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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安]夫求去(套書系列)[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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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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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5-13 01:42:13
標題:
[喬安]夫求去(套書系列)[全文完]
夫求去
(套書系列) 作者:喬安
她獨自跋山涉水、歷盡千辛萬苦,只為履行曾經允下的承諾——
她答應過爹娘要一輩子跟著照顧聚哥哥,對聚哥哥好;
現下她好不容易才找著他,而他卻要趕她走!難道她真的這麼不討聚哥哥喜歡?
丁兒戲一出現便擾得司空聚心煩氣躁,他氣她不顧危險,千里迢迢地執意尋他,
他更氣為什麼在他無情地拋下她離家多年之後,她還能如此無怨無悔地對他?
難不成為了江湖術士胡扯的「天賜良緣」,她便要賭上自己一生的幸福?!
面對這七歲即入他家門的小妻子,他的心情複雜極了,他究竟該留下她或拒絕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3 01:42:36
楔子
「良緣。」
「呃?」
「是難得一見的良緣!」幽幽忽忽的嗓音緩緩飄散出來,並且不容許坐於前方的兩位訪客再度發出質疑之聲。
一對年近半百的夫婦,他們兩人好不容易才探聽到這位名聞遐邇的算命大師,並且苦苦等候了許久才輪到他們得以「覲見」,自然得要好好把握祝忙不迭地送上兩張寫著出生年月日和時辰的紅色紙條,夫妻倆屏息凝神地看他拈指掐算一番。
沒想到在合完八字之後,竟出乎意料之外地得到這樣令人欣喜的結論。
「這個名叫司空聚的男子與這名女子『絕對』是要結為夫妻的。他們不僅僅是天賜良緣這麼簡單,倘若相處在一塊兒的話,更會帶來許多意想不到的財富與幸運!」人稱無上大師的算命仙人笑瞇瞇地說道,樂得夫妻倆暈頭轉向。
「真……真的嗎?」
「怎麼,你們不相信我的能力?」略帶笑意的聲音瞬間冷沉,想他堂堂無上大師,怎麼可以被懷疑算命的功力。
夫妻倆見他不悅,連忙低頭道歉,並囁嚅地解釋著。「請……請大師別生氣,咱們當然相信大師您的能力,要是不信您,又怎麼願意苦苦等候您來替咱兩老的兒子和未來兒媳婦合八字呢?」這位無上大師卜算姻緣從無出過差錯!正因如此,他的聲名才會在四方遠播,並且讓許多大戶人家都甘心拿出大筆銀子來奉承他。
「信就成。」無上大師口氣這才緩和些。「這麼吧,看在你們夫妻倆這麼有誠意的分上,我就再幫你們來個喜上加喜,我呢……」他忽然頓了頓,瞧住他們。
夫妻倆相覷一眼,隨即心照不宣地將一包厚厚的紅袋呈送給他。
「這是我們的謝意。」白話一點叫酬金。
「很好。」無上大師不客氣地收下紅袋,拽進口袋中,露出滿意的笑臉來。「人情做到底,我就再送你們一樣寶貝。」
「寶貝?」
一個巴掌大的錦盒被擺上桌面,看得老夫婦一頭霧水。
「可別小看這個錦盒,它可是擁有神秘的力量,要是遇上麻煩打開它,保證會為你們指點迷津、消災解厄。」
「是嗎?」
「懷疑?」
「不不,怎麼會呢……」
無上大師緩了緩神情,再度交代道:「記住,無論如何一定要讓這對男女結為連理,否則就是辜負了上天的美意,小心會有禍事發生--」
「知道了,謝謝大師指引,謝謝!」
此時桌上的計時沙漏已流荊「時辰已到,你們走吧﹗」
「是是。」
夫妻倆小心翼翼地護持著錦盒,站起,轉身往門口走去。一推開門扉,迎面而來的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3 01:43:02
第一章
一隻黑色的烏鴉,拔著瘖啞難聽的粗嗓,嘎叫盤旋--
在窄破風殘的百年古城門下,送往迎來著各模各樣的異族面孔,西南苗人與西北回蠻熙攘錯雜,其中,當然也不乏隨處可見的中土漢人。
這裡,是中原通往西蠻的必經門戶,一座地勢險要的小山城。
沒有豐饒的物產,卻奇異地聚集了來自四方遠域的買賣商販;三教九流,漢夷雜處,見怪不怪,無奇不有。
丁兒戲眨動著黑白分明的雙瞳,將包袱緊抓在胸前,戰戰兢兢地瞅著眼前來來往往、赤眉深目的番邦大漢,兩腳像是生根似地定在城門口,再無法移動分毫。
什麼叫「齜牙咧嘴」?什麼叫「橫眉豎眼」?瞧瞧這些人說話,嘰嘰呱呱、咕咕嚕嚕的,活像是蛇吞雞蛋似地會將人給生吞下肚,好不嚇人!
「小娘……傻願餓了……」
沾塵的衣角被一雙小手扯動。丁兒戲吞了吞口水,背貼著城牆緩緩蹲下,道:「傻願乖,小娘也餓了,但咱們得先進城,才找得到吃的……」
可問題就在她是否有勇氣再往前一步?
「傻願想吃肉餅……」小女娃漾開笑容,無邪的稚臉上不見絲毫恐懼。「也想吃米粥……」她又補充,並大口嚥下嘴中垂涎的渴望。
丁兒戲眉頭緊擰,心頭糾結。在僅有的十八年歲月中,這似乎成了她所面臨過的最重大挑戰。
她絕不膽孝亦非怯懦!否則,她當年就不會帶著一個只有三歲大的孩子,獨自穿越千山萬水、歷盡千辛萬苦,只為履行曾經允下的承諾……
是的﹗她一點都「不害怕」眼前這些高鼻子、大眼睛的紅毛大漢﹗她只是……只是……
丁兒戲猛嚥口水,企圖平撫緊繃的心緒。
她個子是嬌小了些,可好歹她現在也是當娘的人了,就算冒著被番人吃掉的危險,她也必須先穿過巨大的人群,進城替寶貝女兒找肉餅吃。
「小娘,妳在發抖,是不是冷?」小女娃拉著丁兒戲的袖子,臉上滿是困惑。小娘明明冷得發抖,可是竟然在冒汗?
「冷?瞎說!娘怎麼會冷呢?娘一點都不冷……」只是背脊一陣涼呀!
丁兒戲深吸口氣,強迫自己抬頭挺胸,勇敢地朝城內跨出第一步--
見小娘終於有所動作,小女娃歡呼出聲,蹦蹦跳跳,開心入城。「快快,肉餅、肉餅。」
「傻願--」丁兒戲眼明手快地拖住如脫韁野馬的女兒,微蹙著眉。「又忘記答應小娘的事了?」她以指抵唇,示意噤聲。
「噢!」小傻願想起什麼似地猛抽口氣,連忙以手摀住自己的小嘴,糊嚕嚕說道:「小娘說過,不能隨便嚷嚷……」
丁兒戲滿意地點頭。「沒錯,不、能、嚷、嚷。」
畢竟母女兩人孤身在外,自然不能做出「引人側目」的行為,以免遭人覬覦,這是基本的自保之道。
「傻願最乖,不嚷嚷、不嚷嚷……」
小傻願短短的食指乖巧地在唇瓣上打個叉,保證了自己的聽話,可下一刻,她隨即瞪大眼,又尖聲嚷道:「啊--是肉餅!」
驚叫聲未歇,接著果真見一塊肉餅突兀地打丁兒戲眼前飛過?
還未來得及弄清楚狀況,她便見到一抹疾風般的身影在人群中敏捷逃竄,以及緊接而來的連聲咒罵。
「臭小子,偷東西偷到老子頭上來,今天不打死你,老子就改行賣冥紙--」
又是一塊肉餅,凌、空、而、過……呿,沒中!
唉,這位賣餅的老闆八成是氣瘋了,才會笨到拿肉餅猛砸遁逃的偷兒……丁兒戲忍不住在心中喟歎著,看來,這位賣餅的老伯還是準備改行賣冥紙算了。
「小娘,肉餅、肉餅。」
小傻願指著賣餅的小攤再次提醒,拉著丁兒戲穿越人群,朝「目標」邁進。此時,偷兒已逃得無影無蹤,賣餅的老闆只好停止咒罵,憤憤然地拾起掉在地上的肉餅,重新返回攤位吆喝攬客。
「請問……這餅怎麼賣?」甫在攤前站定位,丁兒戲立即熟練問價。
「一個三文錢,兩個算你五文錢就好。」
一見生意上門,賣餅老闆立刻不復見先前拚命的狠勁兒,取而代之的是純然市儈的笑容。
丁兒戲遲疑了下,伸手往包袱裡探了探,接著「面露難色」,道:「可……我只有兩文錢……」
意思是一個餅都買不起。
聞言,賣餅老闆的笑容霎時隱落入油鍋之中。「原來是個沒錢的,去去去,買不起就別礙在這兒瞎攪和。」
手裡緊握著方才從包袱裡掏出的兩文錢,丁兒戲仍不死心地杵在原地說道:「拜託,可不可以算便宜點?兩文錢賣兩個肉餅--」
「啥?」老闆瞪大眼,惱了。「兩文錢賣兩個?妳當老子是傻子?﹗」
「不傻不傻,傻願只是餓了。」小女娃巴著攤位前的檯子,與老闆雞同鴨講,水汪汪的稚瞳充滿無限乞求與渴望。「求求您嘛,傻願真的想吃肉餅--」
配合小傻願流著口水的哀求,丁兒戲順勢將兩文錢硬塞進老闆手中,並指著鍋裡的肉餅,道:「我只要現在鍋裡的這兩個,很合算的。」
搞……搞什麼鬼呀?先前才來個偷餅的,現下又來兩個無賴求施捨的……呿,如果真順了她們的價,他李二五就改行賣冥紙﹗
「不賣不賣,兩文錢一個都不賣。」他連聲驅退,將錢塞回小女娃手裡。
丁兒戲偏頭,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說道:「鍋裡的這兩塊餅明明就是你剛才從地上撿起來回鍋炸的,兩文錢已經算很給它們面子了。」
「啥?」沒料到會被點出事實,李二五先是怔仲了下,但隨即心虛又惱火地大叫道:「胡說八道!什麼回鍋炸?老子聽不懂﹗」
「不懂?」丁兒戲轉過身,兀自彎腰對著小傻願淺笑問:「傻願可知道什麼是回鍋炸?」
「知道。」
童稚的臉龐露出興奮的光彩,拿錢的小手仍然伸得又長又直,霎時,只聞「滋--」的一聲,兩文錢已飛身沒入油鍋之中。
「喂喂,你做什麼?﹗」李二五大吃一驚,沒料到小妮子會使這一招。
「回、鍋、炸。」小傻願開心地笑道,兩隻小手舉高過頂,等著迎接肉餅。
「錢既已收下,那就麻煩您了--」丁兒戲亦神色自若地伸出雙手等待著。
見狀,李二五臉色一陣青白交錯,他瞟著深不見底的油鍋,又睇向眼前這對耍賴的母女,一時間進退兩難,伸手撈錢不對、惡聲趕人也不行,最後只好理虧地自認倒霉。
「算了,拿去拿去,怕了妳們。」他挾起鍋裡的肉餅,以粗紙隨便一包,心不甘情不願地塞進小女娃手裡。
「謝謝,下次若再有回鍋炸的肉餅,記得再便宜賣給咱們哦!」丁兒戲露齒一笑,還算滿意這筆買賣。
「下次?再有下次,老子乾脆改行賣冥紙算了!」李二五粗聲粗氣道。恐怕死人的錢都還好賺一些。
丁兒戲聳聳肩,對李二五的「放話」毫不為意,仍然有禮地道了聲再見後,才牽著心滿意足的小傻願過街找個蔭涼的地方填飽肚子。
轉了一轉,兩人決定選在一間當鋪前的大樹下歇腿。
「這餅雖然落了地,應該沒沾什麼髒,來,娘先瞧一瞧再吃。」
丁兒戲攤開紙包,正打算檢查肉餅時,一抹矯捷的身影忽然俐落竄出,阻擋在前--
「拿來!」
一名身著粗布衣裳,年約十二、三歲的男孩,朝著兩人低喝一聲。
「拿什麼東西?」
「廢話,當然是妳們的肉餅。」男孩凶巴巴地睨著兩人,濃黑的雙眉顯示出他性子的剛烈。
「你……『只要』肉餅?」丁兒戲半信半疑,並摟緊手中的包袱。
怎會有人只搶劫肉餅呢?
「若不是托我的福,你們哪能買到這麼便宜的肉餅?所以,把我的那一份給我﹗」男孩伸出手,態度理所當然。如果不是他辛苦偷餅在先,她們根本不可能撿到這等便宜好事。
聞言,丁兒戲恍然大悟。「啊,原來你是剛才偷餅的人!」
「呵,是被肉餅打的笨偷兒。」小傻願也搞懂了,忍不住指著男孩格格笑。
阿徒咬咬牙,有些惱羞成怒。他瞪了小傻願一眼,伸手就要搶過肉餅。「把我的餅給我!」
「不給不給--」小傻願抱住他的手臂,同樣執拗。「壞人強盜,那是咱們花錢買的--」
「我拿走一個,妳們還有一個,花兩文錢得一個肉餅,妳們也沒有吃虧……」阿徒甩動手臂,欲掙脫小傻願的「箝制」。
「不行!那是傻願和小娘要吃的……」小傻願以超乎常人的蠻勁死揪著他,並且一個斜身撲向丁兒戲手中的肉餅,直接張嘴咬下一口。
「喂!」阿徒大喊一聲,吃驚見識小女娃耍賴的行徑。
小傻願得意地衝著男孩一笑,兩頰脹鼓鼓,現在肉餅是她的了!
為了解決一觸即發的紛爭,丁兒戲取出另一塊肉餅,開口說道:「別惱傻願了,我的這塊給你吧﹗」這男孩看起來真像是餓壞了。
二話不說,阿徒立刻彎身以嘴刁住肉餅。儘管雙手仍被小傻願緊緊拖抱住,他仍是不甘示弱地回報得意的一笑。
「那是小娘的,吐出來!」小傻願嚷道,小粉拳如雨般落在阿徒身上。
「傻願,別鬧。」丁兒戲從後頭一把抱住氣憤扭動的小女娃。「又忘記答應小娘的事了?」她低聲提醒道。
小傻願嘟著嘴,噤聲。
小娘不准她隨便嚷嚷,可眼前這人太壞了,竟然搶她們的肉餅吃……
「把餅還來﹗」心有不甘,小傻願忍不住又嚷一句。
丁兒戲歎口氣,摟抱住傻願,正以眼神示意阿徒帶著肉餅離開時,忽地,三名衣衫襤褸的少年分別從三個不同方向飛竄而出,對著丁兒戲和小傻願就是一記猛撞。
「噢!」
丁兒戲驚呼一聲,在她抱著小傻願跌倒的同時,她始終不離身的包袱也被人硬生生給扯了過去。情急之下,她伸手就要搶回包袱,可惜卻抓了個空,那名偷兒迅速得手逃脫,而一旁的阿徒不但因這場突來的混亂打劫給撞掉了到手的肉餅,並且眼睜睜看著「它」被一腳踩得稀爛。
「可惡!」阿徒氣憤大喊,行動更為敏捷地撲上前,扯住偷包袱的少年就是一陣扭打。「還我餅來!」
被撲倒在地的少年實在被打得莫名其妙,只能反射性舉高包袱略作阻擋,丁兒戲則乘機爬起身欲奪回所有。而就在她即將抓住包袱的剎那,另外兩名同夥搶犯已早先一步搶過包袱,返身就跑。
「壞人﹗」
混戰之中,小傻願生氣地將自己那一份肉餅朝搶包袱的少年丟去--
啪﹗直接命中﹗
「可惡!」
不甘心被油呼呼的肉餅打中腦袋的少年,猛地停下腳步,亦隨手抽出從包袱裡斜露出來的一塊木牌,惡狠狠地回身朝小傻願丟來。
啪!一樣準確命中!
「好痛呀!」被木牌猛力砸中腦袋的小傻願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小娘,痛--」
「啊,流血了。」丁兒戲大驚,衝回女兒身旁,心急如焚。
搶得包袱的兩名搶犯則趁隙圍攻阿徒,救出被絆住的夥伴,三人逃之夭夭。
阿徒以手背抹了抹帶血的嘴角,狼狽起身,此時,天空中突然傳來烏鴉粗啞的嘎叫--
「都倒霉到家了還叫!」阿徒咒罵道,想也不想地抓起地上的爛肉餅一把擲向空中。他的心情已惡劣到了極點,偏偏又有惱人的烏鴉叫聲及吵死人不償命的……哭聲!
「傻願別哭,小娘疼疼--」
看著鮮紅的血液自小傻願的額際冒出,沿著眼角、鼻樑不斷滴落在衣襟上,丁兒戲豆大的淚珠也忍不住跟著奪眶而出,轉眼間,現場不但「血流成河」,而且還迅速「氾濫成災」。
吵死了8東西都被搶了哭有什麼用……」
阿徒悻悻然地拍拍衣服上的泥土,打算盡快遠離這對煞星母女,卻冷不防一個腳步踉蹌,踢到掉落腳邊的一塊木牌。
「啊,娘--」
一聲更慘的哭喊突然自丁兒戲口中迸出,把阿徒嚇了一跳。
怎麼當娘的人也在喊娘了?
阿徒疑惑地左右張望,這裡除了他們三人,再沒第四個人了,哪來另一個「娘」呀?搞不懂﹗
聳聳肩,正舉步準備離開時,阿徒才發現丁兒戲不知何時已飛撲至他腳邊,小心翼翼地捧起地上那塊先前被當作「凶器」的木牌,哭得比被砸破頭的小女娃更為慘烈……
真怪,竟然有人會對著木牌喊娘……嘎?
才剛跨出的步子驀地凍凝在空中,阿徒眨眨眼,不敢相信眼前所見。那塊木牌……竟是……竟是……一個死人的牌位?﹗
開……開什麼玩笑呀!
他只不過是求一塊肉餅而已,竟然會招惹如此晦氣的東西。
天啊,他今天該不會就這樣一路「衰到家」吧!
***
「喂,你們幹什麼一直跟著我呀!」
阿徒氣急敗壞地回過頭,已對身後那對哭哭啼啼的母女徹底失去耐性。他真是倒了八輩子楣,才會為了一塊肉餅招來兩個拖油瓶--而且還是帶著死人牌位的拖油瓶。
「跟妳們說過多少次了,我和那夥人根本就不認識,妳們跟著我也沒有用--」
「你就是有嫌疑。」丁兒戲認定道。她所有家當和錢財都被搶空了,她若不執意跟著他,怎能有機會討回所有?
「嫌疑?﹗」阿徒激動地指著自己眼角的瘀青,吼道:「我會叫同伴把我揍成這樣嗎?」
「也許這是你的苦肉計……」
「苦、肉、計?」他咬牙,簡直快被氣炸了。他如果真和那幫賊人串通,才不會搞得這般落魄景況,他的肚子甚至還餓得咕嚕嚕叫呢!
「肉……」一聽到兩人提到有關「肉」的東西,小傻願抹著淚哽咽道:「傻願想吃肉餅……」
「傻願乖,等娘找回錢袋和阿爺的牌位,咱們再去買肉餅吃。」丁兒戲背著已哭累的傻願,輕哄道。
「什麼?還有牌位?﹗」阿徒見鬼似地又回頭吼道。
這女人沒事帶著牌位逛大街做啥?
「弄丟了爹的牌位,我怎麼有臉見聚哥哥呢?」說著,丁兒戲不禁又傷心落淚。
在那被搶的包袱裡頭,不但有爹的牌位,還另有一樣爹娘去世時留給她的珍貴寶貝,現下全弄丟了,教她怎能不傷心?
「誰又是聚哥哥?」
話才一問出口,阿徒立刻想咬斷自己的舌頭,這女人的祖宗八代姓啥名誰,關他屁事呀!他現在該擔心的是如何應付等著他帶食物回去的師父才對。
而第一次聽到外人開口提到「聚哥哥」的丁兒戲,忍不住哭得更加厲害。
「算了算了,當我沒問。」阿徒猛翻白眼,這下他又成了「辣嘴催淚」之徒了﹗
「小娘乖乖,別哭,爹爹會幫小娘教訓那些臭壞蛋的,對不對?」小傻願學著輕哄丁兒戲,並體貼地伸手幫她抹去頰上的淚水。
面對小傻願稚氣的安慰,丁兒戲勉強扯出一抹笑容。
「傻願說得對,到時候咱們也就會有好多好多肉餅可吃了。」撫著手中砸缺一角的牌位,丁兒戲心裡其實不知該何去何從。
她帶著小傻願在外流浪兩年來,一直省吃儉用、小心翼翼,沒想到還是遭了搶,現下,她們已身無分文,又該如何繼續尋找她的聚哥哥呢?
「娘,您一定要保佑兒戲找到聚哥哥呀!」低下頭,丁兒戲喃喃對著手中的牌位說道。
「喂喂,妳要和……『她』敘舊,請到一旁去,別跟著我!」背後跟著一個牌位,阿徒的心裡總是覺得毛毛的。
不由地,他加快腳步,企圖一鼓作氣擺脫她們兩人。
事實上,他已經領著她們在此躓礙難行的山林小路中穿來繞去超過一個時辰了,可不知為何,就是無法擺脫她們--儘管背著孩子哭哭啼啼,這位年輕小娘的腳程也真是夠快的了。
半晌,眼見她們就要一路跟他回家了,他只好使出最後殺手,道:「如果妳們執意跟著我,我必須先警告妳們,我師父的脾氣『非常非常』不好,尤其是他肚子餓的時候更是恐怖,瞧妳們兩人細皮嫩肉的,而我又沒帶吃的回去,說不定……」
「你是說……他會吃了我們?」丁兒戲蹙起眉,探問。
「也許……」呵,嚇到你了吧!
「就算這樣,他也得先把我爹的牌位還給我才行。」
沒料到丁兒戲會冒出這麼一句回答,阿徒腳底一滑,差點跌倒。他現在已經可以預見師父被惹毛的模樣了!
思及此,阿徒心裡更毛了。不行不行,他還是得擺脫她們才行。
正打算繞岔路,將她們引往山林的另一端時,倏地,一聲轟隆劇響﹗林間鳥禽飛竄,聲勢嚇人。
「小娘,那是打雷的聲音嗎?」小傻願嚇得緊摟住了兒戲的脖子,強忍驚恐的淚水。
「我想應該不是……」她也不明白這聲巨響從何而來,只覺得怪異至極。
「啊,糟了﹗」
阿徒驚呼一聲,丟下兩人往林間深處拔腿就跑,丁兒戲見狀立刻背著傻願快步跟上,沒多久,即見一團煙霧瀰漫,以及聞到一股濃濃的煙硝味。
「師父,咳咳,師父!」阿徒跑到一個不斷冒出滾滾濃煙的山洞口,緊張大叫。「師父,你還活著吧?」
丁兒戲也跑上前,朝山洞裡探頭探腦。「啊,這肯定就是你們偷藏搶來東西的地方了,說,我爹的牌位是不是也藏在裡面?」
「什麼跟什麼呀?小心我師父出來罵人哦!」阿徒已徹底受不了這對母女的死腦筋。如果這洞裡真挖出牌位,他師父肯定會殺人的!
而就在阿徒一再強調師父的壞脾氣想嚇走兩人時,驀地,一聲低沉渾厚的嗓音從洞裡傳了出來--
「死徒兒,你在嚷嚷什麼?嫌我炸得還不夠大聲嗎?」
隨著一陣極為不耐的低咒,一抹高大挺碩的男子身影緩緩自煙霧中現出。
此般奇詭的現身方式讓丁兒戲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連退數步--也許這男孩的師父長得就像那些異邦的蠻人,紅髮藍眼的,很可怕!
「餓死了,吃的東西呢?」
迷煙朦朧中,只見男子打著赤膊,撈起洞口邊的水袋猛灌。
「師……師父……」阿徒縮縮脖子,心虛地轉身背對男子。食物沒找著還討得一臉瘀青,他實在沒臉……
「怎麼?你的臉被我炸傷了?」
男子伸手扳過阿徒的下巴,冷冷地左瞧右審一番,確定他臉上的傷只是「虛張聲勢」的小傷後,才移開目光,注意到一旁的丁兒戲。
「搞什麼鬼,叫你去找吃的,你竟然給我帶女人回來﹗」
丟下水袋,男子舉步走向丁兒戲,同樣扣住她的下巴東瞧西看,半晌,才又面無表情地轉身對阿徒說道:「你現在找女人還太早,況且她對你而言太老了--」
「老?我才十八而已。」不知打哪來的勇氣,丁兒戲不甘示弱地開口反駁了眼前這位滿是鬍渣的粗獷男子。
聞言,男子目光灼灼地傾身盯著她的臉,像是在看什麼稀有動物似地猛盯著她瞧。
「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妳?」他伸手又要扣住她的下巴。
「不要碰我娘--」小傻願叫道,從丁兒戲身後伸出一雙捍衛的小手爪,緊緊捏住男子的臉頰。
就這樣,丁兒戲和這滿面鬍渣的男子幾乎臉對臉,距離近得鼻樑相觸、氣息相拂--而出乎意料之外地,她不但沒有與陌生人相處的恐懼感,相反地,一股久違的熟悉氣息猛地襲來,這感覺……分明是……
「聚……哥哥?」
勇敢迎視著男子深不見底的黑眸,丁兒戲訥訥地輕喊出聲。
男子擰緊眉,臉色乍變。不知是因為被小傻願捏得疼了,抑或是不解她突來的輕喚……
「你剛才叫我什麼?﹗」他有些錯愕。
「聚哥哥,你是聚哥哥!」
一見到男子皺著眉頭、口氣不耐的模樣,丁兒戲更加確定「他」就是她走遍各地,苦苦找尋了兩年的聚哥哥。
「我找了你好久、好久了--」她開心地投入他懷中,淚水再度氾濫。
一定是娘在天顯靈了,才會在一聲轟然巨響之後,讓她找到了聚哥哥﹗
「師父,你別介意呀!她八成是剛才被嚇壞了,才會到處亂認親戚的--」看著師父始終沈著臉,不發一語,阿徒連忙加以解釋道:「什麼聚哥哥嘛!呵呵,師父你怎麼可能會有這麼怪的名字嘛﹗」
「那麼請問我該叫什麼名字?」
「嗄?」阿徒頓時語塞。雖然,他從來就不知道師父的姓名,但……「喂喂,師父呀!你可別因為拿女人的眼淚沒轍,就心軟被人隨便亂認呀--」
「我才沒有亂認呢﹗」丁兒戲十分篤定,她吸吸鼻子,放下小傻願,道:「來,傻願,過來叫爹。」
「爹?﹗」阿徒這聲叫得比小傻願慘烈萬分。
這兩個女人顯然有隨便賴人的本領!可更怪的是,為什麼師父還沒有發火呀?
男子面無表情地盯著小傻願,半晌,他轉身走回洞口,拿起外衫,才緩緩說道:「我想--妳們認錯人了。」
對嘛對嘛,師父還是有點理智的!阿徒在旁點頭如搗蒜,女人的淚水終究還是對師父起不了作用的。
「小娘,妳確定他真是爹嗎?」小傻願也疑惑著。她無論如何都沒法子把曾見過的爹爹畫像和眼前這個滿臉髒髒的男人聯想起來。
「絕不會錯的--」
撫了撫小傻願的頭,丁兒戲純摯的眼中充滿無限柔情。她大膽走到正在穿衣的男子身後,以雙手主動環上對方強健的腰際,輕聲說道:「兒戲曾經答應過爹娘,就算是化成灰,兒戲也會認出聚哥哥的,一定會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3 01:43:24
第二章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她是誰?」
不耐的質問從十五歲少年口中冷冷迸出,一雙桀驁不馴的深眸中跳動著兩簇反叛的火焰。
「她是東村丁家的小么女,是咱們司空家未來的兒媳婦。」年近半百的夫婦笑得眼兒彎彎,開心宣佈司空家有史以來最重大的決定。
「媳婦?」少年挑高眉,不以為然地盯著緊依在父母身旁,正睜著怯生生的無辜大眼偷偷瞧著自己的小女孩。
一個乳臭未乾的女娃?開什麼玩笑!
「妳多大了?」他口氣煩躁,一肚子火。
一見兒子主動開口詢問,婦人笑咪咪地將小女孩輕推向前,道:「來來,告訴咱們家聚兒妳幾歲了?叫什麼名字?」
「我……七歲了……」小女孩戰戰兢兢地瞄著比自己高大許多的挺拔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叫……呃,叫……」
「別急,慢慢說,你叫什麼?」婦人柔聲輕哄。
小女孩緩緩垂首,囁嚅道:「丫……丫頭。」
「丫頭?這也算是個名字?﹗」少年揚高聲量,眼中怒火竄動。
他爹娘到底在搞什麼鬼?莫名其妙弄來一個黃毛丫頭給他當妻子不說,竟然連個名字都說得不清不楚。
小女孩嚇了一跳,縮著身子又躲回婦人的身後,看來像是快哭了。「我……我不知道……大家都……都這麼喊我……」
意識到兒子的暴躁脾氣又升了上來,司空老爺連忙上前安撫道:「丫頭這孩子父母雙亡,親戚們又無力撫養,原本是由東村的朱嬸介紹來咱們家幫傭的,可你娘見她眉清目秀的,打心底喜歡,便私心地留下她當養媳婦兒了。」
「是呀是呀!」婦人眉開眼笑,再三強調。「我和你爹已經幫你倆合過八字了,你們這是難得一見的『良緣』哪!無上大師還直說這丫頭會為你帶來許多意想不到的財富與幸運呢!」
「哼,兒戲!」
少年拂袖冷哼,不以為然地轉身預備離去。
眼見苗頭不對,婦人趕緊將小女孩再度朝自己的兒子推了過去,湊合道:「瞧,咱們聚兒生氣丫頭沒名字呢!來來,丫頭,以後妳就有個新名字了,這可是妳的『聚哥哥』親自幫妳取的名字,記住--是『聚哥哥』唷!」
自己的兒子是何等不受拘束的性子,兩老心裡自然明白﹗所以,他們才會卯足了勁兒想討房媳婦回來,冀望兒子能因此收收心,專心跟著司空老爺學習經商買賣之道,而不再是成天打著訪友之名,行「離家出走」之實……
當然,少年也清楚父母的這層心思。
「我什麼時候幫她取名字了?」少年回過身,沒好氣地問道。
「有啊有啊,剛才你不是幫她取了個名字叫『兒戲』嗎?」婦人撫了撫小女孩的髮辮,和藹笑道:「丫頭喜歡這名字嗎?」
「喜……喜歡。」小女孩回報以羞怯的笑容,她喜歡眼前這位慈善的夫人,所以她也喜歡她身邊所有的一切。
「記得這名字是誰幫妳取的?」
「是……」小女孩偷瞧了少年一眼。「聚哥哥取的……」
婦人滿意地直點頭。「妳一定不能忘記哦!」她拉起女孩的小手,硬塞進少年的掌心之中,道:「來,兒戲,以後妳就要負責照顧好妳的聚哥哥,知道嗎?」
「照顧我?」少年激動地甩開她的手,一副見鬼的表情。「憑她?」
「兒……兒戲會照顧人……」小女孩扭著手,急欲向婦人尋求保證似地說道。「兒戲一定會照顧好聚哥哥的……請別趕兒戲走……」
看著兒戲又驚又怯的可憐模樣,少年不再吭聲。他不是不明白小女孩因為家貧而必須出外掙錢的苦衷,可要他現在就娶她為妻,未免太過兒戲!
婦人見脾氣暴躁的兒子突然「沉默」下來,索性一鼓作氣將兒戲直接送入兒子懷中,並「打鐵趁熱」地交代道:「以後不管什麼時候,兒戲都要乖乖跟著照顧聚哥哥,一輩子對聚哥哥好,知道嗎?」
「知道--」兒戲用力點頭,鼓起勇氣面對少年,露出一抹羞怯的笑靨,認真承諾道:「兒戲會一輩子跟著照顧聚哥哥,對聚哥哥好……」
一輩子……
司空聚猛地睜開眼,冷汗涔涔。
稚嫩的臉孔、純真的笑顏迅速被眼前一片黑暗取代。眨了眨眼,捕捉住從山洞口迸射而入的一束晨光,他才意識到自己作「噩夢」的事實。
他竟然被自已十五歲的「記憶」給「驚」醒?
真是太可笑了!
司空聚甩甩頭,正要起身,突然發現身上不知何時已多了條毯子。前一晚,因為丁兒戲和傻願的莫名出現,他只好讓出平常睡的木屋,揪著阿徒在山洞裡打地鋪,原本已經夠心煩意亂的他,夜裡還數度被阿徒牙齒打冷顫的聲音給擾得不得清靜。
肯定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會作「噩夢」的!
低聲咕囔了句,司空聚丟下滾在角落裡仍熟睡不醒的阿徒,逕自走出山洞。
一出洞口,一陣淡淡的食物香氣驀地飄來,司空聚皺起眉,循著這陣香氣走回木屋前,立即看見兩抹忙碌張羅的嬌小身影。
「聚哥哥,你醒啦?」
一見到司空聚出現,丁兒戲立即漾出毫無保留的燦爛笑容。
「餓了吧!我們馬上就好了。」
將手中正在搬運的一塊大石頭吃力地擺放在屋前已排置整齊的石堆中,她吁口氣,轉身對守在火堆旁,正專心觀察著鍋裡動靜的傻願說道:「傻願,鍋子裡的水已經在咕嚕咕嚕的冒泡泡了嗎?」
「快了快了,馬上就要冒泡泡了。」傻願笑著回答,一抬眼見到一旁臉色緊繃的司空聚,連忙又回頭面對熱騰騰的鍋子專心數泡泡。
「聚哥哥,你再等一下,等鍋裡的水沸了就有東西可以吃了……」
丁兒戲衝著他又是一笑,同時走到木屋前,準備扛起斜靠在屋牆邊的一塊木板。可木板才剛離地,她隨即重心不穩地連退數步,往後倒下--
「你在搞什麼鬼?」
司空聚低吼一聲扶住她,另一隻手則頂住準備砸向她的木板。
強健的男性胳臂提供丁兒戲有力的支撐,被純粹屬於他的男性氣息所籠罩包圍,讓她感覺安心,她知道聚哥哥還是在意她的,不會丟下她不管。
「我準備擺桌子吃飯。」她站穩腳步,準備再扛起木板。
「擺桌子?」拿木屋的門?
司空聚不可置信。
昨日,她突然在兩個小鬼面前抱住他,擾得他心煩氣躁地丟下她逕自走回木屋,企圖冷靜思緒。豈知,他因為關門太過用力,使得早已虛弱不堪的木門應聲倒下,還差點砸到追著他進屋的丁兒戲。
原本,他打算今天再將修門的工作交給阿徒去做,卻沒想到現在那扇門即將被扛去當桌子。
「屋裡原來的那張桌子呢?」司空聚嘴裡雖然如此問道,但還是幫她把門板直接架放在堆好的石塊上,以免她不小心在他面前「失手」砸死她自已。
「那張桌子拿來放娘的牌位了。」丁兒戲理所當然地說道,跟著想起最重要的一件事。「對了,聚哥哥你今早還沒跟娘請安呢!來--」她主動牽起司空聚的手,匆忙拉他進屋。
一在牌位前站定,丁兒戲立刻雙手合掌,閉起眼誠心默禱。
半晌,當她抬起頭來,才瞧見司空聚的視線始終鎖定在自己身上,未曾移開。
「怎麼了?你……不和娘說說話嗎?」
他搖頭,仍盯著她,目光深沉。
「可娘一定很高興能見到你。」她囁嚅著,眼眶不由自主地微微發熱。「還有爹,他一定也很想你……」
司空聚擰起眉峰,見她似乎又有落淚的跡象,煩躁的情緒忍不住又升了上來。
「聚哥哥……你是不是在為爹的事生我的氣呢?我……」話未完,她果然摀著臉哽咽起來。「對不起……」
昨晚,她已經哭著將在城裡遭搶的經過告知他,並且不斷為弄丟父親牌位一事自責道歉。
是的,他確實生氣!他氣她竟然會如此不顧一切,千里迢迢地執意尋找他,難道她不知道這樣有多危險嗎?
「我沒有怪妳,不准再哭了。」他沉聲命令道,只求她能立刻止住淚水。
「可是我真的對不起你……我把爹弄丟了……」一想到爹的牌位還「流落在外」,她哭得更凶了。
司空聚翻了翻白眼,努力捺住性子。「我說過了不怪妳--」揉揉額角,他覺得頭痛起來。「或者,我才是那個該說抱歉的人,畢竟這些年來都是妳在替我照顧爹娘--」
聞言,丁兒戲突然一頭撲進他懷中,抱著他哭得更是萬分淒慘。
「不不,我不好、一點都不好,我沒有照顧好爹娘……」她哭著指控自己。「都怪我,如果我沒有跟著染病,爹娘也就不會生了病還乏人照料……」
那年,黃河決堤,她和爹娘雖然逃過了水患,不過接下來城裡瘟疫肆虐,她和爹娘都不幸染上,甚至病況一度危急,連大夫都搖頭放棄,可她終究年輕,還是挺了過來,但爹娘他們就……
「這不是妳的錯,而且我相信妳已經盡了力。」司空聚就事論事地安慰她。
自從丁兒戲踏進司空府的那一天起,她侍奉他的爹娘,比他這個親生兒子還要盡心盡力。他相信她是真心孝順他的父母,也深深為他們的死自責著--
父母親生前喜愛她,將她當成一家人,他並不反對,可唯獨她所被賦予的「妻子」身份,猶如芒刺在背,無時無刻不扎得他心煩難耐。
因為,他根本就不需要妻子!
那只會是他的累贅與負擔,成為他永遠擺脫不掉的羈絆。
「聚哥哥你……真的不怪我?不生我的氣?」
丁兒戲倚著他的胸膛,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全抹在他的衣襟上。司空聚忍耐著她的「親近」,粗聲道:「我不怪妳、不生妳的氣,現在,是不是可以把妳的眼淚收回去?」
「聚哥哥,你真好,我真高興。」丁兒戲摟抱住他,感傷的淚水轉為喜悅的感動,依然淚流滿面。
「我說了,眼淚收回去,不、準、哭!」
司空聚耐心宣告用荊她如果天天這麼哭上一回,他肯定會被搞瘋掉!
「妳再哭,我現在就把妳趕下山,聽到沒?」他威脅道,粗魯地將她一把拉開。
「不不,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不能把我趕下山……」丁兒戲慌張地以手心手背拭淚,仰著小臉真摯宣告,淚眼汪汪得像個乞憐的小狗兒。「我答應過娘要找到你,並且好好照顧你……」
「我不需要妳的照顧。」
司空聚咕噥著轉身不再面對她的可憐兮兮。
「要的要的,你當然需要我的照顧。」丁兒戲跑到他面前,認真說道。「我已經問過阿徒了,你平常忙著挖山洞,都是他在負責張羅吃的,可他畢竟年紀還小,一旦沒錢買吃的,他就只能去偷,這樣不成,遲早會被抓到送官府的。所以今天一早我和傻願就跑去林子裡挖嫩筍來煮了,瞧,一點都不用花錢,也不必偷別人的東西。」
她說得頭頭是道,順理成章,似乎有那麼一丁點兒打動了他,但司空聚很快地又拉回理智。
「這裡豺狼虎豹什麼都有,你獨自在林子裡亂跑,危險得很--」
「什麼都有嗎?」丁兒戲雙眼為之一亮。「那表示可以抓來吃的東西也不少嘍!」
這女人顯然沒聽懂他的話!司空聚深呼吸,強迫自己口氣和緩。「總之,這裡不適合妳,我今天就去托人帶妳回家。」
「不,我不回去。」她拚命搖頭,低喃道。「而且……我也回不去了。」
「回不去?」
「因為……」她遲疑了下,支支吾吾。「因為……我的盤纏已經被搶光了,而你又……又……」
「而我又沒錢,是不是?」他挑眉接話。
她堅決搖頭。「不管有沒有錢,我都不回去,就算你硬把我送走,我還是會想辦法再回來的。」
司空聚不以為然地嘲笑她的天真。「妳回來也沒有用,我不會一直待在這裡,也許明天妳一睜開眼,我和阿徒就已經不知去向了--」
「沒關係,我還是會找到你的。」她信心滿滿。
「找?談何容易!」他輕哼,開始對她的「過度樂觀」感到有些生氣。「不是每次都有天降的好運可以讓妳誤打誤撞找到我的,妳懂嗎?」
「但是娘去世前說過,我和你如果真有『緣』,那麼無論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的。」
「緣?」他冷斥道:「你就為了這麼一個字,把自已全給賭上了?」
「可我真的找到你了呀!這就是有『緣』。」
她燦爛的笑,令司空聚隱忍著的煩躁情緒無處可發。這女人到底在想什麼?
丁兒戲笑著趨向他,鄭重而神秘地說道:「不論你去哪裡,我有護身符,一定可以找到你。」
「護身符?」
「嗯,幸好我特地藏了起來,才沒有被搶走--」她面露得意之色,突然伸手解開自己的腰帶。
「你在做什麼?﹗」他低叫出聲,被她突來的「寬衣解帶」行為嚇一跳。
「我拿護身符給你看,我把它貼身收著呢﹗」她低頭忙碌著,脫下外衣露出一截肚兜。
司空聚沉下臉,伸手按住她忙著解衣的小手。「別在男人面前隨便脫衣服。」
怔了怔,丁兒戲這才想起什麼似地,雙頰飛上兩抹天真的紅暈。
「娘說……兒戲已經是聚哥哥的妻子了,所以……」她低下頭,輕聲低語。「所以……沒有關係的……」
「該死。」司空聚咬牙低咒,粗魯道。「我說,不行﹗」
他一把扯住她的外衫,想要覆住她裸露的肩膀時,驀地,小傻願童稚的嗓音出現在木屋門邊--
「小娘小娘,鍋裡冒泡泡了……啊!」
興奮的小頭顱探進門內,恰巧瞧見高大的司空聚正拉扯著丁兒戲的衣服。
「放開小娘--」小傻願尖叫一聲,撲上前拚命捶打司空聚。
「壞人壞人,不准欺負小娘﹗」
「傻願,爹爹不是壞人!也沒有欺負小娘。」丁兒戲急忙拉攏衣服,試圖將小傻願從司空聚身邊拉開,可小傻願卻死抱住他的大腿,一副拚命的蠻樣。
「我不是她的爹。」司空聚冷哼,擰眉看著黏在他腿上的小小捍衛者,突然有股一腳把她踢開的衝動。
「他不是我爹,他是壞人--」小傻願亦堅持。「壞人!」
司空聚不耐地咕噥著,單手拎起扭動的小身軀,正打算讓她即刻安靜下來時,兩隻張狂的小魔爪猛然伸向他的臉頰,發動最致命的一記攻擊--
丁兒戲驚叫一聲,欲上前阻止,卻仍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睜睜看著「父女相殘」的慘事在她眼前發生……
***
難得一見的良緣?
這是哪個江湖術士編出來的渾話?要讓他碰上,他鐵定第一個宰了他!
司空聚坐在以木門臨時搭建的「桌」前,咬牙切齒地瞪著眼前正埋頭努力呼嚕喝湯的小傻願,難抑眼中熾怒的火苗。
「聚哥哥,你別生氣,傻願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保護我--」
丁兒戲憂心忡忡地瞄著怒氣沖沖的司空聚,雙手則忙著以石頭搗碎藥草。
「不是故意?」司空聚目光兇惡地盯著兀自喝湯的「罪魁禍首」,粗聲粗氣道。「那麼她故意起來豈不是要了我的命?」
天知道前一天他才自傲於炸山洞毫髮無傷,今日卻因為一個小鬼反而莫名其妙遭受「血光之災」。
「對不起,聚哥哥--」丁兒戲將一大碗筍湯推到他面前,輕聲試探道:「你……先喝碗筍湯吧!」
阿徒也說過,司空聚餓了脾氣就會不好,現下還是先填飽他的肚子要緊!
先消氣,一切好談!
司空聚冷眼旁觀著那碗白淡見底的筍湯,眼角餘光同時掃向一臉戰戰兢兢的丁兒戲,隨即不發一語地低頭喝湯。
丁兒戲暗吁口氣,埋首繼續搗藥。司空聚還願意吃她煮的東西,表示他應該沒有他外表看來的「那麼生氣」,這讓她稍稍安心了些--
「別再搗那玩意兒,臭死了!」
正在沉思當兒,司空聚突然開口說話,把丁兒戲嚇了一大跳,正要對著藥草敲下的石頭冷不防一個偏歪,直接敲上她的指頭。
「啊!」她哀呼一聲,疼痛的淚水自眼角沁了出來。
「你又在搞什麼鬼?」
司空聚放下碗,凶巴巴地拉過她的手,皺眉察看著。小傻願則抬起頭,搞不清楚眼前的狀況,只道:「小娘,你的手怎麼了?」
丁兒戲倒抽著氣,又痛又麻的手指頭已漸紅腫。「我……我沒……事……」
「過來。」司空聚凝著臉,強拉她起身走向木屋後方。
「你要帶小娘去哪兒?」小傻願叫道,放下筍湯連忙就要跟上。
「不准跟來!」他回過頭,對著「抓人不眨眼」的小跟屁蟲吼道。
小傻願怔住,詢問的目光瞟向了兒戲,見小娘點頭示意她聽話,才嘟著嘴乖乖回去喝湯。
「聚哥哥,你別再生傻願的氣了,好嗎?」
踉踉蹌蹌地被司空聚拖往河邊,丁兒戲不忘藉機為傻願先前的「暴行」求情。
「她爹娘也是在當年的那場瘟病中去世,我收養她之後,便一直將她視為我和聚哥哥的孩子,所以……」
「我不需要孩子。」司空聚面無表情道,一在河岸邊坐定,即立刻將她的手壓入冰冷的河水中。
「要,你當然需要!」她拚命點頭。「聚哥哥你以前不是說過,你的『工作』需要花『很長的時間』才能完成,你一定會需要人手幫你的,瞧,你不也收了阿徒嗎?」
「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阿徒能幫你,我和傻願一樣能。」她堅持。
司空聚沉默地盯著她,深不見底的黑眸中不閃半點心思,半晌,才緩緩扯動嘴角,道:「瞧妳說話中氣十足的,應該是不疼了吧?」
語畢,他忽然將她的手拉出水面,邪惡地用力捏住她受傷的指頭。
「哎喲,痛!」她哀叫,連忙抽回手。
「行了,那小鬼闖的禍,妳算是替她還了。」
「嘎?」她的劇痛頃刻轉為驚喜。「真的?你不生傻願的氣了?」
他聳聳肩,冷眼睇向她始終抱在另一隻手裡的那碗藥草。「如果妳可以把那臭玩意兒倒掉,我的氣會消得更快。」
「不行,這是特地調給你的。」傻願先前額頭受傷,她也是摘這藥草給她塗抹。
「我不需要。」
「要,你當然需要。」她固執地點頭。他臉上一條條的血痕清晰可見,想必也是很疼的。
「這點小傷,死不了的。」他咕噥著起身,準備走回木屋。
丁兒戲一把拉住他。「不行,我答應過娘要好好照顧你的。」她踮起腳尖捧住他的雙頰,認真地在他滿佈鬍渣的臉上細細來回審視。「瞧,你的傷口還沁著血呢!」
二話不說,她立刻挖了一團已搗碎如泥的藥草,住他臉上一抹--
司空聚直覺偏頭躲開她的「突襲」,卻仍是被那臭死人不償命的藥草給侵佔臉頰一方。
「你別動呀!!」丁兒戲叫道。「你這樣動來動去,我的手……啊!」
看她強忍疼痛,一心一意用她受傷的手指頭替他挖藥敷傷口,司空聚心底某個不知名的角落,彷彿被什麼東西猛然撞擊似地,狠狠抽了一下。
為什麼?
為什麼在他毫不留情地拋下她離家多年之後,她仍能如此無怨無悔地對待他?
他根本不可能成為一個盡責的好丈夫,難道她還看不出來嗎?
如果真聽信一個來路不明的算命師所言,就此認定終身,那麼,她是不是真的傻過了頭呢?
面對眼前這位七歲即入他家門的小妻子,司空聚的心情變得複雜起來,他不想接受她對他的好,卻又不忍拒絕。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了?
許是感受到被鎖定的視線,正專心塗抹草藥的丁兒戲驀地停下動作,迎上他若有所思的深眸--
四目交錯。
丁兒戲傻愣楞地看著司空聚,被他如黑夜般難以捉摸的目光給深深吸引祝
怦怦、怦怦、怦怦怦……
她的心跳開始莫名地狂奏。
怦怦、怦怦、怦怦怦……
一股麻酥感更是從她體內炸了開來。
他的眼神好奇怪?這般懾人的視線,她幾乎未曾見過……
她望著他,水盈盈的視線不由自主地順著他的臉頰線條,落在他的嘴唇上。他的唇,像極了山中甜美的甘泉,正散發出無比驚人的誘惑力,吸引著她去掬齲
她舔了舔突然略顯乾澀的雙唇,忽地有股「想喝水」的衝動--
丁兒戲不曾對男人有過如此踰矩的感受與想像!但,倘若能夠觸碰聚哥哥的嘴唇,倘若能夠碰觸到的話--
「師父!」
阿徒的叫喚如魔咒般,猛地打破兩個人各自放任的思緒。
丁兒戲低垂螓首,雙頰火紅,為自己的遐想感到無比羞愧。她剛才竟然……想親聚哥哥?
天,真是太不害躁了!
「師父,你的臉……你的臉……」從木屋方向跑來的阿徒,一見到臉上塗著「綠泥」的司空聚,不禁驚訝地結巴起來。
「閉上你的嘴,喝湯去!等會兒還有事讓你做!」司空聚沉聲命令,轉過身拒絕再讓丁兒戲抹藥。
阿徒左瞧瞧司空聚,右看看丁兒戲,總覺得有事情不大對勁。
「喂,你對我師父做了什麼?」
阿徒兩手插腰,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師父會變成「大花臉」,不用想也知道是她們這對母女的傑作。
「聚哥哥受傷了,我正在替他上藥……」丁兒戲一邊說明,一邊分心瞧見司空聚正舉步過河,朝樹林的另一端走去。「聚哥哥,你要去哪兒?」她急喊。
「師父上哪兒去,又關你什麼事呀?」
阿徒口氣頗不客氣,想警告她少去打擾師父,卻反而換來司空聚的一聲粗吼。
「死徒兒,有空閒在那兒吆喝,還不快照我的話去做!」
火氣又上來了!阿徒縮著脖子,噤若寒蟬。撇撇嘴,他識相地轉身要走時,冷不防又被司空聚出聲叫祝
「你記住--」
司空聚指向丁兒戲,以不容質疑的威嚴口吻對著阿徒鄭重宣佈道:「不准你再大聲對她嚷嚷,還有,你以後要喊她『師娘』,聽見沒?」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3 01:43:51
第三章
「你剛才叫我什麼?」
「師娘。」
「再叫一次。」
「師娘。」
呵……真好聽。
「再一次--」
「妳有病是不是?﹗」阿徒不耐的吼叫終於爆出。「妳到底要我喊幾遍才夠呀?﹗」這分明是存心耍人嘛!
「聚哥哥說過,你不能對我大聲嚷嚷,你忘了?」丁兒戲捧著雙頰,仍沉浸在暈陶陶的喜悅之中。
師娘……嗯,她喜歡這個稱呼。
這讓她深刻體驗到自己真真正正是聚哥哥的妻子。呵……
「可不可以再喊我一次?」
「妳……」阿徒咬牙切齒,忍氣吞聲,最後索性卯起來吼出那幾乎惹毛他的兩個字。「師娘、師娘、師娘、師娘……如何,這樣夠了嗎?」
「乖。來,全給你吃。」丁兒戲眉開眼笑,將整鍋筍湯全推到阿徒面前。
「全給我?」阿徒撫著早已餓得咕嚕叫的肚子猛吞口水。「那……我就不客氣了。」算她還有點「良心」;耍了他那麼久,總算也有點「補償」。
「不可以,小娘還沒有吃呢!」
一旁的小傻願很有意見地上前護住那鍋湯,那是她和小娘煮的,當然不可以全給了搶她肉餅的壞哥哥。
「傻願,別鬧,妳讓徒哥哥吃飽了,他才能幫忙爹爹做事。」丁兒戲忙哄著小傻願,要她放開那鍋湯。
「那個人不是爹爹,他欺負小娘。」
丁兒戲兩手插腰,正色道:「爹爹沒有欺負小娘,而且以後傻願再說他不是爹爹,小娘就要生氣嘍!」
「可……可妳說過,找到爹爹之後,就會有好多好多肉餅可以吃……」小傻願鼓著腮幫子嘟嘟囔囔。這個「爹」顯然是買不起肉餅的!
聞言,阿徒忍不住義憤填膺地辯駁道:「哼,師父現在只不過是手頭緊了點,我告訴你,只要這次位置判斷正確,順利從山洞裡挖出師父要找的寶貝,不要說是肉餅了,到時候什麼樣的山珍海味,咱們都吃得起!」
為了找到師父長年苦尋的「傳說中的珍寶」,他和師父已在這座山裡勘察了整整一年,最後才鎖定目前的這個位置進行挖掘。
這次,他絕對有信心!
當然啦,是「對師父」有信心!
微微頷首,丁兒戲當然知道司空聚尋找的是什麼,當年,他正是為此而離家的。「瞧,阿徒都這麼說了,咱們是不是也應該幫忙找到那個寶貝呢?」她哄勸道。
「可……那個『寶貝』是什麼?」
「這個嘛……」被小傻願突來的一問,阿徒頓祝「秘密,不能說。」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小傻願偏著頭,極為認真地想了又想,最後,終於想通什麼似地乖乖將那鍋湯「推」回阿徒面前。
「喏,全給你,你要快點幫忙找到寶貝唷,傻願想吃肉餅。」
看著小傻願天真又傻氣的行為,阿徒突然被她的單純給感動,連忙端出身為大哥哥的責任感,保證道:「放心,有我在,一定讓妳吃到肉餅。」
「真的?」
「當然。」
兩人相視而笑,開心共享那鍋幾乎清淡無味的筍湯,很難想像先前還差點為了一塊肉餅而大打出手。
而看著小傻願和阿徒「握手言和」,丁兒戲備覺欣喜,他們都是一家人了,本來就該「相親相愛」才對。
「好喝嗎?」撐著臉頰,小傻願笑瞇瞇地看著狼吞虎嚥的阿徒。
「嗯。」阿徒嘴裡塞滿竹筍,用力點頭。「同樣的竹林,為什麼我以前挖出來的竹筍活像是棺材板轉世?咬都咬不動!」
「這是傻願陪小娘一起去挖的,當然不一樣。」小傻願得意道。「而且小娘煮的東西最最好吃了。如果你喜歡,等一下傻願再去挖多一點回來煮。」
「或者,我們還可以去河邊釣魚回來烤著吃。」丁兒戲提議道。
阿徒舉雙手贊成。「好好,只要是吃的都不嫌多。」
有個小師娘其實也不賴嘛!至少他可以不必再煩惱吃的了。
就在三個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下一頓餐的「菜色」時,司空聚高大的身影終於出現在木屋後方的林子裡。
「聚哥哥!」丁兒戲率先發現他,起身奔了過去。「你去哪兒了」
司空聚打著赤膊,全身上下儘是塵灰草屑。他逕自走進木屋裡,將手中以外衫裡著的一大包東西直接放在安置牌位的木桌前。
「那……是什麼?」丁兒戲追進屋裡,疑惑地問道。阿徒和傻願亦好奇地躲在門邊探頭探腦。
「這些錢足夠妳回洛陽去了。」
司空聚攤開布料,露出裡頭一錠錠閃亮亮的金元寶。
「哇--師父,你從哪弄來這麼多銀子?」阿徒驚呼著衝上前,雙眼圓睜瞪著那些金銀珠寶。
「不准動它們!」
司空聚冷聲斥退阿徒準備摸上金元寶的興奮雙手。
要弄來這些銀子,對他而言並非難事,他早就摸清楚在這座山裡的幾個特定位置,藏有大量前人埋藏的金銀珠寶,只是他一直不屑去動它們罷了!
因為,這些東西都不是他始終找尋的「傳說中的珍寶」。
「帶著這些銀子直接回洛陽去。」司空聚面無表情地將元寶塞進了兒戲懷裡。
「不,我不回去!」丁兒戲大喊,堅決地又將錢推回去。
他皺起眉。「我已經決定了。」
她雙眉皺得比他更緊。「我也已經決定了。」
司空聚深呼吸,在心裡默數到三,才又開口道:「妳還記得以前說過的話嗎?在這世上除了爹娘之外,妳應該最聽誰的?」
「當……當然是聚哥哥的。」她挺老實。
司空聚滿意地點頭。「那麼,我要你現在就動身回洛陽老家去,你是不是該聽話才對?」
「不,不對。」她搖頭。「娘要我照顧你,我必須聽她的;除非你和兒戲一起走,否則兒戲絕不單獨回去。」
「娘已經去世了,妳現在只能聽我的。」司空聚將錢重新包裹好,放回她手裡,態度轉趨強硬。「帶著錢,回洛陽去!」
「聚哥哥……」望著司空聚堅定的神情,丁兒戲泫然欲泣。她好不容易才和聚哥哥團聚,她不想就這麼離開。「你別趕我走呀,我不想回洛陽……」
他不是才允阿徒喊她「師娘」嗎?為什麼現在要趕她走呢?
「是嘛!師父--」見丁兒戲宛如「棄婦」的可憐模樣,達阿徒都心軟了起來。「不如咱們將這些銀子拿去買些吃的……」
「除了兒戲,誰都不准動這筆錢的主意。」司空聚鄭重聲明。
「可是……」阿徒抹了抹嘴角邊垂涎欲滴的奢想--這些錢絕對足夠他們吃香喝辣好一陣子了!惋惜哪……
「聚哥哥,你真的這麼不喜歡兒戲,要趕兒戲走?」傷心的淚水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
司空聚緊握拳頭,道:「我要妳回洛陽,和喜不喜歡妳是兩碼子事兒。」
「可是如果師父真喜歡師娘,又怎麼會趕她走呢?可見師父你真的是不太喜歡小師娘……」
一旁的阿徒忍不住插嘴,立刻換來一記怒目瞪視。
「少囉唆,先去把門修好!」
司空聚嚴聲命令,心情煩躁至極。此時,小傻願不知何時已來到他腿邊,鼓起勇氣拉起他的衣角,囁嚅道:「傻願不吃肉餅了,也不會再罵爹爹是壞人,更不會隨便咬人,求爹爹……別趕小娘和傻願走,好不好?」
「我說過--別喊我『爹』﹗」他冷情道。
「可不喊你爹,小娘會生氣……」小傻願為難地看看丁兒戲,又看看司空聚,感覺有些困惑。「那……傻願不喊你爹,你是不是……就會讓咱們留下來?」
「不會。」他的回答肯定且直接。
小傻願先是怔愣住,隨即一臉受到傷害地嘟起嘴,生氣道:「壞爹爹!最壞、最壞了,欺負小娘--」
「傻願,不可以這樣。」丁兒戲抱住傻願,防止她又撲上去捶打司空聚。
司空聚不為所動。
「時間不早了,妳們還是即刻動身下山去吧!」
「師父,要不要徒兒帶她們下山?我知道城裡有個賣馬車的地方,價錢還挺公道的。」阿徒毛遂自薦,突然覺得她們兩人也實在有些可憐。
「不用了,阿徒,我們自己下山就行了。」丁兒戲拭去淚水,振作精神說道。
她打開包袱,取出兩錠金元寶,交給阿徒。「這些給你,拿去買些吃的回來。」
「錢是給妳的,不必分給我們。」
司空聚伸手將元寶攔截下。山裡頭多得是這些金銀財寶,他要用還怕沒地方去拿嗎?
「可你剛才也說過,只有我可以動這筆錢的『主意』,對吧?」她執著地又塞了兩錠金元寶給阿徒。「拿去買吃的,千萬別再偷別人的東西了。」
「師娘……」阿徒感動萬分。
小師娘都要被趕走了,竟然還擔心他……唉,師父真是太狠心了!
「聚哥哥……」
丁兒戲依依不捨地掉轉視線望向始終板著臉的司空聚,一顆心不由得微微泛疼。
爹娘去世後,她唯一的生活目標就是找到他。可現下,她實在沒有把握是否還擁有那份勇氣,再獨自跋山涉水返回洛陽……
「娘的牌位就留在這裡,你每天記得要和娘說說話,至於爹……」
丁兒戲頓了頓,欲言又止,心裡隱約盼望司空聚能改變主意,開口留她--
咬了咬雙唇,見他仍然無動於衷,她才放棄地勉強擠出一句:「那……我走了。」
「嗯。」司空聚背對著她,算是道別。「路上當心點。」
丁兒戲忍住酸楚的泣意,朝他冷絕的背影留下依戀的一眼,才手牽小傻願走出木屋。
「小娘別哭,有傻願會陪妳--」小傻願發現小娘的眼睛濕濕紅紅,忍不住跟著難過起來。「傻願會乖乖的,不隨便嚷嚷、不罵爹爹壤人、不和阿徒吵架……」
隨著兩人身影漸行漸遠,小傻願的喃喃保證也漸漸離去……
頃刻間,除了林間斷斷續續的鳥囀啁啾,再聽不見任何聲響。
「師父,她們真的走了……」
「少囉唆,幹活去!」司空聚咬牙丟下一句,即大步走出木屋,朝山洞方向而去。
阿徒低頭看著緊握手中的兩錠金元寶,老覺得一顆心七上八下的,甚為不安。
她們會不會……
「師父,我下山買些吃的,很快就回來!」
心一橫,阿徒拔腿就往下山的方向跑去。買吃的?
呿,現在誰還有心情吃東西呀!!
***
根據圖上的標示,應該是這個方向無誤,可為什麼他耗了這麼久,卻仍不見任何蛛絲馬跡?
司空聚低咒一聲,走出幽暗的山洞,重新攤開藏寶圖仔細端詳。
打從他八年前無意間得到這張藏寶圖開始,他已經仔細研究過它不下千萬次了。但現在,他「竟然」還可以「毫無頭緒」!
搞什麼鬼?﹗他明明是抓准了位置才炸山洞的,怎麼可能在洞裡挖了這麼久還沒動靜?難道是他弄錯了?
不可能的!
司空聚咕噥著,強迫自己聚精會神,再將藏寶圖仔細瀏覽一遍……
「該死!」
為什麼在他眼前飛舞的不是寶藏的標示點,反而全是兒戲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語……
「啊--啊--」
倏地,一隻烏鴉的粗聲嘎叫從他頭頂飛過。司空聚揚首,以兇惡的目光瞪視著那只「觸他楣頭」的黑色傢伙。
這算哪門子的徵兆?
代表他尋寶尋錯了方向?還是兒戲她們……
不,應該不會!司空聚甩開她們可能遇上危險的可能。她既然能帶著傻願在外找了他整整兩年,她一定能直接且安全地回到洛陽。
拉回思緒,司空聚對著藏寶圖,打算再好好研判寶藏可能藏匿的地點時,冷不防一聲小傻願的笑聲隱隱飄進他的耳裡--
真是見鬼了!他煩躁地捲起地圖,走回山洞,驀地,他更清晰地聽到了丁兒戲說話的聲音--
怎麼回事?
為了確定自己沒有錯亂,司空聚毫不猶豫地返身走向木屋--
「小娘,鍋裡開始冒泡泡了……」
「小心,別燙傷了……」
隨著腳步的越接近,說話聲越趨真實,他也就更加確定一切都不是出於他的幻覺。可當他真切地看到屋前那抹嬌小的身影時,他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們該死的為什麼會在這裡?﹗」他吼叫道,上前一把拉住忙進忙出的丁兒戲。
「聚哥哥,你餓了嗎?馬上就可以吃飯了。」丁兒戲笑盈盈道,捧著一束鮮花正要進屋。「我買了好多東西……」
「回答我的話!」他摔眉。
丁兒戲垂下眼瞼,撥弄著手裡的鮮花。「我……想留在這裡。」
「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討論過,妳『不能』留在這裡!」他再次提醒。「妳必須回洛陽去。」
「洛陽……我會回去的,但不是現在。」
「那是什麼時候?」
她直視他,鼓起勇氣道:「等你也想回去的時候。」
「什麼?﹗」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想這也會是娘的希望。」她說道,重回屋裡。
「什麼意思?」
司空聚大步追進屋裡,可接下來的景象,讓他當場傻眼。
「這……這裡是怎麼回事?﹗」
他驚愕地瞅著木屋裡的一切……
「我想我們不能老是以木門當桌子,所以今天我在山下看到這張桌子時,立刻毫不考慮地就買了回來。」丁兒戲一邊將鮮花放進桌上的瓷瓶裡,一邊說明道。「那個老闆本來要賣十兩銀子的,我和傻願費了好一番工夫,才讓他以八兩銀子外加這只木櫃和花瓶一起成交。」
她驕傲地展示著刻有花花草草的華貴木雕桌,以及一旁明顯佔據空間的褐色木櫃,當然,她的「戰果」還不只有這些……
「你瞧這幾床新棉被,是我費盡心思討價還價,才以原來一半的價錢買來的,還有--」
她一個輕盈轉身,旋向那張已令他完全認不得的大床邊,摟著垂掛在床邊的藍色布縵,道:「還有這塊布,是那個老闆另外以一兩銀子賣我的,瞧,是不是很值得呢?」
「妳將所有的錢,全用在張羅這些東西上?」
司空聚咬著牙,額頭上隱隱可見跳動的青筋。他簡直不敢相信她下山之後,不但沒有啟程回洛陽,反而採買了一大堆「家當」回來,把他的屋子弄得「花枝招展」、「不忍卒睹」……
「天氣就要轉涼了,不多添幾床厚一點的蓋被怎麼行?不過為了將這些東西運回來,我另外又以十兩銀子的好價碼買了頭驢子和車子,瞧--」
淺淺微笑,丁兒戲不去在意他那雙足以殺死她的兇惡目光,逕自指向屋側的窗外。
「妳還買了頭驢子?﹗」司空聚終於失去耐心地大吼出聲。「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丁兒戲抬起手,撫了撫他緊蹙的眉頭,由衷說道:「我說過--我『想』留下來,而且我也『必須』留下來,所以……」
「我也說過妳『不能』留下來﹗」他伸手拉下她那雙「不安分」的小手。
「我當然『可以』留下來。你知道我今天下山之後看見了什麼嗎?」她用力點頭,轉身拿起平放在牌位前的一隻小錦盒。「你瞧這個--」
「這是……」
「這是今天我從一間當鋪裡贖回來的。」她大大獻寶。
「當鋪?」
她再度用力點頭。「這是娘留給我的寶盒,她還交代我要好好收著,千萬不能弄丟,可包袱被搶之後,我以為再也沒有希望找回來了,沒想到今天就讓我在一家當鋪裡瞧見,並且花了整整三個金元寶才贖出來……你知道這樣的『失而復得』代表什麼嗎?」
司空聚斜睨著那個不起眼的錦盒,冷冷說道:「那偷兒還算聰明,想得出把這個不值錢的東西拿去變現,並且讓一個傻女人拿了三個金元寶買回來,白白便宜了那個當鋪老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它還能代表什麼。」
丁兒戲扯扯嘴角,執起司空聚長了繭的大掌,輕輕覆上錦盒,以既輕又柔的語調說道:「它代表著娘的心呵,你懂嗎?」
司空聚微微一震。
「娘希望我能和你在一起,時時照顧著你,所以,她讓我找到了這個寶盒,藉此提醒我不能忘了她的交代……」
「所以妳就回來了?」他挑眉問。
又是一陣點頭如搗蒜。「嗯。」
隨便拿個錦盒當作不回洛陽的理由,未免太過牽強,不過看來她對自己的想法是「深信不疑」了。司空聚揉揉額角,覺得頭痛起來。
「聚哥哥,你別再趕兒戲走了,好不好?」
她一臉乞求,他沉默不語。
「除了這裡,兒戲真的沒別的地方可去了,聚哥哥,求你……」
翻翻白眼,司空聚一時之間實在拿她沒轍,只好粗聲妥協道:「我餓了,先弄點吃的吧!這件事明天再談。」
「好﹗兒戲馬上去準備--」
她開心響應,鬥志滿腔,收起寶盒就往屋外跑去。可才跨出門,她立即被蹲在傻願身旁、正覬覦著滿鍋肉湯的男子身影給嚇了一跳。
「你……你是誰?」
男子轉過頭,瞧見丁兒戲和司空聚,嘴角似笑非笑。
「徒哥哥說這位大叔是爹爹的朋友--」出聲回答的是小傻願。
「別喊什麼大叔嘛,聽起來倒像是比你『爹爹』還老似的。」男子走向司空聚,眨了眨眼道:「真不夠意思,躲在這裡吃香喝辣的,還金屋藏嬌,連帶女兒都這麼大了,也不懂得通知一下老朋友。」
「今天吹的是哪門子的怪風,竟然會把你吹得『翻山越嶺』來看我?」司空聚面無表情推開他。
「我是聞『香』而來的--」男子笑道,俊秀的臉上有著明顯的笑紋。他大剌剌地就定位,對著小傻願說道:「來來,小妹妹,盛碗熱湯來喝喝吧!」
「得了,沒你的分。」司空聚隨意挑了個位置坐下。
「不會的,我煮了很多,大家都有分,就是碗少了一個。」丁兒戲拿出在山下新買的碗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沒關係,我已經自備了。」
男子亮出一個更大的木碗,阿徒立刻進入「備戰」狀態,低聲對著小傻願說道:「我告訴妳,這位大叔吃起東西來很恐怖,咱們如果動作不快一點,絕對只有餓肚子的分,所以等會兒記得跟著我的動作搶食物,聽見沒?」
聞言,小傻願亦緊張兮兮,跟著捧起碗準備「迎敵」。
「聽見。」她認真地點點頭。
「別怕,娘煮了很多。」丁兒戲聽到「小倆口」的談話,不由得輕笑出聲。不過她還是率先替司空聚添了滿滿一大碗。「聚哥哥,這是給你的--」
「哇!對他這麼好--」男子「哀叫」一聲,以自備的木碗涎住猛流的口水,然後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打住動作,以一種怪異的眼神看向丁兒戲。「等等,妳該不會是……」
男子跳起來,抓著她上上下下仔細打量。「兒戲?妳是兒戲妹妹?」
「你是……」
「我是游哥哥,妳的天游哥哥呀!」男子驚喜的叫道,興奮地抱住了兒戲。
司空聚冷肅著臉,一把扣住男子「沒規沒矩」的礙眼雙臂。「什麼游哥哥?她根本不認識你,盛好湯你就可以滾了。」
男子反以手肘頂著司空聚,嬉皮笑臉道:「你這傢伙,真是死鴨子嘴硬,說,什麼時候偷偷把兒戲接來的?」
「爹爹沒有接咱們,是傻願和小娘自己找來的。」小傻願誠實地答道。
「哦?是嗎?」男子仍然笑得曖昧,擺明了不相信。「老兄,別做了還不敢承認嘛,明明就是想念人家,還要孩子替你遮掩『罪行』。」
「閉上你的嘴,可以直接帶著你的碗滾了。」意思是他連半滴湯都別想沾!
「呿,脾氣還是這麼壞。」男子轉向丁兒戲,好親近地說道:「兒戲妹妹,好多年不見了,妳變得更漂亮嘍!」
「謝謝……」丁兒戲靦?地笑著,然後有些為難地說道:「可……你到底是誰?」她仍是想不起他的身份。
男子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大驚小怪叫道:「我是天游呀:耿天游』,記得嗎?」
丁兒戲不好意思地搖搖頭。
「我說過了,她不認識你,你現在可以死心了吧!」司空聚的嘴角掠過一絲不落痕跡的淺笑,然後安心地開始喝起湯來。
「兒戲妹妹,妳好無情哦!」男子捧著心,一臉受傷。「虧我以前還常常帶妳到處去找阿聚呢。」
「嗄?」提到找聚哥哥,丁兒戲倒是有點記憶了。「難道……你是那個『死不了』?」
「我就是、我就是,妳想起來了?」眼神好閃亮。
「咳--咳咳--」兩人的突然「相認」,讓司空聚差點被正要吞下的一口湯給噎死。
「聚哥哥,你沒事吧?」丁兒戲的注意力被司空聚拉回,連忙著急地輕拍他的背。
「放心,我『死、不、了』--」他咬牙切齒道,惡狠狠地橫掃耿天游一眼。生平第一次,他起了拿掃帚趕人的衝動。
只要他找得到掃帚的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3 01:44:20
第四章
那年
烈日午後,一切都是沉甸甸、懶洋洋的--
十歲的丁兒戲正吃力地拿著高過她頭頂的竹帚,辛勤地掃著狹長的迴廊。
這裡是通往司空聚房間唯一必經之路,而維持它的清潔也是丁兒戲每日必做的工作之一。
她來到司空府已經三年,同時也照顧了司空聚三年。在這裡,她一切吃好穿好,除了服侍司空聚日常起居之外,她並沒有被編派任何工作,像打掃庭院這種粗活兒,還是她從下人手中千求萬求才求來的。
因為掃的是聚哥哥住的廊院,所以她甘之如飴。
「喂喂,丁家丫頭。」
正當丁兒戲伸展腰身,抹去額上的汗水時,庭園旁的圍牆邊倏地傳來一陣叫喚。
丁兒戲微偏著頭,走向廊道盡頭,對著攀在牆上的俊秀少年說道:「你要找聚哥哥嗎?他現在不在。」
「我知道,我是特地來找咱們丁家丫頭的。」
「我不叫丫頭了,我有聚哥哥幫我取的名字,而且娘說我現在已經是司空家的人了……」丁兒戲嘀嘀咕咕地扭頭繼續掃地。
「是是,『兒戲』小丫頭--」耿天游壓著嗓「強調」道。「每次來不是看妳在掃地,就是在伺候阿聚,妳可不可以稍微閒下來認真聽我說幾句話?」
「你說呀,我有在聽。」才說完,她拖著掃帚走向迴廊另一端。
「喂喂--」耿天游一急,忙道:「有關阿聚的事,妳到底要不要認真聽?」
「聚哥哥?」果然,只有這個人會讓她花心思「注意」。「他怎麼了?」
「我等會兒再告訴妳,妳現在先繞去打開東邊的側門,記得別讓任何人看見妳。」
「為什麼不能讓人看見我?」
「妳再問下去,等會兒妳聚哥哥死了可別怪我哦!」
「死?什麼意思?」她臉色發白。
「先去開門再說。」丟下一句,耿天游隨即消失在牆頭。
丁兒戲嚇得不敢逗留,立刻丟下竹帚跑向東側門。才一開門,她即看見耿天游扶著滿身是傷的司空聚靠在牆邊。
「聚哥哥?﹗」丁兒戲驚叫道,忍不住急哭出聲。「你怎麼了?」
「噓--別嚷嚷。」司空聚皺著眉,伸手摀住她的嘴。「讓我先回房再說。」
丁兒戲淚流滿面地扶著他流血的手臂,左顧右盼地閃躲著可能經過的奴僕,領著兩人溜回房裡。
「聚哥哥,你一直在流血……」扶著司空聚在床榻上坐定,慌張的身影立刻又要朝門外衝去。「我去找爹娘來……」
「千萬別--」司空聚使勁扯住她。「別讓爹娘擔心,妳必須幫忙我瞞住這件事,懂嗎?」
「可是你流這麼多血……」
「妳再可是下去妳聚哥哥就要流血身亡了。」耿天游打斷她的「手足無措」,催促道。「還不快去拿藥來幫妳聚哥哥療傷。」
「你為什麼一直咒聚哥哥死?」她指控道,哭得更凶了。
「好好,我不死,妳也別哭了,快去幫我拿藥過來好嗎?」司空聚耐著疼道。
十八歲的他,仍然無力應付一個十歲女孩的眼淚。現下,讓她停止哭泣的方法,便是趕緊轉移她的注意力。
丁兒戲果然立刻抹去淚,聽話地跑到木櫃前,翻出一瓶金創藥。
「欸,果然只有『聚哥哥』的話才有效。」耿天游酸溜溜道。
「你說話別這麼大聲,會害聚哥哥傷口更疼的。」
「我『害』他?﹗要知道,今天就是有我這位『死不了』在,妳的聚哥哥才會『死不了』的,妳懂嗎?」耿天游指著自己的鼻子叫道,被徹底打敗,遂轉而對司空聚說道:「阿聚,你爹娘到底是怎麼替你弄來這麼一位『死心塌地』的媳婦兒?透露一下吧,我也好替自已張羅一個。」
「你少在那兒說風涼話了。」司空聚冷哼道。這傢伙明知道他對兒戲有多「頭痛」,還故意糗他。
「你別一直吵聚哥哥!」丁兒戲堅持耿天游「礙手礙腳」,要他站遠點。「聚哥哥,來,先把衣服脫掉。」
她踏起腳尖,小心翼翼地幫司空聚解去殘破的外衫。倏地,一張紙卷從他敞開的衣襟裡滑了出來。
「這是什麼?」
撿起紙卷,她正想攤開來看時,冷不防被司空聚沾血的大手一把搶回。
「沒什麼。」他面不改色將紙捲往被窩裡塞。
耿天游則反而說道:「妳的聚哥哥今天就是為了這張寶貝,差點連命都賠上了--」
「你閉嘴﹗」司空聚低喝一聲,阻止好友的「多嘴」。
丁兒戲推開耿天游,儼然保護者的姿態,忠心捍衛道:「你別害聚哥哥大聲說話,他會更痛的--」
吹了聲口哨,耿天游雙手交叉胸前,似笑非笑地取笑兩人「恩愛」的模樣。「瞧,兒戲丫頭多貼心呀,我真懷疑你是否狠得下心離開?」
「離開?聚哥哥你要去哪兒?」丁兒戲一驚,憂心忡忡地問。
該死的傢伙,哪壺不開提哪壺,擺明了就是想看好戲!司空聚瞪了耿天游一眼,心頭莫名煩躁起來。
「是不是兒戲做錯了什麼?你不要兒戲了?」她抓著他,翦翦雙瞳再度盈滿淚水。「你不會不要兒戲的,對不對?」
搭著丁兒戲無助的小肩膀,耿天游笑瞇瞇地安慰道:「別擔心,妳是司空老爺和夫人萬中選一的兒媳婦,他『不敢』不要妳的--」
「真……真的嗎?」認真而無辜的大眼像極了乞憐的小狗。
司空聚緊繃著臉,怒氣沖沖地揮手「掃」掉耿天游「不規矩」的雙手。面對好友的「幸災樂禍」,以及丁兒戲的淚眼汪汪,他不耐的情緒終於爆發——
「要與不要,都只是爹娘一廂情願的想法,難道妳還不明白?﹗」
「嗄?」
他睖瞪她,既惱且怒地說道--
「我何必要妳?你有什麼能耐?跟你在一起又有什麼好處?你憑什麼認為我也該對你死心塌地?要知道這世上沒有誰是不可以被取代的--」沒有誰是不可以被取代的……
睜開眼,丁兒戲猛然從兒時舊夢中驚醒。
微弱的月光,從半掩的窗間輕灑,覆上她一臉濕涼。抬手輕輕摸著面頰,丁兒戲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淚濕枕巾。
耿天游的出現,不但勾起她蟄伏內心多年的記憶,更讓她明白當年司空聚的一番話,是如何深烙在她心底,未曾褪去--
打從她踏進司空家的第一天開始,她便以成為聚哥哥的好妻子為她生命中的唯一。她喜歡聚哥哥!雖然他常常板著臉對她大吼大叫的,但她知道,聚哥哥只是心情不好,並非真心討厭她……
可為何她的心……
胸口微微一抽,丁兒戲在暗夜的包圍下緩緩坐起身;她抹去頰邊的淚漬,低頭看向身旁天真沉睡的小傻願,忍不住幽幽一歎。
這幾年來,她不但沒有如願成為聚哥哥的好妻子,甚至也不是個好母親。
傻願跟著她,成天東奔西跑、日曬雨淋的,亦沒過一天安穩的日子……
唉……
感傷的視線穿過昏暗的睡房,丁兒戲穩穩抓住司空聚側臥的身影。
今晚,她以害怕野獸出沒為由,沒讓司空聚和阿徒再去睡山洞。而事實上,她只是希望能抓住每個和他相處的片刻,哪怕僅是她的一廂情願也好……
歎口氣,丁兒戲悄悄撫平被夢擾亂的心緒,推開棉被下床。在雙腳觸及地面的剎那,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好涼!
踮起腳尖,慢慢走向和司空聚一起臥睡地板但卻早已滾翻到角落的阿徒身旁,悄聲低喚:「阿徒、阿徒……」
「嗯……」摟著被,又滾向另一個方向。
她趨上前又搖了搖他。「起來,這兒冷,到床上去睡。」
「嗯……」阿徒揉揉眼,在半夢半醒間被丁兒戲連哄帶拉地爬上了床,和小傻願同榜一個被窩。
天真、無憂,一夜好眠。
看著床上兩張純然的睡容,丁兒戲心頭不由得泛起一陣酸澀。雖然他們四人彼此毫無血緣關係,但他們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哪……
如果能相守一輩子……
輕輕地替兩個小傢伙蓋好棉被,丁兒戲躡手躡腳地來到司空聚身邊,她蹲下身,定定凝視著他在月光拂照下熟睡的俊容。
一輩子……
可能嗎?
丁兒戲伸出手指,穿透夜晚冷涼的氣息,在空氣中慢慢描繪他的五官線條,並且溫柔畫過殘留在他頰上的抓痕。
她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聚哥哥的?她自己也不甚清楚。
或者……早在他粗聲粗氣地賦予她新名字的那一刻起,她就已交付了真心……
緊緊凝纏的視線,跟隨心中的悸動,泛起陣陣溫熱的水氣。她鼓起勇氣,輕輕掀開蓋被,鑽進他的被窩之中,挨靠著他健碩且溫暖的身軀躺下。
「聚哥哥……」
主動環抱住他,她緊貼著他低喃:「你別不要兒戲……別……」
說著,在她眼中打轉的淚水終於不受控制地滑落面頰,滴落枕上。
地板硬邦邦、冰涼涼的,可屬於聚哥哥的呼吸、聚哥哥的體熱,正無聲無息地滲入她的身、她的心。
她已戀他多年,深深地。
在她心中,聚哥哥絕對是獨一無二,沒有人可以取代的。
一輩子都是……
閉上眼,丁兒戲將臉埋進司空聚寬闊的胸膛之中,無聲地流著淚,確認自己的真心。
迷濛月光,如霧般籠罩著相倚偎的兩人。
寂靜中,淚水漸歇,兒時舊夢亦逐漸遠離,她擁抱著他,傾聽他沉穩的心跳,沉沉入睡。
無眠的,反而是另一雙凝視暗夜的黑眸--
***
翌日早晨。
阿徒和小傻願分坐桌前,各自面對一桌的包子陷入苦思。
「為什麼我會跑到床上和你一起睡?」
阿徒啃著包子,見鬼似地質問。他怎麼都想不通為何一早醒來會和小傻願抱在一起睡?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說爹爹今天會不會又趕傻願和小娘下山呢?」傻願則一邊咬著包子,一邊苦惱著自己的問題。
「為什麼呢?到底為什麼會跑到床上去呢?」
「會不會呢?爹爹會不會又趕咱們下山呢?」
阿徒猛翻白眼,拍桌道:「妳別一直打岔嘛,先回答我的問題!」
小傻願嘟起嘴,見他凶巴巴的,只好先放下自己的問題,認真回答他。「很簡單嘛,一定是你半夜上茅房,回來時走錯了。」
「不對,我半夜從不起來上茅房的。」
「為什麼?」
「因為……」他打住,突然面紅耳赤起來。「沒……沒為什麼,反正不會起來就是了。」
「你怕黑嗎?」小傻願塞進最後一口包子,又伸手拿了一個。
「我才不怕黑呢!」
「那麼是怕大熊,還是怕老虎?」
「瞎說,誰怕這些東西呀!」見小傻願吃相「兇猛」,他也趕緊搶過第二個包子。
小傻願鼓著腮幫子,吃吃竊笑。「那我知道了……」
「你這小鬼頭,又會知道些什麼?」他倚老賣老道。
「你--怕--鬼--對不對?」
「誰……誰……誰怕鬼了?」
「你噎到了嗎?」她張著一雙天真的大眼。「說話怎麼結結巴巴的?」
他真差點被一口包子給噎死。「我……我……懶得理妳了……」他惱羞成怒地丟下她,咬著包子走向河邊。
「不不,你不能不理傻願啊--」她小跑步跟上他。「我還要幫忙你和爹爹找到『寶貝』,而且你也答應過要讓我吃肉餅的。」
「包子都給妳吃了,妳還想吃肉餅?」
「包子是小娘買的,我要吃你買的肉餅。」她很執著。
「有得吃就偷笑了,還挑哩!」阿徒咕咕噥噥,繼續舉步朝河邊邁進。
「等等,你要去哪裡?」小傻願死命抓住他的衣服,問。
「去河邊抓魚,妳別跟來。」這是一早師父即交代他去做的事,他想盡快完成,不想被她絆祝
「不成,小娘要我今天都跟著你。」
「跟著我?」阿徒猛然停住,不解。「為什麼?」
「不知道,就是跟著你--」她拉住他的手,執意跟他一起去。「傻願跟著徒哥哥不好嗎?」
「也……也不是啦……」他突然無法拒絕她的純真。
傻願開心一笑。「這樣好了,傻願跟著徒哥哥去抓魚,小娘和爹爹就可以抽空多說說話,或許,爹爹一高興起來,也就不會再趕傻願和小娘走了,你說對不對?」
「這……也是有些道理……」阿徒不確定道。事實上,他亦不忍心再見到師父無情地趕她們下山。
如果師娘能藉機和師父好好「談一談」,或許事情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走走走,咱們快去抓好多魚回來,要不然爹爹肚子一餓,又要趕咱們下山了--」小傻願興沖沖地拉著阿徒。她牢牢記得徒哥哥曾告訴過她,爹爹肚子一餓就會變得很凶,所以她是決計不會讓爹爹餓肚子的。
「妳……真的確定師娘要妳跟著我?」
「嗯。」
「可抓魚是很磨人的工作,妳等一下可別喊累哦!」他每次都耗上大半天還摸不到半條魚。
「不會的,傻願和小娘也常常抓魚烤來吃,傻願很會抓魚的。」
「是嗎?」他很懷疑。
「快快,傻願想吃魚了。」她迫不及待要展現本事給他瞧瞧。
阿徒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動。「才吃完包子又想吃魚?想不到你個頭長得這麼小,還真能吃!」
「走,咱們今天就抓好多好多魚給爹娘瞧瞧--」她牽著他的手,蹦蹦跳跳地奔向河邊,忽然又想起什麼似地問:「那個……昨天很會吃的大叔今天還會再來嗎?」
「不知道。」
「萬一他今天又來,咱們是不是要把魚給藏起來……」
「咱們先抓到魚再說吧……」
「嗯--要藏幾條好呢?五條會不會太少……」
「先『抓到魚』再說吧……」
「我看還是藏八條好了……」
「……」
「要藏在哪兒比較好呢?」
「……」
「嗄?徒哥哥,你怎麼不說話?咱們都還沒開始吃魚,你又被噎到啦?」
「隨妳,你高興就好……」他虛應一聲。
吃魚?哼,他們現在連條魚尾巴都沒見著呢……
***
潺潺流水,在綠樹翠林間蜿蜒流動。
丁兒戲一手勾著一籃熱騰騰的包子,另一手則提著剛從河裡汲來的一桶冰涼河水,吃力地朝山洞方向蹣跚前行。
今早她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然回到柔軟的床臥上安睡著,前一夜擁著司空聚入眠的記憶,頓時宛如一場夢境,變得虛幻而不真切……
可她浮腫的雙眼卻又在在提醒了她昨夜曾經哭過的事實!
她是司空聚已過門的妻子,守在他身邊照顧他是她目前唯一想做、也是唯一能做的事,其它的,她不願再多想。
「聚哥哥--」
一接近山洞口,沒看見司空聚,丁兒戲直覺地環顧四周叫喚著。然後,當她想起司空聚極可能正在山洞裡工作時,她隨即踮起腳尖,躡手躡腳地摸黑進入。
「聚哥哥,你在裡面嗎?兒戲要進去嘍--」
循著一陣陣清晰迴盪的敲擊聲,丁兒戲惶惶不安地提著包子和水走進洞穴裡;一抹微弱的燭光在黑暗中跳動著,拖曳出司空聚隱隱晃動的身影。
「先擱在一旁,我現在不餓。」
不需多想,司空聚已明白她的來意,只見他手裡持續著敲擊石塊的動作,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丁兒戲不以為忤地挑了個不會妨礙他工作的角落放下包子和水桶,然後安靜地蹲著,雙手托頰專注地打量他忙碌的背影。
她聽阿徒提起過,聚哥哥最近正為尋寶進度沒有明顯進展而惱著,她不知道該如何幫他,只能靜靜守在一旁等他開口。
她想,或許他也會有需要她幫忙的時候……
「妳--」
司空聚停下動作,才剛回過頭,丁兒戲整個人立刻彈跳起來,一副隨時聽令行事的模樣。
「什麼?什麼?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她熱切急問。
「不需要,東西放下妳就可以出去了。」司空聚冷沉道。
「可是,我……」為難地扭著十隻手指頭,丁兒戲戰戰兢兢探問。「我可不可以……留在這兒?」
見司空聚板著一張臉,還未等到他的回答,她連忙又補充:「我絕對不會妨礙你工作的,絕對!」
沈默半晌,司空聚盯著她,冷冷地說道:「妳不陪著那娃兒可以嗎?」
「娃兒?」她遲疑了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啊,你是說傻願嗎?她和阿徒在一起,不用擔心的。」
「哦,是嗎?」他想起臉上的抓痕,倒是開始擔心起他那個笨徒兒也會慘遭那娃兒的「魔手」摧殘。
「傻願聽話又乖巧,她懂得照顧自己……」完全聽不出司空聚的「弦外之音」,丁兒戲仍逕自說著小傻願的好話。「你只要再多和她相處一陣子,你就會發現她確實是個可愛的孩子,真的!」
聞言,司空聚微挑單眉,不置可否。他放下掘土的工具,伸手從籃子裡拿起包子,三兩口就解決了一個。
丁兒戲笑看司空聚的「狼吞虎嚥」,一股心滿意足的感覺油然而生。
「這是我特地帶給你的,不會有人來搶,你慢慢吃……」她慌忙卸下背在身上的水袋,道。「來,喝點水,別噎著了。」
遞過水袋,她又將掛在脖子上的白巾放入盛滿水的木桶中打濕,然後取出擰乾。
「喏,聚哥哥,你要不要擦擦臉?」她熱絡招呼著。
司空聚怔祝「妳該不會是……要幫我的臉『換藥』吧?」他死都不會再讓她將那臭死人不償命的藥泥塗抹在他臉上。
「啊,你不說,我都忘了!」她猛然想起,愧疚地就要往洞外衝去。「我現在馬上去準備--」
「別!」司空聚反射性拉住她。「妳現在若出這洞口,就不准再進來!」
「嗄?可是……」
「妳不是想留在這裡嗎?妳要敢再拿那玩意兒來抹我的臉,就不准妳留在這裡--」他撂下最後威脅。
丁兒戲看了眼他臉上的抓痕,猶豫片刻,才為難地放棄為他抹藥的打算。
「聚哥哥你別火,我不出去拿藥就是了。」
她乖順地又蹲回原來的角落,兩手撐著雙頰,不再開口說話,只是對著他吃東西的模樣兀自發楞。
不知過了多久,當司空聚結束用餐,準備繼續挖掘工作時,丁兒戲的視線才瞟向攤開在旁的一張圖紙。
「嘎?那是--」她驚訝地指著那張「似曾相識」的圖。「是以前害你受傷的那張藏寶圖嗎?」
「嗯。」
「我還記得它。」丁兒戲小心翼翼地趨靠上前,看著圖上一堆她完全不能理解的記號和圖標,心中五味雜陳。
這張藏寶圖,理所當然地藏滿了聚哥哥的夢想,它一直是聚哥哥視為最重要的寶貝,當然,它也是讓聚哥哥離家多年的唯一理由。
思及此,一抹莫名的失落感忽地攫獲住她,丁兒戲咬了咬唇,強壓住這股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情緒。
難道……她正在對一張地圖吃味?
不可能的!她現在心中唯一想的,應該是如何協助他完成多年的夢想才對。
這樣才對……
「這兒悶,妳先出去外頭透透氣吧!」注意到她微微泛白的臉色,司空聚忍不住蹙起眉,不悅地開口命令道。
猛然回過神,她慌忙搖頭。「我……我沒事。」
「沒事?」他不太溫柔地扣住她的下巴,審視她的臉道。「你的臉色這麼難看,還說沒事?」
「我真的沒……噢!」
還未來得及澄清,她已被他粗魯地一把拉起,準備朝洞外而去。
可才剛站起身,她突然感覺一陣莫名的暈眩,隨即反射性攀住他的手臂想穩住自己。
「聚哥哥……」奇怪,她剛才怎會感覺地面動了一下?
丁兒戲一頭霧水,正想再開口時,一陣更劇烈的天搖地動倏地襲來--
是……是地動!
「該死,快出去﹗」
司空聚神色一凜,抓著她毫不遲疑地直朝洞外奔去,而就在兩人即將跨出洞口的剎那--
「啊,藏寶圖!」
丁兒戲驚叫一聲,幾乎是出於直覺地立刻返身跑回山洞裡,司空聚伸手想拉住她,卻落了個空。
此時,整個山洞發出一陣奇詭的鳴響。
「兒戲,危險﹗」
震耳欲聾的轟轟巨響淹沒了司空聚急狂的低吼。
天搖地動,亂石崩落。
在洞口塌陷的剎那,唯一閃過他腦中的念頭竟然是--只要能逮住她,他非好好揍她一頓不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3 01:44:47
第五章
「好痛--好痛--好痛呀﹗」
連串尖銳的痛哭聲響徹林間,讓好不容易才從前一場驚擾中停止騷動的飛禽走獸再度因這聲哭喊而四處逃竄。
「好好,別哭了,這不就帶妳回去敷藥了嗎?」
阿徒喘著氣,狼狽地背著手臂和小腿全破皮流血的小傻願,一拐一拐地朝木屋走去,烈日之下,他們兩人渾身都是濕淋淋的。
「真的好痛啊--」
小傻願抽抽噎噎地摟住阿徒的脖子,將眼淚鼻涕全抹在他的頸窩間。除了身體的傷之外,她其實還受到了不小的驚嚇,才會如此哭個不停。
「妳再哭,等會兒又把地牛給吵醒了,出來翻攪一場,我可不再救妳嘍!」
阿徒實在覺得耳朵已經承受不住,所以決定出聲恐嚇;殊料,這一招還挺受用的,小傻願立刻打了個嗝,噤若寒蟬,並且緊張地收緊雙臂。
「喂喂,妳想勒死我呀!」阿徒透不過氣地哇哇大叫,差點沒將她直接從背上摔出去。
「噓--」小傻願小手摀住他的嘴。「你這麼大聲會把地牛給吵醒的--」
剛才哭得最驚天動地的人,這會兒倒懂得教訓起人來了﹗嘖!
阿徒咕咕噥噥的抱怨全糊在嘴裡,小傻願只當他真怕吵醒了地牛,不敢再大聲說話。
「徒哥哥……」
「做啥?」
「你說……剛才是不是傻願笑得太大聲,所以把地牛給吵醒了?」小傻願憂慮地問。
剛才她和阿徒站在河邊的石頭上,一邊戲水一邊抓魚,開心極了,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大地一陣劇烈的搖動,讓她站都站不穩,直接摔了一跤,跌進河裡。最後還是阿徒勇敢地跳進河裡,才把她給「撈」了上來。
「我猜一定是妳剛才在石頭上跳來跳去,才會惹得地牛大翻身。」阿徒故意嚇唬她,看她能否因此再乖順一些。
小傻願縮縮脖子,囁嚅道:「傻願以後……不在石頭上跳就是了……」
「這才乖。」他偷抿嘴角。
「傻願本來就很乖,小娘也說傻願乖。」
「是是,好乖好乖,妳如果能夠不要哭、不打人、不抓人、不咬人,那就更乖了。」他乘機指出她撒潑的行徑。
「胡說,傻願哪有咬人?傻願只有咬肉餅而已。」她鼓起腮幫子,從他背後伸手捏住他的臉頰。
「噢!」他痛呼出聲。「才說妳乖,妳又捏人!」
「噓--別叫那麼大聲,會把地牛給吵醒的。」
「妳這小鬼……」他咬著牙。
「小娘說過,不能隨便嚷嚷哦--」她又裝乖。
阿徒忍住將她丟出去的衝動,面色鐵青地背她走回木屋。才一跨進門,他們兩人即被屋內散落一地的物品給嚇到,驚愕地定在原地。
「徒哥哥,那個地牛……是不是來過咱們家?」小傻願天真地問,否則東西為什麼會亂七八糟的?
阿徒先是一愣,然後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應該……也可以這麼說。」
「那……牠會不會還在附近?」她害怕地左右張望,又圈住他的脖子。
「喂喂,妳又要勒死我了。」他大叫。
「你別叫呀,等一下地牛又跑出來可怎麼辦?」她摀住他的嘴,實在害怕又來一次天搖地動。
這回阿徒真是忍無可忍了,一個彎身直接將她甩在床上。
「好痛啊--」小傻願痛呼。
「妳在這裡等著,我去找師娘來弄藥給妳敷。」
「不要,你別把優願一個人丟在這裡,地牛會出來把傻願給吃掉的。」情急之下,小傻願又跳上他的背,像隻猴子似地緊緊攀住他。
「妳不是很會咬人嗎?到時候咬回去就是了嘛!」阿徒訕笑道。再加上她這麼會搶食物,只怕若真有「地牛」這玩意兒,也會被她咬去當成晚餐吧!哈哈!
「你又亂說,傻願才沒有咬人呢!」她拍拍他的肩,理所當然地指揮道。「走吧,小娘肯定在山洞那邊和爹爹一起,咱們去那裡找他們吧!」
翻翻白眼,阿徒莫可奈何地又背著她走出木屋。他真是命苦,到底是為了什麼要在這裡遭受她的奴役?﹗
心不甘情不願地背著小傻願來到山洞口,阿徒再次錯愕地定在原地--
「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阿徒瞠目結舌,不敢相信眼睛所見。整個山洞上方的岩石塌陷崩落,完全封住了洞口。
「山洞怎麼不見了?」小傻願探頭盯著眼前一堆亂石,困惑至極。「小娘呢?爹爹呢?」
傻願的話猶如當頭棒喝,阿徒慌忙放下她,巡視山洞四周,叫道:「師父!師娘!」
沒有響應。
「糟了!」阿徒回到亂石堆前,一邊企圖搬開石塊,一邊又大聲叫道:「師父,你是不是在裡面呀?!師父--」
「徒哥哥你又忘了,不能這樣大吼大叫,吵醒地牛的話,牠又要來個大翻身了。」小傻願扯著他的衣角提醒道,完全不明白事態嚴重。
「可是不叫的話,師父和師娘就慘了。」阿徒激動大吼。「快,幫忙把這些石頭搬開,師父和師娘可能被壓在裡面了。」
「被石頭壓?」傻願瞪大眼。「那會好痛、好痛的--」
「痛?說不准連命都沒了!」
傻願猛搖頭,開始抽泣。「不會,小娘她不會死的--」她使出吃奶的力氣,哭著搬開卡在中間一塊不算小的石頭。
「喂喂,不能動那塊呀--」
阿徒大叫,猛地拉開小傻願,只見上方的石頭迅速向下劇烈滾動,頓時整個洞口塌陷得更為徹底。
「慘了,這下更沒轍了。」阿徒著急又洩氣地和小傻願幹瞪眼。
「對不起,傻願不是故意的……」她哭得更大聲了。
「妳還哭,小心石頭又崩下來!」這次換他摀住她的嘴。「妳也不想師父和師娘沒命吧!」最壞的打算,也許他們早就……
小傻願憋住氣,既驚又懼地猛搖頭,阿徒則點點頭。
「現在妳聽好,咱們兩人恐怕是無法搬開這些石頭救師父師娘出來了,所以咱們必須去找人來幫忙,懂嗎?」
「找誰?」被摀住的嘴裡發出呼嚕嚕的兩個字。
看來只有一個人了!
阿徒不假思索地牽著小傻願走進樹林,朝山的另一端前進。
「咱們要去找誰?昨天那位大叔嗎?」小傻願抹著淚,還算聰明地問道。
「嗯,快點,晚了就來不及了。」
其實他也不知道該去哪個確切的地方找人,因為耿天游和司空聚兩人向來都是各據山頭進行挖寶。
現下,恐怕也只能碰碰運氣了。
***
一片漆黑。
怎麼了?
丁兒戲頭昏昏沉沉的,眨了眨眼,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隱約記得發生劇烈地動,她急著回洞裡拿出藏寶圖,接著便是一聲轟隆巨響,然後……然後……
「聚……聚哥哥……」
黑暗之中,她瘖啞開口,雙手擋住冷硬的地面想要挪動身體時,才發現有具溫熱的軀體正沉重地壓在她身上。
「聚哥哥?﹗」她一驚,連忙反身緊緊環抱住那股溫熱。「是你嗎?你怎麼了?怎麼了?」
「放手,妳想勒死我不成?」耳邊傳來的果然是司空聚隱含怒氣的嗓音。
「啊,對……對不起……」
她慌忙鬆手,胡亂地摸黑起身,卻被他強而有力的手臂給牢牢扣住,整個人順勢又跌了回去;在還未來得及弄清楚發生什麼事之前,她的臀部即傳來一次又一次的重擊。
聚哥哥……聚哥哥在打她?!為什麼?
錯愕、不解,讓丁兒戲心裡湧現無限委屈,眼淚亦不由自主地連串滑落。
好痛……
咬著牙,她承受著那一次次落在她rou體上的疼。
「聚哥哥……」
黑暗中,她的濃濃鼻音宛如巨雷轟頂,讓司空聚猛然僵下所有動作,粗聲低咒。
「兒戲是不是……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惹聚哥哥生氣……」她可憐兮兮地問。司空聚雖然有時會心情不好,對她吼叫,但卻不曾動手打她,她不懂為什麼?
司空聚強忍著將她直接捏死的衝動,惡聲惡狀道:「你知道自已在做什麼嗎?竟然會笨到為了一張圖跑回來送死!」
「因為那是……那是你的寶貝呀!」她當時一心只想著要搶出那張藏寶圖。「你曾為了它受傷,我不能眼睜睜……」
「簡直胡來!」他怒聲吼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做『危險』?妳難道就沒有考慮過自身的安危嗎?」
先前她獨自帶著傻願跋山涉水尋找他,就已經是既愚蠢又危險的行為,現下又露這一手,分明就是挑戰他的脾氣。
「可你說過……那張圖裡有你的夢想……」
而她,也曾發誓要盡己所能地幫助他完成夢想。
「如果咱們注定要被困死在這裡,有藏寶圖又有何用?」他氣惱道。為什麼她做任何事情都只想到他?都只為他?
想起剛才她差一點就被落石當場砸死,他忍不住又怒火中燒。
「雖然你曾經答應娘要照顧我,但你是否想過--萬一你為了我而有什麼意外,我又該如何對爹娘交代?」畢竟她也是爹娘全心疼愛的人。
「對不起,聚哥哥……我……我……」
她哭得更加傷心,深深為自己拖累他的事實而自責不已。
司空聚揉揉微微泛疼的額角,粗聲喝止道:「如果不想提早渴死、餓死或悶死在這裡的話,就不准再哭了,聽到沒?」
黑暗中,他雖然瞧不見她的模樣,但從她衣服摩擦的窸窣聲響,他知道她已聽話地努力止住淚水,並悄悄退離他身邊一小段距離。
沉默,在兩人之間無形擴散。
他發覺她正朝洞內的某個角落努力摸索,似在尋找什麼;而他的心,亦逐漸被某種惱人的情緒給一點一滴侵擾著……
這些年來,他走遍大江南北,遇過大小狀況無數,卻都不曾像剛才洞口崩塌時那般緊張害怕過。而令他緊張害怕的原因,竟是--
他擔心她!
雖然不想面對自己確實在意她的心情,但他不得不承認,他的情緒已深深被她牽動,而這著實使他感到困擾。
「找到了,在這裡。」
丁兒戲的一聲輕呼,瞬間打破了瀰漫在黑暗中的僵窒氣氛,她整個人猛地又撲回司空聚身邊。
「太好了,聚哥哥,咱們不會餓死或渴死了。」
「什麼?」
「包子和水啊--」幸好先前她帶進來給聚哥哥的食物還在,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瞧,還有剛才留下來的包子和水呢!這樣聚哥哥你就不必擔心了。」
她簡直是不可救藥的「樂天知命」!
而且--根本沒有搞清楚他說話的「重點」所在。
「有這些吃的也沒用,三天後,咱們兩人還是有可能會餓死在這裡。」他毫不留情地指出他們的實際處境。
「不……不會的,咱們可以趁著還有東西吃的時候,努力從這裡挖出去--」她樂觀地說道。
她挪了挪身,正想將包子和水袋塞往他手裡時,卻冷不防踢到他橫伸著的長腿,整個人仆倒向前。
「啊--」她狼狽地壓在他大腿上,整籃包子跟著甩了出去。「啊,包子!」
丁兒戲伸出手,胡亂在黑暗中摸索著那籃「失蹤」的包子,司空聚則咬著牙,以極忍耐的口吻一字一句道:「起來,妳壓到我的腿了。」
「嘎?」她先是怔了下,意識到自己可能壓痛他的事實,遂急忙手腳並用地想要爬起身來。「對不起,我……」
她又怔住,因為不小心壓在他腿上的雙手此刻正摸到一股異樣的粘稠液體,像是……
丁兒戲狐疑地將手湊向鼻端,認真地嗅了嗅。腥腥的,是……
血?﹗
她大驚失色。難道,是她壓傷他的?
不,不可能!會流這麼多血,肯定是先前洞口崩塌時被石頭砸傷的。
「聚哥哥,你的腿在流血……」她顫抖的嗓音再度出現泣意。
「我知道,所以妳別一直壓在我的傷口上。」
「你知道受傷了,為什麼不告訴我?」她好激動地說道,已顧不得「不知去向」的包子,立刻回身又摸向黑暗的角落。
「你在做什麼?」
「水……水呢?」她兀自摸索。「應該是在……啊,在這兒!」
先前辛苦提進來的那桶水,還完好地置於角落,丁兒戲很快地就在水桶附近找到了那條原本欲給司空聚擦臉的白巾。
「你到底在做什麼?」
僅能靠聲音去判別她的一舉一動,讓他有些火大。她該不會又躲在角落偷哭了吧?
「我必須先幫你清理傷口。」
說著,她將白巾浸入水中,擰乾後又摸黑回到他身邊。
「烏漆抹黑的,什麼都看不見,你就別瞎忙了。」他心浮氣躁說道。
「不行,我絕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死……」她顫聲道,輕輕撫過他的雙腿,小心檢查著他的傷勢--他原本是可以順利逃出洞口,全都是為了她。
她知道聚哥哥依舊是關心她的,所以才沒有丟下她不管,可她卻害他受了傷……
「這點小傷,死不了的。」司空聚冷哼。「況且,這裡伸手不見五指,就算妳『眼睜睜』的,也絕對『看不見』我死……」
「不會不會,你不會死的。」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丁兒戲抿著唇,又哭了。
「我說--不、準、哭。」他低喝。
「沒……沒哭呀。」
聚哥哥不愛她哭,所以她提醒自己必須隨時記住這一點才行,但,淚水還是無法控制地滑落。
「沒哭?是嗎?」
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司空聚突然伸出手,準確無誤地撫上她濡濕的臉頰。
「那--這是什麼?」
「呃……這裡好悶好熱……我流了滿臉的汗……」她嘴硬道,硬是不肯承認自已掉淚的事實。
「滿臉的『汗』?嗯?」他故意揚高語調。
好爛的理由!
丁兒戲心虛地悶聲低頭,摸索著繼續幫他清理傷口。半晌,隔著崩堆的石塊,似乎傳來一陣若隱若現的叫喚--
「聚哥哥,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她越過司空聚,將耳朵緊緊貼靠在成堆的石塊上,專注傾聽。
「啊,好像是阿徒和傻願……是他們的聲音!」她叫道,興奮地將阻擋在前的石塊搬移開來。
「喂,你在做什麼?」察覺到她正在搬石頭,司空聚立刻出聲喝阻道。「別亂搬那些石頭,小心--」
他才剛開口,接連而來的便是一陣劇烈的石塊滾動、塵礫飛揚。混亂中,他直覺將她拉離石塊邊,以身體圈護住她。
整座山洞轟轟震動,塌陷更劇。
「聚哥哥!」
丁兒戲大叫著緊緊抱住司空聚,和先前洞口第一次崩塌比較起來,這次她反而深刻感受到死亡的脅迫。
待隆聲漸歇,一切回歸平靜,她耳邊立刻傳來司空聚的怒聲粗吼。
「你該死的在搞什麼鬼?!」
「我……我……」
面對這突來的驟變,丁兒戲嚇得不知所措,只能倚在他的懷中不住顫抖。
「我聽到傻願在哭……」她啜泣道,忽然害怕起來。「聚哥哥,我們會不會真要被困死在這裡永遠出不去了?那傻願和阿徒怎麼辦?怎麼辦哪?」
感覺到她強烈的情緒波動,司空聚原本冷硬的態度只好跟著稍微軟化下來。
「妳剛才不是還要我不必擔心,說是可以吃著包子一路挖出去的,現在……」
「現在不一樣了﹗」她真被剛才的再次崩塌給嚇著了。「咱們這回真的被困死了……」
司空聚莫可奈何地輕拍她的背。這已經是他們兩人被困後,他做過最「貼心」的舉動了。
「你只要別再『輕舉妄動』,我保證我們不會死得那麼快--」
「可你說了,三天後咱們終究還是會死的,對不對?」
丁兒戲貼著司空聚,緊緊擁抱不肯鬆手。她真的怕……
「只要妳別哭,別胡亂做些費體力的事,或許咱們還可以撐上個八、九天,嗯……算十天好了,聽起來比較順耳一些。」他算是安慰地隨口瞎扯。
丁兒戲則倚在他懷中,十分認真地說道:「若真是如此,這十天兒戲就要一直跟聚哥哥在一起,一步也不離開聚哥哥身邊。」
聞言,司空聚忍不住輕笑出聲。
「就算妳想離開也不成,咱們現在根本就是寸步難行……」
「嗄?聚哥哥,你笑了?!」
她驚呼,不敢置信。常常板著臉生氣的聚哥哥,笑了?
黑暗中,她傻氣地抬手摸向他的嘴角,急欲確定這不是自己臨死前的幻覺。
司空聚拉下她「搔擾」的小手,沉聲道:「我說過別胡亂做些費體力的事,這就是其中一項。」
她猛搖頭。不過是摸摸他而已,怎會費體力呢?
「真可惜,這裡黑漆漆的!一點兒光都沒有,否則我就可以瞧見聚哥哥笑的模樣了,況且,用眼睛看一點都不費力……」
她傻氣的言論,讓司空聚再度失笑出聲。
「如果這裡能透光進來,就表示咱們有機會可以出得去,到時也無關乎省不省體力的問題了。」
「可,兒戲想看聚哥哥笑……」他又笑了。她好想看、好想看哪!
丁兒戲緊緊靠在他的胸膛,悄悄傾聽他沉穩的心跳,以及那距離她好近好近的沉笑。
僅是想像著他噙笑的嘴角,她的心便不由自主地怦怦急跳。那種「口渴」、「想喝水」的衝動又出現了!
舔了舔乾燥的雙唇,丁兒戲心虛地將臉又深埋進他臂彎之中,悶聲道:「如果兒戲和聚哥哥真的快死了,兒戲可不可以請聚哥哥答應一件事?」
「什麼事?」
「兒戲想……」她臉紅羞怯,但仍是鼓起勇氣。「想……親親聚哥哥。」
「什麼?!」司空聚挑起眉,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的小妻子在向他「索吻」?!
「可……可以嗎?」如果她真的沒幾天可活,她也就豁出去了。
「現在談『死前』該做的事不嫌太早了點?」
「不不,十天很快就過去了,或許咱們根本撐不到十天,所以兒戲想先和聚哥哥約定好呀!可……可以嗎?」
司空聚沉默一會兒,對她的憂慮以及所提出的要求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她果真是單純又天真,就連「想親他」這麼一點「稍微複雜」的心思終究還是藏不祝
「嗯,只要妳在死前『不要』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我會考慮的。」
「真的?」
「別質疑我的話。」
雖然對自己大膽示愛的行徑感到羞愧,丁兒戲仍是開心的--因為聚哥哥答應她的請求了。
「那聚哥哥你……有沒有什麼是死掉以前想做的事?需要兒戲幫忙的……」
「沒有。」
「你難道不想對兒戲說說什麼話嗎?」
「目前沒想過。」他回答得很直接。
丁兒戲有些小小失望,但她很快地便替他想到了一句他可以說的話。
「聚哥哥,如果你要死之前還是沒有想到該對兒戲說些什麼,你是否……可以答應兒戲說這麼一句話……」
既然決定豁出一切,她也沒什麼好顧慮的了。
「什麼話?」
她嚥了嚥口水,深吸一口氣。「說--你很高興娶了我當妻子,我是個好妻子--」
聞言,司空聚更為吃驚。
他的小妻子該不會是剛才被震昏了頭,否則怎會變得越來越大膽?
「聚哥哥……」見司空聚又默不吭聲,丁兒戲怯怯地又問:「你……願意說嗎?」
司空聚輕咳兩聲,生平第一次對她「死心眼」的言行不但不感到煩躁惱人,甚至,他還有股想大笑的衝動--
畢竟,這樣的死前「遺願」,感覺既傻氣又愚蠢。
「如果妳在死之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求我,我想我會考慮說說看的。」
身為她的丈夫,他這樣也算是「仁至義竟了吧!
「要我哭……」她傻愣楞地思考了下,才後知後覺道:「可兒戲哭的話……不就不能親你了?」他剛才說不哭才能親他的。
他聳聳肩,滿不在乎地說道:「所以妳自己選擇是要哭呢,還是不哭?」
黑暗之中,丁兒戲陷入兩難的局面,看來,在她死之前!她要煩惱的事還真是不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3 01:45:12
第六章
她接下來該怎麼做呢?
一室紅燭,暈染滿帳喜氣,十歲的丁兒戲卻擺動著雙腿,獨自坐在床邊苦惱著。
今天是聚哥哥滿十八歲的生日,同時也是她和聚哥哥成親的日子。但從拜完堂到入洞房以來,聚哥哥始終沒有過來掀她的紅蓋頭。
娘說,她只需靜靜坐在床邊等著就行了,等著……
可聚哥哥明明就在房裡走來忙去的,為什麼就是不過來掀她的蓋頭呢?
輕輕地打了個呵欠,丁兒戲覺得眼皮有些沉重,她好累哦!
「聚哥哥……」
她站起身揉揉有些發麻的屁股。雖然紅頭巾遮去大半視線,她仍然頂著過大的鳳冠,搖搖晃晃地找到了司空聚的所在位置。
「你什麼時候會過來掀蓋頭呢?兒戲想睡了……」
「呃……」隔著頭巾傳來司空聚的遲疑。「妳先回去乖乖坐好,別胡亂走動,小心撞到東西。」說著,他又走向房間另一個角落。
丁兒戲知道他打開了櫃子。「聚哥哥,你能不能先替兒戲掀了蓋頭再忙?兒戲頭上戴著這個東西很重、很不舒服呢!」
以眼角的餘光又搜尋到司空聚的身影,丁兒戲立刻又趨靠到他身邊。
「再等一會兒。」司空聚隨口敷衍道,急沖沖地關起櫃門,又踅回桌邊。
感覺到他似乎取了些東西集中放在桌上,丁兒戲終於按捺不住,自己動手將頭巾給掀了起來,一探究竟。
「聚哥哥,你在做什麼?﹗」一見到司空聚正在打包自已的衣物,丁兒戲不禁失聲叫道。
「噓--別嚷嚷。」
他伸手摀住她的嘴,她則緊緊抱住他的手臂。
「你為什麼要收拾衣服?」她緊張的疑問全糊噥在他掌中。
司空聚連拖帶拉地將她按坐在床邊,鄭重地說道:「好,我告訴妳,可妳要保證不嚷嚷,不告訴任何人,永遠保守秘密。」他確實需要她的配合。
她睜大眼,點頭如搗蒜。
他微頷首,緩緩鬆開摀著她嘴的手,道:「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兒?兒戲也要去。」
「不行,妳不能去。」司空聚搖頭。
這些日子以來,爹娘為了讓他正式迎娶兒戲進門,派了好些人監視他的行動,為的就是防止他蹺家遠行,可今晚,他既已和她拜了堂、成了親,相信爹娘對他的「監視」也會跟著鬆懈下來,所以,今晚將會是他離家的大好時機。
「為什麼兒戲不能去?兒戲現在已經是聚哥哥的妻子了。」
雖然過門成了他的小妻子,僅僅十歲的丁兒戲,對於自己的新身份仍是懵懵懂懂的,可娘說過,她只需乖乖跟著照顧聚哥哥,一輩子對聚哥哥好就行了--
「不管妳是不是我妻子,我都不能帶妳去,也不可能帶妳去。」
「為什麼?」
面對她的可憐兮兮,司空聚重重歎口氣,只好無奈地從懷裡抽出一張圖紙。
「知道這是什麼嗎?」
丁兒戲怔忡了下。「是……」好面熟呵。「是……你上次受傷時帶回來的那個東西?」
他點點頭,將圖紙攤開,露出紙上一些密密麻麻的記號和圖標。
「這是一張藏寶圖。」他壓著嗓音宣佈道。
「藏……寶……圖?」她蹙起眉,喃喃重複。聽起來像是個很了不得的東西!
「知不知道波斯國?」他突然問,且未等她回答即又兀自說道:「我想妳肯定是沒有聽說過的,畢竟它是個很古老又很遙遠的國家。」
「你準備去這個地方?」
「當然不是。」司空聚搖頭。「這個國家早讓大食國給滅了。」
「那……你要去這個大食國?」雖然她搞不懂他說的話,可她還是努力地猜測著。
他又搖頭。「傳說中,當年波斯國被滅時,波斯王子卑路斯曾經帶了大批的稀世珍寶千里迢迢逃來咱們這兒,入朝向當時的皇上求援呢﹗」
「哦。」她一臉茫然,仍然沒有聽懂這和聚哥哥收拾衣服有何關係。
「而重點就在於這批『稀世珍寶』!畢竟,它一直都只是人們口耳相傳,沒有人能真正確定它是否真的存在著。不過,倒是有一種比較可靠的說法,是指當年卑路斯一邊逃難,一邊將這些珍寶沿途埋藏,為的就是等待有朝一日能夠重返波斯時,再挖掘出來。」
司空聚揚起手中的藏寶圖,意氣風發地說道:「而這張圖--我相信它紀錄的便是當年波斯王子掩埋寶藏的位置所在。」
「真的?」她好像有點懂了。
「我已經仔細研究過了,可能性非常大。」
他酷愛尋寶,毫無理由地沉迷其中。
所以,打他十二歲那年起,他和耿天游兩人就時常結伴到許多地方探尋各類大小寶藏,但最後他們總是會將所尋獲到的奇珍異寶又另行埋藏起來。
他享受找尋的過程,至於財富本身的價值,則非他所注重。
可如今,此項傳說中的波斯傳世之寶實在太過誘人,讓他躍躍欲試。
「喏,我都告訴妳了,還記得妳答應我的事嗎?」
「嗯。」她用力點頭,乖巧地道:「兒戲不嚷嚷,不告訴任何人!這是兒戲和聚哥哥的小秘密。」
看著司空聚炯炯有神的眼中,閃動著從未見過的光彩,讓丁兒戲不禁有些著迷。這是她第一次瞧見聚哥哥如此興高采烈談論某件事物,而她喜歡這樣神采奕奕的聚哥哥……
「可,兒戲真的不能和聚哥哥一起去嗎?兒戲可以幫忙……」
「妳還小,爹娘會擔心的。」他耐著性子道。「妳會聽話待在家裡,是吧?」
勉強娶她進門已經算是對爹娘有個交代了,他怎麼可能還會帶她一起走,增加累贅呢?
「兒戲……會聽聚哥哥的話……」雖然心裡有些不捨,她還是怯怯地點了點頭。「可你……什麼時候會回來?」
司空聚收起藏寶圖,聳聳肩。「這事情沒個準兒,可能一年半載的,也可能更久--」他走向桌邊,拿起包袱。
見狀,丁兒戲立刻趨上前,拉住他的衣角。「那……你會給兒戲寫信嗎?會嗎?」
司空聚停頓住,突然發現自己無法直視她那雙澄澈無辜的剪剪雙瞳。
「兒戲會認真習字的。」她再三強調。
輕輕拉開她的手,他又莫名煩躁起來。「會吧,如果我記得的話--」他將包袱甩上肩頭,打開一扇窗,準備跳窗而出。
「聚哥哥!」她又拉住他,有些慌道:「兒戲是聚哥哥的好妻子,會在家陪著爹娘,會乖乖等聚哥哥回來,會……會……」
她著急地想再多說些什麼,卻怎麼都擠不出半個字。雖然心裡想著必須支持聚哥哥的決定,卻仍是不捨他的離開。
司空聚回過頭,對上她泫然欲泣的稚眼,心頭狠狠抽了下。
「你為什麼總是這麼死心眼?」他咕噥著。
不行,再這麼耗下去,他肯定又要被她的眼淚給纏住了。
「我要走了,妳乖乖在房裡待著,別驚動任何人,知道嗎?」他鄭重交代道,迅速躍出窗外。
不忍見到他漸遠的身影,丁兒戲果真聽話地踅回床邊,乖乖地坐在滿是紅燭的房裡,悄悄放任他的離去。
「聚哥哥……」
想著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到他,她忍不住傷心地抽泣起來……
「兒戲,醒來!」
隨著一聲熟悉的沉穩嗓音在耳邊迴盪,一雙粗糙的大掌同時不斷輕拍她的臉頰,丁兒戲驀地睜開眼,迎視的卻是一片黑。
「聚哥哥……」她的聲音沙啞,一時之間抓不定方向。
「妳作噩夢了?」
司空聚是被她似有若無的抽噎聲給驚醒的,他伸手拍醒她,同時也觸及了她頰上的淚。
「我……」恍惚間,丁兒戲有些弄不清夢與真實。
是的,她作夢了,但那夢--卻也是真實!
新婚夜,一段屬於他倆的過往……
「我沒有作噩夢……我只是夢到……夢到……」她吞吞吐吐。
「夢到什麼?」
「夢到……你。」
「我?」司空聚在黑暗中微微變了臉色。「難道妳夢到我死了?」否則何以連在夢中都能哭得這般傷心?
「不是。」她悶悶道。「我夢到你離開了我。」
她的話毫不留情地敲擊司空聚習慣防備的心,他不想多放心思在她身上,但仍是屢屢被她的一言一行所牽動。
他發現自已根本無法完全漠視她的一舉一動。
「現在妳醒了,我人還在這兒,證明妳確實只是在作夢。」他粗嘎道。「所以也就沒什麼好哭的了。」說著,他不甚溫柔地以手背替她拭去淚水。
每次她一哭,他就莫名煩躁。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又惹他生氣了。
「妳不必道歉,只要收回妳的眼淚就行了。」司空聚循聲靠向她,一字一句提醒道。「別忘了,妳若再哭可就不能親我了,記得嗎?」
丁兒戲在黑暗中猛搖頭,強忍住湧上鼻間的酸意,忙澄清道:「剛才是作夢,不算不算!兒戲不會再哭了--」
「妳確定?」
「我確定。」
司空聚完全可以想像她此刻無比認真的神聖表情,莫名地,一股強烈的悸動流竄過他四肢百骸,讓他不由得傾身向前--
「聚……」
丁兒戲正想開口再三保證自己的決心時,倏地,一個軟軟的、溫溫的,還帶點刺扎扎的東西輕輕碰上了她的雙唇,讓她嚇了一大跳。
還未來得及反應,那暖暖相觸的感覺已然消失,只剩下他貼近她的溫暖氣息。
「聚哥哥,剛才好像有個東西碰到了兒戲的嘴巴……」
「看在妳努力不哭的分上--給妳的獎勵。」
她呆愣著,不解他的話。接著,一個包子便直接塞進了她嘴裡。
「吃吧,妳的肚子挺吵的。」
粗聲粗氣地,擺明要她停止再拿蠢問題來惱他。
「我不餓,你吃。」丁兒戲皺起眉,將包子塞還給他。這包子涼涼的,絕對不是剛才碰到她嘴唇的東西。
「叫妳吃,妳就吃。」包子再度轉手。
「你不餓嗎?」
「不餓。」
才怪,他肯定是餓極了!她暗忖道。聚哥哥向來肚子餓脾氣就跟著大,現下,她可以明顯感受到他的火氣的確不小--
「我和你,一人一半。」
她執意不獨佔僅有的食物,漆黑中,她模仿著要將拆開的包子塞進他嘴裡,可當她手指摸索到他柔軟的雙唇時,她頓時像是被雷擊般迅速縮了回來。
「聚哥哥,你的嘴……嘴……」
好像先前碰到她嘴唇的東西,軟軟的、溫溫的--
丁兒戲體內竄起一陣異樣的騷動。
黑,顯然是最佳的保護色彩。敵不過強烈好奇心的趨使,在完全看不見他表情的情況下,她大膽地又伸出手,捧住他的雙頰,試探性地湊上自己的雙唇,緊貼住他的……
就是這種感覺!
丁兒戲沿著司空聚的雙唇蠕動著,他的鬍渣摩擦著她的臉頰,刺扎扎地,感覺十分奇妙。
「原來……」她貼著他的嘴,糊噥噥地低喃。「嘻……」
「你以為你現在在做什麼?」
司空聚沒有閃躲她的「進犯」,只是不動聲色地開口。丁兒戲天真又直接的舉動,已隱隱激起他潛在的男性渴望。
「原來,剛才是聚哥哥在親兒戲……」她甜甜地笑道,柔軟的紅唇捨不得遠離,仍兀自在他唇上流連徘徊。
聚哥哥剛才親了她呢……嘻!好開心。
「看來,妳已經決定要提早索取咱們之間的『約定』了,是嗎?」
他的聲音又低又沉,深深蠱惑著她。
「對。」
親吻他的念頭實在太過誘人,丁兒戲已顧不得身為人妻該有的羞怯,她只想誠實面對心裡最真切的想法。
而事實上,她也已經這麼做了。
她抬起粉臉,再度感受和他唇瓣相依的溫柔觸感,她不知道該如何親吻一個人,只能憑著直覺,像是品嚐一道美味佳餚似地來回輕吮著。
她的動作有些笨拙,但絕對天真﹗
無論動機為何,此刻,司空聚再無法抗拒她那純潔無邪的誘惑。他低吟一聲,反客為主,深深地攫住她的唇。
這個吻,不再只是唇與唇的相遇交纏。
灼熱、渴切,取代了原有的溫柔輕探。
丁兒戲昏沉沉的,完全無法控制大局,只能完完全全依著他,響應他對她的索求--輕喘呢喃間,他的舌恣意而入,專制佔有,而她亦好奇地模仿他的動作,同樣伸出粉舌,親暱地迎接他的到訪。
在幽閉的一方天地裡,混合著他粗濁的申吟與她愉悅的歎息。
無暇去多想屬於兩人的過去與未來,她只想沉溺在彼此相伴的現在。
她的聚哥哥……她的夫……
她期待已久的這一吻,就在她認定自己幾乎就要窒息而亡中突兀地結束了。
漆黑的山洞中,除了迴盪彼此急促的呼吸聲,沒有人再開口說話。
丁兒戲如同以往,主動偎在司空聚懷中。她將臉靠在他胸前,靜靜傾聽他的心跳,並且意外地發現他也和她一樣,心跳飛快!
看來,聚哥哥也是喜歡這個吻的。
她既驕傲又滿足地想著,私心地希望能永遠留住這溫存的一刻。
「聚哥哥,謝謝你。」她傻氣地以臉頰磨蹭著他的胸膛。
「這種事,沒什麼好言謝的。」
司空聚皺起眉,雖然心裡不願承認,但這個吻--確實也影響了他!因為他知道,它絕不單單只是一個吻而已。
「兒戲喜歡聚哥哥的親吻,雖然感覺有點喘不過氣來,可是兒戲真的喜歡--」
她還真不是普通的坦白呀!
司空聚沉默著,沒響應。
半晌,她追問道:「聚哥哥,你喜歡兒戲親你嗎?」
他眉頭皺得更緊了。「我不知道。」說不上後悔,但確實有些懊惱。
「在兒戲死掉之前,你會弄清楚它嗎?」
「這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她在他懷裡用力點頭。「雖然兒戲對於能和聚哥哥死在一起,已經感到非常心滿意足,但是兒戲剛才發現,如果能常常和聚哥哥這般親近,將會是一件更美好的事情,所以兒戲一點都不想死,如果兒戲死了……」
「妳不會死的。」他粗聲打斷她,發現自己也不願去想這個可能性。
他向來無懼於死,但對於她……
該死的,這一吻顯然攪亂了一切。
沈默片刻,丁兒戲又開口道:「聚哥哥,你還記不記得娘曾經提起一位無上大師,他說過我和你是屬於難得一見的良緣,而且還說我會為你帶來意想不到的財富與幸運……」
「江湖術士的渾話,怎能盡信?」
「但如果他的話屬實,是不是就表示咱們根本不會死在這裡?」她懷抱一絲希望說道。「兒戲還是有機會幫忙聚哥哥找到寶藏的,對不對?」
「事在人為,能不能成事還是得靠自己。」
「可是娘曾說過……啊!對了!」丁兒戲倏地頓住,然後驚呼道。「我竟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一件事!」
「別突然大叫,小心石頭又崩塌下來。」司空聚提醒道,忍著腿傷起身尋找可能的出路。半晌,見她沒有吭聲響應,遂有些疑惑。「兒戲?」
他一個旋身,朝發出細微窸窣聲響的方向伸手探去,卻出乎意料之外地觸及她光滑如絲的裸肩。
「你脫衣服做什麼?」他大聲吼道。
她在搞什麼鬼?!
「等等,我拿樣東西--」她感覺有些手忙腳亂。 畢竟,烏漆抹黑的什麼都看不見,要拿個東西也實在不方便。「喏,看見沒?」
幽暗之中,有個微亮的東西隱隱晃動。
「那是什麼?」
「娘給我的寶盒呀!」她語氣高昂道。「我花了三個金元寶才從當鋪裡給贖回來的那個寶盒,還記得嗎?」
丁兒戲捧著寶盒,記起娘提過,這只寶貝錦盒可以在遇上無法解決的麻煩時,為他們指點明路。
眼下,確實有個麻煩。
而且還是攸關生死的大麻煩!
她晃了晃手中的錦盒,滿意地欣賞著那顆鑲在盒蓋上、在黑暗中會發出微弱光芒的寶石。
沒錯,她真的相信它會為他們指點一條明路。
「聚哥哥,咱們把這只寶盒打開,也許裡面真會有辦法救咱們脫困呢!」她將寶盒交給他,轉身又逕自忙碌去。
司空聚感覺她似乎又脫了一件衣服。
「你又在做什麼?」
「我在找寶盒的鑰匙。」她藏在身上更隱密的地方,要拿還真有點小麻煩。
「妳該不會把妳認為重要的寶貝全藏在身上了吧?」以她的傻氣,絕對可能!
「這是最安全的做法。」
有過被搶的經驗後,她也學聰明了,東西還是貼身帶著最好。
「啊,找到了!」丁兒戲興奮地拿出鑰匙,重新回到司空聚面前。
「先把衣服穿上。」
「沒關係,反正這裡又沒有別人。」況且四周黑鴉鴉的,根本什麼都看不到。
「快,快把寶盒打開!」她急切道,摸索著寶盒上小得不能再小的鑰匙孔,正想努力對準插入時,突地,一陣異樣的聲響打斷了她。
「聚哥哥,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好像是從外頭傳進來的……妳先穿上衣服。」
說時遲、那時快,司空聚話才剛說出口,隨著一聲劇烈聲響,一道強烈的光束猛然破石而入,刺得兩人完全無法睜開眼。
有人!
儘管雙眼因為突來的強光而無法立即視物辨物,司空聚仍然反射性將半裸的丁兒戲拉進懷中,以自己高大的身軀擋護住她。
「嘖,我來的真不是時候呀!」
果然,下一刻洞外立即傳來耿天游略帶輕佻的調侃。
「看來我好像誤了你們的好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3 01:45:33
第七章
「兒戲丫頭,妳沒事吧!阿聚這壞脾氣的傢伙有沒有乘機欺負妳呢?」
耿天游一臉賊兮兮地直衝著從洞裡爬出來的丁兒戲和司空聚猛笑。
丁兒戲緊張地貼在司空聚身體的側後方,低頭說道:「沒……沒有……聚哥哥怎麼會欺負我呢?」
剛才她確實被耿天游的突然出現給嚇得不知所措,幸好司空聚先凶巴巴地喝離耿天游,然後又替她擋住洞口,耐心等待她將衣服穿上,否則,她真要被聚哥哥以外的男子給看光了身子呢!
真是太可怕了!思及此,丁兒戲便不自覺地伸手攏緊襟口的衣裳。
「哎呀,兒戲丫頭,你幹什麼這麼緊張呀,我又不會吃了你!」
耿天游笑瞇瞇,大掌才剛要親近地搭上丁兒戲的肩膀時,即被司空聚毫不留情地用力拍掉。
「朋友妻不可『戲』,聽過這句話沒?」
「喂喂,你這是對待救命恩人應有的態度嗎?」耿天游撫著手哇哇大叫,並乞憐似地向丁兒戲抗議司空聚的「暴行」。「兒戲丫頭,妳可要評評理呀!我可是挖得灰頭土臉的才將你們兩人從洞裡給救了出來,你們怎麼可以如此『無情地』對待我呢?」
「呃……」一番指控說得連丁兒戲都有些愧疚了起來。「謝謝你……救了我和聚哥哥一命……」
「我以前就說過了,只要有我在,怎麼都『死不了』的!」耿天游拍著胸脯,頗為得意。「不過話又說回來,還是咱們兒戲丫頭重情義、懂感激,是吧?」
他熱絡的大掌又被司空聚給打了回去。
「讓你白吃白喝了那麼多,挖點土也是應該的!」司空聚冷哼道,專制的手臂直接獨佔丁兒戲的肩膀,不再讓耿天游有機可乘。
耿天游揚起嘴角,饒富興味地打量司空聚明顯帶著佔有慾的動作,取笑道:「嘖,挖點土塊、破點皮肉,就可以瞧見這百年難得一見的景象,值得、值得!」
「什麼難得一見的景象?」
丁兒戲回首瞧了眼崩塌的山洞,又疑惑地望向耿天游,完全沒聽懂他的意思;而司空聚則是根本不想花任何心思去理解好友的弦外之音。
「讓他一個人去唱大戲,咱們先回屋裡--」
司空聚撐靠在丁兒戲的肩上,拖著受傷的雙腿轉身離去。
「聚哥哥,你的腳很疼吧!等一等兒戲立刻下山去替你請個大夫上來--」她直挺著身子扶他,盡責地做他最有力的支柱。
「一時半刻還死不了,先煮頓像樣的來填填肚子再說吧!」
司空聚說出最實際的需求,可話才出口,他立刻感到十分後悔,因為他已經瞧見耿天游「虎視眈眈」的嘴臉了,他只差還沒亮出隨身攜帶的吃飯傢伙來。
「聚哥哥想吃什麼呢?兒戲立刻去準備。」
丁兒戲抵靠著司空聚的胳肢窩,除了雙眼有些微腫之外,沾滿灰土的小臉倒是未顯疲態。只要是關於司空聚的事,她永遠不會嫌累的。
「依照這傢伙現在的眼神判斷,我看他應該比較想『吃』了我。」耿天游撫著下巴,似笑非笑。
「吃你?怎麼可能!」丁兒戲格格笑道。「天游哥你真會說笑。」
司空聚沉著臉,傾下身擋去丁兒戲望向耿天游的視線。「妳別聽他瞎扯,吃他?我還嫌肉硬呢!」
「嫌我肉硬?」耿天游邪惡一笑。「哼哼,我懂了,你現在比較想『吃』兒戲丫頭吧!她的肉可就嫩多了。」
「亂說,聚哥哥再怎麼餓也不可能會吃了我的。」
「這妳可就錯了。」耿天游搖頭,曖昧地說道。「就算他不餓,他還是有可能會『吃』了妳的。」
「聚哥哥,天游哥他是不是餓瘋了?為什麼一直談『吃』的問題……」丁兒戲轉頭低聲問道,視線正好對上司空聚的雙唇,讓她想起山洞內的那一吻。
她舔了舔唇,開始莫名地口乾舌燥。
她又想「喝水」了……
「哇哇,兒戲丫頭,你……你這是什麼眼神?」就在丁兒戲兀自盯著司空聚的嘴唇發楞時,耿天游倏地大驚小怪地叫嚷道。「難道連妳也想吃……」
「你沒事鬼叫個什麼勁兒?」司空聚狠瞪一眼,粗聲喝道。「兒戲想吃什麼,都不關你的事!」
「怎麼不關我的事?」耿天游笑眼彎彎。好玩、好玩,看來這兩人有開竅的跡象了8我好歹也是你們倆的……」
「我知道,救命恩人嘛!」丁兒戲眼見耿天游不斷撩撥司空聚的脾氣,遂連忙接話道。「我們絕對不會忘記你的恩情的,你說是不是呢?聚哥哥。」
司空聚咕噥了兩聲,沒再開口破壞她試圖打圓場的努力,只道:「那兩個小鬼呢?怎麼不見人影?」
耿天游以眼神示意木屋的方向,算是回答。
「他們沒事吧?有沒有受傷什麼的?」司空聚一邊由丁兒戲扶著走向木屋,一邊問道。殊料,這僅僅只是簡單的隨口一問,竟讓丁兒戲感動莫名。
雖然聚哥哥口氣有點不耐煩,但她發現這是他第一次主動關心小傻願他們呢!
第一次呵……真的好感動!
「聚哥哥你放心好了,阿徒雖然不大會張羅吃的,但他是個有責任感的好孩子,無論發生什麼事,我相信他都會將傻願帶在身邊,盡己所能地去保護她,所以絕不會有事的。」
丁兒戲以身為師娘的立場如此相信著,可司空聚卻指了指自己臉上殘留的傷痕,道:「不,我的意思是這丫頭凶得很,我擔心阿徒會慘遭毒手。」
「傻願是個好孩子,她才不會無緣無故動手傷人呢!」
「不會無緣無故傷人?」司空聚挑高眉。「那麼,我這是『罪有應得』嘍?」
「那次是誤會,傻願她又不是故意的,聚哥哥,你怎能這樣說呢?」她鼓起腮幫子。雖然心裡對司空聚有萬分歉意,但更為小傻願抱不平,況且這件事她也已經道歉過好多次了。
「咦,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嗎?咱們兒戲丫頭對她的聚哥哥生氣了?」
奇景啊!耿天游張大眼,特地在旁挑了個好位置,準備看另一場百年難得一見的好戲。
「如何,你們倆要吵架了嗎?」快快!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我和兒戲說話,你瞎湊合個什麼勁兒?﹗」司空聚鐵青著臉朝那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大吼。
「聚哥哥,天游哥是咱們的救命恩人,你為什麼老是對他這麼凶呢?」
「是嘛是嘛,我真的很可憐!」耿天游努力擠出一滴淚。快吵、快吵!有爭執感情才會有進展!他早看不慣司空聚用那副「以上對下」的態度對待兒戲,而兒戲老是「唯命是從」的乖順模樣也真把他給打敗了。
這對奉父母之命成親的蠢蛋,早該吵上一吵了!
「妳這是在替天遊說話?」司空聚咬著牙,額上青筋跳動。「妳『竟然』在替他說話?﹗」
丁兒戲吞了吞口水,知道司空聚的脾氣又上來了,可她還是忍不住說道:「兒戲沒有在替誰說話,只是奇怪聚哥哥為什麼老是對天游哥這麼凶?」
聚哥哥可以對她凶,但她不希望聚哥哥無端遷怒他人。
「沒關係的,兒戲丫頭,我反正已經習慣了。」耿天游裝可憐,眼角卻掩不住笑意。「再說阿聚脾氣壞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不只對我一個人凶,他對你不也是大呼小叫的嗎?」
「聚哥哥他……他沒有對兒戲大呼小叫礙…」丁兒戲渾身一僵,結結巴巴,不敢抬眼看向司空聚。
「唉,這傢伙的脾氣妳我都清楚,兒戲丫頭,妳就別再替他辯解了。」
「我……」
「你們兩個到底有完沒完?﹗」一句惡聲惡氣的怒吼猛地打斷這一來一往的對話。
「瞧,這不就在大呼小叫了嗎?」耿天游憋著氣,直想放聲大笑。
「你這傢伙--」
司空聚臉色難看至極,衝上前就要抹掉耿天游那張欠揍的笑臉,卻被丁兒戲攔腰抱祝
「聚哥哥!」她輕呼,企圖安撫司空聚的怒氣。「你別火呀!天游哥他只是在說笑的。」她真怕他們會打起來。
「說笑?」司空聚怒瞪一眼,一股莫名火又湧了上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瞭解他了?」他的口氣很酸。
「我……」怔了怔,見司空聚擺明不開心,丁兒戲腦中跟著冒出一個想法。「聚哥哥你……是不是在吃……天游哥的醋?」
突來的詢問令耿天游再忍不住爆笑出聲。天啊!一針見血!他真是越來越欣賞她了--欣賞她的天真與直接。
看來她也不笨嘛!
「聚哥哥你別吃醋、別生氣,兒戲只喜歡聚哥哥你一個人,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她的再三強調,引來耿天游更不可遏抑的狂笑。而司空聚則是不可置信地瞪著她,臉色乍紅乍白。
「你在胡扯些什麼?」他粗聲粗氣道,企圖掩飾自身的狼狽。
他吃醋?笑話﹗
「兒戲是說真的,絕對沒有胡扯。」丁兒戲鄭重重申,神情無比認真。「就算聚哥哥你沒有在山洞裡親兒戲,兒戲還是會一樣喜愛你的,真的!」
「哈哈!哈哈哈!」
一番純真告白外加自曝親熱內情,讓耿天游簡直笑到快不行,他只差沒在地上打起滾來。丁兒戲的坦白堪稱一絕,司空聚的反應更是精彩!
這可是生平第一次,他親眼瞧見司空聚連吼人的力氣都還未使出來,便已被激得「臉紅脖子粗」了。
有趣、太有趣了!總算沒枉費他勞心勞力地挖土搬石子了。
司空聚怒睇兀自樂得誇張的耿天游一眼,隨即拖著丁兒戲一拐一拐地舉步離去。如果眼神可以殺人,他可能早已殺了他好友千百萬回了。
「別在人前提起這種事,就像不能在男人面前隨便脫衣服的道理是一樣的,難道娘沒教過你嗎?」司空聚壓著嗓,捺住性子提醒丁兒戲。這種屬於他們之間私密之事,怎能隨便輕易地在他人面前提及呢!
丁兒戲微偏著頭,認真想了想。
「可我只知道娘說過,無論我心裡有什麼想法,都一定要讓聚哥哥你明白。而我怕你以為我喜歡天游哥不喜歡你,所以我才……才……」她抿抿嘴,小心翼翼道:「聚哥哥,你……生氣啦?」
「沒有。」可口氣明顯不佳。
丁兒戲撐扶著司空聚慢慢走著,在隱隱聽到木屋方向傳來小傻願和阿徒的聲音時,她忍不住脫口又問:「那麼……你是不是後悔了?」
「後悔什麼?」
「後悔……」她偷瞄他。「在山洞裡親了我?」
司空聚緊瞅著他的妻子,不語。而他的沉默,卻像一把利刃,深深刺入她的心。
「你肯定是後悔了……」丁兒戲低聲喃道,雖然那個吻是她「求」來的,可她仍希望聚哥哥能和她有相同的感受。「可我一點都不後悔,我喜歡親聚哥哥,我也喜歡聚哥哥親我,所以一點都不後悔……」
「我有說過我後悔了嗎?」
「嗄?」
丁兒戲眨眨眼,怔祝聚哥哥的意思是他也……
「阿聚這傢伙從不做後悔的事。」耿天游突然又冒了出來,頗不識相地夾在兩人之間。「即便是奉母之命娶了妳……」
「你少說兩句不會少塊肉。」司空聚冷聲打斷。
「但少說兩句,我可是會少看許多場好戲呀!」耿天游嘻皮笑臉道。
「你再多說兩句,我立刻讓你沒機會再看好戲。」司空聚毫不客氣地吆喝著要趕走耿天游,卻再度被丁兒戲攔腰抱祝
「聚哥哥,我好高興……」感動的淚水在她眼眶中打轉。
「兒戲丫頭,妳好無情哦,阿聚才說要宰了我,妳就高興成這樣。」耿天游摸著鼻子叫屈,卻撈不到半點同情。
司空聚低頭看著緊緊環抱住自己的丁兒戲,對於她全心全意的倚賴產生一股莫名的滿足感。
「妳若再哭,我就要生氣了。」他板起臉來威脅她。
「我……」
「師父!」
「小娘!」
阿徒和小傻願興奮的叫嚷倏地插入兩人之間,在丁兒戲還未來得及抹去淚水之際,小傻願已衝到兩人面前,爆出另一聲更尖銳的尖叫--
「啊,你又欺負小娘了?﹗」
***
一家人劫後重生的團圓場面,該是相擁而泣的溫馨場面才是,怎麼會……
「聚哥哥,你別生氣,傻願絕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以為--」
「以為我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司空聚隱含怒氣的火苗隱隱跳動。他看起來真這麼惡劣嗎?
「對不起,聚哥哥……」
「妳不用替她道歉。」
丁兒戲不知所措地杵在司空聚面前。事實上,她也被剛才突發的狀況給嚇壞了,她真的萬萬沒料到小傻願竟會一腳直接踹在司空聚的傷口上。
「爹爹對不起,傻願知道錯了,傻願以後不會再亂踢人了。」
小傻願低著頭,一臉負荊請罪的無辜模樣,她甚至忍痛伸出自己同樣受傷的小胖腿道:「不然傻願也讓爹爹在痛痛的傷口上踢一下,好不好?」
司空聚擰著眉,定定望向小傻願塗滿藥泥的雙腿,看起來像是恨不得要將它折斷似地。
阿徒見狀趕忙說道:「師父呀,您先喝碗湯填填肚子吧,這可是我和傻願特地熬的,就是怕你們在山洞裡餓壞了。」
無論有效無效,好徒兒立刻遞上他所熟知能讓師父消氣的良方,而一旁的耿天游也終於忍不住上前插一腳。
「我說阿聚呀,小丫頭好歹也是你女兒,就別跟孩子一般計較了。」他寵愛地摸摸小傻願的頭。「況且這小丫頭還挺勤勞認分的,這點倒是和她娘如出一轍。」
「對對對--」阿徒點頭補充道:「雖然傻願挖山洞救人時越幫越忙,但她還是能自己找到事情做,瞧這鍋湯……」
「你們說完沒有?」
司空聚不耐煩地粗喝一聲,咕噥著低頭開始喝湯。
耿天游笑抿嘴角,一副瞭然於胸的篤定模樣,因為他清楚知道,阿聚這傢伙只要肯「賞臉」喝小傻願煮的湯,便表示他並沒有真的生氣,充其量只是「心情不好」罷了。
「來來來,去大叔住的地方玩兩天,讓你爹娘好好休息一番啊﹗」拉著小傻願和阿徒走出木屋,他這個白臉黑臉都扮過的好友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待屋裡只剩兩人獨處,氣氛立刻沉了下來,丁兒戲扭著雙手,慌忙地又開口替小傻願說情道:「聚哥哥,傻願絕不是不喜歡你,事實上,她一直很期盼著要見你、想和你親近,否則她不會特地熬了這鍋湯,還替咱們備好洗身的熱水,所以請你別生氣……」
「我有說我生氣嗎?」司空聚喝著湯,沉聲響應。「妳見我開口罵了她嗎?」
是沒有!她思忖著,這表示--
「這湯真難喝。」司空聚放下碗,嘟囔著起身脫去一身的髒衣服。
丁兒戲望著桌上的空碗,心頭頓時湧起滿滿的感動。司空聚嘴裡雖然抱怨傻願煮的湯難喝,可他還是將它全部喝完了,不是嗎?這是否意味著他已然慢慢接納了傻願,並且對她逐漸產生了「耐心」?
肯定是的!
「聚哥哥,謝謝你--」她撲抱住他,臉埋在他胸前磨蹭著。她真的好開心!
「為了什麼謝我?」難不成是那鍋難喝的湯?
紅著臉,踮起腳尖在他嘴角邊迅速印上一吻,丁兒戲含笑不答,只是羞澀地接手幫忙褪衣的工作,並且擰來一條濕毛巾預備替他擦身。
「別忙了,妳也去清理這一身髒吧!」司空聚取過毛巾,裸著上身走出屋外。
「聚哥哥,你要去哪裡?」
「屋裡的熱水給妳用,我去河邊洗。」
「不,我跟你一起。」二話不說,拿起乾淨衣物跟在他身後。
「兒戲?」
「你的腳受傷了,清洗起來不方便,我可以幫你。」她理所當然道。「更何況我是你妻子,這也是我分內的工作。」
司空聚定定望著她半晌,深邃的黑眼中閃過一抹深意,接著兀自重回屋內。「那就用屋裡的熱水洗吧!」
她又跟回屋裡。「聚哥哥,我幫你洗洗頭髮好嗎?」記得以前也常幫聚哥哥洗頭髮。
「先洗好妳的再說吧。」
語畢,他突然旋身鬆開她的髮髻,讓她那頭烏黑但此刻卻明顯有些糾結的長髮披垂而下。丁兒戲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接著便聽話地背對他開始清洗自己的頭髮。
「聚哥哥,你記不記得你以前曾經說過兒戲的頭髮很黑、很漂亮?」她一邊沖水一邊問道。
「有嗎?」他不記得說過這樣的話。
「嗯,你還說它摸起來軟軟的很舒服。」
司空聚皺起眉,心想這肯定是他某次為了哄她別哭時隨便瞎扯的說法。
「喏,你要不要再摸摸看?」她回過身,正想將一綹濕發湊向他面前時,卻冷不防觸及他肌肉強健的胸膛。
「你在做什麼?」她竟然拿她的頭髮在他胸前搔癢。
「沒……沒什麼。」趕緊收回自己的頭髮,她臉紅得幾乎快要燒起來。「聚哥哥,換你了。」迅速擰乾頭髮,丁兒戲伸手解開司空聚的髮髻,看著他在她面前散開長髮,那是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她輕輕揉洗著他的髮,心頭不由得泛起一陣又酸又甜的悸動。
以往,她總認為只要能夠待在聚哥哥身邊,時時陪伴服侍著聚哥哥,她便能感受到幸福。可如今,她明明已跟在聚哥哥身旁,合該是幸福的時候,為何她心裡卻……卻……
唉!
「怎麼,累了?」
「嗄?」丁兒戲怔了怔,沒料到自己竟會不自主地大歎出聲。「沒……不累呀,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想什麼?」
「你……想知道我在想什麼?」她受寵若驚道。這可是聚哥哥第一次主動關切她的想法呢!
司空聚聳聳肩。「我可不想讓妳在失神的狀態下拔光了我的頭髮。說吧,你在想些什麼?」
「我只是在想……」她低頭輕撫他的髮束,柔聲道。「你和我在一起時都在想什麼?」
「我和你在一起時都在想什麼?」他挑起雙眉,重複道。「妳很認真的在想這個問題?」
「嗯。」她用力點頭。「因為我想知道你在想什麼。」
她執著又傻氣的回答意外惹來他的一聲輕笑,丁兒戲立即像被雷擊中般,整個人倏地「彈」到他正前方。
「聚哥哥,你笑了?﹗」她吃驚地瞪大眼,手裡甚至還拉著他的頭髮。「我要看、我要看--」
「不管你要做什麼,先放手﹗」他沉聲低喝,直覺自己的頭髮真要硬生生被她給扯下了。
「對不起--」她慌忙鬆手,小臉正對向他,無比認真而執著。「聚哥哥,你再笑笑好嗎?兒戲剛才沒瞧見--」
「就算瞧見了又如何?」
「嘎?」
她眨眨眼,迎視他炯炯有神的深邃黑眸。毫無疑問地,她已戀他許多年,可此時此刻,她才發現自己喜愛他的程度,竟比她以為的還要深、還要濃--
原來,愛上一個人,就會想要索求得更多?
原來,愛上了,就抑止不了貪心的念頭?
她明白--她不僅僅只是貪他的笑而已,她更貪他的心﹗她想知道他為何而笑?為誰而笑?甚至,她也想知道他是否如同她喜愛他一般同樣喜愛著自己……
她貪的事太多太多,多到連她自己都心虛了起來。
就算瞧見了又如何?
瞧見了,她便感覺貼近了他的人,可至於他的心……
「我想親近你,分享你的喜怒哀樂。」她幽幽回道,這幾乎是她生活中的唯一了。「你能不能再笑一次給兒戲瞧呢?」
司空聚歎口氣,雙手搭上她嬌小的肩頭,眼角微微上勾。「傻瓜,這種事是不需要刻意表演的,明白嗎?」
丁兒戲猛盯著他瞧,感動於這回她終於是接收到了他的淺笑,只可惜他的嘴已全然被鬍渣給掩蓋住,讓她無法看得更加真切。
「聚哥哥,我幫你刮刮鬍子好不好?」話鋒一轉,冒出心底最直接的想法。
「刮鬍子?」
她猛點頭,起身至木櫃旁取出一把全新的剃刀,老實道:「這樣我就能將你看得更清楚了。」這剃刀是她前次下山時順道買回來的,現在終於派上用場了。
「看來,妳不只是想拔光我的頭髮而已,妳早就看我這把鬍子不順眼了,是嗎?」
司空聚忽然爆出一串朗笑,同時亦增加了兒戲不少信心與決心。只見她晃了晃手上的剃刀,既大膽又羞澀地說道:「幫你刮掉鬍子之後,下次你親我時,就不會有鬍子刺我的臉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3 01:45:57
第八章
天,她竟然如此不害躁,對聚哥哥說出這樣的話--
悄悄飄移視線,偷瞄著正仰枕在她腿上,緊閉雙眼任由她清理臉上鬍渣的司空聚,丁兒戲既羞怯又帶點興奮。
她完全沒有後悔因為一時衝動而說出如此露骨的話語,她在意的是聚哥哥聽了她的話後的「反應」。
他--大笑!且笑得不可遏抑。
她顯然逗樂了他!而這是否意味著他有可能還會再親她?
舔了舔唇,丁兒戲強迫自己收回心神,專注於手上的工作,萬一稍不留神,割傷了聚哥哥的臉可就糟了。
不行,她必須專心!
緩緩移動著手上的剃刀,隨著刀面滑行所至,司空聚俐落的臉部線條亦逐漸清晰可見,當然,還包括了傻願在他臉上留下的抓痕。
著迷地凝望著記憶中熟悉的五官長相,丁兒戲不禁有些癡了,這是一張打從她七歲開始便深深烙印在腦海中的俊容……
這是她的聚哥哥呵!
丁兒戲斜坐在床褥邊上,水瞳望著他--
伸出手指,她在空氣中慢慢沿著他的雙唇描繪屬於他的唇形。倏地,一股沒來由的勇氣,讓她毫無預警地俯下身,將自己柔軟的唇瓣輕覆上他的。
從不否認喜歡親他,儘管只是偷偷地,感覺依然十分美好。
輕歎口氣,她慢慢移開唇,正準備將剃刀浸入床邊的水盆裡洗淨時,才發現司空聚不知何時已睜開眼,一雙深眸正鎖定在她臉上。
「呃……」恍若做壞事的小孩被當場抓到般,她困窘得不敢直視他。「你……不是睡著了嗎?」
「是睡著了沒錯,可……」他瞅著她,目光深沉。「剛才好像有只蟲子飛到我嘴上,準備偷吃……」
「蟲子?」聞言,丁兒戲鼓起腮幫子。「才不是蟲子呢!」
「哦?」他依然仰躺在她腿上,視線與她相對。「如果不是蟲子,那會是什麼?」
「是……是一隻美麗的蝴蝶兒……」她臉紅囁嚅。
「美麗的蝴蝶兒?」他雙眉糾結,看來快笑了出來。「哪一隻?」
「就……就是這一隻嘛!」
傾下身,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將唇自動又送了上去。殊料,司空聚不但沒有推開她,反而伸出手臂,在她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突然扣壓住她的後腦勺,以灼熱的唇瓣牢牢封吻住她,不再淺嘗即止。
細碎的輕吟自丁兒戲喉間逸出,她捧住他的臉頰,一心一意響應著。這回,頰與頰、唇對唇的肌膚撫觸,都是全新的感受,她想她是永遠都親不膩他的。
「如何,美麗的蝴蝶兒還會被扎臉嗎?」
緩緩移開唇,他以下巴磨蹭著她細嫩的粉頰。
「是不太會了……不過還是有一點……」她羞赧一笑,又回到了害羞小娘子的模樣。
見狀,司空聚唇角一抿,突然拉下她一個翻身,沉重結實的軀體迭在她的身上,壓得她動彈不得。
「你……你……」她瞪大眼。
「我怎麼?」
「你……你好重!」
「妳說對了--」他朗聲大笑,卻沒打算移動分毫。「我是很重沒錯。」
「可我……我透不過氣來了……」還得小心手上的剃刀別劃傷他。
司空聚不斷以他剛刮過鬍子的乾淨面容來回撫刷逗弄,與她耳鬢廝磨。他的唇游移至她耳際,溫熱的氣息輕柔吹拂。
「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嗯?」
她雙頰火紅,誠實又直接。「我……我是你的妻子,你想拿我怎麼辦就怎麼辦……」
「是嗎?」他挑眉,臉上神情深不可測。「那麼,如果我……這樣呢?」他有力的大掌順著她腰側往上撫佔她的胸脯。
她緊張地猛吞口水,力持鎮定,可幾乎噴火的紅頰則完全洩漏了她緊張的秘密。
「娘說了……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所以……沒有關係的……」
「別管娘說過什麼,你自己的想法呢?」
「我?」
「沒錯!我想知道妳的想法。」
「你想知道我的想法?你真的想知道我的想法?」她感動地反問道,眼眶不由得濕潤起來。
這表示他在意她?是嗎?
「喂喂,妳該不會是又要哭了吧?」他捏住她的臉頰,不甚溫柔地問。
丁兒戲吸吸鼻子,雙手主動環上他的頸項。「因為你沒有不要兒戲,所以兒戲很開心。」
「傻瓜,我向來不是個好丈夫,也不是個好兒子,妳還不懂嗎?我根本不值得妳對我--」
「我認為值得,真的!」她急聲強調。「因為你是我的聚哥哥,你一直在做你認為值得的事,而我也一直在做我認為值得的事,而不論是做我認為值得的事,或支持你做你認為值得的事,都絕對是一件值得的事。」
她說得又快又急。司空聚盯著她沉默半晌,才緩緩地說道:「這些話……也是娘告訴妳的?」
「不是,是我自己這麼認為的。」
司空聚以指輕撥開她額前的濕發,並垂首將額頭抵著她的,感覺自己的心被狠狠敲擊了下。「我該拿你怎麼辦……」
「聚哥哥,你別不要兒戲、別趕兒戲走、別再丟下兒戲一個人了,好不好?」她柔聲乞求。「洛陽的祖屋和家產都已經全部變賣掉,兒戲真的沒有地方可去了。」
「妳說--全部家產都變賣了?」為什麼她先前都沒有提過?
她輕輕點頭。「因為當年城裡瘟疫肆虐的情形十分嚴重,而我又下定了決心要出來找你,所以就變賣所有家產,給自己留了些盤纏,其它的就全散給那些饑民了……」她有些憂慮地看著他。「聚哥哥,你生氣啦?」
雖說爹娘在臨終前將所有家產全數托付給她繼承,但她仍然認為聚哥哥有權決定支配一切。
「我沒有生氣,只是有些訝異妳會如此處理那些家產。」
「對不起,我擅自作了決定。」
「無所謂。我若真的在意那些家產,當年我就不會輕易離家了。」他微扯嘴角,意外地俯首給了她的臉頰一吻。
事實上,她變賣家產的舉動令他深受感動。這證明了在她心中,他不僅僅是她丈夫而已,同時更是她最最重要的寶貴資產,永遠是那些身外之物比不上的。
那麼--在他心中最重要的珍寶又是什麼呢?難道真是那批他遍尋多年、傳說中的波斯實物?
長久以來,他是不是真的忽略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聚哥哥……」她蠕了蠕身子,咬著雙唇欲言又止道:「你說你當年可以輕易離開家,是表示不在意那些家產……那是不是也表示……你不在意我?」
司空聚渾身一僵,深深凝望著她,這才發現在她那雙清澈純潔的雙眸中,竟隱蘊著淡淡的憂傷。當年,他想必是傷她很重……
「妳真傻--」
生平第一次,他以充滿憐惜的心情親吻她的額頭,然後慢慢滑向她的臉頰。
「不過雖然傻,卻仍是個好妻子。」
他的唇沿著她的臉頰遊走,最後再度捕捉住那曾經帶來甜蜜騷擾的美麗花蝴蝶;潛藏在他冷酷外表下的熱情,就這樣被她一點一滴地給喚醒、點燃,然後盡情傾瀉。
她一直是他一個人的,從她七歲那年開始--
為了她,他或許會試著去接納其它事物,包括那個蠻勁十足的小女娃﹗
「聚哥哥……」儘管留戀他的親吻,丁兒戲還是輕輕推開了他。「你為什麼突然對我說這句話?」
「怎麼,你不開心?」她不是一直希望他能稱讚她是個好妻子,為何她看起來並不特別高興?
「你不會死的,咱們已經平安脫險了,不是嗎?」
「什麼?」他一時間沒弄懂她說話思考的方向。
丁兒戲憂慮地看著他腿上的傷口。「現在說這句話會不會有些不妥呢?你明明還好好的,你明明不會有事,所以你不必以為自己快要死了,而急著對我說這句話……」
聞言,司空聚終於弄明白了她的擔心,他沉聲低笑道:「我說這句話和我會不會死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之所以說這句話的原因有兩個--」
「什麼原因?」
他聳聳肩,微笑。「因為我想說。」
「真的?」她眨眨濕潤的羽睫,接著又問:「那--另一個原因呢?」
「另一個原因就是--」他的唇懸在她的鼻尖上方低喃道。「妳確實是個好妻子。」
「你真的、真的、真的這麼認為?」她既感動又受寵若驚,模樣看來傻里傻氣的。
司空聚忍不住捏捏她的臉頰,索性一口氣說道:「我認為--妳不但是個好妻子、好兒媳,更是小娃兒的好小娘、阿徒的好師娘,如何,滿意了嗎?」
「我也可以當天游哥的好妹妹呢!」她天真地補充,引來司空聚眉頭一陣緊皺。
「那傢伙就不用特地提起了。」
「聚哥哥,你又在吃天游哥的醋了嗎?」她摟住他,親暱道。「我說過了,我只喜歡你一個。雖然你的鬍渣會刺痛我的臉頰,你也很重,壓得我兩腿發麻,可是我還是只喜愛你,我是說真的--」
「這我相信。」
「那你--是不是也有一點點喜愛我了?就一點點?」衝著他現在心情大好,她忍不住帶著一絲期盼大膽直問。
「看在你變賣家產救濟貧苦,外加千里尋夫的勇氣上,或許是有那麼一點點了。」
「真的?﹗」得到他讚賞式的回答,她簡直喜出望外,立刻藉機替小傻願求情道:「那麼看在你已經多喜愛兒戲一點點的分上,你是不是也能多喜愛傻願一點點?別再喊她『小娃兒』了,直接喊她的名字,可以嗎?」
「如果她能保證別再『謀害』我,我會考慮考慮--」
「她不會了,我代她向你保證。」她鄭重其事地舉起雙手。
司空聚睇著她仍握在手裡的那把剃刀,不疾不徐道:「妳如果不想代她來『謀害』我,就先把刀放下再說,別揮來揮去的。」他的腿已經流夠多血了,他還不想在臉上多出現幾條刀口子。
咚!丁兒戲隨手一擲,立刻將刀丟進水盆裡。
「好了,這樣你就要多愛傻願一點嘍﹗」
司空聚欺上前又壓住她,長髮垂散,顯得有些狂野不羈。他嘴角微勾,氣息親暱道:「只要她不要又認為我在『欺負』妳,一切都好談。」
***
丁兒戲睜開眼,緩緩伸個懶腰,感覺身旁暖暖的。
她睡著了?哦不,是「他們」睡著了!
折騰了大半天,當她和司空聚終於清洗完畢,而她也為他受傷的雙腿抹上草藥後,即體力不支,累癱在床上。
不過,在她沉沉入睡之前,她隱約記得司空聚似乎對她說了些什麼,可她現在竟然一句都想不起來。
轉頭望向一旁仍在熟睡的司空聚,她心裡無比甜膩。能在睡醒睜開眼的剎那,即可看見自己最心愛的人,那是件多麼幸福的事呵!
而現在的她,正在享受這樣的幸福呢!
依依不捨地又瞧了他好一會兒,丁兒戲才躡手躡腳地掀開棉被起身下床,依窗外投射進來的光線看來,她和司空聚恐怕已經整整睡掉一天一夜了。
悄聲步出屋外,她正打算動手準備一頓好吃的來填填早已餓扁的肚子時,冷不防瞧見三抹高矮不一的人影正蹲在屋前的一棵大樹底下,無聊地打著呵欠。
「小娘--」
一句興奮尖喊,小傻願率先衝出,直撲丁兒戲而來。
「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敲門呢?」丁兒戲撫著小傻願的頭頂,心懷虧欠道,她擔心自己冷落傻願太久。
「昨晚就吵著要回來了,好不容易挨到今天早晨才動身,我已經『盡力』了。」耿天游攤開手,一臉莫可奈何。讓她和司空聚獨處是他的本意,他當然得盡己所能地為他們製造機會、促成好事,其它的--就純看他們的造化了﹗
「天游哥,謝謝你替我照顧他們。」
「應該的。」耿天游嘻皮笑臉。「如何?你們也沒有辜負我的好意吧!」
「嗄?什麼?」
「阿聚這傢伙昨晚有沒有『吃』了妳呢?」
聞言,丁兒戲立刻雙頰脹紅。「我……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喂喂,別過河拆橋嘛!我好歹也幫了你們不少忙。」
「可聚哥哥說這種事不能在人前提起,就像不能在男人面前隨便脫衣服的道理是一樣的,所以……」
「嘖,才一晚,他就把妳調教成他那副彆扭樣了!」他搖頭哀歎。
「師娘不想講就是不想講,你說什麼都是沒用的,對不對?師娘。」阿徒站在丁兒戲前面高聲說道,儼然一副捍衛者的姿態。
丁兒戲點點頭,將食指輕輕放在唇上。「小聲點,聚哥哥還在睡呢﹗」
阿徒驚了下,縮縮脖子噤聲不語。小傻願則拉了拉丁兒戲的衣角,悄聲問道:「小娘,爹爹的腳……還疼不疼?」小稚臉看來頗為擔憂。「他……還在生傻願的氣嗎?」
「放心,爹爹已經不生傻願的氣了。」
「真的?」小傻願眼中閃動光彩。「那麼爹爹喜歡傻願煮的湯嘍?」
「呃……當然喜歡。」丁兒戲微微一笑,當然不忍傷害小傻願幼小的心靈。「爹爹還說很好喝哦!」
「見鬼了,阿聚那傢伙會說這種話?」耿天游擺明不相信。
「你不喜歡傻願煮的湯,可爹爹喜歡呵!」小傻願一臉炫耀開心地笑著,並拉著丁兒戲興奮道:「小娘,那咱們再下山買更多好吃的回來,傻願還要做更多東西給爹爹吃。」
「喂,那我呢?」阿徒吃味道,不甘被冷落。
「當然,還有徒哥哥。」
有了小傻願的這句補充,阿徒心滿意足。
「那咱們還等什麼?現在就下山去吧!搞不好還可以在師父睡醒之前趕回呢﹗」
「嗯,聽起來是個不錯的提議。」丁兒戲舉雙手贊成。「把驢子牽出來,現在就去。」或許她還可以順便找大夫上山替聚哥哥看傷,這樣她也比較安心一些。
「為了避免阿聚那傢伙一覺醒來,誤以為我拐走他妻小,我想我就不奉陪了!」
這回,耿天游意外地沒再湊熱鬧,只是拍了拍阿徒的肩膀道:「她們在山下的安危,就交給你負責嘍!我想你也不想被你師父剝皮吧!所以凡事放機靈點,知道嗎?」
「這種事不用你講我也知道。」
阿徒已經老馬識途,理所當然明白自己身負的重任。
待三人一行浩浩蕩蕩駕著驢車離開後,耿天游才笑著推開木屋的門,大剌剌地走進屋裡。
「喂,你女兒她們已經又下山去幫你張羅吃的了!」一進門,耿天游並不意外地看著已坐在床邊的司空聚。
「我知道。」
「可你我都知道傻願煮的那鍋湯有多難喝。」耿天游蹺起二郎腿,順道替自己倒了杯水。
「確實很難喝。」司空聚亦不否認。
「我真『同情』你。」
「是嗎?聽起來言不由衷。」該是羨慕吧!畢竟有人死心塌地的對待,也是一種幸福吧。
耿天游笑了笑,瞄了窗外一眼。「如何,需要我跟著下山去瞧瞧嗎?」
「不需要。」司空聚起身套上外衣。「兒戲會照顧自己的。」
「你還真放心。」
「那當然,她都能帶著傻願走遍大江南北了,現在只不過是下山買個東西,不需要大驚小怪。」
「你這到底是對兒戲太有信心,還是對她漠不關心?」
笑看著司空聚悠閒地穿衣理容,耿天游實在忍不住一肚子的好奇。因為打從他和司空聚離家尋寶之後,這些年來,他還是第一次瞧見司空聚回復「原有面貌」,臉上乾乾淨淨的連半點鬍渣都沒有,挺稀奇的!
看來,兒戲對他的影響確實不校
「今後你打算怎麼辦?就讓她們跟著你?」
「或許。」
「或許?什麼意思?」
司空聚在耿天游面前坐下,也替自己倒了杯水。「你那裡挖得如何了?有沒有什麼眉目?」他沒來由地突然插進這個話題。
「沒什麼進展,總覺得不太對勁,或許咱們還是判錯了方向。」
他和司空聚向來都是依各自的研判來進行挖掘,甚至還會比賽誰的判斷才是正確,誰才能又快又準確地找出寶藏所在。截至目前為止,他倆雖然看來勢均力敵,但他不得不承認,若真要加上司空聚私下挖到卻又另行悄悄埋藏的那些寶藏,他恐怕還是略遜一籌吧!
司空聚微微頷首,道:「我要說的就是這個,我打算離開這裡另起爐灶。」
「怎麼,你有什麼新發現嗎?」
「誠如你所說的,咱們或許判錯了方向,那批寶藏根本不在這裡。」司空聚平靜地說道。對於研判錯誤、挖錯方向,他們早已司空見慣,所以這次顯然也只是其中的一次失誤罷了,不是什麼特別嚴重的事。「我打算離開這裡,如果兒戲願意跟就讓她跟。」
「你說得倒挺輕鬆的,別忘了還有個小傻願。」
「傻願黏兒戲,如果兒戲執意跟著我,也只好一併帶上了。」司空聚就事論事道。
耿天游拍拍司空聚的肩膀,忽然有個一石二鳥的想法──
「老兄,我看不如這樣,你就帶著兒戲和山裡現有的那批金銀珠寶,去過著富裕和安定的生活,至於傳說中的波斯寶物,嘿嘿,不好意思,當然就是留給我去尋找和獨享嘍!你覺得這個提議如何?!」
他果然聰明,打出這麼一個完美的如意算盤!
呵呵--呵呵呵--
他這個好友真的是「仁至義竟了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3 01:46:37
第九章
一到城門邊,丁兒戲立刻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到。
那座擁有百年以上歷史的古城門,已傾倒成一座土石堆,城裡到處都是斷垣殘壁和流離失所的人群,這就是那座熙來攘往、充滿買賣商販的繁榮小城?﹗
「小娘,這裡怎麼了?」小傻願偎靠在丁兒戲和阿徒之間,戰戰兢兢地瞪視眼前的一片混亂。
「地牛也來過這裡了。」回答的人是阿徒。
「那怎麼辦?」小腦袋緊張地左右張望。「等一下那個地牛會不會又跟著咱們回家去啊?」
「有我在,別怕。」阿徒摟住小傻願安撫道。
望著街道旁,那一間間全倒半倒的屋舍,丁兒戲真的驚愕極了。
由於她和聚哥哥居住的木屋並沒有因為這次地動而倒塌,所以她壓根兒就沒料到這次地動所帶來的災害會如此巨大,會造成這麼多人無家可歸。真的好可憐……
「快,咱們進城去瞧瞧。」
眼眶熱熱的,她終究還是抑制不了眼裡泉湧的淚水。
沿著城裡最大的主街道前行,丁兒戲發現商販和店家明顯減少許多,走過大半條街,連個可以歇腳吃東西的地方都沒有。
「啊,是賣肉餅的大叔!」
忽地,小傻願指著前方朝他們奔來的人影大叫一聲。
「臭小子,連冥紙你都敢偷!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就改行回去賣肉餅。」李二五揪住一位手裡正捧著一迭冥紙的小男孩,惡聲惡狀。
「對不起,我必須燒點錢給我爹娘,我以後一定還你,一定--」
「啥,還我?你還我冥紙不等於咒我早死嗎?你這死小子--」李二五咒罵道,完全不理會小男孩的哀求。
這次地動城裡死了不少人,他只不過想乘機發發死人財,竟也會碰上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偷兒。
「喂,老闆,沒想到上回你沒打死我,果然改行賣起冥紙來了。」阿徒阻在拉扯的兩個人面前,朝李二五扮了扮鬼臉。
「你……」李二五怔住,一時間沒有認出阿徒。
「大叔,你現在不賣肉餅了嗎?傻願想吃肉餅。」
「你……」李二五回頭看看小傻願,又看看她身旁的丁兒戲,猛地想起這:「是妳們!」那對殺價不眨眼的母女檔二人組!
「你先放了他,你這樣揪著衣領他無法呼吸。」丁兒戲拉住小男孩的手臂,示意李二五放手。
「想管閒事?我看妳恐怕是管不起吧﹗」李二五勢利地瞟著丁兒戲,以她之前買肉餅時的「小器行徑」,他猜想她根本也不可能替這個小男孩還錢。「哼,不過如果妳想買冥紙的話,我倒是可以便宜賣妳,如何?」
「呸呸,你觸的這是哪門子的楣頭呀!我們家又沒有人死掉,你幹啥賣咱們紙錢?」
阿徒生氣地跳上前理論,被丁兒戲一把攔祝
「我買,包括他手上的這些。」她指了指小男孩。
「妳想買多少?」
「全部。」
「全部?!」阿徒和李二五同時驚叫。
「師娘,你買那麼多冥紙做什麼?」
「買多少無所謂,重點是--妳有銀子付嗎?」李二五冷哼。
「銀子?這裡夠買你全部了吧!」二話不說,丁兒戲突然從懷裡掏出一錠閃亮亮的金元寶,李二五頓時看傻了眼。
「夠、當然夠。」這錠金元寶不只可以買他一車冥紙,恐怕連他堆在家裡的那些全數買去都還有得找呢!
順利接收一車的冥紙後,丁兒戲轉向一旁呆若木雞的小男孩,輕聲說道:「喏,這車冥紙送給你,要記得燒給你爹娘哦!」
「可太……太多了,燒不完……」小男孩挺老實的。
丁兒戲苦澀地扯扯嘴角,不由得想起爹娘去世後,她一個人彷徨無助的情景。
「我……我可以送一些給隔壁王家的老婆婆嗎?」小男孩嚅囁道。「她很可憐……」
「只要是有需要的人,你都可以送他們。」
「真的?隔壁的阿秀也可以?」
「當然。」丁兒戲摸摸小男孩的頭,轉身對阿徒說道:「你用咱們的驢子幫他把這車冥紙載回家去吧!」
「妳當真?」小師娘會不會熱心過了頭呀!
「快去快回,我和傻願先去衙府前等你。」
「衙府?你去那裡做什麼?」
「剛才我聽見有人提到那裡正在募款放糧,我想過去瞧一瞧。」
阿徒有些為難。「可我說小師娘呀,師父的脾氣妳也是知道的,萬一我和你走散或怎麼了,我可是會被師父剝皮的。」
「不會的,我和小娘就在衙府前等你,保證絕不亂跑。」小傻願煞有介事地交代道:「你等一下記得來找我們哦!」
「那--妳們別亂跑,我馬上回來!」阿徒將驢子連同推車綁好,急急忙帶著一車的冥紙護送小男孩回家。
丁兒戲心有所感地目送兩人消失在街道彼端後,才牽起小傻願開始詢問前去衙府的路。
「小娘呀,你說那只地牛為什麼那麼壞?都要把別人的房子弄壞,還害別人的爹娘死掉,牠實在太壞了!」小傻願氣鼓鼓的,也覺得剛才那位小哥非常可憐。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丁兒戲幽歎一聲,道。「還好咱們現在身上有些錢,可以拿出來幫忙他們,傻願覺得如何呢?」
「他們好可憐,被壞地牛欺負,咱們一定要幫他們。」
「但這麼一來,傻願就會少吃很多好吃的東西了,可以嗎?」她愛憐地撫了撫女兒的頭髮。
小傻願吞吞口水,心裡雖然有些掙扎,可討厭地牛的心情仍然戰勝一切。
「沒關係,傻願好久不吃好吃的也無所謂,咱們還是把錢拿出來吧!」
「傻願真是個善良的好孩子。」丁兒戲感動說道。傻願年紀還這麼小便懂得這麼想,實在很窩心。
「對了,小娘,那天爹爹不是不見一會兒,就可以拿來好多好多的銀子嗎?咱們是不是要回去請爹爹再拿出更多的銀子來幫忙這些人呢?」
「咦,傻願說得有道理哦!」她回去肯定要同聚哥哥說說看。
「走走,咱們快去捐錢。」
得意一笑,傻願蹦蹦跳跳地拉著丁兒戲朝衙府方向前進,殊料,才剛拐過街角,突然兩位彪形大漢衝了出來,一人一個摀住她們的嘴,將她們拖進狹巷裡。
「不准動、不准叫,把錢拿出來。」
丁兒戲瞪大眼,不敢相信光天化日之下,她們又遇上了搶匪,而且這次還是兩個紅髮深目的異邦人。
「這妞身上的東西還真多。」才隨便搜了兩下子,便已在她身上搜出一袋金元寶和一隻看來有些價值的錦盒,以及一把鑰匙。
「我們剛才已經都聽到了,妳爹那裡顯然還有不少。說,要怎麼連絡你爹?」
負責挾持傻願的壯漢以不甚標準的漢語問道,只見小傻願兩腳猛踢,不斷搖頭。
「這小妞兒看來挺蠻的,咱們還是先把她們帶走再說吧。」在掙扎的拉扯中,一張折迭整齊的紙張忽然從丁兒戲袖口飄了出來。
「喂,有東西掉出來了。」壯漢一手扣抱著小傻願,一手撿起那張紙攤看。
「爹爹--」小傻願一聲呼嚕叫喊,立即引起兩名壯漢注意。
「看來這張紙裡有玄機。」
才一攤開,紙上赫然出現一名男子的畫像。
丁兒戲眼睜睜地看著從未離過身的司空聚畫像就這麼落入他人手中,心裡不免有些不是滋味,那是她的護身符呀!
「我想到了,剛才不是有個小鬼和她們在一起嗎?咱們先藏好她們兩個,回頭再拿這張畫像找那個小鬼去通風報信,如何?」
「好辦法,果然還是大哥你聰明。」
「那當然,咱們就等著發財吧!」
***
他完了!死定了!等著回去被剝皮吧!
阿徒騎著驢子沒命地在山間小路中奔馳,恨不得自己再多生八條腿,可以跑得再快些。
他在送完冥紙後趕到衙府前,即被一名彪形大漢給強行架走,接著便拿到一張師父的畫像,並且被勒令回來通知師父必須拿錢去贖師娘和小傻願回來。
這次他真的完了,連九命怪貓都難解他的圍了。
不管了,就算沒命也還是得通知師父,否則就是師娘和小傻願沒命了!
跌衝下驢背,阿徒踉踉蹌蹌地奔進木屋裡,抓了人就是一陣沒命的吼。
「師父、師父,不好了,師娘被無恥之徒抓走了,他們要錢--要很多很多錢,可能是想要那些被您藏在山裡的錢,師父--」
「就告訴你要放機靈點,怎麼還會出這種差錯呢?」
「那是因為--」咦,不是師父的聲音!
阿徒眨眨眼,這才看清眼前被他緊抓衣襟的男子不是師父,而是耿天游。正在納悶的當下,他忽覺背脊一涼,一道無形的殺人視線才隱隱從他後方射來。
「你說他們要錢?」
「師……師父。」阿徒縮著脖子轉過身,幾乎不敢抬眼對上那道冷冽視線。他拿出那張被當成信物的畫像,雙手微顫地遞給司空聚。「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顯然知道師父您能弄來許多錢,所以才……才……」
「我知道了,她們在哪裡?」
「在……城裡。」
「廢話!」耿天游翻翻白眼,忍不住敲他一記後腦勺。
「他們要您在城門邊等著,自然會有人出來帶路。」阿徒緊張道。「他們還鄭重強調,只准師父一個人去,而且不准報官,否則師娘和傻願她們就--」
「這等廢話就不必轉述了。」司空聚皺起眉頭,耐心宣告用罄地走出屋外,直接朝通往山下的小徑而去。
「師父,您現在就要下山了嗎?」阿徒追上前。「您不去挖那些金元寶出來嗎?」
「沒有這個必要。」
「沒……沒必要?」阿徒心一驚。怎會沒必要呢?「可這攸關師娘和傻願的命呵,師父呀--」
「少囉唆,我知道該怎麼做!」
完了,師父肯定是氣昏了頭,竟然兩手空空赴約!這下師娘和傻願死定了啦!
「師父--師父呀!」牽了還在氣喘吁吁的驢子,阿徒慌忙跟在司空聚身後。
「您腳受傷了,要不要騎驢子下山可能會比較快些?」
「你要他騎驢子還不如叫他去死。」耿天游又從後頭敲了阿徒一記後腦勺。「而且瞧瞧你這頭笨驢,累成這樣還追得上心急如焚的阿聚嗎?」
「師父心急如焚?」阿徒搔搔頭。「奇怪,我怎麼看不出來?」
「笨呀、他連吼你、罵你這等平常事都給忘了,你說他心裡急不急?」
「說得也是,師父他竟然沒有罵我耶!」太稀奇了!
「所以嘍--」耿天游搖搖頭,笑了笑。「咱們還是走快點吧﹗追不上一個雙腿受傷的人,你不覺得挺可恥的嗎?」
***
「我告訴你別再白費力氣了。」
窄小又昏暗的房裡,丁兒戲明顯無力的嗓音幽幽傳來。
她好渴,好想喝水!偏偏這兩個人執意等到司空聚來贖她後,要喝要拉再隨便她。
「怪了,怎麼可能打不開呢?」壯漢甲拿著錦盒,就著窗邊微弱的光亮埋首奮戰。
「就跟你說了,那是我娘留給我做紀念的,不值什麼錢。」丁兒戲不死心地企圖說服他將錦盒還給她。
「鎖得這麼牢固,怎麼可能不值錢?」壯漢不相信,執意要將它打開。他將錦盒丟給她,並替她鬆綁道:「妳來開﹗」
丁兒戲接過錦盒和鑰匙,心裡也有些緊張。事實上,她也從沒打開過這個錦盒,也根本不知道裡頭放了些什麼,她只知道娘提過,這只寶貝錦盒可以在遇上無法解決的麻煩時,為他們指點明路。
難道現在就是這只錦盒在發揮它的效用,準備解救她們脫困了嗎?
懷著戒慎恭敬的心情,丁兒戲緩緩將鑰匙插入鑰匙孔內,半晌--
奇怪,沒反應!
她試圖轉了轉鑰匙,依然沒反應。打不開?怎麼可能!
「行不行呀?它到底是不是妳的東西?怎麼連你都打不開?」壯漢粗聲粗氣,急得很。
「我再試一次……」
正當丁兒戲覺得納悶,努力想再試一次時,木門突然被一把推了開來。
「人帶來了。」壯漢乙吆喝著進屋。
聽見一陣熟悉的腳步聲,丁兒戲果然看見那抹頎長的身影。
「聚哥哥!」
「爹爹!」
丁兒戲和小傻願兩人異口同聲,感動地望向單槍匹馬前來的司空聚。
「你們要的東西我已經帶來了,放人!」司空聚冷沉的嗓音在狹屋內迴盪,頗具威脅作用。
「帶來了?在哪兒?」原本待在屋內的壯漢甲環顧四週一圈,根本連個屁都沒瞧見。
司空聚從懷裡抽出一張圖紙,臉上不見任何表情道:「我沒有你們想要的那些錢,不過我這裡有一項更值錢的東西。」
「什麼?」
「傳說中的波斯珍寶,你們應該聽過吧﹗」
兩名異邦人同時雙眼發亮,不可置信。「你說的可是那傳說中,因為亡國而逃來中國的波斯王子所攜帶的那批波斯珍寶?」關於那批珍寶,只要是長年行走西域諸國的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呀!
「這張藏寶圖是我在無意間獲得的,可信度相當高,只要你們毫髮無傷地放了我妻子,它就是你們的了,如何?」
「不可以,聚哥哥!」丁兒戲急得大喊。「那是你最重要的寶貝呀﹗你花了這麼多年時間尋找它,你不要管我,真的﹗說什麼都不能把藏寶圖給他們--」
「如果你有了什麼萬一,我有這張藏寶圖又有何用?」
司空聚定定地凝望她,眼底有著她從未見過的深情。
「不行,你以後一定會後悔的。」她大喊。
「我從不做後悔的事。」他仍然篤定。
「不要再囉唆了!」兩名壯漢已失去耐心。「妳丈夫都已經表明了妳比那些金銀珠寶還重要,妳該偷笑才是了。」
「我……我……」雖然感動於司空聚為了她,甘願放棄那個曾經在他生命裡佔著非常重要位置的珍寶,可丁兒戲還是急哭了。
「千萬不要覺得可惜,身外之物不值得妳為它落淚。」
司空聚將藏寶圖交出的同時,亦將丁兒戲和傻願摟進懷中。
「要知道在我心裡,妳才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任何人、任何東西可以取代妳,懂嗎?」
丁兒戲緩緩點了點頭,早已氾濫的淚水更加奔流。
要知道這世上沒有誰是不可以被取代的--
這個曾經是聚哥哥親口所說,深深烙印在她心中多年無法抹去的疼,如今都已不藥而癒……她真的好感動!也明白聚哥哥是真正接納了她的人,同時也接納了她的心--
一手牽著小傻願,一手挽著司空聚走出大街,丁兒戲覺得自己真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了。不過只可惜了那張藏寶圖……
「剛才多虧了妳的『依依不捨』,讓那兩個蠢蛋對那張廢紙更是視如珍寶。」
待他們踏上回家之路時,司空聚輕輕附在她耳邊,說出了剛才差點讓他笑出來的重大秘密。
「嗄?你的意思是……」
「狡免有三窟的道理聽過沒有?」他眼帶笑意道。
「難道……那張圖是假的?」連她都被騙了。
「不多備幾份混人耳目,我司空聚能在外撐到今天嗎?」他大笑。
「真是,害我剛才哭得那麼慘。」
「不哭慘一點,怎會有說服力呢?」不過他倒是非常心疼她的淚水。
「那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是……」
「妳覺得呢?」他故弄玄虛。
丁兒戲偏頭想了想,朝他露出一抹如陽光般燦爛的笑靨。「我相信你肯定是真心的﹗」
「妳果然是獨一無二的丁兒戲,我的妻子。」眾目睽睽下,司空聚在她頰上印上一吻。
「那我呢?爹爹。」小傻願怯生生地拉了拉司空聚的衣角,也想同他親近。
「妳認為呢?」他彎身抱起小傻願的動作讓丁兒戲嚇了一跳。
小傻願歪著脖子認真想了一想,然後天真一笑。「傻願當然是爹娘獨一無二的乖女兒。」
丁兒戲倚靠向司空聚上,一臉幸福地說道:「娘說得沒錯,我們絕對是難得一見的良緣,絕對是--」所以那個錦盒打不打得開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她相信今後他們一家人絕對都能平安度過每個難關。
「爹爹、小娘,你們瞧,那裡為什麼排了長長的人?」
小傻願一手摟著司空聚的脖子,一手遙指著街尾方向長長的人龍。
「難道是在排隊等待發放救糧?」
沿著街道前行,三人逐漸接近人龍的最前端,驀地,丁兒戲驚呼道:「聚哥哥你瞧,是……是無上大師耶!」
她指向小店前懸掛的黑色旗幟。
「他怎麼會來這裡?真是太巧了。」
司空聚擰起眉。「妳該不會是想……」
「咱們也排隊進去好好答謝他一番,好不好?」丁兒戲一臉乞求與盼望。 畢竟,她能成為聚哥哥的妻子,也全賴了當年無上大師的一席話呀!
實在拗不過妻子一臉的期盼,司空聚有些無奈地歎口氣,妥協道:「只要妳不嫌累,我無所謂。」
「太好了,咱們趕快也排隊吧!無上大師可是很難見上一面的。」
頹倒的建築古物,長長的算命人龍,全都浸染在金黃色的夕陽斜照中,屬於他們一家人的愛,才要孳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3 01:46:56
尾聲
「孽緣。」
經過掐指拈算外加一番搖頭晃腦後,無上大師終於把這對前來「送錢」,噢,不,是前來表達感謝的男女八字給合算妥當,算出他們未來的姻緣路將是崎嶇不平,並且一路波瀾重重。
「是嗎?你確定?」平淡口吻背後帶著淡淡的冷沉,年輕男子的口氣醞釀著某種風暴,也讓無上大師瞪起凶眼。
「沒錯,你們是非常 悲慘的孽緣,我當然確定。」無上大師的口氣很不滿,想他算命功夫名聞遐邇,豈容他人懷疑。「你們不僅僅是相剋孽緣這麼簡單,倘若相處在一塊兒的話,更會發生許多料想不到的意外與禍事。怎麼,你們不相信我的能力?」
「是不相信!」
「啥?」無上大師傻眼。
此時,坐在俊美男子身邊的女孩也加入討論。「大師呀,我和聚哥哥不是難得一見的『良緣』嗎?我不是還會為聚哥哥帶來許多意想不到的財富與幸運嗎?怎麼會變成孽……孽……」丁兒戲惶惶不安。
「胡說八道﹗怎麼會是良緣呢?」無上大師冷嗤了聲。
陽光無法從窗外投射進來,因為所有的窗子都用布幔圍攏住,而屋內唯一的光源來自桌上的數根蠟燭,蒙朦朧朧的光暈讓屋內氣氛顯得詭譎極了。
司空聚抿唇一笑,瞅著無上大師不懷好意道:「無上大師,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呀,同樣的八字曾經找你合算過,可你的答案跟現在所言簡直是南轅北轍呀!」
無上大師愣了愣,忽然有大事不妙的預感。「怎麼可能?你們兩個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我看你們兩個根本是找碴來的,你們是故意來找我麻煩的,對不對?」慘了,他是不是真的弄錯了?不過當務之急就是咬死否認先前的說法。
「你瞧瞧這個錦盒。」
無上大師暗吃一驚﹗這個錦盒他當然「有印象」,因為無論男女老幼,只要是前來算命的人酬金付得「夠誠意」,他便會給個一模一樣的錦盒。多年下來,從他手裡「賞」出去的錦盒已多得足夠拿來砌條萬里長城了。
「想起來了嗎?」
「這……確實是從我這裡出去的錦盒,那又如何?」
「可惜了……」司空聚突然從懷裡取出一錠閃亮亮的金元寶,冷道:「我本來是想代我爹娘和我家娘子好好答謝你的……唉,實在可惜了!」虛晃一圈,他又將元寶收進懷裡。
「喂喂,等等!」
「如何?你現在怎麼說?」司空聚的輕笑像極是來自鬼域的使者,正要捆綁他下地獄。
「我--我--你要我說什麼?」無上大師期期艾艾地反問道,驚駭地縮了縮身子。慘了,這對男女的八字他以前合算過,更慘的是他腦袋發昏,竟然將同一份八字給算出南轅北轍的答案來。
「說說你算命的本事行不行?說說我和我妻子到底能不能白頭到老?說說我們究竟是良緣還是孽緣?嗯?」
「呃--」無上大師驚惶地看著漸漸逼近的司空聚。
「我等著你的答案。」
「答……答案?啊,有了,姻緣天注定,沒錯,就是姻緣天注定﹗這個答案你們滿意了沒有?」無上大師縮進椅角內,身子發著抖,拚命解釋道。「神明剛剛告訴了我,你跟這位姑娘是上天安排好的姻緣,不管你們相處的過程是如何峰迴路轉、阻礙重重,屬於你的伴侶必然還是屬於你的,不管怎麼抗拒,都逃不過命運的安排。呃,這樣的解釋你們滿意了沒有?應該滿意了吧!」他掰得合情合理,而且假借神意又可以把他的地位往上拉一層。
「好個姻緣天注定呀,無上大師。」冷冷的語調扎進他心間。
「你……你要做什麼?」無上大師呆了呆,心裡暗叫不妙,遂急急吼道:「喂喂,我已經給了你解釋,況且,我可是神人哦,我是赫赫有名的無上大師……」
「那麼--你應該算得出來自己今天會遭此一劫吧!」司空聚截斷他的話,拳頭慢慢握緊。
「你……你……」
「如你所說的,『不管怎麼抗拒,都逃不過命運的安排』。」
無上大師臉色刷白,這個俊美男人的意思是--
「你就好好欣賞你的鼻樑是怎麼掉下來的吧!」一拳擊出﹗
「啊--」
一隻黑色烏鴉,伴隨著一聲響徹雲霄的淒厲慘叫凌空而過。
是良緣?
是孽緣?
終究都是注定一生的姻緣!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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