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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秋]惡狼軍師(輕熟女戀愛事件簿之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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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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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5-11 00:12:29
標題:
[寄秋]惡狼軍師(輕熟女戀愛事件簿之一)[全文完]
惡狼軍師
(輕熟女戀愛事件簿之一) 作者:寄秋
深淵高中學生會五朵花聲名遠播,個個才色兼備,
巾幗不讓鬚眉,獨獨……
獨獨什麼啊,她除了呆一點,反應遲鈍了些,
還是有很多優點的好不好,尤其憑著追根究底的精神,
她在狗仔八卦界可是混得有聲有色,
但,很可惜,她家總編就是不懂得知人善任,
居然礙於高層的施壓要她改循正常管道去做人物專訪,
且,誰不挑,偏偏鎖定一頭披著羊皮的狼當受訪者,
害不想丟掉飯碗的她只好秉持與狼謀皮的精神衝衝衝,
但誰知她親自上門拜託他這位高中同學行個方便,
他竟還拿喬說只接受親密愛人的全天候貼身專訪,
因為這樣報導才不會失真,見鬼了,
那別人的專訪難道都是瞎掰的喔!可她說不過他,
所以等發現時已經給自己招來一個腹黑男朋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1 00:12:46
楔子
一個人是孤獨的,飄來飄去,四處遊蕩。
哪裡是晴天?哪裡是雨天?哪裡是日與夜的交界?
好冷。是風吹動她墳頭的長草嗎?淹沒的荒墟不見人煙,只有頹圮的墓碑,模糊的字跡已無埋骨者的姓氏。
她是誰?
一抹淡淡白霧漸CR形,虛虛緲緲的,足不著地,輕晃的白裙拂過人高的野草,茫茫然不知該往何處,徘徊亡者之地。
咦,是人氣?
好鮮美的純淨氣息,是毫無雜質的香味,乾淨而充滿焚香。
就跟著她吧!一個人太孤獨了,她想要個伴,一個能跟她溝通的對象。
「怎麼了,妳的臉色發青。」
「我……我好像又遇到髒東西了。」天啊!就說這裡很陰嘛!她的直覺一向很靈,鮮少出錯。
「又?」不會吧!頭皮開始發麻了。
「是誰說要抄近路的,拖出來鞭屍。」明知她有容易見鬼的靈異體質,還慫恿她做傻事。
「妳。」食指一指。
「我?」呃,好像是……嗚!她是笨蛋,無可救藥的大麻瓜。
「喂!妳的目標快溜走了?還要不要……哇,慢一點,別拉!妳吃了大力丸呀!」可怕,簡直是神力女超人。
「沖、沖、衝!不要讓他溜了,明天的大頭條就是我的了。」給他死啦!爆料天後來了。
嘻!嘻!嘻!好有朝氣的生靈,她最喜歡了,跟著她一定很有趣。
太陽底下,一朵白色的茉莉花飄呀飄的,飄落於短髮女孩後翻的連身帽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1 00:13:16
第一章
「快一點,我的頭條要跑了,快點百米衝刺,絕不能讓這對狗男女……呃,是咱們的年終獎金溜掉,今年要發達就要靠他們了……」
只見大馬路上,一條鬼鬼祟祟的人影像準備打劫銀行似的,戴著口罩,身子壓低,形跡可疑地守在某棟二十四小時保全的尊爵大廈前,打算做一次突破性的報導。
不過附近的商家早見怪不見,這陣子常有這類的「宵小」出沒,他們不偷不搶,反而帶動蓬勃商機,何樂而不為呢?
對著這種以為多了一頂鴨舌帽人家就認不出來的行業,社會大眾給了他們一個聳動的名稱,叫狗仔。
「厚!小蔡,你動作可不可以快一些?人高馬大腿又長,跑起來像快斷氣的烏龜,你今天第一天出來混喔!忘了燒香拜佛求神明保佑你出事平安……」
有點小捉狂的女人叫苗秀慧,是「黎明日報」的資深記者,她大言不慚地自封為娛樂界的八卦女王,追起女明星、男歌手的緋聞和秘戀,比「史密斯任務」裡的殺手夫妻還狠,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放過一人。
可是,她沒有安潔莉娜裘莉的美貌和利落身手,也少了深沉的算計,一古腦全憑沸騰的熱情,和打死不退的小強精神,一鎖定目標便全力以赴,那股嚇死人的狠勁和衝勁,連紅海都得為她開出一條康莊大道。
可惜她有點拚過頭,挖掘太多不為人知的秘辛,引起娛樂圈高層人員的關注,因此報社總編在人情壓力下,只好將手下大將暫時調往政治組,讓她挖點立法委員和議員貪贓枉法、收賄、關說的骯髒事。
只是呀!她天生和八卦新聞比較有緣,本來是在追查某官員和黑道掛勾,進行工程圍標一事,誰知追呀追,先追出他和有夫之婦的婚外情。
「什麼出事,妳這張烏鴉嘴給我小心點,要是我真有三長兩短,妳也別想太好過,我變成妳最怕的厲鬼,日日夜夜糾纏妳,讓妳不得安寧。」口沒遮攔的丫頭。
一聽到「鬼」字,原本擺出凶婆娘模樣的苗秀慧瑟縮地陪笑。
「不要這樣嘛!小蔡大哥,大人有大量別見怪,小妹一時口快說錯了,是出門平安,出門平安啦!佛祖會保佑你一餐吃五碗飯,福福泰泰萬事安。」她一怕鬼,二怕鬼,三還是怕鬼啦!一提無所不在的「好兄弟」,她的膽子就由熊膽縮為老鼠膽。
沒辦法,她天生是靈異體質,父親又是天師壇的師公雷,打小就能見到不請自來的朋友,讓她好生困擾。
不過也不是說真的很怕啦!只要他們死前的樣貌溫和點,別一臉青筍筍,青面獠牙地突然冒出來,原則上她還能接受。
偏偏大部份在人間遊蕩的鬼魂不是無主孤魂,便是死不瞑目,一心想討回公道的野鬼,他們死狀淒慘又十分可怖,歪脖伸舌,斷手斷腿的,一身是血地擋在馬路中間,誰見了不生畏?
她算是還好,起碼敢跟他們相處,雖然常被嚇得皮皮挫,臉色白得跟鬼沒兩樣,全無血色。
「妳要死了呀!一餐吃五碗飯想讓我肥成豬公嗎?」醫生說他膽固醇過高,要少量多餐,一次一碗飯為限。
「看起來也差不多……」他那雙腿和她的腰一樣粗,再不節制點,十月的大拜拜拿他祭天剛好。
「苗大慧,妳說什麼,很想死是不是?」別以為他沒聽見,他耳尖得很,動作遲頓不代表其它感官退化了。
因為報社裡還有一位走藝文路線的溫美慧,同樣是耳熟能詳的菜市場名字,為了區分兩人,於是分別喊大慧和小慧。
「厚!我說的也是實情,你不要惱羞成怒嘛!小胖……呃,呵……小蔡,你真的要減肥了,肚子上那圈肥肉晃得很嚴重。」瞪她也沒有用,老實人向來實話實說,她也是為了他好。
身為攝影記者要專業,扛起攝影機要能健步如飛,分分秒秒和時間競爭的新聞不等人,站在媒體前線要快狠準,才能比別家報社搶先一步搶得獨家。
小蔡狠狠瞪了她一眼。「要是妳扛著重達二、三十公斤的器材跑五千公尺,我相信妳沒力氣注意到我的肥腰。」
「我幹麼跑五千公尺,我是女生,不用當兵……」哇!他好像很火,想用攝影機砸她。
「小姐,我們一路跟蹤陳立委跟了快半個台北市,妳那輛破機車才過三條街就拋錨,我扛著重器材至少跑了五、六公里,妳還想要求什麼?」她還敢自稱女生,根本不知疲累為何物的過動兒。
要不是身材像女的,臉蛋也長得還可以,他會以為是哪來剛退伍的小兵,精力十足的只管往前衝,不管後頭追得氣喘如牛的人有多辛苦。
小蔡的埋怨其來有自,每回一跟她同組,不是操得累成一攤泥,便是灰頭土臉地落荒而逃,沒一次能正正常常的訪問,總是做賊似的偷拍。
所以操過頭就特別容易餓,一餓就忘了醫生的囑咐,她吃什麼他就跟著吃什麼。
偏偏她有副令人嫉妒的吃不胖體質,又偏好高熱量食物,什麼漢堡、雞排、甜不辣、鹽酥雞全不忌口,她越吃越瘦,而她該長的肉全飛到他的肚子上了。
可恨又可惡的搭檔,若非她每次跑新聞都能跑出頭條,讓他口袋多了幾袋加薪獎金,他還真不想跟她一樣拚命,累得連抱老婆都沒力氣。
「哎呀,別生氣嘛!瞧你火大的,頂多待會我請你喝一杯冰咖啡降火。」咦,人呢?怎麼一眨眼又不見了?
陳立委、陳立委,你到底躲到哪?別跟我玩捉迷藏,我的頭版還空著等你。
「只有一杯冰咖啡?」小蔡拍拍略圓的肚皮,不太滿意。
「厚!跟窮人計較會下十八層地獄,你不知道我很窮嗎?勒索一級貧民不會良心不安……啊!逮到你了,小蔡,快拍,那個穿白襯衫的……」嘿!還換裝,太卑鄙了。
「妳確定是他?」身材是差不多,可發量稀少,西裝筆挺的威挺樣全不見了。
「相信我,我對新聞的直覺從沒出過錯。」可說是百發百中。
這倒是,她有最靈敏的狗鼻子,哪裡有藏污納垢,或齷齪下流的勾當,她朝空氣裡一嗅全都跑不掉。
佩服之餘,小蔡又不免長吁短歎,哀怨地瞪著她鑽來鑽去的靈活背影,苦命地扛起重達二十幾公斤的攝影器材,焦距對準尾隨其後。
偷情中的陳立委倒是十分愜意跟身側女子談情說愛,剛從大廈走出便沿著紅磚道散步,卿卿我我地又摟又親。
不過長期被跟拍的政治生活,他很快地察覺到身後不尋常的動靜,拉著外遇對像越走越快,幾乎有點像在小跑步。
只見他拿起手機撥了串號碼,不一會,車窗全黑的奔馳緩緩駛近。
「啊!他的司機來了,快追,不能讓大新聞溜掉,我這個月的房租就靠他了。」台北居大不易,她得用力地攢些錢買間鍋牛殼。
苗秀慧就像九命怪貓似的,不要命地在車陣中追逐,兩條竹竿腿比她家三太子的風火輪還厲害,咻地飛到對街,沒見她有一絲遲疑。
跟得氣喘吁吁的小蔡累得像狗一樣,不斷地換氣呼吸,揮汗如雨的直嚷嚷,「不……不要再追了,來……來不及,兩條腿怎麼跑得過四個輪子,妳別傻了。」再跑下去,他的心臟就要罷工了。
「不行,天下沒有辦不到的事,只怕有心人,你加把勁,拚一拚,你兒子的奶粉錢就快到手了……」就差一點了,絕不能放棄。
不死心的苗秀慧左顧右盼,想找輛沒載客的小黃。一遇到她最感興趣的八卦,絕對死咬著不放。
「我沒有兒子。」小蔡氣惱地大吼,很想用攝影機的蓋子丟她後腦勺。
他前輩子一定是太風流,欠下不少感情債,這輩子才會連生三個女兒,包括老婆在內一共四個情人。
「好啦!別抱怨了,回去拚一拚……哈!老天爺果然是對我寵愛有加,我遇見熟人了,咱們去搭個便車。」真幸運,王爺有保佑。
「什麼便車,妳不要跟不熟的裝熟,我可不想像上回一樣,被人拿著武士刀追殺……」喝!這個人……這個人……看起來有點眼熟。
一心想追新聞的苗秀慧哪管他熟不熟,一把拉開後車門,便把攝影大哥往裡塞,完全沒知會車主一聲,彷彿私家轎車用得自然。
接著,她有如身子輕盈的麻雀鑽進副駕駛座,奪下駕駛正用來談生意的藍芽耳機,催促他Go、Go、Go。
「小姐,妳看錯了,我這不是出租車。」她也太理所當然了,他車頂沒裝個載客專用的燈號吧!
「大男人不要囉囉唆唆的,快追上前頭那輛黑色奔馳,你的技術OK啦!我信得過。」他要是追不上,過去的日子等於白混了。
戴著銀框眼鏡的斯文男子黑瞳微閃,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小姐,我很貴的,妳付不起我一個小時幾十萬起跳的車資。」
幾十萬車資聞言的小蔡嚇出一身冷汗,心想著該不該跳車。
「同學,你不會跟我算這點車錢吧!日進斗金的你可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她是苦哈哈的市民小民,三餐得以溫飽就很不錯了。
「大人物?」他挑眉。
眼看著目標就要從眼前消失,苗秀慧緊張地抓住駕駛人放在方向盤上的手。「快呀!耿仲豪,不要再拖拖拉拉的,大不了我請你吃一頓滿漢大餐。」
耿仲豪、耿仲豪……這名字聽起來也熟,好像在哪聽過……驀地,全身僵硬的小蔡不只冒冷汗了,他連臉色都白得嚇人,差點握不住攝影機的手直抖,活似快中風的老人。
他……他是那個耿仲豪,「翔鷹企業」新任的總經理,前青鷹門少門主的左右手,號稱笑臉軍師的耿仲豪
「一言為定。」他笑道。
耿仲豪油門一踩,車子快速地向前一衝,他嘴邊掛著一抹愉快笑意,技巧高超的高速回轉甩尾,再急切對方車道,將車子開上人行道,直接當他私人專用道。
想當然耳,沒綁安全帶的兩位「乘客」被電得七葷八素,搖搖晃晃的像破布一般,幾度半張臉貼上車窗,撞出可笑的印痕。
這是屬於他個人的黑色幽默,讓人有身歷險境的真實感才夠刺激,不然不是平白浪費他陪她玩的樂趣。
「前面左轉,不要跟丟了……對對對,車號一六八八……哇!你這輛車的性能真好,沒有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真平穩,如果她的頭沒往上彈撞到車頂就更好了。
叩的一聲撞頭聲,他微笑地急速一轉方向盤。「多謝讚美。」
「這輛車不便宜吧!」豪華的車椅、高級音響,還有小型冰箱和衛星導航……哇!她要賺多久才買得起四個輪子。
「不貴,八百五十七萬而已。」不包含改裝其它配備的費用。
「而已」她咋舌,露出想搶劫的妒恨神情。「同學,你這些年賺不少黑心錢喔!有沒有捐一、兩億做善事,替自個兒積積陰德。」
耿仲豪由鼻孔輕哼兩聲。「信不信下一秒鐘妳會躺在水溝底哀嚎?」
瞬間將一個人擲出車外並不難,若是她覺得活夠了。
「信信信,你大哥說的話我哪敢不信,快一點,他又要轉彎了。」大眾有知的權利,陳立委的小尾巴也該被揪出來了。
苗秀慧太專注在前方車輛,一涉及跟新聞有關的事件,她總是特別專心,心無旁騖,認真地沒發現身旁男人頗含深意的眸心睨了她一眼。
「我不當大哥已經很久了。」他故意自嘲,口氣倒像退出江湖已久的角頭老大。
她哈了一聲,「很冷的笑話,退流行了啦!」
「是嗎?」眸光閃了閃,他笑得有些惡意,令人心驚膽戰,「那麼這個呢?」
一說完,他油門踩到底,直接飛過分隔島,落在車潮擁擠的十字路口,一輛連結車迎面駛來—
「惡!惡……惡……惡……」
一陣陣嘔吐聲從陰涼的樹蔭底下傳來,難聞的氣味隨混濁的空氣一飄開,令人噁心捂鼻,巴不得逃離現場。
「蔡鼎文,你也未免太沒用了,才十分鐘不到你就給我腿軟,你是不是男人呀!」丟死人了,怎麼會這麼不耐操。
「我……我當然是男人……妳沒見識過我床上的勇猛……惡……」噢!不行了,他又要吐了。
「我不是你老婆,幹麼曉得你那方面強不強,趕快給我提起精神,別裝死。」有那麼難受嗎?臉都發青了。
家裡是開師公壇的,本身又容易見到不屬於同一世界的「人」,所以苗秀慧對生死看得很淡。反正該來的總會來,逃也逃不過。
不過算命的說她天生福厚命長,一生少有挫折,除了一、兩個大關卡要度之外,就順暢得遭人嫉妒,因此她不太能體會小蔡死裡逃生的惶恐心情。
「妳要是我……我老婆,我寧可跳淡水河自殺!」她……她太恐怖了,居然一點事也沒有。
小蔡並不曉得苗秀慧有幾個與眾不同的好朋友,她們是拿命開玩笑的高手,飆車算什麼,還有人跳懸崖,把危險當成白開水,一渴就飲。
「呿!自己沒種還牽拖別人,你到底是不是新聞從業人員,一點點飛車追逐就臉色發白,吐得快斷氣似的。」非常遜耶!
基於同事情誼,看他吐了一地,神色憔悴地沒法站穩,沒多想的苗秀慧大剌剌的在他背上拍了幾下,順手想攙扶。
誰知另一隻粗臂快了一步的攫住蜜色細腕,一拉。
「既然已經順利拍到照片,妳這位朋友應該可以回去休息了。」天空帶點憂鬱的藍,適合狩獵。
耿仲豪那句「應該」說得非常輕,輕到小蔡背脊發涼、寒毛直豎,有些驚悚。
「好吧!那你順便送我們回報社,我打篇文章就能交給總編審核了。」她說得順口,毫不忸怩,沒想過人家有沒有急事待辦。
「順便?」他瞇起眼笑了笑。「有種交通工具叫公車,我想妳同事不會介意多走兩步當作瘦身運動。」
他都說得這麼白,再聽不懂,那就得先跟閻王爺打聲招呼了。小蔡識相地追公車去,假裝沒聽見身後不快的叫喊。
「他跑那麼快幹什麼,好像後頭有迅猛龍追似的。」太不夠意思了,居然把她一人扔下,她也要回報社撰寫明天出刊的勁爆新聞。
耿仲豪輕笑地點點她肩頭,「妳不會忘記妳欠了我什麼吧!」
「欠了你……」她偏過頭想了下,飛揚的短髮俏麗得如春天飛柳。
「滿漢大餐。」他提醒。
「喔!」她恍然大悟。
「喔的意思是?」看她一臉心虛的樣子,準是想賴掉。
他果真料事如神,眉頭一皺的苗秀慧過河拆橋地板起臉,用很無賴的口吻說道:「喂,這位先生,我們很熟嗎?隨隨便便開口敲竹槓是件非常不道德的行為,我建議我們把這件事忘掉,再見。」開什麼玩笑,她看起來很凱的樣子嗎?全身行頭加起來搞不好沒他一塊鞋皮值錢。
「如果妳不想我上貴報社喝茶聊天的話,最好履行承諾。」瞧她氣得活蹦亂跳的模樣滿可愛的,像一隻被惹毛的蝦子。
走了兩步的苗秀慧氣急敗壞地往回走。「青鷹門不是解散了,你怎麼改不掉動不動威脅人的毛病?我很窮耶!窮到衰鬼找上門,哪請得起開名牌跑車的你。」
「真酸,我開好車礙了妳的眼?」那一口酸溜溜的暗諷,讓人聽得莞爾。
「我只是想到戰火下的孤兒,還有成千上萬流離失所的難民,他們等一口飯吃等得望眼欲穿。」而他招搖過市,存心炫耀財力,實在要不得。
「第一,戰爭不是我發起的;第二,我努力工作,盡心在公事上,小小的回饋是我應得的;第三,言出必行,妳家的王爺、三太子可睜大眼睛看著,讓神明失望並非好的示範。」
耿仲豪笑語晏晏地盯著她,神色輕鬆自在,宛若張著網,等小蟲子飛入的蜘蛛一般。
「哇!你太惡毒了,竟然搬出我家的王爺,你是去過火,還是上香,連三太子也認識。」上不欺星辰,下不欺鬼神。這是她老爸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
他但笑不語。
當她同學的時間雖不長,可對「排外」的學生會,他知之甚詳,包含她那幾位大有來頭的姊妹淘,他早在入學前就打探得一清二楚。
既然被稱之為軍師,凡事謹慎小心算是他的個人特色,尤其當年正是青鷹門的全盛時期,不多留點心很容易挨悶棍,遭人暗算。
而就他所知,她父親是鎮上小有名氣的師公苗天雷,專門驅邪、捉妖問事、鎮家宅平安,平時也替喪家辦法事。
「厚!你明明比我有錢,賺的也比我多,訛詐窮人能讓你多點財富嗎?」果然是黑幫出身的,心狠手辣。
挪了挪銀邊鏡框,耿仲豪笑得人畜無害。「是不能,但是看到妳痛苦掙扎的神色,我覺得還滿開心的。」
「你……」她把那句「變態」含在口裡,不甘心的一瞪,「好啦!好啦!一言既出,死馬難拉,我認了就是,你最好吃得下。」
「是駟馬難追才對。」虧她還是跑新聞的,文學素養低得教人歎氣。
她哼了哼,不甩他。「還不走,我請客啦!」
「不用開車?」他疑惑地揚起眉。以服飾、珠寶為主的精品街少有高級餐館,頂多一、兩間咖啡廳供人歇腳。
陳立委太白目了,以為擺脫了緊追不捨的狗仔,才帶比老婆年輕漂亮的情婦逛街,在購買珍珠項鏈時被拍個正著。
苗秀慧回他一記沒知識的輕蔑眼神。「三、兩步路而已還開車,你想笑死人呀!」
「妳真有誠意請客?」為什麼他有種感覺,她正等著看他出糗?
「廢話,我連錢包都掏出來,還能作假嗎?」少瞧不起人了。
一臉狐疑的耿仲豪看她從櫻桃小丸子圖案的錢包中,取出一張印有凱蒂貓的卡,依他對信用卡的瞭解,居然認不出那是哪家銀行發行的磁卡。
更怪異的是,她筆直地走入路旁一間便利商店。是要領錢嗎?
其實,他只是逗弄她罷了,並無意要她破費,男人與女人一道用餐,自是由男方買單,豈有讓女人請客的道理,以他偏大男人的心態,決計做不出來。
因此他正想入店解釋,誰知結完帳的苗秀慧已臭臉走出,將手中的「大餐」塞入他雙手。
「喏,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呵!呵!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佛祖還有五指山壓住不聽教化的潑猴。
「這是……」他瞠目結舌,有些哭笑不得。
「泡麵呀!你不要告訴我你好命到沒吃過這種平民食物。」簡單,美味,不需要耗費時間等待。
是吃過,但是……「我的滿漢大餐呢?」
她神氣地一揚下巴,指出包裝上的大字。「看到沒,滿、漢、大、餐。」
「妳就用泡麵打發我?」他真的傻眼了。
「不然咧!真要我典當家當,請你吃頓好料的?」別傻了,同學,本大小姐可沒那麼慷慨。
「至少也不是這麼寒酸。」起碼加顆魯蛋的陽春麵,價格不變心意足。
「別挑剔了,快吃,待會載我去我的小白那裡,它拋錨了。」不知道會不會有人順手牽羊,把她的小白當破銅爛鐵偷去賣掉。
「小白?」是狗嗎?可拋錨又是怎麼一回事?
「我的愛車。」載著她南北征戰,立下大小戰功無數,是她最好的夥伴。
看著溫手的泡麵,耿仲豪不由得搖頭,把面放回她手裡,「走吧!我先載妳去牽車。」
並不遠,就在兩條街外,若以走路的時間來論,大約二十分鐘,而他一個左拐右彎,剛好一分鐘整,那碗泡麵恰恰熟成。
「妳確定這是一輛車?」兩個輪子還在,可照後鏡少了一個,腳踏墊不見了,用厚紙箱切成長條狀墊著,座位的布套明顯有縫了又縫的痕跡,歪七扭八的針線看得出縫補的人很急躁,不太有耐心。
「喂,你順便幫我修一修,好像火星塞堵住了。」怎麼也發不動。
耿仲豪半瞇起眼一視。「妳可以再過份一點沒關係。」
「男人不是很會修車子,我以前的男朋友很厲害耶!他手指碰一碰,奄奄一息的小白馬上起死回生。」她沒提前男友的工作是黑手,專修各類機車。
男人禁不起比較,雖然他並不樂意弄髒手,想叫她把破爛的小綿羊送回牧場,不過那一句「我以前的男朋友很厲害耶!」讓人聽得刺耳,他袖子一挽,低下身。
在他修理的過程中,耳邊不斷傳來呼嚕呼嚕的吸面聲,外加打嗝聲。
「我修好了,的確是火星塞的問題,妳……咳!咳!苗同學,請問妳在吃什麼?」
「泡麵呀!汁甘味甜肉大塊。」回味無窮。
「那是我的吧?」他雙手環胸,一副準備興師問罪的模樣。
苗秀慧厚著臉皮一頂。「我以為你不吃嘛!秉著不浪費的原則替你處理垃圾,吶!何況面泡太久會爛爛糊糊的,不趕緊吃掉,要等它變成餿食嗎?」
她……說得真好,好到令人心癢癢的,想看她能說出多少鬼話。耿仲豪眼中透著一抹耐人尋味的幽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1 00:13:40
第二章
「起床了,懶骨頭,還不快點起來,妳上班快要遲到了。」
炎炎夏日不吹冷氣也照睡不誤的苗秀慧捲著棉被,睡得香甜地按掉床頭的鬧鐘,翻個身成大字狀,絲毫不受影響,繼續酣睡不起。
室外高溫三十五度C ,可室內不僅不熱,還帶給人一陣陰氣森森的寒意,沒裹著被子睡覺有受涼之虞。
「妳還睡,太陽都曬到屁股了,是誰說早上要開互鬥大會,要早一點起床準備,免得被死對頭溫美慧鬥到流膿生瘡。」
真是不像話,睡沒睡相,連枕頭都一腳踢到床下,將來嫁了人怎麼得了?
落在地上的小枕頭無人搬動,它自動地往上飄浮,緩緩地回到原來位置,枕面不平地凹陷幾下,似有人在上頭拍軟。
「不要吵,我昨天看一部DVD看到半夜,現在還好睏,讓我再睡五分鐘……」好累,肩膀硬得舉不高。
「這句話妳半小時前已經說過了,再繼續賴床就別怪我使出絕招。」她最怕的只有一樣東西。
像沒聽見的苗秀慧咕噥地撒嬌。「媽,我要雞絲面,還有打顆生雞蛋。」
「誰是妳媽,別壞了我的行情,妳愛睡懶覺,我就讓妳睡得天翻地覆。」
一道霧狀白影隱隱成形,形體近似年輕女子,她輕輕抬腕,做了個上升的動作,雙人床墊突然離地升高,差點碰到天花板。
而仍作著夢的女人毫無所覺,嘴角彎彎,笑得好不甜蜜,夢中的她接過亮澄澄的獎座,成為新聞界最閃亮的八卦女王。
驀地,床像扁舟一樣的翻覆,她連尖叫都來不及,整個人彷彿難產的青蛙,頭下屁股高,趴地動也不動。
許久許久之後,痛的感覺才回到身體,她哀呼一聲連滾帶爬,驚懼的瞪著沒腿的白色影子。
「鬼……鬼呀!有事沒事請別來找我,我不是日斷陽、夜審陰的包青天,可以讓妳伸冤報仇,我只是混吃等死的小記者,沒辦法幫上妳的忙。」哇!為什麼她有陰陽眼,老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玉皇大帝、太上老君、觀士音菩薩、媽祖娘娘,家裡李、池、吳、朱、范五府王爺,還有太子爺,快來救郎喔!她又被鬼纏上了。
「妳在心裡喊誰來救命都沒用,睜開妳的眼睛看清楚我是誰。」同居一段時間了,她還沒法適應多了個「人」陪她。
喝!不要搔她耳朵,好冰、好寒喔!「……桂香?」
「是啦!這屋子除了我之外,還有第二隻鬼嗎?」這地盤是她的,其它孤魂野鬼休想進入。
「一隻也很恐怖呀!」她小聲地囁嚅。
「妳說什麼- 」鬼的耳朵最利了,想背著她說壞話絕無可能。
「沒有啦!我哪有說什麼,妳一大早幹麼嚇人,我的魂被妳嚇飛了一半。」忍不住埋怨的苗秀慧打了個咚嗦,對「鬼」仍心存餘悸。
「誰嚇人了,妳天天看、夜夜瞧還是膽小如鼠,怎麼能把責任推到我身上,傷天害理的事我可是一件也沒做。」做鬼也有鬼格,哪那麼沒品。
「……」有誰見鬼不怕,還能侃侃而談家事、國事、天下事?即使「認識」了兩年,苗秀慧還是沒法控制心裡的恐懼,每每被桂香突然冒出的蒼冷身影嚇得魂不附體,好幾回想用王爺符收她。
可是正如她所言,她什麼害人的事也沒做,安份守己的過她的鬼生活,偶爾還會幫忙拖地、收衣服、洗米下鍋,說來也不算太壞的鬼。
壞就壞在當人的她心太軟,明知人鬼殊途,還是狠不下心收伏,硬是被纏了好一段時間。
「不要老想用符收我,妳心裡想什麼我全知道,既然這陽世間只有妳看得到我、聽得見我的聲音,妳只好認命。」她說得有幾分幸災樂禍,得意地飄坐書櫃上方。
苗秀慧面色慘淡,哀怨地瞪著死也不走的鬼。「那妳也不要動不動飄到我面前嘛!人嚇人,嚇死人,鬼嚇人,沒藥醫,妳好歹花個時間找出妳的家人,請他們把妳移回家供奉。」這才是一勞永逸的方法,省得她一天被嚇好幾次。
一提到親人,桂香的臉由慘白變慘綠,陰鬱得讓室溫驟降了十度。
因為為時已久,這位女鬼根本不記得自己是誰,出生何地,父母是誰,有什麼親人,對自己怎麼死的一無所知。她只能根據墓碑上模糊的字跡,隱約得知自己叫桂香,卒年二十一歲,以死時年紀往後推算,大概是五十出頭的婦人。
不過她一直維持生前姣好的面容,丹鳳眼、瓜子臉,眼角底下有顆愛哭痣,不是很美,但不失清秀,是耐看型的小家碧玉。
「啊!快八點了,妳怎麼沒提早叫我,我還要披甲上陣打仗耶!」職場如戰場,分秒必爭。
一瞧見掛在牆上的時鐘,苗秀慧就像喝下精力湯似的,迅速撈起擱在椅背上的衣服,三步並兩步的衝向浴室,一點也不浪費時間的刷牙洗臉兼嗯嗯。
三分鐘不到,她就把自己打理得清清爽爽,明亮動人,眼角上了點淡影,唇瓣抹上護唇唇蜜,讓整個人看起來更有精神。
但是她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晨起必讀報,將各家的報紙全一字不漏地看得仔細,絕不允許自己的信息落於人後,這是每位新聞人必做的功課。
不過起晚的關係,沒法一一閱讀,只能大概的翻閱,記下大標題,勉勵自己一定要做得比同行更出色。
「等一下。」冷不防一隻冰冷的手往肩上一搭,趕著出門的苗秀慧嚇得一頭撞上了鞋櫃。「妳……妳又想幹什麼?」
「我的香點完了,下班的時候再買幾盒回來。」焚香等於鬼的主要食糧,收得越多陰氣越足,鬼力壯大。
「喂,妳也用得太凶了吧!我只是個小小、小小的記者,不可以太奢侈。」下次回家時再偷渡一些,反正老爸不會發現家有內賊。
「還有冥紙也多帶幾捆,說要拜地基主,妳父親不會起疑。」自家的貨一堆,不用錢自個拿。
「厚!不要再偷聽我心裡在想什麼,還有,一隻鬼要用什麼錢,我上個月才燒五千萬給妳耶!妳花到哪去了?」可惡,她為什麼得養隻鬼?
五千萬冥紙聽起來很多,但是用新台幣購買大約三、四百塊。
苗秀慧一直後悔兩年前為追一條新聞而抄近路,不小心踩過桂香的墳頭,加上又沒注意到她跟著自己回家,結果對方一住下來就不走了。
桂香不在意地微聳肩。「鬼也要換衣服,穿得漂漂亮亮的,出去和朋友聊天才顯得稱頭。」
「妳……妳……好,我會記得帶回來,可是妳別把妳的鬼朋友帶進家裡,否則我真的請我老爸來收妳。」偶爾也要嚇嚇鬼,讓她知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聽見了,年紀輕輕就這麼囉唆,難怪老交不到男朋友,我以前談戀愛的時候啊……」一抹久遠的記憶閃過眼前,桂香微愣了下,想不明白為何心口會痛。
沒聽到、沒聽到,她不是交不到男朋友,只是不想再當男人的奴隸,聽他一天到晚抱怨她是失職的女友,只忙工作而看不見他的存在。
苗秀慧沒空聽鬼發牢騷,衝出門,跳上她老當益壯的小白,一路騎向報社門口。
只是氣氛有點詭異,遲到的她居然沒挨排頭,直接被總編喊進他的辦公室,不用參加早餐會報,被大伙轟得狗血淋頭。
連她向來的死對頭溫美慧也只是冷哼兩聲,悴了句好狗運,居然不找碴地從她身邊飄過去。
奇怪,天要下紅雨了嗎?
「呃,親愛的總編大人,我剛剛沒聽清楚,麻煩你再說清楚一點。」她一定耳朵進水,否則,怎麼會聽見總編在說笑話呢!
「苗大慧,妳再給我裝死試試,我要妳採訪的人物就在紙袋裡,妳好好地研讀一遍訪問一遍,盡量挖出受訪者不為人知的內心世界。」
「不要啦!總編大人,你明知道我最拿手的是影劇新聞,最討厭和政商打交道,他們都太奸詐了啦!小人我沒辦法套出話。
「像上回玉女歌手金玉雯和周大議長的地下情,我不是寫得文情並茂,絲絲入扣,你還讚譽有加,直誇我是報社之光,要大家學習我敢拚敢沖的精神。」
那幾天的報紙銷售量遠超過香蕉日報,讓全體同仁笑得嘴都闔不攏,直說她做得好。
胖嘟嘟的總編一隻肥手往桌子重重一拍。「妳還敢說,把人家的臉照那麼清楚做什麼?指名道姓的讓人下不了台,妳不曉得已婚的周議長以愛家愛妻愛小孩的形象贏得大眾的愛戴嗎?」
「就是不倫才有爆點嘛!不然他戴著偽君子面具不知要欺騙多少選民,我要為他老婆伸張正義,讓偷吃的男人無所遁形。」老公在外偷吃,做妻子的永遠是最後知情的人。
「苗阿慧呀!妳是第一天出來做事是不是?照片要拍得朦朧不清,似真非真讓人去猜測,文章裡的主角名字要語焉不詳,點到曖昧即可,不要害報社挨告。」報導中立,身家性命也要顧及。
「可是……」明明是他大力推崇,一字不改,原文刊出的,怎麼又說是她的錯了?
「沒有可是,我說了算,妳要知輕重,別往惡地裡挖,哪天挖出條大土鰻,我可不一定保得住妳。」他把醜話說在先。
老挖別人的八卦,遲早把名聲挖臭了,再不知收斂,出了事他也收拾不了,否則怎會將她暫時調離影劇版。
周議長是何許人也,能讓人一篇文章就擊垮嗎?
政治人物有他們一貫粉飾太平的做法,找老婆出來哭兩聲,極力為丈夫護航、「闢謠」,一再澄清夫妻的感情並無變化,一如往昔。
多麼荒唐,丈夫在外偷情,身為高官夫人就得委曲求全,擺出泱泱大度的器量,硬是把照片中赤裸相擁的兩人說成不小心跌倒,剛好有床就順便一躺。
明眼人都看得出發生什麼事,但是當事人矢口否認,加上「賢淑」元配的寬諒,外人能說什麼。此條新聞最後不了了之,但卻得罪了財大勢大的周議長,原本他還能背著選民和情婦偷歡享樂,此一消息流出,他連常去的酒店也不得涉足了,因為會有更多的狗仔盯緊他的一舉一動,最後只能回家抱皮膚早失去彈性的黃臉婆。
「總編,我正在追一條大新聞,有關影后徐曉明和她已婚的情人……」只差一組照片為證了,她親眼看見福態的大老闆擁著年紀比女兒小的影后開房間。
「嗯!嗯!徐曉明呀!真是一條好新聞……」也好想得知內情的總編像便秘似嗯了兩聲,五官擠壓成肉包子,但是……「先把妳手上的新聞人物解決再說,我等妳的好消息。」
「總編……」不能通融一下嗎?不能偷偷摸摸的跟拍有何樂趣可言?
「不用緊張,放大膽去做,聽說妳和我們這次主題的受採訪者很熟,套點交情就能交差了。」呵呵,人物專訪又要創佳績了。
「很熟?」誰呀?
苗秀慧連忙抽出紙袋內的資料,躍入眼中的人名讓她大為訝異。
「什麼,是他?!」
說實在的,耿仲豪這個人有什麼好訪問,外表斯斯文文的,看來像個帶了點書卷味的知識分子,沒什麼讓人覺得突兀的爆點,而且也沒有混過黑道的草莽氣息。
若說是前青鷹門少門主的另一個左右手、翔鷹企業三巨頭之一的沙士泰,倒還能寫上兩筆,至少能問他一生殺過幾個人,奸了多少良家婦女,造了什麼孽,他一臉窮兇惡極的橫眉豎眼樣,活脫脫是壞人的最佳典型。
識人不清的苗秀慧將吃人老虎當成吃素的小白兔,先入為主的以外表評論一個人的好壞,沒想過能在青鷹門一待十多年的男人絕非善類,若無一點凶殘性情,怎會和其它兩人結為莫逆之交。
擅長偽裝的人最不容易看出本性,也最危險,潛伏山林的野獸都有著銳利爪子,瞬間奪命。
「聽說妳找我有事,連打了數通電話?」一貫的微笑,完全看不出一絲殺傷力。
「厚!你真的超難找的,還要預約,你那個秘書是不是暗戀你很久了,一接到女生電話口氣就很沖,一直說你沒空,還罵人呢!」真是的,她有那麼飢渴嗎?一副想撲倒男人的樣子。鏡片下的黑瞳一閃。「她罵了什麼?」
「哎呀!還不是羅曼史小說上的那一套,叫我別靠你太近,不要藉著高中同學的關係就想攀龍附鳳,像我這種妄想釣只金龜的女人她看多了,別不自量力高估自己。」不能把大部份人的想法套在她身上,她目前是工作為上,朝她的理想邁進。
耿仲豪低笑出聲,眸底卻帶了一絲冷意。「妳何不順她意,釣走我這隻金龜,讓她氣個半死。」
看來又要換秘書了,學老大找個男秘書。
「才不要咧!」她搖著頭,直截了當地拒絕。
「不要?」他一怔。
以他的條件,不乏美女投懷送抱。當他還是一名特助時,就有不少女人表示愛慕之意,明著邀約,暗送秋波,把他當成一夜風流的對象。
後來在老大妻子、現任執行長夫人於濃情的強力「建議」下,他由特助升任總經理一職,那些擺明有野心的女人更為積極,不時以各種魅惑的姿態引誘,以期得到他的青睞,進而進駐他空白的配偶欄。
「哎呀!我不是今天才認識你,你是什麼底我一清二楚,我沒什麼膽子你也明白,要是哪天你八百年前的仇家找上門來,我是該跑還是留下來替你擋子彈?」
前者嘛!太沒義氣,而後者呀!她真的不想太早死,要活著印證算命仙的鐵口直斷- 福厚命長,多子多孫。
「跑。」他不會讓自己的女人無辜受累。
「哈!你嘴上說得真好聽,我要真棄你不顧,搞不好把我砍成七、八段的人就是你。」男人的心比女人還善變,說一套做一套。
耿仲豪笑聲清朗,「我沒那麼暴力,妳大可放心。」
「我幹麼放心,當你女朋友的人又不是我,而且我很慶幸不會是我。」看他溫溫吞吞的,應該不打女人。
「為什麼,只因我有黑幫色彩?」她的想法令人百思不解。
過去的不名譽早被傑出青年所取代,漂白的青鷹門更名為年收益超過百億的翔鷹企業,大家只看到表面的風光,誰會注意曾有的黑暗面。
「拜託,你沒那麼喜歡我吧!何況我和前男友分手得並不愉快,現在是談情色變,你別揭我傷疤。」她好不容易才痊癒,不想再找個臭男人氣死自己。
「他動手打妳?」他語氣很輕,輕得讓人感覺和他說話要小心點。苗秀慧怔了一下,忽地笑出聲,「沒有啦!他只是很不高興的推我,害我撞到桌角腫了一塊,不過他比我還慘,我用濃情教我的防身術回敬他。」
出身警察世家的濃情,不但在學時品學兼優,還精通各項武術,也因此她後來嫁給前青鷹門少門主駱天朗的新聞震驚社會,不過幸虧執筆的正是她苗秀慧,所以兩人的結合本來可能被解讀為黑白掛勾的聯姻,在她妙筆生花之下,倒是讓不少婆婆媽媽為這段可歌可泣的愛情掬一把同情的眼淚,只是怕被人說她隱惡揚善,她只能以另一個名字發表這則新聞,否則在新聞界她早就名聲響叮噹。
想到那些高中時期的好友,苗秀慧笑得更開心。
有一天姊妹們聚會,她一時口快說了前男友推她的事,結果沒多久又在街上偶遇前男友,他全身傷痕纍纍,一張臉腫成豬頭,見到她居然驚慌地連滾帶爬,不打招呼地逃走,還邊跑邊說他知錯了,不要再來找他,他以後一定會善待女人。
想也知道是誰的傑作,錯愕之餘,她笑得眼淚都諷出眼眶,差點被當成瘋子看待。
「苗同學,我必須慎重聲明一點,我很喜歡妳,非常喜歡妳,而且潔身自好,不亂搞男女關係。」耿仲豪近乎告白的說道,可是……
她當他是開玩笑,也跟著沒心機的玩起來。「噯!我不怎麼喜歡你怎麼辦?濃情、雪緹和幻月她們說你是披著人皮的狼,很危險,叫我離你遠一點。」
他哪裡危險了,比起殺手型的沙士泰,她還比較樂於親近他。
她們都說錯了,沙士泰怎麼可能比他「溫馴」,把暴龍和優雅的天鵝擺在一起有些不搭,整個賞心悅目的畫面全被破壞了。
耿仲豪深沉地眸光微陰。「無妨,她們向來保護欲旺盛,當妳是沒有能力判斷是非黑白的小女孩,我能諒解,畢竟人與人的瞭解要做到交心十分困難。」
哼!那幾隻豺狼虎豹果然看穿他的本質,預做防備提醒她,她們以為口頭上的圍堵真能攔阻他的攻勢?他只是還在考慮要不要出手。
如今看來,他倒不能讓她們失望,以免這些無聊份子日子過得太空虛,找不到一些新鮮事閒話家長。
其實在求學時期,苗秀慧的單純便已深深引起他的好感,只是他性格多慮,凡事總是三思而後行,因此錯過和她發展出一段感情的最佳時機。而這一回他不想再等待了,多餘的心思只會令人躊躇不前,人生的機會操之在我,不主動出擊又怎麼採擷甜美果實?
「呃,耿仲豪,你說得好嚴肅,你不會真的喜歡我吧?」苗秀慧心口跳了下,不太敢直視他鏡片後的深邃雙眸。
她不笨,只是遲頓了些,老是弄擰別人的意思,常常被怨了猶不自知。
「叫我仲豪,我們之間沒那麼不熟,對吧!老同學。」他以同學稱謂瓦解她的心防。
「可是……不太習慣……」怎麼覺得怪怪的?他看她的眼神讓人心跳加快。
「多喊幾次就上口了,不信妳試試看。」他口氣真誠,毫無壓迫性。
「耿……仲豪,仲……仲豪,仲豪,仲豪……咦,還滿順口的,沒有咬到舌頭耶!」啊!她在高興什麼,簡直像個笨蛋,她又不是為了交朋友才來找他。
苗秀慧氣自己三言兩語就被人家牽著鼻子走,渾然忘卻此行的目的。
「怎麼了,妳看起來不太開心?」美口於察言觀色的耿仲豪謹慎佈局,引誘不知危險的蝴蝶走入網裡。
「沒什麼,我本來是來採訪你……」喝!她會不會說得太快了?他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採訪?」她幾時改走正常管道,而不循狗仔偷雞摸狗的路線。
「不是啦!我說錯了,你哪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隱私好挖,我認識你十年耶!該知道的全都知道了。」她乾笑地粉飾太平。「職業病嘛!別放在心上。」
他笑了笑,像是不在意。「我瞭解,忠於職責的記者總不忘工作。」
「如果喔!我是說如果,要是我們報社派我來訪問你,你接不接受我的專訪?」她試探的問道,想假裝漫不經心地一提卻失敗。
苗秀慧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心裡想什麼就全表現在臉上,根本無秘密可言,常人一見便一目瞭然,表裡如一的讓好朋友一見到她就歎氣。
要騙她很簡單,她真的不會多想,也認為自己一窮二白,沒什麼好騙的,人家騙她是看得起她,她還暗自竊喜呢!
一隻腦筋不會轉彎的變形蟲。這是毒舌派掌門人秦雪緹送給她的十二字箴言。
他假意思忖了一會,「原則上我不接受任何人的訪問,不是針對妳一人。」
「噢- 當我沒問。」她喪氣地捏自己的大腿肉,心想山不轉路轉,他不給問,那就找他身邊她所熟知的親朋好友,譬如駱天朗、沙士泰,還有她那票幹警察、律師、醫生的好朋友。集結眾人之力拼湊拼湊,總會湊出一篇好報導。
「不過……」耿仲豪開始拋出誘餌。
「不過什麼?」她又燃起一線希望,由沮喪變得神采奕奕。
「若對方是我的女朋友則另當別論,總要賣自己人面子。」他笑得溫煦如初陽,淡淡不灼人。
「哪有人這樣,我還不算自己人嗎?」雖然沒有出生入死,好歹也共同走過一些事情,怎能排除在外?
耿仲豪一手拂過她面頰,佯裝要取她身後的文件。「想明白一個人的生平事跡得二十四小時貼身相處,不然光靠口述,妳怎麼知道這個人說的是真話還是謊言?」
「嗯!有道理。」造假的事實連自己都說服不了,又怎麼取信他人。
「誰能形影不離地貼近我身邊,誰又有資格探知我的內心世界,除非最親近的人,日夜不分的觀察,否則多少會有些失真,無法構成一篇忠實的報導。」她若能毛遂自薦,自是省卻他一番口水。可惜他的老謀深算一遇上心無城府的苗秀慧,可說是壯志未酬身先死,她根本感覺不到他的弦外之音。
「哇!你說得真好,要徹底知曉一個人的底細,就要徹夜跟蹤他,不讓他離開視線內,無時無刻盯緊他的一舉一動,越是重要時刻越要屏氣凝神,揪出對方下三濫的骯髒勾當,這就是我誓當狗仔的最大樂趣。」
她說得一臉陶醉,一副誓為知己而死的」幾奮表情,看得滿面冬霜的耿仲豪錯愕不已,差點大歎,苗秀慧,妳腦子裡裝了什麼,為何聽不出他話中意有所指的暗示?
「秀慧,妳到底來找我做什麼,沒事純聊天嗎?」看來不逼一逼她,她那一步跨不出來。
「呃,這個……」她表情僵硬,說不出真正來意,然後靈光一現,編了個令人吐血的說詞,「我來請你吃大餐,上回那次不算數,我表現得不夠大方,這一回一定令你滿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1 00:14:06
第三章
「什麼們又發作了……好!我明白了,待會我會去接他……麻煩妳了,請多費心……嗯!我會盡快趕到,請盡量安撫他……」原本要享受一頓氣氛佳、風景優美的西式料理,孰料,一通忽然響起的電話,讓穩定行進中的車子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改駛向僻靜的郊區。
那是一間不怎麼起眼的醫院,門診科別不多,但環境十分清幽,林蔭綠道,鳥語花香,非常適合長期精神受到壓抑的病患。
換言之,它是一間精神病院,專門治療現代人文明病,舉凡報上常見的憂鬱症、躁鬱症、恐慌症等等,皆有專門醫生進行診治。
最讓苗秀慧感到不解的,為何耿仲豪一言不發地將她帶到這裡,而且神色凝重不發一語,步伐雖穩卻有些急迫,讓她差點跟不上他的腳步。他在趕什麼?或者是接什麼人?看著他臉色沉重,害她不知不覺也跟著緊張起來,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讓一向處之泰然的他不再心平如水,多了一絲沉痛。
「耿……仲豪,你可不可以走慢一點,我跟不上你啦!」又不是跑新聞,她沒那麼大的衝勁,只能小碎步跟在男人後頭追。
手心被扯了下,神情緊繃的耿仲豪這才發現忽略了身後的女子,大掌一握,牽住柔哲小手。「抱歉,我忘了女孩子的步伐較小。」
她搖搖頭,表示不介意。「有什麼事,你急得火燒眉毛似的。」
她沒看過這一面的他,不像平時談笑用兵的男人,反而多了一絲……失控。
「沒什麼要緊事,不過是來接我回診的弟弟。」他說得很輕鬆,但手心忽地施力握緊。
「咦,你有弟弟?」她並不知道這件事。
看她訝異到有些懊惱,他不免心情一鬆,揚唇輕笑,「我有健全的雙親,一弟一妹,家境小康,無不良嗜好。」
「神經喔!又不是相親,幹麼要詳盡的自我介紹。」還無不良嗜好咧!他本身就是一大問題。他糾正,「這裡不能說神經,神經是細胞組織,有系統的運作人體的各部位,妳要改稱精神病,精神方面出現嚴重病變。」
「你說這兒是……呃,那種地方?」不會有另一個桂香吧!通常出現幻覺,不全是身體機能出了狀況,有時是冤親債主來討債了。
苗秀慧真的很怕無形體的飄哥飄姊,雖然家裡是開神壇的,老爸又是伏魔除妖的神之代言人,她還是不想繼承父業,成天和妖魔鬼怪打交道。
「妳會怕?」他瞳孔縮了縮,突然不願她見到活在自己世界的胞弟。
她驟地貼近,緊緊挽住他臂膀,「我不怕人,但是醫院最多什麼你曉得嗎?」
「病人?」他猜想。
「不,是找不到家,或捨不得離開的『 朋友』 。」她特意做重點強調,眼神不安地瞄來瞄去。
「妳是指……鬼?!」他才提及那個敏感字眼,身側的女人立刻偎近,一副驚懼的模樣。原來如此,她怕的是鬼,而非活著的人。耿仲豪失笑地放下心中大石,順勢將膽小鬼摟入懷中。
「不要說,不要說,拜託,我最怕那東西了,連聽都不想聽見。」說她是鴕鳥也好,她寧可假裝看不見,也不要被嚇個半死。
「好,我不說妳左後方有個無頭鬼正在招手,他快走到妳身邊。」耿仲豪不信鬼神,故意捉弄她。
「真的嗎?」她倏地回頭,等著被嚇的表情忽然一掃而空。「沒有呀!你幹麼嚇我。」
人是既奇怪又矛盾的生物,明明恐懼得要命,又忍不住心底的好奇,別人一提,自然而然的反射動作,讓人無後悔餘地。
「妳不會以為世上真的有鬼吧!那是宗教人士用來誘導人們行善、諸惡莫做,妳別信以為真,把自己嚇個花容失色。」鬼存在於人心,心中有鬼便見鬼。
真的有啦!她住的地方就有一隻。「呵……呵……我老爸是師公,要是沒鬼讓他大展神通,我們家就要喝西北風了。」
天生八字輕的苗秀慧真的很想「開導」他,信仰不全是無稽之談,偶爾也要信信天地間存在人類所無法想像的神秘力量,它們影響著萬物。
敬鬼神、尊師長,不就是千百年前流傳下來的,若無一定的事實,怎會一代傳過一代,直到今時今日。
「也許伯父真有神能,能安定人心……」一道玻璃破碎聲截斷耿仲豪未竟之語,他手未放開,快步地走向一樓的特殊治療室。
醫院幾乎是清一色的白,但是一入百坪大的空間,它的色彩是鮮艷的,四面牆壁上繪有非洲草原、中國庭園造景,融合一些日式禪風,花草鳥獸無一不缺的躍於眼前。
很熱鬧的景象,生動而活潑,充滿躍動的生命力,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醫護人員身上近乎土灰色的制服,讓光亮的室內顯得暗沉,毫無生氣。
三三兩兩的病人各據一角,有的默不吭聲的撕紙,有的不停的撥著算盤珠子,似乎非常喜歡撥動的聲響,有的玩著手指頭,表情木然,有的口中唸唸有詞,背著整本的《六法全書》,反反覆覆,一遍又一遍,頗為沉溺其中。
治療室的一角,有個長得俊秀的男孩站在洗手台前,他看起來很正常,一點事也沒有,非常用心,且仔細地用肥皂洗刷指甲縫裡的污垢,純淨無垢的水質不斷沖洗他已經很乾淨的雙手。
「怎麼回事,為何他的強迫症又犯了?」距離上一次是半年前,已經獲得妥善的控制。
「耿先生你來了,令弟……呃,這位小姐是?」長相甜美的女治療師特別注意到兩人交握的手,眼中略浮一絲失落。
「我女朋友,我帶她來關心仲傑的進展。」耿仲豪早就看穿她的愛慕之意,卻故意不點破。
我什麼時候變成你女朋友,不要亂說,破壞我的行情-苗秀慧擠眉弄眼,發出無聲的抗議。
不過耿仲豪作勢要放開她的手,她又死命的巴著,一副你敢拋下我的兇惡模樣,渾然是熱戀中的情侶,讓人瞧了又妒又羨。
「喔!耿先生已經有女朋友……」女治療師的表情不太自然,微露傷心地轉過頭。
「仲傑的情況又惡化了?」耿仲豪沒讓她有陷入自己情緒的時間,聲音冷靜沉著的問道。
怔了怔,女治療師連忙恢復專業。「不是惡化,這點你不必過於憂心,仲傑是因為環境突然改變,一時不能適應才產生恐慌。」
「環境改變?」他不解。
「是的,原本的社工調至別處服務,新來的社工才剛上任,好不容易習慣原來社工探訪的仲傑一見有陌生人接近,馬上不安的狂洗手,好像別人帶來害他生病的病菌。」讓新社工十分為難。
他沉下臉,略帶慍色。「誰讓舊社工調走?我不是要她一直保持在原單位。」
耿仲豪私下動用了關係和財力,維持人事的不變動。
「公家機關的調動實屬平常……」她試圖解釋。
「給我真正的理由。」沒有他的同意,官僚機構不可能擅自調動這個人事。
女治療師停頓了下,繼而像怕別人聽見似的,小聲地透露,「聽說是令堂認為仲傑的情形已經趨於穩定,原來的社工太介入你們家庭生活,她非常不滿意,希望能換個不多話的新人。」
她沒說出口的是耿母不高興社工的管閒事,做完探訪的工作就該離去,而不是一味的要求家庭成員配合,打亂他們的正常作息。換言之,耿母覺得這個兒子拖累一個家,不能帶出門又無法向人炫耀,是她生命中的一大恥辱,越少人知情越好,省得鄰人指指點點。而前任社工試圖將她的次子帶入人群,讓他一步一步學習和人接觸,走出長期的自閉現象。
耿仲傑是自閉症患者,同時有偶發的強迫症症狀,他的世界是寂寞的,不允許別人進入。
「她無權決定仲傑的治療方式。」耿仲豪的臉色忽地陰沉,帶著一抹強勢的威恫。
「據我片面得知,令堂連照顧他的傭人也解聘了,改換成清潔公司的派遣人員,每日固定清掃兩次並不留宿,他大概是熟悉的人不見了,一到醫院回診,便立刻扭開水龍頭洗手。」旁人無從阻止。
自閉症是種腦部功能異常所引起的發展障礙,自小便表現出語言理解和表達的困難,難與身旁的人建立情感。
而且患者的行為是單一性的,出門走一定的路線,固定的衣、食、住、行習慣,狹窄而特殊的興趣,玩法單調缺乏變化,環境佈置不可變動。不過藉由緩慢的學習,耿仲傑已經會自己穿衣、進食、洗澡,日常生活能自行打理,不需專人看護。若是他覺得安心了,偶爾還會開口說兩句話,和他信任的人聊一會,除了語調無平仄之分外,倒也不難瞭解他在想什麼。
但是與他相處的人要有耐心,不能大聲說話或辱罵,否則他的進步有限,反而更退入自己的世界。
這也是耿仲豪最無法諒解母親的地方,對於親生兒子的關心往往不如外人,她生恐人家知曉她生了一個身心不健全的孩子,極力地隱瞞,不讓他和外界有絲毫連繫。
也就是孤立他。
「嗯!我明白了,妳可以先行離開,接下來我會接手。」耿仲豪禮貌性的致謝,並未多看她一眼。
「如果有需要時請喊我一聲,我不會走遠。」遲遲不離去的女治療師假意收拾玩具,在他前後走動,表示她隨時都能支持他。
一旁的苗秀慧不是傻瓜,心裡起了莫名的騷動,眼看對方有意無意的找話題,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就是有點想把人趕走的微刺感。她輕輕地扯動手握的大掌,壓低聲音在耿仲豪耳邊碎嘴,洩露她來自新聞記者的觀察。
「她好像很喜歡你。」又在看了,視線一直不離開他。
黑瞳閃了閃,跳躍亮彩,「很抱歉她的錯愛,我只喜歡妳。」
「啊!你……你又開我玩笑,一點也不好玩。」她驀地臉一紅,有些尷尬。
「不是玩笑,我很喜歡妳,喜歡到想讓妳當我的女朋友。」她終於有點反應了,可喜可賀。
「我……我不想談戀愛……」上一次的戀情讓她對男人失去信心,她寧可多要一個朋友,也不要抱怨不休的情人。
「那就讓我來愛妳吧!」他倏地頭一低,在她唇上一啄。
「咦!」她完全傻住,表情怔愕得像一隻可愛河豚。
耿仲豪笑眸微揚,又俯下身給了她一吻,確定兩人男女朋友的關係。「先等我一下,別太想我。」
想……想他? 苗秀慧機械式的撫著唇,心口狂跳不已,杏目圓睜地瞪著背向她的男人,不曉得事情為什麼會產生化學變化。他們明明是不同世界的人呀!她有些抗拒,也有些迷惘,但心底深處卻也浮起淡淡的甜蜜。他看來溫文儒雅,不帶任何威脅性,讓人有種放心的安全感,似乎任何事交到他手中,都不成問題……
啊-完了,她怎麼特別注意他,不會又是……不是,不是,不要自己嚇自己,她只是不討厭他而已,絕對不是因為動心。
百般否認的苗秀慧在瞧見他對弟弟的細心呵護後,心頭的一角軟化了,動容他臉上對親人的溫柔,一不小心,她的心淪陷了。
怎能不愛他呢!真的有點難耶!
「來,小心點,這是沙發,那是椅子,你來過的,不要急,慢慢來,我不會催你。」
耿仲傑茫然地盯著似曾相識的環境,緩緩地移動身體。
「你的房間還記得嗎?跟家裡的擺設一模一樣,我一直沒動過。」保持原樣。
「哥。」他低喚,帶著靦然。
耿仲豪微笑響應,「怎麼了,不喜歡?」
「謝謝你。」他語調平淡,但仍可看出他想表現出心中的感謝之意。
他動作不大的輕拍弟弟手臂,表一丁他收下了。「自己兄弟何必言謝,大哥喜歡照顧你。」
「謝謝。」他又說了一次謝謝,這已經是他的極限。
耐心十足的耿仲豪引領他走過客廳,來到一扇門前,打開。「這是你放鬆心情的地方,非常乾淨,哥親自打掃了十遍。」
是呀!真的很乾淨,乾淨得像一間樣品屋,一塵不染,光可鑒人,連地板都上了蠟,閃動得令人自慚形穢的光潔,讓人絕對找不到一粒細微灰塵。
屋內的配色簡單得一目瞭然,就是清一色的白,從沙發到酒櫃,花紋地磚到四面無裝飾的牆,全是潔白無垢的純淨。
白色的世界,彷彿是進入天堂,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沒有摻雜其它色彩,甚至魚缸裡游來游去的小魚也是特別挑過白化後的魚種,除卻水草的天然色。苗秀慧差點以為踏進外層空間,身處的位置是太空艙。
「計算機……」一看到鑲滿整面牆的計算機屏幕,耿仲傑這才兩眼發亮,露出欣喜萬分的笑容,一頭栽進他熱愛的新世界。
看見胞弟終於平靜下來,恢復前一次治療的程度,耿仲豪欣慰地退出房間,順手關上門,讓他不受打擾地享受一個人的快樂。
「你好像很累。」他眉頭都皺起來了,清晰可見的紋路留在雙眉中間。
揉了揉額際,他的反應是摟著苗秀慧跌坐白色沙發。「還好,不算太累。」
「你弟弟他……呃,我問問沒關係吧?」她難得以一般人的心態發問,而非凶神惡煞似的記者身份追根究底,擔心刺傷朋友的心。
「仲傑他智商很高,也很聰明,不管教他什麼,他都能很快地吸收,只是,他沒法跟別人進行溝通,無法理解人家的想法為何跟他不同。」他很努力的適應,但成果不佳。
「他這算不算是一種病?」苗秀慧問得謹慎,盡量避開敏感字眼。
「是,但我認為有痊癒的一天,他不會一直停滯不前。」他相信持之以恆的治療,自閉症患者也能擁有屬於自己的一片藍天。
「你要不要帶他到我阿爸的道壇,讓我家的三太子收一收,說不定他會好得更快。」醫學治不好的疑難怪症,也許神明能醫治。不是迷信,或是怪力亂神,有些事真的玄妙得令人難以置信,像她小時候高燒。不退,醫生說無能為力,請家人準備後事。她阿爸一聽火就大了,連忙從家裡搬了一尊王爺到醫院坐鎮,當晚她的燒就退了,隔天辦理出院,活蹦亂跳像沒事人。
不過並非每個人都能這麼幸運,還是得聽從醫生的囑咐,乖乖吃藥,定期回診,方可保障身體的健康。
看她毫無芥蒂的清澈眼神,耿仲豪好笑地撫上她平滑粉腮。「多謝妳的關心,仲傑的情況在進步中,他不是中邪。」
「試試也沒關係嘛!我家三太子很靈驗,有病治病,沒病強身,訑可以替你弟弟打通任督兩脈,讓他變成武林高手。」苗秀慧極力推崇自家神明,相信神的力量無遠弗屆,無所不在。
她的話又讓他再度發笑。「再說吧!十年後還是沒有進展,我會考慮妳的建議。」無神論的耿仲豪不信鬼神,從他自身一連串的遭遇,他早就成魔,無視世間的道德與倫常,只信人不自救,任誰也無力搭救。
「厚!你這人不要太鐵齒,哪天讓你親眼目睹了,別嚇得屁滾尿流。」可惡,十年後還有什麼搞頭,邪魔侵腦就沒救了。
他忍不住大笑,在她可愛唇瓣輕啄。「怎麼辦,我似乎越來越喜歡妳了。」
「你……耿仲豪,不要動不動就吃我豆腐,你才沒……想像中的喜歡我。」他為什麼那樣看她?好似她是一道美味可口的甜點。
「仲豪,不許連名帶姓的喚我。」他身壓近,氣息濃重地噴向她耳後。
她一怔,差點忘記吐氣。「你太霸道了吧!以前的你不是這個樣子。」
「那是妳從沒真正認識我,我的另一個身份是惡魔。」專吃有著純淨靈魂的年輕女子。
一開始吸引他的便是她的單純,而後是不懂算計的善良,即使她極力想表現自己不是好女孩,可不善計較的天性仍讓她壞不起來。
應該說,她們那票女人全是墮落人間的天使,雖然言語鋒利,行事乖張,思想行為全憑個人喜好,可是她們從未傷害無辜的人,正義感十足,正氣凜然,只為弱者發揮母獅本性,捍衛無能力自救的老弱婦孺。
而她則是默默付出的守護天使,不強求回報,也不會蠻橫地要求別人要照她的意思,一如純白的茉莉花,讓人聞到沁心的花香卻不搶艷。。在他所處的黑暗世界裡,她是難能可貴的小白花,也是他唯一看得見的顏色,他要她進入他的生命,潤澤他乾涸的心靈。
苗秀慧乾笑的想後縮,但橫亙背後的是他的手臂。「我阿爸有給我一張收魔的符紙,我不怕惡魔。」
「不怕最好,因為我對妳誓在必得。」他態度轉為強硬,鏡片下的雙瞳閃著熾熱眸光。
「耿……仲豪,你不要一直壓著我好不好?我不太舒服。」空調壞了嗎?怎麼身體很熱。
「從現在起妳是我的女朋友,有任何意見儘管提出來,不過我一律不受理。」
她只能接受,不得有異議。
「嘎啊」哪有人這樣,擅自做決定,漠視她的基本人權。
苗秀慧不滿地正想提出嚴重抗議,誰知一大片烏雲忽然當頭罩下,來不及開口的嘴巴被覆住,長驅直入的猛蛇佔據她口中芬芳。她又被吻了。而這一次,吻得又深又重,教人幾乎要無法呼吸,交迭的身軀燃燒出燙人的高溫,彷彿要把人融化了。
在她以為可能失身時,耿仲豪驟地抽身,他微喘地將她凌亂的衣服拉好,目光如炬地避開她起伏有致的嫩白胸脯。
他不是不要她,而是時機不對,屋內並非只有他們兩人,私心重的他可不願她的嬌吟低嚶落入第三人耳中,即使那個人不會注意自己以外的人、事、物。
「妳餓了吧!我去做飯。」先餵飽她,以後再找機會餵飽自己的「飢餓」
「咦,你會做飯?」她驚訝不已,頓時遺忘適才的相濡以沬。
「一個人生活若不能自理,那就等著餓死的份。」他早學會不依靠任何人。
「你一個人?那你的家人呢?他們沒住在一起?」聽他說得輕鬆愜意,苗秀慧的胸口卻莫名一抽。
耿仲豪拿出碗盤的手頓了一下,「我十五歲就搬出家裡,獨自過日子。」
一說完,他開始準備烹調事宜,蔬果切片,魚肉解凍,料理醬汁和調味,手法純熟得像在上演一場美食秀,刀功精細,引人讚歎。
「十五歲呀!」她一聽,不免心疼地抱住他。「我十五歲還在煩惱要怎麼讓青春痘消失,吵著爸媽換掉會嘎吱嘎吱的木板床,想要一張席夢思……」
他和她的人生未免相差太遠了,當他為了活下去而奔波時,她卻舒舒服服地躺在涼椅上,一邊吃冰,一邊看著她最喜歡的漫畫。
「等等,你的父母都不管你,任你自生自滅?」要是她阿爸阿母一定哭死,捨不得她吃苦受罪。
一提到父母,耿仲豪的眼神冷得毫無溫度。「他們有自己的事要做,無暇管束子女。」
兩個忙著冷戰的大人,怎會在乎何時少了個兒子,連他離開的那一刻,兩人還因要不要離婚而各自離家,放任一個家空著。
「太過份了,怎麼可以這樣?你是他們生的,哪能說不管就不管,我去替你理論。」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全是一堆狗屎,長輩做錯事還是要罵,不能縱容。
耿仲豪感到窩心的笑笑,「最好不要。」
「為什麼?」他還在維護失職的雙親不成。
「因為我父親是法官。」向來嚴厲,不近人情。
「咦?」法官?
「而我母親是家庭主婦,很愛管人的那一種。」不管有理無理,只有她講的才是道理。
「蛤?」愛管人?
那她該不該去找他們?她最怕人管了,而且法官都很凶,搞不好她才說一句就被盯得滿頭包。
苗秀慧苦惱地撓著耳朵,不知耿仲豪正一臉愛意地看著她,眼底流露出對她的在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1 00:14:37
第四章
女人愛比較的心態永遠不會退流行,尤其是她們心目中票選的「三大節日」,二月十四日西洋情人節、農曆七月七日的七夕,以及十二月二十四日的浪漫聖誕夜。
一遇到這幾日,商家就會厚顏無恥地推出各項撈錢的活動,譬如:玫瑰花,成束的巧克力,愛的燭光晚餐,星空下看流星雨,陽明山上摘海芋……
而所有的男士朋友開始頭疼了,琳琅滿目的商品該挑什麼送給女友,才能討好她又不顯露獸性的目的,一份禮物決定旖旎夜晚的濃度。
在這沒有公定假日的七巧節當天,黎明日報百來坪開放式的辦公室內,傳來嬌滴滴到有點膩人的討厭媚音。
「哎!就說俗氣得很,叫他別花什麼冤枉錢買玫瑰花他就是不聽,還說玫瑰是愛情的象徵,他對我的愛不是一束玫瑰所能表達的……呵呵,真是好傻的男人,心意值千金,我又不是膚淺的人,就算他什麼都不送,我也窩心呀!」捂著唇畔笑得開心的溫美慧故意拿高手中的玫瑰花束,有些炫耀意味地走到苗秀慧桌前,一屁股往她桌上一坐,神情得意得像剛得到一枚十克拉鑽戒。
跑藝文新聞的她人面甚廣,認識的人也多,從進報社那一年開始至今,她起碼換過六任男朋友,而且每一任都小有資產,供得起她虛榮心氾濫的揮霍。
現任男友是某汽車公司小開,職位是經理級,月入百萬不成問題,如果不好逸惡勞的話,是個收入甚豐的工作,因為頂頭上司就是他父親。
「我說大慧呀!妳男朋友送了妳什麼?不會兩手空空就一串香蕉吧!」溫美慧故作想起什麼似的,一臉不誠懇地致歉,「哎呀!我忘了妳被賣音響的給甩了,真抱歉,提起妳的傷心事。」
咯咯咯的笑聲著實刺耳,辦公室中不少同事受不了地捂起耳朵,心裡埋怨她太愛現了。
跑新聞的記者很難維持一段感情,三天兩頭約不到情人,另一半不會太高興,常常交往一陣子後,對方便會提出分手。所以說,除了已婚人士,報社有超過一半的工作人員是孤家寡人,別說是男、女朋友了,就連喝咖啡想找個伴都很困難。難怪她要笑不可遏,滿面春風了,這年頭還肯送花的男人太少了,大都一通電話說句「情人節快樂」,實質效應遠超過不切實際。
「是國樂老師,他家剛好是開樂器行。」哪有傷心,他們還是朋友,只是不適合當情侶罷了。
沒辦法,相隔樂器行的第三間店是棺材行,一口口棺材橫擺直放,不少無主孤魂在週遭遊蕩,她不打退堂鼓成嗎?每回一經過,總會飄出幾個跟她打招呼。
「不要難過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看妳喜歡的類型,我們盡文公司裡有不少青年才俊,看妳要銷售員還是板金師傅,跑外務的也不錯。」她說著男友的名字,一副甜蜜蜜的模樣。
「不用了,我不缺……」苗秀慧根本沒機會開口,嚇死人的笑聲先聲奪人。
「呵呵……何必跟我客氣,同事都好些年了,妳的個性我還會不清楚嗎?憑妳的姿色想釣上一隻金龜是不可能的事,做人別太挑剔了,將就一點,盡文的司機才四十五歲,結過一次婚,有三個小孩,當後母是辛苦些,但生活有保障……」
哇靠,有必要這麼惡毒嗎?她們之間的仇恨幾時深如大海,她居然能面不改色,一副好心到不行的姿態,將她推給帶了三隻拖油瓶的歐裡桑。蔣盡文的司機起碼有九十公斤重,黃板牙、啤酒肚、禿頭,而且三字經不離口,在老闆面前規規矩矩的,可是私底下有賭博的惡習,還曾因嫖妓不付帳而被打個半死。
當記者最大的好處是任何小道消息都難逃耳目,不用特意去打探,自然會傳進耳朵裡。
有兩種人苗秀慧惹不起,一種是氣勢比她強的大流氓,一種是氣焰高張,自以為高人一等的白目鬼,這兩種她一向避而遠之。
在沒人注意的空檔,她偷偷地將桌面上的私人物品收入包包內,打算逃難去。
天上牛郎織女,地上曠男怨女,什麼七夕嘛!分明是嘲笑無伴的單飛雁,讓人感到一陣心酸。
單身無罪,消滅愛情,只是……她還算單身嗎?
想起某人的苗秀慧忽地臉一紅,暗自心跳加速,偷偷揚起的嘴角似在笑。
「……大慧呀!眼界別太高,像妳手上正在採訪的黃金貴族絕對不可能看上妳,人要有自知之明,換成是我,說不定機會大了些,等我哪天和耿總經理步入禮堂,一定發張喜帖給妳,讓妳來開開眼界……」難得有一回能踩在死對頭頭上,說得正得意的溫美慧太過忘形,渾然不覺身後多了一道挺拔身影。
「我想妳說的耿總經理應該不是指我,我對腰肢過厚的肥婆不感興趣。」
「什麼肥婆,你知道我男朋友是誰……呃,耿總,你……你今天的氣色真好。」可惡,怎麼沒人知會她一聲,讓她整理儀容。
「謝謝妳的讚美,不過我要婉拒妳的青睞,我的結婚喜帖上不會印上妳的名字。」耿仲豪一如春天的和風,溫煦得不帶灼陽。
「呵呵,開……開玩笑,同事間鬧著玩,希望你不要介意。」她尷笑地一撩嫵媚長髮,想讓他多留下一點好印象。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爬,有公司營利破百億的俊挺總經理在,誰還會想要小小的經理,飛上枝頭當鳳凰是每個女人的願望,她也不例外。
「我是不介意,但是我的女朋友可能有些介懷。」挪挪眼鏡,他笑得更和善可親。如果他的好友們在場,唯一的表情是冷笑一番,看似無害的他實則是一頭凶狠的土狼,不露撩牙則已,一旦獸性大發,肯定屍橫遍野。沙士泰屬於不用大腦的莽夫,而他是狡膾型的軍師人才,殺人於無形,談笑間運籌帷帽,將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你的……女朋友?」她怔愕,不太能接受他、心有所屬。
耿仲豪面帶笑容地走過她面前,將手裡的藍紫色花束遞給她諷笑再三的女人。
「情人節快樂,我的秀慧寶貝。」
他刻意稱秀慧而不是喊慧,因為他瞧見溫美慧別在胸前的記者證上也有個慧字,因此改了稱呼,以免有人自作多情,想巴上他這隻大金龜。
其實他來了好一會,就在門外看戲,他以為生性聒噪的「女友」會發起口水大戰,搬出他來堵住另一個女人的口。
誰知她靜悄悄的聽人大發厥詞,一副很心酸又懶得理人的模樣,意興闌珊地收拾桌子,準備來個眼不見為淨,趁機開溜。
是他表現得不夠明白,還是她仍放不開舊情,看不出兩人的關係已進展到情人階段,由著人奚落而不反擊?那樣的她令人不悅,讓他很想搖動她雙肩,她不知道她拚命三郎的個性最吸引他的目光,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多看她兩眼,汲取她由內而外散發的熱情和衝勁。
「什麼,大慧是你的女朋友?!」溫美慧一臉大受打擊,有種當場被比下去的難堪。
「噓!別太張揚,她會害羞。」他輕舉起食指,放在唇上。
最好她會害羞啦!胡詔兩句誰會相信,他真是太閒了,學人家搞什麼浪漫。
粉頰微酷的苗秀慧指尖微顫,手捧花束,心底暗暗發甜,抿起的唇瓣越揚越高,臉上桃花開得鮮艷,想笑又怕人瞧見。
換句話就是暗爽在心,心裡高興得要命,卻要佯裝沒什麼,好像一束花而已,哪需要太興奮。
做作呀!這個惦惦吃三碗公飯的女人。
「你……你們怎麼可能……」溫美慧說不出交往兩字,妒意往上翻。「一定是大慧拐了你,她這人最假了,一見到好男人就整個貼上去,男朋友一個又一個的換,你別被她騙了。」
她不信自己會比大慧差,只要她釋放出一點邀請氣味,是男人都會往她身上貼。
溫美慧的外在條件不錯,有臉蛋,有身材,而且媚態橫生,以女人來說,算是一道上等佳餚,令人忍不住食指大動。可是相由心生,她太愛比較了,不甘心當個尋常女子,總以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天仙絕色,無可取代,她想要凡事高人一等,受到注目,成為閃亮璀璨的發光體。
所以她的美打了折扣,顯得俗氣,雖然容貌出眾,卻不受鑒賞家垂青,充其量只是一顆好看的假鑽。
鏡片下的瞳孔倏地縮成一直線,微量射出一絲絲嘲弄。「秀慧,這位上了年紀的女士是妳朋友嗎?」
「上了年紀- 」溫美慧胸口像射入一枝箭,臉色陰沉一片。
「同事。」老實算是苗秀慧少數的優點,她不會明知不和還擺出熱絡交情。
他嗯了一聲,彷彿領悟了某事。「難怪她眼紅,見不得有人對妳好,妳沒告訴她我們認識十年了嗎?」
十年……溫美慧指甲諂入肉裡,在心裡尖叫。天哪!瞧她出了什麼模,居然想從中搬弄,人家相識的時間比她長,哪有她碎嘴的餘地,簡直是一腳踩進爛泥坑,跌得灰頭土臉。「這種事幹麼四處宣揚,十年前的你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耿仲豪不想聽見她口中不好的評價,低身吻住鮮艷欲滴的櫻唇,引來一陣羨慕的歎息聲。
誰、誰在說好幸福?她還不算是他的女朋友啦!是他自己貼上標籤。「耿……仲豪,你不要動不動亂親我,大家都在看,很丟臉耶!你要曉得我也是要做人的,我們家做事向來踏踏實實,不亂來……」
「妳要不要先看看手中的花。」送禮送到心坎裡,相信她會滿意到笑得闔不攏嘴。
「有什麼好看,不就是花……咦,怎麼沒有香味?」花有藍紫色的?一定是稀有品種。
一旁和苗秀慧交好的小工讀生眼尖地一瞟,立即尖聲驚叫,「大……大慧姊,那是不是印有四個小朋友在玩地球儀的紙鈔……」
什麼,鈔票紮成的紙花?不管忙或不忙的,整間報社的工作人員像腳下裝了滑輪似的,一古腦地全滑了過來,睜大雙眼緊盯開得最美麗的花。「千元大鈔……」這是……真鈔耶!不是玩具假鈔,她在作夢嗎?
「還喜歡嗎?」果然現金最實惠,瞧她只顧著數花,完全忘了心愛的名牌包包。
廢話,還用得著問嗎?當然是愛不釋手。「這裡一共有幾朵花?」
「九十九朵。」他眼中流露出好笑神采,對她的貪財模樣是搖頭歎氣,卻微帶寵溺。
貪心不知足的苗秀慧反抓住他的手。「為什麼不乾脆送九百九十九朵,你沒聽過那首『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嗎?」
人要有夢想,希望無限大。
怔了怔,他放聲大笑,「好,明年的情人節我直接把鈔票插在盆栽裡,讓妳一張一張的抽。」
真有她的,愛財愛得可愛,連裝模作樣都省了,大大方方的要錢,簡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唯她而已。以前的她就是這般坦率,臉上不會有任何秘密,縱使膽小怕事,不敢聽見一個「鬼」字,可是一旦朋友有難,就算怕得兩腿發軟四肢無力,她也會爬去救援。十年前,她在他眼中僅是乳臭未乾的小丫頭,有點愛笑,有點幼稚,有點自作聰明,他印象最深的是她偏著頭問他的一句話- 混黑社會好玩嗎?你不想堂堂正正做人?
其實女人對他來說都差不多,即使好友狂戀不已的於濃情,在他看來也只是狂妄到不知死活的女警罷了。
但是這個小事迷糊的小蠢蛋卻讓他笑聲變多,每回一瞧見她,便情不自禁地想發笑,胸口某個堅硬的位置變得柔軟,興起佔為己有的念頭。
她讓他有了狩獵之心,遠自高中時期開始。
「真的嗎?」兩眼發亮的苗秀慧彷彿看見滿天飛舞的紙鈔,特別地神采奕奕。
耿仲豪淺笑地伸出臂彎,十分紳士的詢問:「我有這個榮幸邀請妳共進情人節晚餐嗎?我的女朋友。」
好輕好柔的嗓音,充滿魅惑人心的低沉,兩眼被$$ $符號遮住的小女人只聽見「晚餐」兩字,沒注意到還有下一句,她渾身輕飄飄的,一臉傻笑。
「我要吃董記的煙熏燒鵝,以及『六月茉莉』餐館的迷迭香燭烤奶油螃蟹和小羊肋。」哇!她真的很幸福,有錢可拿,還有美味大餐正等著她。風花,雪月,落入一雙男人的大掌中。
「快快快,左轉……不對,又右轉了,油門踩到底呀!跟緊一點,絕對不能讓他們逃走,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注定要死在我手中……」
一輛日系大車在車陣中穿梭,時快時慢似在閃躲什麼,遇到紅燈不停,左拐右彎地故意繞遠路,有時停在麥當勞門口,佯裝要買漢堡、薯條,見沒可疑人物跟蹤又繼續往前開。
同樣的事件再度上演,停停走走的奧迪跑車淪為狗仔專車,銀白車身快如梭,輕盈靈活的滑行雙向道路,尾隨其後,像在監視日系車的一舉一動。
貼上隔熱紙的車窗黑壓壓一片,教人看不真切車內的動靜,隱約是兩道模糊的身影,一男一女。
「別跟丟了,我要讓他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快衝,要教他死得難看……噢!你幹麼擰我鼻頭?我知道它很扁,但你再怎麼捏也不會變挺。」只會痛。
長相斯文偏俊的男人含笑地說道:「沒必要拚命吧!瞧妳滿口黑話,人家會以為是幫派火並,不見血不罷休。」
「哪有人家,車上只有你跟我兩人而已,而且以前你和人搶地盤的時候,難道沒搖兩句狠話?」她算是小兒科,沒法跟他比。
「不,我只會說:生或死,由你自己決定。」兩條路,由人選擇。
耿仲豪說時輕鬆愉快,但難掩混跡道上多年的峻冷,輕狂的口氣一出,頓時多了一絲銳利。
「酷呀!你都這麼威脅人是不是?沒人把你的話當耳邊風嗎?還是他們墳前的草長到看不見墓碑,你一拳一個全解決了?」沒真正接觸過黑社會的苗秀慧有點好奇,忍不住多問幾句。
「妳不想追前面的車嗎?」堂堂的總經理淪為司機,人生際遇何其欽吁。
「啊,對喔!你沒提醒我都快忘了,快追上去,這一次他別想溜掉。」一下子話題被轉開了,可見她有多老實,沒再追問他不願涉及的過去。
「他是誰?」看她恨得牙癢癢的,一副要拆了人家骨頭似的。
「影帝周大偉。」那個人渣。
「他得罪妳?」從她毫無掩飾的神情,他如此猜測。一提到她人生第一大恥辱,苗秀慧難掩怒氣。「幾年前他剛得獎時,我奉命去採訪他,結果他說我胸部太小,不是他的菜,要我去整型豐胸,說不定他肯讓我陪宿一夜,換取內幕新聞……」
那年的影劇大獎,她是唯一沒有訪問到大明星的菜鳥記者,每份報紙都大刊特刊當日的影劇消息,唯有黎明日報小貓兩、三隻,只有三流明星上報。
她氣得要命,很想找人暗殺他,可是人家故意擺道,她能有什麼辦法?只能啞巴吃黃連,暗吞苦水,不但被嘲笑一番,回到報社,總編還痛罵她不懂事。
「從那一次,我就發誓要成為非常非常厲害的八卦記者,要把影劇圈見不得人的齷齪事全挖出來,讓仗著明星光環卻從頭斕到腳的藝人沒法再囂張,那個周大偉我盯他盯很久了。」
終於讓她逮到機會了,這下子他死定了,演藝生涯到此為止,她不整死他難吐積壓多年的怨氣。
女人的報復心是很可怕的,尤其是針對女人最在意的身材。
「別惱火了,慧,他不值得妳費心思。」耿仲豪精銳的眸中閃過一抹厲色,嘴角帶著冷酷笑意。什麼情人節大餐,什麼迷迭香局烤奶油螃蟹和小羊肋,有瓶解渴的礦泉水就不錯了。
在前往餐廳的路上,銀色跑車和日系大車錯身而過,日系車體的車窗降下一半,露出武打小生四方剛正的臉,他們的晚餐也跟著泡湯了。
一個車身大回轉,名貴跑車頓成狗仔專用轎車,緊追著載了一名嬌小女子的日系車,一路由台北市區駛向關渡方向,進入淡水。
「他老婆我認識,是個善良又很有愛心的好女人,這幾年身材發福了,胖得有點離譜,可是這不構成外遇的理由,人家從他還是沒沒無聞的臨演陪他到今日,他不知感激還偷腥,簡直是不可原諒!」男人的劣根性,真令人不齒。
「只要妳維持真性情不變,就算妳的腰圍跟水桶一樣粗,我也不會嫌棄。」當然,能保持原樣最好,他不確定五十年後還抱得動她。
「水桶……」遲頓的苗秀慧本來不懂他話中的含意,微愕了下,剎那間滿頰染上紅暈。「你……你在說什麼,誰管你嫌不嫌棄。」
他……幹麼說得那麼白?真想娶她不成?「我發覺妳最近吃得比較少,明明想多點一、兩道甜食,又極力克制。」她掙扎的神情讓人無法視而不見。
「那是……那是……呃,我胖了嘛!」她也想多吃,可身上的肥肉不允許,誰教他的廚藝好得令人連盤子都想往肚裡吞。
前行的日系車在路邊草叢處停下,耿仲豪也將車子靠邊停。
「我說胖才是胖,別人的眼光不用太在意。」那一點肉不礙觀瞻,至少抱起來的手感他相當滿意。
「可是……」女人一胖就不好看。
「我的碰觸最正確,而我覺得……太瘦了。」他向來不欣賞骨瘦如柴的模特兒體態,摸著一堆骷髏,只會令人倒足胃口。
「太瘦……」苗秀慧頓時心情飛揚,眉開眼笑。
耿仲豪放低座椅,大掌伸向纖纖細腰,似撫似摸地從衣服底下探入,撫向滑嫩如絲的玉肌。「膚似凝脂,白皙如玉,透著一絲嬌艷的粉紅色,我很滿意手指游移下的這具胴體。」
「你……你不會想……呃,這裡……」她呼吸變得急促,微喘,說不出「車震」兩個字。他低聲輕笑,啄吻小巧誘人的肚臍眼。「我很小氣,不會讓人分享我女人美麗的身體。」
「我很美?」她聽了暈陶陶,像醉酒的蘋果花,輕輕搖擺肢體。
「不是最美,但令我蠢蠢欲動。」他偏過身,壓向她渾圓大腿,讓她親身感受他勃發的慾望。
「啊!你……你不要靠近我,那個……離我遠一點。」苗秀慧羞紅了臉,全身燥熱。
在大台北打拚的女孩子,很少像她這般潔身自愛,縱使交過三個以上的男朋友,可沒人能達陣成功,當她生命中第一個男人。
換言之,她瞭解男性的生理構造,見過裸露的男軀,但是那塊三角區域,她是碰也沒碰過,尤其比圖片上還要雄偉的男性象徵,她是既羞又好奇,眼尾偷偷地瞄向他隆起的胯下。
「妳要學著適應它,以後它是妳快樂的泉源。」他抓起她柔白小手,往灼熱點一覆。噢!要命,他錯了,不該引火上身。身子抽動的耿仲豪發出痛苦的呻吟聲,他大口的吐氣,壓抑直衝而來的慾念。
他知道自己想要她,但沒想過他會因她輕輕的碰觸而慾火焚身,快而猛的慾望從下體傳至小腹,腫脹而堆積著無處宣洩的大火。
這叫自找罪受吧!他苦笑。
「喂,你好像不是很舒服,需要幫忙嗎?」車裡有冷氣,他居然在流汗。
「幫忙?」他差點失笑出聲,「妳不想拍下大明星最卑瑣的一面嗎?他下車了。」
「咦?!」她的注意力很快地轉移了,全神貫注到身邊的男人有點吃味。
耿仲豪不敢吻她,怕這一吻會一發不可收拾,而他不想草草地佔有她,讓她留下不好的回憶。
可惜他的一番心意,急於追新聞的小女人感受不到,她的興奮莫名、兩眼發光全是為了另一個男人,而且不顧他的不適,車門一拉,躡手躡腳的跟在影帝身後。
淡水河邊滿是人高的芒草,一度她還跟丟了,一隻突然飛起的雁鳥指引了方向,她才發現正在草上翻來覆去的一對男女。而她也不客氣的拿起掛在胸前的單眼相機,調好焦距,對準角度,把影帝急著偷歡的醜態一一攝下,正面、反面、側面,光著屁股的,露鳥……
嗯!真醜,長得真畸形,肥肥短短的,噁心又醜陋,那個被壓在底下的女人怎麼受得了……
「夠了,不要再看了!」
一隻手遮住苗秀慧睜得圓亮的雙眼,不讓她有長針眼的機會。
「耿仲豪,你的也那麼醜嗎?」男人的……「器官」應該都差不多。
「丑?」耿仲豪勾起一抹邪笑。「妳很快就會曉得了。」
「什麼?」被拖著走的苗秀慧不明就裡,只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
驀地,芒草絮飄入鼻翼,她鼻子一癢,打了個噴嚏,纏成麻花卷的赤條條肉蛆倏地抬頭,瞧見手持相機的八卦女王。
「妳……妳偷拍?苗什麼的,快把相機給我,妳要敢亂寫,我砍死妳,啊〞」
驚惱的怒吼聲終結於水邊,和助理偷情的周大偉被芒草絆倒,一頭栽進水裡。
哼!誰理你。苗秀慧俏皮地扮了個鬼臉,搖搖屁股,十分囂張的抬起下巴,一副「我是女王」的神態。但是她的得意只維持三秒鐘,因為,一片烏雲飄了過來,當下及時雨直落,她成了慘不忍睹的落湯雞一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1 00:15:01
第五章
「先說好喔!等一下不管看到什麼都不可以有古怪的表情,還要面帶微笑,表示你的受邀是件非常榮幸的事。」緊張兮兮的苗秀慧擋在公寓門口,一副怕客人受驚嚇的模樣,不時地回頭一觀緊閉的鐵門,好像門後有千軍萬馬要破門而出。
「妳屋裡藏了一個大男人?」耿仲豪一挑眉,用擰乾的襯衫擦拭她雨水直滴的濕發。
不是,是一隻名叫桂香的女鬼。「跑新聞的都很忙,所以沒空整理家務是正常的事,我……我不是邋遢鬼。」
她特意強調,拖延入屋的時間。
「喔!」明白。原來是怕他看見一屋子髒亂。「還有,如果你聽見奇怪的聲音,或是衣服會飛,杯子自己倒水,那絕對是你的錯覺,我家的蟑螂和老鼠一樣大。」她比出超大的西瓜形狀,十分誇張。
眉尾再一挑,他似笑非笑地手心向上,向她索求鑰匙開門。「再不換下這身濕衣服,妳會感冒。」
「才不會呢!我從小是健康寶寶……哈啾- 」鼻子好癢。
還沒展現完強健的免疫力,一聲噴嚏打碎了她的自大,濕答答的布料黏在身上還真有點冷意。
「再逞強試試,還不快進去泡泡熱水澡。」一見她臉色有些凍紫,收起笑意的耿仲豪沉音垂目。
「好啦!好啦!你別催,我櫃子裡有我老爸的衣服,你先換……哈啾〞哈啾〞」完了,不會真感冒了吧?
苗秀慧第三聲哈啾一打完,人也被推進五坪大小的浴室內,一道若隱若現的身影打在噴霧玻璃上,撩人體態一覽無遺。
目不轉睛欣賞了一會的耿仲豪慢條斯理的轉移視線,盡量不看向令人血脈憤張的畫面,他走向直立式衣櫃,取出看來廉價的汗衫和腰圍過寬的長褲換上。很簡單的室內擺設,餐廳和客廳連在一起,小小的廚房,客廳同時也是書房,一張擺上計算機的書桌,旁邊是擺滿雜物零食的茶几,以及兩大一小的麂皮沙發-
他想大概是秦雪緹送的,她從小家境富裕。
地板全是原木打造,連接到獨立的臥室,沒有床,只是鋪上椰子床墊和厚重棉被,一台新穎的變頻冷氣- 應該也是她那票好友的貢獻,就藏在木條燈架後方。
除了凌亂外,他找不到第二種形容詞。
一個獨居的女人能把自己的住處搞得這麼誇張著實不容易,真是忙呀!連吃了一半的泡麵都能擺到發霉,他能不佩服嗎?
撫額歎息的耿仲豪深深吸了口氣,他先打開通往陽台的落地窗,再找到快送往垃圾場的報廢掃把,嘴角掛著無奈的苦笑,動手整理女友名副其實的狗窩。
嘰……嘰……嘰……嘰……嘰……
「咦,什麼怪聲?」難道真有大如老鼠的蟑鄉。
他停下手邊的動作,仔細聆聽從牆壁內側傳來的嘰嗚聲似乎不見了。
會是鄰居鋸木頭的聲響嗎?他暗忖。若有所思的耿仲豪特意從陽台探頭往左右一望,他微訝地留下一個問號。這雖然是兩楝相連的公寓大廈,可不知是出自建築師的巧思,或是本身結構出了問題,到了四樓是兩端向內凹縮,形成一獨戶住家。
也就是說上下樓層不包含在內,苗秀慧的住屋沒有鄰居。
那麼,奇怪的聲音又發自何處呢?
就在他以為是錯覺,又開始收拾豬舍一般的屋子,怪異的嗚嘰聲再度響起,而且很近,就在堆滿書籍、報章的書櫃旁。
但是,那裡什麼也沒有,除了堆滿灰塵的書……嗯,那是人的腳印嗎?似乎不像正常人的尺寸……
為了看得更仔細,他趨前走了兩步,誰知一排書像是被人慌忙掃落似的,嘩啦啦的朝他腳旁落下,屋內揚起一陣怪風,從他身後掃過,直衝浴室-
「啊〞」一聲驚叫驟起。
「慧,發生什麼事?」耿仲豪三步並兩步,衝向水氣瀰漫的浴問。
「你……你不要進來啦!我沒事。」她連忙撈了一把泡沬,遮住重點部位。
「真的沒事?」黑眸盯著隆起的山峰,聲調又低又沉。
「只是見鬼而已……」沒好氣的苗秀慧瞪了眼躲在水箱裡的女鬼。
「什麼?」她嘟嘟嚷嚷的嘀咕,含糊不清。
「我說沒事,剛才踩到肥皂滑了下,我以為會四腳朝天才大叫。」被自家的鬼嚇死大概是史無前例。
太古怪了,身為鬼的桂香怎麼會這麼害怕?一瞧見家裡多了個男人就東躲西藏,彷彿他身懷殺鬼神器。
是兩人的磁場不合嗎?或是……
驀地,她想起老爸曾說過,男人身上有三把火,頭上一把,雙肩各一把,再加上女人沒有的陽氣,一般道行不高的鬼魅見了會紛紛走避,唯恐被陽氣灼傷。
咦,莫非老爸沒騙她,確有其事?
「又在想什麼,魂不守舍的,整個人都快滑入浴缸了。」泡澡還能發呆,看來她的生活質量糟到要拉警報。
「沒有啦!我……啊!你怎麼還在這裡?」恍神中的苗秀慧忽地被冷指碰了一下,驚地回過神。
「我怎麼在這裡?」取下眼鏡的耿仲豪露出具有侵略性的俊容,他以掌舀水,輕潑熱水,溫紅了粉嫩纖肩。「慧,我忽然發覺妳沒有身為女朋友的自覺欽。」
「誰的女朋友?」她一時犯傻,竟然脫口說出萬劫不復的話。
「我的。」他重重一吻,吻紅了豐潤秀唇。
「什麼時候?,」他們算是在交往吧!只是過程好像快了點,直接跳過約會那一段。
苗秀慧還有點搞不懂狀況,她不著一縷的身子就快被看光了,還一徑想著他們算不算是一對戀人,幾個熱吻和愛撫只能說是小兒科,她才剛有感覺他便住手,讓人不是很痛快。
她不是沒有戀愛經驗,可通常是點到即止,不會跨越最後一道防線。
但他明明一副很想吃了她的模樣,卻一臉平靜的像沒發生什麼事,做到一半還能中途打住,頗為愉快地叫她別太好色,垂涎他「小有姿色」的男色。
「慧,妳在考驗我的自制力嗎?」看來他們溝通不良,有必要多做交流。
水龍頭忽然滴出幾滴水,驟地皮膚一冷,苗秀慧驚醒地伸手一推放大的臉孔,
「你……你出去啦!我還在泡澡耶!一會再換你。」
「一起洗比較省水。」他作勢要脫掉一身衣物,來個鴛鴦共浴。
她驚得粉臉緋紅,「不行!我家的浴缸太小,你擠不進來。」她才不要跟他一起洗澡,羞死人了,還有一隻鬼……田秀慧眼角瞄向微掀的水箱蓋,一雙驚懼的眼睛從裡往外窺探。
「我可以抱著妳,不佔空間。」水滑過熱水蒸過的嫩肌,粉紅色光澤是如此明艷動人,呼喚他身為男性的原始本能。
見他真要對她發動攻勢,苗秀慧趕緊拉下橫桿上的浴巾,快速包裹起身,從他腋下鑽過。
「苗同學,妳以為妳逃得過我的魔掌嗎?」他隨後追上,將粉嫩嬌艷的小女人壓在她平凡無奇的床鋪上。
「哎呀!收起你的獸性啦!會被人看見的。」她有些慌亂,扭動著下身想掙脫他的桂桔。
「不要動,除非妳想毫無準備地被我佔有。」他警告著,不想太過急躁而弄傷她。
她一聽,當真不敢亂動,僵直著四肢宛如強屍。「如果我說我屋裡有一隻鬼,你會不會嚇得奪門而出?」
耿仲豪嘴角微勾,修長食指撫著她嫣紅唇瓣。「我會叫他滾出去,別來妨礙我『用餐』 。」
什麼?他太可惡了,居然敢瞧不起她這隻鬼!她好歹當鬼快三十年,沒見過這麼囂張的小子,老虎不發威,反被當成病貓了。
桂香是只有骨氣的鬼,一聽見蔑視鬼的言語,她火大的抄起廚房的鍋子,打算教訓不知死活的後生小輩。
可是不知怎麼了,她才飄到他後背一臂的距離,就像遇到彈性特強的網子,被狠狠甩向後頭,直接從床的位置飛向客廳,一隻脆弱的貓造型窯燒撲滿應聲落地,摔個稀巴爛。
「妳家的鍋子會飛?」是他眼花了嗎?
苗秀慧捂眼,在心底哀嚎。「就說有蟑螂嘛!我把牠養得太肥了。」
「我看是老鼠,蟑螂沒那麼大的力氣。」耿仲豪坐起身,四下審視有無鼠蹤。
他不信有鬼,只當是蟲鼠為亂。
但當他想再一次上下其手時,書櫃上的書忽然飛到半空中,毫無預警的落在他裸背上。這下子,他真的大為不快,取下眼鏡的深幽雙瞳迸出凌厲利光,屬於他人性黑暗面的魔蠢蠢欲動,瞳色轉為駭人的陰黯。還想嚇人的桂香反倒被嚇得花容失色,以手遮掩他身上直衝而來的寒冽氣息,沒用地縮在水桶裡。
「不管你是什麼東西,馬上給我滾,不要讓我說第二遍。」他的聲音低沉,飽含一股自然天生的威儀。
哼!你叫我滾我就滾,那我也未免太沒節操了,要搞清楚先來後到的順序,我可是住了兩年的「房客」,哪像色慾攻心的你才第一天來。
桂香在水桶裡抖了下,沒用地把頭縮在最底層。
「仲豪,你看得見……呃,那個嗎?」苗秀慧忽然覺得桂香很可憐,一遇到惡人就沒轍了,只敢數落心軟的她。
「看見什麼?」他眼神一熱,只瞧見她裸露浴巾外的皙美頸肩。
「那個水桶裡……」瞧他一臉疑色,她連忙改口,「一隻蟑螂。」
「妳怕嗎?」他問。
「怕是不怕,但是能不碰到是最好。」她指的是蟑螂,誰知……耿仲豪裸著上身,直接將水桶往外拋,也不管天上飛來異物會不會砸傷路人,刷地關上落地窗,再拉下垂地窗簾,英姿勃發地走回女友身邊。
「你……你把她丟……丟出去……」桂香是鬼,不能見光的。
想救鬼的苗秀慧才剛一有動作,足踝隨即被一隻大手拉住,她順勢倒向張開的雙臂,未綁牢的浴巾也隨之滑落,展露凹凸有致的美麗曲線。
因為常跑新聞的緣故,她身上並無多餘的贅肉,頂多比一般女孩子結實些,線條分明的呈現出美好景致,玲瓏身段穠纖合度,讓人見了更蠢蠢欲動。
「慧,妳很美。」撫著滑手的肌膚,耿仲豪像個國王,貪婪地巡視他的領土。
「你……可不可以暫停一下,讓我先把水桶撿回來?」要是害死鬼,她會良心不安的。
為了懲罰她的不專心,他張口咬住粉色花蕾。「十個、八個我都買給妳,純金打造。」
「純金?!」一聽到純金,她眼睛為之一亮。
不行,不行,不可以這麼沒義氣,桂香也算只好鬼,沒害過人,不該遭到烈焰焚身。
「好好應付我就好,不要分心。」大掌分開她雙腿,探向深處。
「可是……」一陣難以言喻的快感衝向下腹,她頓時呼吸一窒。他輕笑著,「妳很敏感,我的慧。」
她很想說她不是他的慧,她是有自我意志的個體,但是他倏地探入一指,未經拜訪的花徑一縮。
「放鬆點,慧,不然我無法取悅妳。」他要帶給她身為女人的快樂。
什麼放鬆,她根本聽不懂啦!只覺得一股火熱得她快燒起來,全身流動的血液全都著火了,害她有種瀕臨爆炸的感覺。
苗秀慧弓起身,酥麻的電流直通軀幹,她還來不及品嚐上了天堂的欲仙欲死,撕裂的劇痛已貫穿下身。
「開始會有點不舒服,妳忍著點。」
不知「災難」何時停歇的小女人只顧著喘氣,滿腦子是過度的感官刺激,空不出位置思及見了會怕,不見會擔心的女鬼。
痛。還有提不高的四肢。無邊蔓延的酸緊從腰骨直襲下然,大腿內側一陣陣的抽痛,使不上勁的無力感讓人好想癱成泥,從此與大地結為一體。
為什麼這麼不舒服,難道她真的生病了?
緩緩睜開眼的苗秀慧有宿醉後的難受,她腦子裡先閃過的一幕是偷拍影帝周大偉偷情的照片,然後對方發現了,她拔腿就跑,沒讓他有搶回底片的機會。
接著下了一場大雨,她淋得一身濕灑灑,有個人用身體為她擋雨,兩人像瘋子似的在雨中大笑,還跳起華爾茲……
驀地,她臉色為之大變。
「天哪!不會吧!我真的和他……」上床了?
又懊惱,又想指死自己的苗秀慧想起所有發生的事,她呻吟地撫著發燙的臉,猶存餘韻的灼熱仍在體內發燒,她害躁地不敢相信自己也有放浪形骸的一面。
他們真做了,確確實實地勾纏被褥,而發顫的身體還能感受到他強而有力的侵佔,在痛與巨大歡愉中飛向宇宙盡頭,無數的星星在眼前爆裂,形成極致的光點。等等,她好像還咬了他,很大的一口,充斥口腔中的血腥味讓她陷入更瘋狂的境界,而他卻低低地笑了?
「這是愛嗎?」他是說過喜歡她,但……
那她呢?心裡產生莫大疑問,不確定愛了她整晚的男人是否是她的愛情歸宿。
也就是說,她和耿仲豪激狂地滾了一夜,卻不知道自己愛他與否,要是讓他知情,肯定再滾上三天三夜,好讓她釐清自己的心意。
「我愛妳。」
低沉的男音帶著笑意,穿回衣服的耿仲豪端著早餐……喔!應該是午餐,倚在門邊笑睨嬌慵的懶女人,眼底有藏不住的眷戀。
「你愛我?」苗秀慧一臉意外,似乎不相信像他這樣的男人會輕易言愛。
他走近,在她唇上一啄。「若是不愛妳,我不會碰妳,於濃情的槍法很準。」
一槍斃死,絕不容情。
罪名是- 玩弄女人。
「你怕濃情?」看來她的靠山很穩,他別想拋棄她。耿仲豪食指一彈,她額頭就紅了。
「少在大腦裡想些有的沒的,妳那票好姊妹都不好惹,一個我都不想跟她們為敵。」不是真的畏懼,而是沒必要樹敵,給自己找麻煩。
「所以說你真的愛我嘍?」她撒嬌地摟著精實手臂,偷吃他手上的食物。
「少賣乖,去洗臉,眼屎洗乾淨了再來吃飯。」他把午餐舉高,讓她暗吞口水。
「厚!一點都不羅曼蒂克,哪有人吃乾抹淨後就換了一副嘴臉,你好現實喔!」她低聲埋怨,擁被自憐。
嘴角一揚,他笑得邪佞,「秀色可餐,玉體橫陳,或許我該先吃妳。」
一瞧見他飽暖思淫慾的神情,飽受滋潤的嫣頰紅得嬌艷。「你色狼呀!啃了一晚還不滿足,想把我拆吃入腹不成。」
聞言,他的笑容更加輕佻。「還有些肉渣子沒啃完,如果妳不介意……」
他可以清得更乾淨。
「你休想,我只剩一堆骨頭了啦!」可惡,他一定練了吸星大法,吸光她一身精力,才會一臉精神飽滿,像飽足口欲的樹妖姥姥。
「慧,別偷懶,快起床,我待會還要回公司一趟。」耿仲豪輕拍她臀部,催促她梳理儀容。
「公司?」她倏地想起她的大八卦,貪懶的身子像彈簧彈跳起來。「哎喲!我的腰,我的腿!我……誰肢解了我的身體?」
全身都痛呀!
「真那麼難過?」他失笑的放下餐盤,伸手一扶硬成鐵枝的細腰豐臀。
「你自己試試被大卡車輾過的感覺,我覺得現在我的手和腳只是連在軀幹上,一點作用也起不了。」不公平,為什麼他精力充沛,完全看不出一夜未眠的疲態?
像死了一回的苗秀慧又在腹誹,嫉妒神清氣爽的男人,他的好氣色來自她的委靡不振。
「心理作用,泡個熱水會舒服些。」瞧她當真酸痛不已,耿仲豪生起的慾望驟消,指腹溫柔地搓捏她一按就大喊的酸處。
「不要,我餓了,你要先餵飽我。」她餓得沒力氣動手,全身虛脫。
「妳倒會使喚人,大小姐。」他低笑地拿起筷子,一口一口餵食被他累垮的小女人。其實,他也不忍心她挨餓,昨夜對初經人事的她來說,的確是她體力所無法負荷的,是他需索無度才讓她疲累不堪。天亮時分,看著躺在懷中的嬌酣睡顏,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充塞胸口,這是他在別的女人身上找不到的恬靜寧和,彷彿曾遭到束縛的身心倏地獲得釋放。
而她眼下的黑眼圈出自他的傑作,教他著實心疼,趁著她熟睡之際,他悄悄地起身,拉開蔬果肉品雜亂擺放的冰箱,大男人親自下廚為他的女人烹煮食物。
他的女人,聽起來挺不賴的。
「咦,好吃耶!我以為會被毒死。」她冰箱裡的食物大都過期了,他居然還能翻出可以吃的雜糧。
「毒死妳我會少掉很多樂趣,夜夜凌虐妳是我目前唯一的嗜好。」他故作正經的說道,以舌舔去她嘴邊的飯粒。
「夜夜……」她刷地臉色發青,抱著棉被滾回一邊。
「慧,妳反應太大了吧!」他皮笑肉不笑地撈回想逃走的女友,朝她口中塞入他咬了一半的肉丸子。
她驚恐地抽氣,「我會死掉啦!你這個萬惡淫為首的大魔頭,你不用加班,不用應酬嗎?做牛做馬的為你家老大操勞到死?」
他獰笑,「妳很希望我死?」為了女人不顧道義的人不只他一人,他不過是有樣學樣地追隨執行長腳步,工作不重要,摯愛擺第一,任勞任怨和不眠不休是傻子行徑,他不屑為之。
正和老婆在國外度蜜月的駱天朗忽然耳朵發癢,他伸手一撓,又繼續按摩老婆的修長美腿。
一聽到個「死」字,又想到先前青鷹門舊屬欲弒主一事,苗秀慧心窩揪了下。
「大家都不用死嘛!人生是彩色的,多彩多姿又美好,活著才能彼此砥礪,一起老到坐著輪椅數星星也不錯。」
「妳捨不得我死?」語輕如絮,重新戴上眼鏡的耿仲豪將絲絲柔情藏在鏡片之後。
臉一紅,她露出苦惱神色,「我想我比較喜歡你當人的模樣,我怕鬼。」
說真的,她還真沒想過自己認識的人早逝,變成另一世界的「朋友」,她會做何反應。
唔,還是會怕吧!畢竟人鬼殊途。「只有喜歡我嗎?」他逼近,修長指尖挑起她一撮黑色髮絲。明明兩人才分享過體熱交纏的情狂,一見他靠得太近,苗秀慧仍心跳加快地想用棉被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就怕他聽見擂鼓般的心跳聲。「呃,那個太露骨的情話就省略跳過,反正太浪漫的事我們也做不來。」
「慧- 」這隻小鴕鳥又想溜了嗎?
「哎呀!快去上班、快去上班,你已經遲到了大半天,身為總經理要做下屬的楷模,不可帶頭曠職。」瞧,她也有賢慧的一面,不想他被扣薪。
「老闆放假中,我不用太賣力。」還有沙士泰撐著,他在不在應該沒關係。
眼底映出一道鮮嫩嬌美的胴體,玫瑰花色澤的冰肌玉膚,耿仲豪的眸色轉深。
「可你不是老闆呀!所以你更要辛勤工作,把老闆幹掉,讓老闆窮困潦倒,流落街頭當乞丐。」總編就是壞老闆,不讓她跑八卦新聞。
苗秀慧仍不改狗仔本色,記恨總編的「剛愎自用」
他笑得令人發軟,「慧,妳對執行長的怨恨頗深,不知妳的好朋友會不會因此感謝妳?」
一陣冷意襲向頭皮,她不自覺的縮縮身子。
「開……開玩笑嘛!濃情才不會放在心上。」警察要保護善良老百姓,她一向安份守己,循規蹈矩,看到兇殺案會繞路,幫派火並趕緊遠離現場,以免被砍錯,人家跳樓她連勸也不勸,直接迴避,完全不惹事的好市民上哪兒找呀!
「最好是不會,妳……」還想調侃她的耿仲豪因電話聲響起而中斷。
人要做壞事一定要有本錢,像她完全不是幹壞人的料,才縱歡一夜就遭到報應,全身上下沒一處不痛,簡直是老太婆的身體,禁不起折騰。
而他呢!眼若燦星,面如朗月,不見半點憔色,還比她早起做飯,整理家務,連兩人換下的衣服都洗得乾乾淨淨,晾在曬衣架上吹風。
唉!好賞心悅目的畫面,讓人嫉妒萬分呀!他的完美根本在突顯她的沒用。
輕歎了口氣的苗秀慧彎起嘴角,甜蜜的笑了。她星眸微勾的看著房裡的男人一邊講電話,一邊在浴缸裡放水,時而皺眉、時而似在交代事情,還能分心試水溫,心細得讓人動容。
而她是被伺候的美人魚,大掌一伸繞過腋下,輕輕抱起,溫度適中的熱水浸過嬌軟身軀,舒緩了一身酸痛。耿仲豪還在電話中,卻不忘騰出一手幫她洗頭,輕柔的手指滑過髮際,她想,她是有點愛他,他讓她感受到自己是受寵愛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1 00:15:32
第六章
「鬼最怕什麼人?」根據師公雷的說法,一是好人,一是壞人。理由呢?
好人不做壞事,自有神佛保佑,惡鬼不敢近身。
而壞人做盡一切壞事,燒殺擄掠,心腸惡毒,身上定然背負無數血債,煞氣過濃血味重,無論是生靈或亡魂皆避之,絕不自找死路。
聽完後的苗秀慧大讚有理,直接將這兩段話存盤,以待日後查詢。
現在的她托著腮,對著計算機屏幕苦惱,不知該如何下筆寫出親密男友的過往事跡。
「啊。太難了,教人家怎麼寫嘛!他根本是披著人皮的野獸,我哪寫得出他真實的一面,又不是等著被讀者丟石頭,大罵我造假,把一個斯斯文文的商界金童寫成大野狼。」可他就是嘛!讓人很無言。
大熱天還穿著扣到頸部的長袖襯衫,苗秀慧一臉無奈地瞪著鏡子中反映出的草莓印子,衣服遮不到的下巴和耳後滿是他到此一遊的痕跡,讓她哪有臉出門見人。
「就算十五歲就搬出家裡也不該連一張全家福都沒有,他與家裡的關係真的那麼糟嗎?」
不論十年前或十年後,他總是不肯提起,頂多輕描淡寫地帶過,感覺很疏離的樣子,讓人輕易看出他們之間出了什麼狀況。
以她身為記者的直覺,絕對有問題,包括他在內都是道難解的謎,值得深入探究。
「誰與家裡關係很糟?」
一道冷颼颼的女音驟地一揚,即使已習慣不時冒出一名「室友」的苗秀慧仍臉色一白,驚得差點跳起來。
「妳……妳不要老是突然冒出來嚇人,嚇死我對妳有什麼好處?」她不滿地控訴,拍拍胸口壓驚。
「妳也太沒膽了吧!每次一見到我就嚇得魂快飛了,我哪裡可怕了?妳這沒出息的人。」桂香一臉鄙夷地飄至計算機主機上,咧嘴嘲笑。
遭鬼奚落,她不甘示弱地一譏,「妳有比我好到哪去嗎?我男朋友一走近,妳馬上全身發抖的躲進馬桶。」
「是水箱,不是馬桶,少瞧不起鬼,還有呀!妳什麼男人不好找,找了個命犯七殺的男友,妳知不知道命格差的人很容易會被他衝到,連我都怕。」幸好她閃得快,只是倒霉被他丟出窗外而已。
桂香直呼好家在,幸虧水桶是倒著蓋住,替她遮住強烈的太陽光,直到這有了男人忘了室友的女人找回她為止,否則她這條鬼命就沒了。
「妳怕他?」苗秀慧心情變得很好,瞇眼直笑。
「小朋友,別以為我不曉得妳在想什麼,想請走我並不簡單,我和妳滿投緣的。」誰教只有她能看見鬼,不找她還能找誰。
「掃興吶!人家才在心裡頭想了一下而已。」為什麼她能一眼看穿,因為鬼有神通嗎?像是看出她眼底的納悶,桂香陰側惻一笑。「妳那張臉根本藏不住心事,一目瞭然,任誰瞧了都一清二楚。」這也是她跟住她的原因之一,心思單純沒什麼心機,靈體乾淨又有一道祥光罩著,身為鬼魂的她也能間接受到庇護,不必受其它惡鬼欺凌。
另一個主因則是看她順眼,人與鬼少能和平相處,她是有些人類的壞毛病,愛貪便宜又膽小,可是不失純真心性,連鬼瞧了也喜歡。
「我的臉……」她撫著看了二十七年的臉皮,心想現在整型不知來不來得及。
「別整了,再整也不會變漂亮,要是我兒子還活著,大概跟妳差不多年紀。」
她脫口而出,全然不曉得自己說了什麼。
「咦,妳有兒子?」苗秀慧眼角瞥向她慘白的臉蛋。
「我有兒子?」
桂香更驚訝,耳邊隱約傳來嬰兒啼哭聲,模糊的影像忽地鮮明,但隨即消失,她只捕捉到一個小男孩的形體。
「怎麼,妳一點印象也沒有?」太混了吧- 當鬼當到有沒有生過孩子都不知道。
什麼都記不得的桂香惱羞成怒,轉而批評起她的新男友。「趕快分手,不要再遲疑了,他絕對不適合妳,早斷早安心。」一味地反對到底,不想他每次一來自己就得找地方躲藏,亂沒尊嚴的。
「聽妳在放……鞭炮,我幹麼無緣無故跟他分手?他又沒搞劈腿。」她回嗆,自動將「屁」字消音。
「哼!原來妳愛上他了,難怪心全往他身上偏去。」桂香滿不是滋味的一嗤,誤打誤中地戳破她的心結。
「我愛他?」她詫異不已,彷彿一道光打進靈台。
「妳要是不愛他又怎麼可能把自己給他?妳一向有感情潔癖,不是妳所愛的男人,休想越雷池一步。」上次那一個差點被她活活打死,只因他把手伸進她的衣服,想嘗點甜頭。
咦,是這樣嗎?
苗秀慧想了想,心頭的迷霧頓然散去,站在彼端的身影,正是讓她猶疑不決的男人。
看來愛情早就來敲門了,她卻差一點錯過它,現在醒悟不算太晚,至少她還懂得把握,不會讓它由身邊走過。
「哎呀,我和雪緹、濃情她們約好了,不跟妳多聊了,待會把垃圾分類,晚一點我再回來丟。」
叫我把垃圾分類,我是妳的免費鬼傭嗎?
桂香抱怨歸抱怨,但是仍認份地將垃圾一包一包分好,鎮日閒著沒事做的鬼也要運動運動,不然鬼也會變老,像個老太婆。
而歡歡喜喜趕去赴約的苗秀慧才一坐下,當場被四張憔悴不堪的臉嚇得由椅子跌下。
「妳……妳們是怎麼回事,最近流行鬼妝嗎?」家裡一隻,這裡有四隻。
瞧她們頭髮乾燥分岔,眼窩凹陷沒精神,眼眶佈滿紅絲,還有鼻頭粉刺亂竄,真是太……太悲慘了,她們上哪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少說廢話,妳找我們出來碰面就是為了嘲笑我們的慘不忍睹嗎?」長期失眠導致精神不濟的秦雪緹快崩潰了,她猛灌咖啡提神。
苗秀慧趕緊小心陪笑,「沒有啦!太久沒見到妳們尖酸刻薄的嘴臉,真有點想念……喝!幻月,那是牛排刀,別把刀尖對準我。」這年頭不能說實話,容易得罪人,為了她的小命著想,得離危險人物遠一點。
「我們尖酸刻薄?」身為律師的蘇幻月正想著譭謗罪最高刑期可判幾年。
「不是啦!口誤口誤,我哪敢有那意思,全靠妳們吃穿,我是懷念特別多。」
嗚,懾於淫威,她不得不說兩句違心話。
她們哪個沒用舌刀砍過她,是她太堅強了,像蜥蜴斷尾求生,才能逃過一次又一次的荼毒。
「我們還沒死。」寫童書的董知秋啜了口柳橙汁,順手闔上閱讀三分之一的《德古拉》
臉皮特厚的苗秀慧嘻皮笑臉地找死,「哪天真駕鶴西歸了,我一定情商老爸替妳們辦一場超渡法會,自己人打八折就好,不要跟我客氣。」
還能買大棺送小棺,一家人都用得到,她三舅做的是木材批發,和棺材店老闆是換帖兄弟。
「妳咒我們早死- 」
幾雙冒火的美眸同時一瞪。
「哎呀!別冒火嘛!我也是擔心妳們被工作操得過勞死,特地來娛樂一番,不過妳們也要小小投桃報李一下,我最近的日子很苦悶,妳們要不要找個已婚人士搞不倫,或是啃啃小嫩草,來場姊弟戀,讓我有八卦好挖。」苗秀慧自顧自的說得好不愉快,兩眼閃著刺目燦光,一心想著如何利用……呃,是好友們犧牲小我、完成她偉大成就,讓輕熟女的美貌榮登頭條,艷驚八方。
誰說女人一近三十便是敗犬,她們是芳華正盛的年紀,成熟的體態、冶艷的容貌,有足夠智慧看待兩性關係,男人們紛紛淪為裙下之臣。
「苗家阿慧,妳到底找我們要做什麼,不會妳自己也忘了吧?」以她的迷糊不無可能。
剛度完蜜月的於濃情神色慵懶的開口,眼眶殘留縱歡過度的浮腫。
「啊!」她臉上露出微惱的神態,以手掌朝自個兒不中用的腦袋拍去。「沒什麼重要啦!只是想問妳們對耿仲豪這個人瞭解多少。」
「妳調查他幹麼?活得不耐煩了。」於濃情一悴,叫她先保幾個意外險。
「沒事別查他,省得他桶妳一刀。」蘇幻月難掩眉間的疲色。
「我跟他不熟。」董知秋的回答更乾脆。
「耿仲豪?」這人是誰,好像有點印象……秦雪緹直接把人忘了,跟她沒交集的人、事、物不在她關心範圍內。
「本來我問濃情就好,她是警察嘛!一定留有一迭厚厚的數據,可是她老公和仲豪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所以我不好意思開口……」
她話說到一半,某個女人忽地打斷她。
「妳喊他仲豪?」
苗秀慧當下臉一紅,不知該不該承認。「我和他……這些日子走得近一些。」
「上床了?」
「知秋……」哇!她太神了,可以跟她家三太子一較高下,她哪只眼睛看出來的?
「我想起來,那只笑面狐狸,殺人不見血。」
「雪緹……」他有那麼糟嗎?連她都一臉不以為然,好像她會被一口吞掉。
實際上,她的確被吞得連骨頭都不剩,他在那方面的需求量十分驚人。
而身為女友的她只好委屈了,壯烈成仁地滿足他貪得無饜的獸慾。
「我倒知其一二,他的身份滿複雜的。」打了個哈欠的蘇幻月一伸懶腰,盡量維持清醒。沒交情不代表不做功課,她剛好認識跟耿同學很熟的某人。
「咦?」她居然知道,大出人意料之外。
驚訝什麼,誰像她只專注八卦新聞,對其他時事漠不關心。「耿仲豪的父親叫耿介赫,他是我念法律系時的系主任,對凡事都很嚴厲,從沒見他笑過……」
蘇幻月沒有偏頗地娓娓道來她所知的耿家秘辛,她不像苗秀慧那麼好奇,總要把人的根從土裡全拔出才甘心。
師恩重於天,好歹給他個面子,免得人家說她忘恩負義,成了王牌律師就把老師的恩惠拋諸腦後。
什麼有個戀兄情結的小妹,整天纏著兄長不放,這種小道新聞不聽也罷,她親愛的男友才不會跟自家妹子搞亂倫,她放心得很。
不過嘛!耿家的家庭狀況還真有點麻煩,表面上是模範家庭,私底下卻是各過各的生活,早就家不像家,四分五裂了。
而這個專訪她寫得下去嗎?總不好把人家的家醜也搬上抬面吧。左右為難的苗秀慧冷不防撞上一根柱子……呃,是人柱沙士泰。
「嘿嘿!又來拜訪了,不知你家耿總有沒有空?」先過熊山,再闖狼窟。
「有事?」他面無表情的問道,一副妳又來亂的表情,不太想搭理她。
「沒事幹麼找他,我也是非常忙的大忙人,好嗎!」她臭屁地用鼻孔睨人,不可一世。
沙士泰天生臉惡地一撇嘴。「仲豪沒空。」
「沒空?」他怎麼可以沒空,她正打算用女友的身份訪問他。
「因為他有客人。」一個令人頭痛又甩不掉的棘手人物。
「客人?」她像鸚鵡學話,重複他說過的話。
突然想捉弄她的沙士泰故意一瞄她不夠波濤洶湧的雙峰。「一個身材惹火,容貌冶艷的女人……喂!喂!喂!妳居然推我,有沒有那麼急呀!」
一聽到身材惹火,容貌冶艷,而且性別是女的時,苗秀慧的臉色頓時變得猙獰,一肚子酸的推開壯碩如山的大熊,直奔總經理辦公室。
人的潛力無限大,想必她也想不到有一天敢把熊搖倒,一副「擋我者死」的凶悍樣。不過她走得太急,沒聽見身後的沙士泰嘀咕,他沒說樓上的女客姓耿,叫耿曉君,是耿仲豪的妹妹。
「你們在幹什麼?」
破門而入……唔,沒那麼暴力,是繡花腿一抬,不小心踢到沒闔緊的門板,然後銅製的門就自動往裡退,砰地撞到門後仿古的花幾。
但是,讓人血壓往上鹹的一幕才在後頭。
原本沙士泰隨口一說的謊言,是想騙騙EQ 不高的老同學,誰曉得躍入眼底的畫面竟是嬌美的女子緊緊抱住耿仲豪,兩腳掂高,似要親吻他。
說實在的,他傻眼了,也有些怪異的突兀感,好像撞見一件不該得知的秘密。
不過他的錯愕還及不上一陣風似的苗秀慧,就見她狂奔上前,一把拉開兩人,還很不客氣將人家小女生推遠,一副妳敢再上前我就扁妳的氣憤樣。
誰說女人溫馴如貓,根本是母老虎偽裝,瞧她叉開雙腿的架式多像東區的大姊大,只差沒掏把折迭刀在指間甩來甩去,宣告她才是老大。
「哥,這個人是誰?她怎麼這麼凶,還推人,你快叫警衛把她趕出去。」真可惡,居然壞她好事。十九歲的耿曉君有著早熟的心智和成熟體態,豐胸細腰,和幾無瑕疵的美腿,清妍面容上了點妝便顯得嬌艷無雙,比實際年紀大上幾歲,宛如時尚雜誌走出來的模特兒,舉手投足間散發女人風情。
而一旁的苗秀慧與之一比,那可是兩把眼淚往心裡吞,酸出一肚子胃液。
不能說她不漂亮,而是她的眼神太清澈,乾淨得看不見一絲雜質,素淨著一張不上妝的白淨小臉,頭髮短得像高中女生,給人的感覺是清純有餘,美艷不足,有如剛踏出校園的社會新鮮人。
她唯一的優點是很真,不會嬌聲嬌氣的發嗲。
但這也是她最大的缺點,因為率真也等於太直,直來直往沒有保留,人家很容易看透她心裡在想什麼,繼而針對此點攻擊。
幸好她廣結善緣,懂得看人眼色,從進入報社工作第一天起就有貴人罩著,沒出什麼大紕漏,人際關係上除了與不對盤的溫美慧偶爾鬥個兩句,與同事的相處倒還平順,算是她家的神明有保佑。
「哥?」是她聽錯了吧!
苗秀慧鼻息一抽,看向八風吹不動的男友,心裡勾著一顆跳豆。
「妳這個女人是不是有病,隨便闖進人家的辦公室還動手動腳,妳有沒有家教呀!」氣不過的耿曉君越看她越不順眼,手一抬就想先發制人。「曉、君- 」
一隻大掌倏地一出,箝制住她膽大妄為的手腕。
「哥,你幹麼不讓我教訓她?像這樣的女人不必給她面子,她自找的。」沒賞她一巴掌好不甘心。
「叫秀慧姊姊。」耿仲豪的聲音不輕不重,卻讓人感覺出他的不快。
「什麼秀慧姊姊,不知哪來的野女人……啊!好疼,你抓痛我了,哥。」小臉一皺,疼得大呼小叫。
「叫秀慧姊姊。」耿仲豪再次重申。
心不甘、情不願的耿曉君嘟著嘴一喊,「秀慧姊姊。」
有些錯愕的苗秀慧愣在一旁,不知該應聲「好」,或是摸摸她的頭,說句「妳很乖」
「嗯,去旁邊坐好。」他指著靠窗的小沙發,要耿曉君聽話。
「我不要,我……」見兄長沉下臉,小女生跺著腳走離三步,但未如他所言乖乖坐好。由於耿家夫婦長期不睦,疏忽了對孩子的照顧,因此他們才對嘴甜的女兒特別縱容,藉此彌補心中的愧疚,所以寵出她自視過高的公主病。
「她是你妹妹?」這年頭的小孩未免發育太好了吧!那壯觀的上圍……唉!別看了,人比人,氣死人。
苗秀慧低視自個胸前的水蜜桃,自我安慰的想著,至少小巧豐挺,不用擔心二十年後有下垂的困擾。
「曉君,耿家最小的孩子。」他像介紹世家的女兒,語氣平淡無奇。
「你真是她哥?!你們長得一點也不像。」不論外表、氣質、談吐,無一處相似,教人無法不懷疑。
「妳管我們長得像不像,別以為我哥幫妳就想巴上他,他只是脾氣好,不想理妳這種自動送上門的騷包而已。」有她在,其它女人休想越雷池一步!
「曉君- 」耿仲豪聲音一低,予以喝斥。
「脾氣好?」苗秀慧一臉難以置信,用狐疑眼神一啾面容不改的男友。「她說的不是你吧!你家該不會藏著一個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孿生兄弟?」
「不,別無分號。」他的手自然而然地攬上她腰際,神色自若。
「騙人,你脾氣好在哪裡,根本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狡膾陰險的曹丞相,專制又霸道,蠻橫的以勢凌人……」她不滿地列舉他條條罪狀,深為受害者的自己一掬心酸淚。
「原來妳有這麼多怨懟呀!」他語輕如絮地掠過。
苗秀慧忽地背脊一涼,「不……不是啦!打個比方嘛!你這人心胸寬大,善廚藝又才華洋溢,其實我非常仰慕你,當你是天神崇拜。」
「我記得有人說我很小氣。」黑眸一閃。
喝!她怎麼有烏雲罩頂的感覺?「不好意思,我有事先走一步……」
哇!誰拉她,這麼可惡。
「慧,妳死定了。」
那一句「死定了」,苗秀慧真的覺得世界末日快來臨。男友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相信她很快淪為國寶級保育類動物,擺在動物園供人觀賞。
團團圓圓,我來了,請留幾根箭竹讓我啃吧!
「分開,分開,誰准你們靠得太近,哥哥是我的,不許妳碰他。」在她面前也敢猖狂。眨眼間,苗秀慧被用力推開,她身子不穩,踉蹌兩步,手撐在辦公桌才不致撞出淤青。
「妳給我差不多好不好,哥哥是哥哥,不是妳一個人的玩具,斷奶很久了吧!
別當個惹人厭的奶娃娃。」她一抆腰,氣勢就像菜市場的婆婆媽媽,萬夫莫敵。
我是玩具?
處在兩個女人之中的耿仲豪輕揚眉尾,好笑地注視他「盛氣凌人」的女友。
「妳才討人厭,哥哥喜歡的人是我,妳不要厚著臉皮接近他,長得醜不是妳的錯,但出來嚇人就不可饒恕。」耿曉君的心態是女人若不上點妝便是醜女,無可取之處。
「我醜?」女人最禁不起人身攻擊了,她一把推走擋在中間的男友,直接槓耿小妹。「是呀!沒錯,哥哥喜歡妹妹天經地義,我也喜歡我老爸、老媽,還有我家的王爺和三太子,只可惜……」
苗秀慧在此時多了個頓點,笑嘻嘻的捧臉裝可愛。
「妳老哥愛的是我。」當!得一分,勝利女神在招手了。
「妳胡說,我哥又不是瞎子,怎會看上妳。」她急得快哭了,氣呼呼的大吼。畢竟是才剛滿十九歲的大二學生,人生歷練不如早出社會幾年的小記者,空有成熟的體態和二十五歲女人的嬌顏,心智仍停在她應有的年紀上,沒法在口頭上爭鋒。
「哎呀!妳哥是瞎子喲!難怪看不見流著鼻涕討糖吃的小鬼。」她頗為得意的揚起下巴。
失笑的耿仲豪冷眼旁觀,不介意當個盲胞。
其實他對這個小妹並無太多親情,當年他離開時她才剛要上幼兒園,兩人相差十歲。
若說世上還有令他關注的親人,大概只剩下病情慢慢好轉的弟弟,他全額負擔他的醫療費用和生活費,培養他獨立生活的基本能力,期望有一天他能走出自己的世界。
「妳說誰是小鬼?妳才是女妖怪,身上那件衣服土得要命。」耿曉君氣得口不擇言,硬要把人家比下去。
「喔!妳哥買的。」她故意學模特兒走台步,旋身繞了一圈。
「什麼?!」她頓時臉色難看,難以接受的瞪大眼。她打蛇隨棍上,「說實在的,我也挺懷疑他的審美觀,不過他說好看,我只好勉為其難地穿上,免得折損他的好意。」
這顏色對她來說太跳Tone ,襯托不出她曬不黑的白皙肌膚。
通常在外跑新聞的從業人員很難不曬黑,防曬產品抹得再多仍然有限,她算是得天獨厚了,母親懷她時特愛喝豆漿,一天一加侖當水灌,所以她打一出生就跟豆漿一樣白嫩,從沒曬黑過。
「哥,你為什麼要買衣服給她?」耿曉君的口氣像捉姦的老婆,質問老公襯衫上的口紅印。
耿仲豪並未回答,倒是苗秀慧涼颼颼的嗆了一句,讓人很想桶她一刀。
「男人送女人衣服是為了親手脫下它。」
「妳……妳不要臉!」哥怎麼會脫她……咬著下唇,她憤恨地瞪著神采飛揚的女人。
不要臉的人多得是,她男朋友就是其中一個。
「對了,小妹妹,不要隨便亂抱別人的男人,我可是醋勁很大的醋桶。」
一聽聞她會吃醋,耿仲豪反倒是一臉寵溺地笑了。
「誰是小妹妹,妳少往自個兒臉上貼金。」哥的眼光才不會那麼差,挑個樣樣不如她的醜女人。
瞧見男友在一旁看戲,苗秀慧不甘心他置身事外,硬拉他下水。「你不知道你已經被貼上『 私人專屬』 的標籤嗎?為何還讓她抱你?」
看她把妒婦角色詮飾得入木三分,耿仲豪配合演出。「我答應她滿二十歲的成年禮送她一輛車子,她高興地抱著我致謝。」
他當然不會自掘墳墓地提及還有獻吻那一段,免得她大吃飛醋。
在女友用力踹門前,以他的身手想閃掉曉君的擁抱並不困難,但是一瞧見她怒容滿面的樣子,他反倒不急著撥開掛在身上的章魚,一動也不動地靜觀其變。
果然她沒令他失望,以雷霆萬鈞之勢衝鋒陷陣,誓死捍衛愛情,以行動表示她的在乎,的確讓人安心多了。
至少不是他單方面的付出,雖然口中不說,但他已感受到她那份由心底發出的愛意,這就足夠了,感情遲頓的小母獅終於覺醒了。
「喔!真好,怎麼沒人也送我一輛。」她說得酸溜溜的,脖子一斜,看向據說身價上億的男友。會意的耿仲豪拿起當期汽車雜誌,在她面前一晃。「自己挑一輛吧!」
「你要送我?」她喜出望外。
白牙一露,笑得清朗。「買來載妳。」
「……」很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1 00:15:56
第七章
苗秀慧有多窮?其實付完房租,加上一些雜七雜八的開銷,她每個月還能存個幾千塊當養老金。
但是跟月薪上百萬,紅利、股金、債券利息一加,進帳千萬的耿仲豪一比,她真的很窮很窮,躋身貧民一族。
唉!人窮志氣短,她要發財只有等中樂透了。
「存款呀存款,你為什麼這麼寒酸,沒一點長進呢?人家是日進斗金,你是月入零頭,怎麼出來見人呀!真的很丟臉。」
捂著臉長吁短歎的苗秀慧是一臉哀怨,不甘心自己居然有耍白癡的一天。
好笑的是,她根本不會開車,一輛小綿羊就跑遍大台北地區、她要一輛高級跑車幹什麼,坐在上頭過乾癮嗎?都快三十歲的輕熟女了,還跟個十九歲的小妹妹吃什麼味,這也要比,那也要比,比出令人汗顏的虛榮心,她何苦來哉。
最沮喪的是,她明明告訴自己要低調,可卻失心瘋似的跑到人家公司,和男友的妹妹嗆聲,把她亟欲保密的男女朋友關係全給掀了。
到底是她太笨了,還是天生守不住秘密,怎麼三兩下就由自己的嘴巴說出去?
難怪那頭熊笑得捧腹,直說沒有錄像存證太可惜了,哪天老大心情不好時,可以放來娛樂娛樂。
「噢!真是太丟臉了,以後得戴紙袋出門了。」她嘀嘀咕咕地自喃。
自覺丟人現眼的苗秀慧又忘了提起專訪一事,她在一陣取笑聲中決定開溜,在把人家的妹妹氣哭之後。
她先繞去報社領取前不久揭穿影帝周大偉不倫戀的酬勞,接著買了一籠小籠包準備打牙祭,時速五十的悠遊台北街頭。
八字輕的人五感最敏銳,她騎過「張媽媽麵包店」前,忽然瞧見光潔的玻璃窗倒影中有輛奇怪的車子,她快,它也快,她慢,它也慢。原以為是錯覺,純屬巧合,可在不同的十字路口三度巧遇,她的頭皮發麻了,也提高警覺,照警官好友的指示往人多的方向騎去……
「嗶- 」
嗶什麼嗶,紅燈耶!她直走不行嗎……咦,紅燈?
「下車,下車,把駕照拿出來。」
想到笑得很開心的小朋友要從手裡飛出,不想破財消災的苗秀慧硬是跟交警拗。「警察大哥,我騎得很慢又有戴安全帽,一路遵守交通規則不超車,可不可以不要開紅單,我剛失業吶!」
很風趣的帥哥警察指指她的時速表,「快車道限速七十,機車不得通行,妳用五十公里的慢速擋住後方車輛,造成塞車長龍,妳說該不該罰?」
「……」她小臉一垮。
原來騎太慢也不成喔!
「就罰個三千六怎樣?警民一家,多繳些罰金我們才有加菜金。」交警一副好商量的模樣,取出一本簿子準備填單。
見狀,她開始使出盧功,「不要啦!大哥,我上有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三張口,我家媽祖婆要繞境受香,王爺要換新頭冠,三太子的風火輪也舊了,禮托夢說三千六可以買輛紙糊的機車代步。」她的說法亂七八糟,教人啼笑皆非,不為所動的波麗士大人酷酷地丟下一句,「秉公辦理。」
「哇!一定要這麼狠嗎?我只是苦哈哈的老百姓,不是十惡不赦的槍擊要犯,法律不外乎人情,你想逼著我跳樓是不是?我做鬼之後會去找你喝茶聊天。」
死纏活賴的苗秀慧當街和交警玩起拉鋸戰,一個硬要開單,一個搶單,你拉我扯,一張罰單連名字都沒落下,盧來盧去,盧到引起其它人的注意力。
「怎麼了,你在為難人家小姐嗎?」不就開一張單子也能拖上老半天。
帥交警一見到老鳥到來,立即立正敬禮。
「報告學長,她搶我罰單。」他趕緊撇清,怕被記上一筆申誡。
「你是警察耶!居然搶輸一個女孩子,丟不丟臉。」老鳥一轉身,口氣又變得不一樣。「小姐,妳膽子也太大了,跟警察搶東西,妳知不知道妨礙公務也是一條罪?」
當事人也有話要辯解,「我哪有妨礙公務,我在講道理……咦,於二哥,你當差呀!」她大大鬆了一口氣,遇到自己人好解決。
「妳是……」有點眼熟。
「我啦!濃情的好朋友,上次鎮上大拜拜於大哥把豬頭往你頭上丟,是我幫忙把橘子朝你嘴巴塞。」
嘴角一抽的於守功終於認出助紂為虐的兇手。「是妳呀!阿慧,騎車不看路被開了紅單?」
於家人是「瀆職」的警察,他手一揮,要學弟收起罰單,這件事就當沒瞧見。「才不是呢!我發現有人跟蹤我。」她小聲說道,像歹徒就在附近,怕他們聽見她在「報案」
「跟蹤?」他面色一肅,眼神轉厲。
「是呀!車牌AK3……5,寶藍色四門房車,我連續看到好幾次它跟在我後頭,不快也不慢,我左彎它也轉彎,我停車它也停車。」
於守功低忖了一下,「嗯,我曉得了,我會派人去盤查,妳一個人回家沒問題吧?要不要警車護送?」
警車護送?會不會太誇張了?她可不想一路喔伊引人側目,以為她是犯人。「不用了,沒問題,謝謝於二哥的關心。」什麼沒問題,問題大了,她話說太滿了。
一上了電梯走到自家門口,她取出鑰匙正在開鎖,誰知她家的門輕輕一推就開了,入目的情景讓她當下一愕。
家裡遭小偷了?
「丟失了什麼?」
「有沒有受傷?」
警察和男友幾乎同一時間到達,但關心的事卻是截然不同,警民不同心呀!
到場的還是于氏宗親,不過這一次來的是正在附近巡邏的於守風,他一瞧見神色緊繃的耿仲豪,便頷首示意,由他去安撫受驚的失主,而自個兒則四下查看。
說真的,破壞得有夠徹底,整張沙發從中被刀子劃開,裡頭的海綿掏個精光,只剩下光裸的骨架,櫃子上的書一本一本丟在地上,冷氣機還在,但木條燈架拆得稀巴爛,要掉不掉地垂在天花板上。
椰子床墊、衣服呀!全像垃圾的扔在陽台,陪了主人十年的大同電飯鍋壽終正寢,讓人由高處掉落,裂開十幾條細縫。想哭的苗秀慧哭不出來,目光呆滯,她沒法接受辛辛苦苦佈置的家成為廢墟,這屋裡每一件物品都是她省吃儉用、精打細算買來的,雖不值錢,卻極具紀念性。
一切都沒了,極目所及的狼藉是不再完整的破裂物。
「別難過,人沒事就好,妳該慶幸當時自己不在室內,否則……」想到她有可能遇難,耿仲豪輕擁她纖肩的雙臂倏地縮緊,目燃陰鷥火炬。
「……他們拿走你送我的鈔票花束……」本來她想存進銀行,但想到那是他的心意,她好捨不得拆開它們,還原一張張千元紙鈔。
她愛錢,更重視用金錢買不到的那份真心,她知道他用他的方式寵她,那份教人動容的用心她收到了。
聞言,他臂上肌肉一緊,「心是拿不走的,我寄放在妳這裡。」
厚實大掌覆蓋跳動的心窩上,溫暖而安心。
「仲豪……」皙柔小手微顫地握住寬大手掌,一滴、兩滴……的淚滴落古銅色手背上。
「乖,我不會讓妳有事,沒人可以動我的女人而毫髮無傷。」他們讓她哭了,他們讓她哭了……暈開的淚水像滾燙的熔漿,灼開耿仲豪的皮膚,由毛細孔沁入他抽緊的心臟,一揪一揪的紅了他冷冽雙瞳。
青鷹門解散了,但不等同他的力量遭到瓦解,敢讓他心愛的女人受到驚嚇,讓她淚流滿腮地失去朝陽般笑臉,他絕不饒恕。
陰暗的火苗從他眼底竄起,昔日陰狠冷酷的地下軍師再現,那雙不再帶笑的瞳眸佈滿揮不去的陰霾,彷彿來自地底深處最陰暗的魔物。
「仲豪,你想他們還會不會再來?」哭過以後的苗秀慧反而變得更堅強,像株野生的雜草。
面對女友哭紅雙眼的臉,他露出無言的溫和笑容,「妳這間破房子還有什麼好偷?最值錢的就是妳,我看除了鬼之外沒有人敢再來。」
除非活膩了。幽暗眸光利如刀鋒。
「鬼……」啊!桂香。
苗秀慧忽地從男友懷中跳起,第一次主動用她那雙陰陽眼找鬼。房子被破壞成這樣,甚為排外的女鬼怎能容許。警員在走動,光從屋外透入,她不敢說心急如焚,可人鬼相處了好些時日,多少有些掛念,她不至於壞心到害她連鬼也做不成。
「怎麼了,妳在找什麼?」瞧她在碎裂物中翻找,擔心她不小心割傷手的耿仲豪隨後相護。
「等一下,你不要跟著我。」桂香怕他。
「嘎?」突來一喝,他心口微刺。
她居然拒絕他……
「仲豪,你離我遠一點,等我找到她再告訴你,鬼……呃,我的朋友說你身上的煞氣重,她受不了。」桂香、桂香,妳在哪裡?她在心裡呼喊。
雖然晚了一步,不過耿仲豪冷硬的臉部線條趨緩,舒展眉心。
「啊!妳在這裡。咦,什麼?!真的嗎?妳沒有騙我……嗯!嗯!我知道了……有戴佛像,妳不敢現身……妳真沒用耶!符紙都不怕了還……好啦!好啦!妳盡力了。」
苗秀慧一個人對著空氣自言自語,時而皺眉,時而驚呼,時而詫異,彷彿她面前站了另一個人,正用不滿的語氣跟她對談。
雙手環胸的耿仲豪遠遠站開,頑長身軀腰直胸挺,目光深邃地凝眸專注,靜待不語。而此時的於守風也察覺堂妹好友的異樣,他信步走到耿仲豪身側,跟他一樣雙臂盤胸,等著「中邪」的人恢復正常。須臾-
「有五個人闖入,三人戴面罩,兩人壓低鴨舌帽,其中一個人是光頭,脖子後頭有蛇頭吐信的刺青,其它人是黑衣黑長褲、戴手套,他們……」苗秀慧突然覺得冷,打了個咚嗦,男友溫暖的手隨即環抱她。
「他們翻箱倒櫃在找一樣東西,可……不是小偷……」
她的笑,像春天的綿綿陰雨,有點寒顫。
她什麼也沒做,只不過是個愛追八卦的小記者,為什麼找上她呢?
「不要爭辯,沒有第二句話,我說了算,妳可以選擇閉嘴或是抱緊我,現在我不想多說廢言,免得我會一時失控先焰死妳。」如此霸道又兼具威脅意味的冷厲言語,全世界大概只有苗秀慧這個怪咖還笑得出來,心口抹蜜似的笑得甜滋滋,開心地投入敞開雙臂的懷抱中。她是個凡事往好的方向看的人,雖然剛經歷一場差點嚇破膽的大災難,可無敵女金剛是擊不倒的,她很快地平復受驚的心情。
本來她還想待在凌亂的屋裡,等師傅來修理門窗,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即使沒了床墊,地板還在,清一清還是能住人。
只是她的狂言一出,在場的警察都瞪大眼,包括見慣大風大浪的於守風,他的下巴差點掉了,雙目瞪如牛眼,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勇士」
如果其它人的反應已經認定她瘋了,想當然耳,親親男友的衝擊絕對大過核子彈爆炸,他冷臉沉目,直接把她當成米袋往肩上一丟。
「哇靠,你家越來越像樣品屋。」她上次就想這麼說了,太乾淨了,沙發潔淨得可以當鏡子使用,愛擠幾顆痘子就擠幾顆。
「在我的屋子裡不准說髒話。」彎起的指背一叩,落下一記爆栗子。
「喂,太嚴格了吧!哇靠不是髒話,是語助詞,強調我有多麼驚訝。」苗秀慧抱著頭,努力解釋她用了好多年的口頭禪。
「以我的認定為準,不准挑釁。」怒氣未消的耿仲豪冷著一張臉,從四門單色冰箱中取出知名品牌的礦泉水,倒入幾乎透明的磨砂玻璃杯中,七分滿,放在她面前。
他氣自己也氣她,怒火中燒。
有多久不曾為一個人這麼擔心過了,他的兄弟有自保能力,血緣至親除了弟弟,不在他關注的範圍內,他們若受到傷害,他眉頭連皺都不皺一下。
但一想到若因為自己的大意而讓她受傷,無法遏止的怒意便由腹中往上竄燒。
才剛說好買輛她喜歡的車接送她,沒想到笑語猶在耳畔,他卻沒做到身為男友的責任,讓她騎著那輛該死的小綿羊獨自回家。
不會了,不會再有第二次了,他不容許自己再有一次的疏忽!茫茫人海中遇到帶有太陽笑容的她,他會牢牢捉住,不讓閃耀的光芒從生命中消失。
可笑的,曾喋血江湖的他竟感到害怕,在接到她電話的那一刻,他的手顫抖得幾乎握不住方向盤。
「暴君先生,你未免太嚴厲了,人的習慣很難改變,叫你天天吃麵不要吃飯行嗎?一樣的道理。」她極力爭取「言論」自由。她還有很多不雅的字眼收在箱底,萬一悉數被禁,未來的日子豈不難過?
「可以。」他不是美食家。
「欽!」她睜大眼。
「餓不死就好。」他曾經三日未進粒米,僅以自來水果腹。
這麼好養?苗秀慧訝異地吐吐舌,「先說好,我不負責打掃。」
他冷哼一聲,「把妳自己打理好我就很佩服了,不敢指望。」
論起懶女人排行榜,她稱了第二,沒人敢搶第一
「也不煮飯。」她趕緊聲明。
「嗯- 」耿仲豪不予苟同的拉沉音。
「嗯什嗯,這是你家耶- 當然是主人親自下廚,我哪敢越俎代庖,招待客人本來就是主人家的誠意,我客隨主便,隨便你煮什麼就吃什麼,」多好伺候呀!一點都不刁難人。
「不是客人。」他會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她變成唯一的女主人。
既然認定是她,就不用浪費時間等待。
「咦?你說什麼,我沒聽見。」準是偷偷地損她,罵她不長進。苗秀慧的廚藝平平,家事方面也不怎麼樣,她不重生活質量,隨遇而安,得過且過是她散漫的人生觀,若非火燒眉毛,她絕不會跳起來大肆灑掃。說是忙嘛!也不盡然,從小母親全能地一手包辦所有的家務才造就她怠惰的習
性,野草本來就夾生在一堆髒亂中才能得到養份、滋長茁壯。
耿仲豪隨性地就她的手喝光她杯中剩餘的水,「我記得在妳住的地方,開火煮羹湯的人還是我。」
她一聽,又嘰哩咕嚕地拼出一堆話,「主隨客便你沒聽過呀!我相信你耶!把我寶貴的生命交託你手上,廚房是最神聖的寶地,是你我才慎重的托付,要是雪緹敢踏進一步,我一定拿菜刀追殺她。」
想起那恐怖的一餐,永生難忘,簡直是驚悚電影中最後的晚餐……苗秀慧忍住想吐的噁心感,胃液逆流的情景她可不想再經歷一回。
「我發現我把妳寵壞了。」她根本是吃定他。
而他心甘情願。
「哪有!我這人一向很隨和,像你強迫我住樣品屋,我也沒有說不,雖然我很怕將手紋印在你家的沙發上。」太舒適了,反而讓人住得戰戰兢兢,生怕光潔明亮的花紋地磚多出兩道髒腳印。
「我家不是樣品屋。」他重申。
「是喔!那我可以把衣服亂丟,書報亂擺,餅乾屑掉落一地?」她真的很不能適應什麼物品都一板一眼的擺放,整齊劃一得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最好不要。」整理起來很麻煩,尤其她是製造髒亂的高手。
「你看吧!這樣被關在連空氣都充滿消毒水的無菌室裡,你怎麼受得了呀!每天肯定有鐘點女傭來打掃,維持它的無垢境界吧!」換成是她,不到一天就喊救命。
耿仲豪的住處位於高級地段的大廈頂樓,屬於政商名流居住的豪宅,可使用坪數約一百二十坪,包含衛浴、健身房,和開放的彎月形游泳池。
室內室外皆栽種不少綠色植物,以盆栽方式隨意擺放,向外延伸的陽台將近二十坪,植花栽木,如同小型的觀景花園,烤肉、賞月皆可。
當然,這是她嶺出色彩太單調的抗議聲後,他才勉強能接受的顏色,多了綠意盎然。
到目前為止,受邀的訪客只有她一人,好友駱天朗、沙士泰全不曾造訪,是他放鬆心情的私人殿堂。「不。」
「不?」
「我討厭有人在我家中進進出出。」那會令他煩躁,感到寧靜遭到破壞。
「不會吧!你一個人……」她一手比向偌大的空問,咋舌不已。
耿仲豪雙手環抱纖細腰身,輕擁入懷。「沒什麼不可能,有心就做得到。」
「那你的家人……」他們不幫忙整理嗎?
「慧,我想吃妳。」他眼神陰黯,唇落豐潤水熾的小口。
很明顯的,他避談和家人有關的話題,幽黯笑眸中閃著冷光。
「等等,你怎麼說發情就發情,我沒有準備啦!」她推推他,想看清楚他此時的表情。
「妳有我。」耿仲豪推倒她,身一覆,壓向她柔軟嬌軀。
「不行啦!你家太乾淨了,我有壓迫感……」胸前一輕,壓覆的重量驟離。
不要以為老虎放過到嘴的小花鹿,他只是起身脫掉礙事的上衣。
「那就把它弄髒吧!」隔著布料,他張口咬住小巧挺立的乳峰,用唾液濡濕薄薄的衣衫。當一件件衣服飄落冰涼的地磚,重迭的身影不時發出粗淺不一的呻吟聲。熱情在燃燒,愛火不斷,野獸般的耿仲豪像要不夠身下的女子似的,將她雪嫩的玉足抬至肩上,下身猛烈的衝刺,彷彿要將全身的力氣傾洩她身體深處,徹底融化她。
佔有她才能消除他心底莫名的恐懼,他變得太在乎她了,向來沉穩的情緒受她牽動,只有她在他懷裡嬌嚶吟哦,他才有擁有她的真實感。
他奮力地扭腰挺進,讓濕潤的溫壁包裹他勃發的慾望,心中的不安因緊攀他頸項不放的小手一點一滴地鬆開,他在她的包容中釋放自己。
絢爛的煙火在剎那間爆發……
許久許久之後,喘息不已的身軀才分開。
歡愛需要體力,縱情之後,僅著一條長褲的耿仲豪光著上身,站在不染塵埃的流理台前,料理簡單的意大利面。
而對他背影露出著迷神情的小女人則穿著他的襯衫,襯衫底下空無一物,一雙若隱若現的美腿透著誘人美景,隨著走動而更加撩人。
「妳的西紅柿醬要多一點或少一點?」他在試味道,手指優雅地撒著調味料。
「少一點,我不喜歡酸味過濃,你沒和家人住在一起,他們會常來看你嗎?」房子很大,空氣很乾淨,四處潔亮淨白得讓人感到好空虛。
一個人住不寂寞嗎?她感到、心疼。
苗秀慧想問,卻梗在喉間發酸,好像那是一個禁忌,一旦由她口中溜出,封住的洞口會蜂擁而出她最怕的幽魂。
「蛤蜊湯好嗎?玉米剛好用完了,沒有濃湯好喝。」待會他得走一趟超市,補充新鮮食材。
說不挑嘴的人其實最挑嘴,她老喊要減肥,他偏要養胖她。
「我最討厭玉米濃湯了,你千萬別弄,蛤蜊湯鮮美,我愛死了。」她是老人家嘛!傳統口味才符合她的胃口。「仲豪,你說你爸爸是法官,他曾是幻月繫上的主任耶!你怎麼沒走向法律那條路?」
反而墮落了,父子倆背道而馳。
「甜點是菠蘿果凍,不會很酸,可以吧?」女孩子總是逃不過甜食的誘惑。
「好呀!好呀!Q 軟Q 軟的果凍帶著菠蘿的酸味,我光想口水就往下流……」不對,他們幹麼一直雞同鴨講?「耿仲豪,你是不是在耍我?我明明在問你家裡的事,你為什麼一直用食物引誘我,轉移話題?」
苗秀慧用力的吞了口唾沬,盯著比美食還可口的裸胸。她男友的身材真的好得讓人口水直流。
「不餓嗎?」他低頭一吻,用性感破表的微笑勾引明顯「飢餓」的女人。
「餓呀!可是……」不行,不行,不行被妖孽迷惑,要堅持住。「我要寫你的採訪稿耶!總編說我再遲交,他要我下鄉養牛,體會農村生活。」
乳牛系列報導有什麼好寫的,要她將錄音筆放在牛鼻子前,聽牠眸兩聲嗎?
「訪問我?」他驀地停下所有動作,目光冷銳。
「對呀!我不是跟你提過,黃金單身漢嘛!上個月月底就該交稿了,不過我寫好的底稿在計算機裡……」而計算機被砸了。
「不許刊。」他繼續動作,神色看不出異樣。
「我寫得很表面,一點也沒深入你的內心世界,我自己看了以後不滿意,想重寫,你這個人很灰色,根本不是草食派……欽!欽!欽!你剛說不許刊?」她怎麼聽見牛叫聲,眸眸眸的從不遠處傳來。
耿仲豪挑起她下顎,一字一字說得清晰,「凡是和我有關的事,妳一個字也不准寫。」
「這是總編對我專業的肯定吶!何況你當初也答應,只要我成為你的女友就接受我的專訪。」雖然那不是她成為他女友的原因,不過隨之而來的附加價值她可也沒忘記,記者不講私情,有報導價值絕不錯過。
他沒忘記引她上鉤的誘餌,只是此一時彼一時,而且就算明白她的心思,他還是不喜歡她搬出那個條件交換來提醒他。「大爆八卦不是社會正義,而是滿足自己窺伺他人的私慾,我養得起妳,不需要妳到處扒糞。」
「你……歧視記者。」她有點受傷了,被心愛的人抹去她執著的信念。
他眉頭一皺,試圖撫她的頭卻被避開。「我不喜歡妳遭遇危險,妳挖太深了,招來牛鬼蛇神。」
侵入她住處的不是一般宵小,她太輕心了,一味追逐真相,渾然忘卻真相的背後充滿醜陋,沒人願意將自己的不堪攤在陽光底下。
「每一種行業都有風險,又不是只有記者,你自己就是危險人物,你敢說你沒殺過人……」她忍不住挖出昔日舊事。
「慧- 」他臉一沉,由胸腔發出駭人吼聲。
「你……你凶我……」她頓時目眶一紅,含淚控訴,「我要和你冷戰。」
「慧……」
手指爬過微亂髮絲,目含深沉苦澀的耿仲豪抿著唇,失落地收回伸長的手臂,空無一物的手心是昔日的夢魘,他抓不住飄然而去的人影。
冒著熱氣的意大利面放到涼也無人動用。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1 00:16:26
第八章
惡夢般的鬼魅始終像一道甩不開的陰影,一直在身後緊追不放。
在白天。
在黑夜。
在日常生活中。
無所不在的包圍他四周,侵入他的大腦,侵入他的心,侵入他不願回想的記憶。
這是他該承受的過往嗎?他自問。
由夢中醒來的耿仲豪有片刻不知身在何處,他一身汗涔涔,眉頭深鎖地注視幽暗的臥室,有種說不出口的慌張和不安。頰邊的濕意是淚嗎?他居然為了過去的夢魅而落淚。望著枕側的空蕩,無邊無際的空虛由四面八方襲來。寂寞如無形的線綁住四肢,他越想掙脫綁得越牢靠,深入骨髓。
無處可逃了,他惶然。
孤獨是自己給的,怨不了人。
因為他不讓別人走進他的心,也不容許自己露出一絲軟弱。
一面又一面的牆高高築起,把自己困在裡面,以為安全無虞。
人不怕擁有,只擔心失去。
但是他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一個人的城堡是孤寂的空城,沒有歡樂、沒有笑聲、沒有溫暖的擁抱,死寂得一如荒漠。
「慧……」他想念她的體溫。
赤著足,耿仲豪走出冷清的臥室,幾近無聲的腳步接近緹花沙發,凹陷的位置躺著睡姿不雅,一腳滑出沙發的人兒。
重新為她蓋上被子,他溫柔地低視沉睡面容,素淨的臉龐沒有俗艷的顏色,唇瓣呈現自然光澤,不染人工調色,這是他所愛的人呀!不用利劍,不需長矛,她只用無比的熱情和開朗,輕易推倒他層層封閉的城牆,逐走陰暗,帶來光亮,暖化他冬眠的心。好一道不傷人的夏日烈焰,她會是他的救贖嗎?
徐徐暖風由窗口吹入,漸漸升高的日頭陽光普照,頑皮的小金陽趁著主人不注意時,偷偷地跑進人家的家裡,吻上嫣紅嬌顏。
伸了伸懶腰的苗秀慧打了個哈欠,她腰酸背痛地撐起上半身,睡意甚濃的揉揉眼皮,她看向染上金光的手指,沉重地歎了口氣。
驀地,輕淺的呼吸聲傳入耳中,她緩緩地轉過頭,對上深幽色黑瞳,頓感委屈的酸了鼻頭。
「我們不要冷戰了好不好?我的心好難過。」近在咫尺,她卻不能靠近他。
「好。」耿仲豪徐緩的展顏,輕輕撫平她眉間的皺褶。
他笑了,她卻哭得淅瀝嘩啦地撲向他,緊緊抱住。
「不要再吵架了,我不喜歡吵架,你要讓我,我真的很討厭很討厭你在我面前,而我不能用力地抱著你。」她忍得好難受,整個人快被空虛撕成兩半。
「好。」他不放手,摟著擁有暖香的摯愛。
「我愛你,好愛好愛你,你要繼續愛我,不可以移情別戀。」他是她的,她要發揮八爪章魚的精神,死命巴住他。
「好。」他動容了,眼底閃著可疑淚光。
她終於肯說出那三個字,認真看待兩人的感情。
「你要煮飯給我吃,幫我把髒衣服洗乾淨,我拒絕被放生。」她真的被他寵壞了,外面的餐點變得好難吃。
「好。」耿仲豪揚起嘴角,笑眸佈滿暖意。
苗秀慧哭著拍打他胸口,又嚷又喊的道:「好什麼好,我這麼任性又不講理,你應該說不好,叫我面壁思過,反省三天三夜,女人不能太寵啦!」
「不好。」如她所願。
但是……
「我喜歡寵妳,捨不得妳面壁三天三夜,妳是我最愛的女人,我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給妳,讓妳開開心心、無憂無慮地在我懷裡大笑。」那是他想給她的幸福。
「仲豪……」他真的很愛她,深幽的眸底只有她一個人。
「我殺過人。」冰冷的高牆該一塊塊敲掉了。
聞言,她一怔,淚水在眼眶中滾動。「你不想說就不要說,我不寫了,全台灣又不是只有你一個黃金貴族,我不要一篇不值錢的報導破壞我們的感情……」耿仲豪伸出食指,點住她紅艷翻動的唇。
「慧,聽我說,或許不怎麼光榮,但卻是我的過去,我想讓妳知道在我身上發生什麼事,妳來不及參與但能分享,那段影響我人生的轉折點……」
他幽幽地道出埋藏心裡多年的陰影。
那年他十歲,在學校玩水弄濕了制服,所以老師讓他提早一小時早退,免得受寒感冒。
沒想到他一回到家,父母房裡傳來奇怪的聲響,那個年齡的孩子通常好奇心旺盛,他躡起腳尖躲在門邊偷看,隆起的被單有著不平常的蠕動。
本來他想出聲叫喊,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沒穿衣服的男人忽然掀被,而他身下是他以為溫婉賢淑的母親,她正敞開雙腿盤住男人的臀,像是餓了許久的母貓,聲聲催促。
而讓她尖聲抽泣的男人不是他父親。
「而後我發現那男人不僅已婚,而且婚姻美滿,是我母親主動勾引他,趁我父親不在時帶回家偷情……但他另一個癖好是狎玩男童……」「什麼,他是正太控?!」那他……她不敢問,心口一窒。讀出她眼底的驚懼,耿仲豪反而笑笑地吻上她的唇,他臉上的神情證實了她心底的疑懼。
「漂亮的女人,美麗的男孩,他的確是雙性戀者,他曾不只一次試圖將魔爪伸向我,但是每一回我母親都會疾言厲色的喝止他,不許他碰我一根寒毛。」
事情若能盡如人意就好,偏偏老天忘了睜開眼,讓為惡者為所欲為。
十五歲少年已有修長身形,正逢變聲期,他再一次目睹赤條條的兩人在床上翻滾,粗喘聲不斷,瀰漫一室。
那是他的房間,他的床,他一再背叛婚姻的母親。
男人瞧見了他,未能盡興的慾望鎖住他,即使他母親苦苦哀求,男人仍像野獸般的走向他,泯滅天良的強脫他衣物。
「我殺了他。」耿仲豪說得冷酷,毫無愧色。
「那他有沒有……呃,侵犯你?」苗秀慧心急地追問,雙手緊握他的。
黑瞳空洞了約三秒鐘,瞳心漸浮陰晦。「妳若從於濃情那邊詢問警方紀錄,它上面寫著外賊侵入耿宅,覦覬女主人美貌而起色心,進而性侵得逞,女主人羞憤之餘,持刀刺入歹人胸口,一刀斃命。」完全沒提及他在場。
其實,那時的母親已被男人一把推向牆,頭部遭受撞擊的她失去意識,昏厥在地,從頭到尾不知道事情的經過,是父親喚醒她,她才驚覺身邊躺著失血過多而氣絕身亡的情夫。
「從那天起,我的家庭就不再完整,母親愧對我而終日鬱鬱寡歡,最後得到憂鬱症,父親無法諒解母親的失貞,將她視同隱形人,而我也離開家,不再跟那個家有任何牽扯。」
回不去了,過去是一條毒蛇,纏住每個人的脖子,讓人沒法再正常呼吸。
「你到底有沒有被性侵?」急死人了,他什麼時候才說到重點?
耿仲豪飄忽的說道:「重要嗎?」
她想說不重要,她愛的是他這個人,而不是他的過往,但是……「重要,誰教你勾起我想知道的慾望。」
身為女友,她痛心疾首他的遭遇,為他抱不平,可是記者的靈魂已深入骨髓,抽絲剝繭的習慣沒辦法從她體內剝離,不問個清清楚楚,她會如刺在喉,難以舒坦。
勾起唇,他忽然笑得很可恨,「慧,妳也勾起我的慾望,妳說我們誰該先滿足誰?」
「你……」她怔愕,差點吐出一缸鮮血。「厚!你也配合一點,人家正沉溺在悲情中,你幹麼突然獸性大發。」
他就是存心吊她胃口,讓她寢食難安,心口老惦著這件事。
「是誰非要跟我冷戰,讓我餓了三天?」故事說完了,他開始算起帳來。
「呃,這個……」她乾笑。
「慧,什麼事都能依妳,這回事可得依我吧!」他眼底狡色璨璨,伸手撫向她雙腿之間。
「可是你還沒有告訴我……」嗚……她被欺負了,明明知道她的「求和欲」旺到快火燒山了。
「做完再說。」誰教她撩人的馨香太誘人了。
「不要啦!我想……」不用她想了,擾人的電鈴聲像失火般直催,似乎怕屋主沒聽見,按住就不放手,連響了五分鐘之久,還在繼續催魂。「仲豪,電鈴……」吵得她耳膜快破了。
「不用理會。」
耿仲豪抱著心愛女子,一邊脫著兩人衣物,一邊吻著她走回臥室,任憑電鈴聲響徹雲霄,一概置若罔開。
這時慾求不滿的男人最大。
誰說有人按門鈴就一定要起身開門?不請自來的客人向來不受歡迎。
何況正在興頭上辦人生大事,誰有閒心為一點點小事急踩煞車。
要響就繼續響吧!
真的不必理會嗎?
冷戰七十二小時,他們也在床上待了三天三夜,期間電鈴聲響起不下二十回,兩人的手機、家用電話也沒停過,催魂似的一次又一次。其中沙士泰還來踹門,揚言要放火燒房子,可鐵了心的男人當真不理會。結果呢,腿軟的是任性的女人,一句冷戰換來被吸乾精力的身軀,悔不當初錯誤的決定。
但她更後悔的是,因為沒有辦法真的不理會,所以她趁著男人在廚房張羅她的午餐時,終於忍不住拉開門扉。
然後是一場可怕的大戰。
因為外頭站的是妄想症發作的耿曉君,她這會兒才會在這裡。
「活該。」
活該?
這是人說的話嗎?
「喂!喂!喂!秦雪緹,妳是誰的朋友,一點同情心都沒有,我很可憐耶!被人當成狐狸精追打,頭髮硬生生被扯掉一撮,還好我留的不是長髮,不然連頭皮都被扯爛了,血淋淋一片。」
厚,還笑,她是受害者吶!不是供人取笑的小丑,居然笑得比誰都大聲,無視她鼓起腮幫子的臭臉,還用指甲戳她的痛處。天下第一無情鬼啦!她要絕交,割袍斷義,再也不要看見那口嘲笑的白牙。
「好呀!絕交就絕交,醫藥費自付,不接受友情價。」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的秦雪緹涼涼回道。
「多少?」頂多三百五,少吃兩碗牛肉麵就成了。
「三千兩百二十五,不含藥水費。」真豪氣呀!連愛心小錢包都拿出來了。
「妳……」妳坑錢呀!我才縫兩針擦點優碘而已,妳敢收我三千多塊……」根本是把自己人當肥羊宰嘛。
「這位怕死又怕痛的小姐,妳剛進診間前沒瞧見門口的牌子嗎?本診非健保門診,一切費用自費,健保不給付,還有,本人剛好是小有名氣的名醫,診費三千妳還賺到。」人在福中不知福。
「妳……妳……」好樣的!貪財貪得這麼厲害。妳了半天的苗秀慧漲紅臉,數數錢包裡的零錢,當下洩氣認輸。
「好啦- 雪緹,我們不絕交,和好了,妳是醫術一流的大醫生,別跟我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計較,二十塊請妳喝一杯菠蘿冰砂,醫藥費就算了。」自個姊妹談錢傷感情嘛。
「請叫我秦醫生,冰砂漲價,大杯二十五,保麗龍杯三十,我不接受廉價的賄賂。」她還真不要臉,想拗掉她的看診費。秦雪緹面無表情的看著好友,莫名的火氣直往腦門沖。兩個女人爭風吃醋,她居然能把自己搞得狼狽不堪,還敢大大方方的來求診!
她們教過她的招式她全忘光不成?遇到這種事先閃到男人背後,讓他去挨刀接子彈,女禍因他而起,自然由他承受。
再不濟,掐乳戳眼拉頭髮,別講什麼風度,人家臉色不佳的衝過來,一定要先發制人,就算失手把人打死,她們還有御用大律師在,她想坐牢還得看她們同不同意。
可是呢,她不僅傻乎乎的挨打,還帶傷,存心嘔死她們這些老同學,防身術全白教了。
「哎呀!沒想到妳也有風趣的一面,大不了再多一串香蕉嘛!是妳才有的『沙必思』 ,像我們這種一級貧民只能喝白開水看圖止饞,你們這些高薪族是不能體會我們的窮困的。」她說得可憐兮兮,就為了省幾千塊的醫療費用。
「少給我打哈哈,妳沒錢,外頭那隻狐狸有錢到爆,叫他開張後面五個零的支票來感謝一下,否則我毀他容。」她剛好手癢,很想動刀。女人的戰爭往往來自男人,該負責的傢伙別想開脫。
談到錢,苗秀慧的臉色大變,「妳吸血鬼呀!見錢眼開,又不是多重的傷……啊!別衝動,別衝動,那本《 醫學大全》 很重,砸到人肯定重傷。」
真是的,比本人還激動,不知情的人當她被砍了十幾刀,奄奄一息。
「是男人就該保護自己的女人,他為什麼沒護住妳?」光是這一點她就無法原諒。
「他有呀!可是來不及嘛!」誰教她不知死活,背著男友偷開門,在廚房烹煮食物的他根本沒發覺家裡多了個人。
神情不悅的秦雪緹刻薄地指著她臉上的抓痕,「他乾脆讓妳被打死算了,何必救呢?反正再換個女朋友不就得了,像妳這麼笨的女友是男人的恥辱。」
「說得真難聽……」她小聲地嘀咕,不想真把脾氣不好的好友給惹毛了。
「他就看著妳破相而沒處理嗎?」真沒把她們這票娘子軍放在眼裡?她所謂的處理絕非和平落幕,而是另一層含意- 讓人直接從世上消失。
「雪緹,男人打女人是不對的,即使她罪有應得……」想起不久前那一幕,掛綵的苗秀慧仍心有餘悸。
耿曉君一見到她在屋內,身上穿著大哥的襯衫,立即明瞭兩人發生什麼事,那漫天襲來的妒火幾乎要將人燒成灰燼。
本來看在男友的份上,她想好好開導愛錯人的小妹妹,哪曉得她屬於貓科動物,動作之快教人傻眼,她還沒開口呢,小女生的利爪先劃上她面頰,接著又抓住她的頭髮往水晶塑像撞。
其實她傷得很輕了,只是皮肉痛而已,男友的表情才教她害怕。
她一直以為他再凶狠,也頂多口氣沉一點,神色臭了些,秀秀肌肉威嚇人,腦子一動整死人,真要動起拳頭,她覺得沙士泰比較像殺人不眨眼的殺手。
但是她錯了。
一聽見她受傷的慘叫聲,飛奔而來的男人一見到她額頭油油流下的鮮紅,那驟變的陰鷥神色教她永難忘懷。
「妳知道嗎?那是他妹妹耶!他居然狠得下心給她一巴掌,摑掌聲大得我聽的人都心驚,感覺牙也被打掉了似的。」雖然不是她被打,她卻覺得好痛。
受害者同情施暴者,她倒是前所未有的第一人。
「打得好。」若她在場,絕對也不留情。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強求不得,單方面的愛情只會傷人自傷。
「哎呀!雪緹,別說得太無情嘛!人家也很慘耶!好像嘴巴都被打歪了。」耿小妹也嚇到了,雙眼瞪得又大又圓,不敢相信他真會動手。
耿仲豪眼中只有心愛的女友,一見她流血了,額頭又腫了個大包,他沒有二話先送她就醫。
不過在臨出門前,他將不請自來的客人拖到門外,當她的面上鎖,並說了句教人肯定會心碎的話- 要不是妳姓耿,我會親手殺了妳。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妳可以走了。」她早晚有一天栽在心軟。
苗秀慧怔了下,「再聊聊嘛!我好不容易放風出來,不要趕我啦!」
「這裡是醫院。」秦雪緹忍耐的說道。面對這個白目女,她的修養已經越來越好。
「那又怎樣,誰規定醫院不能聊天?我應該帶幾串烤香腸來,邊吃邊聊,妳不知道我家的獄卒有多麼的不人道,他規定我一餐要吃幾碗飯,衣服不能太露,所以V 領、無袖、細肩帶、露背裝都不許穿,裙長過膝,熱褲絕對禁止……」
聽著喋喋不休的聒噪聲,秦雪緹那條名為「耐性」的神經崩地斷裂,她眼角抽措地起身,拉開診間的門,將不受歡迎的患者掃地出門。
「她怎麼了,傷得重不重?」為什麼她的臉色異常沉重,一副沉痂難治的模樣?
「『不說話會死症』 ,你說嚴不嚴重?」她發現自己需要一顆阿司匹林,笨秀慧搞得她頭都痛了。
耿仲豪顰起眉,消化她放送的訊息。「她沒事?」
「傻子不容易生病,聽過沒?」小孩子遊戲跌倒的傷口也敢找她治,嫌她太閒嗎?
那也叫傷,醫院早人滿為患。
不過看他著急的樣子,她可以原諒他浪費醫療資源。
「我聽見了,雪緹,妳在背後偷罵我。」厚,被她捉到了吧!
秦雪緹冷笑地戳她傷處,「何必背著妳,我當著妳的面照樣罵得妳臭頭。」
「噢!好痛……」最毒女人心。
苗秀慧痛得跳開,見狀的耿仲豪面色不快地擋住「行兇」的醫生,怒目以視。「聽說有人盯上那個笨蛋,你找出來了嗎?」瞪我也沒用,她的傷不是我造成的。
沒料到女友的好友知曉此事,耿仲豪微瞇起黑眸,「有點眉目。」
警方循線追查的車號是報失的車牌,車子找到了,但車上沒人。
而闖空門的那五人,其中後頸有刺青的光頭男陳屍河邊,其它四人行蹤不明,仍持續追蹤中。
「才有點眉目,你這男人也太沒用了,讓女友置身危險中。」以為他有多大本事,原來也不過爾爾。
前青鷹門副手的實力被誇大了,什麼狗屁軍師,唱軍歌比較快。
秦雪緹鄙夷的目光讓人很不舒服。
「哪有什麼危險,你們都太緊張了……」她好想回去扒八卦。
「妳、閉、嘴- 」
一男一女同時揚聲,正在大吐苦水的苗秀慧訕笑一縮頸,食指與拇指在唇上做出拉出一條線的手勢,表示上了拉鏈。男友和好友都得罪不起。
「耿同學,好好約束令妹的言行舉止,必要時強制送醫,我簽字處置。」有病要及早治療,拖久了只會變成社會案件。
「她沒瘋。」經過這一次教訓,她應該會有所收斂。「但嫉妒使人發瘋。」她明示。
耿仲豪語氣發冷,「她是我妹妹。」
不會有第二種可能性。
「最好是親妹妹。」秦雪緹若有深意的說道,眼中透著一絲冷然。
「妳是什麼意思?」莫非她知道什麼?
垂下眸,她笑得薄涼,「五年前,我還是醫學院學生,當時我在某醫院實習,有個男人送來檢體,要做親子DNA鑒定。」
「那個男人我認識?」他不言明,心裡有數。
她沒直接回答,「帶我的醫生喜歡我,他讓我多了些臨床實驗,我留了一份鑒定報告,你要不要瞧一瞧?」
「不用了。」黑眸閃了下,耿仲豪的唇抿緊。
不必看報告,他也知道結果,那件事讓耿家正式分崩離析,而他比那人更早知情。這也是他當初不得不離家的理由,一家五口人,個個有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說是家人卻親不如疏,心思各異。
秦雪緹瞭然地一揚眉,「看來你家有不少問題存在,不會拖累我們阿慧吧!」
「我不會讓她介入。」這是他的承諾。
她不以為地嘲諷,「她已經介入了,不然你以為她腫得像發稞的臉是被鬼掐的嗎?」
他不語,眼底有著憤怒和心疼。
局外人似的苗秀慧聽不懂他們高來高去的對話,彷彿在打啞謎,她聽得一頭霧水,有些迷惘,有些困惑,有些被排擠的感覺。
但有件事她不含糊,他們所說的內容出自對她的關心,唯恐她遭遇不測。
是說,他們到底在談什麼啦?她好想好想知道,記者的本能呼喚她,誰去做親子鑒定?結果是什麼?她為什麼會受到拖累?
豎直耳朵想聽見更多內幕的苗秀慧托著腮,像個乞丐似的蹲在兩人腳旁,讓互不對盤的秦雪緹和耿仲豪超想扁她。
但是- 算了,看到她又是抓傷又是擦傷的臉,再大的火氣也消失不見,她讓人……啼笑皆非呀!
其實所謂的親子鑒定表也不過是一個家庭的辛酸。耿仲豪是父親耿介赫婚前跟初戀女子所生的孩子,但這段感情不為男方家人接受,兩人被迫分手。
而後女方懷有身孕,當他知情前往探望,女友已經因難產而死,他悲痛之下將兒子抱回家撫養。
可孩子需要母親,驟失所愛的耿介赫根本不知道怎麼照顧一個小孩,因此在長輩的安排下娶了深愛他的現任妻子。
頭幾年倒也和睦,夫妻間雖無深情,但跟一般家庭無異,男主外、女主內,共同為這個家努力,並生下次子耿仲傑。
可惜好景不常,耿母發現丈夫深鎖抽屜的日記和情書,她一時好奇偷看內容,這才知曉他始終未遺忘初戀情人,娶她是因為家人中意她。
為此,兩人大吵一架,從此漸行漸遠,半點情份也不剩。
為了報復丈夫的冷落,她和丈夫最好的朋友上床,並由不倫的偷歡中獲得滿足。
耿曉君便是偷情下的意外。關於那份親子鑒定表,送件人是早已懷疑在心的耿介赫。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1 00:16:53
第九章
「真是抱歉,是我教女無方,造成妳身體上的傷害,我深感歉意,在此希望妳能原諒小女的任性,別再怪罪她的刁蠻。」未經委託,蘇幻月一得知好友受傷一事,逕自提出傷害告訴,由秦雪緹親自填寫驗傷報告,其中有部份誇大的事實讓人不得不質疑她的醫德。
直到施暴者的母親找上門,尋求和解,傷勢不重的受害者仍在狀況外。
其實耿夫人來了好幾回,只是一直被拒於門外,耿仲豪一句「不宜見客」,她便不得其門而入。
樓下的警衛是青鷹門出身,大哥的一句話哪敢怠忽,自是盡忠職守,一個人也不放行,死守他神聖的工作崗位。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因為闖入苗秀慧住處的歹徒身份尚未釐清,她有安全上的顧慮,閒雜人等一律不准進出。再加上耿曉君的鬧事風波,耿仲豪更是小心提防,不讓類似的意外再次發生。
而耿夫人這次能夠入內?全拜下雨所賜,未帶雨具的她孤零零地站在門外,讓人有些不忍心,雨勢似乎有不停的趨勢。
看到她,苗秀慧想起自己嘮叨又囉唆的阿母,再一次自作主張地將人請上樓。
拿她沒轍的耿仲豪能說什麼,耿夫人雖非他生母,但畢竟有養育之恩,即使她紅杏出牆,做出對不起父親的事,至少有段時間她是真心疼愛他,不讓外遇對像有機會傷害他。
「沒有啦!妳太客氣了,其實我只是小小的嚇一跳而已,妳不必這麼慎重道歉,我會很不好意思的。」讓長輩登門致歉,真有些過意不去。
嚇一跳而已?
是誰作惡夢作到提起他的手臂一咬,夢囈不斷要人家死得很難看?耿仲豪故意拉起袖口,不經意在某人眼前一晃,說不在意的某人立即心虛地別開眼。
「不,是我管教女兒的方式錯誤,只知一味的寵溺她,未教導她正確的做人處世,讓她不知天高地厚,到處惹是生非,我真的覺得非常羞愧。」耿夫人再次躬身,禮節隆重得教人有些承受不起。
「那個……呃,妳不要放在心裡,我不會怪她啦!小妹妹嘛!火氣比較大一點,多喝點青草茶就會退火了。」哎呀!她在說什麼,叫出身高貴的高尚人家喝阿嬤時代的茶飲,她心裡大概笑到快掉牙了吧!
苗秀慧是草根系代表人物,吃的用的幾乎跟古早人沒兩樣。
「就算妳不介意,我還是感到萬分愧疚,再怎麼蠻橫無禮也不能動手傷人,她的表現太令我失望了。」她拿起手絹輕拭眼角,像是感傷地落淚。
面對一個母親的傷心,苗秀慧手足無措地向男友求援,不過她背後有點涼意飄過,那一句「再怎麼蠻橫無禮也不能動手打人」似乎別有深意,像是指桑罵槐,怪她男友不該為了點「小事」而傷害自家人。
妳是白找的。耿仲豪涼涼地一瞟,不予理會,拒絕女友的求救。
「相形之下,妳的氣度就令人欽佩,自己帶了傷還肯原諒傷害妳的人,我真要向妳說聲謝謝,不為難我的女兒。」她又多禮的彎腰鞠躬,多禮得像個日本人。
撫著額頭的傷,她乾笑,「本來就沒什麼大不了嘛!大家都太緊張了。」真是的,她那些姊妹淘太愛小題大做了,她們老是唯恐天下不亂似的,讓她難做人。
「那這場蓄意傷人告訴……」她滿臉冀盼,欲言又止,怕不得體。
「啊!這個呀……哈哈,我會再跟幻月……呃,我的律師商量商量,妳知道的嘛!幹他們那一行都很愛錢,她想賺律師費……」呵,冷汗呀!你幾時冒出來的?
關於官司一事,苗秀慧還真不敢挑戰權威,好友的美意不能拒絕,否則她會很倒霉,很倒霉,倒霉到欲哭無淚。
「錢不是問題,妳開價多少,我悉數支付。」一反先前的柔弱母親形象,耿夫人的語氣略顯尖銳,似在說:終於露出貪婪的真面目,我有錢,儘管來勒索。
耿夫人的娘家是一方富紳,她是備受寵愛的么女,當初的嫁妝便是一筆可觀的數字,土地、房子一樣不少,陪嫁品之多,蔚為當時盛談。
而這些年她的父母陸續過世,疼她如己出的五位兄長不僅未私吞她那份遺產,還每年以生日為名送她名鑽、股票、珠寶,她現在的個人資產是丈夫收入的數百倍。
「不是我啦!是幻月……」哎,怎麼解釋才好?根本不是她的意思嘛!她很愛錢沒錯,但這種錢她哪敢拿,會被雷公活活打死。
「慧是說她不要錢,只要曉君別再莫名其妙找她麻煩,她也不會讓人太難過。」被逼到無處可逃了吧!看妳下次還敢不敢心軟。
再世恩人呀!感恩,感恩。鬆了口氣的苗秀慧雙手合掌,做出崇敬的神態。
一直不敢看向兒子的耿夫人眼皮顫了顫,她緩緩抬起眸,露出虛弱又抱歉的笑容,「曉……曉君也不是真的很壞,她只是太喜歡你,依賴成性。」
「她是我妹妹。」耿仲豪特別加重語氣強調,要她牢記這一點。
「我知道,可是你用不著對她太嚴厲,小女孩總會有崇拜對象,你對她好一點無損兩人的關係,畢竟是一家人。」沒必要為了一個外人而撕破臉。
耿夫人是怪他的,沒有一位母親不心疼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嬌兒,縱有再多的不是,人心是肉做的,還是有所偏袒。
尤其是看到女兒腫得嚇人的半張臉,她的心真的痛如刀割,沒辦法相信有人這麼狠心,讓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失去引以為傲的美麗。
「就因為是一家人才手下留情,若是換了另一個人,恐怕這會還得在醫院待上一段很長的時間,順便復健。」她該慶幸他用的是手掌而非拳頭。學過泰國拳的耿仲豪出手相當狠厲,平常像個溫文儒雅的斯文人,讓人看不出他嗜血的一面,一旦出手,非死即傷。這也是他為何在青鷹門的地位屹立不搖,深受敬重的原因,他的狠厲是隱性的,更勝過滿臉殺氣的沙士泰,沒人敢挑戰他的底線。
「你……你幾時變得這般凶狠,說話的語調像擁槍自重的黑社會?」他變得好陌生,連眼神都帶著冷漠。
耿夫人印象中的他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熱愛運動和交朋友,從不頂嘴。
笑不達眼底的耿仲豪微勾起唇,「在妳的情人企圖侵犯我的時候,還有,我本來就混過黑道,妳不曉得嗎?」
企圖代表的是未遂,他在那男人撫向他雙腿之間時,拿起好友鷹子揚,也就是日前改名為駱天朗送他的彈簧刀,一刀刺進對方胸口。
聞言,她臉色一白,冷抽了口氣,「那……那是誤會,他不是……呃,我沒有……你們……」
她想說自己沒有情人,那個人也不是想侵犯他,但是那雙帶著嘲弄的冷冽黑瞳直盯著她,到嘴邊的謊言一句也說不出口。
「我想妳也不用多做解釋了,省得自己聽了也心虛,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說出來就難堪了。」再怎麼自圓其說也是徒勞無功。神色難看的耿夫人揪緊手絹,笑得不自然,「有空回家看看你父親,他很想你。」
「我盡量,不過他大概不願見到我,有個當過流氓的兒子並不風光。」他自嘲。
耿介赫曾搖下一句話,王子犯罪與庶民同罪,就算是他兒子,他也嚴辦到底。
所以有律師考資格的他由學者轉任法官一職,為的是親自審理兒子的「案件」
「好吧!我也不為難你,不過外頭風雨有點大,可不可以請你們送我一趟?」
生性厚道的苗秀慧一向尊敬長輩,她一口應允,並請男友先到地下室暖車,她陪耿夫人到門口等他。
誰知沒等到人先被誘勸到對街的咖啡廳,停止營業的咖啡廳多了兩個人,一個是滿臉冷意的耿曉君,一個不太熟,但似曾相識。
她頓感一陣涼意襲來,想拔腿開溜。「哎呀!我剛才忘了關瓦斯,妳們等我一下……」別擋路嘛!幹麼還鎖門。
「妳別想離開。」來得,去不得。
「想喝咖啡嗎?我來煮。」出手不打笑臉人嘛!別睜大眼珠子瞪她。
唉!這不是關門放狗,咬死她這個沒大腦的女人嗎?雙肩一垮的苗秀慧笑得比哭還難看。
「少給我裝傻了,以為有我哥護著就沒事嗎?」臉腫得像豬頭的耿曉君忿忿地說道。
她不是裝傻,只是在想男友暖個車也暖得太久了。「我在想大家都是文明人,坐下來好好聊聊嘛!不要動氣。」
「有什麼好聊的,只要妳離開我哥,我不會再找妳麻煩。」她說得一副很大方的樣子,不計前仇。
「很難……」苗秀慧咕噥著。
「妳說什麼?」當她是傻瓜耍嗎?
見她又要動手,耿夫人一臉慈祥地拍拍女兒的手,不想她再節外生枝。「讓我和她談談,別扯痛臉上的傷。」慈母的臉孔一轉,變成捍衛巢穴的母恐龍。「妳只有一種選擇,和我兒子分手,該給妳的分手費我一毛也不會省。」
財大氣粗呀!她這算不算被有錢人欺壓了?「伯母,妳太寵女兒了吧!」
「請叫我耿夫人,還有,這是耿家的家務事,外人無權插手。」她說得明白,不贊成兩人的交往。
可我是被害人耶!形勢比人強,苗秀慧沒膽喊出心底的抱怨。「就算我退出又能怎麼樣,他們是親兄妹,法律也不允許……」
她的話還沒說完,一道氣急敗壞的女音先一步諷高。
「他不是我的親哥哥,我們沒有一點血緣關係。」法律管不到她。
「曉君- 」
耿夫人一聲驚呼,耿曉君這才臉色發白,捂著嘴想阻止脫口而出的發言。
為了得到耿仲豪的愛,她的確做了不少人神共憤的傻事,但是沒有母親的默許和從中打點,她也不致更加迷戀耿家長子。
「他不是妳哥哥?」天哪!這不是真的,為何讓她聽見天大的秘密?
不說出去她會很痛苦。
「苗小姐,妳實在知道太多事情了,讓人想放妳一條生路都不行。」耿夫人冷冷地說道。
「什……什麼意思?」不會想殺人滅口吧!。
他命犯七殺,遲早會煞到妳,妳不肯聽我勸告,肯定有血光之災。桂香的聲音如在耳旁,苗秀慧心裡打個突,起了不好的預感。
「唯君,我把她交給妳了。」
唯君,唯君……唯君是誰?啊!那個傅唯君。
「你是跟周大偉搞不倫戀的女助理。」等等,她們為何連成一氣,應該是不相干的人吧!
「沒錯,我是傅唯君,曉君同父異母的姊姊,也是被妳害得走投無路又差點被追殺的人。」她恨恨的道。
本來她是一直不諒解耿夫人的,不過父親不名譽的死後,是耿夫人私下幫助她完成高中和大學的學業,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社會中,骨氣是不值得的,她很早就學會向現實低頭。
「我?」她會不會找錯尋仇對象了?「沒錯,就是妳,因為妳的出手破壞,原本答應離婚娶我的周大偉反悔了。」他居然反咬她勾引他,是她不知羞恥的以身體換取出道的機會。
「拜託,男人的話哪能當真,周大偉的錢全捏在他老婆手裡,一旦離婚他什麼也沒有了,妳又不是他第一個搞上的女助理……」啊-完了,她好像說得太快了。
好吧!來點補償好了,真被亂刀砍死,她也死得冤。
「妳們這一生全毀在情字上頭,何不看開一點,別太執著,退一步海闊天空,未來還有大好時光等著妳們。」
「大好時光?」人已遲暮的耿夫人笑得令人毛骨悚然,「誰說兄妹不能在一起?仲豪像他生母,曉君肖似生父,兩人若能結合,我的家庭就圓滿了。」
「咦?!」為什麼她會覺得遍體生寒?
「丈夫初戀情人的兒子,妻子情夫的女兒,想想不也挺有趣的。」她眼神瘋狂,帶著由心底生起的強烈妒恨。
「啊!」苗秀慧頓悟的捂嘴,神色驚駭。
她居然偏激到想藉兄妹「亂倫」重組分崩離析的家庭關係,以斬不斷的骨血至親維繫表面的和諧? 她病了,她們都病了,以為人心可以任其搓揉,自由操控,簡直是病得不輕。
「妳們談夠了沒,外面的風雨越來越大了,再不走就走不了。」
喝!他們是哪冒出的蒙面大盜?
「你帶走吧!膠卷就在她身上。」
什麼膠卷,她為什麼聽不懂?
「妳確定?」
「我確定,當時在附近偷拍的人只有她。」傅唯君一口咬定。
偷拍?
喔!那肯定沒錯,一定是她,她一天不爆料就渾身難受,百分之百敬業的小狗仔。
「好,帶走。」
帶走?
苗秀慧還沒來得及問明何事,一口麻布袋當頭罩下,她感覺自己被很粗魯扛上肩,再狠甩至車子的後車廂,雨聲滂沱地打在車頂上。其實心思陰毒的耿夫人從沒打算給她一條活路,原本用意是先誘出耿仲豪,再讓一夥歹徒上樓找她,而她自願陪她下樓反而省得麻煩。
車子開得很快,她像沒知覺的沙包被甩來甩去,腦子也被撞得七葷八素,根本聽不清楚車上的人在問什麼。
驀地,車身被撞了下。
本來就有些頭暈目眩的苗秀慧從未綁牢的麻布袋滾出,頭又不小心撞到傾斜的車子,差點暈過去。
有人在吼叫,她聽見了。
可是……為什麼她胸口有種奇怪的灼熱感,朦朦朧朧的意識往上飄浮。
咦,是雪緹的聲音,她怎麼也來了?
聽到好朋友的聲音,困極的苗秀慧安心的闔上眼,大口的鮮血由嘴巴嘔出。
「喂,到底是怎麼回事,秀慧為什麼中槍了?」急急忙忙的腳步聲在急診室奔跑,接著一路跟到手術室,一票神色慌張的女人對著一臉沉痛的男人咆哮,只差沒勒住他的脖子,叫他去死。
「慧送我母親下樓,約好在門口等我,可我車子一駛出停車場,卻找不到人……」
看得出眉頭深鎖的耿仲豪有多焦急,他臉上佈滿狂怒和駭然,雙手滿是未乾的血漬,他極力想吞下發顫的喉音,卻哽咽地流露出他的痛楚。
他一發覺愛人不見了,直覺不對勁,他先下車詢問警衛,也沒聽真切的警衛只說兩人約喝咖啡,她們過了街。
而他也到了對街,一間一間的找,整條街營業的咖啡廳全被他找遍,沒有她的蹤影。
突然間,一輛形跡詭異的箱型車引起他的注意,它駛向一間暫停營業的咖啡館,車上人不從正門進出,卻鬼鬼祟祟的探頭,由後門溜進去。
心覺有異的他便趨前查看,此時有兩個男人扛著一隻大麻布袋出來,蠕動不已的人形似在掙扎,發出不甚清楚的求救聲。
沒有多想,他知道袋中的人是誰。
「……本來我救出她了,她身上的傷並不重,她就在我懷裡,就在我懷裡……」不輕易流下的男兒淚滑出眼眶,滴落手臂,暈開快凝結的血漬。奧迪車頭撞毀箱型車,車上的人無一逃脫,被凶性大發的他揍個半死,丟在雨中自生自滅。
他抱起意識有些不清的女友準備送醫,卻在將她放置副駕駛座,轉身繞向另一側準備開車時槍聲大起,破裂的車窗濺出血紅液體。
「是誰幹的,我送他幾顆子彈嘗嘗味道!」可惡,她的人也敢動。
一得知宵小闖入好友住所,立即取消獵狼計劃的於濃情假公濟私,借調國際刑警的機密檔案進行比對,著手調查歹徒動機。
好不容易查出一點端倪,正想和學弟兼跟班小扣進行突襲追緝,卻在此時傳來好友出事的消息,她連忙和其它人趕到醫院會合。
「鍾貞靜。」一旁有人多嘴的回答。
得知苗秀慧受重傷入院,高中時期的好友們- 於濃情、蘇幻月、董知秋、秦雪緹- 全趕到。
「誰是鍾貞靜?」是剛冒出頭的角頭大哥,還是急著揚名立威的小毛頭?「仲豪的母親。」
「什麼?他的母親?!」那個看起來柔柔弱弱,貞靜賢良的婦人?她哪來的槍呀?
於濃情的疑問正是所有人納悶的地方,深入簡出的法官夫人從何取得槍枝?那是犯法的行為,她不會不知情。
在不久後,他們才知道耿夫人在傅唯君父親過世的第三年,又認識房地產出身的鄭立委,兩人一拍即合,開始了長達數年的地下情。
而鄭立委在朋友的牽線下接觸了毒品,自己吸毒還販毒,政商名流不少是他下盤,他靠著販毒財富倍增,儼然成為一代大亨。
不過樹大招風,引來情治單位的懷疑,為了避免客戶名單外流,他燒製成膠卷交由耿夫人引薦給他的傅唯君保管,以防被查出犯罪證據。
而本身也是毒販的傅唯君想黑吃黑,佯稱膠卷在偷情時掉了,她找了苗秀慧當替死鬼,讓她背黑鍋。
「秀慧不會有事吧!」一身濕的蘇幻月甩甩濕發,臉上的妝掉了一大半。
幸好她化的是淡妝,不然准嚇死人。「雪緹在裡面搶救,她不會讓那死女人丟下我們,自個逍遙去。」其實她很擔心,嘴上卻說得灑脫。「咦,秦雪緹不是泌尿科醫生?」受傷的是胸口。
「你哪位呀!兄弟。」沒事杵在一邊,擋路。
臉一黑的沙士泰默然走開,緊閉其口,在抓狂的女人面前他還是少開尊口。
其實他是最早到達醫院的人,耿仲豪心亂如麻之際還記得先撥電話給他,請他安排最優秀的醫療團隊進行搶救,不能有一絲閃失。
誰知他利用前青鷹門的勢力調來最好的醫生,卻被臨時趕來的秦雪緹搶走傷患,她以萬夫莫敵之勢緊急救援。
「你們別在醫院喳喳呼呼,誰去安撫那個快嚇死的男人。」臉色同樣嚇得蒼白的董知秋努努下巴,指向雙目泛紅的耿仲豪。
若說有誰最在意苗秀慧的安危,莫過於與她枕畔相依的男友。
只見駱天朗和沙士泰走過去,一人一邊拍拍他的背,為他打氣。這是男人的友情。
而這時,正在和死神搏鬥的小女人身體輕飄飄,她像是沒有重量地往上飄,額頭碰到天花板受到阻礙,又橫著飄出手術室,一直無意識地飄動。突地,有隻手抓住她足踝,她驟地睜開眼。
「哇!鬼呀!鬼呀!我又看到鬼……」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她最怕鬼了。
「鬼吼鬼叫什麼勁,妳見鬼呀!看清楚我是誰。」真沒用,這樣就嚇到。
好熟的聲音……苗秀慧從摀住雙眼的十指縫隙中偷瞄,「妳……妳本來就是鬼嘛!」
原來是女鬼桂香,嚇了她一跳。
「沒錯,我是鬼,妳也差不多了,很快會來跟我作伴。」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狀態,她離死不遠了。
「什麼意思……咦,我的手怎麼變成透明的,還會飛……」她的腳踩不到地,騰空?
「我看妳連死都當個迷糊鬼,比我還糟糕。」桂香嘲弄地搖著頭,鄙視她的遲頓。
「不要啦!我不要死,我還有大好人生要過,我的記者生涯正要大展鴻圖,人家才談戀愛而已……好多好多的事沒做,我不想死,快送我回去,仲豪一定很著急……」
啪的,鬼打鬼,一巴掌往她額上一貼。「夠了沒,妳要尖叫到什麼時候,妳還沒死。」只剩一口氣拖著。
「我沒死?」她訝然。
「不過也快了,妳的好朋友在裡面進行搶救,她在拖延妳斷氣的時間。」真羨慕她有一堆人關心,不像她孤魂野鬼一隻,無人憑弔。
聞言,苗秀慧的神情反而平靜,「有沒有辦法讓我不要死?」
「那要看妳的意志力,能不能拚過這一關。」
「妳幫我。」算命的說她陽壽八十九,不是早夭的命格。
「我幫妳?」鬼面一陰,挑高秀眉嘲笑她的天真,「幫妳我有什麼好處?」
「喂!我們『 室友』 當那麼久,妳好意思討人情,要不是我看得見妳,妳做鬼的日子多苦悶,沒人陪妳聊天,沒人偶爾被妳嚇一嚇,妳連大門口都出不去……」
要好處,下輩子再說。
「好好好,別嚷嚷,我耳朵都被妳吼破了,我幫妳就是了。」真是的,她幹麼多管閒事。
「桂香……」妳是好鬼。
鬼不會臉紅,但會忸怩。「少撒嬌了,要不要過去瞧瞧妳的朋友,多點留在人世的力量。」
沒人瞧見鬼魂的移動,心情沉重的耿仲豪雙手交迭緊握置於下顎,兩眼無神望著前方,他臉上一片空白,看不出悲喜哀懼。
驀地,他肩膀動了下,似乎有人摸他,空洞的眼中竟出現驚懼,他發瘋似的跳起來,衝向手術室,大喊女友的名字,十指成爪欲扳開緊闔的隔離門。
傷痛欲絕的男人力氣驚人,好幾個人圍上前壓制他都被掙開,最後火起來的於濃情用槍托朝他後頸一敲。
「死警察,妳怎麼可以打我的男朋友,太過份了,我要跟妳切八段……仲豪,你不要難過,我沒死啦!等一下我就活蹦亂跳的出現在你面前……哎!妳別推,我還沒說完……喝!好痛,痛死了,誰拿刀切開我的身體,快把那個人拖出去餵狗……我不要呀……好痛啊……」
臉上黑線三條的桂香失笑地搖搖頭,不管做人還是當鬼,她都是那麼聒噪。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1 00:17:15
第十章
「誰說泌尿科醫生只能治陽萎、不舉、早洩,請看清楚門診名稱,是泌尿外科,也就是兼具動手術的資格,我副修心臟、腦神經不成嗎?你不知道我是本院唯一一位全方位天才醫生,哪一科都能看診,就算你眼睛脫窗,我也能挖出來調整調整再塞回去。」
敢如此大言不慚自誇醫術過人的醫生,全台灣也就這麼一位,無人能出其右,捨她其誰。
泌尿科醫生做開心手術前所未聞,但院長不反對,願承擔一切行政責任,以及醫療風險,排除眾議,也要蠻幹到底。
患者親友團更是全無異議,甚至點名要她執刀,就算把人醫死也絕無二話,就當患者是大體老師,供醫生練練刀,切幾片活體組織當樣本。說實在的,這名傷員真的很難搶救,一顆小小的子彈卡在心瓣膜中央,要取出並不難,長鑷子探進心窩一夾一取就大功告成。偏偏在急救的第十二個小時間,三度休克,二度缺氧,高達五次心跳停止,然後又是動脈出血,光是處理這些意外,秦大醫生就很想把救活的患者再掐死,叫她認命點,重新投胎。
「天靈靈地靈靈,拜請五路眾神明,金童玉女來開路,太上老君賜仙丹,大士聖水救活命,媽祖護佑保平安……急急如律令,急急來賜福,保你吃百……」他的法螺呢?要連吹三聲才有效。
黑線冒出頭,一條又一條,長在額頭上。
「爸,這裡是醫院,你不要再請神了,很丟臉耶!大家都在看。」噢!她一定會被笑很久啦!師公雷的查某子名聲透台北。
「哪裡丟臉了,要不是家裡的神明一起發功救妳,妳這小命早被閻王爺請走了,有拜才有保佑,不然我們就得花錢買口棺葬妳。」得罪神明會被割耳朵喔。
「爸,你是修道人耶!」真沒口德。
苗秀慧很想開口說救她的是一名女鬼,不是家裡頭大大小小的神像,可她怕老爸那把桃木劍直接往她腦門劈,乾脆什麼也不講。桂香真的很賣力,每次她一停止呼吸,那雙鬼手就把彈出身體的她給推回去,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鬼力幾乎殆盡,好不容易她才恢復正常心跳。
苗天雷雙手合掌,念了一句無量壽佛。「就是修道人才看破生死,百無禁忌,是人都難免一死,早晚而已,不是我先去等妳,就是妳早走一步,黃泉路上再相逢。」
她嘴角抽了下,「爸!我不想太早死,你有急事先走沒關係……啊!你幹麼打我頭?是你說早死晚死都是死,女兒孝順,才請你先走耶!」
「妳……不孝女,咒老子早死,我辛辛苦苦養妳幹什麼,早知道妳會性逆我,我就把妳送給隔壁村的阿狗嫂,讓妳去氣死她。」一次除二害。
阿狗嫂是收驚的,也兼看面相和米卦,常和他搶客人,所以他非常痛恨此人,視為國仇家恨。
「爸……」很幼稚耶!老是說一套、做一套。
「你又在瘋癲什麼,女兒在住院不是吃拜拜,你給我安份點,法器和道袍收一收,別拿出來嚇壞小孩。」都幾歲的人了,還不懂事。
「老婆……」
「婆什麼婆,還瘋不夠呀!人家醫院是養病用,不是讓你拿來開壇作法,別的病人要休息,你吵到人家了。」起駕也要看場所。
「喔!」我收-
一物克一物,師公雷的老婆林雙玉撇個嘴,他馬上英雄氣短,將法螺、銅錢、符紙等收一收,放入黃色道公袋,不敢再賣弄神跡。
「阿慧呀!來喝碗魚湯,補血、補元氣,多喝一點,傷口才會更快收口……」
煮了幾十年飯的林雙玉根本不怕燙,應該說燙習慣了,她拿了個瓷碗盛湯,也沒吹涼,整碗端到女兒面前,準備燙死她。
這時,一隻大掌及時伸出,扶捧碗身,接過燙手的瓷碗。
「我來喂。」
啊,你是哪位?
苗爸苗媽一臉霧煞煞,看著一位高瘦斯文的大帥哥,捧著碗,拿著湯匙,慢慢攪湯,使其變涼,再一口一口像喂小Baby一樣將魚湯送進女兒嘴巴。
這時候他們想明白了,原來少生一雙手給他家阿慧,所以她是個殘廢,沒辦法自己進食。
「少年仔,想是?」苗天雷很客氣的問,怕嚇跑眼前的年輕人。耿仲豪挑挑眉,將眼鏡推回鼻樑。
「爸,他聽不懂台語,你要說國語啦!」又不是鄉下地方,閩南語通全鄉。
苗天雷改口他覺得拗口的語言,「哎呀!真麻煩,要說狗語喲!我會咬到舌頭。」
「是國語不是狗語,你要跟狗說話呀!」苗秀慧皺起鼻子,糾正父親的發音。
「妳管我跟誰說話,反正不是妳這個不孝女啦!」土性強的苗家老爸故意哼了一聲,一手搭上他認為前途無限的俊小子肩頭。「你在哪裡工作?」
「翔鷹企業。」
「做什麼的?」
「總經理。」
「總……總經理……」他眼睛凸了一下,小小地吞吞口水。「呃,薪水不錯吧?」
「百萬起薪。」
他直接大口大口的喘氣,「一百萬 」
「是的。」
「嘿!嘿!嘿!缺不缺老婆,我剛好有個嫁不出的女兒,你要是不嫌棄就送你,聘金好商量。」果然是王爺有保佑,送個有錢的女婿給他。
黑眸閃了閃,露出無害笑容的耿仲豪打蛇隨棍上,「很缺,令千金我非常中意,若你肯割愛,千萬聘金不嫌多。」
「千……千萬……」天哪!那有多少錢,兩隻手捧得住嗎?
腳快浮起來的苗天雷滿天是金條,他笑得嘴都闔不攏,只差沒抱著人家大腿,大喊,我先嫁!
突地,一個大鍋蓋蓋向苗老爸天靈蓋。
「死老頭,作什麼白日夢,你賣女兒呀!」異想天開,老想著天上下鈔票雨。
「噢!老婆,輕一點,在女婿面前給我留點面子嘛!」他是堂堂大丈夫耶!怎麼可以老婆不怕他。
「哪來的女婿,又在作夢了,女兒這條命是撿回來的,我還想多留她幾年,誰來說媒都不成。」男人長得好看,通常桃花也多。
耿仲豪聽出未來丈母娘的刁難,眉心輕染笑意。「對呀!對呀!母親大人英明,我才不會太早嫁,妳看濃情嫁得多可憐,一個老公跟前跟後的,這個也不能做,那個也不能做,她說她悶得快發霉了。」
喝!好可怕,失去自由的女人。
「什麼叫『一個』老公,妳要濃情嫁幾次?我是妳爸,我叫妳嫁,妳就得嫁,沒有第二句話。」偶爾他也要揚揚一家之主的威風。
有母親當靠山的苗秀慧才不甩老爸的「瘋言瘋語」,「爸,喝點涼茶,我怕你爆肝。」
「妳……妳……」妳了半天,還是捨不得罵女兒半句。
苗天雷這位家長當得很窩囊,家裡大事歸他管,小事由老婆負責,無事當然是混吃等死的女兒,而他結婚三十年,家中從無「大事」發生。
不過耿仲豪也由此看出,誰才是真正當家主事者,號令一出,莫敢不從。
「聽說伯母喜歡跟團進香,我們公司有免費員工招待券,湄州天後宮七日游,全程導遊伴隨,住五星級飯店,還有全身指壓服務。」
「……你們公司的福利真好。」免費七日游,好想去喔!阿玉媽媽動心了。
「對了,下個月中旬我們會先去北海道,公司賺錢分紅,員工旅遊不用錢,還提供五十萬日圓當消費金,不會日語也成,我們有地陪。」
「這個……你們公司征不征掃地的歐巴桑?」不用錢也行。
見魚上鉤的耿仲豪順勢拉線,「員工親屬同享優待,岳父母也在允許範圍內,為了留住好人才,我們公司不惜大手筆的拉攏員工的每一位親朋好友。」
「那我就……」反正女兒遲早是別人的,留來留去留成仇。
「媽,妳不要給我倒戈,人家隨便哄妳幾句就信以為真,幻月叫他狐狸耶!可見他有多狡猾。」真好騙,難怪詐騙集團專找頭腦簡單的人下手。
「這……」林雙玉先看看一臉誠懇的年輕人,再瞧瞧嘟起嘴的女兒,她苦惱地歎了口氣,「你們小兩口自己去喬,喬好再通知我們。」
一說完,她拉著還想跟「女婿」多聊聊的苗爸走出病房,讓兩人獨處。
人老了,還是別當電燈泡比較好,少了他們攪和,應該才有令人滿意的結果!
北海道,別走遠,等等喲!她就來了。
「妳不嫁?」挑起眉,耿仲豪將女友的枕頭弄松,讓她躺得更舒服,不致弄疼傷口。
拿喬的小女人揚高鼻子,「又沒人求婚,你要我嫁給鬼喔!」
「是不是只要拿出鑽戒就點頭?」女人的浪漫,通常是一顆永恆。
「想得美喲-還要有三光。」想討好她沒那麼簡單,她可是很挑剔的。
「三光?」那是什麼東西?
「是燭光、月光、水光,三光輝映我指上的大鑽石,鮮花不能少,起碼要一萬朵香檳玫瑰,還有,你要下跪求婚。」女人一生只有一次的浪漫,絕對要美得像是在夢裡似的。
耿仲豪靜靜地看了她一會,然後……「大白天別作夢,想得太多,妳這輩子別嫁了。」
「你……你居然不娶我,我、我放火燒你房子。」啊!怎麼換她逼婚?
「想清楚再搖狠話,別忘了躺在我身邊的人是誰。」除非她有自焚的念頭。
對喔!她才不想連自己也燒死。「哼!我不一定要嫁給你,大不了我明天開始相親。」
「好。」
「好?」見鬼了,他竟然不在乎。
耿仲豪輕笑地抹去她嘴角殘渣,「我第一個報名,也是唯一的一個,妳沒機會認識其它男人。」
「你好狡猾喔!果然是隻狐狸。」害她嚇了一跳。
「我愛妳,慧。」一生一世,執手白首。
「我也愛你,豪。」能與他相愛,真好。
「生一支足球隊如何?」他養得起。
「……」這男人瘋了。
驀地,苗秀慧的視線越過他,看向他身後某一點。
「聽說你為我哭了,在雪緹宣佈我死亡時,你雙手槌牆哭得嚎啕,連院長的肖像也砸個稀巴爛。」她捧他的手,隆起的傷痕清晰可見。
聞言,他頓時神情僵硬,嘴角笑意一凝。「誰說的?」
「鬼嘍!」她俏皮的一眨眼,狀似無辜地跟某隻鬼打招呼。
耿夫人因非法持有槍械、殺人未遂被判了十年刑期,但在苗秀慧的苦苦哀求下,蘇幻月很不情願的出馬,讓她以精神狀況不穩為由免於入獄,近日送往療養院治療,短期內無法出院。
不知疾苦,驕縱成性的耿曉君仍不知悔改,老要找人麻煩,看不下去的董知秋剛好要去非洲看大象,於是順手將她拎上飛機。
不過嘛!她恐怕沒法回來了,因為她拿的是單程機票,沒錢又沒靠山的她只好待在當地的醫療團體,當個被人使喚來、使喚去的台傭。
傅唯君只是一時走岔路,並非完全無藥可救,念她也算是上一代恩怨下的犧牲者,苗秀慧情商好友於濃情幫忙,先幫她戒毒,再安排她前往美國,聽說目前在特警中心接受特訓,被惡毒的教官整得很慘。
原來的社工調回原單位,耿仲傑的自閉症大為改善,只要不一下子湧上一大票人,三、五熟悉的人,他可以交談十句以上。
不過令人意外的,他和社工小姐談起戀愛了,臉上的笑容也變多了,甚至開始利用網絡接些工作,不用出門也能賺錢養活自己。
「咦,妳是仲豪的生母?」一臉無奈的桂香看著再次嚇得臉發白的女人,低聲輕笑。
「在我為救妳而差點魂飛魄散時,我想起生前的一切,也由福德正神那裡得知仲豪是我二十九年前難產生下的孩子。」明明已經過了很久很久,卻彷彿彈指之間。
桂香的容貌由二十一歲的清純,快速老化成五十歲婦人,發上還別了朵茉莉花。
「呃,妳……妳想不想見見他,跟他說兩句體心話?」母子見面不相識,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她搖著頭,目光飄遠。「免了吧!何必打擾他的平靜,我從沒一天盡過為人母親的責任。」
「那又不是妳的錯,妳是逼不得已。」人都死了,還能起死回生不成。
桂香幽然地歎口氣,「我要走了。」
「走了?」什麼意思。
「仲豪的爸爸因妻女誤觸法網一事,顯得鬱鬱寡歡,他自願請調南部,我想去陪陪他。」女人呀!到頭來總是勘不破情關。
「妳還會再來嗎?」苗秀慧忽覺感傷的問道。
她笑悴,「又不是投胎了,偶爾還是會來瞧一瞧。」
一聽,她驟地抽氣,連忙搖手。「不用太常來啦!三、五年飄個鬼影即可。」
「沒用,鬼有人可怕嗎?」人心難測。
「呵……呵……」她乾笑。
「好了,不多說了,把我兒子照顧好,別讓他像男傭一樣忙進忙出。」哪有男人煮飯、拖地,而她趴在床上看報紙。
「桂香……」
「對了,我不叫桂香,我是桂香蘭,記得把我墳翻新,定期祭拜。」墓碑上的字跡被風砂磨平了,難怪她只看到桂香兩字。
「我為什麼要祭拜妳……」
苗秀慧忽地驚呼。桂香……不,桂香蘭是男友的生母,而她若嫁給他,和她相處兩年的女鬼不就是她婆婆?
「妳要祭拜誰?」耿仲豪從後摟住她,在白皙後頸落下一吻。
「你媽。」她沒好氣地咕噥。
「我媽?」她指的是鍾貞靜嗎?可是她尚在人世。一個禮拜後,望著泥土新翻的墳頭,耿仲豪才得知她口中的媽是指他芳年早逝的母親。
不過,令他訝異的,還有一個人也來拜祭,那是他髮鬢斑白的父親。
父子倆四目相視,不發一語,繼而同時看向墓碑上笑得嬌羞的女子,黑白相片中的桂香蘭朝兩人一眨眼。
驀地,他們怔住了,不信的揉揉眼睛。
風一起,遠方傳來婦人輕揚的笑聲。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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