個「瞿峰」除了柴米油鹽不分,對錢毫無概念之外,他是何舒雅認識最萬能的人。
這個瞿峰,不只會畫設計圖,還擅長捏陶雕塑,懂得自己做傢具,知道工程學、化學,清楚如何修改那些對她來說,像是天方夜談的「尼龍分子」以調整建築材質。
何舒雅還是叫他「大叔」,卻偷偷覺得他很厲害,偷偷地不小心把目光及心思在他身上停留得有點久。
畢竟,要不被這樣光芒四射的人所吸引,很難。
但她在他面前,總是裝作對他很不以為然的樣子,因為她知道這樣會逗得他哈哈大笑。
不過,她還是認為自己對他沒有絲毫遐想,真的沒有!
因為瞿峰大叔身邊還繞著各式不同女人,而這些女人唯一共同點就是——喜歡上他,就是自取傷心。
這一天,是何舒雅升上大四前的暑假,她因為在一間咖啡廳長期打工,已經停止了在瞿家打工的兼職。
此時,她正和瞿峰待在她所租的小套房裡。
瞿峰趴在她腳邊的地板上畫圖,把她小小的頂樓加蓋十坪小房間,擠得沒什麼空間。
何舒雅盤腿坐著,心思根本不在手上書本,而在這個不速之客身上。
他說她的房間太乏善可陳,他要讓她擁有一組他設計的桌椅。
她看著地上散放的線條草圖,看著他頭也不抬地振筆繪畫,看著他不時地喃喃自言自語。
三個小時前,瞿峰帶來一大袋中藥塞到她懷裡,說是要調養她的貧血、手腳冰冷,命令她不吃會遭天譴之後,他就開始趴在地上工作,然後姿勢一直沒有改變過。
他一旦開始工作,除非真的是累到眼睛睜不開,或者是餓到沒力氣拿刀拿筆,否則是不會起身的。
何舒雅烤了兩片吐司,泡了兩杯三合一咖啡,坐在離他最近的一把椅子,默默地吃起塗著煉乳的吐司。
三分鐘後,瞿峰終於抬頭。
他扔下筆,滾到她身邊,大口一咬她手裡的燒吐司。
「你怎麼知道我肚子餓了?」他嚥下吐司,一臉驚訝地看著她。
「因為你隨時都在肚子餓。」何舒雅翻了個白眼,塞了一片吐司到他嘴裡。
瞿峰大笑出聲,一口咬住吐司,坐在她身側的地板上,背靠著她的椅子。
「對了,阿明師叫我們明天晚上過去吃飯,說明天要教你做芋泥卷。」瞿峰一口喝掉燙口的咖啡——這杯咖啡夠甜,他很滿意。
「耶!阿明師真的要教我!」何舒雅滿臉發亮,高興到跳起身團團轉。
阿明師是個國寶級的辦桌師父,和瞿峰是忘年之交。瞿峰帶她去了幾次,阿明師知道她喜歡做甜食,特別開口說要教她一道他的招牌。
「等你學會芋泥卷之後,我就大飽口福了。」瞿峰一提到「芋泥卷」這三個字,就猛吞口水。
「我有說要做給你吃嗎?我當然是要做給我未來的男友……」她故意朝他皺鼻子,扮鬼臉。
「你交什麼男友!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還是我這種普通朋友最實在……」他雙臂交握在胸前,一本正經地說道。
「叫我別交男友,然後你身邊的女人,初一到十五都不相同,你的雙重標準還真讓人不敢領教……」
「有那麼嚇人嗎?」瞿峰大笑地看著她一臉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覺得還是和他的「小朋友」在一起相處最沒有負擔。
她懂他,卻只把他當成大叔。而她的靈巧懂事及反應快,讓他覺得身邊始終有個人陪伴也不差。
於是,他享受著這樣自由且自在的關係。於是,在國外的雪夜裡,他偶爾會想起她。於是,在需要找一個人說話時,他會想起他們的唇槍舌戰……
「何舒雅小朋友,每個女人都有她們獨到的可愛之處,況且她們都知道彼此的存在,你幹麼……」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瞿峰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話,他皺著眉,不悅地接起手機。
「有事快說!」
何舒雅一看他表情一沉,馬上知道是他的女友之一打來的電話,因為在她面前向來神情輕鬆的他,此時正板著臉凜著眼皺著眉、一臉的不耐煩。
她收拾起杯盤,卻還是不可避免地聽到他的話。
「對,我下個月就要回英國。」他漠然地說道。「……不勞費心,那與你無關。」
何舒雅心擰緊了一下,或者不止一下,否則她何必痛到需要重重咬住唇。
「我在哪裡?需要向你交代行蹤嗎?」
聽出瞿峰聲音中的慍惱,她打開水龍頭沖洗杯盤,不敢再聽。
他對女人都是無情的——除她例外。
因為他當她是妹妹,覺得她老不愛理他很新鮮,就是這樣而已,她不該傻到以為自己很特別。
何舒雅關上水龍頭,把杯盤拭乾擺好後,正好聽見他說——
「OK,那就如你的意,以後不要聯絡了。」瞿峰冷冷地掛斷電話,順道關上手機電源,然後整個人平躺在地板上。
「就知道手機一開,準沒好事。」他沒好氣地說道。
「是她們一遇到你,就沒好事。」她走到他身邊,用腳踢了下他的身側。
踢得很用力!
瞿峰黑眸一瞇,單手抓住她的腳。
「幹麼抓我的腳!」她驚呼出聲,努力要扯回。
瞿峰沒放,因為壞心眼地喜歡看她一焦急起來,眸子就會變得水亮、雙頰也會泛出淺紅的美麗模樣。
另一個原因則是——瞿峰的拇指滑過她的足背,目光盯住她美麗非常、瑩白細秀到該讓王子為她套上玻璃鞋的美足。
「臭大叔,放開我!」一見到他又是一副尋她開心的樣子,她板起臉瞪他。
「不放,因為你恩將仇報,居然敢說女人遇到我就沒好事,完全不體諒我昨天開了一、兩個小時的車,只為了帶你去阿明師那裡吃海產的辛勞。」瞿峰懶洋洋地開說道,欣賞著她慍惱的模樣。
「我又沒叫你帶我去。」
「對,純粹是我大男人虛榮心作崇,想帶著你出門炫耀。」
「哈!分明就是你自己想吃甜食,拿我做掩護。」八成就是這樣,他才會纏上她。
「是嗎?」他挑眉問道。
「就是!放開!」她氣呼呼地指著他的鼻子,真有些動怒了。
瞿峰鬆開她的腳,高大身軀從地上一躍而起。
她直覺地後退兩步,腳步一個踉蹌,一時沒站穩。
他的大掌攬住她的腰,與她四目相望。
「與甜食無關,是我很珍惜跟你相處的時光。」黑眸逼到她面前,呼吸也不客氣地侵上她的臉頰。
何舒雅胸口一窒,她呼吸困難,耳朵發燙。
「把這些話留給其他的女人吧,我是不會愛上你的。」她用手擋開他額頭,不讓兩人靠得太近。
「說得也是,你如果愛上我,確實沒那麼有趣。」他哈哈一笑,惡作劇地揉她的髮絲。
可惡的瞿峰!存心挑撥又不給人愛!
何舒雅拉下他的手臂,想也不想地便重重咬了下去,咬到牙齒發酸,兩頰也僵痛了起來,這才氣鼓鼓地推開他的手臂。
當然,還順道擦淨了口水,得意地欣賞了下那一圈深深齒印。
下一秒,她捧著臉蛋,揉著因為太用力而抽痛的腮幫子。
「你這個傻妹,咬痛了吧。」瞿峰捧起她的臉龐,修長五指揉撫著她軟綿綿的水肌。
他的靠近讓她呼吸變得破碎,她的眼神有片刻的失神,卻又很快地鼓起腮幫子推他在一臂之外。
「不用你假慈悲啦!還不都是你害的!」她捶他肩膀兩拳。
「你不但咬我,還指責我,天理何在?」他佯裝受重創地彎下身去。
「去問問剛才被你掛電話的女人,天理何在吧。他們怎麼會喜歡上你這麼幼稚的男人?」何舒雅邊說邊後退,邊後退邊警戒自己,千萬別步上那些人的後塵。
偏偏他人高馬大,一個大步向前,就扣住了她手腕。
「小朋友。」他喚著他替她取的小名。「我美國那邊有案子,三天後就要走了。然後,你之後的寒假,我的檔期大滿,恐怕沒法子回台灣。」
「謝天謝地。」她想笑又想哭,臉上表情陰晴不定了起來。
瞿峰看著她的臉,大掌撫住她的頭頂,像個大哥似地喚道:「你只有這句話好說嗎?」
「祝你一路順風。」她沒好氣地說道,鼻尖有些發酸。
下個暑假,她就要從大學畢業、步入社會,再也沒什麼寒暑假可以和他這麼窩成一團了。
「真是無情。」他拉著她靠牆坐下,霸道地把她置於他的雙腿之間,手臂鬆鬆地圈住她,下顎則是不客氣地擱在她的肩膀上。
他的體溫燙著她的後背,何舒雅卻起了一背雞皮疙瘩。
她不敢亂動,只敢用雙臂圈住雙膝,悄悄地把這份像是被他守護著的曖昧愛戀收進心裡。
「小朋友,寒假想不想到英國找我玩?」他低頭看她。
她倒抽一口氣,變成一座石雕,連頭也不敢抬,就怕臉上的混亂瀉漏心情。
現在是怎麼回事?不要她愛他,又要把她帶在身邊?
「我沒錢。」她沒好氣地說道。
「我出錢。」
「沒時間,我寒假答應了要去咖啡廳打工。」他們近來幾乎天天見面,她已經快要無法自持。萬一孤男寡女處在異鄉,無事可讓她分心,她豈不是要全軍覆沒?
「小朋友,我跟你說過,我十八歲時就花了兩年時間四處行走、見識世界,從此視野大不相同。旅行才是學生最該做的事情,你可別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瞿峰嘴裡叨叨念著,撩起她的髮絲,纏繞在掌間。
「幹麼拐我?有什麼目的?」她抽回頭髮,依然不敢回頭。
「想到以後你開始上班、或者交了男友……」他嘴角不快地往旁邊一抿,繼續說道:「總之,我們以後很難這麼隨心所欲地窩在一起。所以,我想把你放到英國我那邊,讓你在我家踏踏走走——畢竟,有了回憶總是不一樣。」他坦白地說出他的私心。
何舒雅的眼眸冒火,驀地回頭瞪向他。
素顏火眸,像一朵綻放的白花,看傻了他的眼。
「自私鬼!」她驀然起身,緊接著拉起他的手臂,就往門外硬拖,「你走!快點走!我倒了大楣才會認識你這種只顧自己心情的傢伙。」
他以為她是鐵石心腸嗎?和他再這樣相親相愛下去,她付出真心的後果,他敢面對嗎?
「怎麼了?」瞿峰看著她水潾潾的眸子,握住她那激動到微微顫抖的肩膀,心窩不由自主地悸動著。
「你你……」不敢說出自己喜歡他、好怕愛上他的事情,她急到只能跺腳。「總之,你可惡到極點!」
「對,你是自私鬼,我承認不想和我的小朋友分開,這樣有錯嗎?」他扳正她的臉,彎身用額頭倚著她。
何舒雅捂住他太露骨的眼,驀地把臉埋入他的胸前,低語道:「大叔,不要讓我捨不得和你分開。」
瞿峰身子一僵,雙臂卻不由自主地環住了她冷涼的身子。
男女感情上,他不想認真,也不想被誰絆住,所以一定要把她定位在他的小朋友。這樣,他們才能一直在一起。
因為她是特別的……
何舒雅感覺他的雙臂力道捆得更緊,像是要將她壓入他骨內一般。
「這樣吧!我們寒假時去京都,四天三夜正好可以去散步。我會帶你去吃湯豆腐。走在兩邊都是楓葉的路上……」
「我還是找不到理由跟你去。」她打斷他的話,把臉頰貼著他的胸膛說道。
「我那一趟是去洽公,業主會支付車馬費並提供自宅當成住宿,這種便宜不占白不占。我和業主討論物件時,你也可以一個去走走,如何?」他說。
她眨眨眼,覺得這機會確實頗難得。沒貪到他的錢,又有機會去京都一遊——她還沒出過國呢!
重要的是,有機會能和他一起旅行,又有業主可以讓他們不至於獨處,那將會是多麼美妙的事情啊。
「你虛報費用,對方不會抗議?」她輕聲問道。
「對方提供的是兩張商務艙機票,我叫我特助不用去,這樣不就解決了?」天知道他根本不管這些雞毛蒜皮小事,只好瞎編理由。
「好,那我到時應該跟姑姑說,我跟朋友去東部玩。反正,你別說溜嘴就是了。」
「我這人最會守口如瓶了。」他在嘴上比了個拉拉練的動作。
「我看你根本就是懶得說謊。」她瞄他一眼,可沒忘記他平時在瞿家時,連客人都不理會的驕氣。
「知我者,何舒雅小朋友是也。」瞿峰大笑著又揉亂她的髮,目光憐愛地望著她。
她瞪他一眼,決定給予最嚴厲的懲罰——
再次低頭重重咬他的手臂一口!
反正,他也不會痛。
反正,就是幼稚地想在他身上留下一點記號。
反正,寒假的京都行之後,他們應該就再也沒機會可以像現在這樣,無時無刻都能挨在一起了……唉。
※ ※ ※
半年後的寒假,何舒雅拿著他送上的機票飛到京都。
而瞿峰當然早早便等在機場,張開雙臂給他的小朋友一個大擁抱。
一月的京都,飄著雨,他們要去的祇圓在山霧雨色間被映得一片霧濛濛。
何舒雅坐在大車後座,貪心地看著國外經過的日式傳統建築,渾然不覺自己的手早在不知不覺間被他握住。
瞿峰握著她下了飛機就沒溫暖過的手掌,看著他的小朋友被窗外美景迷惑的傻乎乎模樣。
喜歡和她在一起,因為從她涉世未深的眼眸看出去,什麼都新鮮、什麼都是驚喜。
他從不與年輕女子交往,因為她們總是走不進他的世界。但何舒雅卻總是懂得他的心,她會揶揄但不評論他的生活方式,他喜歡參與卻不幹涉他的世界。和她在一起,他總是容易心平氣和。
遇見她之後,他才知道年齡真不是問題,他甚至認為,就算他的「小朋友」年齡虛長他幾歲,他們也一樣會是好朋友……
「京都真的好美。」何舒雅把額頭靠向窗戶,覺得她好愛這裡雅致的景色,好愛隨處可見的古昔、黃葉及慢活步調。
看她一直捨不得自窗外美景回神,瞿峰拉拉她的長髮,要求她的注意。
「會痛。」她回問瞅他一眼,又轉頭看向窗外。
他鬆開她的髮,乾脆傾身向前,前胸貼著她的後背,再不客氣地把下顎往她肩頸一擱。
她身子一僵,手肘往後撞他一下。
他維持原來姿勢,笑著說道:「我以為小朋友都愛東京迪士尼東園。」
「如果你的業主願意招待我到迪士尼樂園,我也會很感謝他。」她不敢回頭,怕和他的臉貼太近。
「怎麼皮膚還是涼的?」他的鼻尖輕觸著她肩頸處的柔肌。
「這位大叔,如果你知道什麼叫做禮儀廉恥,就不該對小朋友出手。」她的手肘又往後一拐,這回狠狠地用了些勁,滿意地聽見他一聲痛哼。
「你感覺不出來,我完全是長輩疼愛孩子的心情嗎?」他拉開一點距離——約莫一公分。
「如果你再大我三十歲,我勉強相信。現在,麻煩你後退。」
「不。」他得寸進尺地環住她的腰。
「好吧,那我只好放鬆地躺在你懷裡,假裝你是愛我的,然後我就會不知不覺地愛上你。之後,我們可以談談何時結婚生子、房子該買在哪裡?還有小孩的教育問題……」
一秒鐘後,瞿峰坐到離她最遠的角度。
「半年不見,你何時變得這麼伶牙俐齒?」他表情驚恐地看著她,「你提前出社會了嗎?」
「知道要怕了吧,會怕就少來惹我!」她故意擰眉凶惡地說道,以掩飾心底的失落。
「我不要婚姻、不要孩子,朝夕和一個人相處,我會沒有個人空間,沒有靈感。」瞿峰斬釘截鐵地說道,還驀打一個冷顫。
她要婚姻、她要一個她自己的家庭,所以她如果喜歡上他,她就是天下最傻的人!何舒雅的理性對她的感性發出嚴正聲明。
那你過去半年來一發不可收拾的愛戀單相思與那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夢境,又是怎麼一回事?何舒雅的感情敲著她的心門問道。
「小朋友,幹麼一臉嚴肅地看著我?來到京都這麼古色古香的城市,就是要帶五分放鬆、三分浪漫、兩分單純,才會玩得愉快。」瞿峰伸手去揉她擰起的眉心。
瞿峰斜倚著車窗,黑眸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我想,我知道我帶你來的原因了。」
她可以給他浪漫的心情,卻不會帶給他浪漫的負擔。
「我不想知道理由,你自己明白就好。」她坦白地說道,不想再被他牽動了。
瞿峰望著她清澈雙眸,胸口驀地一窒——她真懂他的心啊!
有些感情,在曖昧不清時最美麗。
他的何舒雅小朋友怎能如此聰慧可愛到讓他不得不驚訝。
瞿峰覺得心被拽住,覺得喘不過氣,像是被某種他不想承認的情感綁架了。
要命!他帶她來京都,因為她是個可人的旅遊伴侶,更因為她不會試圖拿繩子綁他的脖子。
但他現在卻興起了把她囚在他的臂彎裡的念頭。
瞿峰猛別過頭,冒火的黑眸瞪著窗外,久久不發一語。
何舒雅看著他的背影,心頭亂了。
他在想什麼?為什麼突然不理她了?她現在應該怎麼辦?
何舒雅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什麼也不要想。
她對他的情感,不能想。
因為只要一想,她就無法允許自己再待在他身邊,假裝自己真的當他是「大叔」。
※ ※ ※
她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只知道她好不容易才做到除了呼吸之外,什麼也不想。然後,她就聽見他喚道——
「小朋友,醒醒,我們到了。」
何舒雅揉了下眼睛,好似她真的睡著,而他剛才的漠然不發生過一樣。
「現在幾點……」她睜開眼,卻看見窗外一地的雪。「哇!下雪了,有雪耶!」
下一秒,她打開車門,跳了出去,踩在鋪了一片薄雪的地上。
她仰頭,看見天上飄下的點點白雪,興奮地伸手去抓,整個人忙得團團轉。
「小朋友,穿外套。」瞿峰大笑著替她罩上一件淺奶油色羊毛外套,又拿出他在機場為她選購的紅色毛呢帽戴在她頭頂。
紅帽襯著她閃亮水眸,桃紅的唇與胡桃木般色澤的長直髮,讓他沒法子移開目光,卻還是決定採用他們一貫的相處方式,以免破壞他們之間的美好。
「你這個小朋友以後鐵定會有一票追求者,記得帶給大叔看!」他啞聲道。
何舒雅的笑容黯淡了一秒,但她很快地擠出更燦爛的笑容。
「厚,這位大叔,你也管得太多了吧。果然是大叔!」她朝他皺皺鼻子,打量著周圍環境,又是一驚。「天啊,這房子好像大河劇的背景。」
眼前的這棟日式建築以石瓦、白牆砌成,古意盎然,屋身周圍植以一排氣勢不凡的松柏,身後竟還有一片氤氤山景,美得很不真實。
「日本建築擅長與附近景致融為一體,看起來就是舒服。」他說。
「那業主幹麼找你來設計?直接找日本設計師來做不就得了?」她問。
「因為若是想把西方建築巧妙地結合東方的景色,除了我之外,還能找誰?」瞿峰揉她的頭髮。
「臭屁王。」她朝他吐舌頭。
「瞿,你來了。」
一個溫柔女聲用著略帶異國腔調的中文從他們身後喊道。
瞿峰和何舒雅同時轉身。
「鈴子。」瞿峰笑著張開雙臂,抱住女子。
鈴子很快打量過這名清雅如水的小女人,微笑地問道:「這位小姐是?」
「這個小朋友叫何舒雅,跟我出來見見世面的。」瞿峰攬住鈴子的肩膀,把她擁在身側。「小朋友,這是我這次的業主清水鈴子。」
何舒雅望著這穿著秋香色和服、綰著髮,姿態雍容的美麗女子,心臟驀地沉入谷底。
原來——業主是個年輕貌美的日本女子。而且正巧是瞿峰偏好的熟女類型,正巧也對他很有好感。
瞿峰果然是真的把她當小朋友,所以,才會這麼毫無顧忌地將她帶到其他女人面前。
何舒雅身子閃過一陣哆嗦,但她臉上微笑未變地喚著:「鈴子姐姐好,京都好漂亮又好冷喔。」
「你也好。」鈴子望著何舒雅一派天真模樣,她優雅地一笑,輓住瞿峰的手臂。「我們到屋子裡去,免得凍壞你的小朋友。」
「走吧。」瞿峰朝著何舒雅一挑眉。
「我可以在屋外多待一會兒嗎?」何舒雅彎身去捧一手的雪,仰頭看著他們。「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雪呢。」
瞿峰看著何舒雅臉上太過分青春洋溢的笑容他的心一疼,但他點頭,攬緊鈴子,笑著說道:「那你好好玩,別凍著。不然,我可沒法子跟你姑姑交代。」
「遵命,大叔。」
何舒雅行了個軍禮,看著他和鈴子有說有笑地並肩走向屋裡,她握緊手裡的雪,覺得——
京都,真的好冷好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9 01:04:07
第三章
屋外雪落得更大了一些,人在屋內的瞿峰換上鈴子為他準備的黑色和服。
寬肩高大的他穿上和服,更顯得魁梧,隨意盤腿一坐,陽剛氣勢便顯然像是一方霸主。
瞿峰喜歡和服,因為這是最不會束縛他的衣物類型。他也喜歡鈴子,因為她和何舒雅一樣,懂得分寸,從不試圖認真兩人的關係。
但,他卻不會為了鈴子心疼。
「帶一個年輕女人來,是為了斷絕我對你的執念,還是要她斷絕對你的執念?」鈴子倚在他身邊,為他倒了杯清酒。
「你沒對我有執念,她也一樣,你沒聽見她叫我大叔嗎?」他濃眉一挑,將溫熱的清酒一飲而盡。
鈴子沒再和他爭辯,懷疑他根本不知道當他看著那個「小朋友」時,臉色有多柔和。
她認識瞿峰已有五年,知道他該有的樣子——陽剛臉龐總是陰沉、雙唇總是緊抿,眉宇要不沉鬱、要不就是凶惡不耐,再不然就是兩者兼具。
不過,鈴子沒追問什麼。反正,她要的也是和瞿峰的一段愛戀,又不貪什麼天長地久。
見他酒杯空了,鈴子彎身再斟滿。再讓人送上熱呼呼的河豚鍋,裡頭滾燙著冒煙的河豚肉、豆腐、山茼蒿、春雨粉絲,只消一碗便能暖人心肺。
「果然是懂得過生活的女人,難怪那麼多男人都拜倒在你的裙下。」瞿峰靠著牆,單膝屈起立於胸前,黑眸沉沉地望著她。
「拜倒在我裙下的沒挑戰性,我只愛我想愛的。」鈴子杏眸自酒杯後睨著他。
「『只』愛你想愛的?所以,你才會交過十種國籍以上的男友?」他唇角一揚,低笑了一聲。
「那你何時成全我的收集癖?」鈴子側身倚在他身側,纖手探入他的衣襟裡,貼著他結實的胸膛,不客氣地大吃他的豆腐。
「今晚。」
鈴子驚訝地抬頭,看入瞿峰不露半點情緒的眼底。
「怎麼?驚喜到說不出話?」瞿峰眼也不眨地回望著她,替自己倒了杯酒,再度一飲而盡。
「不,只是很好奇這是你真心的回答,還是……」鈴子側頭看著他,想看清楚這男人是否已陷入情網而不自知。「把我當成了你和小情人之間的催化劑。」
「你想太多了,她只是我的小朋友。」
瞿峰扣住鈴子的後頸,吻住她的唇,深長熱烈的吻直接地表達了慾望,吻得侵略而毫無保留。
「我們回房間。」鈴子在他唇間低喃著,指尖撩撥地輕撫他的後頸。
「正事處理完再說,我們還沒談好設計圖的部分。」他拉下她的手,側身要拿出電腦。
「現在的正事就是我。」鈴子坐到他身上,雪白大腿自和服間露出,好不撩人。
「下去。」瞿峰瞇起眼,雙唇緊抿地說道。
鈴子眉頭一皺,眸裡閃過一絲火光。
瞿峰側過身,繼續飲酒。
「壞男人。」終究不想破壞兩人氣氛的鈴子,輕拉下他的肩膀,嬌嗔地說道:「今晚過後,看你還會不會這樣待我。我要給你一個永生難忘的夜晚——」
鈴子捧起他的臉,定定鎖著他的眼。
瞿峰對他一挑眉,表情鎮定地把她移到旁邊,然後拿出電腦,找出設計圖。
「這是大略草圖。是一個迴旋式的建築,跟後頭連綿的山勢相呼應,無始也無終。用清水模建材,不讓建築搶了天然景色,卻也不遜於天然景色。」瞿峰指著設計圖逐一解說,感覺入自己已經身處山林之間。「左邊有竹林,所以會將你的茶室安排在這邊。南邊光線最好,起居室會有一大片可以仰看山景的落地窗。最近溪邊的部分,我設計了一座玻璃陽台,屋外溪水會像屋子的一部分……」
「聽起來很不錯。」鈴子專注地看著設計圖,光是想像就覺得完美。
「當然。」
鈴子抬頭看向瞿峰閃耀自信的男性臉龐,喜歡他這種自恃不可一世,卻又總在建築裡傳達出對自然敬畏的謙和感。
「有什麼問題,這幾天提出來說。我這些天還會再去勘景一次,下週會跟結構師開始進行玻璃陽台及結構的討論。至於室內細節的部分,你可以跟我特助聯絡。」瞿峰說道,心思卻已飄到戶外。
再過十分鐘,何舒雅如果沒進來,他就要去揪人進來,省得她變成冰棒。
「再喝一杯吧,慶祝這麼完美的設計。」鈴子拿起她的酒杯遞到他唇邊。
「好。」他拿起自己的酒杯,一飲而盡。
「怪癖,吻都吻了,還在介意同一個酒杯。」鈴子瞅他一眼,紅唇微噘了一下。
「那是兩回事。」男女之情是一回事,共用杯盤飲食,屬於情感糾葛層面,他分得很清楚。
瞿峰喝著酒,看著窗外愈下愈大的雪,決定給何舒雅最後三分鐘玩雪即可。
「我弟弟回來了,我之前在電話裡和你說過,這屋子現在就我和我弟住。」鈴子一聳肩,起身拉開起居室的紙門。「我在這兒……」
紙門外,何舒雅正跟在清水俊輔旁邊。
「我在屋外撿到一個天使。」清水俊輔用欣賞的眼光看著身旁氣質出眾的女子。「她說是你的客人。」
瞿峰濃眉一皺,起身一探——
站在清水俊輔旁邊的何舒雅凍得臉色發白,發間睫毛間都掛著點點雪花,身子仍不住輕顫。
「你搞什麼鬼!幹什麼把自己凍成這副德行!活得不耐煩嗎?」瞿峰粗聲一喝,大步走出和室,不由分說地伸手握住何舒雅的手。
她的手凍得像冰!
「我後來叫中藥店送去的四物湯,你到底有沒有在喝!你是存心想把自己凍病,然後在這裡多住幾天嗎?」他大吼出聲,大掌緊握著她的雙掌,用力地搓揉著。
「這個主意不錯。」何舒雅牙齒打顫地說道。
「以為自己身體很強壯嗎?平常就是手腳冰冷的傢伙,現在冰天雪地還不多穿一些。」
「我怎麼知道雪會這麼冰……」
「笨就是笨,還敢狡辯!」瞿峰不由分說地拉起她的手走回和室,取過他的酒杯,倒了杯溫酒要她喝下。
「什麼東西?」何舒雅臉往後仰,避開他的酒杯。
「給我喝下去!」瞿峰把酒杯送到她唇邊。
何舒雅嚥下酒,水眸頓時一睜,嗆出了眼淚。
酒意染紅水肌,她的又頰成了美麗的櫻花。
瞿峰心跳如擂鼓,黑眸冒火,只想狠狠吻住她輕顫的雙唇,再讓她在他的身下因為他而變得火熱溫暖。
但他很快砍掉這個非分念頭,免得它們一發不可收拾。
「幹麼給我喝酒……」何舒雅打著冷哆嗦,不由自主地蜷起身子。
「免得你凍成僵屍!」瞿峰將她摟在懷裡,雙臂緊緊地箝著她。
何舒雅的臉被迫靠在他的胸膛,他的體溫溫瞬間暖和了她,她滿足地長喟了口氣,把重心放到他的身上。
瞿峰撫著她被雪淋濕的髮絲,自責自己怎麼沒有早點叫她進來。
「鈴子,你這裡不是有一間泡湯室嗎?怎麼走?」瞿峰問道。
「我帶你們過去。」清水俊輔自告奮勇地說道。
「不用。」瞿峰把她的臉更加壓進胸膛,可不想誰看到她現在的姿態,那無異於引狼入室。
「順著大廳鐘擺旁邊那條走道走到底右轉。」鈴子說道,雙眼沒放過瞿峰的任何一個保護動作。
「謝謝。」
瞿峰聲音未落地,已經攬著何舒雅的肩膀轉身離開。
鈴子打量著這一切,心裡閃過一陣難過,畢竟,瞿峰是她有些在意的男人。
不過,和瞿峰一夜貪歡的快感相較之下,看著瞿峰陷入愛海,或者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她喜歡看男人為愛受苦的模樣,那讓身為電視編劇的她很有靈感。
能夠看到瞿峰這樣一個剛毅男人掉進愛河裡,應該會很過癮吧。
「那是她的男朋友嗎?」清水俊輔壓低聲音問著姐姐。
「瞿峰只承認是他的小朋友。」鈴子揶揄地說道。
「原來,他就是瞿峰。」清水俊輔雙眼綻出敬佩之色,恍然大悟地說道:「果然和他蓋的房子一樣,很有男子氣概。我還以為他也是你收藏的男子名單。」
「瞿峰這種男人,只能收藏回憶,誰也留不住的。」鈴子倚著紙門,看向瞿峰的背影。
清水俊輔隨著她的視線往前一看——
年輕女子腳步踉蹌了一下,瞿峰凶神惡煞地詛咒了一聲,不由分說地就打橫抱起她。
「他還要自欺欺人多久?」清水俊輔好笑地問道。
「或者我有法子讓他提前覺悟。」鈴子唇邊露出神秘笑容,突然間覺得這場戲精彩度猶勝她之前所寫過的幾部賣座連續劇。
像瞿峰這種老是不把真心放在感情上的男人,總算也有身不由已被感情困住的一天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 ※ ※
何舒雅被瞿峰抱在懷裡,走在飄著木頭香氣的長廊上。
他的腳步又重又快,抱著她的臂彎又緊又熱,她好希望這段路可以走上半個小時,或者更久。
「你該不會是昏倒了吧?給我說話!」瞿峰瞪著她,驀地搖晃了她幾下。
「我才沒有那麼脆弱。」
她仰頭看著他,卻看到他唇邊的那抹口紅——
那是鈴子唇上的紅艷。
當她在雪中傷心落淚時,他和鈴子在屋裡接吻!
這個事實一刀砍向何舒雅的心,讓她痛得瑟縮了下身子。
「該死的,我帶你去看醫生!」他轉過身,快步往回走。
「不用,我很好。」她揪住他的手臂,驀搖頭,卻不小心搖出一顆淚。
瞿峰瞪著那顆淚水,他驚跳了起來。
「你哭什麼鬼!」
她看著他橫眉豎目的樣子,眼淚卻是愈掉愈多。只是,面對他執意逼近要找真相的臉龐,她只能脫口說出她唯一想到的理由。
「我想家。」她說。
瞿峰的呼吸停格,以為自己耳朵當機。
「你腦子有問題,我們才離家一天!」他大聲斥喝道,看她的神情像看怪物。
「可是我沒離家這麼遠過。反正,我就是小朋友嘛。」何舒雅紅著眼眶,癟著嘴,也不多加爭辯。
淚水汩汩地滾出眼眶,因為她正強迫自己面對一個事實——
她不該再待在瞿峰身邊了,除非她想傷心。
何舒雅用手矇住臉,悲慘地哭了起來。
瞿峰看她哭得那麼可憐兮兮,忍不住好笑起來。對於十二歲就成了留學生的他而言,早就不知道什麼叫做想家,偏偏她煞有其事的哭得好不認真。
換做是別的女人,他肯定會覺得厭煩,但他知道她的性子,這個固執小傢伙鐵定是真的想家了。
怎麼這麼呆!怎麼會呆得這麼可愛啊!瞿峰的唇角忍不住上揚。
「傻女人。」瞿峰抱高她,在她髮間印下一吻。
「我好冷。」她悶聲說道,半張臉都埋到他胸前。
她剛才在屋外時,已經暗自決定要把握京都的四天三夜,好好撒嬌,好好享受被他呵護的感覺。因為回到台灣後,或者是說等他回到英國之後,她就再也不要跟他聯絡了。
跟他在一起愈久,她就愈像吸毒上癮者,無法自拔。
這樣的愛,她要不起。她的願望很平凡、很現實,她要一個家庭,一個能和她相偕到老的另一半。
而這些都不是瞿峰會做的事。
何舒雅揪緊他衣襟,偎他偎得更緊。
「很冷嗎?怎麼還沒到溫泉室?這間房子沒事蓋這麼大做什麼!」瞿峰氣急敗壞地抱著她轉了個彎。「到了!」
他放她落了地,大掌推開木製厚門——
裡頭有一間兩壞大的更衣室,而更衣室再往前兩步,則是三大片的黑色玻璃門,門後則是溫泉室。
他推開玻璃門,拉著她走了進去。
「哇……」何舒雅忍不住驚呼出聲。
方形浴池邊隔著一處透明大窗,清楚可見一處天井,天井裡栽植著顏色鮮艷的花卉仰望著飄雪的夜空。
「靠天井那邊的窗戶可以升上來。」他說。
「你常來?不然怎麼這樣清楚?」她嚥了口口水,吞下嘴裡的不是滋味。
「這是鈴子爸媽的房子,我當初跟著大師學習時,幫忙畫過這一區的設計圖。好了,少囉嗦,快點進去泡湯。」瞿峰伸手探向她的外套鈕扣。
「你幹麼!」她嚇到連動都不敢動。
「幫你脫衣服。」他理所當然地說道,繼續解她的鈕扣。「我怕你凍到手指不靈活。」
「我自己會脫,你出去啦!」
她後退一步,打他的手。
「好痛!」凍得硬邦邦的手掌指節敲上他的,差不多就是用手敲牆壁的痛。
「笨女人。」瞿峰抓過她的手,檢查著她的手。
何舒雅看著他仔細揉撫著她手掌每個部分的擔心模樣,她心頭一暖又一痛。
她知道他是真的在意她、關心她。但,這也是因為她與他不是一般男女情愛,他對她才有這般表現。
「我沒事,要進去泡湯了。」她抽回手,怕自己又哭出來。
「好。」瞿峰攬過她的肩,自然地與她並肩走向浴池。
何舒雅扯住他的手臂,死都不前進。
「你不出去,我怎麼泡湯!」
「我怕你在裡頭昏倒。」他理所當然地說道。
「你腦子壞了!我怎麼可能在你面前脫光泡湯!」雖然衣著整齊,她還是不自覺地用雙臂環住了自己。
瞿峰的腦中閃過一陣養眼的畫面,喉結不由自主地上下滑動著,目光也隨之停留在她白裡透紅的臉頰及修長頸間。
面對著他讓人心跳怦怦的注視。她驀地低頭,不敢迎視。
「我在外頭更衣室等你,你跟我說話。」瞿峰轉身大步離開,砰地一聲,重重關上門。
「你不准進來,否則我就跟你絕交。」何舒雅不放心地看著沒有鎖的門。
「誰要看你這種小朋友身材。」他在更衣室的大躺椅裡坐下,目光卻停留在那扇黑色玻璃門上。
「也是,你已經有了鈴子了。」何舒雅褪下衣服,擺在一旁長形木椅上,皺眉苦笑地說道:「抱歉,我太早進到屋裡,打擾了你們的好事。」
瞿峰臉一沉,凶惡地問道:「你在說什麼鬼話?!」
「你的嘴巴上有口紅。」
瞿峰瞪向更衣室裡的鏡子,用力地抹去那道紅痕,聽見她說——
「為什麼不先跟我說,業主是個和你有關係的女人?」
「不重要,沒必要說。」他粗聲說道。
「你真的很糟糕,幸好我不是你的女朋友之一。」
「有些事,是你情我願才能發生的。」他板著臉,瞪著鏡子裡那雙不快的黑眸。
他不喜歡她把他想得那麼糟,但最糟的卻是,他完全沒辦法否認他在感情裡的自我中心。
何舒雅沒作聲,瞿峰只聽見浴池的水被撥動濺起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後,他沒聽見她的聲音,煩躁地出聲問題:「何舒雅,你還活著吧?」
「大叔,你去英國之後,我會想你的。」她的聲音飄飄忽忽的,有點像是喘不過氣。
「你幹麼說得像生離死別!」瞿峰霍然起身,瞪向玻璃門。「我幫你出機票錢,你有假時就飛過來找我!該死的,你最好快給我練會不想家。」
何舒雅的輕笑透過門傳來。「大叔,你真的超沒耐心的,只要事情不如你意,你就會開始拉大嗓門。」
瞿峰皺起眉,覺得她的笑聲聽起來很落寞。
「你……」
「瞿峰,她在裡頭泡湯嗎?」更衣室外的木門被鈴子打開。
「對。」瞿峰坐回原位。
「那我進去陪她吧。」已換上浴衣的鈴子,緩步走向泡湯室。
「她會害羞。」瞿峰想也不想地就一口回絕。
他猜想何舒雅不會想讓別人看,而他對於別人看到她裸體的這個念頭也不怎麼愉快,就算鈴子和她同為女人也一樣。
「都是女人有什麼好害羞?」鈴子不理他,靠近門邊,輕聲地問道:「請問,我可以進去嗎?」
瞿峰聽見何舒雅倒抽一口氣的聲音,他馬上出聲護駕。
「她和你不同,你讓她一個人靜靜……」
「鈴子姐姐……請進。」何舒雅結巴地說道。
鈴子給了瞿峰一個得意的笑容,她一手撫著瞿峰胸前,給了他一個風情萬種的微笑,輕聲地說道:「好好儲備晚上的體力,別讓我失望。」
瞿峰抿著唇,沒有接話。
鈴子把他推出木門外,柔聲說道:「好了,現在有我陪她,你可以離開了。」
瞿峰還來不及說話,門就當著他的面關了起來。
瞿峰瞪著那扇門,陽剛五官染上怒氣,拳頭也握成了死緊。
該死的,這下子何舒雅會怎麼想他?更該死的是,他不是隻想把何舒雅當成他的小朋友,那他在這邊憂愁苦惱個什麼鬼勁!
瞿峰剛硬臉龐扭曲著怒氣,以一臉想咬人的凶惡姿態大步向前。
「瞿先生。」朝他走來的清水俊輔,一看到他的惡形惡態,笑容馬上一斂。
「什麼事?」瞿峰還是臭著一張臉。
「姐姐特別請來料亭的廚師,為你準備了料理,不知道你是否願意賞光?」清水俊輔陪著笑臉說道。
「見鬼了,你這口文縐縐的中文是跟誰學的?」瞿峰橫眉豎目地盯著人,現在看什麼都不爽。
「一位老先生。」清水俊輔緊張地說道。
「難怪,走吧,不是說要吃飯嗎?」瞿峰一點頭,大步往前走,好像他才是這裡的主人一樣。
他需要大醉一場,這樣他就不會去想那兩個女人湊在一起會說些什麼,也不需要去想他為什麼要帶何舒雅來京都?還有他為什麼會和何舒雅不會想讓「小朋友」相處了這麼多年還不厭煩?明明他對人——不論男女老幼、親疏遠近——他就是容易膩。
「鈴子說你有幾間位在商區的房子想重新規劃,說想跟我談談。你的資料、照片,準備好了嗎?」瞿峰頭也不回地問道,只想轉移注意力。
清水俊輔一聽,知道瞿峰這是要幫忙的意思。
「是的。」他陪著笑臉,立刻一步向前。
姐姐說過瞿峰的檔期全滿,也只接他有興趣的案子。不過,如果能得到瞿峰指點一、二,也是受益無窮啊。
只是,姐姐之前又交代他勸瞿峰多喝一點酒,但酒喝多了,怎麼談正事啊?
清水俊輔偷偷看著瞿峰,只瞧見他齒顎咬得死緊,清水俊輔當下就決定——不只瞿峰要多喝一點酒。否則,這一餐不知道要怎樣撐到結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9 01:04:41
第四章
鈴子走進泡湯室時,何舒雅整個人侵入在浴池裡,只露出一張被熱氣染紅的臉龐。
「鈴子姐姐。」何舒雅喚道。
鈴子對她一笑,大方地卸下浴衣往旁邊檜木長椅一擺。
何舒雅很快別開眼,想起剛才瞿峰說的那句「她和你不同!」。
是啊,鈴子姐的落落大方豈是她這種什麼世面都沒見過的彆扭傢伙所能比你的?但她就是不甘心,所以才會脫口說讓鈴子姐進來的。
鈴子簡單沖洗了下身子之後,便進入湯池,與何舒雅面對地坐著。
「你喜歡瞿峰對嗎?」鈴子看著她,閒聊似的問道。
何舒雅胸口一窒,從鈴子美麗的笑容裡,完全猜不出她說這話究竟是何用意?
「鈴子姐誤會了,他是大叔。」她輕聲地說道。
「誤會什麼?他對你明明就很特別。」鈴子倚著溫泉池邊緣,好整以暇地說道。
「大叔喜歡的女人很多,他喜歡我,也喜歡鈴子姐。」何舒雅泡在水裡的手緊握成拳。
「他喜歡的當然很多,但他在意的,我看就只有你這一個。你們兩人這樣捉迷藏,不累嗎?時間不等人的。」鈴子掬起一捧水,又讓它自指縫裡滑出。
何舒雅低下頭,溫泉的熱氣在她臉上蒸出濕氣,她伸手拭去水氣,也順道抹去眼裡的那抹酸楚。
「我沒能力和他玩捉迷藏。」所以,她才選擇離開的。
「但你還是喜歡他?」領子問道。
何舒雅沒回答。
「你可以放心告訴我答案,我不會跟他說任何我們之間的對話。」領子說道。
「鈴子姐,你到底想做什麼?」何舒雅淡眉輕蹙,水眸筆直看入她眼裡。
鈴子回望著她那對聰慧的眸,唇邊浮上讚許的笑容。
「難怪瞿峰喜歡你,那傢伙最不能忍受反應慢的人。」鈴子沒等她接話繼續往下說道:「我是編劇,對什麼事都好奇,所以才會想和瞿峰在一起,我想知道愛上一個不耐煩的男人會是什麼心情。不過,我愛他愛的不那麼多,充其量也就是喜歡。」
「所以?」何舒雅眨著眼,還是不懂。
「所以,我想知道瞿峰墜入情網的情形,而你顯然是我唯一的機會。」領子雙眼發亮,一臉迫不及待的神態。
「他不會墜入情網的,因為我不會讓他知道我對他的喜歡。就算他知道了,他也不會和我在一起的……」何舒雅搖頭,摀住隱隱作痛他的胸口。
「那麼——如果你有機會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和他共度一夜呢?」
何舒雅驚跳了一下,不知道鈴子姐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膏藥。
「我不懂鈴子姐問這個的目的?」
「我和瞿峰原本打算今晚在一起的。」
「恭喜你們。」何舒雅想擠出笑容,但她無能為力,因為她只想大哭一場。
「恭喜什麼?瞿峰和誰都只過一夜。」鈴子聳肩說道。
何舒雅心如針刺,卻還是反射性地脫口說道:「他很可惡!把女人當什麼!」
「我不怪他,因為他的規則都會在彼此看對眼之後,就早早說清楚,一切都是你情我願。」鈴子聳肩,拿過一旁布巾拭去額上水珠。
「只有一夜,為什麼那些女人還是願意?」何舒雅啞聲說道。
「當然因為每個女人都認為自己可以改變他啊。」鈴子傾身向前拍拍她的臉頰,笑著說道:「當然,能和瞿峰擁有一夜的回憶也不錯,畢竟他的吻很讓人衝動。」
何舒雅絞緊雙手,用力咬緊雙唇——她連他的吻該是如何都不知道,她怎麼有法子跟他共度一夜。
「我願意把我唯一一夜的機會讓給你,感動嗎?」鈴子笑問道。
「他如果知道是我,他不會願意……」
「你可以假裝是我,這樣他就不會有顧忌了。我們身高差不多,而他只看過我穿和服,也無從知道我真正的身材?」
「我不想讓他把我當成你。」何舒雅無法掩飾自己語氣裡的顫抖或是……期待。
「但這可能是他唯一會擁抱你的機會。他太保護他自己,不想為誰停下腳步,所以他永遠不會沾惹你。你知道這些吧……」
「你怎能如此大方?」何舒雅掙大眼,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因為我對他的好奇及喜歡大過於想愛他的念頭。」鈴子沒說出口的是,她敢打賭瞿峰一定會在黑暗中認出何舒雅,而她超想知道他的反應。「你願意得到一個被他當成女人的機會嗎?」
何舒雅看著鈴子,卻沒有接話——她連瞿峰的小朋友都沒法子在當下去,又怎麼敢妄想和他共度一夜?
可是,如果他真的要離開了,為什麼不能替自己留下一晚的回憶?她沒法子想像她會像哎瞿峰一樣地去愛另一個男人。
「你慢慢考慮。」鈴子說道,把自己侵入熱水之間,只留眼唇露於水面上。
何舒雅點頭,也學她一樣更沉入水裡,直到過多的熱氣讓她沒法子呼吸時,她倏地抬頭對鈴子說道:「我願意。」
※ ※ ※
瞿峰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瓶清酒,尤其是在鈴子帶著穿浴衣的何舒雅一塊兒入坐,而清水俊輔的目光從此沒在離開過何舒雅之後。
為了眼不見為淨、為了澆熄莫名其妙的妒火,他只好卯起來再繼續喝酒,否則他會命令清水俊輔不準看何舒雅。
但是,他自己的目光也沒法子從他浴後蜜桃般粉色水肌及盤起秀髮後露出的頸上移開,又怎麼有資格叫別人滾開。
所以,他只能喝醉。
醉到需要清水俊輔幫忙攙扶回到屋裡,醉到酒氣沖天到連他自己都受不了,勉強淋了個浴後,就把自己拋到床上。
瞿峰走出浴室,倒在榻榻米上已為他鋪好的被褥中。才閉上眼睛,他立刻陷入半醉半睡的狀況中。他口乾舌燥、鬢邊抽痛,睡得並不安穩。
恍恍惚惚見,他感覺到有人推著他的肩膀。
「瞿,你醒著嗎?」
瞿峰閉著眼睛,呼吸道鈴子身上的玫瑰香味。
「走開。」
「你先喝下解酒液。」鈴子遞了一瓶解酒液到瞿峰唇邊。
他睜開眼,仰頭喝完,然後又閉上眼。
「你說過今晚要陪我的。」纖指戳向他的肩膀。
「你當我是應召男嗎?我現在誰也不想看。」他沒好氣地說道。
「我今晚不開燈,你誰也看不到。」鈴子較弱地說道。
「我喝酒得太多,連手指頭都動不了。」瞿峰不耐煩地說道,只想一個人清靜。或者,有而屬於陪在身邊,他也不反對。
「我無所謂,我可以自己來。」鈴子在他頰邊印下一吻。
「隨便你。」他一動也不動地躺著,心頭長滿了混亂情緒。
「語氣好差勁!」玉指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為了懲罰你,我決定今晚什麼話也不說。」
「感謝老天。」瞿峰背過身,佯裝自己已經要入睡。
一會兒後,瞿峰聽見開門聲。
他翻過身,人成大字形地平躺在還飄著陽光味道的被褥間,稍微清醒的腦中不期然地浮現出何舒雅的身影。
他想要她陪,但他付不起要她陪伴的代價。他沒認真愛過一個人,完全沒法子想像為一個人放棄自由的日子,因此他只能讓她離開。
旁人都說他不羈,沒人知道他對生活其實像畫設計圖一樣地斤斤計較著自由。
或者,何舒雅懂得一些這部分的他。因為,她從一開始,就沒跟大家用一樣的方式對待他。
她不討好他、不符合他、也不對他不以為然。她待他就像一個朋友,而她對他的勉強,只限於聊卡著他坐在7-11吃關東煮,或者硬逼他喝下那甜到可以的瑞穗咖啡牛奶,讓他從此上了癮……
瞿峰不敢再想,翻了個身,緊繃的肩頸關節發出喀喀聲響。他痛哼了一聲,正伸手要去捏時,一雙微涼小手卻覆住他的手臂。
「鈴子,你又來做什麼!」瞿峰問道那熟悉的玫瑰香,一把推開她的手。
他聽見她無聲倒抽一口氣的聲音,然後小手再度不屈不撓地攀上他的肩頸,按捏著他僵硬的肌理。
這回,瞿峰沒拒絕。他發出一聲舒服呻吟,呼吸道鈴子身上的玫瑰香,感覺到她跪在他身側,按壓著他的肩頸。
肩膀壓力漸漸地被她放鬆,他不由自主地隨著她雙手的韻律緩慢地呼吸,呼吸開始變得愈來愈慢、越來越慢……
瞿峰的頭驀晃了一下,他才發現自己竟然睡著了,而鈴子仍然在繼續按摩。
他驚訝地一挑眉,因為從不知道大小姐鈴子居然這麼有服務熱忱,另一方面,則是有幾分感動。
「夠了,你的手會疼。」
瞿峰拉下她的手,牢牢地一握,並順勢將她拉到了身邊躺下。
她的頭偎在他的肩膀上,身子一動也不動地靠著他。
黑暗裡,瞿峰睜大眼睛,等待著一向愛說話的鈴子開口。
幾分鐘過去,鈴子仍然沒開口,兩人的呼吸頻率已經調整到一致。
「當真決定今晚什麼話都不說?」瞿峰攬過她的腰說道。
她的回答是貼近他身側,半敞的和服衣領露出微涼肌膚,貼上他的皮膚。
瞿峰有些訝異,因為鈴子的身材比他原先以為的纖細許多。不過女子的身段經常會在卸下衣物之後原形畢露這事,他也已經很習慣了。
他撫上她的臉龐,吻住她的唇。她的唇微涼,散發著玫瑰香味。
鈴子的吻沒有他想像中的老練,但她羞怯的情不自禁反應卻讓他愈益投入。
何舒雅吻起來就該是這種感覺吧!
當這個念頭閃過瞿峰心頭時,他猛然一驚,大掌扣住鈴子的後頸,放肆地加重了這個吻。
他聽見她無聲輕喘,雙唇及大掌隨即放肆地扯開她的和服。
他什麼也不想,只讓自己沉迷於眼前的歡愉——她的肌膚能讓人著迷,她不由自己的拱身及喘不過氣的無聲氣音,都讓他瘋狂。
這就是鈴子說他會難以忘懷她的原因嗎?她的反應確實會讓男人心動。
動心?明明他心裡渴望的是何舒雅,但他還是會對鈴子有所反應?瞿峰唇角勾起一抹輕蔑自己的笑容。
男人真可悲,感性永遠會輕易地被身體慾望打敗。所以,他不能承諾,即便對象是何舒雅也一樣。
瞿峰低吼一聲,放縱自己更加投入慾望,直到她的女性柔軟在他的指尖下化成歡愉的高潮。
瞿峰曲起她的腿,俯低身軀,健腰一挺,沉入了她體內。一個出乎意外的阻礙讓他的動作,乍然終止。
「她」還是處女,而鈴子結過兩次婚!
「你不是鈴子!」瞿峰低吼一聲,勉強自己退出已經火灼般疼痛著的男性。
身下的她,察覺他的後退,微涼手臂抱住他的後背,雙腿攀住他的腰,輕聲地催促著他。
「求你。」她哽咽地說道。
「舒雅!」瞿峰怔住,驀地抓住她的肩膀。
「求你。」她拱起身子,柔軟身子不停輕觸著她。
瞿峰失去了所有理智,一個挺身進入了她體內。
「好痛。」何舒雅抓住他的手臂,覺得身子像是要被他撐爆一般。
她不適地扭動著身子,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從這種又痛又渴望的情境下解脫。
「不要亂動!」瞿峰大吼一聲,對她又是心疼、又是惱怒,已經不知道該拿她如何是好。「你以為你現在在做什麼笨事!」
瞿峰想退開,但她緊緊地攀著他。他的牙關咬得死緊,已經分不清自己此時是在地獄還是在天堂!
「我只是想過來看看你好不好……只是想知道吻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她心虛地解釋道。
「現在演到這一步,你高興了吧!」他的額上因為強忍慾望而冒汗,勉強忍著在她體內放肆的衝動。
「不高興,因為我以為做這件事會很舒服。所以,才會有那麼多人樂此不疲。」她悶聲說道,感覺兩人接觸之處熱辣辣地疼著,可又有一股她還不怎麼明白的慾望讓她渴望著——
「你現在是在挑釁我?」
「我只是實話實說。」何舒雅只能慶幸在黑暗間,他看不清她焚燒的臉孔。「之前還……還不錯,後來就讓我很失望。」
「那麼……現在呢?」瞿峰的唇拂過她的頸子,隨之落向她的胸前。
「很怪。」她喘著氣說道。
瞿峰吻住她蓓蕾,指尖撩撥著她女性柔軟,在她細碎的歡愉叫聲中,他用一種磨人的速度配合她的渴望,直到她再度崩潰,他才順應身體吶喊著更強烈歡愉的衝動,在一聲低吼後加快兩人結合的速度。
擁有她的感覺,像在天堂,他無力控制自己,只能順從他的渴望行事,直到她再度不能自拔地淪陷,心臟仍劇烈地跳動著,他緊摟著懷裡仍在喘息的小傢伙,吻住她的唇,退出她的身體。
她在他唇間呼了一聲痛,他不捨地將她摟進懷裡,吻著她的鬢、揉著她的背,直到她緊繃的身子放鬆地貼在他的胸前為止。
※ ※ ※
瞿峰伸手按下鋪被邊的檯燈開燈,啪啪幾下,室內仍是一片烏黑。
「搞什麼鬼!停電了嗎?」
「停電很好。」她怯怯地低語道:「就這一夜,假裝我們是一對。明天之後,我們可以當做一切都沒發生……」
「你是在裝什麼老練!你以後如果敢對別的男人也來這麼一招,當心我宰了你。」他怒吼出聲,全身開始變得僵直。
「為什麼你就可以一夜情,我就不可以?」她鼓著腮幫子,不服氣地說道。
「因為這是一個男女不平等的世界!因為女人會懷孕!」瞿峰猛然從床上驚跳起身。「該死的,我居然忘了帶保險套!」
瞿峰懊惱地抓著他的鬢,巴不得給自己一拳——
打從初嘗人事之後,他從來沒忘記過要戴保險套。剛才怎麼會被熱情沖昏頭?她到底對他做了什麼!
「該死該死!」他咬牙切齒地說道,感覺有一條繩子套上了他的脖子。
「你不用生氣,我一直在吃避孕藥。」她說。
「你吃避孕藥做什麼!」他轉身瞪向她,循著她聲音來源,一把揪人入懷審問道:「你是隨時準備和男人發生關係嗎?」
她冷涼的小臉貼在他的肩膀上,幽幽地說道:「我是為了調經。而且我生理期剛過,應該不是會受孕的時間。」如果說謊會讓他安心,她不介意配合。
「見鬼的,我怎麼會忘記用保險套!」他感覺到她的輕顫,詛咒一聲後,更加用力地擁緊她。
他的體溫像溫泉一樣的涌入她的皮膚裡,她閉上眼,假裝他們其實是一對,假裝她其實是他呵護備至、捧在手心裡疼愛的人兒。
瞿峰覺得他簡直是禽獸,當懷裡的小人兒那麼柔若無骨地依偎著他時,他想到的卻是再將她按回床間,大肆纏綿一番。
可她不是其他女人,她是他的何舒雅!
何舒雅感覺到他的氣息變得粗重,她咬住唇,猜想他或者又在憤怒、或者已經不耐煩她在身邊。
畢竟,鈴子說過他不和任何女人過夜的。
「我們……現在可以睡覺了嗎?」她這種說法對嗎?
「你想睡就睡。」他悶聲說道,卻是把她擁得更緊一些。
要命,他沒法子鬆開她冷涼細滑的肌膚,他感覺自己可以這樣抱著她直到永遠。
「好,那我先走了。」何舒雅拉下他的手臂,慢慢地側身要下床。「啊!」
他的大掌分毫不差地箝住她的腰,把她整個人又拖回他胸前。
「走!你是要給我走到哪裡去?」他大吼一聲,眼珠子就差沒掉出眼眶。
「回房間睡覺啊。」
「你當我是牛郎,睡過就走人!」他磨著牙,想咬她。
「可是……」鈴子姐說他從不和女人同床共枕到天亮的。
「沒有『可是』,給我躺下。」他直接把她按入懷裡,讓她的後背貼著他的前胸,密合的就像兩根湯匙。
何舒雅感覺到腿上有股灼熱的硬物緊貼著她,她正想詢問時,卻突然明白了那是什麼——
可是,他們不是剛做完嗎?誰來告訴她,他這樣的「狀況」究竟正不正常?
何舒雅把身子愈拱愈小,沒想到他卻是愈貼愈近,她只好旋身——
「我……習慣睡旁邊一點……」
她的聲未落地,就又被他逮了回去。
這回,他讓她以他的肩臂當枕。
「習慣我。」他命令道。
她把手貼在頰邊,感覺就連呼吸都被他的氣味給霸占,於是又想移動。
「不要亂動。」他大喝一聲,因為強忍慾望而橫眉豎目著。
「我……如果……沒找到對的位置,我睡不著。」她輕聲說道。
「睡不著更好!我們有一百件事情可以做!」
下一刻,忍無可忍的瞿峰,咬住她的頸子,在完全的闃黑裡,縱情著對她的所有渴望,直到她倦極的求饒,直到她也被自己的熱情擊垮為止。
※ ※ ※
隔天一早,當瞿峰醒來時,他睜開眼睛看著白色天花板,腦中有片刻的茫然,不知道自己人在何處,或是發生了什麼事。
一秒鐘之後,他的腦子恢復正常。
他和何舒雅發生關係了!而且是很多次!
瞿峰驀地從床上彈跳起身,伸手往旁邊一摸,低頭一看——
床上空空如也,哪來的人影!
「何舒雅!」他大吼一聲。
屋內沒人回應。
他憑著記憶找到窗戶位置,倏地拉開那遮光效果好到讓他想詛咒的窗簾。
陽光驀地灑進房裡——
房內除了他之外,連個鬼影都沒有!小傢伙敢做不敢當,竟然棄他而去!
瞿峰抓起和服,胡亂套上,大步走出房間。
「何舒雅!你給我出來!」他大吼出聲。
下一刻,一陣急促腳步聲傳入他的耳裡。
瞿峰不爽的心情,再聽見那腳步聲的迫不及待時,心情才稍微平復一些。
「瞿,你醒了啊。」鈴子穿著櫻紅色和服出現在他面前。
「我叫的是何舒雅。」瞿峰臉一橫,黑眸冒出殺人冷光。
鈴子看他蓬頭亂髮、兩眼冒火,下顎長出淡青色鬍鬚,一臉野蠻人模樣,不禁失笑出聲。瞧他一副為情所困的樣子,不枉她一手安排了這場好戲啊!
「笑個鬼!她在哪兒?」瞿峰粗聲問道。
「俊輔送他去搭飛機了。」鈴子盯著他的臉說道。
「你說什麼!」瞿峰咆哮一聲,門板甚至為之震動了一下。
「她兩個小時前就離開了。」
「她有沒有說她為什麼要走?」瞿峰握緊拳頭,指節發出喀喀做響的聲音。
「只說臨時有事。」
「又是個大頭鬼!」何舒雅分明就是在躲他!
瞿峰一拳揮上牆壁,拳頭上傳來的劇痛讓他痛苦地額抵著牆,粗喘出聲。
「你為什麼讓她離開?」他回頭瞪她。
「我有什麼資格攔她?而且她說你知道她要走的。」
「知道個大頭鬼!把清水俊輔的手機給我,要他叫何舒雅聽。」瞿峰站直身子,命令地說道。
鈴子望著他臉上的焦急與滿臉的在乎,因為見識到他的真情流露而心情極好。原來愛上了,就都是同副德行嘛。
「怎麼?你和小朋友吵架了?」
「給我撥電話!」瞿峰從齒縫裡迸出話來,死瞪著她。
鈴子被盯得不舒服,打了電話,確定何舒雅接了電話之後,才把電話轉給瞿峰。
「你一走了之是什麼意思!」瞿峰一接過電話就大吼出聲。
鈴子摀住快被吼破的耳膜,卻沒別開眼,只見瞿峰像頭失去獵物的獅子一樣地在走道上憤怒的踏著步。
「你給我說話!」瞿峰抓住電話,只差一分力道,就要把手機給捏碎。
「我不知道怎麼面對你。」何舒雅的聲音冷泉似地流出話筒。
「你有膽和我在一起,沒膽面對我把話說清楚……」
「瞿峰,我愛你。」
瞿峰動作停格,他瞪著牆壁上的一幅版畫,銳利眼神幾乎要瞪穿牆壁。
「見鬼的,你在電話裡跟我說這些做什麼?你給我停在機場,我馬上過去……」
他的話再度被打斷。
「我不要你的任何回應,我知道你不能給我我想要的家庭生活,所以,我想我們從此之後最好不要再聯絡了,我應該去愛別人……」
「愛如果可以這樣隨心所欲,那就不叫愛。」瞿峰捏著手機,好似他掐的是那個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小傢伙。
「我的愛就可以。」
「馬的,那你根本就是存心玩弄我!」他矗地一聲大吼說道。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
「說話!」他大吼說道。
「我只是……想為這段感情留下一段回憶。」她的聲音破碎到幾乎像是在哭泣。
「你的意思是你在利用我?」他咄咄逼人地問道。
「對,我是在利用你,那又如何?」
「我不會白白讓人利用,我要見你,你給我回來。」他命令式地說道。
「我不知道我們有什麼好談的?」她打斷他的話,聲音如風中殘燭般說道:「你不想為誰停下腳步,是我自己笨到愛上你,我不會要求你負責的……」
「聽著,或者我們可以……」
「可以在一起嗎?還是可以結婚?」
瞿峰濃眉狠狠一皺,突然間喘不過氣來。他知道她的與眾不同,且在經過昨夜之後,他更了解了他對她的一樣迷戀及占有欲。但是,有必要這麼快就替感情下結論?難道只有結婚生子才是唯一的結果嗎?
瞿峰抿緊雙唇,冷冷地說道:「沒人規定戀愛一定要結婚。」
「我如果談戀愛,就會想要結婚。」她的聲音固執到近乎命令。
瞿峰板著臉,怒容滿面地會嗆到:「你連戀愛都還沒跟我談,就急著落跑……」
「你錯了。我已經愛你好久好久,愛到不敢再待在你身邊,愛到知道這樣對我們來說會是唯一的結果,所以我才跑的……」
他的胸口被她的話狠狠打了一拳,痛的他只能後退一步。
他們之間的感情是從何時開始轉變的?偏偏他們又都是一流的演技高手。
「聽著——」
她不給他說話機會,急忙忙地說道:「我到機場了,再見。」
「回到台灣,打電話給我。」他聽見自己聲音裡的乞求,但他無能為力。
「不。」
嘟嘟嘟——瞿峰瞪著斷線的手機,感覺自己被狠狠甩了兩巴掌。
「居然敢掛我電話!」他拼命回撥電話,可再也沒人接起。
他的牙根咬得死緊,他的心被溺斃在他沒法子解釋的情感裡。他的頭無意思的瞧著牆壁,痛苦地閉上雙眼。
「該死的!」
「要不要我開車載你去機場追人?」鈴子問道。
瞿峰沒說話,驀地睜開閃電般利眸,口中劈開一道悶雷。
「鈴子,你給我說清楚!為什麼我昨晚明明聽到你的聲音,抱的人卻是她!她昨天怎麼會灑你的香水?她對你說了什麼?」
鈴子一看大炮口居然對準她,馬上轉身落跑。傻子才會在他的怒火下,說出一切都是她的計謀——讓何舒雅穿她的衣服、灑她的香水、和她一同進到房裡,然後只留何舒雅一人在房間裡……
瞿峰瞪著鈴子畏罪潛逃的背景,正想追上,但雙腿卻無力地讓他只能沿著牆壁滑下。
他想問清楚所有的陰謀詭計,但問清楚了又有什麼用?
何舒雅已經離開了……
※ ※ ※
隔天,瞿峰因為放不下心,還是追回了台灣,但何舒雅的姑姑說她外出參加社團活動到了偏僻小學服務。
他知道那只是何舒雅之前用來隱瞞和他一同出國的藉口,可恨的是,他也不知道她跑到哪裡。
於是,他每天在她住的地方等人,去他們偶爾會一起用餐的地方找人,不然就是在家裡閒晃,試圖從何舒雅姑姑口中知道她的消息。
偏偏,他還沒找到何舒雅,他手邊幾項工程都已經迫在眉睫。結構工程師跟他親自討論狀況,另外一件大型公共工程的討論會議也緊逼在身後,他的特助及事務所夥伴乞求著他快點回來處理一百件小事,否則就要辭職走人……
於是,瞿峰只好在何舒雅租所的信箱裡塞入要她跟他聯繫的字條,飛回了英國。
然後,等到他回英國後,再次撥打何舒雅出租地方的電話時,她的號碼成了空號,擺明了存心不跟他有任何可聯絡。
他寫E-mail給她,她只回了幾行——
我已有了新男友,希望你不要再造成我的困擾。
瞿峰接到信的那一天,暴跳如雷,罵哭了兩個助理。然後,他躲起來,整整十天都沒出過房門。
好吧,他確實從不知道為一個女人安定下來的感覺是什麼!因為他這輩子壓根兒沒想過對他來說,還有比自由更讓他在乎的事。
但是,他不得不承認如果何舒雅願意給機會,只要不是一下子把婚姻這頂大帽子硬是往他頭上套的話,他願意握住她的手,嘗試著繼續往下走。
只是,何舒雅連機會都不給他,轉身就走了。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女人,竟然有法子做得比他還狠心,他又豈能輸給她?
就這樣,瞿峰走出龜居十天的房間,更加投入事業裡。
隔年的暑假,瞿峰再度回到台灣,家人說何舒雅的姑姑已經離職半年,還說何舒雅已經有了要好男友,兩人還沒畢業就訂了婚,準備一畢業就一塊兒到東南亞教書。
瞿峰失眠了一夜,隔天便飛回了英國。
之後,他開始更加瘋狂地投入工作,脾氣變得更差。此時的他,完全提不起興致和人有過多接觸,更遑論是跟異性打交道。
一年後,在他因為猛爆性肝炎而入院急診的那天,成為建築大獎史上最年輕的得主。
生死之間走了一遭,他推掉了一半的工作,隱居到山林裡,只做他想做的事。想念她時,他就卯起來為「他們」的家畫設計圖、做傢具。
胸口空盪蕩地像少了什麼,他也無所謂了。反正,他還有作品和他相伴一生,這樣就夠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9 01:05:08
第五章
四年後——
馬的!他討厭人擠人的城市,但他更討厭連間7-11都沒有的鄉下地方! 三十六歲的瞿峰大步踩過塵土飛揚的黃土地,黑瞳怒瞪著兩旁的農田,對著田裡的稻草人大聲斥道:「有沒有搞錯!這裡不是便利商店滿天飛的台灣嗎?」
想他平時可以半個月躲在深山林中不見人影,可他只要一回台灣,他就是要看到便利商店!
「什麼山水村!雙林集團在這裡蓋什麼禪修瑜伽度假村,蓋在這裡穩倒的!心靈成長的人不用吃喝拉撒睡嗎?連一間便利商店都沒有!想吃關東煮、茶葉蛋加上一碗泡麵的人,不就這輩子都與禪修、瑜伽無緣嗎?」瞿峰橫眉豎目地在稻田邊停下腳步,怒氣騰騰地嚷嚷著。
站在瞿峰身後的,是他剛上任一個月的台灣助理周大明。
周大明和瞿峰保持著三步距離,戒慎恐懼地看著瞿峰張牙舞爪地對著稻草人說話,根本不敢開口對老闆說,這處度假村以斷食和清淨飲食為號召,想吃便利商店食物的人,應該不會來這裡。
而且,他聽說瞿峰前幾年都半隱居在山林裡,怎麼會這麼熱愛便利商店?
「你站在那裡做什麼!」瞿峰回頭瞪向周大明,怒聲一喝。「這麼喜歡呆站的話,不如站到田裡當稻草人,還可以去幫忙趕麻雀,反正你和稻草人都愛穿襯衫。」
不一樣,他穿的可是一件五、六千元的名牌襯衫啊!周大明在心裡慘叫一聲,卻不敢出聲抗議,因為櫃子裡只有白襯衫的瞿峰,根本把時尚當屁!
更可惡的是——瞿峰本身的氣勢壓倒一切。時尚界及建築界都把他當成桀驁不馴的寶,追趕著想跟他合作。如同這回雙林建設的瑜伽度假村大案,便是特別指名想找瞿峰創作幾座要放在大廳及瑜伽草坪上的大型雕塑。
「還愣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點下田去趕麻雀!」瞿峰大掌一揮,儼然要把周大明推下稻田的凶惡樣。
周大明嚇得雙唇發抖,連忙擠出一個笑臉說:「你想吃7-11的什麼東西?我開車到隔壁村去幫你買。」
「不用!」瞿峰噴火吼完,繼續大步往前走。
他不過是想喝一瓶甜到不行的瑞穗咖啡牛奶!
可是,這事能聲張嗎?享譽國際的建築天才瞿峰,喜歡香香甜甜的小孩子口味,像話嗎?他可不想所有人指著他鼻子笑他幼稚。
瞿峰走過一間三合院,停下腳步看著牆上自製的花布燈籠。他深吸了口氣,感受著老房子特有的帶著泥土與石砌地的歷史味道。
「好清新的空氣。」周大明為了討好老闆,也用力地深呼吸了幾次。
「對,附近剛好有人在燒牛糞。」瞿峰冷哼一聲,拿起黑色勃肯鞋,倒掉裡頭的碎石子。「你如果這麼愛這裡,乾脆就搬來這裡住好了!剛才那個稻草人站的田中央剛好有一間房子,我幫你付房租,好讓你跟你的稻草人兄弟團圓。」
「我……」周大明氣到雙肩發抖,卻突然想起瞿峰英國特助的忠告——瞿峰開始炮轟碎念時,最好別開口反駁,以免製造他開火嗆人的機會——連忙閉上嘴。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手機鈴聲在鄉村的鳥囀間驚叫著。
「吵死人。」沒有手機的瞿峰瞪他一眼。
周大明連忙拿起手機,一聽正是瞿峰特助湯正寧打來的電話。
「老師!湯哥打電話來。」周大明連忙遞上手機。
「不要叫我老師!我是哪裡老!還是有什麼狗屁地方可以讓你師法學習?如果我的功力你們學得起來,別人就不用付那麼多錢要我來創作了!」瞿峰搶過電話,大吼出聲。「死老湯,你想幹什麼?再把我弄到另一個沒有7-11的窮鄉僻壤嗎?」
電話那頭的湯正寧,一邊安撫著他的情緒,一邊告知他已經請人送了他想喝的飲料到他這幾天落腳的飯店,一會兒就會抵達。
瞿峰的臉色此時才稍微和緩了一些,願意耐著性子,聽取特助報告策劃中展覽的進度,還有一些洽談中的案子,例如某某土財主想請他設計一棟幾門妻子同住的大屋,費用隨他開。
「設計費先收他兩千萬,工程預算沒有上限。他如果願意接受這樣的價錢,那我就願意破例替這種崇拜潮流的無腦人雕塑。」瞿峰打斷他的話,瞄向那個正打開食物包裝袋的周大明。「你手裡拿的東西是什麼?」
「抱歉,我午餐還沒吃,想說吃點穀物棒充饑。」周大明連忙把東西放回LV斜背包裡。
「我也還沒吃。」瞿峰雙手交握在胸前,黑眸就停在穀物棒上頭。
周大明只得乖乖送上減重用的穀物棒。
瞿峰打開包裝,咬了大大一口。
下一秒,瞿峰抓住喉嚨,痛苦地蹲下身。
「老師,怎麼了?」周大明急得衝到他身邊,拚命地拍打他的後背。「要不要叫救護車?」
瞿峰用力地嚥下梗在喉頭的穀物棒,粗喘幾口氣後,這才啞聲說道:「要。」
瞿峰慢慢直起身子,神色早已恢復平常。
「要?」周大明一頭霧水地看著他。
「對,趕快叫救護車把你送到醫院,吃這種東西的人腦子肯定有問題,應該送去急救。」瞿峰一臉驚愕地看著周大明說道:「你分明長得像個人,為什麼要與雞爭食?」
「穀物棒沒有那麼難吃。」周大明嘴角抽搐了兩下,怒火已經上升到喉嚨。
「對,它沒有那麼難吃,它是難吃得要死!」瞿峰嫌棄地把穀物棒拎在指尖,一副想拋到天涯海角的模樣。「拿去扔掉,去買點真正的食物,我讓你報公帳!」
「一個男人吃這種東西,是想要保持窈窕去競選世界小姐嗎?」
「你欺人太甚——」周大明握緊拳頭,氣到雙唇顫抖地說道:「我不幹了!」
言畢,周大明轉頭就跑。
瞿峰揮著穀物棒,對著他的背影大聲說道:「喂,你忘了把你參選世界小姐的糧食帶走了,我才咬了一口啊!」
周大明當然沒回頭,而瞿峰開始左右張望。
「馬的,垃圾桶在哪裡?」
「喔——你浪費食物,雷公會打你。」一個軟軟的娃娃嗓音清亮地飄過來。
「你說什麼!」瞿峰驀回頭,轟地爆出一聲雷公吼。
不遠處的小丘上,不知何時站了一個穿著紅色吊帶褲的小女孩。
小女孩站在兩棵矮樹交叉的樹幹之間,依身高看來約莫是三歲左右。
「浪費食物,雷公會打人。」小女孩跳下小丘朝他走來。
「是製造這些可怕食物的人有罪,雷公應該打他們……」才對。
下一秒,瞿峰看清楚小女孩的臉龐。
他驚立於原地,有如被雷打中一般。
見鬼了,這個小女孩怎麼會長得這麼像「何舒雅」——
一個他以為在他生命裡停留的時間只能算是過客,卻在過去這幾年來,從不曾自他腦子裡被移開的一個名字。
莫莉蹦蹦跳跳地停在這個大巨人面前,抬頭看著他。
「爸爸!」莫莉的臉綻出無敵喜悅閃光,她張開雙臂直接撲抱上他的大腿。「爸爸!爸爸!」
瞿峰臉上表情瞬間凍結,他低頭看著這個像無尾熊抱樹般攬著他大腿的小鬼, 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太可怕了,她是何舒雅的複製人嗎?
秀氣的內雙眼皮、澄澈眼眸、小小巧巧的精緻五官,全都是何舒雅的翻版。
「你給我下來。」好讓他看清楚一點。
瞿峰抬起腳,不料她仍然堅持要掛在上面。
「我沒有要練舉重,我也不是樹,你給我下來!」瞿峰濃眉一皺,粗聲命令道。
「爸爸,我不叫喂,我叫莫莉。」莫莉仰起小臉,一本正經地說道。
瞿峰瞪著這顆可能比他的巴掌還小的臉龐,心又被揍了一拳。
太可愛了,何舒雅如果搭時光機回到過去,八成就是長這樣。
「見鬼了!茉莉?你有兄弟姐妹嗎?」瞿峰說完,雙唇閉成死緊,生怕自己脫口問出——
你媽媽叫什麼名字?
「沒有。」莫莉扯著他的上衣,繼續努力地想往上爬。
「太可惜了,不然可以叫玫瑰、牡丹、鬱金香。」那你媽媽叫什麼名字?
瞿峰喉嚨被鎖住,感覺心臟猛烈地撞擊著他的胸膛。
何舒雅人間蒸發之後,他才知道她對他有多特別。
他吃早餐時,想著她為他特製甜蜜早餐時的專心模樣。他想念她靠在他身側看書的時光、想念她對他不以為然的表情、想念她帶著他把便利商店當成超市尋寶的時光……
他想念何舒雅,想念到他必須承認他失戀了!
「爸爸。」莫莉決定從他的大腿上降落回到地面,朝他伸直雙臂。「抱!」
瞿峰低頭看著她紅紅的腮幫子,真的很想一把抱住她。
如果他和何舒雅真的在一起了,鐵定會生出這種眼珠子圓澄澄的可愛小鬼。
但是,現實就是——何舒雅根本就不要他!
瞿峰握緊拳頭,後退一步,板著臉凶神惡煞地說道:「我不是你爸爸。」
「你是。」莫莉很堅持地說道。
「我不是!」他大聲起來。
「你是!」她也是。
瞿峰看著她固執起來的皺眉模樣,差點笑出聲來。這麼一張可愛臉孔,怎麼會配上這麼一對固執的濃眉。
「莫莉!你在哪裡?」百步之外,一名年輕女子正走出三合院,大聲地叫喚道。
「我在這裡!我找到爸爸了!」莫莉用力地朝來人揮手。
站在三合院門口的張君玲一看到瞿峰,突然像要參加奧運選拔一樣地拚命往他們面前衝。
瞿峰還來不及鼓掌叫好年輕女人的速度,她已經飛奔到他的面前,一把將莫莉奪回懷裡。
「你想幹什麼!」張君玲抱過莫莉,母雞保護小雞般地護在身後。
「你搞清楚狀況!是她跑過來抱我、騷擾我!」瞿峰不客氣地大吼了回去。
「你看你看,我找到爸爸了!」莫莉從她身後鑽出來,小臉因為興奮而變成一顆小蘋果。
「看到了吧,一切都是起因於她半路亂認爸爸,我只是無辜路人甲。」瞿峰打量著圓臉的年輕女人,猜想她是孩子的媽,心裡頓時像被人盜走一塊似地空洞著。
她長得一點都不像何舒雅!
瞿峰的目光轉回孩子臉上——見鬼了,這小鬼怎麼會那麼像何舒雅。
這一大一小兩人就連激動時,腮幫子臉紅的位置都一樣。
要命,搞不好他臉紅時也是那個樣子,只不過他臉皮厚、皮膚黑看不出來罷了。瞿峰在心裡老大不爽地嘀咕道。
張君玲一看瞿峰橫眉豎目,一副要找碴的樣子,連忙把莫莉抱進懷裡。「我們回家吧,他不是你爸爸。」
「可是,媽媽……」說雜誌上面的那個人就是爸爸。
「媽媽說,快點回家吃飯嘍。」張君玲拍拍她的腮幫子,只想快點轉移她的注意力。「今天晚餐有你愛吃的芋泥卷喔。」
他也要吃芋泥卷!瞿峰嚥了口口水,腎上腺素頓時沸騰。
他有多久沒吃到甜到讓他滿意的芋泥卷了?
答案是,和何舒雅分手有多久,他就有多久沒吃到。因為他怕觸景傷情,根本就不敢吃!
張君玲看著瞿峰一臉磨牙霍霍、隨時要發飆的姿態,當下便拉著莫莉要走人。
「莫莉,我們快回家。」張君玲說道。
莫莉不依,衝到他面前,握住他的手。「爸爸也回家。」
瞿峰倒抽一口氣,看著她的小手,感覺像手裡被塞進一個手榴彈。握著也不是、扔掉也不是。
這個小鬼幹麼一直用那對跟何舒雅一模一樣的眼睛看著他?看得他——看得他——
心酸莫名啊!
「你搞什麼鬼!」瞿峰有火無處發,乾脆拉著小女生走到年輕媽媽面前,霹哩啪啦教訓了起來。「讓一個小鬼當街隨便亂認爸爸是哪門子的教育!是想要搞仙人跳,還是詐騙集團的新手段?就算孩子再小,也有知道真相的權利。她爸爸在哪裡?你快給我跟她說清楚。」
張君玲看他銅臉鐵面外加一對噴火的瞳鈴怒眼,嚇到差點想喊救命。
「爸爸在這裡啊。」莫莉只聽懂這一句,笑嘻嘻地舉高兩人互握的手。
「她爸爸在那裡。」張君玲指著遠方天際。
死了!瞿峰感覺喉頭一緊,差點就要落下淚來。小女孩究竟是有多想她爸爸,才會到路上攔截陌生人?
「死了就該帶她去掃墓,讓她知道那才是真正的爸爸。免得她哪天遇到壞人,怎麼出事的都不知道。」瞿峰粗聲說道。
「我們走吧。」張君玲沒回答他的話,只是快手抱起莫莉,抱得緊緊的,然後頭也不回地就往前狂奔。
「爸爸!爸爸!一起去!」莫莉哭喊著回頭,趴在張君玲肩上拚命朝他伸長手臂。
瞿峰胸口悶痛了一下,他放聲說道:「你給我快點回家,替我吃幾個芋泥卷。」
前一秒還哭得涕淚縱橫的莫莉,興奮地大聲問道:「爸爸也喜歡吃嗎?」
「對,所以你快點回去幫我吃。」瞿峰嘴角勾了一下,朝她用力揮手。
「拜——拜——」
小女生的聲音大到瞿峰想找她搭檔參加大聲公比賽。
瞿峰笑著更用力地揮手,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不見,他這才停下動作。
他找了塊路旁石頭,一屁股坐下,覺得胸口悶悶痛痛的。
「搞什麼鬼!」他一拳捶向胸口。
「馬的,痛死了!幹麼打這麼大力!」他蜷著身子,痛得自己齜牙咧嘴。
「幫我打電話給老湯,說我要吃芋……」泥卷。
瞿峰轉頭看著周遭的三合院、農田及大樹,突然想起他的助理說他不幹了。
他四目張望,一望無際的農村野地間,只有他孤身一人。
像他的生活、像他的創作。
何舒雅離開他之後,日子似乎就是這樣了。他變本加厲地抗拒著任何人的靠近,把自己變成像一團火球。
所以,他創作時總不乏爆發的能量。但每一次爆發之後,就是在他的心裡又炸出無數處坑坑洞洞。
瞿峰把臉埋入雙掌之間,突然間恐慌了起來,不確定這樣的日子還能過多久。
他早已過了以縱情聲色來掩飾寂寞的年齡。現在的他,把創作當成釋放情緒的浮木一樣地攀附著。
真正的快樂,似乎就只有和何舒雅在一起時。偏偏她沒當他一回事,就這麼一走了之,留下他一個人從天堂掉到地獄
「打電話叫飯店來載……」瞿峰粗聲說完,他驀抬頭,突然想到——
周大明跑了就算了,但他身上沒手機,連一塊錢也沒有,怎麼打電話叫飯店的人來接他回去。
「該死的老天,你還想怎麼樣!」
他對著老天咆哮出聲後,忿然地轉身,決定在他自怨自艾、餓到沒體力之前,先找個地方坐下休息、吃點東西,然後再打電話叫飯店那邊的人送錢包過來。
※ ※ ※
不可能!瞿峰怎麼會在這裡!
何舒雅站在「幸福不遠」餐館裡,臉色慘白地聽著一臉憂色的張君玲述說著剛才發生的事。
「媽媽,快做芋泥卷,爸爸還叫我吃很多很多……」莫莉扯著何舒雅的手,直催促著她。
何舒雅臉色慘白地看著高興到連一刻都靜不下來的女兒。
瞿峰怎麼會來這種地方?這種地方對他來說,就算不是天涯海角,情況也相差不多了。
他看到莫莉了,他有沒有覺得眼熟?是否產生了懷疑?
「媽媽……」莫莉見媽媽一動也不動,急到在原地跺腳。
何舒雅說不出話,一把抱住女兒,把臉埋到女兒的肩頸裡。
「芋泥卷——」莫莉像蟲子一樣地動來動去,很堅持地捧起媽媽的臉。
何舒雅看著莫莉一倔強就會擰起的濃眉——瞿峰的眉形和女兒一模一樣,他注意到了嗎?
「你怎麼會喜歡上那麼凶的男人!他看起來比雜誌上的照片還可怕一百倍。」張君玲餘悸猶存地說道。
「照片!爸爸的照片!」莫莉突然跳離媽媽的大腿,衝向樓上的房間。
「我不該留著那些雜誌的。」何舒雅看著女兒背影,不自覺地咬住唇。
「因為你餘情未了。」張君玲忍不住說道。
「我應該要暫時離開……」
「你要怎麼離開!後天是村長兒子訂婚,你要包辦那三桌菜。大後天是李奶奶生日,她三個月前就預定了。還有,你和李正隆上個星期才開始交往,你就這麼跑了,他怎麼辦?」張君玲哇哇大叫地猛搖頭。
李正隆?
何舒雅怔愣了幾秒鐘,把唇咬得更緊了一些,這才想起李正隆是她現任男友。
她垂下長睫,清秀小臉完全不復平時盈盈淺笑模樣。
「可是我不能待在這裡!如果瞿峰看到我,再看到莫莉,然後又發現我根本沒結過婚,他會猜出來的……」
叮噹、叮噹……
門鈴聲打斷了何舒雅的話。
何舒雅和張君玲同時看向時鐘。
「五點了,應該是李正隆提前下班了吧。」張君玲說道。
「我去替他開門。」何舒雅起身往外走,不自覺地深吸了口氣,提醒自己三件事——
第一、山水村不小,她不會運氣好到遇見瞿峰。
第二、李正隆是她現任男友。
第三、她該放心。
「不如你就跟李正隆實話實說,然後你們假裝是夫妻,說莫莉是你們的孩子。」張君玲自己拍手叫好,真的很佩服她的靈光腦袋。
「我要找很多爸爸的照片!」莫莉在樓上大聲的自言自語傳到樓下。
「你忘了莫莉不會演戲,馬上就會穿幫嗎?」何舒雅對著張君玲一聳肩,無奈地說道。
叮噹、叮噹——門鈴又響了兩聲。
「我去開門了。」何舒雅走出廚房,走過她一手布置的白色小餐館。
其實她有什麼好怕的。如果真的不小心遇到瞿峰,她大可以說她後來結了婚,生下莫莉後離婚,搬到了山水村。
畢竟,除了她的好友張君玲之外,所有山水村的村民都是這麼以為的。
又或許她想得太多,也許瞿峰根本就不認得她了。又或者,他一看到她,只會掉頭就走。
不,瞿峰會追著她,把事情問到水落石出。
何舒雅苦笑地打開門鎖,推開餐廳還未開始營業前,為了隱私而總掛著拼花布簾的玻璃門。
門外,無人。
「正隆?」何舒雅左右張望著,輕喚道。
「正隆是誰?」
一個高壯人影擋住所有光線。
何舒雅心一驚,驀抬頭,看見了四年不見的——
瞿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9 01:05:34
第六章
見鬼了!
四年不見!何舒雅怎麼可能一點都沒變!
瞿峰瞪著何舒雅,從她淡淡的眉看到淺淺粉紅雙唇,他的濃眉不爽地狠擰著。
她是吃了防腐劑,還是做了美容?怎麼還是一副水靈靈的模樣,甚至還多了幾分女人味。
「你……你怎麼會在這邊?」何舒雅臉色慘白地往後一退,後背撞上大門。
瞿峰大步逼近,眼也不眨地看著她。
何舒雅仰頭看著剪短頭髮,臉上多了些歲月刻痕、輪廓更顯得慓悍的瞿峰,心跳快到讓她喘不過氣、快到她能感覺到有股淚意正從心頭直衝過喉頭。
這不是夢,他正真實地站在她面前。
瞿峰緊盯著她的臉,粗聲問道:「正隆是誰?」
何舒雅沒聽見他說什麼,只是怔怔看著他的利眼。
只會出現在夢裡的他,為什麼會在這裡?她該怎麼辦?她的未來藍圖裡,從來不曾出現過他。
她瞅著他,瞅著這張比夢裡與回憶裡更加強硬的臉龐,水盈大眼變得一片茫然。
「何舒雅!正隆是誰?」他大掌重重握住她肩膀,臉龐不客氣地直逼到她面前。
他灼熱呼吸燙到她臉龐,她倒抽一口氣,整個頭驀地往後一仰。
叩!
她的後腦勺狠狠撞上身後大門,她痛得身子一蜷。
「笨蛋!」瞿峰已經把她抱進懷裡,將她的臉龐壓在胸前。
「沒事撞那麼用力做什麼?嫌腦子太笨,不會找比較不痛的方法求解脫?」他嘴裡罵得凶,大掌卻是輕柔無比地撫著她的頭頂。「哪裡會痛?頭會不會昏?要不要去醫院檢查?」
何舒雅臉貼在他的胸前,呼吸著他身上混合著陽光、紙張與他刮鬍水煙草般微辛的味道。
「你撞昏了嗎?給我說話!」瞿峰命令道。
「你以前罵人好像沒這麼凶?」她脫口問道。
瞿峰低頭瞪著這個水眸閃著笑意的她,他的胸口霎時一窒。
天啊!他該死的想念這個老是在他面前沒大沒小的傢伙!
「還懂得回嘴,代表你的腦袋還算靈光。那個正隆是誰?」他可沒打算拋下這個問題。
「正隆是我男朋友。」她說。
「男朋友!」瞿峰的臉一沉,大掌陷入她的肩膀。「你不是大學還沒畢業就訂了婚,準備一畢業就要和男朋友結婚嗎?你現在哪來的男朋友?」
「那時年輕不懂事,我們早就分了。」她低頭看著地板說道。
「分了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他粗聲一喝,挑起她的下顎,硬是鎖住她的眼。
「我不需要告訴你什麼,你只是我一夜情的對象。」老天爺,快點讓他離開吧!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不崩潰!更不敢想像他如果知道了「莫莉」的事,情況會有多麼不可收拾。
「你如果不是因為愛我,你會和我發生一夜情?」
瞿峰大掌老鷹抓小雞般地扣住她肩膀,黑眸綻著火光,白牙森然地咬磨著, 一副要把他咬碎的凶樣。
他的橫眉豎目很嚇人、他的咆哮聲恐怖得足以讓正常男人嚇破膽,但何舒雅從不怕,因為她知道他絕對不會傷害她半分。
「以前的事都過去了 ,你沒必要這麼激動。我們之間沒有什麼關係,李正隆才是我男朋友。」何舒雅顫抖的手拚命地想把他推到一步之外。
瞿峰俯低臉龐逼到她面前,粗濃長睫近到像要剌入她眼裡一樣。
「見鬼的不關我的事!但你不告而別,把我的生活弄得一團亂,害我根本不知道這幾年過得是什麼鬼日子,就是你的事!」瞿峰惡霸地說道。
她的眸子閃過一陣水光,可她很快地眨乾。
「千錯萬錯都是我錯,但那一切已經過去了,你還想怎麼樣?我們都已經擁有各自的人生了。」她握緊拳頭,強迫自己用最不在乎的樣子說道。
瞿峰看著她明鏡般澄澈水眸及顫抖的雙唇,黑眸裡的怒火轟地一聲疾射而出。
「你當然有法子說得這麼雲淡風輕!因為這些年沒有法子再愛的人,不是你!」他大吼說道。
「請你不要再來干擾我的世界了!」何舒雅捂住耳朵,不敢再聽。「你給我走開!」
「如果你不在乎我,我就沒本事干擾到你。」瞿峰憤怒的雙掌啪地打上何舒雅身後的大門。
「爸爸!」
大門突然被人從內拉開,背貼著大門的何舒雅,整個人往後一栽。重心不穩的瞿峰,也隨之壓往何舒雅的方向。
「啊!」站在何舒雅身後的莫莉,大叫出聲,完全不知道要閃躲。
「小心!」瞿峰一個回身,長臂一伸,把何舒雅和孩子都摟在懷裡,然後——
他因為重力加速度而重摔到地板上,莫莉手裡的雜誌照片則亂飛一地。
砰!瞿鋒的背發出一聲重擊聲。
砰!何舒雅和小孩全跌到他胸腹上。
瞿峰痛到臉色發白,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嘴裡就先詛咒了起來。
「瞿峰!你沒事吧!有沒有摔到那裡?」何舒雅馬上先把孩子抱到一旁,然後坐到他身邊,小手擔心地在他身上檢查著。
「馬的,你再摸下去,我才會出事!」瞿峰驀地扣住她的手腕,黑眸看入她的眼裡。
何舒雅身子一怔,雙頰瞬間飛紅起來。
瞿峰瞪著她頰邊的紅暈,胸口驀地一悶。
「爸爸!看我!」愛湊熱鬧的莫莉飛撲到他的胸前。
瞿峰肋骨吃了這一記突擊,痛到眼泛淚光,但他沒時間管痛不痛,因為他看見那個和何舒雅面貌相似的小女孩,對著他叫「爸爸」。
「媽媽,你看爸爸來了!」莫莉一手抓他,一手抓媽媽,興奮得連說話都像在尖叫。
瞿峰的心臟被緊掐住,他瞪向何舒雅——
她臉色蒼白,緊咬著唇,她臉部肌肉緊繃,有著隱藏不住的緊張。
面對她這樣的反應,他還能怎麼想!
瞿峰抱著小女孩坐起身,剛硬臉部因為強忍著情緒而扭曲著。
眼前這個眉眼都像何舒雅的翻版,只有一對太黑太濃的眉毛,還有一臉精力旺盛、看起來該死眼熟的小傢伙——
是他的女兒!
「你幾歲?」瞿峰啞聲問道。
「三歲。」
「幾月幾日生日?」
「十月十日!」莫莉舉起兩隻手掌,笑嘻嘻地說道。「兩個五!媽媽教我的!」
瞿峰整個人倒坐在地上,傻傻地看著眼前的小孩子,她真的是他的女兒!
一股熱氣直往瞿峰眼眸裡衝去,他拚命吞嚥著口水,想強忍住激動。
「爸爸,你哭哭喔?你剛才摔痛痛喔?」莫莉捧住他的臉龐,大大的黑眼珠直逼到他面前。
何舒雅驀地別開眼,很快地用手擦去眼淚。
「我不痛,我是看到你太高興,所以在哭。」瞿峰咧著嘴笑,單臂抱起了小傢伙。
「好高好高!爸爸好高!莫莉好高!」莫莉格格笑,小手拚命向媽媽招手。 「媽媽,你看你看。」
瞿峰對上何舒雅的眼眸,她飛快地別過臉, 一臉的不安。
「你有什麼話要說!」他粗喝一聲,恨不得在她身上瞪出一個洞來。
「說來話長……」她囁囁嚅嚅地說道。
「我有的是時間。」
「爸爸,莫莉喜歡抱高高!」莫莉笑著摟住他的頸子,小腿在空中飛踢幾次後,突然掙扎著要下來。「爸爸,你看地上都是爸爸喔。」
瞿峰放下她,被她的小手拉著往前走,他低頭一看——
餐廳地上散落的一地雜誌及剪報,裡頭的主角全都是他。
今年的他、去年的他、前年的他、上個月的他!
如果不是他的粉絲,就是愛他、關心他,或者是想念他到極點,才會搜集了這麼多的他。
瞿峰怒氣攻心,如果不吼出聲,他怕內臟會被震碎。
所以,他把孩子抱到一旁後,大步走到何舒雅面前,抓著她肩膀就是一陣驚天動地大吼。
「你找一下我會死嗎!知道你懷孕了,我最多就是朝你吼一吼,我難道會宰了你嗎?你就對我那麼沒信心嗎?」
何舒雅仰看著他激動臉龐,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猛烈地搖著頭。
「你腦子在想什麼!帶球跑很好玩嗎?懷了孩子之後,居然半點消息也沒透露!如果我沒有正好走到這裡,你是打算把這件事瞞到我嚥氣都還不知道有個女兒嗎?」瞿峰沒法子控制脾氣,驀地又是一陣大吼。
「我也要帶球跑!」莫莉也大聲地說道。
「你敢!」瞿峰回頭瞪著那個連他大腿高度都不到的小女兒。
莫莉皺起眉,認為爸爸在問她問題。
「我敢。」莫莉認真地點頭。
「那我要宰了那個男……」瞿峰眼露凶光,磨牙霍霍地說道。
「瞿峰!」何舒雅看著他一臉激動,怕他脫口說出兒童不宜的話,急忙抓住他的手臂。「你說話控制一點,她才三歲。」
「我三歲了。」莫莉驕傲地舉起三根手指頭。
「三歲了。」瞿峰忽而單膝落地,看著小女兒麻薯軟腮的小臉蛋,顫抖地低語著。「是誰害我們錯過了三年?」
「聽不懂。」莫莉咧嘴傻笑著。
瞿峰張開雙臂,將女兒擁入懷裡。
何舒雅心裡一陣激動,腦子也旋即感到一陣昏眩。她找了把椅子坐下,把頭擺在雙膝之間。
「媽媽貧血。」莫莉拉著他跑到媽媽面前。
「我知道。她從以前就老是貧血、手腳冰冷,我還曾經搬了幾個月份的中藥,要她發誓全都吞進肚裡,好不容易才調理好一些的。」瞿峰看著她突然僵直的身軀,滿意地知道她沒忘記那些過去。
對!她就是什麼都記得,才會願意生下他的孩子!但她為什麼要隱瞞他?瞿峰瞪著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樣對付自己忽怒忽喜的情緒。
「莫莉知道大中小!媽媽喝中藥,那爸爸喝大藥,莫莉喝小藥!」莫莉一臉討稱讚地看著爸爸。
瞿峰驀地大笑出聲,立刻就把女兒抱得半高天。
「你很好,很有創意。」他說。
「創意是什麼?」莫莉嘻嘻笑著問道。
「晚一點再告訴你。」瞿峰瞪向前方一扇門後,偷偷摸摸偷看中的女人,他濃眉一皺,大吼問道:「你躲在那裡做什麼?還打算再假裝一次孩子的媽?」
張君玲垂著頭從廚房門後走出來,盡可能地保持與暴怒巨人的最遠距離。
「舒雅,我們要開店了嗎?」張君玲小聲地問道。
「好。」何舒雅點頭,深呼吸了幾次之後,再緩緩抬頭,扶著桌子要起身。
「給我坐回去!」瞿峰大掌把何舒雅肩膀往下一壓,不給她機會起身。「你現在臉色比鬼還嚇人,開個什麼鬼店!」
「我要開店賺錢養家活口。」何舒雅拉開他的手,秀眉固執地擰起。
「女兒,我會養!」瞿峰又把手擺回她肩膀上,沒好氣地說道。「你給我去躺著休息,開你個大頭店!」
「客人已經預定晚餐,我就有責任做好。」何舒雅拉下他的手說道。
「不准。」他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是這間店的老闆,我說了算。」何舒雅站起身,昂起下巴不馴地說道。
「所以,是要開店嘍。」張君玲往大門走了兩步,準備打亮招牌燈。
「開你個大頭店!」莫莉大聲說道。
大人全都噤聲不語,何舒雅看向瞿峰,譴責地說道:「莫莉現在正是模仿學習的時候,看你做了什麼好事。」
瞿峰面頰抽搐兩下,偏偏又拉不下臉認錯,只好抱起女兒,佯裝無辜地對她說道:「很好,學習力很強,不愧是我的女兒。走,我們到外頭玩,好讓你媽準備開店。」
瞿峰臉色難看地瞪了何舒雅一眼。「你給我去吃點含鐵的食物,如果敢昏倒,當心我帶著她一去不回。還有,幫我打電話給雙林飯店,叫他們派車過來。然後,其他的新仇舊恨,等你開完店後,我們再慢慢算。」
莫莉一聽到「開店」二字,馬上開心地大聲嚷嚷了起來。「開你個大頭店!」
這回,瞿峰臉一綠,心虛地快步抱起女兒往門口走。
「下次不可以學我說話。」他耳提面命地說道。
「為什麼?」莫莉睜著圓滾滾大眼,學他皺眉的樣子。
瞿峰推開大門,一本正經地說道:「如果學我說話,以後就沒有糖果吃了。」
「糖果在哪裡?」莫莉用力吞了口口水。
瞿峰一看她雙眼發光的模樣,分明就是他嗜甜的小分身。
「在這裡!」瞿峰輕咬了下她的鼻子。
「我不是糖果……」莫莉格格笑著,開始左躲右閃,卻還是不敵爸爸的搔癢攻勢。
最後,小人兒笑到和爸爸一大一小地在地上打起滾來。
何舒雅隔著窗戶看到一切,淚水模糊了雙眼。
她低下頭,眼淚啪答啪答地落在地上。
「黑道大哥也沒他這麼恐怖,他會不會乘機把莫莉帶走?」張君玲衝到何舒雅身邊,緊張兮兮地問道。
「他這人不做偷偷摸摸的事,而且他還有事情想問個水落石出。」何舒雅抹去淚水,不由自主地咬住唇。
「那李正隆怎麼辦?」張君玲圓臉皺成包子狀。
「李正隆?」何舒雅嘴裡喃喃念著這個名字,腦中卻是一片空白。
這些年,她沒再交過男友。認識李正隆已經一年,他對她們母女照顧備至,她多少被他的深情打動,上個星期才會同意和他嘗試著交往。
「慘慘慘……我看李正隆慘了。」張君玲一看到何舒雅失魂落魄、且目光不住往門外看去的模樣,她當下就知道——
李正隆的新男友地位顯然不敵舊愛。
於是,當初收了人家不少好處的張君玲,決定偷偷打手機報訊去也。
她自認這樣的舉動是為了老闆娘兼乾姐何舒雅的未來幸福著想。畢竟,李正隆雖然沒有瞿峰那麼有錢有名,但人家斯文又有禮,遠比那種男性費洛蒙過度分泌的野蠻人來得讓人放心吧。
※ ※ ※
一個小時之後,所有到「幸福不遠」餐廳上門用餐的客人都知道瞿峰是莫莉的爸爸,因為莫莉急著跟每個進門的客人分享這個大消息!
瞿峰一開始還算有耐心,勉強願意擠出一點笑容。
到了第五組客人時,他已經在擺臭臉,準備要砍人了。因為同樣的問題,要他回答五次,簡直就是在考驗他的耐心。
瞿峰原本以為山水村就這麼丁點大,哪來的客人上門!天知道除了為數不多的村民之外,也不知道打哪兒來的一堆民宿客人,全都擠到這裡用餐。
他向來討厭人群,再多和人寒暄十分鐘,他就要發瘋。幸好,飯店的人及時派了車過來接他。他二話不說,抱起莫莉就上車,回到飯店。
當然,他離開前,叫來餐廳裡的跑堂張君玲,要她告知何舒雅他們的去處。
他自認和何舒雅當年的不告而別相較之下,他如今的行為,根本就是以德報怨,諾貝爾和平獎該頒獎給他!
不過,看在何舒雅替他生了一個人見人愛超級可愛的女兒的面子上,他可以勉強自己跟她好好談談。
他可愛的女兒不怕生,從頭到尾都纏在他身上,要他抱東抱西,沒事就衝著他傻笑,黏著他拚命叫爸爸。
瞿峰被女兒明顯的喜歡鬧得心花怒放,卻也不忘諄諄告誡一番,以後除非爸媽同意,否則不可以隨便跟著別人跑。
小莫莉胡亂點頭,一進到他的飯店房間裡,立刻飛到大床上滾了很多圈,一邊在柔軟大床上蹦跳著,一邊唱起歌來。
瞿峰看著滿床飛的小女兒,他笑到在地上打滾,完全不知道小傢伙的活潑外向是遺傳自誰。
小莫莉看著爸爸笑得很開心,表演得更加賣力。跳累了,往地上一攤,撒嬌地要人抱。
瞿峰巴不得二十四小時都抱著她,自然樂於從命。
把寶貝女兒摟到床上共枕,共享一盒巧克力後。瞿峰突然又多了一個愛女兒的理由——以後,有女兒當擋箭牌,他可以更光明正大地買甜品、吃甜食了。
「爸爸比照片裡的爸爸高。」莫莉吃完甜食、喝完一杯水後,打了個哈欠,躺在他的胸前。
「你媽媽常常拿我的照片給你看?」他問。
「對,每天看。媽媽說爸爸好厲害。」莫莉認真地說道,又打了個哈欠,然後爬到他胸前,趴在他的肩膀上說道:「莫莉要睡了,我要聽故事。」
「故事?」瞿峰倒抽一口氣,努力想擠出一些故事出來。
「從前從前……」瞿峰撫著女兒的髮,見她又打了個哈欠,他只能慶幸她的睡前故事應該不用說很久。「有一隻大野狼在路上遇到一隻可愛的小羊。大野狼肚子很餓,所以決定把小羊吃掉……」
小莫莉無預警地打起盹來,一前一後的像極了不倒翁。
「然後呢——」莫莉揉著眼睛,身子開始往旁邊枕頭滑行。
「然後,當它張開大嘴巴準備要吃小羊時……」瞿峰拉過被子蓋住女兒。
小莫莉抬起眼皮看他一眼。
咚,她閉上眼,睡著了。
瞿峰睜大眼看著她,對於這種瞬間入睡的功力,簡直佩服到五體投地,差點想叫她起來請教秘訣。
瞿峰不敢亂動,摟著她小小的身子,凝視著她像他的眉毛及像何舒雅的眼睛鼻子,他吸吸鼻子,眼眶感動地泛著紅。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有孩子,因為他自認還是任性的孩子!
但是,莫莉就像這麼帶著一雙黑不溜丟的眼珠子,笑嘻嘻地跳進他的懷裡。
他想為她做牛做馬,想把她寵上天,想給她一個幸福美滿到不行的家!
所以,不管何舒雅現在有幾個男友,反正她還在乎他——就算他近來在感情上茹素已久,但是女人對他是不是動心,他還是很清楚明白的。況且,她偷生了他的孩子這筆帳,他還沒跟她算。這一算至少得是八年、十年的恩怨……
鈴——鈴——
門鈴響了兩聲。
莫莉沒動,瞿峰卻被嚇了一跳,差點罵髒話詛咒那個膽敢吵醒他女兒的人。
鈴——鈴——
門鈴再響了兩聲。
瞿峰小心翼翼地起身,一邊眼也不眨地看著莫莉——她睡得正熟,連動都沒動一下。
瞿峰臭著臉,打開門。何舒雅正焦急地站在門口,身後還站著一個戴著眼鏡、氣質文雅的男人。
瞿峰黑眼一瞇,瞪向一臉侷促不安的她。
找男友一起來,是想要他打退堂鼓?還是要向他宣示,他們才是幸福的一家人?
不管何舒雅的目的是哪一個,他都不打算讓她如意。
瞿峰雙臂交握在胸前,粗聲問道:「有何指教?」
「莫莉在嗎?」何舒雅低聲問道,試圖探過他的身側,想看看莫莉的情況。
「她睡了。」瞿峰門神一樣地佇在門口,完全沒有移動的打算。
「我們是來接莫莉的。」李正隆說道,環住何舒雅的肩。
瞿峰瞪著那隻手,眼神陰狠地像是想將李正隆大卸成八塊。
李正隆緊張地繃緊身軀,卻還是沒有放手。
瞿峰低眸瞪他, 一臉倨傲地問道:「我是莫莉的爸爸,你是哪位?」
李正隆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努力維持好風度地說道:「我是李正隆,舒雅的男友。」
「我明白了,你可以先走了。這裡頭睡的是我的女兒,算是我們的家務事。」 瞿峰聲未落地,大掌已經不由分說地攬過何舒雅的腰,將人往房裡拽,一手則用力地關上門。
砰!門被用力地關上。
何舒雅目瞪口呆地發現自己竟然和瞿峰站在屋內,李正隆則被關在門外。
「你不可以這樣把人擋在外頭!」何舒雅瞪著瞿峰。
「我就可以。」他得意洋洋地說道。
「可惡!」何舒雅給了他肩膀一拳,轉身就要去開門。
「我這裡不許閒雜人等進來。」瞿峰一手扣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舉動。
「他是我男友,不是閒雜人等。」
瞿峰一聽,火氣更大,他一手扣住她的後頸,怒眸直逼到她面前。
「那我是你孩子的爸爸!你憑什麼不讓我走進你們母女的世界?憑什麼把她藏起來?」他粗聲咆哮道。
何舒雅眸裡迸出水光,粉嫩雙唇不住顫抖。可她仰起下巴,驕傲地看著他,努力想保持鎮定。
瞿峰瞪著她明明可憐兮兮,卻又強裝不服輸的表情,他的胸口驀地一窒,痛到他根本沒法子忽視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管她現在有幾個男友!他要她!就是要她!
「該死的你!」
瞿峰詛咒一聲,低頭吻住她的唇。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9 01:06:06
第七章
要命!他都忘了她的唇嘗起來如此香甜美好。
瞿峰吻著何舒雅的唇,吮著她的柔軟,心在瞬間被融化成水。
見鬼的,他根本沒忘記過她的唇。難怪他這些年得了感情厭食症,因為他要的只有她!
他像一個老饕,嘗過了最美味的她之後,對於其他的食物,全都食之無味了。
瞿峰在她玫瑰般的軟唇上呻吟一聲,狂喜地在她唇間放縱著火焰,要她與他享受到同樣的快樂。
何舒雅完全無法抗拒他野火燎原的熱情,也不知道她的雙手在何時得了自由,只知道他太狂烈的入侵讓她只能攬得他更緊、只知道她所有掙扎都被他的吻化成一種鑽入骨子裡的狂喜、只知道如果他是毒,那她也已經不由自主了……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手機鈴聲突然大作。
理智讓何舒雅擰起眉,在他唇間低語著。「手機……」
「別管它。」瞿峰的唇沿著她修長的頸子,滑至她美麗的鎖骨。
他吮著啃著,恨不得將她整個人全都吞食入腹。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手機鈴聲用一種絕不善罷干休的姿態狂鳴著。
何舒雅睜開眼,看著牆上一片像是手稿的編織掛毯,看著掛毯旁邊那座修長而看不出接縫的立燈。
這些都是瞿峰設計的傢具,這是瞿峰的房間。
然後?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他們在接吻!他們已經四年未見!
而李正隆還在門外!
「走開!」何舒雅的意識瞬間清醒,她用力推開瞿峰,從圓裙口袋裡拿出手機,慌亂到差點摔了它。
「正隆,我沒事……對,莫莉在睡覺。」她喘著氣背過身,沒法子在瞿峰緊迫盯人的視線下說話。
瞿峰瞪著她的背影,用盡這輩子最大的自制力才有法子不將她的手機扔到太空。
「他不肯開門……沒關係,他不會對我怎麼樣的……」她說。
瞿峰聽得超不爽,大步站到她身後,雙臂直接環住她的腰,在她耳邊低語道:「如果不是有電話打擾,我們已經怎麼樣了!」
何舒雅臉孔大紅,彎起手肘,往後用力一撞,滿意地聽見瞿峰的痛呼聲。
只是,這一肘依然沒法子趕走他環在她腰間的大掌,她只好狠狠地捏他兩下洩憤。
「你先回去好了……你真的要等嗎?那你小心別著涼了……」
瞿峰聽著她對別的男人噓寒問暖,忍不住又是一哼——
「這種天氣就要小心著涼,怎麼不乾脆待在家裡蓋毛毯睡大覺。」瞿峰以一種對方絕對能聽到的大聲音量說完話。
他面對著她譴責的目光,翻了個白眼,轉身走到莫莉身邊。
「小傢伙比他不識相的媽媽可愛一百倍!」他重哼一聲。
何舒雅看了一眼瞿峰陰陽怪氣的背影,她繼續對李正隆說道:「不會的……我和他沒有可……」
「你和他才是沒可能的!」瞿峰回頭咆哮一聲,就差沒噴火。
「請你閉嘴,我不是在和你說話。」她捂住手機,沒好氣地瞪瞿峰一眼。
「我是在對空氣說話,不行嗎?」瞿峰往床頭櫃上一躺,雙臂枕在後腦勺, 一副打算和她抬槓到天荒地老的固執模樣。
何舒雅盯著他敞著襯衫領口,露出剛毅鎖骨,一臉無賴卻又性感得要命的姿態,她完全忘了自己正在講電話,直到李正隆的聲聲催促喚醒了她為止。
「……沒事、沒事……好,我一和他談完就馬上打給你。」何舒雅別開眼,努力地專心於對話。「再見。」
「何舒雅,過來。」瞿峰喚道。
她閉緊眼,佯裝沒聽見。
「傻女人!要演聽不到也演像一點,至少捂起耳朵。」他教訓道。
何舒雅閉緊眼、捂起耳朵,耍賴地說道:「我看不到也聽不到你!你快點消失!」
瞿峰前一秒睜大眼,後一秒忍不住爆笑出聲。
她驀睜開眼,卻被他一陣風似摟進懷裡。
「哈哈哈!我就知道和你在一起,就是有意思!」他大笑地用下顎揉著她的髮絲。
何舒雅控制不住自己痴望著他的雙眸,卻也不解他為什麼可以笑得這麼自然? 好像他們不曾分開過四年,好似他們才是真正的情侶一樣。
「媽媽……」莫莉在夢鄉裡喃喃自語了一聲。
「媽媽在這裡。」何舒雅快步走到女兒旁邊,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莫莉在睡夢中,卻還無意識地嘟唇回應一個吻。
緊跟在何舒雅身邊的瞿峰看著女兒嘟著章魚嘴的可愛模樣,咧嘴笑了出來。
「她很像是那種時間一到,電源就被關掉的洋娃娃,咚地一聲就睡覺了。」瞿峰笑看著何舒雅說道。
「莫莉的作息很規律。」何舒雅不看他,只對著女兒說話。
瞿峰大掌挑起她的下顎,與她四目交接。
「她這麼不怕生,不怕被人拐走?」他嗄聲問道,貪婪地打量她的臉,生怕漏失一丁點她這些年改變的痕跡。
「她從小看著你的照片,對她來說,你是熟人。」她說。
「熟人?!」瞿峰的好心情在瞬間被抽空。
他猛跳起身,原本要咆哮的音量,因為顧忌著女兒而瞬間降低八度不止。「熟你個大頭鬼!我是她爸爸,結果我卻在她三歲時才知道她的存在!」
他濃眉打了十八個結,怒目瞪著她。
「我可以解釋。」她力持鎮定地說道。
「我正等你這句話。」瞿峰扣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拉到另一側的書房,每人分配一張黑色大椅,正好可以讓他們兩人四目交接。
「你給我說清楚——孩子是怎麼一回事?避不見面,消失無蹤又是怎麼一回事?」他傾身向前,怒目金剛一樣地瞪著她。
何舒雅被他一身怒火氣勢逼到低頭絞著雙手。
瞿峰挑起她的臉龐,就是逼她看著他說話。
她面對著他銳利雙眸,在連嚥了好幾口口水後,這才慢吞吞地說道:「那年從日本回來不久後,我就發現自己懷孕了。」
「你不是說你吃了避孕藥?而且你那時候不是說你生理期剛結束嗎?」瞿峰從齒縫裡迸出話來,想到她的蓄意消失,他就一肚子火。
「我那時根本沒吃避孕藥,生理期也不是剛結束,我只是……」她的臉愈來愈紅,好像那年的事不過就是昨日一樣。
「只是想和我發生關係。」他看著她頰邊紅暈,只想咬她一口。
為什麼他只要一遇上她的事,就變成了喜怒無常的超級大怪人!
「才不是!」何舒雅大搖其頭,臉卻更紅了。「我那時以為應該不會有問題的,誰知道還是懷孕……」
「就是有你這種笨蛋,才會有那麼多未婚生子的問題!天底下沒有百份之百的避孕方式,更何況你什麼都沒做!」他瞪著她低吼出聲,只差沒敲開她腦袋看看她在想什麼。
「你不用這麼凶,我沒有要求你對我們負責。」她握緊拳頭說道。
「我不是凶,我是氣到想掐死你!」瞿峰驀然起身,大掌在空中飛舞,不客氣地說道:「孩子體內也流著我的血液,你憑什麼以為你可以一手決定我和她的命運?」
「你——究竟要不要聽我把話說完?」何舒雅十指交握,使勁地一壓,藉著壓迫的疼痛好強迫自己忽略她的心虛。
瞿峰瞪著她水淋淋的眸、倔強的眼神、輕顫的肩膀與她用力到青筋都浮出來的手背,真的不知道該拿這個女人怎麼辦。
「我只叫你說,沒叫你扭掉你的手指頭!」他的大掌抓過她的手,鬆開她揪結的十指,將冰涼的它們全攏進他的手掌。
她望著他保護的大掌,想起那段一個人挺直背脊的懷孕生子時光,不自覺地反掌抓住他的手,輕聲地說道:「我發現自己懷孕之後,我沒有勇氣把孩子拿掉,也沒法子告訴你真相——」
「為什麼?」他嗄聲問道。
「因為我不想面對你的討厭眼神!」一顆眼淚奪眶而出,她狠吸了一口氣,強忍住第二顆的落勢。「因為那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是我自己送上門,要求和你有一段關係的……」
「你是存心氣死我嗎?」瞿峰握住她的肩膀,額間青筋暴露地粗聲說道: 「你一定要把我想得那麼冷血無情嗎?如果我真的知道你有了身孕,我會負起責任……」
「我不要一個因為責任而娶我的男人。」她猛推他的肩膀,努力想在兩人之間拉出一臂的距離。
「誰說我們之間只有責任!」瞿峰眼睛噴火,傾身逼得更近,額頭只差一公分就碰上她的,鼻尖甚至已與她輕輕摩擦著。
「你……這樣我沒辦法說話,離我遠一點。」她慌亂的雙手急推著他的肩。
「辦不到!」打從再見到她開始,他就沒打算讓她在彼此間再拉出距離。「你推得愈大力,我就會靠得愈近。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試看。」
她望著他近在咫尺的黑燦眼眸,心頭七上八下地翻絞著,想投入他懷裡,想緊緊擁抱他的念頭忽而閃過腦子,害她只好用力地閉上眼。
「總之,那一切都是我的選擇,和你無關。」她的聲音顫抖得像是隨時要落淚。
「無關你個大頭鬼!我們之間的那些過去從來就沒過去過!」
「啊!」她驚呼出聲,因為他突然拉起了她。
瞿峰讓她的後背貼在他的胸前,雙手環著她的腰,下顎靠在他的她窩,臉頰側貼著她。
她的眼眶熱辣辣地發燙,因為她還記這個姿勢,更想起了那些年的點滴。
「孩子是我們兩人共同孕育的,我對你的喜歡,也絕對超過你所謂的責任。」他在她耳邊低語。
她唇角顫顫地一笑,驀然揚起長睫側頭看向他,顫巍巍地說道:「你那時的喜歡,是因為你可以自由來去。」
瞿峰心一怔,看入她一片坦然的眼裡。
她說得沒錯!
他那時不招惹她,就是因為不想為誰停下腳步,他以為只要守著那份曖昧氛圍,他們的關係就可以永遠不改變。
只是,當年不過是二十出頭的她,怎麼有法子將他看得那麼清楚?
瞿峰臉色一陣青白,他直起身子,將她轉過身,與她面對面地四目相望。
「你說得沒錯,我那時確實不想放棄自由。」他說。
何舒雅心口一痛,但她力持鎮定,無事人似地一聳肩。「所以,我當年作的決定是正確的。」
「但是,人是會改變的。」
「我不想你的改變,是因為被我強迫。這樣到頭來,我們之間也只會剩下怨恨。」她揪著眉,一本正經地說道。
瞿峰看著她沉眉肅目的模樣,忍不住低笑出聲。
她瞪他一眼。
他大笑地伸手抓亂她的髮,將她柔細髮絲攪亂成一團鳥窩。
「你笑什麼?」她惱怒地抓下他的手。
瞿峰笑看著她白玉臉頰的憤怒櫻紅,他戳著她鼓起的腮幫子,順勢將她頰邊的髮絲拂到她的耳後,指尖卻自有意識地在她白玉般的耳上流連不去。
「笑你像個少年老成的自私小老太婆!」
何舒雅的身子因為他的碰觸而起了陣陣雞皮疙瘩,她驀地推開他的手,不想被他發現她的大受影響。
「幹麼叫我小老太婆?而且我一點都不自私,我是為了你的自由著想。」
「叫你小老太婆,因為你才二十出頭,想法卻像個歷經世事的老太婆。說你自私,因為那些想法都是你的一廂情願。」他握住她的肩膀,定定看著她的眼說道
「自私?我自私?!你現在當然可以說得無關痛癢,因為你什麼都不用經歷,就直接跳到了結論。」一股委屈衝上喉頭,她驀地別過臉,不看他。
他根本不知道在那些因為孕吐而不舒服的孕程裡,她為自己的糊塗哭過多少次!他根本不知道她有多氣自己不該只為了想擁有他一回而衝動地和他發生關係! 他根本不知道她有多怕她的一時衝動會影響到他的生活,結果呢?
他竟敢說她自私!
「張開眼睛。」瞿峰抬起她的下巴。
她死命閉著眼,下定決心就是不看他。
「很好,既然你決定不看不聽,那我就當你是要讓我隨心所欲。」瞿峰不客氣地把她拉到身前,再度恢復他最愛的老姿勢。
她身子一僵。
瞿峰的下顎頂在她肩窩處,低聲說道:「你認為我不會想被迫改變,所以乾脆斷絕和我的聯絡。但是,你知道你和我斷絕聯絡之後,我的反應嗎?」
何舒雅握緊拳頭,像具石雕一樣地定在他身前。
「你不在我身邊之後,我才發現我有多喜歡你。沒有你的生活,我寧願一個人躺到深山僻壤裡,誰也不見。」他的下顎在她頸間滑動著,雙唇貼在她的皮膚上低語道:「沒有你,我突然不會過日子了。」
討厭鬼!他為什麼要對她說這些?內疚的淚水直衝上她的眼眶,她握緊拳頭,閉眼想忍住淚意。
「你之前一年也只在台灣待兩個月,日子還不是一樣在過。」她聲音顫抖地說道。
「你說錯了。我那時不管人在哪一國,都可以隨時用電話、e-mail騷擾你,可以聽到你笑著罵我的聲音。可你就這麼倏地一聲消失了,你要我怎麼辦?我整個人的地基被掏空,就像一座搖搖欲墜的建築。」他旋過她的身子,與他四目交接,欣慰地發現她這一次並沒有掙扎。
「你只是習慣有我在你旁邊,替你打理一切。」她說。
「我有特助及台灣的助理可以替我打理一切。」
「你……你根本不敢讓你助理知道你就像小朋友一樣嗜甜如命。」何舒雅睜開眼,揚眸瞪他一眼,沒打算那麼快接受他的說詞。
如果他說的是真心話,那她根本就是大白痴!
「沒錯,我的助理不了解我,我也從來沒想過要讓他了解我,我只對我喜歡的人打開心胸。」他聲音堅定,灼亮的目光筆直地望入她的眼裡。
「你……很可惡……」
她感覺熱淚滑出眼眶,但她還來不及擦去,他的唇就已經吻去了那些淚。
「最可惡的人是你。」他拉過她的手貼到他的胸前,痴痴地望著她的臉說道:「人走就算了 ,幹麼該死的把我的心也帶走!」
何舒雅倒抽一口氣,感覺他的心臟有力地撞擊著她的掌心,他如雷擊般地抽回手背在身後。
但她避不開他的黑眸——
他傾身向前靠著她的額,黑眸火般地燃燒入她的眼裡。
「回到我身邊。」他說。
她喘不過氣,說不出話,只能聽見自己顫抖的呼吸聲。
「說話。」他命令道。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天啊,她的頭好昏,她什麼也沒法子想。
「那就說『你要回到我身邊』。」他咧嘴笑,難得好聲好氣地提供台詞。
「可是,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她啞聲說道,清楚聽見那裡頭的歉意。
「和他分手!」瞿峰命令道,臉頰開始僵硬。
「什麼?」
「你對他,如果有你對我的一半在乎,你現在就不會在我的懷裡,你剛才就不會那樣吻我。」瞿峰低眸睨著她的眼,雙唇似笑非笑地輕觸著她說道:「對嗎?」
她腦子糊成一團,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他大掌撫著她的頸子,得意地感覺她為他而起的悸動。
「可是……可是……這樣對我不公平。」她推著他的肩膀,胸口熱辣辣般地痛著——她對這個男人沒有把握,她完全不能想像他為她停留的場景。
「你要跟我談公平?」他黑眸一瞪,嗓門也大了起來。
「你現在是以事後諸葛的身份出現,你當然可以說一些『早知道』的話。但事實就是——你那時也有可能對我不耐煩,也有可能認為我和孩子拖垮你的自由。得不到的總是比較好,不是嗎?」她一手撫在他手臂上,卻不知是想安撫誰的情緒。
「你不能拿你假設的事情來否定我!我也有可能成為居家型男人!」
「那你回答我,我的猜測有可能嗎?」
瞿峰看著她慧黠的眼,剛毅臉孔又橫眉豎目了起來。
「有!」他沒好氣地說道。
「總之,當年是我的衝動造就現在的結果,由我來承擔也是應該的。」她揉著疼痛的雙鬢,突然覺得好疲憊,只想先回去休息。「我想,現在已經晚了……」
「晚你個大頭!你給我聽清楚了——」他抓住她的肩膀,咆哮出聲。「我愛你!我不會再讓你離開了!」
何舒雅呆住,腦中霎時一片空白。
她雙腿一軟,整個人癱坐在實木地板上。
他說——他愛她。
瞿峰站到她面前,等待她欣喜若狂的表情。
誰知道她不但沒有欣喜若狂,還震驚到連眼睛都忘了要眨。
「你那是什麼表情?難道我剛才說的是我得了絕症?」他板著臉,不爽地說道。
何舒雅仰望著他氣呼呼的臉龐,她用力抱住雙膝,把臉埋入其間。
如果是以前的她,會因為這句話而高興到飛上天,但現在的她,被生命磨得有了稜角,聽見這樣的話只覺得太夢幻。
「你不能這樣衝出來,然後把別人的世界弄得天翻地覆。」她喃喃自語著,全身不停地發抖。
「這句話,應該是我對你說的。」瞿峰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原本想雲淡風輕的語氣卻忍不住激動起來。「我回來台灣看案子,然後路邊跳出一個孩子叫我爸爸,究竟是誰把誰的世界弄得天翻地覆?」
「對不起。」她瑟縮了下身子。
瞿峰在她身邊坐下,不由份說便攬過她的肩膀。
「對不起你個大頭鬼。反正,現在的問題就是——看是你要處理你那個男友,還是我來處理。」
「你不可以這樣霸道。」她用力搖頭。
「誰理你說什麼。反正,從現在開始,所有決定都由我來作主!誰叫你當年決定生孩子,也沒知會過我一聲。」最後一句,說得咬牙切齒,雙頰扭曲。
「那是不一樣的事。」
「哪裡不一樣,反正都是獨斷獨行。」他不客氣地說道。
「給我一點時間。」她抓著他的手,眼巴巴地看著他。
「不給。」
「我們已經分開四年了,誰敢保證一切會不會和從前一樣。」
「我敢保證。」他一瞬不瞬地看著他,斬釘截鐵地說道。
她瞅著他,不自覺地揪住胸前的衣,好似她握住的是自己慌亂的心跳一樣。
生活裡太多柴米油鹽,她不知道他願意走入多少,陪孩子玩是有趣的事,但養育孩子不是。
「但我不敢相信你。」何舒雅低語著。
瞿峰被他的話狠耍了一巴掌,臉色霎時一白。
他後退一步,不敢相信在他回憶裡幾乎就像小天使一樣的她,居然會如此不留情地捅他這麼一刀。
時間,果然會改變很多事……
他背過身,沉聲說道:「那你回去吧,我們法庭上見。」
「你是什麼意思?」她腦子一陣暈眩,卻急著扶著牆壁緩緩地站起。
「我要孩子的監護權。」他冷眼望著她,強迫自己壓抑下對她可憐模樣的心動。
「你不能這樣做。」
「不能這樣做?」他冷哼一聲,黑眸裡流動著怒火。
「你當初要生下孩子前, 有問過自己這句話嗎?」
何舒雅身子驀然一顫,她倚著牆壁,虛弱到甚至無法站直身子。
他剛硬的面容讓她心寒,這些年來帶著女兒求溫飽的辛苦、當年懷孕時姑姑失望的眼神……全都一湧而上拖累著她的身子。
「我要帶莫莉回家……」她拖著腳步走到床邊,覺得好累好累。
「如果你有任何逃走的念頭,我勸你最好打消。因為無論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們的。到時候,我就沒現在這麼好說話了。」瞿峰雙臂交握在胸前,強迫自己不被他的模樣影響。
何舒雅充耳未聞地抱起孩子,緊得像是想將她重新納回肚子裡。
她走到門邊,甚至沒再抬頭看他一眼。
「請幫我開門,謝謝。」她說。
瞿峰走到她身邊,卻不是乖乖地為她開門,他長指挑起她的下顎。
「你在怕什麼?難道怕我們和莫莉三人同組家庭之後,會過得太幸福美滿?」
何舒雅身子一顫,卻沒有回答,只是更加抱緊了女兒。
「請關門,謝謝。」她說。
瞿峰眼中怒火一閃,替她打開門。
門外的李正隆,一看到她,立刻一個箭步向前,站到何舒雅旁邊。
「急什麼!不該是你的,動作再快也不是你的。」瞿峰沒好氣地說道,重重地關上門。
「砰!」
兩人之間的門,被用力地甩上,這一夜於是再度恢復該有的平靜。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9 01:06:36
第八章
你在怕什麼?
這一晚,被李正隆送回家,卻無法給他任何安心的承諾,也始終無法入眠的何舒雅躺在女兒身邊,腦子裡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她怕什麼?
怕勉強了瞿峰,他會埋怨她用婚姻及孩子束縛了他?怕他們在一起之後,一切會不如想像,他們會變成尋常夫妻,他會不快樂?怕自己太愛他,根本沒法接受他們也許有可能會分開的事實,所以不如不要在一起?
還是,她真正害怕的是承諾當年自己真的做了錯誤決定?害他們分開了四年。
何舒雅想了一整夜,愈想愈發現自己怕的事還真的很多。
只是,她畢竟不是以前那個大學還沒畢業就發現自己懷孕的「小朋友」了。她走過了一無所有的日子,她現在擁有一個女兒、一間店、一番好手藝,即便再怕,她都自信能有法子去面對。
即便瞿峰說要上法庭爭監護權也一樣!
但事情沒必要走到那一步,因為她從不曾停止愛過瞿峰——
可是,李正隆怎麼辦?她才剛剛答應和他交往。
她原本以為可以和李正隆培養出一段平穩的感情,誰知道瞿峰就這麼肆無忌憚地殺了進來。
「囂張鬼……憑什麼想走近我們母女的世界就走進來。」她喃喃自語著,又翻了個身。
雖然,未婚生子這事是她隱瞞在先,她先理虧,可他又怎能怪她那麼毅然決然。他花名在外、不愛束縛,實在不是一個會讓人安心的情人。
可他說他愛她啊!
可屬於搗住發燙的臉頰,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在傻笑。
瞿峰不是那種會把愛掛在嘴邊的人啊,一定是真的愛著,才會說出口。
對她來說,這事無意像是美夢成真啊!在她心裡,一直把他當成天上星星一樣地膜拜著。
何舒雅翻身把臉埋入枕頭裡,雙唇不受控制地拼命上揚,笑到她臉頰發酸,笑到精神更好、更加睡不著,只好放棄入睡的打算。
反正,天也亮了。
何舒雅看著牆上指著六點的時鐘,決定起床。
她側身在莫莉臉頰印下一個吻,起床盥洗,換上牛仔褲和白T恤走出房間。
走下樓梯,站在自己擁有的餐廳裡,她的心裡油然生出一股驕傲。
那年懷孕之後,姑姑對她失望但捨不得拋下她。在她遮掩著肚子,一邊身兼兩份打工,直到幾個月後大學畢業前,姑姑依然照顧著她。
而一等她拿到畢業證書後,姑姑就辭掉瞿家的工作,陪她到一位東部朋友雄哥開設的民宿一邊工作、一邊陪她待產。
她生下孩子後,和姑姑繼續待在民宿工作,並且提民宿架設網站、寫部落格、增加宣傳,民宿生意好到有記者上門報導。而她和姑姑的好手藝也成了民宿的賣點,每逢節日,除了民宿客人之外,總有排隊等待用餐的客人。
那時候的她,一邊工作、一邊照顧女兒,每天睡不到五小時,但只要看到女兒的笑,她就什麼疲累也不見蹤影了。
之後,姑姑和民宿老闆雄哥結婚,雄哥送給姑姑的結婚禮物,就是把位於隔壁村落『山水村』的這件老宅送給她,好讓她改裝成餐廳。
她是個很幸運的單親媽媽。
她也從不多求什麼,現在只希望李正隆可以接受她的道歉。
有些感情可以培養,但是有些感情無法控制,會像野火燎原似地燒盡理智。她愛瞿峰,一直是熱烈地愛著。
瞿峰一出現,她就知道騙不了自己——她想給彼此一個機會!
※ ※ ※
何舒雅推開門,想到花園裡摘一些薄荷,替自己泡一壺茶。
門一打開,她就呆住了——
因為瞿峰正靠在門邊睡覺。
他板著臉、皺著眉,一副在夢中跟人廝殺的疲憊模樣。
瞿峰已被驚動,立刻睜大眼,握住她的小腿問道:「要去哪裡?」
「到花園裡摘薄荷。」她看著他長滿了鬍渣的方正下顎,亂糟糟的髮和深陷的眼眶,知道他八成也是一夜沒睡。
「我也要一杯。」他閉著眼,躺向瓦牆,手卻握著她的小腿不放。
「你需要的是咖啡,走吧。」何舒雅握住他的手,拉起他走進屋內。
瞿峰反握住她的手,睡眼惺忪跟在她身邊,一臉隨時都要睡著的樣子。
「你幹麼睡在門口?」她問。
「因為我不想浪費時間追你到天涯海角,所以決定緊迫盯人。」他緊盯著她的眼,覺得他的態度和昨晚似乎有些不同,卻又也不敢大意放鬆。
何舒雅帶他到廚房裡讓他坐下,在咖啡煮好之前,先給他一杯溫水和幾片蘇打餅乾。
瞿峰吃著餅乾、喝著溫水,然後趴在桌上,看著她為他忙碌的樣子,他連眼睛都捨不得眨。
時間像回到了過去,她依然是當年那個替他做甜蜜蜜早餐的小朋友。只是,小朋友的言行舉止變得更加俐落,不過做事的專注態度依然沒變。
「幹麼一直看我?」她到了咖啡給他,聲音因為這樣熟悉的場景而有些顫抖。
「你知道為什麼的。」他啞聲說道,緊握住她的手。
她低頭望著他,眼眶忽然一熱。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隱瞞的……」她的手指緊張地握成拳。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因為我的所作所為然你沒法子相信我會為你安定下來。」瞿峰執起她的手,將她拉到身前。「老實說,我自己也不知道如果當年我曉得你有孩子了,事情會發展成怎麼樣。我知道我會負責,但我不確定我是不是會有被人限制住的感覺……」
「沒關係,那畢竟是我不顧後果才惹出來的事情。」
「不,是我當時沒把話說清楚,才會造成了這樣的誤會。那時候,如果不是因為喜歡你,我不會帶著你東奔西走。你應該知道我有多麼容易不耐煩。我一直沒開口說出喜歡,就是不想破壞我們之間的關係……」他急聲說道,緊握住她的肩膀,恨不得把這些話全刻在她腦子裡。「你對我來說是特別的,你知道,對吧!」
「過去都過去了。」何舒雅低頭望著他多了歲月痕跡的臉龐,在他鬢髮旁看到一根白髮,她不自覺地咬住唇,輕撫著他的臉龐。
「真的是你啊……」她捧著他的臉龐,對他微笑,淚水啪地落在他的臉上。
瞿峰攬過她的腰,將她拉到懷裡,低頭重重吻住她的唇。
「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他在她的唇上訴說著他的想念,隨著思念的句子加深了這個吻。
她的柔軟是他眷戀的天堂,他怎麼樣也不再放手。
何舒雅攬緊他的頸子,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他的烈酒般的氣息,此時才知道她從來沒忘記,她只是封鎖了記憶,假裝不知道他有多容易讓她失去理智……
她聽見自己的低喘聲,感覺到他貼著自己的身軀有多熾熱,她的身軀又有多麼地想要他……
咕咕!咕咕!咕咕!
店裡的咕咕鐘驀然響起,何舒雅茫然地抬頭,這才驚覺兩人都已經衣衫不整……
她的理智頓時回籠,羞怯地發現他竟在光天化日下放縱至此。
「等等……」她急忙拉下被撩高的T恤。
「再等下去,我都老了!」他吻著她的頸子,繼續黏在她身上。
「你的鬍子很扎人。」她推了下他的肩膀。
「這是嫌棄的意思嗎?」瞿峰癟著嘴,一臉受傷地說道:「我以為你會認為我這樣很有男人味。」
他孩子氣的模樣讓她低笑出聲,在他的鬍渣上印下一吻。「我喜歡,但我的皮膚會痛。」
瞿峰挑起她的下顎,果然看見她的臉頰及頸子,都被磨除了幾道紅痕。
「幸好剛才沒繼續往下親。」他喃喃自語地說道。
她捶他一拳,從他懷裡站起身。
「我還是李正隆的女友,你不該吻我的。」
「誰說的!」他一拍桌子,橫眉豎目地站起身。「等我宰了他之後,你就——」
何舒雅輕啄了下他的唇,用指尖點住他的唇。
「不許動他,我會和他把話說清楚的。」
「那你現在就打電話給他。」他馬上拉著她到電話邊,應把話筒塞到他手裡。
「不要催我,我希望當面跟他把話說清楚。畢竟,他對我和莫莉很好。」
「我會對你們更好。」一想到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現,他的女人和女兒就要被別人納入羽翼之下,瞿峰雙唇緊抿,臉龐冷硬得有如石像。
何舒雅見狀,扯了下他的手臂。
「你是在生我的氣嗎?」她輕聲問道。
「是!如果你要給其他男人機會,幹麼不打電話和我聯絡?你簡直莫名奇妙。」他繼續臭著臉,不客氣地說道。
「要我怎麼打電話給你?說『好久不見,你女兒已經三歲了』?」
「只要你願意,一定想得出方法的。」
「我都說『對不起』了……」她的頭愈垂愈低,故意裝得可憐兮兮的。
「你也知道大叔就比較愛碎碎念。」他連忙放輕語調,輕撫著她的頭,柔聲說道:「好了,沒事了,快點做早餐給我吃,我快餓昏了。」
何舒雅心底竊笑地轉身拿出吐司,打了個蛋,加了很多楓糖,替他做了一份法國吐司,煎了幾片培根,期間還先送上一盒淋了蜂蜜的水果丁到他手邊。
他看著她送來的早餐,拼命嚥口水。
「我像在做夢。」他說。
「我幫你確認一下。」她一臉無辜地捏住他的手臂,狠狠一擰。
「你故意的!」瞿峰痛到五官皺在一起,齜牙咧嘴地大叫出聲。
「我是在幫你提神。」何舒雅低笑出聲,拍拍他的頭。「快吃吧。」
瞿峰發誓,如果有人膽敢像他一樣拍他的頭,當他是小狗一樣,他一定會讓那個人悔不當初。
可拍他的人是何舒雅!他可以隨便她拍,任由他捏圓搓扁。
瞿峰感覺嘴角發痛,因為笑得太得意。
「笑得像笨蛋。」她咕噥一聲,轉身替自己準備麵包、沖泡紅花茶。
※ ※ ※
「媽媽,我醒來了!刷牙洗臉完了!」女兒用電話上的擴音器大聲地說道。
何舒雅按下擴音鈕,對著話筒說道:「那就下來吃早餐。」
「我也要說!」瞿峰接過電話,大聲地說道:「爸爸來了!」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噎住的聲音,然後電話就被掛斷了。
「她不理我?」瞿峰垂頭喪氣地抓著電話,真的想痛哭出聲。「小孩這麼喜新厭舊嗎?才隔了一夜,她就已經對我棄之如敝屣……」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莫莉大叫大嚷的聲音從樓上傳來,小傢伙咚咚咚的腳步也在同時傳來。
瞿峰在瞬間衝到樓梯口,莫莉也正巧在此時拉開門。
「爸爸!」
「寶貝!」
莫莉一躍而下,瞿峰一把抱住女兒,兩個人快樂地抱成一團。
「有土的味道!」莫莉抱著他的脖子,大聲地宣布道。
「因為我身上種了一朵茉莉花,當然要有土。」他笑著說道。
「莫莉不是花。」莫莉對著他傻笑。
瞿峰一看女兒笑得眉眼彎彎,整顆心都融化了,很不爭氣地發現自己居然很想哭。
要命!這個可愛的小傢伙體內居然留著他的血液。
「爸爸今天比較醜。」莫莉捧著爸爸的臉,大聲宣布道。
「因為我昨天睡在門口,很可憐,所以變醜了。」瞿峰抿著唇,把頭靠在女兒肩膀上撒嬌。
「爸爸跟我睡。」莫莉興奮地抓住他的衣領。
「好!」莫莉一開心就拍手。
「一點也不好。」何舒雅連忙跳起來阻止,免得瞿峰真的把家當全搬了過來。
他們分開了四年,彼此都有許多生活習慣要調適啊。
何舒雅雙手叉腰,看著這對抱在一起的父女,好氣又好笑地說道:「住的事情,我們再討論,但我先警告你,不許寵壞她。」
「媽媽好凶喔。」瞿峰裝出害怕的樣子,緊緊抱著女兒。
莫莉格格笑著,笑得整個人趴在爸爸肩上,嬰孩似地四肢飛舞著。
瞿峰聽著她的笑聲,第一次知道天使笑起來該是什麼聲音。他看著女兒,除了傻笑之外,什麼事也做不出來。
「哈哈哈……」一分鐘後,莫莉還在笑。
「她這樣沒問題吧?」瞿峰捧住女兒笑得紅咚咚的臉孔,就怕她岔了氣還是喉嚨痛。「要不要去看醫生?」
「沒事,她一開心起來就會這樣。」何舒雅好笑地看著瞿峰緊張兮兮的樣子。
「你們母女倆,根本就是老天派來讓我知道什麼叫做緊張的。」他咕噥了一句,抱著女兒在椅子上坐下。
「那表示你原本什麼都不在乎。」何舒雅不以為然地說道。
「那表示我很在乎你們。」瞿峰一把握住何舒雅的手,把她拉到身邊。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電話鈴聲打斷他的話。
何舒雅走了幾步,接起廚房分機電話。
一聽到李正隆的聲音,她背過身,可以不看瞿峰表情,免得被他影響。
「嗨,早安……我睡得還是可以。不用了,我已經做好早餐了,謝謝……是……對……我知道,我想我們需要談一談。晚上九點之後可以,嗯,再見。」
何舒雅掛上電話,回過身,卻一頭撞進瞿峰的懷裡。
「那傢伙打來的?」他握住她的肩膀,濃眉緊鎖在一起。「對他說話幹麼那麼溫柔,對我說話就凶到不行。」
「他又沒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而且還要送早餐過來給我,我幹麼凶他?」她也皺著眉回望著他。
瞿峰聞言,身子一僵,突然發現自己有多糟糕。
人家一來就把她當成公主,他則是一來就把她當成廚娘。
因為他的才能,他早已習慣把別人對他的好視為理所當然。這些年來,除了回報以讓世界變得更美的建築之外,他其實什麼也不會。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對何舒雅好——即便他在過去為她做了許多創作,但那也是為了抒發他對她的思念。
見鬼了!他活了這麼多年,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一無是處到這麼可恥的地步。瞿峰抓著鬢角,挫敗得想給自己一拳。
「是我主動說做早餐給你吃的。」何舒雅扶了下他的臉龐。
「你總是懂得我在想什麼。」瞿峰扯了下嘴角,一臉苦相。「但我還是覺得自己很糟糕。」
「爸爸快點說你以後會乖乖,媽媽就不凶了。」莫莉以為爸爸被罵,連忙跑到他身邊,教誨似地說道。
「我保證以後什麼事都聽你媽媽的話。」瞿峰很受教地點頭。
「那你不許搬過來住。」何舒雅好整以暇地說道,才不認為他有那麼容易妥協。
果然,瞿峰聞言立刻跳起身噴火。
「為什麼不行?除非你對李正隆餘情未了。」
「我和你才是餘情未了。在這件事上,他是受害者。」何舒雅雙臂交握在胸前,耐著性子對他講道理。
瞿峰眼眸一瞇,沒好氣地說道:「我被蒙在鼓裡,難道就不是受害者?」
她心虛地咬唇,輕聲地說道:「對不起,我會盡力彌補。」
「該死的,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你真的讓我覺得自己是個自私鬼!」瞿峰一下拉住她的手、一下握住她的肩、一下捧住她的臉龐,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樣表現出內疚的樣子。「反正,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是我的表現讓你不安心,你才會收拾包袱走人。」
莫莉走湊到一旁,抱著爸爸的腳問道:「爸爸——什麼叫做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就是——」瞿峰撈起女兒,忍不住親親她的小臉。「所有的錯都是我的錯。」
「所以,我昨天打破杯子也是你的錯?」莫莉睜大眼睛,一臉興奮地問道。
「他的錯是他的錯,你的錯是你的。」何舒雅拉過女兒的專屬座椅,示意瞿峰抱她坐下。「我弄牛奶麥片給你喝。」
「要加可可球!」莫莉說道,回頭給爸爸解釋。「可可球很甜很好吃。」
「那我也要一碗……」他心情大好地舉手說道,卻馬上皺眉站起身。
情敵都要送早餐送到自家了,他不能等人服恃坐以待斃。
「那個……我來幫忙好了,那個東西怎麼弄?是先放牛奶麥片,還是可可球?」瞿峰抓耳撓腮,一臉不自在地說道。
何舒雅看著這個大少爺努力想幫忙,她輕笑出聲。
「你乖乖坐好,待會兒負責洗碗就可以了。」
瞿峰鬆了口氣,因為他除了會煮難喝的咖啡之外,什麼也不會。天知道光是會把微波食品放進微波爐,他就覺得自己手藝很好了。
「快吃吧。」何舒雅把一大一小的牛奶麥片送到他們手邊。
瞿峰看著何舒雅的清雅小臉,覺得他多了一份自在與沉穩,看起來更加容光煥發了。
「我的小朋友真的長大了。」瞿峰有感而發地說道。
「我還是小朋友啦!」莫莉嘟著唇說道。「爸爸,笨笨。」
何舒雅笑著回頭,正好看見女兒拿著湯匙在餵食瞿峰麥片。
「這個牛奶有DHA,吃了會變聰明喔。」莫莉餵得很有成就感,把大人的話全搬出來說嘴。
「那我整碗都吃掉。」瞿峰滿臉發亮地說道,對可可球擁有高度的興趣。
「不可以!」莫莉馬上埋頭苦吃了起來。
原本準備要寫買菜清單的何舒雅,目光就是沒法子移開——
看著瞿峰裝出苦瓜臉,逗得女兒格格大笑的模樣,她的胸口不禁一陣悸動。
是父女天性嗎?莫莉雖然不是個怕生的孩子,但她也很少看莫莉和誰互動得這麼熱絡。
或者該說,瞿峰有某個部分就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所以這一大一小才會這麼投緣吧。
何舒雅低笑出聲,再度低頭撰寫今天的菜單——
做些嫩煎義式花枝圈,給喜歡喝啤酒的客人;再來點五花肉,燒一鍋香噴噴的紅燒豬肉,滿足愛吃白飯的夫婦;木棉豆腐則用來作老夫妻喜歡的海鮮豆腐煲……當然,一定要買很多芋頭——因為他們父女倆都喜歡芋泥卷。
「莫莉,你認識李正隆嗎?」瞿峰低聲偷問女兒。
「認識。莫莉喜歡正隆叔叔!」莫莉大聲說道。
何舒雅回頭看著瞿峰一臉嚴肅地問道:「那我要怎麼樣才可以打敗他?」
「瞿峰,你不要亂說話。」何舒雅倒抽一口氣,差點扔出手裡的原子筆。
「對,不可以打架。」莫莉學媽媽雙手叉腰的樣子,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沒有要打架,我是想知道要怎樣才能變成得到公主放心的白馬王子?」瞿峰黑眸燦爛地回頭對何舒雅一笑。
何舒雅耳朵一熱,很快地低下頭。
「放心是什麼?」莫莉睜著大眼問道。
「我投降!」瞿峰爆笑出聲,扳著女兒的身子。「小公主,快吃早餐,長成一個大公主吧。」
瞿峰三口解決了早餐,趁著女兒還在埋首苦吃時,他走到何舒雅身邊,與她並肩看著女兒。
「她一向這麼愛發問嗎?」他問,心頭暖烘烘的。
「我一向鼓勵她,有問題就要問。」
「那你怎麼回答她關於我的問題?」
「爸爸很會蓋房子,很多人都希望他去幫忙,所以暫時還不能回家……」她的聲音愈說愈小、愈說愈小。
「很爛的理由,最多只能騙到四歲吧。」他不以為然地翻了個白眼。
「我知道。」所以,她接受李正隆追求的某個原因也正是如此。
她希望能有另一個男人的正向力量來降低瞿峰的影響力。當然,這些話不能跟瞿峰這座易爆的火山提及。
何舒雅抿著唇沿著一個笑意。
「喂。」瞿峰揉著她的髮絲,凝望著她,低聲說道:「如果我們沒碰面,你真的一輩子都不讓我知道我有個女兒?」
她垂眸而下,為自己當時單純且一廂情願的想法而慚愧了起來。
「我跟我自己說過,如果我三十歲時,我們兩個人都還未婚,那我就帶女兒去找你,跟你道歉。」她的頭愈垂愈低、愈垂愈低地輕聲說道:「對不起。」
「我警告你,不準再說對不起了。」瞿峰抬起她的下顎,鎖住她的臉。「如果這幾年的時間讓我懂得一些什麼。那就是為了你,我願意改變自己。所以,找時間陪我去看你姑姑。然後,如果你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我們帶孩子回去看我爸媽。」
何舒雅臉色一白,因為她當初不願告訴他她懷孕的部分原因,正是因為不想被說成妄想麻雀變鳳凰。
「放心吧,他們現在只擔心我這輩子不結婚不生子,其他的什麼門戶之見早就不管了。」他揉著她的髮絲,低聲地說道。
何舒雅勉強扯起唇角一笑,還是有些擔心。
「媽媽,我吃完早餐了,我也要跟爸爸說話。」莫莉踢著腿,想跳離兒童餐椅。「爸爸,抱我下來啊!」
「遵命,公主。」瞿峰笑著抱起女兒,卻沒再把她放下去。「準備好要跟我一起邁向未來了嗎?」
「準備好了。」莫莉大聲說道,然後睜著大眼問道:「『未來』是什麼?」
瞿峰大笑出聲,直接讓女兒坐在他的肩脖上,在她興奮的笑聲裡,他看向何舒雅,大聲地說道——
「未來就是——從此之後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9 01:07:00
第九章
那天晚上,「幸福不遠」依舊坐了八分滿。
瞿峰當然很驚訝在這種鳥不生蛋的偏僻地方,竟有這麼多客人及「熟客」,他認為這些人肯定是腦子有問題。
但是,當他抱著女兒在沙發區裡坐下,吃起內餡鬆軟、芋香撲鼻、外皮酥脆爽口的芋泥卷之後,他就什麼也不懷疑了。因為——
芋泥卷好吃到讓他覺得置身天堂。
何舒雅知道他要那種不蓋過芋泥香氣的甜,知道他喜歡這種外皮不油膩、內在芋泥Q彈的口感。
她什麼都知道!
瞿峰抱著吃得滿嘴芋泥的寶貝女兒,目光沒法子從何舒雅臉上移開。
她正帶著親切笑容和客人談話,自然得就像他們都是她的朋友或家人一樣。而在她離開之後,有些桌子的客人會得到一杯治感冒的熱檸檬水或是幾顆請小朋友吃得手工巧克力,有時甚至是一杯東方茶或一小碟花生。
難怪這裡會有看似熟客的老夫婦上門,何舒雅把這間餐廳整治成一個家。
但是——他怎麼可以跟別人一樣?他對她來說,應該是不一樣的存在。他應該是站在她身邊與她並肩的人。
瞿峰看著張君玲場內、場外跑,點餐送菜,他決定自己可以負責倒茶水、送送水果的任務,或者他也可以到廚房裡幫忙洗碗。
於是,在何舒雅感動地點頭同意下,他自我感覺良好地開始打雜,直到有人認出他是「瞿峰」為止。
有人開始對著他拍照,無奈是應付了三、四組客人之後,他的臉皮已經僵掉,脾氣也已在失控邊緣,只好轉頭奔回廚房。
廚房裡,何舒雅才做好一道薑燒雞肉,正在擺放番茄與生菜做最後裝飾。
擺盤完畢,她按下響鈴,提醒張君玲送菜。
然後,她轉頭看向悶著臉坐在小板凳上的瞿峰。
她舀了一碗清澈的蔬菜湯,拿起一根湯匙,走到他面前。
「嘴巴打開。」何舒雅說道。
他乖乖合作,她於是餵到整碗湯見底為止。
瞿峰胃暖了,臉色這才好轉一點,攬著何舒雅的腰不放。
她站在他身前,看著他微顯暴亂的眼,輕聲地問道:「怎麼了?」
「我又不是明星,幹麼一窩蜂全朝我衝上來?是想劫財還是劫色?而且有的人根本不知道我是誰,要什麼鬼簽名?合照又想幹麼?拿回去射飛鏢還是下降頭?」
瞿峰轟地一聲大吼完,非常用力地上深吸了口氣。
何舒雅摸摸他的頭,嘴角揚起一抹寵溺的笑。這男人還是老樣子,人一定多就抓狂缺氧。
「你不需要到外場拋頭露面。」她說。
「我要幫忙。」瞿峰堅決地說道。
「那就做你擅長的事。」
「那些事對你有幫助嗎?」他擰著眉問道。
「我不需要你對我有幫助。」一看他臉色更加陰鬱,她笑著用手揉他的臉龐。
「你感覺自在與快樂,對我比較重要。」
「我希望你是需要我的。」瞿峰拉下她坐在他的腿上,眉宇仍然沉重地擰著。
「我也怕你不需要我,但我不會強迫自己一定要參與你的工作。」她輕聲說道。
「你在說笑話吧!」他瞪大眼,用力握住她的肩膀。「沒有我,你一個人養大莫莉,一個人開了一間餐館,而我變成一個孤僻老人,就連和別人打交道都不願意,三餐都指向在便利商店解決……」
「你對我的需要,只要比我還能幹的管家,就能擺平。」
「好管家沒有你對我的用心。」他固執地說道。
「所以——『願意用心』才是我們彼此最需要的,知道嗎?」她正經地看著他,卻忍不住笑出聲來。「否則,隨便一個工讀生的碗都洗得比你好,我何必感動半天?」
「我抗議,我的碗絕對洗得比工讀生乾淨。」瞿峰瞪大眼,不服氣地說道。
「但是,你洗一個碗要五分鐘,不夠有效率。」她拍拍他開始緊繃的臉頰,一派輕鬆地說道。「而且你名氣那麼大,一端菜出去。誰不想上來沾點光,多看幾眼。因此,你還是做回你擅長的工作,比較不會遭到天怒人怨。」
瞿峰大笑出聲,捧著她的小臉。鎖住她水潾潾的眼眸。「明明沒幾歲,卻比誰都懂得安撫我這壞脾氣,你這腦袋裡都裝了些什麼?」
「世人只接受你這種天才有人性的權力,所以我當然必須懂得這些。」她淡淡一笑,笑容如露珠般停留在她花瓣的唇邊。
「你當然是天才,否則怎麼抓到我這種怪咖的心。」
瞿峰低頭吻住她笑容燦爛的紅唇,縱情地享受著她的柔軟,也誘惑著她與他一同沉溺在兩情相悅裡。
「我有沒有告訴你,我該死的想念你和我頂嘴的那些時光……」他在她唇間說道。
「被虐狂。」她笑著咬了下他的唇。
「我同意。」瞿峰低笑著摟近她的臀部讓兩人更加親密地相觸。
嗶嗶——
鍋爐邊的計時器響起,她驀抬頭,驚跳衝出他的懷抱。
「我的蒸魚快好了。」
他長臂一伸,扣住她的腰往後一攬納入懷裡,下顎抵在她的肩窩處,不讓她離開。
「晚上讓我留下來。」他咬著她耳垂低語道。
「不行,我還沒跟正隆把事情說清楚。」她說。
「說清楚你個大頭鬼,你們才交往一個星期。」
「一星期或一個月都一樣,那都是一項承諾。」他何舒雅拉開他的手臂,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
「對,你對別人都是承諾。對於你孩子的爸爸,就可以把他當成個屁!」瞿峰別過頭,越想越氣、越想越委屈、越想臉色越是驚人地鐵青。
結果呢——她不為所動地上前掀開她的鍋蓋,繼續若無其事地端出蒸魚,好像他不過是個鬧彆扭的小孩。
瞿峰氣憤地磨著牙,巴不得上前一口咬光那條魚,看她還敢不敢不理他。
他背過身瞪向窗外,感覺自己一遇到上她就是事事受挫,偏偏他若是沒看見她,心裡更不痛快!
何舒雅當然知道某人在鬧彆扭,但她不疾不徐地在鮮魚上擺好新鮮蔥絲,再按了下送菜鈕。
然後,她洗淨手,拈了一個芋頭卷走到他身邊。
瞿峰不看她。
她把芋頭卷送到他唇邊,他重重咬一口,連她的手一塊兒咬。
她沒喊痛,繼續餵他把東西吃完。
「我愛你。」她輕啄了下他的唇。
瞿峰瞪她,怒火倏地一聲就被澆熄,只是臭臉一時還沒法完全褪去。
「知道你也愛我,簡直就像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她滿足低長嘆一聲,把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雙手緊緊地環著他。
瞿峰飄飄然地擁著她,下顎緊緊地頂著她的頭頂,免得自己飄上天。
「還在生氣嗎?」她問。
瞿峰沒應話,因為心裡早就歡欣鼓舞地放鞭炮,不過是想再多裝卸威儀,好讓她不許又為了一尾蒸魚,就把他晾在一旁。
「等我忙完後,我做你愛的番茄炒蛋、熟炒三鮮、味噌煎魚,我們一家人一起吃?」她抬頭看他, 揉女兒臉頰一樣地揉搓著他僵硬的臉龐。「飯後,再給你和女兒一人一杯甜死人不償命的楓糖牛奶,好不好?」
瞿峰鎖住她的眼,第一百零一次懷疑她怎麼有法子不動怒又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不過,這種被人順著皮毛摸的感覺還真是要命的好。
「舒雅……」張君玲走進廚房裡,看到的就是這兩人相擁而笑的樣子。「抱歉!」
張君玲連忙別過頭,端起新菜時,卻忍不住偷瞄了瞿峰一眼——鋼鐵臭臉人剛才笑得很溫柔呢。
「看什麼!」瞿峰利眼一揚,直瞪著張君玲。
張君玲一看他凶眉惡目,二話不說端了蒸魚就往外跑。
「先是嚇壞我的客人,現在又嚇壞我的員工,你其實是別家餐館派來搞破壞的,對不對?」何舒雅拍了下他的肩膀,用手指去掰他習慣性下抿的嘴角。
「對,最好破壞到沒人敢上門,我就可以獨占你當我的專職主婦。」瞿峰一看她臉色微壞,馬上改口。「我是開玩笑的,你想做什麼工作,都隨你自由。」
「所以,我可以繼續開我的餐館,而你繼續在國外做你的工作??」
這樣也好。畢竟,一下子就要朝夕相處三百六十五天,她還沒什麼信心。
「不然呢?」瞿峰沒好氣地瞥她一眼,嗓門忍不住又大了起來。「總之,我以後會盡量就多接亞洲這邊的案子。反正,分開四年你都不在乎了,能不能經常看到我,對你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何舒雅好笑又好氣地敲了他的頭,覺得這傢伙的言行舉止,和他女兒黏人的程度分明沒什麼不同。
「幹麼把過錯全推到我身上,你那時素行不良,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實。好了,我們的事以後還有很多時間可以聊。我現在要先出去跟大家道歉,你剛才這樣臭著臉走進來,不知道嚇到了多少客人。」何舒雅拉開他纏人的手臂,轉身盛起方才為他而做的芋泥卷。
「你想做什麼!」瞿峰倒抽一口氣,張開雙臂擋在她面前。
「以後你想吃,我隨時做給你吃。」
「你發誓?」
「發誓。」
「好,那這個東西交給我。」瞿峰拿過她手裡的盤子,哀怨地再看了它們最後一眼後,空出一手攬過她的肩,往外頭走去。
「你不需要……」
「是我引起的,我自己負責。」
※ ※ ※
當他們兩人同時走出廚房時,全場突然靜無人聲,不少目光很快滴停留在瞿峰臉上,卻又迅速地挪開,店裡原本溫馨氣氛頓然變得很尷尬。
「我有人群恐懼症,嚴重時候會休克,請你們不要太接近我。」瞿峰對著客人一鞠躬,算是道歉。
何舒雅看著他的九十度大禮,真的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了。這個天之驕子,幾時對人低過頭?
雖然臉孔還是挺嚇人,但至少聲音和姿勢感覺起來很有誠意。
「這是他最愛吃的芋泥卷,為了懲罰他,我把它們通通拿出來和大家分享。」
「媽媽,你怎麼把我和爸爸的芋泥卷通通拿出來!」正從樓上下來的莫莉,一站到樓梯口就用她的娃娃音大叫。
所有人聞言,全都爆笑出聲,除了和女兒同一陣線的瞿峰之外。
「沒關係,今天先讓他們。你媽媽說,她會再做給我們吃的。」瞿峰把盤子交給何舒雅,一把抱過女兒到旁邊嘰嘰咕咕。「到時候,我們一人吃十個!」
「哇!」莫莉超樂,揚起十根手指頭在空中飛舞。
客人們看著他們兩人親密互動,忍不住低聲偷問著何舒雅。
「舒雅,他真的是莫莉的爸爸?之前怎麼都沒聽你說過?他以後會在這裡住下來嗎……」
就在滿坑滿谷的好奇聲音中,大門被打開來。
「正隆叔叔!」莫莉從瞿峰懷裡站起來,笑嘻嘻地用力揮手。
何舒雅看著李正隆,心頭閃過內疚,於是快步走到門邊迎接他。
瞿峰見狀,立刻抱起女兒跟上她身邊。
李正隆看著他們三人並肩而立的姿態,心裡多少有了譜,但他只是推下眼鏡,什麼話也沒多說。
「我們到廚房吧。」何舒雅說道,把女兒先交給張君玲照顧。
「好。」李正隆點頭,大步走到廚房邊,替她拉開門,一副熟門熟路。瞿峰雙眼冒火,立刻不甘示弱地攬住何舒雅肩膀。
何舒雅瞅瞿峰一眼,卻沒推開他的手。
一進廚房,四下全無外人。
「你……」
「我……」
李正隆和何舒雅同時開口。
「抱歉,我應該再早一個星期出現的,謝謝你對她們母女倆的照顧。」瞿峰轉身對著李正隆就是九十度大鞠躬。
李正隆被他嚇得後退一大步。
「抱歉。」何舒雅輕聲說道。
李正隆看著她內疚的神色,他嘆了口氣。
他早該知道的,平時只要他一靠近,她就會不自覺地拉開距離,可她對於瞿峰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這是在宣布我出局了嗎?」李正隆推了下眼鏡,低聲地問道。
「我們認識四年,她不告而別四年,生下了莫莉。我等了她四年,好不容易才找到她,你出局也是應該的。」瞿峰仍然鞠躬未起身,卻是理直氣壯地說道。
「那是過去的事情了。」李正隆看著何舒雅,還想有一絲挽回的機會。
「抱歉,是我的錯,我不該以為我對他的感情已經過去……」她說。
「最毒婦人心,我從來沒有以為我們之間的感情過去了。」瞿峰重哼一聲,聲音聽起來怒不可扒抑,身子也顧得異常地僵直。
「難怪你一直不願意接受我的追求。」李正隆苦笑地說道。
「你是很好的人,是我沒這個福氣。」何舒雅輕聲低說道。
「哼。」瞿峰開始噴火,還伴隨著幾聲磨牙。「幹麼說得那麼難分難捨?明明兩位也才交往了一個星期。」
「抱歉,他的脾氣比較古怪。」何舒雅不好意思地說道。
李正隆看著何舒雅臉上對瞿峰又氣又愛的表情,他強迫自己有禮地伸出手。「祝你幸福。」
「謝謝。」何舒雅緊緊握住李正隆的手。
然後,鬆開。
李正隆不願意再多看她,轉頭看向仍然鞠躬九十度,顯然很有誠意的瞿峰。他長嘆了口氣,佯裝無事人地說道:「那我先走了,有空再聯絡。」
「謝謝,再見。」何舒雅再度輕聲說道,看著李正隆走出廚房、走出她的世界。
抱歉,她在心裡再次說道。
何舒雅轉身看向依然維持著九十度大禮姿態、一動不動地停在原地的瞿峰。
明明就是個自我中心、不愛理會別人的孤僻男,可為了她,卻經常什麼事都願意妥協。
「你可以起來了。」何舒雅眼眶微紅地推推瞿峰的身子。
瞿峰不作聲,只挪動了一下姿勢,卻還是沒完全直起身。
「你怎麼了?」何舒雅抓住他的手臂,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我起不來,可能是閃到腰了。」他悶哼說道。
「什麼?!」何舒雅倒抽一口氣,連忙扶著他在一旁坐下。
「一早睡在你家門口,肌肉太緊繃,剛才鞠躬又彎得太徹底,所以才會……」他可憐兮兮地說道。
「哈!」何舒雅爆出一聲大笑,笑到前仰後合,笑到眼淚飆出眼眶,笑到整個人連站都站不好。「居然閃到腰!大叔……你真的變成大叔了!」
瞿峰被她難得的狂笑姿態氣到雙眼發光,卻又什麼都不能做,誰叫他真的是閃到腰了。
「媽媽,你在笑什麼?我也要笑!」莫莉推開廚房的門,一臉好氣地衝了進來。
「她在笑我年紀太大。」瞿峰沒好氣地說道。
「爸爸不是老人啊,他很年輕啊。」莫莉大聲地說道。
「我就知道只有你才是我的心頭好啊!」瞿峰才張開雙臂想抱女兒,臉部表情旋即一陣扭曲。
「哈……」何舒雅又笑出聲來,這回卻是克制許多。
因為瞿峰很明顯已經快要惱羞成怒了……
「我扶你回房間休息。」何舒雅竊笑地撐起他的手臂。
「我不要出去!」他才不要在李正隆面前表現出老頭子模樣。
何舒雅笑著他額上印下一吻,大聲地說:「你鬧彆扭的樣子好可愛,大叔。」
「那我可愛嗎?」不甘被冷落的莫莉硬是鑽入兩人之間。
「可愛。」瞿峰和何舒雅異口同聲地說道。
莫莉一手摟著爸爸、一手拉著嗎,媽媽,笑咪咪地宣布道:「你們也很可愛。」
瞿峰笑出聲來,縱使有多大的怒火,現在也發布出來了。
老天爺對他已經夠好了,所以關於扭到腰、被老婆嘲笑這種區區小事,又何足已掛在心上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9 01:07:33
第十章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瞿峰自覺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麼幸福過。
他因為閃到腰,所以可以順理成章地搬到何舒雅家讓她照顧,一住就是半個月。
要不是因為閃到腰,讓他沒法子抱女兒、盡興地吻他的女人,他真的不介意再閃到一次腰,持續這種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感覺。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就算他身邊又新來一個讓人抓狂的助理,他也覺得稍微可以忍受一點。
此時,瞿峰和他的新任助理方華坐在飯店的書房裡,和他人在英國的特助以及他事務所裡的兩名設計師,討論一組應邀為歐洲知名家飾品牌設計的三十年紀念椅。
「你先說說你的想法。」瞿峰瞥了一眼方華,想看看他的準備程度。
「它們的塑料是最出名的,所以我想運用塑料材質來處理扶手的部分,感覺應該類似這張照片要呈現出來的感覺……」方華從公事包裡拿出幾張照片。
「這是什麼東西?」瞿峰嘴角抽搐了一下,從齒縫裡蹦出話來問道。
「椅子的照片。」方華小心翼翼地說道。
「照片!你居然敢拿照片來!在我的腦力激盪會議裡,竟然會出現『照片』這種創意殺手!我們要討論的是概念、是想法,而不是一個別人已經做過的具體東西!」瞿峰氣到從沙發上跳起來,繞著牆壁大步走。
如果他會噴火的話,現在老早就把方華烤成莫莉喜歡的「烤焦麵包」玩偶了。
「瞿峰,我們有話好說。」特助在電腦那頭大叫道。
「所有的創作重點不在於創新,而在於你的真心、你的誠意!」瞿峰充耳未聞地繼續大聲教訓道:「因為所有的外在結構,都只是程度不同的模仿!真心與誠意,才是沒人模仿得來的真實。」
方華屏住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吭。
「老闆,是我沒跟他把會議形式說清楚,你先坐下好嗎?」特助無奈地說道。
「天啊!拿出『照片』來開創意會議就是你的創作習慣嗎?」瞿峰一手拍向牆壁,兩眼瞪向方華——他就是沒法子忍受不拿出最好態度來面對工作的人。
「我會改。」方華正襟危坐,一臉歉意地說道。
「最好是,不然你明天就……」
「瞿峰,你又在凶人了?」何舒雅的聲音從沒關上的門外傳來。
方華一聽到馴獸師何舒雅出場,立刻在心裡感恩眾路神明。
瞿峰臉上的火山一看到何舒雅,怒火熔漿頓時僵凝在臉上。
這下可好,她昨天才教訓過他,不要老是像頭被踩到尾巴的恐龍一樣地亂噴火。
「爸爸——壞壞。」莫莉藏在媽媽身後,探出頭對他吐了吐舌頭。
「冤枉啊,大人!」瞿峰一聽女兒居然說他壞,高大身軀就像被判死刑一樣地頹垮下來。
「笨爸爸,我不是大人,是小孩啦。」莫莉挨到了爸爸身邊,小聲地告訴他。
瞿峰大笑出聲,張開雙臂抱住女兒,什麼壞心情也全被拋到九霄雲外。
何舒雅對著目瞪口呆的方華頷首一笑。「不好意思,有沒有打擾到你們工作?」
「沒有沒有。」方華搖頭說道,目光仍然不能置信地停留在瞿峰的滿臉笑意上。
「我送個咖啡給他就走了。」何舒雅說道。
這麼快?方華完全沒法子阻止自己的臉垮下來。
何舒雅拿起保溫瓶裡為瞿峰準備好的越南咖啡,倒了一杯到他手邊——越南生產的咖啡豆,苦味極重,所以在當地便先用奶油炒過來讓它討喜。而這樣特殊香氣的咖啡豆,加上甜濃的煉乳,正是他的新歡。
瞿峰接過咖啡,一口飲盡,臉上露出陶醉的神態。
而對於空間向來超好奇的莫莉,已經自顧自地冒險了起來。
「你——」瞿峰看向方華,語氣雖然嚴厲,但表情已經柔軟了十倍不止。「我給你一個小時重新整理你的想法,然後帶著新概念過來開會。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是,我不會讓瞿先生失望的。」方華急忙抓起他的筆電,先是對瞿峰一鞠躬,繼而對著電腦視訊的特助說了聲抱歉後,便飛快地走人。
「他好像蠻認真的。」何舒雅說道。
「是比上次那隻虛有其表的孔雀好一點。」瞿峰冷哼一聲,又倒了杯咖啡一飲而盡。「那傢伙唯一做過的一件好事,就是把我丟在稻田中央,讓我遇見了莫莉。」
「人家跟著你是來學習的,幹麼老是給人家臉色看?」何舒雅不以為然地敲了下他的腦袋。「大家都太寵你了。」
「我天生就這副德行,幹麼要因為別人而裝出慈眉善目的樣子?還有,我早說過一百次,我不習慣旁邊有助理!」瞿峰轉動了下僵硬的脖子說道。
「沒有助理,誰來提醒你何時要開會,誰來幫你處理那些雞毛蒜皮的事?」何舒雅把他推到沙發裡,輕捏著他的頸子。
這傢伙早上一起床就趴在她的梳妝檯前面畫圖,畫到連她起床盥洗,他都毫不知情,整個人黏在椅子上兩、三個小時都沒起來,直到他的特助打電話來找人為止。
「我不用助理,我有你。」他趴在沙發上,心滿意足地說道。
「我有店裡的事要忙。」
「對啊,店裡的事永遠都是第一。就連我要帶你們去度個假,都還要跟店裡拼命……」瞿峰突然衝回電腦前,緊張兮兮地對著特助問道:「我們今晚要去的地方都安排好了嗎?」
「很高興你終於想到了我們。」特助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們今晚行程都已經安排好,車子等一下就會去接你們了。替我跟舒雅問好,說我很期待下個月的婚禮,總算可以和她碰到面了。」
「她聽到了。然後,一個半小時後再開會,你們先下線。等等,待會兒上線時,順便幫我聯絡Simon,要他先傳給我東京百貨公司結構的評估圖,明天再開會 。然後,我要跟清水模的供應商開會,我要知道清水混泥土最薄的薄度……」
何舒雅在一旁聽著,只能為他的精力充沛感到佩服不已。建築之外,他還插手了傢具、家飾的設計,簡直像個不知疲憊的超人。
待他結束通話,她伸手捶捶他的肩頸。「你真的好忙。」
「做喜歡的事哪裡會忙?你在店裡不也沒喊過忙嗎?」他奇怪地看她一眼。
「是,大叔說的話都是對的,能夠樂在工作是天大的福報,這樣很好。」何舒雅不解地看著他。「只是,訂房叫車這些小事,幹麼還要麻煩你特助從國外張羅?」
「如果哪天我不麻煩他了,他才要緊張。他這個特助的薪水比銀行經理高,我可沒虧待他。」瞿峰不以為然地說道,拉過她坐在他的腿上。
「他替你坐鎮公司,處理大小事務,讓你無後顧憂的創作,對你來說是功不可沒,給他那樣的薪水也不為過吧。」何舒雅好笑地說道。
「反正你胳臂老是往外彎,我早就習慣了。」瞿峰悶哼一聲,委屈地瞥她一眼。
「我是在幫你經營人際關係。」
「說到人際關係,你姑姑確定不跟我們一起去度假?」他問。
「她還在感冒。不過,她叫我要好好把握你。」她說。
「真的假的?」瞿峰不能置信地瞪大眼睛說道:「你上回帶我去探望她時,她一臉嚴肅,我還以為她想報警抓我。」
「你以為只有你會緊張啊?你以前是大少爺,現在擺著一張超不自然的笑顏要求要娶她的侄女,她也很坐立不安啊。」
「你竟敢嘲笑我的笑容!」瞿峰使出八爪魚功,手腳並用地把她纏到懷裡,咬著她的唇,說道:「我是真的很感謝你姑姑對你和莫莉的照顧……」
「爸爸,你看!我跟你畫在同一張紙上面!」莫莉大叫著,手裡揮舞著一張經過她加工的設計圖,笑嘻嘻地朝著他們起來。
瞿峰一看草圖上布滿了女兒的「童趣」,臉色頓時又青又白。一時之間,喉嚨像是被人掐住,整個說不出話。
那是他昨天一個下午的心血,他當時畫到眉飛色舞,感覺靈感女神就坐在他的筆尖,帶著他徜徉在靈感世界裡。
何舒雅看見他臉色慘白,馬上緊張地問道:「那是設計圖嗎?」
「沒關係。」瞿峰臉龐僵硬,努力地回想圖裡的內容。
「你留底了嗎?」她問。
「我下次會。」他嘴角顫抖地說道。
「莫莉,過來。」何舒雅臉色嚴肅地喚來女兒。
「你別凶她。」瞿峰的慈父形象上身,馬上擋在女兒前面。
「你這樣會寵壞她。」
何舒雅不由分說地把女兒拉到面前,莫莉眼眶泛紅地看著她。「莫莉,你問過這張紙可以畫了嗎?」
「沒有。」莫莉癟著嘴說道,小臉可憐兮兮地看著媽媽。
「那是一張很重要的圖,爸爸花了很久的時間才畫好的。爸爸現在重新開始畫,如果他來不及在我們度假前畫好,我們就不能去度假了,知道嗎?」
「不會!那張圖……」瞿峰連忙跳出來澄清,生怕今晚的度假不能成行——
他過去幾年因為思念而進行的創作,就要在今晚呈現在她面前,他萬萬不想功敗垂成啊……
「我不要,我要跟你們去度假!」豆大淚水從莫莉眼眶裡一顆顆地往下掉。
「那麼,你現在應該跟爸爸說什麼?」何舒雅遞過面紙給女兒。
「爸爸——」莫莉飛撲到爸爸懷裡,大聲地說道:「我再幫你畫一張圖。」
何舒雅好笑又好氣地看著女兒和瞿峰抱成一團。
「好好好,寶貝說什麼都好。」瞿峰看著女兒眼睛水汪汪,哭起來也可愛得不得了的臉龐,就差沒膜拜起她的可愛,哪還有法子生氣。
「跟爸爸道歉。」
「爸爸,對不起。」
「沒關係。」雖然心在淌血,但因為犯錯的是寶貝女兒,所以他什麼也不計較。
「你的分別心太重了。對別人那麼嚴格,自己女兒就可以無法無天?」何舒雅雙手插腰,好笑又好氣地看著他。
「她是我女兒。」他一臉無辜地說道。
「如果你女兒以後碰上你這種火山爆發型的老闆,你該怎麼辦?」她挑眉問道。
「我會讓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陽。」瞿峰握緊拳頭,一臉要上戰場的憤慨姿態。
「你這樣會害她沒法子適應社會。」何舒雅翻了個白眼,氣呼呼地說道。
她一發飆,瞿峰只好不情願地斂去臉上的殺氣,把她抱進懷裡,安置在身前,安撫地說道:「老天爺派你這個糾察隊長來,就是來治療我的分別心嘛。」
「你也知道你有多偏心就好——喜歡的當成寶、不順眼的就把人當成鬼。在社會裡打轉的人,最怕遇到你這種人。」她皺著眉說道。
「老婆教訓得極是,我一定會努力改進的。」
「爸爸,我們現在就來畫圖,好不好?」莫莉擠到父母中間,眼巴巴地問道。
「好。」瞿峰馬上點頭,因為就算女兒要他摘月亮,他也會去,何況是畫圖?
「等等。」何舒雅抓過瞿峰這個「孝」子,好笑又好氣地說道:「你待會兒不是還要開會嗎?而且你畫設計圖時,旁邊不可以有人干擾,怎麼現在又公私不分呢?」
「長官說得是。」瞿峰看著一本正經的何舒雅,立正行了個軍禮。
何舒雅好笑又好氣地嗔了他一眼,握住女兒的手問道:「爸爸要專心工作,我們回家準備你的彼得兔行李箱,好不好?」
「好!」莫莉又蹦又跳地衝到門邊,已經把設計圖的事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我愛你。下次,咖啡可以叫別人送來,你不用多跑一趟。」他摟過何舒雅的腰,在她唇間印上一吻。
「我喜歡自己送。」何舒雅摟著他的頸子,也給了他一個吻。
瞿峰咧著嘴傻笑,笑到臉頰肌肉都發酸。
「爸爸,再見。」
瞿峰在女兒臉上印了個吻,朝她們揮揮手,臉上的笑意卻始終沒法離開。
畢竟,他終於如願以償抱得美人歸了,怎麼有法子不笑呢?
※ ※ ※
當天晚上十點,在經過三個半小時的車程後,他們來到一處位於半山腰的住宅。
「我們到了。」瞿峰用吻喚醒打瞌睡的何舒雅。
何舒雅瞇著眼,怎麼樣也不想睜開眼睛,身子一逕往他的懷裡鑽,直到她碰到了阻礙——早就先霸占了瞿峰胸膛的女兒——為止。
瞿峰低笑地看著這個會賴床,只要一睡著就跟女兒沒什麼兩樣的女人——
只有這時候,他才會想起她其實還很年輕,只是因為太執著於不要給別人添麻煩,所以比同齡之人早熟了許多。
五分鐘後,對著何舒雅又親又吻的瞿峰,終於喚醒了她。
他抱起早已經不知道睡到哪一重天的女兒,走出車外時,仍然不忘對車內交代道:「外頭會冷,你穿好外套再出來。」
司機小郭搬運著行李,偶爾打量著這很賞心悅目的幸福一家人。瞿先生高大威猛,他的太太清麗過人,女兒則像個可愛小天使。
「舒雅,替我拿小費給小郭,他辛苦了。」瞿峰一看何舒雅沒穿外套就鑽出車子,他眉頭一皺,聲音立刻危險地低了八度。「何舒雅,你給我穿好外套再出來。」
「謝謝你。」何舒雅眨了眨眼,神智才慢慢地清楚。她慢吞吞地鑽回車子裡,穿上外套,然後拿了兩千元遞給司機。
「瞿先生,公司付我薪水,我不應該再多拿小費。」小郭搖手,不肯收。
「把我們載來,是你分內的事。但你一路開車謹慎,不亂踩剎車,速度平穩,代表你注意到乘客的舒適,值得稱讚。」瞿峰說道。
「那是我分內之事。」小郭還是搖頭。
「給我收下。」瞿峰眉頭一皺,大聲說道。
「是。」小郭以為瞿峰要發火,連忙立正站好收過小費。
「不好意思,他習慣命令式語氣,其實真的沒有惡意。」何舒雅拍了下瞿峰的手臂,瞪他一眼。「他一路上誇了你好幾次,是真的很欣賞你開車的謹慎。」
「謝謝瞿先生、瞿太太,我會更加努力的。」小郭一鞠躬,笑嘻嘻地道:「我去幫你們拿行李,順便把房子附近的燈全打開。」
何舒雅回頭想看房子,瞿峰卻將她旋過身,面對著自己。
「等他把燈全都打亮之後,你再看。」瞿峰說道,喉結緊張地上下滑動著。
「是你設計的房子?」否則他的完美主義病不會發作。
瞿峰點頭,挪了下女兒的身子,好讓她更安穩地睡在他肩頭。
「我沒想到你會給小郭小費。」何舒雅說道。
「我的一點小動作,會讓小郭以後更加注意到乘客舒適度,有何不可?」
「這時候你倒是很有想法嘍,那你平常對助理怎麼不這麼慈眉善目?」她揶揄地說道。
「我是用心良苦地要讓他們覺得以後遇到的老闆都是好人。」他見她眉毛愈挑愈高,他低咳兩聲,老實承認道:「好吧,我承認我對於那種要跟我長時間相處的人,特別容易失去耐性。」
「那你幹麼和我耗這麼多年?想想看,你以後還要跟我耗更多年,這樣不是很可怕嗎?你不怕失去耐性?」她玩笑地問道。
「和失去你相較之下,沒有什麼更嚴重的事情了。」他用力地擁緊了她。
「你如果再浪漫一點,我就要跪下來跟你求婚了……」
燈光在她尾音未落地時,點亮了夜色,照亮了屋子和周遭的小葉欖仁樹。
瞿峰點頭讓司機離開之後,這才領著何舒雅轉過身——
何舒雅看到一棟有著白牆與紅磚色斜面屋頂的建築,透明的長條外廊沿著一側溪流而蜿蜒,三層樓高的落地大木窗則將建築本身及後方的山色、綠樹融為一片。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何舒雅屏氣凝神地抓著他的手臂,聲音顫抖地說道:「它很讓人感動。」
「因為這是我為你蓋的房子。」瞿峰看著她,低聲地說道。
「你——你——」她緊緊握著他的手,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我願意娶你!如果你是想問這句話的話。」瞿峰笑著咬著她的唇,吻去她喜極而泣的淚水。
「走吧,歡迎來到我們的家。」他握著她的手走進屋子。
大廳裡的傢具簡單,冰塊般方正晶瑩的大燈,一張看起來柔軟到能將人體吸入的大型深紫色沙發,一張充滿光澤的半透明長桌,高腳杯一般的修長座燈,沒有多餘的裝飾,也沒有任何一點私人用品,冷靜得像一座展示傢具的藝廊。
瞿峰把女兒放進沙發裡,摟著何舒雅坐在他身前,讓她的後背靠在他的胸前,雙手親密攬著她的腰,下顎則靠在她的肩窩處。
「這些傢具看起來很舒服——」何舒雅摸著身下那柔軟到幾乎要吸進她手掌的絨布沙發,看著前方那張映照出大理石地板的透明島狀的玻璃桌幾。「也很寂寞。」
瞿峰呼吸著她的味道,感受著她的體溫。
「每次開始想念你,我就動手做傢具。做累了,倒頭就睡,也是一種痛快。後來,傢具越做越多,擺在倉庫裡看得我不舒服。所以,前年才蓋了這棟房子,把它們全都歸位。」瞿峰親吻她的髮絲,啞聲說道:「知道嗎?這是我第一次走進這裡,而不覺得喘不過氣來。」
何舒雅回頭捧住他的臉龐,望入他深邃的眼眸裡。光是想像他一人在深夜裡埋頭苦做的場景,她的心就痛到扭了起來。
「謝謝你讓想念變成這麼美好的事情。」她額頭抵著他的,淚水再度奪眶而出。
「不用感謝,因為我是天才。」瞿峰說道。
「那麼,我很高興有這種榮幸,可以讓這個天才嘗到他喜歡的『甜頭』。」她攬著他的頸子,笑著咬著他的唇。
「說到『甜頭』,快點來看廚房!」瞿峰一把抱起女兒,側身推著何舒雅前進,臉上洋溢著孩子般迫不及待獻寶的神情。
「爸爸,你好吵……」莫莉喃喃抱怨著,卻還是閉著眼,趴在爸爸肩上。
「因為我們到家了,老子太高興了!」瞿峰加快腳步,大聲地說道。
「老子是誰?」莫莉睜開眼睛。
瞿峰很快地瞄了何舒雅一眼,這回改用小跑步。
「老子是中國古代一個有名的思想家!」為了預防女兒問出更多問題,他馬上顧左右而言他。「快點醒來,這是我們以後要住的新家!」
莫莉睜開眼,好奇打量著周遭。
「你看!這座玄武岩廚具花了我好多時間,研究拋光技術,才有法子磨成這麼具有金屬質感的作品,就連防霉技術也是最先進的,了不起吧。」他得意地展示著他的最新力作。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這座廚房大到不可思議,簡單完美得像是一場夢。
「那就說你願意嫁給我吧。」瞿峰讓女兒坐到廚房中島上,親吻著的臉。「寶貝,幫我替你媽媽戴戒指。」
瞿峰從口袋裡取出一枚簡單的白金戒指,交到女兒手裡。
「不要跟我說,這也是你設計的?」何舒雅輕聲問道。
「我設計的那枚,結婚周年那天會送給你。」
「你可以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餐館?可以接受我沒法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你身邊?」她低聲問道,眼睛有些微紅。
「我當然不想和你分開,但是和之前的孤獨相較之下,我覺得這樣的情況已經像在天堂。我現在只希望你每年可以撥出一個月的時間陪我旅行。其餘時間,我會盡量回到台灣你們的身邊,這樣合理吧?」他挑眉問道,朝她伸出手。
「我會盡量訓練君鈴成為好的代班大廚。」她伸出手,心臟怦怦怦地亂跳著。
「莫莉,把戒指戴到媽媽右手無名指。」瞿峰說道。
「好。」莫莉興奮地替媽媽套上戒指,不過興奮度只持續了三秒鐘。「然後呢?」
「套完之後,我和媽媽就要相親相愛一直到很久很久。」瞿峰認真地說道。
「那我的戒指呢?我不用跟你們相親相愛嗎?」莫莉認真地伸出手問道。
「我要送給你比戒指還棒的東西,你想要什麼?」他把女兒的手拉到胸前放著。
「迪士尼樂園?」莫莉眼睛噹地一亮,緊攬住爸爸的脖子。
「你不要養成她予取予求的壞習慣。」何舒雅倒抽一口氣,連忙出聲阻止。
「我有我的分寸,太過分的話,你有百分百的取消權。」
瞿峰笑著拍拍何舒雅的肩,轉身看著女兒說道:「我們到迪士尼住一個星期,可以嗎?」
「我最喜歡爸爸了。」莫莉的回應是給了爸爸很多個吻,親得爸爸眉開眼笑著。
「那你喜歡新家嗎?」
莫莉小心翼翼地跳回媽媽懷裡,臉貼在媽媽頸窩,小聲地說道:「不喜歡,我想要住以前那裡。」
瞿峰的笑意瞬間變成一張哭喪臉孔,只能眼巴巴地戳著女兒,要她看著他。
「那我們偶爾來住這裡,好不好?」他問。
莫莉嘟嘴嘟了半天,好不容易才點頭。「好吧,因為這裡櫃子很多。那我可以去開櫃子嗎?」
「可以。」瞿峰抱她落地,看著開始在廚房裡探險的女兒,他垂頭喪氣地對何舒雅說道:「她不喜歡這裡。」
「對莫莉來說,舊房子裡有很多她的回憶,她當然會比較喜歡那裡。你以後在這裡為她創造新的回憶,不就得了嗎?」何舒雅摸著這個對女兒在乎到不行的男人。
「那你呢?你喜歡嗎?」瞿峰凝望著她,專注地問道。
「有你的地方,我就喜歡。」何舒雅捧住他的臉,在他的唇上說道:「不過,你做的事簡直浪漫到應該列入金氏世界紀錄。」
「我不做浪漫的事,我只做我想做的事。」
瞿峰咬住她的唇,在女兒沒注意時,很快地竊了個簡單但情慾濃厚的吻。
「我們今天可以先過新婚之夜了嗎?」
「莫莉在外頭過夜都要和我睡。」
「我也想跟你睡。」他勾過她的腰,讓兩人身軀緊緊相粘。
「你……你……每天都……都很多次……不會累嗎?」何舒雅辣紅著臉瞥他一眼,這男人是不知饜足,還是根本不知道什麼叫累。
「我就是要不夠你,我有什麼辦法?」瞿峰耍賴地雙手一攤,直接摟住她的腰,擔心地看著她。「你會累嗎?我以為你也很樂在其中……」
「孩子面前不要說這個。」
「晚上,她睡著之後,我們可以在浴室……」
他在她耳邊說著他想對她做的事,直到兩人的臉孔都泛紅、心跳都加速為止。
「你別叫得那麼大聲,就不會吵醒她了。」
「如果不是你每次都亂來,我才不會亂叫。都是你害的!」她辣紅著臉,用手肘撞他的腰側。
他愛起人時癲狂得無法無天,總是要把她逼到歡愛極限,讓她哭喊著愛他求他,他才肯善罷干休。
「是,都是我的錯。但我沒打算要改……」他得意地一笑,指尖撫著她的頸側,受不住誘惑地重咬了一口。
「瞿峰,你到了嗎?」
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叫喚,打斷了兩人的卿卿我我。
何舒雅站直身子,抓住瞿峰的手臂說道:「誰?」
「我在這裡,我馬上出去。」瞿峰對著門外大喊一聲之後,這才低頭看著她說道:「我爸媽。」
何舒雅倒抽一口氣,肩頸立刻僵直起來。
「你怎麼不先告訴我?」她捶他一拳,不自覺地咬住唇緊張了起來。
「沒事幹麼讓你緊張兮兮?我可以擺平一切,你先在廚房裡靜觀其變吧。」他撫摸了下她的臉頰,走到莫莉前面撈起了她——她正鑽進一個和她一樣高的大櫃子裡。
「不過,莫莉要借我收買人心一下。」
「什麼叫做收買人心?」莫莉馬上問。
「就是看到爺爺、奶奶,就叫爺爺、奶奶,他們的心就會很愛你。」他說。
「喔。」莫莉似懂非懂地點頭。
「我們馬上回來。」瞿峰對著一臉憂慮的何舒雅眨了下眼,快步走了出去。
※ ※ ※
瞿家二老站在客廳裡,兩人正在討論兒子何時弄了這麼一間房子,又為何要神秘兮兮地隱藏至今。
「爸、媽,」瞿峰把女兒往地上一放。「這是莫莉。」
「爺爺好、奶奶好。」向來不怕生的莫莉笑嘻嘻地說道:「我是莫莉,今年三歲。」
「好乖。」瞿父說道。
「怎麼有這麼可愛的孩子?」瞿母愛不釋手地上前抱住了莫莉。
「莫莉剛和我還有朋友一起過來,她等下就出來了。」
「奶奶好漂亮喔!」莫莉看著戴著白色圓圓項鏈、穿著紅色衣服的奶奶,大聲地說道。
「唉呀,嘴巴怎麼會這麼甜。」瞿母笑不擾嘴地說道。
「約我們在這房子,是什麼用意?」瞿父問道。
「這房子是我花了四年時間打造的,從外形、傢具到地毯,全都不假手於他人。」
「原來你這四年經常回到台灣,為的就是磨這棟屋子。這裡離我們家半個小時車程,算是合理。是準備回台灣定居了嗎?」瞿父臉上露出喜悅神態,微笑著說道。
「對,因為我終於找到我想娶的女人了。」瞿峰說道。
瞿家二老先是震驚到說不出話,回過神之後,就開始拋出如山的問題。
「你要娶誰?她是做什麼的?你們交往多久了?為什麼之前都不說……」二老有幾百個問題想問。
「我醜話說在前頭,如果我選擇的對象,你們不滿意,那我就不結,一輩子都不結。」瞿峰斬釘截鐵地說道。
「怎麼可以一輩子不結婚?只是你之前連提都不提一聲,就突然說要結婚,我們一定會擔心,多問兩句也是正常的。」瞿母委屈地說道,拿起手帕拭了拭眼角。
「奶奶,哭哭就不漂亮了。」莫莉扯扯她的手臂說道。
「你的對象不會是這個孩子的媽吧?」瞿父直截了當地問道。
「對。」
「她已經有了孩子了?是離過婚嗎?你好好一個男人,幹麼去娶一個……」瞿母急了,聲音也變大了。
「媽,我愛她。就算今天莫莉不是我的女兒,我也一樣愛她。」瞿峰朝莫莉張開雙臂,在她衝進懷裡時,一把抱起了她。「何況,莫莉是我的親生女兒。」
「你說什麼!」瞿家二老互相攙扶著在沙發裡坐下,震驚到久久說不出話來。
莫莉站在他們面前,好奇地看著奶奶和爺爺。
「我和她媽媽之前交往過,後來她媽媽懷孕了,怕我覺得她是攀龍附鳳,所以不敢與我聯絡,一個人偷偷躲了起來,我好不容易才在最近找到她。」
瞿峰站到爸媽面前,老實地說道:「當年我愛自由勝於一切,才害她獨自一人承受這一切的。但我現在和以前的自己不同了,我要給她們母女最好的照顧。」
「真是個傻孩子!」瞿母看著莫莉酷似兒子的眉宇及姣好的清秀小臉,想起孫女的媽媽竟然單親帶大了她,忍不住輕嘆了一聲。
「奶奶,我不傻,大家都說我很聰明。」莫莉大聲抗議道。
瞿家三人全都同聲笑了出來。
「聰明!你當然聰明,我們瞿家孩子怎麼可能不聰明!」瞿母抱過孫女,越看她越覺得長得真是好。
「那位小姐呢?怎麼沒出來?」
「我讓她先不要出來的。」瞿峰嚥了口口水,雖然說得斬釘截鐵,還是擔心爸媽會不開心。「所以,你們同意了嗎?」
「孩子都生了,我們還能說什麼。」瞿父譴責地看著兒子。
「都怪我們太寵你,把你寵得無法無天,現在連結婚,也要用威脅方式,家人之間有事就不能好好商量嗎?」瞿母也忍不住譴責了下兒子。
「對不起。」瞿峰對著爸媽就是九十度大鞠躬,嚴肅地說道:「爸媽,我這輩子唯一想娶的女人就是她,而她已經為我吃了夠多苦,我不想再辜負她了。而你們的祝福對我來說很重要。」
瞿家二老對看了一眼,又看了懷裡不怕生的孩子一眼。
「去叫她出來吧。」瞿父說道。
「總是要商量一下婚宴的事情吧。」瞿母提到這裡,精神突然為之一振,連忙拉過可愛小孫女詢問道:「莫莉喜歡穿什麼樣的衣服?奶奶帶你去逛街,好不好?」
瞿峰大步衝向廚房——
一臉憂色的何舒雅站在廚房中島前,中島桌面上擱著一個托盤,擺著一壺茶、幾組杯盤。
「沒事了,準備出去見你未來爸媽了!」他一步向前,緊緊地擁抱住她。
何舒雅不安地揪著他的衣襟,輕聲問道:「他們……他們知道我是誰了嗎?」
「不管你是誰,只要你不是別人的老婆,而且願意嫁給我,他們都會贊成的。況且,還有莫莉那個小天使當催化劑,他們怎麼可能不同意呢?」瞿峰低頭凝視著她,咧嘴笑著說道:「準備好了嗎?」
何舒雅用力深吸一口氣,轉身端起方才準備好的茶盤,大聲地說道:「好了。」
瞿峰一手貼在她的後背,迫不及待地與她走出廚房,迎身——
幸福的未來!
【全書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9 01:07:57
後記
路可可
你們可以接受的戀愛年齡最大差距是幾歲?
老實說,我很少覺得年齡對戀愛會有什麼大妨礙。(好吧,我承認如果相差三、四十歲,我可能會沒法理解啦。)因為當你愛上時,幼稚可以變天真可愛,歲月曆練則會把它當成成熟有主見。而在熱戀的時候,缺點和距離也都不會是問題。問題通常是在於,當愛情的火燒得沒那麼熱烈時,偶爾想點清靜、或者突然少了點動力,開始不再想迎合對方時,或者是對方也不再那麼能百分百配合時,摩擦通常就是這樣開始的……
何舒雅早熟,所以想得比較多。她不想瞿峰因為她的愛,而感覺到一丁點壓力。所以,她選擇離開是為了他、也是為了她的自尊。
瞿峰年紀大,可在他唯我獨尊的國王天地裡,沒人敢告訴他,擁有完全的自由不見得是最幸福的事。直到他失去她之後,他才不得不承認,和失去她的空虛相較之下,他寧可多個她陪在身邊。
老實說,我覺得他們分開四年後還能再度相愛的原因,除了他們真的很match彼此的圓扁稜角之外,就是他們兩人在這四年裡,都沒有放棄自己的生活。
他們各自在工作中找到最好的一片天。尤其是自認平凡的何舒雅,在工作中找到了更多的自信,她才有法子真正地相信,她確實是值得瞿峰等待的另一半。
因為她把自己一個人過得很好,所以當他們兩個人在一起時,才會過得更好。兩個獨立的個體,手拉著手可以畫出更大的圓。如果是單方面的依賴或單方面的成長,我想路只會越走越窄或是漸行漸遠。
至於未婚生子,現實裡的未婚媽媽所吃的苦頭自然要比何舒雅來得許多。小說擁有的是happy ending,人生中遇見的卻可能是輕蔑、不以為然的目光,經濟問題也常是如影隨形,更遑論是那些為了兼顧經濟而經常被犧牲的親子關係。
因此,熱情雖然容易讓人衝昏頭,但是除非真的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不要輕易拿自己的未來開玩笑啊!(何舒雅上台一鞠躬:「對不起,我是負面教材。」)
總之,讓自己幸福時,也記得一定要讓別人幸福,這樣將心比心的幸福,才會一輩子圓圓滿滿喔。
最後,謝謝一路陪伴我寫作的你們,願你們新的一年平安又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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