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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秋]買妻(穿越時空三世情之一)[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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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4 01:30:02
標題:
[寄秋]買妻(穿越時空三世情之一)[全文完]
買妻
(穿越時空三世情之一) 作者:寄秋
人家出嫁有丫頭陪嫁,她卻空降後世一枚,
自介說是月老派來出超級任務,
負責保證她幸福,要不然會連衰三代,
但隔三世代溝真的很大一條,
滿口21世紀的大女人主義聽得她霧煞煞,
沒見過相公一面就嫁人,後世說她瞎,
相公隨時可能見閻王,後世叫她逃婚去,,
連相公有沒有對她「那個」後世都要關心,
還送給她一顆從月老那裡A來的臭藥丸,
相公吃了果然乒砰叫,
身體變勇健後卻引來狐狸精肖想,
不行不行,她已經被後世洗腦成功,
就算是買來的妻子也有人權,
想娶二奶?!她就先給他投罷免票……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4 01:30:26
緣起
「咦?我在哪裡?」
「你在菩薩地。」
那是什麼地方?
「菩薩修行的天外天。」
「那我成佛了嗎?」
「不,你並未成佛。」
「那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難道她死了?
「因為你必須在這裡。」
「我不懂。」
一道白光漸漸成形,背脊微駝的白鬍子老人拄著掛上酒葫蘆的柺杖,緩緩地走到她面前。
「你的靈魂離體了,我特意下去帶你上來。」否則就來不及了。
「我的靈魂為何離體?是受了什麼重大撞擊嗎?」書本上有說過這種事──離魂。
老人故作神秘地說道:「日後你便知曉了。」
「為什麼要等到以後,現在不行嗎?」她不喜歡待在這裡,她要回家。
「你有件事要做。」只有她才行。
「我?」她又不是什麼大人物,幹麼要找她?
「跟我來。」
「嘎?!」
一陣莫名的吸力忽起,讓人無從抗拒的往前飄……咦!她在飄?!
老人的手一揮,撥開厚厚的雲層,鑼鼓喧天的一群人打底下經過,一頂大紅轎轎搖搖晃晃的抬進一條狹窄的小巷內,人聲鼎沸。
看來是一場喜事。
只是奇怪的是,明明是喜氣洋洋的迎嫁行列,但不見一人面露喜色,個個眉頭緊皺像是送葬,神情肅穆得讓人淒楚落淚。
「今天的新嫁娘叫長孫無垢,是唐朝長孫皇后一系的後裔,也是你的前世。」
「我的前世?」
「你必須幫助她改變她未來的命運,今生她若無法獲得幸福,同樣的不幸將一再降臨在你身上。」
「什……什麼?」她要怎麼幫她?
「去吧!孩子,別害怕。」他會在上面看著她。
「等……等等,你是誰?」古里古怪的。
「呵呵……我是月老。」
「嘎?!」
來不及訝異,背上突地被人一推,她像斷線的風箏往下掉,一直掉、一直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4 01:31:02
第一章
明神宗末年,盜賊四起。
嚴吏苛稅,貪污腐敗,黨爭不斷導致民不聊生,富者貪生怕死,趨炎附勢,送金送銀送美妾的巴結官宦,窮苦人家卻得典妻賣子才得一口溫飽,骨瘦如柴地等著閻王點召。
驅元建明理應豐衣足食,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人人有飯吃,畢竟是漢人當政,能比外族人兇惡嗎?起碼能讓百姓安居樂業吧!
其實不然。
從洪武皇帝開始,殺功臣、廢賢能,設文字獄,斬殺文人士氣,武將凋零,四域強敵環伺,這國勢如何興盛得起來?
這世道越來越難過了,儘管人間仍是一副太平景象。
「來來,現炸臭豆腐,不臭不用錢!」
「今早抓的河鮮,大嬸,買幾條加菜吧……」
城南東邊的鴛鴦橋上,各式小販賣力吆喝,橋頭兩邊商行林立,大伙為掙著幾分錢奔波辛苦,日子難度呀,不努力點不行。
「花大嬸,這帕子我可是花了一日夜的工夫繡的,你喊這價,我一家老小哪夠過活?」
一個水靈靈的姑娘,朱唇玉腮杏眼兒,發似柳絲的以簡單的紅繩束著,猶如水波中漾出的芙蓉仙子,叫人一見就順眼。
「欸,我說長孫姑娘,這價錢算公道啦,我收你這成本價,轉手也沒賺多少……」
「這個綵鳳荷包多少錢?」一位姑娘來買胭脂水粉,瞧見出自長孫無垢之手的織品是看得愛不釋手。
「姑娘好眼光,這個綵鳳荷包只要五百文錢,你看看這繡功多精細,絕對物超所值,買到算你撿到便宜……」花大嬸堆起笑臉迎客。
一旁的長孫無垢聞言挑起眉,冷冷一笑。
彎腰哈手收了白花花的銀兩,花大嬸笑得闔不攏嘴。
「成本五十文錢,您倒賣了個好價呀!」
花大嬸臉上的笑容倏僵,糟了,她只顧著做生意,都忘了這丫頭還沒打發呢!
既然人家這麼現實,她也不用太客氣了。
「這些繡品花樣簡單點的三百文錢,繁複些的五百文,隨便花大嬸你要不要,反正西橋頭的翠珠大姊等著我給她送過去呢。」
不過翠珠大姊人雖老實不佔人便宜,但太過木訥不懂逢迎客人,繡品一個月也賣不出去幾件。
「算四百文錢行嗎?」
她沉吟一會,「行,可您老要答應讓我借支一個月。」爹爹的病不能再拖了,上好的藥材貴得令人咋舌。
「借支呀……」花大嬸面有難色,純粹是小氣性格作祟。
「五兩銀子。」她熬夜趕工應該應付得了這個數吧?!
「也行,不過你得幫我繡套鴛鴦枕被,井口巷那個王家閨女下月要出嫁,早嚷著跟我要套針黹活兒巧的枕被當嫁妝……」
這花大嬸真會趁火打劫。她苦笑一聲,打算應承下來。
忽地一道身影硬生生將她擠到一旁,手底從攤子上抓取一件香囊反覆看著,嘴裡不住讚歎。
「咦,這牡丹香囊好漂亮。」
猝不及防的長孫無垢一下失了重心,身子被撞手中的繡籃順勢往前飛,她驚呼一聲,「啊,我的繡籃!」
這些織品、繡件可是買命錢呀,爹爹的藥、一家的肚皮全得靠它了。
一隻長臂翩然伸出接住繡籃,手一兜轉,繡籃便已端至她面前。
忙不迭趕緊接過,她鬆了一大口氣。
「謝謝公子……」
「姑娘沒事吧?」
抬眼,就見一雙盈盈含笑的眸子瞅著自己,白淨臉龐一派斯文書生氣,兩人四目相接時,男人眼底閃動一抹異樣光芒。
好美的姑娘,氣質靈秀,倉皇甫定的小臉叫人望之心憐,想……納為己有。
她別開視線,分不清自己急遽跳動的心是因為方纔的意外,還是眼前的男人。
「少爺,你看這個……少爺!」小姑娘轉身一見,臉露不豫,佔有慾強的連忙勾住主子的手。
「你來幫我看看,這個牡丹香囊和我今天這件裙很相襯……」
今兒個她陪主子來城南店舖視察商務,向來疼寵她的少爺拗不過她的一再請求,陪她來市集逛逛,買些女孩家的胭脂水粉。她可得意了,得挑些好貨,回府後才能跟一乾姊妹炫耀。
長孫無垢憶起正事,妥協的道:「花大嬸,四兩就四兩吧,你先給我,我急著給我爹救命。」事有輕重緩急,眼前重要的是拿到錢再說。
她拿了銀兩,從繡籃裡拿出繡件交予花大嬸,兩人又是一番討價還價,終於講定價錢,她準備離開。
冬月見到新的繡件,見獵心喜,眼一亮,又拿起一塊繡帕要追命看。
「少爺,你看這塊帕子……」
皇甫追命虛應一聲,目光始終戀戀不捨的停留在無垢身上,冬月講了些什麼,他一句也沒聽進耳。
「……少爺、少爺!」她也發現她家少爺的心不在焉了。
「嗯……啊?」那水仙子一般的姑娘要走了,他突生起莫名的心急,直想追過去。
循著主子視線,冬月心生防備的瞪著長孫無垢,內心生起一股妒意,她從未看過少爺這般看過哪個姑娘。
眼見長孫無垢就要離開,她謔心一起,惡作劇的伸出腿,哼,這下看你不跌到河裡喝水才怪,還敢不敢勾引我家少爺。
「啊!」
「姑娘小心!」
這鴛鴦橋的護欄不過半人高,根本擋不住長孫無垢的衝勢,她閉起眼,看來這一劫是躲不過了,不過當落河的噗通聲一起,她驚訝的睜眼,發覺自己根本沒落水,跌倒在地的膝上隱隱作痛。
她沒落河,那麼那聲落水聲是……
「有人落水啦!快來救人!」河岸旁有人驚呼。
「少爺!少爺!」冬月驚惶失措的喊著,急得都哭出來了。少爺身子弱,怎堪落水的折騰呀!
低頭橫一眼長孫無垢,沒時間尋她晦氣,她急呼呼的下橋,少爺要是有個萬一,她回去該怎麼交代!
這皇甫夫人疼兒子可是京城裡出了名的……
「我的兒呀!我的兒,我的心肝,你可以不能有一絲閃失,我這孤老太婆的下半輩子就只能指望你了。」
一身貴氣的老婦人趴在床頭號啕大哭,淚水如豆的弄花一臉水粉,猶不自知的呼天喊地,悲憐自己的後半生無依無靠。
在這間佈置華麗的屋子內,每個人的神情都是悲慼地,心頭沉重得有如掛著千斤石,沒人展顏的凝著眉,好不悲慟。
富貴人家富貴命,即使路有餓死殍,乞兒無衣可御寒,但是富麗堂皇的皇甫大宅仍是徹夜點燈,光明大放恍如白晝。
原因無他,只為了躺在錦被上、氣若游絲的長公子──皇甫追命。
「兒呀!你睜開眼看看娘一眼,別再睡了,娘為你準備人參雞湯和仙靈山的雪蛤,你起來喝一口吧!不要再讓娘擔心了。」
抽抽噎噎的皇甫夫人手捧著一碗參湯,細心的舀了一小匙想喂親兒,然而他緊閉的唇不張,湯液浪費的由唇邊滑落,弄濕了江南繡坊最珍貴的湘帕。
可沒人注意那一點小事,大家在意的是因落河再度病倒的嫡長子,他打小因為早產的緣故就是個藥罐子,身子骨不好難調養,近來好不容易健康稍有起色,沒想到今日卻不慎落水,急壞了一家老小。
二十多年來為了他的身子,大夫是一個換過一個,藥材再貴再難得也想辦法弄來,不管是大夫開的藥單還是鄰里相傳的偏方,都是他的救命金丹。
曾有相士命斷他活不貴弱冠,屬於天生夭折的命格,不過在一名老和尚的改命下,他不僅撐過二十,還挺進二十有五,皇甫夫人還巴望著兒子能長命百歲呢。
「張管事,我要你請的王御醫到底來了沒?沒瞧見少爺難受得緊。」這些奴才儘是偷懶,也不曉得多為主子著想。
「去請了,應該快來了。」他冷汗直擦的應道。
「那怎麼還沒來,沒派轎子去接人嗎?」沒交代就不會辦事,想累死她不成。
「呃,老人家年紀大了,禁不起顛簸,怕搖晃太厲害會給摔了。」所以快也快不了,只能慢慢來。
「唉!快派人再去催催。」頻頻拭淚的老夫人不忍心兒子受苦,滿臉心疼的哀聲歎氣,愁著兒身一身病痛。
「是。」張管事唯唯諾諾的出了房門差人辦事去了。
皇甫追命所居的秋霜院是尋常人家的三倍大,前有小橋亭閣、水榭蒼木,後是小庭園圃、花卉季換,宜人的景致不下秦淮美景。
僕人房緊鄰在側,光是服侍的小廝、丫頭就有十數人之多,園丁和跑腿的長工還不在其中,其中最得寵的,就是成天隨伺的冬月。
「冬月,你是怎麼照顧少爺的,為什麼好好一個人會掉進水裡?」皇甫夫人板起臉,滿心愁急無處發的全宣洩在一旁的丫鬟上。
冬月連忙一跪,惶恐不已地直打哆嗦。
「是市集一個賤婦,少爺為了救她所以……」她不敢說出要不是自己起了噁心,少爺也不會為了救人而落水。
「這追命也真是,不看看自己的身子消受得住嗎?當什麼好人呢……我這苦命的兒呀!打小就沒一日快活過,老是在湯藥中度過,怎生得折磨呵!」
一想到兒子的病,她又欷吁地淚盈眼眶,絹帕拭了拭還是止不住傷心的淚水。
「夫人,您就別難過了,少爺吉人自有天相,沒事的,倒是您要保重自己,這個家要靠您撐著呢,您可不能倒呀!」跟隨夫人多年的徐嬤嬤也眼中帶淚的安慰著。
「兒是我的心頭肉呀!叫我哪能不神傷,我就巴望著他給我送終。」她求得不多,只望菩薩能讓他多活幾年。
「呸呸呸!盡說些不吉利的話,少爺是大富大貴的命,誰也帶不走,日後他一定讓您享盡清福。」折壽的話可別再提了。
「享福我是不敢想,只要能看著他成家立業,為皇甫家開枝散葉,我少活幾年都值得。」
老夫人的話一出,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不太自然,藥罐子的皇甫少爺能活多久連閻王都說不得准,這若要求個後勉強成親,嫁進門的新婦不等於守活寡,求子無望還得伺候病癆子,日後的孤寂可想而知。
世道雖不好,但誰家的父母願意女兒受這種苦呢?除非真的過不去了,不得不求此下策。
「夫人呀,這事不難,我給您出個主意。」兩眼一亮的徐嬤嬤興奮的說著。
「什麼主意?」瞧著她眉飛色舞的神情,皇甫夫人眼淚拭一拭地側過頭。
「沖喜嘛!我看少爺八成是招了瘟神,咱們就替皇甫家添個人,藉著喜事來去去霉氣。」
「沖喜呀……」她低頭一忖,在心中盤算。
「夫人,您別就猶豫了,想想過個年就有個白白胖胖的孫子好抱,您還能有什麼心願未了?」
「孫子……」一幕含貽弄孫的畫面浮現眼前,她不由得笑了。
「夫人,咱們得合計合計,看您想要什麼樣的人家,是大家閨秀還是小家碧玉,是官宦千金呢,或是商人之女,總要有個方向才好打算。
「可命兒這宿疾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哪有好人家的女兒肯委屈下嫁。」連媒人都不肯上門說親。
徐嬤嬤氣粗的一哼,「有錢還怕沒人肯點頭嗎?這年頭沒什麼東西買不到,只要出得起銀兩。」
錦被下單薄的身子微微動了動,意識混沌的皇甫追命聽見母親悲楚的哭聲,他努力地想睜開眼睛卻力不從心,全身發冷汗的彷彿置身雪地中,怎麼也無法暖和。
雖然他羸弱得難以撫慰傷心的娘親,但是他仍清清楚楚的聽見她和徐嬤嬤的對話,心急又難受地欲出言阻攔,只是喉間始終發不出一絲聲音。
沖喜嗎?
這不是白白糟蹋人家姑娘的一生,讓他來到人世間的罪孽又多了一條,打娘胎帶來的個疾根本不該有娶妻的念頭,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到幾時。
「夫人,這件事交給我去打理,就算要跑斷我這雙腿,我一定幫您找到滿意的媳婦。」
「真的可行嗎?」她憂心忡忡。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徐嬤嬤拍拍胸脯保證,信心滿滿。
但是,真的沒問題嗎?
她跑遍全城有待字閨中的女兒人家,大家看到白花花的銀子倏地眼睛發亮,可一聽見皇甫兩字,當下閉門鎖戶的直說閨女已許人。
有錢有勢是一回事,沒命享用有什麼用,出身好不代表命好,人呀!平平安安就是一種福氣,誰想沾染晦氣賠上個女兒。
不過呢,就那麼巧,就在她以為沒指望的時候,一個天賜的人選出現了!
「大姊、大姊,這包子要趁熱吃才有味道,我們一人一半分著吃,這邊給你,我吃小塊的就飽了。」
比實際年齡瘦小的長孫無忌笑得好不開心,雙手捧著一粒熱騰騰的包子,又蹦又跳地活似山裡的野猴,如得至寶的迎面走來。
他一邊喊燙,一邊剝開香噴噴的白嫩面皮,掰成一大一小各一半,小的他自己拿著,大的那一半推到大姊面前,就怕她吃不飽。
早年長孫一家在京城一帶也是大戶人家,僕傭如雲,家大業大,為士大夫之後,家底豐厚堪稱富裕,出入車馬接送,是當時極受推崇的文人世家。
可是因為一篇詠春詞激怒了當朝皇上,無端地被削去尊榮貶為庶民,家財充公落入奸人之手,一貧如洗的成為落難人。
「不了,我不餓,你吃就好。」長孫無垢笑笑地推了回去,幫年僅十歲的幼弟擦去臉上污漬。
他搖頭,不肯接下。「怎麼會不餓,你一早就上市集,連碗小米粥也沒喝,你已經一整天沒進食了。」
「你這小鬼頭甭為姊操心了,你多吃一點快快長大,幫忙照顧爹娘,讓姊多接幾件繡品。」一家能得溫飽就足夠了,她不求大富大貴。
「可是大姊不吃會餓壞的,沒力氣一針一線的繡著花樣。」長孫無忌很堅持的一定要她先咬上兩口,否則他也要餓肚子。
「傻小子,姊看起來像是不會惦著自己的人嗎?剛才花大嬸請我吃了一碗豆腐腦,我飽到快吐了。」她故作飽食一頓的模樣,輕拍著腰腹。
「真的嗎?」他吞了吞口水,想像口中含著豆腐腦的滋味。
除了稀粥和野菜外,他很少嘗到別的東西,就連手中的菜包也是鄰居大嬸看他骨瘦如柴的可憐樣,才硬塞給他的,難怪他要口水直流,垂涎三尺。
「大姊什麼時候騙過你,你瞧我還滿嘴甜味呢!」對不起,無忌,大姊無能,沒能讓你吃好、穿好的。
看著幼弟舊衣上裂開的小縫,心中有愧的長孫無垢撫撫他的頭,牽著他走回破舊的簡陋小屋。
其實她打從昨晚就沒進一粒米、一口菜了,家中的情況不允許多一個人吃飯,她才謊稱已吃飽,將所剩無幾的米粥留給家人。
現在的家境大不如前,鬱鬱不得志的父親因家道中道而病倒,文人氣節消磨殆盡,不若昔日意氣風發的風采,日漸衰頹地猶似耄耋。
百無一用是書生,書讀得再多有何用,遇上昏庸帝君,滿腹經綸無用武之地,反遭陷害的一蹶不振,鎮日與藥為伍,毫無謀生能力。
其母柳氏更是弱質女流,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曾是千金小姐的她僅能料理家務,灑掃里外,一家生計全落在年僅十七歲的長女身上。
所幸她習得一手好手藝,善女紅,針黹了得,能繡出不輸宮廷織娘的好繡品,勉強得以維持整家人開支。
只是父親夜咳的毛病又犯了,不找大夫抓藥不行,而小弟抽高的身子也該換件新衣,這些都需要錢。
省她一口飯,就有銀兩幫爹治病,無忌也可以有新衣,不用再穿爹的過大儒服。
無怨無悔的家人付出,她從未喊過一聲苦,還想多接一些事做,好幫快及笄的小妹買只銀釵,讓她不用再羨慕張大娘的女兒。
「大姊,太好了,你終於回來了……」
才剛進家門,就見無邪緊張的衝過來扯住她衣角,眼角邊掛著淚,一副茫然無措樣。長孫無忌怯怯的縮在角落裡。
「無邪,怎麼回事好好說,別哭。」她幫妹妹揩去面上的淚水。
「常老闆說,上個月的米錢、菜錢我們都還沒給。」
眼一眄,就見長臉瘦高的雜糧店常老闆一臉不耐的坐在桌邊,見到她進門馬上起身。
「我說長孫二姑娘,你記錯了,不只上個月,上上個月的帳你們也還沒清呢!」
「多少錢?」長孫無垢沉聲問。
常老闆拿起腰上繫著的算盤,撥了幾下,「四兩銀兩百文錢。」
四兩銀……捏了捏荷包裡的銀兩,今兒個跟花大嬸借支的銀兩也就這麼多了,全給的話爹的藥怎麼辦?
「這樣吧,常老闆,我先付一半,剩下的下個月再給,行否?」
常老闆皺起眉頭,「長孫姑娘,你不能每次都這樣啊,我常某做的也是小本生意,老這樣讓你們賒欠怎麼行!」
她將二兩銀子放在桌上,「就這麼多,下個月我一定把債清了。」
常老闆看看桌上的銀兩又看看她,面無表情的把錢收進錢袋裡。「你老是這樣壞我的規矩,下個月還?也行,我加你利息便是。」
「怎麼可以這樣!」長孫無邪氣急敗壞的喊,他們哪有錢付什麼鬼利息!一急,眼淚嘩啦啦的流得更凶了。
「無邪,別哭,我們欠人家錢就是不對。」長孫無垢疲倦的說:「常老闆,錢拿了你就請回吧,下個月我會把錢準備好。」
常老闆哼了哼,也沒多說什麼,走了。
「大姊,下個月我們哪有錢?」年方十三的長孫無邪仍是哭哭啼啼的,她看著一臉沉著的長姊,真不敢想像這個家要是沒有她該怎麼辦?
「別哭了,老是哭錢也變不出來。」無邪老說她勇敢,再大的困難橫亙在眼前她淚也不掉一滴,妹妹哪知道,所有的心酸她都往肚裡吞,不哭,是怕傷眼,她縫帕繡被都還得靠它們呢。
家徒四壁的破屋子除了一張桌子和四、五張小凳子外,最明顯的便是灶台,煮飯、燒開水都在這狹窄的空間,勉強用布簾隔出兩間臥房,父母一間,他們姊弟一間,寒磣的空間讓人懷疑他們怎麼住得下去。
扶著丈夫走出房間的柳氏看到哭泣的女兒有些鼻酸,他們夫妻倆面皮薄,根本不知怎麼應付來討債的常老闆。
「爹、娘,你們怎麼不多休息一會,這廳裡風大容易受涼。」長孫無垢要幼弟將門關上,免得風滲入屋內。
「早死早超生還休息什麼,拖著這要死不活的身子有何用,只會讓人瞧不起。」生不如死。
「爹,別說喪氣話,天無絕人之路,只要等無忌長大了,他會賺大錢來孝敬你。」再也沒有人敢說些閒言閒語。
爹,我長大後一定要賺很多很多的錢給你和娘,我還要蓋大房子接你們一起享福,不讓大姊半夜還辛苦的穿針引線,為著咱一家老小忙碌。
直點頭的長孫無忌在心裡發下宏願,希望能減輕大姊的重擔,不再省吃節用只為幫他買一本習字的字帖。
「哼!這世道沒財沒勢的怎麼出頭,不當乞丐就是祖上有德。」
備受輕視的長孫無忌眼眶微紅,小手握成拳垂放著,心裡難過父親的冷言冷語。
一隻溫柔的手輕輕往他背上一撫,他抬起頭望進一雙堅毅的靈眸中,受辱的情緒才慢慢平復下來,回個大姊一個堅強的笑容。
「我會努力攢錢,不會讓弟妹流落街頭。」
「你能撐這個家多久,不用嫁人了嗎?」女兒養大是別人家的,哪能長留家中。
「若非一家衣食無缺,得保安樂,無垢定不出閣。」她眼神堅定的說道,願意為這個家犧牲到底。
「你……」她的堅決令人動容,咳聲連連的長孫公義不免一震。
有女如此,是父母的福份。
「說得好,真是仁德寬厚的好姑娘,讓人感動呀!」這堅忍不拔的魄力有大家風範。
一名老婦不請自來的推門而入,一瞟見屋內的簡陋臉色微露嫌惡,但她小心的藏好鄙夷之色,不叫這家人發覺。
「你是誰?」居然大剌剌的闖入人家家裡,好奇的長孫無忌偏著頭一問。
「呵……我姓徐,大家都叫我徐嬤嬤,我見這姑娘生得水媚靈秀,想為她說一門親事。」相信她家夫人瞧了也會滿意。
「親事?!」是要嫁人的意思嗎?長孫無忌緊緊抓著大姊的手惶惶不安。
「這戶人家是地方首富,長公子年少俊逸不過二十五,性情溫和又待人親切,從不發脾氣,你要是嫁過去就是當家主母,成把成把的銀子全在你掌中,要多少有多少,沒人敢吭一聲……」
眾人面面相覷,這天下掉下來似的好運卻沒人敢伸手去接。
徐嬤嬤看看二老視線又轉回長孫無垢臉上,「金山銀山就等你一句話了。」
抬眼環視無長物的破茅屋,長孫無垢沒有考慮太久,她深吸一口氣──
「好,我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4 01:31:35
第二章
鑼鼓喧天,鞭炮聲響徹雲霄,大隊的迎娶行列足足有一條街長,披紅戴彩的吹吹打打,一路熱鬧萬分的引人注目。
手環金珠銀煉,頭戴南海珍珠串成的鳳冠,鑲著瑪瑙翡翠的霞帔更是珍貴不已,看得出男方有多重視這場婚禮,出手大方得令人咋舌。
環顧殘破的屋子,再瞧瞧自己這一身奢華,毫無喜色的新嫁娘覺得諷刺,人窮與大氣竟有如此大的懸殊對比,她得繡幾件織品才能換得一顆小珍珠?
她不知道皇甫家有多富有,但見擺滿一屋下仍放不下、必須往屋外擱的迎娶禮品,她感覺肩上的擔子不但沒有減輕,反而更重了。
所謂一入侯門深似海,即使只是大富人家,她要面對的恐怕不只是服侍相公、克盡婦道而已,偌大的家務、人情是非,她應付得來嗎?
還有,聽說皇甫追命是病癆子,病懨懨的身軀多活一日都像天賜的,誰入了門都不會有未來,除了冷床孤枕再無其他。
深吸口氣她要自己堅強點,皇甫夫人允諾照顧她的家人,並會延醫治好父親的病,這樣就夠了,就算將來會過得不幸也是她的命,她認了。
媒人一句時候到了,新娘該上轎,強忍淚水的長孫無垢再三拜別爹娘,叩謝親恩,腳步徐徐的步上花轎,不敢回頭看。
耳語低低傳入她耳中,諸多不堪的字眼紛紛出籠,有關長孫家的,也有皇甫一氏的流言,字字句句帶著嘲諷,以及一絲淡淡的憐憫。
鑼鼓聲不斷,轎子一晃一晃的,邁向她未知的命運。
驀地,細微的撞擊引起她的注意,好像有某樣東西由天而降,墜落在花轎上方。
「咦,轎子怎麼突然變沉了,剛才沒這麼重呀?」轎夫狐疑的嘀咕著,更加賣力的抬高花轎。
沒人瞧見轎子外吊著一個人,兩條大白腿驚惶失措的蹬呀蹬,由放下簾幕的窗口滑入轎內,與淚水未乾的新嫁娘面對面相視。
呃,月老那死老頭搞什麼鬼?古人與今人的第一次會面竟然在這種狀況下?!上官星兒抓抓一頭亂髮,考慮著要怎麼開口。
「你……」怎麼跟我長得好像,兩人猶如照鏡似?只是她頭髮剪得怪裡怪氣,只至耳下而已,看來不倫不類。
「欸,哈、哈囉……」
「哈囉?」
再抓抓頭,上官星兒想著措詞,「那是阿豆仔打招呼說的啦,我們重新來、重新來,你們古代人是怎麼說的呀?唔,姑娘,小生有禮了……不對,我是女的耶……」
長孫無垢一臉迷惑,「你跟我……長得好相似……」
「廢話,我是你的後世咩!」
「後世?」她嚇了一跳,「你……你是人嗎?」大白天的,應該不會有鬼怪出現吧?
「少夫人,你在跟誰說話?」不會暈轎吧!
隨行一側的媒人婆掀開轎前的一角紅巾,小聲的關心一問。
「你……你沒看見她嗎?」長孫無垢指著面前的女子。
「誰?」媒婆探頭一瞧,當她緊張過度。
口水一咽,她故作若無其事,不解為何沒人瞧見轎子多了一個人。「沒事,我以為是妹妹追了來,在叫我呢。」
勉強將媒婆打發過去,她回頭看著上官星兒。
「你別這樣看我啦,你以為我很愛來嗎?我也是被逼的好不好,莫名其妙的被一個叫月老的怪老頭推下來,我才Shock咧。」
「月老爺爺?」她指的是掌管天下姻緣的月下老人嗎?
還有夏克?那是什麼?這個姑娘講話好奇特。
「我還肯爺爺咧!」肯爺爺就是肯德雞的匿稱,唉,提到肯爺爺就想到香噴噴的炸雞,害她肚子頓時咕嚕叫了起來。
見前世更困惑了,她揮揮手,「那不重要啦,反正就是月老那歐吉桑把我一屁股踢下來,我就來了。」
「那……姑娘,你來幹什麼?」
上官星兒哀怨的看著她,「唉,還不都是因為你……」
「為我?」
「歐吉桑說你是我的前世,我必須幫你找到幸福,否則以後的我會非常非常不幸。」
「我是你的……前世……」她聽得瞠目結舌。
「不過你都出嫁了,還找什麼幸福啊?難道說,你所嫁非人?!該不會你老公會家暴吧?」
聽到所嫁非人,長孫無垢眼神黯了黯,「你別亂說,我的夫君家世極好,我嫁過去不會吃苦的。」
上官星兒咂咂嘴,「這可難說,大戶人家媳婦的飯碗難端啊,你沒看那個連夫人,八卦雜誌一天到晚說她那個高官老公會打老婆,有錢又有什麼用……」
見長孫無垢一頭霧水,她廢話也不多說了,「總之呢,讓你幸福就是我的責任啦,我叫上官星兒,以後請多指教捏!」說完,還行了個九十度的鞠躬,學日本人那套準沒錯,禮多人不怪。
「呃,我叫無垢,長孫無垢……」
「嗯嗯,我說無垢,電視上的婚姻專家有說,嫁得不好不如不嫁,女人靠自己也能有一片天。」
「電視?婚姻專家?」
「重點是『嫁得不好不如不嫁』這一句,別被婚姻綁死,當個單身貴族也不錯。」
長孫無垢愣了愣,好一會兒才找得到話說。「星兒,我實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意思是叫你──如果不想嫁,就逃、婚。」
她搖搖頭,「我不會不想嫁。」嫁了,爹娘弟妹就不用再過那種欠債、看人臉色的日子了。
「那你看過你老公……相公了嗎?他人怎麼樣?」
「尚未過門,無從得見。」
上官星兒抓抓頭,一臉不解,「我真弄不懂你們古代人,現代人交網友沒看到本人愛得死去活來就已經夠瞎了,結果你居然連見都沒見就要嫁,無敵瞎。」
「星兒,你到底打哪來的?」她講的話十句有五句她聽不懂。
「咦,我剛剛的自我介紹沒說嗎?我呀,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台北。」
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台北?早知道就不問那是什麼了,直到下了花轎,長孫無垢仍然聽得暈頭轉向的。
什麼所謂的世紀就是耶穌誕生後開始紀年,然後又提到什麼聖誕節,講了一堆轟趴、跨年,她根本沒一句能理解。
不過雖然溝通有困難,但她還是不討厭這個叫星兒的姑娘,對於她的來歷好奇大過於害怕,這姑娘身上有一種開朗的氣質,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她覺得她的勇氣好似感染給她了,好像這世界上沒有解不開的問題。
在喜娘的攙扶下她蓮足輕移的走入內廳,心思轉回自己的事兒上,不住納悶為何不見新郎來踢轎門,也無任何牽扶動作,新郎官呢?
很快地她就瞭解到是怎麼一回事,藉由身邊聒噪的女孩。
「哇!你老公很帥耶!比金城武還好看,叫人看了口水直流。」嘩!嫁給這樣丈夫鐵定幸福的,她放心了。
金城武是誰?很有名嗎?
雖然完全聽不懂上官星兒的話,但她清楚得知自己的相公儀表出眾,相貌堂堂。
「咦,他幹麼抱著一隻鵝,他想吃鵝肉嗎?」不能先忍一忍呀!結婚最大。
一隻鵝?難道是……
心往下沉,螓眉微顰的長孫無垢當下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微露酸楚地抿緊雙唇,不做任何掙扎的接受她所選擇的命運。
早該料到買妻的背後肯定有難以道於外人知的秘辛,不然她也不會雀屏中選的成為皇甫家新婦。
皇甫家允諾只要她肯嫁,便會為她的家人修築一座宅院,派僕二人照料起居,每月百兩銀子供其開銷,直到幼弟能獨立養家為止。
她事先已要無邪衡量開支,盡量縮衣節食別花費不必要的用支,將銀子攢下來放在銀莊生息,日後也好有個依靠。
為了家人,她沒有反悔的餘地,既來之,則安之,如果這是她的宿命。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禮成。
嫁給鵝相公的長孫無垢溫順地讓喜娘送進新房,端坐床沿等著夫婿進房。
蓮子、紅棗、生餃、桂花糕,應景的排放在貼著紅紙的盤子上,意含著早生貴子,盼望新嫁娘多子多孫,早日為夫家添後。
還有一壺酒,兩隻夜光杯,十數盤豐盛的菜色佔滿了整張桌子,卻孤零零地無人食用。
喜娘只說了一句,「少夫人早點休息。」便無聲的闔上門離開,留下一室的孤寂以及兩盞淚已流下的大紅燭火。
她不知道自己還得呆坐多久,沒人掀起覆面的紅巾,照理來說她不能有所動作,於禮該由新郎官執起秤桿一掀。
只是一想到自己嫁了個鵝相公,她笑不出來的垂下羽睫,黯然神傷的歎了口氣。
「原來古代的婚禮就是長這樣呀,真有趣、真有趣。」
上官星兒笑咪咪的「穿」進門,模樣活似去參加長城一日游的觀光客。
她現在非人非鬼,行動倒自在如意得很,想到哪裡用飄的就行,也不用開門關門的省麻煩。
「咦,無垢,你坐在那裡幹麼?桌上這些東西我可不可以吃呀……你不說話,那我就當你默許,不跟你客氣了!」
說完,果然也不用人家招待,她一屁股坐下來淅瀝呼嚕的抓到什麼就往嘴裡塞。
長孫無垢聽見她嘖嘖有聲的吃食,一急,也顧不得禮數,一把抓下頭上的紅巾,起身去阻止她。
「星兒,別吃,這樣於禮不合。」
嚥下口中的食物,她意猶未盡的再看桌上的美食一眼,不甘不願的起身。「不吃就不吃……咦,你這頂鳳冠還挺漂亮的耶,不過看起來好像很重的樣子。」她好奇的靠過去東摸摸、西摸摸。
「二十一世紀的女子成婚不用戴鳳冠嗎?」
「不用、不用,我們都穿白紗禮服進教堂。」
「白紗?教堂?」
「我畫給你看好了。」轉頭在案上看到文房四寶,她興匆匆的抓起毛筆畫了起來。
「這是……」
上好宣紙上是一個齋籐千穗式漫畫娃娃,小嘴挺鼻,一雙眼還亮晶晶的閃星星,纖細苗條的身軀裹著一襲馬甲禮服,頭戴白紗,說有多華麗就有多華麗。
她打小看漫畫配卡通長大的,畫個娃娃不是難事。
「你們……那時代的人都長這樣嗎?」眼睛有半個臉大。
「這是漫畫啦,哎唷,我講話你怎麼老是搞不清楚重點,現在重點是結婚禮服,不是人。」
她接過紙來端詳,的確,姑且不論這長得奇形怪狀的人,這衣服是挺漂亮的。
「結婚哪,就是要穿白紗禮服,白色象徵純潔,挽著父親的手走紅地毯,在上帝面前由神父證婚,當神父說『新郎可以吻新娘了』,兩人再深情一吻……」上官星兒自顧自的說得陶醉。
「在別人面前接……接……」那個吻字無垢怎麼樣也說不出來,羞人呀!
「不接吻難道接骨呀!」
「你們的姑娘真是、真是……」驚世駭俗。
「哎呀,接吻算保護級的啦,要是看到限制級你不嚇死……咦,有人來了!」
「登咿──」
門開了,是懷裡抱著一隻鵝的冬月。長孫無垢不著痕跡地收起失望之情,她還以為會是她的夫婿。
「少夫人,老夫人要我過來跟你說一聲,少爺今天不過來了,今夜洞房花燭就讓這只鵝相公陪你。」冬月不懷好意的笑著,呵,才剛進門就失寵的妻子,她也不用太放在眼裡。
她一眼就認出這少夫人竟是當天少爺所救的女子,略帶訝異地心中生起不滿,講話更沒好氣。
「早點歇著吧,皇甫家的新婦。」
「喂,這丫頭是什麼口氣啊,還有你老公是什麼意思?新婚夜居然就讓你獨守空閨……」
無垢默然不語,毫無異議的承受這樣的安排,也不管一旁為她打抱不平的星兒,反正除了她之外,別人好像都看不到她。
放下鵝相公,冬月丟下輕蔑一笑後轉身出了房門。
「不行、不行,我得去找你相公理論理論才行,沒有『性福』哪來的幸福呢……」
「星兒……」
來不及阻止,那丫頭倏地已穿出門,跟著冬月的腳步而去。
「哎呀!怎麼有一堵牆,害我過不去!什麼東西呀,氣死我了……」
忽地撞上一道無形的牆,上官星兒因反作力往後彈了出去,疼得她哀哀大叫。
剛剛那個目中無人的丫頭走進相鄰的樓閣,她也想跟著進去,沒料到卻會遇上阻礙,氣得她破口大罵。
連試幾次都無法「闖關成功」,悻悻然的她撿了顆石頭往亮著的一扇窗欞丟洩憤,石頭暢通無阻的飛越過去,撞上窗戶,發出咚地一聲。
星兒再試一次的走過去,可阻力仍在,她氣得又丟了好幾顆石頭。
「哼,為什麼臭石頭過得去,我就不行!」
冬月聞聲推窗察看,上官星兒的一顆石頭差點打到她。
「可惡,怎麼沒丟准一點……」這個下人一臉勢利,方纔她對無垢的嘴臉讓星兒很不爽,很想報仇。
冬月關窗,沒多久後房內的燈火熄了。
「古早人真早睡……哎唷,我怎麼越彈越遠?」
不知怎麼回事,上官星兒像被股無形的拉力一直往後扯,到後來簡直像顆球在半空中飛了。她一路往外飛,飛到此際正在宴客的大廳裡,撞翻了一桌子剛端上的菜餚,讓人以為是風太大吹翻了。
她痛得揉揉腫了一個小包的額頭,「怎麼回事呀!痛死我了……」
起身剛好看到眾人忙著把翻盤的菜整理好,她一見一人手上端著盤醉雞,頓時眼一亮,口水都快流下來。
接下來只見肥嫩的雞腿突然不見,再回視一看居然只剩下骨頭,而老爺夫人的衣擺無風自起,端在手上的酒杯往自個身上一灑,金釵銀鈿不翼而飛,小兒啼哭地吃到蝦殼。
一切詭異到極點,人心惶惶,私下暗忖皇甫家是不是做了缺德事,連天都看不下去,才會派四方小鬼來鬧場。
而唯一知情的上官星兒卻咧開嘴哈哈大笑,滿臉油光地舔著指上醬汁,開懷不已的拉開一位貴夫人的髮髻,任其珠花鈿散落一地。
美食當前,沒空管閒事,她前世的性……幸福就自求多福啦!
鵝相公在房裡大搖大擺的走著,一顆紅綵球綁在鵝背上,看來煞是可笑。
自行脫掉鳳冠的長孫無垢從桌上拿了塊餅剝碎,有一搭沒一搭地丟給白鵝吃。紅燭光影綽綽,襯得一室寂寥。
她的丈夫到底怎麼了?無法拜堂地要只鵝代替,現在連洞房花燭夜也不見人影,入門第一天就這樣,往後的日子她想大概也不會太好過。
鵝相公吃食罷,呱呱叫地邊鑽進桌子底下,鵝腳一蹲,它也算折騰一天,該睡了。
她歎了口氣,跟著蹲下,將手中的碎屑撥到鵝旁邊。
正要站起來時,一道略帶虛弱的男聲響起──
「冬月,你先下去吧,我自己進去便成。」
這個聲音是……
「可是你的身子……」冬月不依的道。
「我還沒有那般不濟事。唉,只是受了寒病了幾日,你們便弄出這般陣仗,要不是我被吵醒聽到大廳的喧鬧聲,都還不知道今兒個自己已經娶妻。」
「少爺……」
不知所措的長孫無垢趕緊站起身,卻不慎頭撞上桌子。
疼得快掉下淚來的她硬是忍住痛楚,急忙坐回床沿,但鳳冠是來不及戴回去了,只能勉強蓋上紅頭巾。
門開,透過紅頭巾下擺她感覺到有人逐漸靠近,停在她面前。
她呼吸一窒地等待著,對方又回身去桌前拿秤桿,掀了她的頭巾。
就著熒熒燭光,見清新婦容顏的皇甫追命像被重重一擊的喘不過氣來,目不轉睛地渾然忘我。
淡妝嬌柔,濃妝艷麗,柳眉微彎,杏目似辰星,紅艷小口有如早熟的桃李,豐澤潤厚地引人垂涎,粉腮微酡的小臉美麗無雙。
「是你?」
這該說巧合嗎?還是一種注定的不幸──
為她。
抬起盈盈水眸,又驚又喜的長孫無垢綻出粲笑,「你是那天在橋上救我的人?!」
「說救言重了,在下不過是幫個小忙。」
「你都落水了怎能還說是小忙!對了,公子後來沒事吧?」
他點點她的唇,「還叫公子?!該改口了,娘子!」
面上一赧的她頭一低,「是……相公……」
接下來兩人間一陣沉默,新嫁娘的嬌羞讓長孫無垢不敢舉頭,儘管她知道夫婿灼熱的視線始終停留在自己身上,好一會後,皇甫追命才低低地歎了口氣。
「連累你了,我在此先向你賠一句不是。」她的一生不該葬送他手中。
像在為不解的她解釋一般,突然劇咳起來的他咳得讓她擔心不已,攙扶他往床邊一坐,拍著他的背為他順氣。
「咳!咳……我這病弱身子實在不應娶妻,你何苦傻得入我皇甫家門,我誓必要辜負你。」他怎忍心毀掉一個謙容有加的女兒家?
心疼呀,卻無能為力。
「我爹也老這樣咳,不打緊的,氣順了就好……相公,既入你家門,死成夫家鬼,見了你我已經夠感激老天爺如此厚待我了,本來我還以為嫁了只鵝呢!這下可安心了。」幸好還是個人,沒欺她太甚。
「鵝?」
她婉轉解釋,「也許是擔慮我形單影孤,才特意抱只鵝與我拜堂。」
「你不在意?」心口一抽,他不捨她受了委屈。
「何來在不在意呢?女子一入夫門便以夫為天,妾身能做的是為夫君分憂解勞,令公婆安逸至百年。」她溫厚的說道。
「你太善良……咳!咳!不懂得為自己設想。」他心底對她的激賞更增了幾分。
「你咳得這麼厲害,要不要叫大夫來看看?」她伸手測測他的額溫,語透擔憂。
方才為他拍背時,她即發現咳聲頻傳的丈夫似乎過於單薄,背薄不生肉的骨脊凸出,身形瘦弱得風一吹即倒,可見他是久病之人。
夫婿相貌不惡,若是有副健康壯實的身子,加上傲人的家世,絕對是多少名門閨秀爭相婚配的良緣。
「不用了,這幾日都這樣,我休息一下就好。」
「這幾日……」靈光一現,她現在才想到自己早見過冬月,回憶起那日在鴛鴦橋,落水的他被船夫救起後,冬月氣急敗壞的將他往醫館送,臨走前還恨狠狠的瞪了完全幫不上忙的她一眼,也難怪稍早的時候她看到自己會這麼不客氣了。「該不會是那天掉河的後遺症吧?!」
「不算是,我本來身子就弱。」他轉開話題,不想多談落河的事,他看得出來她臉上的愧疚自責。「你先換下這身累贅的衣物,不必管我。」
「你的身子較要緊,別盡為我擔心。藥放在哪裡?我先餵你服下。」他已是她的夫,不能不管他。
「你……」瞧她細心固執的模樣,暗自苦笑的皇甫追命從懷中掏出一瓷瓶。「一次三粒,少水服用。」
娶到比他還頑固的妻子,是幸還是不幸?
看著一身紅艷的背影為他在桌前倒著水,紅紅的燭火照出她細白、但不嬌貴的柔嫩小手,他心頭有著說不出的微漾。
那是他的妻呀!執手相依的伴侶,他能陪她到白頭嗎?
「一有微恙要立即開口,別硬撐著怕麻煩人家,小病不治拖成大病,像我爹他……你小心的飲水吞服,別嗆到了。」她恭順的服侍丈夫,扶著他吞食藥丸。
「怎麼話說到一半就不說,你爹……岳父他也病了嗎?」他關心的問道。
她笑笑地避重就輕,既然夫婿不知情,也就沒必要提起讓他掛心。「沒事,受了點風寒,吃帖藥就好了。」
「是嗎?我聽你的語氣似乎有所隱瞞。」他佯惱的輕責,不希望她有苦往肚裡吞。
「你躺著休息別多話,夜裡露重易傷身,你要多為我保重。」她強按著他躺下,不讓他勞心勞力。
凝目瞧著她美麗的嬌顏,微微蹙眉的表情顯現她對他的擔心,如此佳人竟是他的妻,夫復何求?
但是一想起自己孱弱的身子,頓時落寞的提不起一絲喜悅,若是他能如離弟一般健壯,他與她的姻緣將是多值得讚歎的美事。
「你在看什麼?」是她妝花了還是臉上沾了污?
「你很美。」
「比我容貌出色者比比皆是,不過是中等之姿。」如此自謙地認為被謬讚了。
「我從來沒想過得此如花美眷,你配我是屈就了。」她應該有更好的選擇。
長孫無垢搖搖頭,要他勿妄自菲薄。「雖然與你相處不到一炷香時間,但我明瞭你會是個疼寵妻子的好夫君,嫁你為妻是我做過最對的一件事。」
她說的絕不是妄言,她真的沒有半分遺憾,原本她想過更糟的處境,孤立無援地淪落為棄婦。
「你真傻。」他動容的勾起嘴角,輕撫著她嬌艷如花的嫩頰。
「傻人才有傻福,斤斤計較的聰明人不見得事事聰明,心機用過頭反而容易因小失大。」惜福的人才能受到上蒼眷顧。
聽她一席發人省思的話語,皇甫追命輕聲地笑了,他知道他的妻子不僅是貌如天仙,還是位聰慧的佳人,才貌雙全。
如此多嬌的女子在身側,哪能心如止水的不心猿意馬,縱使他自知體力不濟,仍然有一親芳澤的衝動,畢竟這是他倆的新婚夜。
思及此,他輕握起她柔若無骨的纖柔小手,身一覆輕觸櫻紅小口,微喘的氣息鞭棘他的心窩,那似痛又似喜的壓迫好像要了他的命……
「大哥、大哥,你睡了沒?你快開門呀!我們來鬧洞房了……」
心口跳動為之停擺,身子一僵的皇甫追命大大的喘了一口氣,虛軟地癱在妻子身上,沒力氣翻身地聞著她胸前的淡雅香氣。
門板上的敲擊聲聲聲催促,恍若子時三刻的催命鼓,催得人心浮躁,氣血奔流。
「外面那個人是……」聽那聲音似乎非常無禮。
他歉然的說道:「是舍弟別離。」
「他不知道你身體不好嗎?」她問得很輕。
「知曉的,我有不少珍貴的藥材便是他不辭千里為我尋來。」他能撐到現在,離弟功不可沒。
長孫無垢的眼底揚起一抹慍怒。「知道還來打擾你靜休?」
「呃……你別誤會,離弟只是鬧著玩,他……娘子,你要去哪裡?」
「教教小叔學點規矩!」日後才知尊敬兄嫂。
她表面溫馴本質是是強悍的母獅,在家護著家人,出嫁護著丈夫,誰敢稍有不敬,就等著見她亮爪子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4 01:32:07
第三章
房門外一個瀟灑俊逸的男子偕著位清秀可人的俏佳人,兩人正在拉拉扯扯。
「你別玩了,大哥身子不好,還鬧什麼洞房。」易香憐拉下皇甫別離狂敲房門的手,要他適可而止。
「我又沒叫你跟著我,關外也跟,京城也跟,跑到長白山上你也跟,現在我鬧我大哥的洞房你也來囉唆,要是我剃頭當和尚你要不要順便到尼姑出家。」真是煩死了,害他想風花雪月一番都得考慮再三。
這是人稱風流二少的皇甫別離,年方二十三,性情浮動又有點急躁,卻又不失率直天性。
他常自詡是風流而不下流,喜歡口頭上佔點便宜,但不會真正去招惹良家婦女,雖然紅粉知己甚多,然而他一個也沒碰過,僅以憐愛的心態挑弄芳心,勻點香嘗嘗。
而他浪蕩人生的唯一的敗筆,便是年方十五,且是他「年幼無知」親自瞧上眼的未婚妻──易香憐。
「呸!你要真敢剃個大光頭,我一定奉陪到底。」誰怕誰,她可是流星山莊的三小姐。
長孫無垢拉開門的時候,就見這對小冤家鬥嘴鬥得正起勁。
「你是……」
她冷淡一應,「二叔,你不曉得夜深人靜如此吵鬧會擾人清夢嗎?」
「呃,你……你是大嫂?」皇甫別離看傻了眼,好一位落塵仙子。
「新婚之夜在你大哥的房裡還有別的女人嗎?」
聲音來自長孫無垢身後,皇甫追命不喜歡弟弟看著妻子的眼神,她的美他自己知道就好。
「追命大哥,別離不是那個意思,他是怕你身體吃不消,所以特意來關切一下。」生怕未婚夫被責罵的易香憐急忙開口搶著解釋,沒料到一句話卻刺中皇甫追命心中的痛處。
身體吃不消……
他在外人的眼中真有那麼不濟嗎?打小即是副病骨是比一般男子虛弱了點,但稍受風寒他們就當他如臨大限的為他娶門親,幸之所娶的妻子是他有過一面之雅的佳人,將錯就錯他也打算成就一樁美滿姻緣。
抿緊唇,他誓言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叫他新婚妻早寡。
長孫無垢見他面色一凝,心底更不高興了,她冷言一諷,「吃不消又如何,難道要二叔代勞嗎?」
「嘎!大嫂,我沒那意思……」皇甫別離大聲喊冤。
還沒發覺自己說錯話的易香憐又插話道:「哼,他要敢有那意思我就叫爹爹閹了他。」
「喂,你這女人這麼這麼狠心啊,怎麼說我也是你的未婚夫婿,心思如此歹毒我如何敢讓你入門。」
「你敢!」她握起拳往他身上一捶,「只有我說不嫁,沒有你拒娶的份!」
「這哪門子的道理,大哥,打小你就最聰明了,來給我評評理……」
「自作孽不可活。」當年造的因,今日成果自負。
皇甫追命說完後咳了起來,長孫無垢連忙扶著他進屋裡去,她沒好氣的道──
「夜深了,我們要安寢了,你們倆若無其他事就請回吧,小心霧重路滑,跌了舌根。」
「大哥,我拿從祈連山的雪參要讓你補補身……呃……」
門板毫不客氣地關上,跟著上前想繼續看熱鬧的皇甫別離正好撞得正著。
「痛痛痛……我這新嫂子真是人不可貌相,惹不起、惹不起……」
不再理會門外聒噪的麻雀,長孫無垢扶著丈夫躺上床,動作細心地為他拉高被褥。
「相公,早點睡吧。」
他握住她的皓腕,「你呢?想去哪?」
「我……」臉紅了,因為的確無處可去,但儘管已是夫妻,她也無法大剌剌的就往他身邊一躺。
瞧出她的窘迫,他低低一笑,使勁一拉,她跌入他的懷裡。
擁著她,他察覺她的僵硬,他歎了一口氣,溫熱的氣息拂在她耳邊,她有些不安的身子蠕動了下。
出嫁前娘交代過了,夫君在床榻上要做什麼她都閉著眼承受就是,相公他……現在想做什麼了嗎?
皇甫追命看著她緊閉雙眼的可愛模樣,眉頭都皺了起來,他知道她正緊張,低頭吻了吻她的雪淨的額,簡單丟下一句,「睡吧。」
他的小妻子既強悍又膽小得像是怕被野狼吃掉的小兔,讓他為她著迷,直想挖掘她還有哪些他不知道的秘密。
他想自己是愛上她了,而他並不排斥這樣的結果,只是……她呢?
閉著眼的長孫無垢本以為自己在個男人懷中應該會緊張得無法入眠,沒想到睡意很快襲來,今天忙了一天也該累了,意識開始混沌前,她再次感激老天爺,她的婚姻幸好沒有她想像中的不堪,這樣她就滿足了,只要父母弟妹過得好,她這一生便再也無所求……
「你聽說了沒?」
「聽說什麼事?」
「前幾天大少爺大婚,二少爺去鬧洞房,結果被少夫人奚落了一頓。」
「真的嗎?剛進門的新夫人膽子居然這麼大,敢卯上我們未來的當家。」真是七月下雪不知寒,盡往虎口鑽。
「買來的妻子當然不知天高地厚,以為一入門就能掌大權,氣焰高得活似貴妃娘娘。」也不想想大少爺時日不多了,他一有個閃失,她還能待得下去嗎?
「哎呀!別胡說,小心被少夫人聽見了,咱們可就難過了。」奴才命,就是卑微嘛!哪比得上人家半死的人也要,趁機攀附權貴。
「讓他們聽見又怎麼樣,掛著虛名的假鳳凰,我們還怕她不成。」一惹惱了她們,就讓她吃剩菜剩飯。
「說得也是,要是她敢太猖狂我們就給她一點苦頭吃,向老夫人大進讒言,讓她休了她,反正皇甫家銀子最多,再買一個不就得了……」
一陣鄙夷的笑聲哄然而起,毫無顧忌地大放厥詞,見不得別人快活的輕諷,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得好不暢快,彷彿不說出來渾身難受。
人都是自私的,自己得不到的便大肆批評,語帶尖酸地不給人留餘地,字字帶刺的傷人於無形,無視己身的低賤而嘲笑起主子。
其中不不乏秋霜院的下人,說起自家夫人的嘴臉十分刻薄,好像自己被虧待了,一字一句夾槍帶棒,意欲出口怨氣。
憑欄而憩的長孫無垢靜靜聽著蜚短流長,不發一語地微閉上眼,疲累的眉心舒展不開,她不做任何回應回應任其毀語加身。
她沒力氣應付這些閒言閒語,新婚夜里許是被二叔這麼一鬧,夫婿在房門口吹了風,次日又發病,而且病得相當嚴重,夜夜高燒不退,婆婆怪她未善盡妻子之責,她連幾日睡也睡不好的隨侍照顧,就怕他有個萬一。
直到今早他燒終於退了,她也才能稍微喘口氣。
「啊!誰拉我頭髮?」好痛呀!
「我的簪子怎麼長腳飛了?快幫我追回來。」那是她心上人送的。
「呃,誰在摸我的腳,冰冰涼涼地……」
一句有鬼,愛嚼舌根的下人疑神疑鬼的左看右望,雞皮疙瘩直掉。
一陣清脆得意的笑聲響起,好不猖狂。
「是你嗎?星兒。」除了她沒人會無聊到替她出氣。
蹦蹦跳跳的身影穿著一襲可愛的古裝,粉綠色帶點淡紅,笑咪咪的跳到她面前。
「好神喔!前世,你怎麼知道是我。」她根本沒張開眼睛嘛!哪曉得是誰搞的鬼。
「把人搞得天翻地覆的事只有你做得出來,你偷吃了廚房的雞。」喜宴的事就不說了,早上廚房那邊鬧得不可開支,直說有賊。
「我餓了嘛!總不能讓我不吃不喝當個真鬼吧!」她很無辜的噘著嘴,讓人好笑。
「可是你也不是人,不是嗎?」因為沒有人看得她,除她以外。
一說到這件事,上官星兒又非常不滿的開始抱怨。「那個姓月的歐吉桑說我還沒死,可又不讓我回去,他到底存什麼心嘛!我在這裡又幫不上什麼忙。」
沒有朋友是很寂寞的事,想玩沒伴,連找個人聊天都不成,月老那老頭老怕她在古代學壞,這也不讓她看、那也不讓她瞧的管東管西,害她快悶死了。
而唯一看得見她的前世又忙著照顧病人,別說陪她四處溜躂、試著當個古人了,連睡覺的時間都被剝奪,看得她好不忍心。
原以為她嫁得風風光光應該很幸福,誰想得到這一切都是假象,故意耍著人玩,讓她白高興一場。
「你去見月老?」神是尋常人可見的嗎?
「哼!對呀,他不見我,我就找不到他嗎?我天天到月老廟鬧,又砸桌子又丟碗的逼得他不得不見現身,你瞧我身上這套漂亮的衣服就是他給我的。」會鬧的孩子有糖吃,這套在她的時代可是很管用的。
「你唷!真是胡來,連這麼胡鬧的事也做得出來。」
「誰叫他把我帶來這個世界,他就該負完全責任,不過呀!」上官星兒嘻嘻的笑著,取出一顆大如鴿卵的黑丸子。「喏,拿著。」
「咦!什麼東西?」聞起來的味道還真……臭呀!
她手臂伸直,不想聞那令人反胃的味兒。
「救命丸嘍!」她說得十分得意。
「救命丸?」
「我想了很久,你要幸福就得靠你那肉腳老公,所以我就硬拗月老給我一顆天界的威而剛……也就是所謂的靈藥啦,讓你拿去給他調養一下。」這也算幫她吧!
「真的有效嗎?」未免太臭了。
「無效我們就去拆了月老廟!對了,在我們那邊喔,生病的人最好吃清淡些,像你們這樣天天給你相公進補會補過頭,反而對身體有害。」
拉肚子以後再大吃大喝,不拉死才怪。
「是這樣嗎?」長孫無垢思忖著滿招損的道理,太過或不及的確對人不好。
「我看呀!你乾脆天天讓他吃稀飯好了,先把腸胃顧順了再說。」老是人參、靈芝、雪蛤的補,再壯的人也會補出一缸鼻血。
上官星兒半開玩笑的說道,並非有意凌虐前世情人,可是這番無心的話語卻深入長孫無垢的心窩,並打算從他的飲食著手。
無病的人偶爾進點補倒還無礙,提神解勞,補血益氣,可對大病小病不斷的皇甫追命來說,補得太多反而傷身,他體弱的身子根本負荷不了。
「少夫人,你自言自語的在說什麼?」感覺在和人對話。
憨直的秋菊是下人中少數真心看待她這位少夫人,而且十分忠心。
「沒什麼,屋裡悶出來透透氣,少爺呢?」
她看了一眼不遠處的上官星兒,她對她擠眉弄眼揮手表示先走一步,口裡還嚷著「拜拜」,真不知是講什麼番話。
「少爺已經醒來一會兒,他說要見少夫人,冬月沒告訴你嗎?」她明明自願說要告訴少夫人一聲,人是說到哪去了。
秋菊舉目張望,看到冬月在不遠處和其他的下人碎嘴。
如果說秋菊是沒什麼心機的忠僕,那麼稍具姿色的冬月便是欺主的惡奴,她長期照顧病弱的少爺而一相情願地產生感情,巴望著有一天能榮升少夫人一位,就算是偏房也好,大享榮華富貴地讓人伺候。
沒料到盼著盼著盼成空,從來沒人想過丫頭也能匹配主子,讓她錯失良機無法如願,反而讓窮酸的外人得了便宜。
長孫無垢在府裡的流言大都由她口中傳出,她慫恿下人排擠新主,讓她主子當不成主子,還得看下人臉色,藉此讓她難堪。
鵝相公從秋霜院裡的水池上岸,搖搖擺擺的走過下人群聚前的涼亭,冬月見了它,心內一把無明火起,走過去粗魯地抓住鵝相公,引得這隻畜生呱呱叫不停。
秋菊呆呆的問:「冬月抓住鵝相公幹麼?吃飯時間還沒有到呀!」她以為她要餵它吃食。
大少爺新婚隔天,有下人想把鵝相公宰了上桌,卻被少夫人阻止,一句「它代夫婿拜堂,就是采個兆頭,把它殺了,不就在詛咒相公早死嗎?」嚇得老夫人明令眾人任鵝相公府裡自由來去,誰也不許動它。
長孫無垢面色凝重,在看到冬月一巴掌往鵝頭甩去時按捺不住地站起身來。
「……哼,我看到你就有氣,憑什麼一隻鵝過得比人還嬌貴,吃上好粟米,甚至住的屋子都還比我們下人房大,瞧你呆頭呆腦的樣子到底哪裡像少爺了!」
鵝相公被摑得呱呱叫,死命揮動著翅膀想掙脫,白色的羽毛四處飄。
「冬月,你在做什麼!」
眾人看到少夫人過來,雖然態度仍舊不算恭敬,但至少都保持緘默地不發一語,在一旁等看戲。
冬月撇撇嘴,面帶不敬地放下鵝相公,雙手拍拍斜眼一眄,一點都不把長孫無垢這個主子看在眼裡。
鵝相公趕忙逃到無垢身後,畜生也有靈性,知道誰是真心對它好的人。
「跟鵝相公道歉。」她沉聲說。
冷笑的冬月哼了聲,撇過頭去裝作沒聽見。
「冬月,少夫人在跟你說話呢。」天真的秋菊好心地提醒。
「道什麼歉,不過是隻畜生禽獸。」
「鵝相公代替夫婿跟我拜了堂,意義也不同,不能跟一般牲畜相比。」
「是啊,有『鵝夫人』關照,地位當然不同。」
眾人倒抽一口氣,這句「鵝夫人」可是大大的不敬吶!
長孫無垢抿緊唇,閒言閒語她可以當沒聽見,但冬月此舉已直接犯到她頭上來,她再忍氣吞聲便顯得愚懦了。
家道未中落前她也是官家小姐,對待下人不需嚴苛可一定要讓對方知道誰是主子。
「不管是鵝夫人還是長孫夫人,總之不是『下人』,現在,跟鵝相公道歉。」
「我才不要!你憑什麼叫我這麼做。」
「叫少夫人,什麼你呀你的直叫,沒人教你規矩嗎?」音一沉,她毫不客氣的喝責。
「我……」冬月忽地一縮,懾於她不怒而威的主子威儀,眼中一閃受辱的惱羞,不平的應了一聲,「少夫人。」
什麼東西嘛!狐假虎威的擺出少夫人架子,等哪一天我得勢了,一定要讓你好看!她忿忿然的偷瞪。
長孫無垢以眼神示意,鵝相公的事她不打算含糊帶過。
冬月不甘不願的走到鵝相公面前鞠個躬,沒好氣的說:「對不起……可以了吧?!」後面這句是問著無垢的。
鵝相公呱呱叫了兩聲,竟屙起鵝屎來了,一坨熱呼呼的濕稠物就直接拉在冬月繡花鞋面上,她登時臉跟鵝大便一樣綠。
秋菊等下人看得全笑出來,被看笑話的冬月氣得恨不得殺了這隻畜生洩憤。
或者面前的女子。
「還有,看顧少爺是你和秋菊的責任,為什麼你不在屋內待著,在這裡打混?」賞罰要分明才是好主子。
「我……呃,我幫老夫人跑腿嘛,這也不行嗎?」她隨便找個理由搪塞,擺明了她有老夫人撐腰。
「是嗎?待會我會去向婆婆問安,順便聊聊你去做了什麼事。」想瞞過她這雙眼可不容易。
聞言,冬月驚得差點雙腿一軟,「你去問老夫人這種事,分明不信任我的為人。」
她哪裡露了餡,讓人瞧出她滿嘴虛言?
「我總要知道下人背著我做了什麼事,如果你覺得服侍少爺是件辛苦的事,打今兒起你就到徐嬤嬤那。」
「你不能這麼做,我是少爺的人,這一輩子都要跟著他,你無權調我走……」她死也不走。
冬月憤怒地揮舞雙手,貿貿然衝上前犯上,長年跟在脾氣溫和的皇甫追命身邊乏人約束,以至於過於驕矜而忘了身份,衝動之下大力地抓著少夫人的身子要理論。
但是在她接觸到長孫無垢平靜到近乎冷漠的神情,倚權恃勢的她驀地一驚,不自覺的鬆開手,涎沫一吞少了目中無人。
這一刻,她竟覺得她威嚴無比,彷彿神聖不可侵犯的神祇,比老夫人還要莊嚴貴氣,讓人相形見絀。
「冬月,你一向用這種態度對待我的夫人嗎?」
一道氣虛的聲音響起,眾人循聲望去,居然是大少爺!
大病初癒的皇甫追命在久等不到妻子後,自行起身出了房門找人,沒料到會瞧見自己信任有加的丫頭逆上,恃寵而驕地對少夫人動粗。
他一直以為冬月只是直性子,哪知卻是背著他耀武揚威的不知收斂,還欺壓到他娘子身上。
「少爺,我要跟著你,你沒有我是不行,你跟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說說,她太過份了,自以為自己是來享福的少夫人……」
搞不清狀況的冬月一見少爺就馬上訴苦,根本沒注意他說了什麼,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得好不傷心,彷彿受到欺凌的人是她。
「住口,你給我跪下。」怒不可遏的皇甫追命揚聲一喝,胸口急喘重咳了數聲。
「少……少爺,你凶……你凶我?」她難以置信的白了臉,撲地下跪。
「從現在起,少夫人說的話就等同我的意思,誰敢不敬就自行領罰,若有再犯一律逐出皇甫大宅!」
冬月被一向性情溫和的大少爺喝退後,頓時風聲鶴唳,府裡的丫頭、長工不敢再有造次的舉動,三緘其口的工作更加勤奮,對新進夫人的態度也大為改善,不再視之無人的處處刁難。
一怒天地動,難得發火的皇甫追命竟也有冷峻的一面,驚得宅裡所有人自同寒蟬,必恭必敬的做好份內事,不敢再閒言碎語的製造事端。
連大吃一驚的皇甫老夫人也連忙趕來探問,見他眼神清澈為之不安,怕是迴光返照,憂心的差點站不住腳。
經兒子一再保證自己沒事後,她才總算稍稍放下心。
送走一再叮囑不停的老夫人後,長孫無垢這才鬆了口氣。
「天下父母心,婆婆這些年來應該為你的身體操了不少心吧?」
皇甫追命望著娘命人送來的一堆補藥頻頻搖頭,「我也很辛苦,每天得吃一堆藥,這輩子我喝過的藥湯大概比吃過的飯還要多。」
說到藥,長孫無垢突然想起上官星兒給她的靈藥,她連忙從懷裡掏出一方錦帕。
「娘子,你手上拿著什麼東西?怎麼那麼臭!」讓他忍不住掩鼻。
「是……朋友給我的稀世藥材。」月老的靈藥應不是隨便都買得到吧。「相公,這應該對你的身子會有助益,來,我幫你倒水。」
「這種東西我才不吃。」
她停下倒水的動作,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好一會後露出一抹笑意,「相公,你該不會怕吃藥吧?!」
「我怎麼可能怕吃藥,可是,這藥丸……」他打量了她手中的黑色丸子一眼,「我敬謝不敏。」
瞧著他孩子氣的表情,擺出誘哄笑意的她軟言勸著,「所謂良藥苦口,味道難聞了點又算得了什麼,只要病能好,就算是糞尿也值得一嘗。」
「要我吃也可以,你得餵我。」他耍賴地道。
「喂你?」她點點頭,小心的把藥丸捏碎成數塊,拿起一塊遞到他嘴邊。
他為之失笑,「娘子,你真把為夫當黃口小兒看待了嗎?」
她迷惑地看著他,「要不相公的意思是……」
「像這樣……」
一把攬過她,他揀了一小塊藥入口,低頭吻住她,混著她的蜜津嚥下。
長孫無垢皺著眉忍耐著,即使滲入舌尖的湯汁又苦又澀,幾乎麻痺了她的味蕾,她也沒想過要把夫君推開。
放開妻子,一臉難受的皇甫追命搖搖頭,「真苦。」
「相公,把藥吃完吧,對你的身體有好處……我陪你吃……」她邊說邊想把一小塊藥放進自個兒嘴裡,雖然真的很難吃,但為了丈夫的健康她願意忍受。
他卻一把抓過她手中的碎藥片,張口全吞下,可味道實在太難聞了,他差點沒全吐出來,口不能言地指著几上的茶,要她倒一杯給他。
她趕緊倒了杯水遞到他嘴邊,讓他順利服下藥,他接著又喝了兩杯水才表示夠了。
「……苦得我說不出話來,娘子,你不覺得苦嗎?」
「還好。」她淡淡地說。
生活上的苦楚比這難受百倍,過去她都可以一聲不吭的吞下了,現下陪他「吃」點苦又算得了什麼。
「可是我捨不得你難受。」
「既入夫家門,同甘共苦也是應該的。」
但他對這答案卻不甚滿意。「娘子的意思是說,你對我的好是因為你是我妻的緣故?」
她遲疑了一下,「是……」難道這個原因還不夠充份嗎?
忽然覺得有些氣悶的皇甫追命發現自己變得更貪心了,他不希望自己只是她的義務,而要的更多……更多……
例如,她的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4 01:32:36
第四章
皇甫追命的身子日趨好轉,時不時的看見他下床走動,神清氣爽地恍如從沒生過病似,不時發出令人安心的沉穩笑聲。
他的病情好得使人訝異,削陷的雙頰也長了一些肉,雖然看起來還是弱不禁風的單薄樣,但胃口奇佳,一餐可狼咽三碗白粥。
粥?
沒錯,以一句「我夢見神明指示」,長孫無垢成功的說服愛子心切的老夫人,暫停一切食補藥補等過劇飲食,改服清淡的濃粥以及比水還淡的肉湯。
如此下來,還真是意外的收到奇效,讓皇甫追命凹陷的眼窩豐盈了,灰白的臉上漸生血色,說話的力道不再有氣無力,多了清朗俊秀的風采,讓不少擦身而過的丫頭怦然心動,紅著臉低頭走過。
身體好轉後他緊接著投身公務,他病著的這段日子,家裡的生意讓皇甫別離管得亂七八槽,管事們一聽說他病好了,紛紛捧著帳本等在書房,就盼著他趕緊回到工作崗位上。
「……今年信陽毛尖秋茶歉收,二少爺作主混進夏茶販售,這兩日陝西的德貴商行反映品質不如以往……」
從帳冊中抬起頭,接過妻子奉上的上好霍山黃芽茶,低啜一口,皇甫追命這才開口指示,「下令全面回收這批貨。」
「可是……這一回收虧損可不得了啊!」
「商譽更值千金,我不希望因為一時的僥倖心態壞了誠信。」
「是。」
一班管事又跟著報告這幾個月各地商行的營運狀況,討論了個把時辰後眾人才陸續退下。
體貼且心細的長孫無垢發現丈夫的疲憊,站到他身後揉起他鬢邊穴道,為他紓解辛勞。
「身子才剛好些,別累著了。」
他閉著眼,享受妻子的溫柔。「離弟不是做生意的料子,這段時間辛苦他了,我打小身子骨就弱,生病發燒是家常便飯,小時候看爹爹把別離送去學武,心中非常羨慕,就恨自己的不爭氣。」
世代經商的皇甫昌有鑒於長子的羸弱,怕他日後無法繼承家業,於是便送次子上山學藝,好讓他學成下山扛起一家重擔。
而皇甫別離也挺有練武的天份,將師父的功夫學得爐火純青,江湖前十太高手絕對榜上有名。
不過有一得必有一失,他在武學上的造詣高人一等,可是要他拿起帳本就頭大了,上頭的數字他是個個認識,但是一瞟到獲利、盈餘、開支等總結,他馬上眼花的大喊救命。
長孫無垢並不說話,只是靜靜柔柔地當朵解語花。
「爹過世後,我於是接下家中生意的棒子,雖然這不濟事的身體常三天兩頭就倒下,不過我比起別離還算有點商業頭腦,幾年下來,倒也還過得去。」
性格使然讓兩兄弟感情甚篤,一文一武配合得相當益彰,縱使是不同母所出,但也從不擔心會有鬩牆之事發生,合作無間。
「何止是過得去,以前我在街上老聽人家說,皇甫家又在哪個城裡開新鋪子了,相公,你把商行經營得極好。」
尤其是方才見他處理事務來有條不紊、重信輕利,更讓她對他心生敬佩之感。
「只是我擔心……」長孫無垢歎了口氣,「你病才剛好,就這樣忙於工作,我怕你的身子堪受不住。」
皇甫追命探手將她一拉,她跌至他懷中,羞窘地想起身,他卻牢牢將她困在自己膝上,雙手環抱住她,有如抱著一個小娃娃。
「我這幾日倒覺得精神越來越好了,大概是你那苦死人的藥丸真的有效……欸,別動,讓我抱你一會,我說個想法,你給我出點意見……」
他自己身體的事自己知道,萬一他再度倒下,商行若靠別離鐵定不出一年就關門大吉,他想了個方法,讓各地管事出些錢和他共當老闆,他抽一成利,這樣雖然利潤會比現在少一些,但也可放心將商行交給旁人管理,畢竟人對自己事業一定會盡心盡力。
長孫無垢偏頭想了想,「我倒不覺得利潤會比現在少,如此一來咱們就有力氣多增一些商行,貨品的項目也可以多樣。」
皇甫追命聞言咧嘴一笑,讚賞地吻了她一口,惹得她一陣臉紅。「娘子,原來你這麼聰明。」
她淺淺一笑,正要回話時,沒料到冬月領著大夫,沒先通報一聲就逕自闖進書房——
「少爺,吳大夫來了……呃……」
看到主子們恩愛的模樣,心口一酸的她忍不住脫口而出,「我說少夫人,做為一個當家主母得識大體、知禮數,瞧瞧你這副模樣能見人嗎?還有,若坐壞了大少爺你賠得起嗎?」
面一紅的長孫無垢掙扎著想起身,不過有人大手按著她,不讓她移動分毫。
皇甫追命臉色一沉,「你這丫頭越來越放肆了,這裡輪得到你教訓少夫人嗎?」
「少爺……」冬月頓時眼眶一紅,自從上回被少爺凶過之後,她在下人間的地位大為滑落,再也沒有過去的特權可享。
「無垢,依你說,這不敬的丫頭該如何懲治?」
「小丫頭少不更事,不見世面,難登大雅之堂,相公你就別與她一般見識了。」
「對對,少夫人說得沒錯,少爺,冬月年紀小不懂說話,您就別責怪冬月的無心之過了。」小丫頭急急為自己辯解求情。
「既然這樣,那你是不適合待在主子身旁伺候的了。」
「不是的、不是的……」
「冬月是性子急了些,說話不知修飾,相公多費點心調教便是。」長孫無垢出言緩頰。
「對對對,少夫人說得對極了。」
皇甫追命眉頭皺了起來,「冬月打小跟在我身邊,十多年了都學不會規矩,我也不知怎麼教……這樣吧,想來她廚藝還算不錯,即日起就到灶房幫忙吧。」
「少爺,我不要啊!」冬月大呼小叫的抗議,都是那女人害的,她不想去灶房,她要留在少爺身邊!
「先下去吧,別誤了吳大夫看診的時間了。」
「少爺,我……」她不死心的猶在嚷嚷。
「冬月,難道你要我將你逐出皇甫家大門嗎?」皇甫追命冷聲道,他真的把這個丫頭慣壞了。
「哼!」
恨恨地瞪了長孫無垢一眼,目光中含怨含怒,挾帶滿心不滿的冬月用力甩開門,憤憤而去。
「娘子,為夫竟覺得你非常可怕。」
夏日和風暖暖,池荷亭立送來芬芳,鵝相公追逐著幾隻野雁游浮水中嬉戲,南風送暖的讓人感到心曠神怡。
雲朵兒是懶洋洋的,人也疏懶得不想動四肢,隨著斜照的煦陽打個盹,人生最快意的事莫過於此。
皇甫追命閒適地拿著本書翻著,他的妻子在他身側恬靜的做著針黹。
「夫君這一句可怕,說得娘子我好不惶恐,我做了什麼讓你以為我心如夜叉?」莫須有的罪名她可承擔不起。
輕笑的撫著她柔順髮絲,他愛憐地低頭一吻,「就因為什麼事也沒做才可怕,反而讓惡名落在我頭上。」
昔有武後掌控二十一載,翻雲覆雨數十年,造就一番女王天下的氣勢,致使大唐民風開放,女子也能人朝為官,蔚為一談。
而她的聰慧才智不下唯一的女皇帝,無為而治表現出沉沉大度,不做聲響的任由下人欺到主子頭上,等到適當時機再一擊而出,保住謙良面容而以免流於惡婦之名。
她的聰明在於懂得韜光養晦,不會在一開始便頤指氣使的以勢凌人,反而等人犯了錯再來處罰,顯露上位者的容人之量。
而他則成了她手中掌握的棋子,在適時的一刻出手,讓所有人認清本份,不做妄想。
「夫君是怪我遣走你疼愛的丫頭嘍!」若是不順心,還能去要回來。
「她不是我疼愛的丫頭,你才是。」丫頭的工作就是服侍他。
「真心話?」柔荑輕覆寬實的胸膛,長孫無垢輕聲一問。
「句句真心,絕無一絲虛假。」他也學不來睜眼說白話那一套。
「那可是伺候你多年的丫頭喔!替你驅寒、餵藥、淨身,真沒一丁點留戀?」好歹也是他身邊寵信的人。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尤其是病痛中的扶持,感觸更為深刻,人在苦難的折磨下難免想找個依靠,讓受挫的身體得到撫慰,支持他繼續與病魔對抗。
皇甫追命幽然地歎息,「早年她剛派到我屋裡時還是青澀的小姑娘,什麼事都做不好的老是出錯,要人慢慢地教才學會一點規矩。」
而他也因為多病的緣故較少管東,由著她自行摸索、成長,只要錯的事不致太嚴重,通常他不會出言指責,反而一再安慰她別放在心上,誰都有做錯事的時候,下次謹慎點就好。
沒想到他無心的縱容會在無形中變成放任,在他前溫順勤勉的丫頭,背著他竟也有蠻橫無禮的一面,不僅對少夫人言語不敬,甚至動手推拉,讓他有識人不清的沉痛。
「春曉、夏夕、秋菊、冬月這四人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相同,我從未特別留意其中一人,她們對我而言就只是丫頭而己。」他對她們從未有過非份之想。
「你呀!這嬌貴身子非要人服侍不可,沒點能耐還真伺候不了你。」長孫無垢取笑著。
皇甫追命苦笑,自責讓她受到輕慢的對待。「我也想不需要人攙扶走出屋外,但是……」
「別想太多了。對了,吳大夫怎麼說?」
吳大夫看診時她讓老夫人喚去,冬月那丫頭不服地跑去告狀,她只輕描淡寫推說是相公的命令,任由冬月哭天搶地喊不公,皇甫老夫人也無可奈何。
自從兒子上回在花園發過那頓脾氣之後,老夫人對於下人的事更是沒什麼心思搭睬了。
皇甫追命不自然的咳了咳,「他說……呃,我的精神好了許多,不再整天昏昏欲睡,身子調養得不錯。」
事實上吳大夫為他診脈後大感驚奇,他的脈象紛雜,浮沉遲數變化甚劇,但人卻無覺得哪裡不舒爽。他說出自己曾服下奇藥一事,吳大夫推敲琢磨後,要他少欲、少補,過陣子再視情況。
少補是沒問題,可少欲……唉,他至今尚未和妻子圓房呢!
「是嗎?真是太好了!大夫還有說什麼?」
「就囑咐少些補食……」他掩飾地故作嚴肅一斥,「可是每天讓我喝白粥是否太苛刻了,假借神明之說蒙騙眾人。」
「你可以再凶悍些,表情冷硬點,也許才更有說服力,笑著罵人可沒人相信。」學學她笑眼看世,不威自重。
「可你也笑著,反倒讓人生出一種信賴。」她笑起來特別有魄力,令人不自覺一懾。
依偎在丈夫懷中的長孫無垢斂去笑意,不無苦澀的回道:「因為你讓我靠著。」
「娘子……」他心頭一柔,憐惜地撫上她桃腮。
「我叫無垢,你不會不知情吧?」
怔了一下,他輕笑出聲。「娘子是你,你是娘子,我想我還不致認錯人。」
「若是哪天你廣置妻妾呢?這娘子可不只我一人。」一想到日後他身邊圍繞著眾多女子,長孫無垢無法控制地吃起味。
現在她倒不想他的病快點好起來,瘦骨嶙峋的他稍長點肉想必俊逸不凡,風采過人的叫姑娘家移不開視線。
這是喜歡吧?!
除了爹和無忌外,他是第一個能牽動她心緒的男子,讓她時而憂愁,時而歡愉,牽腸掛肚地為他變得不像自己,而且善妒。
「呵……無垢娘子,你未免想得太久遠了,為夫這身子還沒能耐廣置妻妾。」光她一人就力不從心,如何左擁右抱。
她不笑地垂下眼,表情十分凝重。「你的意思是說有一天若能擺脫這病痛,你就有餘力應付其他女子嘍?」
世間男子皆薄倖,她實在不該對他期望太高,像爹是因為家道中落才養不起姨娘,讓他那三個小妾趁夜逃離,怕受到牽連。
而以皇甫家的財勢來說,買一個妻子和買十個妻子並無差別,以他逐漸康復的狀況而言,就算他無心男女情事,恐怕外面的鶯鶯燕燕也不會放過他。
這是用了心、動了情的結果嗎?她開始計較起情深情淺的付出。
長孫無垢發現她非常不喜歡此刻的自己,貪婪而自私地想獨佔他的全部。
「你……」皇甫追命失笑的搖頭,用最大的力氣抱緊她。「原本我無成親之意,但我很慶幸娶的是你,你讓我的心得到滿足。」他真的很高興擁有她,雖然他們還無夫妻之實。
「我不想表現得像個嫉妒的妻子,但請你允諾我一件事。」習慣性的凡事悲觀地留後路。
「什麼事?」
「如果有那麼一天你決定再娶,那麼請你休了我,我自願讓出正妻之位。」她沒法忍受與人共夫。
這話是星兒這幾日和她閒聊時說過的,在她們的年代流行一種叫「離婚」的玩意,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受律法保障,人人平等無性別之分,即使女子也能提出休夫之舉。
她那時聽了覺得驚世駭俗,然而現在想起來星兒的話也不無道理,若不能無私的和別的女人分享丈夫,何苦三人縛在一起受折磨?
長孫無垢並不知道她此時的想法已改變自己的未來,原本她的夫君會在康復後再納二妾,她也因受到冷落導致鬱鬱寡歡,最後自縊了結一生。
三生石上三生情,這是月下老人找來上官星兒的原因之一,長孫無垢和皇甫追命注定有三世的夫妻情份,誰也改變不了。
可是錯在新上手的紅娘頑皮,不將月老的姻緣線當一回事,這個泥偶也纏,那個泥偶也纏,纏出一大堆令人頭痛的問題。
縱使月老及時用「離緣剪」剪斷不該有的牽絆,但錯已鑄下,必須靠最後一世的力量來挽回。
「你在胡說些什麼,絕無可能。」皇甫追命生惱的推開她,滿臉怒色。
他們夫妻的情緣才正要開始,她居然輕易說要放棄?!
「你不休離我?」男人真是貪心,有齊人之福可享怎麼可能會放過呢?
他憤怒的沉下臉。「除了你,我不會再有其他妻妾,你今生今世休想逃離我。」
「夫君,你……」原來他是這個意思。
「永遠,永遠都不許再提起這件事,除非我死。」他放不開她了,這慧心女子是他心愛的妻。
「我知道了。」長孫無垢低聲地回應,嘴角帶著喜悅笑意,粉頰倏地飄紅。
他的允諾換來她一生的執著,情意深重地共渡艱困的挑戰。
「以後只有我們兩人的時候,你就叫我名字,不用拘泥於禮教。」他不只是她的丈夫,也是她未來的依靠。
「是,夫……追命。」她臉紅地垂下頭,羞答答地好不嬌媚。
心弦一動,一股慾念由下腹生起,瞧著她羞怯的模樣,他口乾舌燥地挑起她下顎,覆上她桃嫩雙唇。
「唔……」她嚶嚀一聲,嬌軀無力承歡的軟倒在他懷中。
他呼吸急促,大掌攬近她的腰,感覺自己勃發的剛強正抵著她的柔軟。
「無垢,我想要你……」
她眼泛羞意,雙頰紅得發艷,小手環緊他的頸項,以肢體語言說明她的心意。
「我欠你一個洞房花燭夜。」他氣息微亂地在她耳邊低喃,唇拂過的肌膚像火在燒。
春意正濃,他倆雙雙躺倒臥在香氣滿溢的錦被上,散亂的雲絲四散,黑幽的眸子透著深沉的慾望。
他伸手解開妻子的外衣,渴望讓他顯得笨拙,解了多次才完美的呈現她雪白的嫩胸……
「追命……你的身子撐得住嗎?可別逞強……」望見夫婿額上斗大的汗,她有些擔憂地問。
這句話像盆冷水兜頭澆下,吳大夫的叮囑浮現腦海,他突兀的放開她,深吸幾口氣意圖平緩自己的慾望。
「追命?」她說錯什麼了嗎?
皇甫追命笑著撫撫她的頰。「沒事。」
她搖搖頭不肯相信,瞧他面紅如潮,該不會又發燒了吧?
坐起身她想探手觸碰他的額,但一看到相公的目光往自己胸前飄,她低頭一視,霎時羞窘地急忙拉緊半開的衣襟。
瞧著妻子嬌似芙蓉的麗顏,他一咬牙,不管了,吳大夫說的是少欲而非禁慾,他少要她一回便是了。
正所謂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皇甫追命身一傾,正準備一親芳澤時……
「大哥、大哥,聽說你身體好了許多,我特來瞧瞧你,你沒在休憩吧?我帶了十年一結的雪參果來給你……」
殺風景的聲音揚起,神情一僵的皇甫追命有些愕然,他哭笑不得的歎了一口氣,將手移開妻子胸前的柔軟,為她重新著衣。
「夫君,我發現我越來越厭惡這個不識相的小叔。」長孫無垢嬌嗔道。
他笑著拍拍她,無奈的安慰妻子。「如果哪一天他被謀害了,我絕不會出面指證是你下的手。」
「小心,有暗器!」
驚覺異物破空而至的皇甫別離神色一深,機警抱起身旁反應遲頓的未婚妻往旁邊一躲,避免著了人家的道。
他心下一驚的以為有高手埋伏,提氣凝神的做出防備動作,以防對方更進一步的攻勢,欲取他二人生命。
隨之他馬上想到這裡是大哥大嫂所居住的秋霜院,若有外人潛入必驚動他們,為何沒聽見一聲叫喊?
難道他們已經遇害了?!
思及此,向來漫不經心的神情忽地一變,精銳地散發出冷戾寒氣——
「二叔眼力真差,該找個大夫治治眼疾,嫂子我不小心脫手而出的繡花鞋怎會是暗器呢?」真瞎了他的狗眼。
「繡花鞋?」低頭一視,還真是女子的繡鞋。
「別告訴我你比夫君還弱不禁風,一隻小小的鞋子就能要了你的命。」那他還真該羞愧而死。
內室裡走出一對相依偎的男女,看得出一方小心攙扶著男人,而那人也一臉憐寵的握著她的手,十分恩愛地出現不速之客面前。
「娘子,別鬧二弟了。」皇甫追命笑著為兄弟解圍,儘管妻子此刻的嬌俏風情也挺迷人的。
「人家哪是在作弄他,我是在提醒他你這大哥多個娘子、他有了嫂子,得學點規矩,別老莽撞的像是毛猴子。」對於不識相的惡客,客氣是多餘的。
長孫無垢對任何人都好顏以對,很少見她對誰揚高聲量,語多帶諷的不給人餘地,處世向來圓融不得罪人。
可是遇到一再壞人好事的小叔,她真是有說不出的惱意,好不容易夫妻倆閨房之中的樂趣正要開始,他卻偏偏如勾魂的黑白無常,硬生生地打斷他們成為真正的夫妻。
「毛……毛猴子?」這對自詡風流瀟灑萬人迷的皇甫別離不啻是個打擊。
易香憐掩嘴竊笑,這未來的大嫂果然不好惹。
「別離,聽管事說你在我成婚隔日,為我上雪峰采雪參果治病,辛苦你了。」
皇甫別離連忙從懷中掏出雪參果來,「被大嫂的繡花鞋嚇得差點都忘記來意了……大哥,我一回來就聽說你的身子好很多了哩,確有此事?」
他含笑的看向嬌妻,「是沒錯,這可要歸功你嫂子,以後在這家裡你就代我多幫襯她,別讓膽大的狗奴才欺到她頭上。」這是他唯一掛心的事。
他不排除會有第二個冬月的出現。
「嘩!你在開我玩笑嗎?她那麼悍有誰敢欺負……」呃,完了,他似乎說了不該說的話。
「嗯哼!二叔,蒙你看得起,嫂子的性情的確不好相處,實在應該關起門來自我反省。」長孫無垢做出送客的手勢。
世道亂,人心也亂,她若沒點本事保身,以她的容貌恐難清白出閣,早讓地痞流氓給欺了去。
「咳!大哥,你知道我並無惡意冒犯嫂子,一時口拙煩請見諒。」他真怕了她,不僅人美還擅於辯才,讓他有口難言。
皇甫追命笑笑的代為求情。「二弟一向心直口快,沒個遮攔,你就當他是乳牙沒長齊的稚子,別計較他的『童言童語』。」
「大哥……」你這是幫我嗎?皇甫別離大聲呻吟地掩起面,羞於見人。
「看在你大哥的份上,你可以自己找張凳子坐下用人招呼,但是別待太久,擾了你大哥休息。」
長孫無垢貼心地為夫君披衣,拿了個軟枕讓他墊著背,免得坐久了腰酸,氣血不通順又犯病。
她細心的舉動看在眾人眼中各有感觸,有的窩心,有的感歎,有的羨慕,心思不一的瞧著她挪挪枕,覺得滿意復又奉上熱茶。
「大哥,你的氣色看起來比以前紅潤了許多,有了嫂子的照顧真的不一樣。」他奉承的說道,希望美麗嫂子不要太記恨。
「那倒是,自從她不准我吃油膩的飲食後,我的確是變了,你不覺得我滿臉白米嗎?」皇甫追命自嘲中帶著寵愛的笑意,不時輕拂妻子如瀑的黑髮。
「滿臉白米?」皇甫別離完全不解其意。
他笑得很滿足。「也不曉得你嫂子打哪裡聽來的說法,說吃清淡點對我的身體有好處,而粥是煮稠的白米,我吃多了自然長得白米樣。」
「哈哈,你這麼一說倒真有那麼幾分米味……」
兄弟倆說著近日來發生的種種,談到有趣的事還會會心一笑,平和的景致看得出感情深厚,完全沒有異母手足間的互鬥,爭權奪利。
而一旁的易香憐並未受到冷落,長孫無垢吩咐春曉、夏夕備來糕點、甜果,招待未來的弟媳,打好妯娌關係有助於日後的相處。
也許見到她不防人的純真面容,觸景生情的長孫無垢想起夜裡老是踢被的妹妹,不由得鼻頭一酸,略帶哽咽的嗓音引起丈夫的關注。
「怎麼了?」
她搖搖頭,眨回奪眶欲出的淚珠。「沒什麼,只是想香憐妹妹與舍妹年紀相仿,看到她就好像舍妹纏著我的情景。」
「啊!經你一提,我這才想起你過門至今尚未回門,是我耽誤了你。」懊惱之色浮於面,皇甫追命愧意難當。
「不打緊,新婦入門三日必須回門的規矩並非一定得遵從,不必墨守成規,以你的情形值得寬諒。」規矩是人訂的,可以變通。
「都怪我疏忽了這件事,沒讓你風光的回門。」現在彌補應該來得及,成親一年內都算新婚。
長孫無垢溫順的一笑。「說什麼風不風光,我在意的不是外在的形式,只要你能惜我如今,我就心滿意足。」
要男人不變心何其困難,她要的不過是顆真心,再無所求。
皇甫追命眼底流光一轉,似在思量些什麼,隨即淺笑盈盈地道:「那麼,為夫的就陪你回家一趟吧,親自上門感謝岳父、岳母給我一個好妻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4 01:33:07
第五章
燃著上好檀香的廂房裡,皇甫老夫人正閉眼養神,一個丫鬟正拿著小木槌,為她敲著腳板,她有一搭沒一搭聽著徐嬤嬤碎嘴說著府裡的事兒。
「……欸,聽說冬月那丫頭讓大少爺攆去灶房幹活了。」
「喔?追命向來不是挺疼寵那丫頭的嗎?」冬月丫頭一張嘴甜如蜜,辦事也俐落,是犯著什麼事要把她趕到灶房去使粗活?
「老夫人,聽說呀,這事跟少夫人有關呢!」
一聽到長孫無垢,老夫人哼了哼,「她又怎麼了?」
徐嬤嬤一臉不以為然,「冬月丫頭說,少夫人坐在大少爺腿上,她一急出聲要少夫人莊重點,結果就……」
「哼,買來的女人就是這樣不知禮數。」老夫人睜開眼,「她和追命成親都一個多月啦,肚皮還沒有動靜嗎?你該不會挑了隻不會下蛋的母雞吧!」
哪那麼快呀,何況能不能生也不是只看女人,大少爺的破爛身子也是有目共睹的,雖說近來調養得還不錯,可老夫人要抱孫會不會太心急了點?不過這種話,徐嬤嬤只敢在肚子裡嘀咕,半聲屁也不敢響。
「還沒呢,老夫人別急,應該就快了、就快了……」打哈哈的徐嬤嬤正不知該如何接話時,外頭丫鬟來報——
「老夫人,柳家小姐來了。」
老夫人聞言眉開眼笑的坐正起身,「堤芳來了嗎?先請她過來我這兒……對了對了,趕快派人去請大少爺,就說表小姐來了。」
卻只見徐嬤嬤和丫鬟為難的對視一眼,徐嬤嬤嚥了嚥口水,硬著頭皮道:「老夫人,太少爺不在府裡……」
「不在?!」老夫人一愣,「他病好全了嗎?上哪去了?」
「他……他陪少夫人回門去啦!」
「你們實在不用這麼緊張,這條路我來來回回走上不下幾百回,不必擔心我會走岔了路。」
入了皇甫家門,當上人人欣羨的少夫人,並不表示她從此變得嬌貴,喪失行為能力無法自主,得依賴別人的幫助才不致迷失方向。
只是誰知一出大宅門口,竟遇到昔日調戲過她的地方混混,見她在街上行走又色心一起,語多淫穢的不堪入耳。
不過也因為發生這件事才讓長孫無垢對小叔的印象大為改觀,原本以為他是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鎮日無所事事惹人嫌,親眼所見他小露一手才信了他真是身懷絕技的高手,只消出幾拳便將人打退。
但她因此被當成不堪一折的嬌嫩蘭花,相公緊隨相護身側,皇甫別離和易香憐一前一後,以防再有閒雜人等故意碰撞。
一干雙手捧著各式禮品的下人走在最後,一行人在大街上也算是顯目,不少人都投以注目禮。
「嫂子,有句話說『未雨綢繆』,又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大哥是不想一早的事又重演,你就忍耐一點吧。」
長孫無垢冷哼一聲,「早上那兩個混混是不長眼,沒瞧見你這尊凶神,現在你們把我守得滴水不漏,別說壞人了,連蒼蠅都不敢飛過來一隻。」
「無垢,你是嫌棄為夫的我嘍?」皇甫追命故作哀怨地道。今兒個風和日麗,他也覺得自個兒的身體、精神都相當舒爽,面頰泛起自然紅潤,沿途還吸引不少姑娘家的目光。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你們小心得太過頭了。」她怕被夫君誤會的急急解釋。
早上的事情之後,一路上只要是男人稍微靠近她一些,皇甫家兩兄弟就如臨大敵一般,見是看似不入流的人,皇甫別離還惡聲惡氣的把人趕跑。
「我明白了。這樣好了,我跟別離一道走,讓香憐陪陪你。」
她聞言本想拒絕,但皇甫追命已逕自往前走去。
「無垢姊姊,我真羨慕你。」看著皇甫追命走到前頭和弟弟說話,易香憐主動靠上前來。
她驚訝地一頓,「我有什麼好讓你羨慕的?」
「你和大哥的感情很好。」
「是嗎……」她情不自禁的彎起嘴角,夫君對她的愛寵實是女子之幸,相信沒有人拒絕得了這份情生意動,讓她心裡滿滿地裝的都是他。
「一提到皇甫大哥,瞧你笑得一臉幸福的樣子。」人美,笑起來也美,好像滿園花兒一下子全開了。
「我笑了嗎?」摸了摸微燙的臉,她訝然自己無端的傻笑。
「還笑得真好看呢!我要是有你一半的嬌媚,那個死人頭也不會老當我是煩人的蚊蚋,常常置之不理的故意漠視我。」讓人好火大。
這兩人吵吵鬧鬧是家常便飯,她畢竟是懷春少女,也想享受心上人的溫柔體貼。
「香憐妹妹別著急,那是他尚未明白自己的心意,有時候得到太多反而不知道珍惜眼前所有的,他就是太仗勢外表的風流倜儻,才會厚顏無恥的以為你非他不可。」
「你的意思是叫我以後不要理他,讓他自食惡果沒人要是不是?」
她怔了一下,為之失笑,「你想錯了,不是不要理他,而是別對他太好,男人身體有根骨頭特別賤,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
「無垢姊姊,你的想法真特別……」
「哈哈哈!賤骨頭、賤骨頭,前世,你說話的風格和我越來越像了,不枉費我一再在你身邊洗腦,讓你也能女子當自強。」
突然現身的上官星兒高興的拍著手,讓長孫無垢嚇了一跳。
「星兒?!你怎麼來了?」星兒說過,她根本無法接近追命,每回只要快瞧見他時,面前就會出現一股莫名的力量將她彈出去,讓她始終無緣見著前世情人。
或許是要將他們遠遠隔開,以免造成下世的混亂,減少無謂的紛爭。
「你們出來玩,我當然也要跟呀,好不容易你老公終於離你遠一點了,要不然我還靠近不了咧……說到這個,他們也太誇張了,又不是總統出巡,幹麼緊張得如臨大敵?」
「總統?」
「就是跟你們的皇帝差不多的意思啦,不過,我們的總統是可以自己選的,人民有投票的自由。」
「什麼?皇帝還可以自己選呀?!」
「無垢姊姊,你的聲音好小聲,我都聽不清楚。」是她耳鳴了嗎?為什麼聽不見她一闔一張的唇語?
「咳!咳!」長孫無垢以輕咳掩飾,將注意力拉回易香憐身上。「我是說你別心思全放在他身上,偶爾也替自己多著想著想。」
「是這樣嗎?」她是否逼得太緊,反而讓他的心越離越遠,看不見苦戀他的心情?
「你是流星山莊的三小姐,相信身邊也有不少出色的男人中意你,雖然你們已定下白首盟約,可你一定得嫁給他嗎?以令尊對你的寵愛,肯定不會勉強你履行一樁注定以淚水收場的婚約。」
「說得好呀,前世!」上官星兒聞言忍不住擊掌激賞道。
話一出口長孫無垢自己也有些訝異,看來星兒成天在耳邊叨念的那些「女性主義」,全被自己吸收到腦子裡了。
易香憐也聽得驚訝的睜大眼,面露深思的神色。從小她就知道皇甫別離將來會是她的丈夫,她從沒想過除了他還能嫁給誰。
可是現在想一想,其實爹的大弟子、她的大師兄東方絕也對她很好,百般疼愛,只要她想要的東西,他都會想辦法弄來給她。
或許她真的太黏皇甫別離了,才會看不到別人的好,反而忍受他一再傷人的言詞,她是爹捧在手心上的寶貝明珠吶!有必要為了一個男人而猛追不捨,受盡屈辱嗎?
「娘子是在慫恿香憐悔婚嗎?」
「哎呀!又來了——」
前方不遠處該是長孫家了,皇甫兩兄弟回身過來想問長孫無垢正確的宅邸位置,這裡的房子看起來全寒磣得可以,不像能住人的樣子。
只是皇甫追命一回頭,上官星兒就慘了,咻地彈飛得老遠。
「咳!大嫂,我最近沒得罪你吧!」居然揚動那個小笨蛋拋棄未婚夫。
堂堂大男人怎麼可以被貶得一無是處,他是風流俠士而非見一個愛一個,處處留情的壞男人,犯得著一再輕賤他的人格,認定他一定會令女子傷心。
這根小肋骨雖然很煩人,阻礙不少他尋美探訪佳人的機會,但老在身邊轉著也挺有趣的,起碼鬥嘴時不愁找不到伴,她怎能剝奪他的樂趣?
人家是勸和不勸離,他大嫂卻是反其道而行,存心讓他落得罵名天下臭,人見人嫌。
「銅板要兩個才敲得響,若是剃頭擔子一頭熱,小心最後你連一個銅板也沒有,自己好自為之。」話不用說得太明,點到為止。
聰明人應該明瞭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貪心的下場往往落得一場空。
不是魚跑了,就是被熊一口吞了。
皇甫追命點頭表示認同,「你嫂子說得是,香憐是個難得的好姑娘,對你又是一往情深,你要懂得好好把握,別以為她對你用情深就跑不掉,人生若能一帆風順就不叫人生,意外總在你不注意的轉角出現。」
「追命大哥,你不要亂說話,我才沒有對他一往情深,要不是看在他是我的未婚夫份上,我才懶得多看他一眼。」臉微紅的易香憐嘴硬地不承認對皇甫別離有意,又羞又惱大聲一駁。
「哼!口是心非。」一聽未婚妻半點顏面也不留的駁斥,皇甫別離有些不是滋味的嘀咕。
「你說誰口是心非,我不喜歡你不行嗎?你老是欺負我,又嘲笑我無閉月羞花之貌,稱不上你對美女的嚴苛要求,當你未婚妻是我倒楣好不好。」一說到,她是滿肚子苦水。
誰都知道風流的他特別迷戀貌美女子,只要一瞧見中意的,總會想盡辦法上前攀談,讓人家成為他的紅粉知己之一,吟詩賞月,對酌花間,使出渾身解數逗佳人展顏一笑。
而她這名正言順的未婚妻卻無這些禮遇,不時還得遭受他言語批評,泥塑的人偶都有三分土氣,何況是人。
「不喜歡我?」他臉皮抽搐地抖了幾下。「不知是誰老追在我後頭,趕都趕不走。」
「你……你……你可惡,以後我再追著你跑,天罰我爛腸爛肚子,一輩子沒人要。」她賭氣地朝他大喊。
表情驀地一變的皇甫別離笑得很僵。「用不著發這麼重的毒誓吧!我又沒說我不娶你。」
一說完,他微微一怔,雖沒說不娶她,但也沒打算娶她過門,他這一言不就是自打嘴巴,自相矛盾?
「哼!」頭一甩,易香憐看也不看他的頭轉一邊去。
他這下子是自討苦吃,該說的話不說,不該說的卻有如攔不住的洪水,一傾而下釀成巨災,想要修補決裂的破洞可就困難了。
俗語說得好,寧可得罪小人也不要小看女人,小人小伎倆還能防範,而女人心思千回百轉,怎麼摸也摸不透徹,深如大海。
皇甫別離鼻子一摸不想自討沒趣,一點也沒將易香憐的氣話放在心上,他想她不過在氣頭上說說罷了,等事情一過又忘得一乾二淨,照樣貼在身後和他大呼小叫。
「這對小冤家,十足孩子心性。」皇甫追命搖搖頭,伸手握住妻子的手,「無垢,岳丈家到了嗎?」
她有些忸怩的想抽回手,幾個鄰居探頭探腦的打量還竊竊私語,雖說是自己的夫婿還是會招致閒言碎語,她不想落人話柄。
但抬頭看見丈夫眼底的深情,心一軟,隨他了,星兒不是常唱一首還挺好聽的歌,什麼「我們都需要勇氣,去相信會在一起,人潮擁擠我能感覺你,放在我手心裡,你的真心……」她聽得多了,也能哼唱個兩句。
星兒說這首歌叫「勇氣」,是到KTV必點的情歌……二十一世紀的世界真的很難讓人想像那是什麼樣子。
丈夫寬厚溫熱的大手緊緊握住自己的,這樣的感動,是比那些異樣目光、蜚短流長還更值得她重視。
輕輕回握住他的手,她頷首,「嗯,到了。」
「我的天呀,這屋子能住人嗎?」
易香憐的一句驚呼,也道出了眾人內心的疑惑。
眼前的破屋灰牆剝落,茅草疏鬆,幹掉的泥土塗抹在裂開的牆上,窗破不補任由冷風颼颼的灌入。
皇甫家的柴房都此這矮牆屋舒適,若非親眼目睹,他們還不曉得真有人窮得連間像樣的屋子都住不起。
「無垢姊姊,你們為什麼不買大一點的屋子?」好臭,她踩到雞屎了。
「無米,何不食肉。」長孫無垢淡然揚音,臉上並無羞窘的神色。
自食其力沒什麼可恥的,一家人相守在一起的快樂是無可取代,千金不換。
皇甫追命充滿憐惜的目光停留在她微微泛紅的眼眶上,內心很不捨,「以前,你一定很辛苦吧?」
她淡淡一笑,沒有多說什麼。
「呃……無垢姊姊,我不是有意的。」她好像太天真了,說話不經大腦。
「無妨,我瞭解你是無心的。」但是她心口仍有些受傷的感覺,畢竟沒有人願意讓外人看見昔日的落魄樣。
「你不怪我,我反而難過,不如你罵我兩聲……咦,那個粗壯的漢子幹麼拉個哭哭啼啼的小姑娘?」看來絕非善類。
幾個人聞聲望去,長孫無垢的臉色倏地一變——
「無邪……」
「放開我,放開我,你抓著我想做什麼,快把我放開……放開!」
血色盡退、神情驚慌的長孫無邪怒槌緊扣她手腕的漢子,眼眶含淚地白著臉,極力反抗想要掙脫,卻因女人天生力氣小而未能如願。
自從大姊一離開,她才知道她肩上的擔子有多重,為家人擋風擋雨還得為生計奔波,護全一家人讓他們完全不懂外面的人心兇惡。
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娘和她有多軟弱,平時大姊一個人能做的事,她們怎麼做也學不成三分樣,丟三落四好像稚兒學步,走一步跌兩步,沒辦法獨立。
她從沒像現在這麼想念大姊過,如果她此時在這裡的話,她會神情自若的解決眼前的難事,而不會像她一樣慌亂無措,完全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放開你?!你在跟大爺我說什麼瘋話,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難道你想賴帳不成。」
「我……我又沒欠你錢,你憑、憑什麼抓我……」抓得她好痛,手臂快斷了。
「哼!老子欠了一屁股債沒錢還,當人兒女的就要盡點孝心,別讓你老子缺條胳臂少條腿,那就難看了。」
腳下一軟,長孫無邪悲憤的淚水奪眶而出。「我爹他又去賭了嗎?」
為什麼會這樣?他不是一再發誓不賭了,拿了這個月的家用打算做個小買賣。
「啐!還輸得快當褲子,說什麼是皇甫家的親家,隨便一開口就有大把的銀子,我看他是打腫臉充胖子,誰不知道他家女兒嫁給快死的病癆子,搞不好就要守寡了,他拿得到銀子才有鬼。」
賭場打手王虎一臉橫肉的猥笑著,使勁的一扯毫不心軟。
「你說我大姊嫁得不好?」是這樣嗎?難怪她從沒回來瞧一瞧家人是否安好。
她是怕他們傷心吧!擔憂自己的犧牲會帶來他們的難堪。
「嫁個半死人能好到哪去!你最好給我安份點,別想逃,瞧你長得還有幾分姿色,大概可以賣個好價錢。」呵呵……細皮嫩肉的,嘗起來的滋味一定不錯。
「你……你要把我賣了?」眼前閃過一陣黑,她驚得差點昏厥。
「誰叫你老子愛賭,他說家裡值錢的東西隨我搬,你就認命吧!」哈……這筆交易還真划算,她挺值錢的。
淚雨直下的長孫無邪羞憤難當地不肯就範,「我爹欠你錢就去找他要,關我什麼事?」
「所謂父債子償你懂不懂!我先警告你,要敢跟大爺我鬧,我就打死你家那一老一少。」看她還敢不敢使性子。
「別……別傷害我娘和弟弟,我……我跟你走就是……」沒想到有一天會輪到她為這個家付出。
十三歲的小姑娘被迫成長,為了環境所逼,她不得不向命運屈服,生就卑賤的女子根本沒能力與之抗衡。
她心冷了,想著如果這一走,娘和無忌的未來該依靠誰,爹的賭癮犯了又找誰要錢,她還有回家團聚的一天嗎?
想到這裡,她的眼淚忍不住撲簌簌地往下流,如斷了線的珍珠止不了。
「這才乖,以後有你吃香喝辣……啊!誰打我的頭,快給你家大爺我滾出來。」他非剝了他的皮不可。
皇甫別離不傀是江湖高手榜上前十有名,只見他身形神出鬼沒,輕功一展、出拳之快,讓人被打了還搞不清楚是誰出手。
「光大化日之下強搶民女,你視王法何在?」
「誰說我強搶民女來著,她是自願跟我走……嘖!又一個水做的美人兒,你來給爺兒作伴不成。」不知死活的王虎淫笑著,眼中只有天上掉下來的美人,無視其他人。
「離弟,如果他的手碰了你嫂子,你會怎麼做。」皇甫追命嘴角微勾,笑意卻不達眼底。
「剁了它。」面露寒色的皇甫別離冷冷說道。
「那樣似乎太殘忍了,我怕在場的女眷受不得驚嚇。」剁了它未免太便宜他。
他肩一聳,冷笑的挑起眉、「那就弄鍋熱油燙熟,省得鮮血四溢。」
「聽起來挺不錯的,你鍋子準備好了嗎?」整個人丟下去油炸。
「聽你差遣。」隨時。
聽著兩人一搭一唱的說著,色膽包天的王虎忽地冒出一身冷汗,兩腳直打擺子地差點尿濕褲子。
他怎麼沒發現嬌滴滴的小娘子身旁還跟著一群人,個個目怒凶光的瞪著他,一副隨時會衝上前將他撕成碎片的摸樣。
他不過照大老闆的命令來抓人而己,用不著把命搞丟了。
「你……你是誰,少多管閒事,快點讓開。」他大聲吆喝壯膽。
「你這不長眼的傢伙,皇甫家的太少爺、二少爺及少夫人在此,你休得無禮。」忠心護主的秋菊聲更宏亮的喊回來,讓他知道他得罪什麼人。
「皇甫家的……」那不是……他一驚,視線倉皇掃過眼前幾人,回頭瞧瞧哭得不能自己的淚人兒,仔細一比較兩個女人的面貌,確有幾分相似。
而淚眼濛濛的長孫無邪垂頭低泣,突然來了一群人她也沒有心思多想,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恐懼悲傷裡,直到長孫無垢出聲一喚——
「無邪,過來。」
這聲音、這聲音是……「大姊?!」
「還不放開我妹妹,想嘗嘗熱油的滋味嗎?」她絕對順其心意。
明明是輕柔溫雅的軟噥嗓音,聽在王虎耳中卻有如三月的雪花,輕而飄忽地凍得他背脊發涼,不自覺的鬆開手。
這一鬆手,性子急的易香憐立即發揮俠女風範,一把抓過長孫無邪,讓她安全的在他們保護之下。
「啊!不對!你們怎麼可以搶人,我和素女院的嬤嬤談好價錢了,今天就要帶人過去。」這要不能交差,他準會挨上一頓刮。
易香憐不解,「素女院?」那是什麼地方?
皇甫別離低聲說道:「以出售處子初夜聞名的妓院。」
「你竟然敢把我妹妹賣到妓院?!」驚到極點的長孫無垢憤怒地手指一顫。
被她突地一冷的怒顏一嚇,王虎肩一縮的囁嚅,「你爹欠了我們賭場的錢,我們拿她抵帳有什麼不對。」
「胡說,我爹是讀書人從不沾賭,他的病還沒好……」她激慨的一辯,忽地一陣輕扯拉著她衣袖。「怎麼了?無邪。」
「爹他……他病好了。」
所以呢?
「他染上賭博的毛病,而且還欠下不少賭債。」
身一晃,長孫無垢震驚地倒抽了口氣。「你是說確有此事?」
「嗯。」她頭一點,掩面痛哭,「姊,怎麼辦?」
心頭的震撼比不上妹妹的眼淚,長孫無垢輕緩的吐出一口氣,擁著她輕拍抽動的背。
她覷了丈夫一眼,忽然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本以為爹是人貧志不窮,誰知他會淪落到欠下賭債,要將幼女推入火坑的地步。
勉強忍住淚意,她別過臉去,不敢面對夫婿。
體貼的皇甫追命見狀是心疼不已,瞪向王虎的眼神裡儘是冷靜的算計。
他面無表情地問:「我岳丈他欠你們多少銀子?」
王虎邊搓著手貪婪的笑了,「不多不少,一百五十兩。」
「還不到二百兩,小錢。」他平靜的說道。
一聽到小錢,王虎懊惱沒多報幾百兩好中飽私囊,皇甫家的銀子多得數不完,能訛多少是多少,他竟蠢得錯失良機。
「這筆錢是我丈人欠下的,你就找他討去,看要劈了他,砍了他,斬了他,還是碎屍萬段,父債子不還,你敢讓他去賭就要自負後果,我們為人晚輩者一概不理。」
如果賭場不借他翻本,他就不會越欠越多,加上利滾利數字驚人,他根本永無翻身一天。
「你……你……」為之傻眼的王虎愣在當場,有些回不了神。
「還有,你知道買賣人口當受何等刑罰嗎?」他仍舊維持平靜語調,表面看不出一絲怒氣。
「嗄?」他又不是當差的,怎麼會知道。
「一般百姓少說關上七、八年,若是把咱們皇甫家的名號往縣太爺的公堂一拾,沒個一、二十年怕是出不來。」
王虎聽得瞠目結舌,神色也跟著慌張起來。慘了慘了,他可不想真的被關二十年呀!
「以後別把主意打到我小姨子身上,要是我岳丈家人掉了一根寒毛,我就拿你全家的命來賠。」
聲調輕如飛羽的威脅鏗鏘有力,聽得凶狠成性的王虎不寒而慄,幾乎沒二話的連忙點頭,怕皇甫家真要縣太爺砍了他全家,老婆孩子無一倖免……
呃!等一下,他孤家寡人一個,哪來的妻小。
被嚇傻的粗壯漢子猛一回神,眼前哪有皇甫家的少爺、少夫人,只留下一地分不清誰是誰的腳印子……和扳著指節、笑得讓他心裡發毛的皇甫別離。
一行人才剛進長孫家門,長孫無忌即從外頭狂奔而來,一身是泥的擦出不少傷口,看得出他在急迫的追趕中曾多次跌倒,但仍爬起來再追,生怕他二姊被帶走。
他和娘去河邊採些野菜、抓些魚,家裡沒錢買米了,方才聽鄰人說王虎那惡霸率人來抓人,他們母子倆一急,采好的菜、抓來的魚也顧不得要了,連忙跑回家。
隨後出現的是傷心欲絕的柳氏,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捨棄誰都痛心,身為母親最無奈的一件事是護不了兒女,她傷心,她悲痛,她心如刀割,暗恨丈夫的無用和自己的無能。
看著娘親和弟、妹並未因她的出嫁過得更好,長孫無垢這不論遇到多少凶險都能屹立不搖的大樹終於撐不住了,兩道無聲的淚順流而下,沾濕了衣襟。
從來堅強得讓人以為是磐石的大姊居然哭了?!這是長孫家兩姊弟第一次看到大姊在人前落淚,她靜靜地抽動纖細薄肩,不發一語地擁住家人。
「大、大姊,你回來了……」長孫無忌哽咽地說,「我好想你……」
長孫無垢以絹帕為幼弟擦拭著眼淚,不捨的說:「無忌,怎麼又瘦了呢……」
一旁的皇甫追命見狀歎了口氣,彎身扶起妻子,以眼神示意丫頭們扶起丈母娘等入座。
只是破屋子裡就連板凳也沒幾張,幾個人坐下後只見皇甫別離和未婚妻侷促地站在一旁。
「岳母,小婿遲到今天才攜無垢回門,失禮之處尚祈見諒。」
柳氏拭拭淚,「不打緊、不打緊,無垢嫁過去過得好就好了……無垢,你這丫頭別哭了,唉,打你懂事後也沒看你流過一滴眼淚,今天是怎麼回事?還是受了什麼委屈呢?」她意有所指的瞥了瞥女婿。
長孫無垢搖搖頭,「夫婿對待女兒極好,女兒是心疼娘和弟妹……娘,那筆錢呢?還有不是說好了該為你們重新購置房子,你們怎麼沒搬到新房子去?」
「還說呢,錢早就被爹賭光了。」長孫無邪氣憤填膺的開口,「大姊,你都不知道爹有多過份,皇甫家給的錢都讓他拿去孝敬給賭場了,我們攔他也沒用,他還說,日子真要過不下去就要讓我出嫁,娘不依跟爹吵,爹就說大的能賣為什麼小的不行……」
「大的能賣?」皇甫追命不解地打岔一問。
「大哥,你不知道嗎?」皇甫別離和易香憐面面相覷,大嫂是買來的這件事在城裡恐怕是無人不曉啦,該不會大哥這當事人竟是毫不知情吧?!
「大嫂是皇甫家買來的妻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4 01:33:45
第六章
原來無垢是皇甫家用銀子買來的?!
他終於明白了一些事,難怪皇甫家下人敢對無垢如此不敬,難怪她逆來順受不吭一句,即使受了委屈仍一個人咬著牙根硬撐不跟他訴苦,也不流露出一絲情緒,始終和人維持淡而不親的距離。
明明是如此自傲聰慧的女子,卻為了銀子不得不出賣自己,甘願折腰忍氣吞聲,收斂起真性情不讓人看出她一身才氣。
書房裡,皇甫追命正聆聽著弟弟調查長孫家的結果。
「……大嫂娘家的情況真的很槽,妹幼弟小無謀生能力,而她娘……唉!就真的是弱質女子,和大嫂沒得比。」
「她爹染上賭博惡習,賭光了家裡所有積蓄,娘家的事她不好向帳房支銀,所以最近又重操舊業……」
「咳!離弟,謹言慎行。」「重操舊業」四個字讓人聯想到不好的行業。
真計較。皇甫別離斜睨了兄長一眼。「大嫂善女紅、精針線,相信你也知曉。」
皇甫追命一頷首,表示知情。
「以前她就是以此為業養活一家老小,還有盈餘為父抓藥請大夫,如今她又拿起針線,透過我那不安於室的未婚妻聯絡上某繡莊老闆,賣起繡件好養活一家人。」
一想起來他還真可憐呀!跟前跟後的小跳豆居然移情別戀,一顆心全偏向讓人惱恨的嫂子,全然忘卻她還有一個未婚夫。
以前是她追著他跑,現在換他到處尋妻,腳程若稍有遲疑,幾天沒碰著面是常有的事。
唉!還真有些想她,想得他對那些美女失去興趣,頓感無趣地提不起勁去抱美人。
皇甫追命皺起眉,「上回我不是有留下些銀兩嗎?」
「聽說把前債清了之後就剩沒多少啦!」
他歎口氣,又問:「我岳丈呢?還賭嗎?」
「大概不敢了吧,上回王虎讓我修理一頓後,他把氣都出在親家翁身上,據大夫的說法,沒一個月他的斷腿是下不了床,要休養到全好可以出門,大概得過個一年半載。」
自做自受、罪有應得。他點點頭,尋思一會後開口道:「離弟,謝謝你幫我去查清這些事,我想之後讓管事每月給長孫家送家用過去……」
「呃,對了大哥,還有一件事,不過我說了你可別動怒,當初大娘曾允諾嫂子要替她照顧家人,還給了一幢屋子當聘禮,可是……」他去查了一下竟是間鬼屋,前年刮了一陣大風,四面牆還穩固的種在土裡,但上頭的屋頂不見了,雜草比人還高,真要住人還得大肆整修,不如蓋間新屋來得快。
不知是下人的疏忽還是大娘刻意的安排,出爾反爾了無信義,總之長孫一家最後還是沒搬成,仍然住在原來的破房子。
「不,是我缺少關心,從未主動問起她家裡的現況。」
「還有呀!大哥,我問過帳房了,每月會支出一百兩供大嫂娘家使用,可他們實收只有二十兩,其中八十兩不見蹤影。」這也貪得太過份,擺明了欺人。
「是誰經手?」皇甫追命臉一沉,染上怒色。
「徐嬤嬤。」因為是大娘身邊的人,他不好出手。
「該死的狗奴才,她竟敢膽大到如此地步。」他非辦不可。
「大哥,勸你一句,你最好趕快當起這個家,這樣大嫂在皇甫家的地位才會真的穩固,沒人敢再在她背後搞鬼。」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眼皮微抬,皇甫追命無奈的歎息,「離弟,大哥的身子骨還很虛。」商行的事務就夠多的了。
「還沒虛到不能再多看幾本帳本吧!」皇甫別離裝傻地看看窗外,故意聽不懂他話裡的意思。
「讓你在書房坐上一整天的確難為你了。」他不笨,就是懶得用心。
「當然嘍!要我看帳本不如殺了我……呃,我是說你先掌權,然後放權讓嫂子去接,以她的睿明才智定能打理得令人滿意。」真賊,居然套他口風。
他知道大哥的一番用心,也想讓他當家為皇甫家盡心力,不因是庶出就被冷落。
但對帳本沒轍的他乾脆明白表示自己不擅經商,拐著彎把責任悉數推回正主,身為庶子的他本不該掠美,「物歸原主」才是正道。
「嗯,你的建議頗為中肯,我會考慮考慮。」娘子想忙,他就讓她忙得昏天暗地,無暇碰針拿線。
「中肯?」為什麼他有種遭諷的錯覺?「不過你要對我娘多提防,你也知道,大娘對她的態度向來不甚良好,她一直有怨在心,希望我為她爭口氣。」
也就是搶到當家的大權揚眉吐氣,讓大娘失去倚勢的氣焰,反過來加以奚落。
皇甫追命眸底若有所思,他輕輕一頷首表示自有打算,正當他要開口欲請其弟代為照岳丈家生計,門上這時傳來細微的叩聲,還沒來得及反應,來者已先行入門,未經允許。
眉頭一蹙,他苦笑地揉揉眉心,麻煩又來了。
「哎唷前世,你怎麼還在繡呀!我都睡一覺醒來,再去灶房晃一圈填飽嘰嘰叫的肚子,你還沒繡好啊!」
長孫無垢聽到喳呼不已的上官星兒,抬起疲憊的容顏對她一笑。「快好了,你要不要再睡一下?」
「厚,我又不是豬,吃飽睡睡飽吃!前世,你不要繡了啦,你看看你,一天真的只睡一個小時,黑眼圈都跑出來了,SKII都救不了你。」
什麼兔這麼厲害會救人?不過現在沒時間問這個了。她笑了笑,低下頭去專注在手中的繡件上。
覺得無趣的上官星兒坐在椅上,雙手托腮地道:「奇怪耶,你跟你老公感情不是很好嗎?天下太平了啊,為什麼我還會留在這邊回不去呀……」斜眼瞄了長孫無垢一眼,她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會,「前世還有哪裡不幸……啊,對了!」
長孫無垢對她這聲大叫仍不為所動,手下依舊忙碌的穿針。
上官星兒一臉曖昧的湊過去,色迷迷的問:「喂,前世,你老公的炒飯功夫怎麼樣?」
「君子遠庖廚。」
「哎唷,我不是說真的炒飯啦,我是指……」她伸出兩隻食指亂七八糟的扭著,「就是你們在床上呀,很賣力的嘿咻嘿咻有沒有……」
意會過來的長孫無垢驀地紅了臉。這個後世說話真是沒遮沒攔,不過……「為什麼你們說閨房之事為炒飯呀?」
「咦,這你可問倒我了。」她搔搔頭,一副苦惱的模樣,「電視裡大家就突然這麼說起來了,大概是要一直翻來翻去的吧?!唔,那為什麼不說是煎魚呢……」
見轉移話題成功,長孫無垢淺笑一記,繼續忙碌。
然而,星兒的話究竟是在她心裡起作用了,她回想起來,成婚至今,相公的身體好很多了,幾乎與正常人無異,但兩人的確尚未圓房,上回夫妻倆稍有親密一些的舉動被小叔打斷後,之後追命待她就非常的「彬彬有禮」,有禮到連不小心碰觸到她都像是被火燒到似,急急縮回。
痛!被針刺進指尖,鮮紅的血滴冒了出來,她趕緊吮了吮傷口,重斂心神。
「管他炒飯還是煎魚,反正前世,你們到底『性』不『性』福呀?」見她對自己揚起一抹苦笑,上官星兒一臉不妙,「你老公該不會真的不行吧?」
她臉一紅,「星兒,姑娘家別亂說這種事。」
「我哪有亂說,這很重要耶,不行不行,我看我得去找月老頭商量商量。」
「等一下,你……你要去找個男人說這種事?」
「也對,他又不是大夫,找他有屁用……」
呃,不是那個問題吧!長孫無垢想阻止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唉,這下該怎麼辦呢?還是前世你離婚好了,重嫁重嫁,挑一個身強力壯點的來嫁!」
「星兒,我不會重嫁的。」
上官星兒已經開始在拔頭髮了,「那怎麼辦?你不幸福我的任務就沒辦法結束,不結束我就要一直留在這裡,留在這裡也沒關係,但是我不想這樣不人不鬼的過完一生呀!」
「我很幸福。」她淡淡地開口,想起溫柔以對的夫婿,她覺得自己這輩子不可能遇到更好的了。
上官星兒抓狂中的動作一頓,有些懷疑的看向她,「真的?!」
「嗯,真的,這樣不愁吃穿、不用為生計奔波的生活,我已經很滿足了。」
哎呀,那就是不「性」福了呀,上官星兒無力的整個人趴在桌上。
不行,她一定要想想辦法。
皇甫別離目瞪口呆的看著兄長的轉變。
只見一臉深受困擾神情的皇甫追命,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接著滿臉愁色地裝出一副弱不勝衣的疲累樣。
適才交談時還氣定神閒的人,怎麼轉眼間又病懨懨地提不起精神,除了臉色不算太差外,他的表現就像久臥病榻一般,氣虛得要人「攙扶」。
當真見鬼了,大哥是中邪了嗎?
不過他很快的明白原由,原來是出自大娘和某人的私心,才逼得健康的人繼續裝病。
「命兒,你的身體好些沒?」
洋溢著笑的皇甫老夫人率著一群丫頭姍姍而來,後頭跟著仗勢欺人的徐嬤嬤,手裡挽著深得她寵愛的侄女柳堤芳,不等屋內的人開門就擅自推門入內。
「咳!咳!娘……咳……你來了,我讓……春曉給你上……咳……咳!上茶。」皇甫追命本欲起身迎接,可剛一站起又搖晃地跌回座椅。
「哎呀!怎麼咳得這麼厲害,不會又犯病了吧?你那娘子怎沒在身邊照顧你?!」眼神一使,一道娉婷綽約的身影會意地上前想一扶,表達賢淑美德。
他偏了一下,不著痕跡地拒絕她的好意。「昨兒霧重受了涼,娘子上街為我抓藥,順便買點針線打算替我做件新衣。」語露妻子的溫淑,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是個不可多得的賢良女子。
是嗎?這大哥說謊還真不打草稿,大嫂明明在閨房裡打拼賺錢,新衣是有的,但卻不是給他的。
「為什麼明知身子不好還沾露受涼,是不是她慫恿你?!」一見兒子又氣喘吁吁,老夫人把過失怪錯在不得她寵的媳婦。
也不是說長孫無垢不好,而是她更中意自家大哥的女兒,僅出一子難免有少了貼心女兒的遺憾,見著了與己年輕時有幾分相似的親侄女,心要不偏哪有可能。
而且媳婦一入門便全心全意地照料丈夫,不見晨昏定省的向她請安,更不會嘴上抹蜜說些討老人家歡心的好聽話,想要她疼惜三分真有些困難。
再加上徐嬤嬤的碎嘴,得了便宜還倒打一耙,以及善妒丫頭的撥弄,老夫人對新婦的印象自然變差,完全忘了因為有她,兒子的病才會日漸好轉,不知感激的認為買來的女人不需要太在意,她會替兒子挑選更好的良緣。
「娘,你言重了,是我見月兒皎好,非讓她扶著我到廊前走走,她拗不過我只好順我的意。」一說完,皇甫追命又一副虛弱的模樣,掩嘴輕咳。
「不用替她狡辯了,再怎麼說你的身子骨都不宜吹風,她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情形,居然糊塗的由著你。」簡直是有失婦道。
「是,我也糊塗,讓娘操心了。」他四兩撥千斤的化去娘親的怒意。
「你喔!就讓人心疼,要是堤芳在一旁幫娘看著你,你也不會又犯病了。」她不經意的一提,暗示他身邊該多個人作伴。
「呵……咳!咳!柳家表妹年紀也不小,該找個婆家了,徐嬤嬤對此事最拿手,你就讓她幫表妹找戶好人家,做兄長的我必備妥重禮為她……咳!賀喜。」
猛地被點名的徐嬤嬤愕然一怔,隱約感覺大少爺話中有話,莫名浮起一絲不安。
她貪長孫家的銀子他應該不知曉吧!太少爺向來很少插手家中事務,不可能知道她背地裡做了什麼。
一想至此,她安心的吐了口氣,不意對上那雙洞悉一切的眼,她又不安的微慌在心。
「嗟!你這孩子會不會說話,什麼年紀不小了,她這歲數配你正好,真要嫁人我可捨不得。」皇甫老夫人輕拍侄女的手,意思是有她作主,不用擔心。
「是,孩兒口拙了,表妹只比娘子老一歲,已為人妻的無垢才十七就具婦相,相較之下表妹就顯得稚嫩,實在無人婦之態,娘的顧慮甚是,她若太早出閣恐怕誤了夫家。」一說完,他又輕咳了兩聲。
噗地,一口茶就這麼往外一噴,皇甫別離忍笑的告罪一旁,假意拭手。
老了一歲?
天哪!真是殺人不見血的毒咧!他竟不知大哥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用字遣詞鋒利得如同一把刀,抽出一削兩面光,讓人頓時灰頭土臉臉面無光。
真該叫小憐那丫頭來聽聽,她還老怨他言語毒辣,真要和大哥一比,他兩手一拱甘拜下風。
「哎呀!瞧你說的什麼渾話,堤芳才是得體端莊、秀外慧中的好妻子人選,多少人巴望著結這門親事,你竟不知好歹地說她難為人婦,你……」真要氣死她了。
不等母親說完,皇甫追命出言打斷。「娘,我想接手皇甫家事務,讓娘享享清閒。」
果不其然,皇甫老夫人的注意力被引開了。
「真的嗎?可你的體力……」她喜出望外的咧開笑臉,又擔心他身子吃不消。
「商行的事業繁重就夠你忙的,這家裡大大小小的事真要處理起來也得花不少時間哪!」當一個家可不容易啊。
「不打緊的,再說有娘子從旁協助,她不會讓我累著。」他做出十分依賴妻子的樣子,少了她什麼也辦不成。
老夫人假意的說道:「也不一定非她不可,這樣吧,我讓堤芳幫你吧!她出身名門世家,定能為你打點一切。」
她的用意就是要兒子接受侄女,旁敲側擊地先確定他的心意,她才好著手準備,外人再親也親不過內侄,自己人親上加親才是美事一樁。
「不勞表妹費心了,她是閨閣千金不擅財務,真要她盤起算盤珠子恐怕有些為難,娘子自幼刻苦耐勞,磨出對數字的精準力,相信娘也不希望皇甫家在我手中垮掉,挑對媳婦可是咱們的福氣。」
「但是……」她又想替侄女說幾句好話。
「娘,雲姨娘才跟我提過,若我還無法獨掌大權,她非常樂意讓離弟暫代我管理。」他虛語一出,幾道抽氣聲同時響起。
太……太毒了,大哥居然陷害他,拿他娘和大娘的嫌隙來當手段出招,真是陰險到極點,還害他兩面不是人地遭人怨恨。
「她敢!姓雲的女人憑什麼要你讓權。」皇甫老夫人怒拍桌子,怒不可遏地看向正想開溜的皇甫別離。「你,回去告訴你娘,她想都別想,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她永遠都不要有爬到我頭上作威作福的念頭。」
「呃!是,我會轉告大娘的意思。」真要命,為什麼他得趟這渾水。
「還有命兒,你成親都有一段時間了,媳婦的肚皮卻還沒半點動靜,你要不要先納妾……」至少先留個後,免得有個萬一。
皇甫追命怔了一下,回過神後連忙的用力一咳,像要咳出血似,「娘,孩子胸悶……」
當然沒動靜,他們至今尚未圓房,若真有個什麼,他肯定心痛得嘔血,先昏死給她看。
「哎!又疼了嗎?快請大夫。」老夫人心急得愁了眉,趕忙喚人。
唉!大哥可以去當個戲子了,假戲演得真逼真。「大娘,我看大哥只是一時氣悶罷了,先讓他回房去休息休息,應該沒什麼大礙。」
我是善解人意的好手足吧!以後別再算計我了,我不想再惹人嫌。皇甫別離朝兄長投去求饒的一瞟,要他手下留情,別推他上刑台。
「嗯!娘,我回房去躺一躺就好了,一下子見太多人會讓我氣不順。」他意有所指的看向她身後那一群人,包括臉色微變的柳堤芳。
沒多想的老夫人仍憂心忡仲的放不下心,「真的不用找大夫嗎?」
他搖頭,做足表情的像是多說一句話就會要了他的命。
「好吧!那你就休息一下,晚一點我叫人端碗人參雞湯來給你補一補。」兒子的身體比較重要,納妾的事以後再提。
又補?他都補出一身病了。
心有餘悸的皇甫追命裝弱的靠著其弟,目送娘親等人離去,心裡難免嘀咕她的過度關心,他好不容易養好的身子可不願再搞垮了。
驀地,他目光一銳——
「徐嬤嬤,請留步。」
「大少爺有何吩咐。」身一旋,她回過頭面帶討好的一問。
目一冷,他平靜得令人害怕。「該吐的銀子給我吐出來,別以為可以隻手遮天,我還沒死,誰敢欺到我妻子頭上,絕不輕饒。」
她駭然一驚,臉色慘白地腳一軟,差點跌倒在地。
「出去吧!」
「是……」唯唯諾諾的應了聲,她面色如上的趕緊退了出去。
大少爺竟然知道了!唉,這下好了,那筆錢,還是不還?
「無垢,你這所謂的『治病良方』還真不錯呢!」
波光灩瀲的湖面,午後的陽光溫暖了湖水,游得氣喘吁吁的皇甫追命從水面探出個頭來,紅潤的臉頰上滑下顆顆晶瑩的湖水。
坐在湖邊柳樹下,做著針線活的長孫無垢見他要上岸了,連忙遞上一條大巾帕及乾淨衣物,「來,把身子擦乾,趕緊穿上衣服免得吹風著涼了。」
這游泳健身的法子,是上官星兒向她大力推薦的。
自那日她倆討論過她的「閨房」之事後,星兒著實煩惱了幾天,某日她興奮的跑來告訴她,她想到了個好法子——去游泳。
「游泳?」
「嗯嗯,」上官星兒點頭如搗蒜,「我本來是想到可以叫你老公上健身房啦,把身體練壯一點,練出個二頭肌、六塊肌,頭好壯壯也會比較有力氣想到那種事嘛,不過想也知道你們哪有什麼健身房,就用游泳代替吧。」
身體若是勇健,人生就是有顏色的,身體若是弱雞,人生就是想色也難啊!
「你又來了。」面一臊的長孫無垢瞠她一眼。
「不是啊,前世,我可是很認真在幫你設想耶,我告訴你,游泳啊,因為必須調整呼吸,所以長期游下來,不但呼吸更順暢了,肺活量也一定會增加,肺活量增加,表示心肺功能比以前好,心肺功能好,血液循環也會好,身體就越來越健康啦,比吃什麼補藥、喝什麼靈藥都有用。」
「是嗎?」星兒講的什麼肺活量、血液循環她是不太瞭解,但是一聽到會越來越健康,她馬上就被提起興趣。
「總而言之,你想不想讓你老公更健康?」
她毫不遲疑的點了點頭。
「那就聽我的準沒錯啦,唉,想想,我也應該去游個兩圈,最近來你們古代吃得還不錯,都胖了一圈了。」
她想從來星兒給她的建議都沒錯,未來的人好像懂比較多事,於是就跟丈夫提議,沒想到他會一口應承,夫婦倆這幾日下午都過來這湖邊消磨好些時光。
「追命,你游得真不錯呢。」
原本她還在擔心他不會泅水,但見他起初動作是有些生疏,之後漸入佳境,而果真也如星兒所說的他的身體越來越好,肌膚曬成小麥色不復見以往的蒼白。
「小時候有一陣子我身體比較好時,會瞞著我娘和別離來這湖邊泅水,這泅水之法也是他教我的。」只是後來被娘發現了,她將離弟大罵一頓,還與雲姨娘大吵一架,沒兩天他不小心又病了,讓娘親自此不准他再碰水。
「來,快把衣服穿上吧。」見他只是把外衣拿在手上,她提醒的道。
「不用了,天氣這麼熱,我這樣還舒服點。」
說完,裸著上身的他逕自躺在草地上,仰望藍天白雲,十分愜意。
「累了嗎?」她在他身旁坐下,拿起絹帕有一搭沒一搭的為他擦著濕發。
「不累不累,這幾天泅完水後,我反倒覺得精神極好。」皇甫追命趁機將頭枕到她的腿上,惹得她羞赧得急忙左右張望,就怕讓人看著這不端莊的一幕。
「欸,別動,我這樣很舒服。」
「可是這樣我沒辦法繡帕子了……」她還是覺得尷尬。
他咕噥一聲,「那就別忙了……」他舒服得想睡,眼睛微微閉起。
真是的,原來相公是這麼隨性的一個人呀……長孫無垢有更認識自己丈夫之感。
目光充滿愛慕的梭巡著他,小麥色的肌膚微微僨起,體魄雖算不上是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漢,但也結實修長得好看,她伸出手,試探地觸了觸他腹部的肌理,好有彈性……
奇怪,她的心跳變得好快……
「無垢娘子,你這是在吃為夫的豆腐嗎?」
她臉一紅,連忙收回手,卻一把讓他握在大掌裡。
發出低沉笑聲的皇甫追命十分愉悅,他略微施勁地拉下妻子,和她臉對著臉,「我也想吃你的豆腐呢……」
今早吳大夫來過,說他的身體已調養得極好,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再無顧忌。
吻住她嬌艷無雙的紅唇,勾引潛藏其中的丁香小舌,慾望一觸即發。
害怕讓人看到這一幕的長孫無垢不安地推著他的肩,然而熱力十足的吻足以讓人融化,漸漸地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回抱著丈夫。
「呱!呱——」
什麼聲音這麼吵?皇甫追命眉頭略蹙的張開眼,就見一隻大白鵝拍翅呱叫地追逐一群在湖邊優遊的野鵝。
「是鵝相公……」
他一愣,「它在幹麼?」
「你想老婆,它就不可以想嗎?」她臉泛紅潮的嬌嗔。
他輕咬她的俏鼻,「娘子,你在取笑我嗎?」
「就算是又如何?」她大膽的也咬回去,貝齒在他臉頰上留下淡淡的齒痕。
當了那麼久的呆頭鵝,今兒個總算開竅了,否則她真的會開始相信星兒說的,懷疑相公有隱疾。
「那我得好好的懲罰你……」說著,張口在她雪白的頸邊吮了記紅痕,探手將她的衣襟扯開。
「追命,別……」她驚慌的連忙阻止,尷尬的左右張望。
觸目所及杳無人蹤,只有成功追求到竊窕淑鵝的鵝相公和只母野鵝交頸廝磨著。
體會到妻子顧慮的皇甫追命深吸一口氣,起身,接著彎腰將她攔腰抱起。
「我們回家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4 01:34:20
第七章
秋霜院內房的門被粗魯的撞開,皇甫追命熱情的和嬌妻擁吻著,一路碰撞的往床鋪走去。
兩人雙雙倒在床上,他不由分說的開始解除她身上的束縛——「解除裝備」的行動進行得非常順利,拜方才就被他暗中拆除不少遮蔽物所賜。
「追命,柳小姐她、她……」喘著氣,長孫無垢有些擔心的問:「她剛剛看到我們這模樣了,還尖叫好大一聲,她沒事吧?」
「噓,別理她……」
解開她的肚兜,豐盈的雪胸頓時讓他呼吸一窒,「無垢,你好美……」
她嬌羞的酡紅臉,雙手想遮掩自己的上半身。
他將她的手拉迴圈好自己的脖子,「別亂動,讓我好好看看你。」
「追命,還是等到晚上吧?現在大白天的,好像不太好……」
「噓……」
他吻上她的唇,吻得她昏天旋地,壓根分不清日夜。
「無垢……我們做夫妻吧!」
夏日炎炎,暖風送暑,一室的春光羞與外人提,嬌嚶連連的長孫無垢在荷香之中成為人婦,正式晉身皇甫家的少夫人。
「那個女人實在太不知檢點!」
一臉憤慨的柳堤芳闖進姑母的寢房,沒頭沒腦的告狀。
緩緩啜了一口茶,皇甫老夫人拍拍侄女的手慈愛的問:「怎麼了?瞧你氣呼呼的。」
「姑姑,你都不知道我剛才在表哥的院子裡看到什麼啦!那女人讓表哥抱著,她手裡抓著男人的衫服,表哥裸著上半身,兩人還不三不四的調情,真是……真是……」她氣到說不出話來。
「你說追命沒穿衣?!天哪,這怎麼行,萬一著涼又病著了怎麼辦?」
「我想應該是不會,看不出來表哥的身材還挺壯碩的呢……欸,姑姑,這不重要啦,是那個傷風敗俗的女人……」
皇甫老夫人打斷她的話,「你表哥的命此什麼都重要!別說了,先過去看看追命再說。」
「嗯。」
雖然不是自己預期中的反應,但結果仍是自己要的就好。柳堤芳順從的跟著姑母來到秋霜院。
可才到院子,就讓秋菊給攔下。
「老夫人,太少爺吩咐任何人都不得打擾。」
柳堤芳仗勢發難,「你這丫頭是什麼東西?敢阻止姑姑探望表哥!」
秋菊天真的回應,「我只是個下人,怎麼敢阻止老夫人,小的不過是轉述大少爺的吩咐而已。」
皇甫老夫人朝房門望了望,「太少爺沒事吧?在做些什麼?」
一旁的春曉、夏夕聞言竊笑得曖昧,春曉戲謔的道:「前幾天老夫人不是跟大少爺說想抱孫嗎?大少爺正努力呢!」
「呃……」
「哼,姑姑,你看,大白天的就幹這種事,像話嗎?」
皇甫老夫人點點頭,「既然這樣,那我晚些再過來吧。」
「姑姑,你居然這樣就要回去了?」柳堤芳瞪大眼,不敢置信的詰問。
她看了侄女一眼,對她的心思瞭然於心。「他們已是夫妻,要做什麼旁人都管不著。你也別急,姑姑會為你想個法子的。」
初為人婦,嬌顏艷如桃,雪頰輕染霞,眼媚生波好不動人,微微散發身為少婦的韻味和清媚,膚嫩似荷瓣般流動著嬌媚。
絲發分兩肩,宿夕不梳頭,終是女兒嬌羞態,縱無人看也低頭。
花心輕折,雨露歇後,月兔西落迎來晨霧,一夜激情過後的長孫無垢疏懶倦惰倚靠夫婿胸口,鮮艷的唇欲滴蜜汁,豐潤得好似沾露牡丹花。
羽睫因受光而輕輕的眨動,難得晏起的她緩緩睜開水媚眸子,一時間真有身在夢中的錯覺,好一會兒竟失笑的嗔己顛狂。
她從未睡得如此安穩過,婚後夜裡常不時驚醒,觀察身側的人兒是否還有鼻息,輾轉難眠無法安心,即使眼兒一閉仍未熟睡。
再來娘家的波折令人憂心,總讓她傷神得不知如何是好,有限的一己之力有如杯水車薪。
雖然婆婆未兌現昔日的承諾,可已入門為媳的她又豈能為了娘家一事而有所冒犯,質問其為何背信毀約,未善盡允諾之責。
畢竟是晚輩,為人子女跟為人媳的處境大不同,言語稍不得體恐落人口實,日後更難在夫家有立足之地。
竹有節,人有骨,不因外力而彎折,她寧可自己辛苦些而不願叫人看輕,縱使已有不少人認同她此時的身份,但仍有少部份的人以輕蔑眼光視之,並未真心接納。
做人難,難如登天呀!
「啊!別搔我癢,你這壞人。」咯咯……明知她怕癢還是故意鬧她。
「夫婿是天,在我面前還敢分心,天不可罰你我罰。」氣色紅潤的皇甫追命笑著逗她,一手擱在她腰際輕摟。
「哼!你這人沒安好心眼,就會欺負我。」她佯怒地輕哼一聲,滑過他手臂輕足落地。
他快意的大笑,胸口一起一落起伏著,「不欺負你還能欺負誰,你可是我皇甫追命最心愛的娘子。」
「又說渾話了,滿嘴蜜。」長孫無垢嬌笑的回以一嗔,往梳妝台前一坐,對鏡理雲鬢。
隨後下床的他接過她手中的玉梳,輕梳慢順地為她攏攏發,無限愛憐以指代梳,滑過那絲緞般黑髮,柔情似水。
接著他又細心地為她畫眉描唇,讓原本嬌媚的容貌更顯艷色,水靈靈的俏佳人成了洛神宓妃,出水而立艷驚四方。
兩人濃情蜜意的在鏡前展現恩愛,羨煞鴛鴦蝴蝶,眉目傳情自不在話下,彷彿天地間只有他們倆的存在。
「你不愛聽,以後我就不說了,你可別怨我是不解風情的木頭楞子。」他一面裝起懼內的模樣,一面又偷勻她唇上的甘蜜。
被他逗笑的長孫無垢推推他的胸。「你還好吧!有沒有哪裡不舒坦?真要有個不適可不許逞強。」
一夜縱慾貪歡,她實在不放心,即使他此刻看起來好得不得了。
「娘子,這句話該是由為夫開口,你怎麼搶著問。」他佯惱的怪責,在她發間別上蝴蝶雙飛的金步搖。
「嗄?」她忽然變傻了,不解其意。
皇甫追命輕笑地拂過她蘭胸,語氣輕柔地猶似愛撫。「你還好吧!有沒有哪裡不舒坦,真要有個不適可不許逞強,為夫知道有種雪蓮膏可以塗抹那裡……」
「嗟!你閉嘴,竟拿這種事取笑我。」她惱羞的推開他,臉紅得發燙。
「為夫的是怕傷了你。」他臉色籠上關心,「你還痛嗎?」
初次探幽,她疼得眼淚都泛出來了,看得他好不心疼。
長孫無垢想故作鎮定的回答,但微顫的唇瓣卻洩露她的羞意。
「我沒事,這是為人婦必經之事,你就別再問了,人家臉皮薄得很。」
聞言,他愉悅地笑開懷,「不問、不問,我的好娘子別惱了,為夫的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喔?瞧你正經的,不是才說夫為天,什麼都該聽你的嗎?」她調侃著,一臉溫順的將手置於雙膝。
瞧她擺起聽訓的模樣,皇甫追命又愛又憐地輕歎口氣。
「咱們皇甫家在城東有間廢棄的屋子,不大,就比秋霜院小了些,我想過些日子找幾個下人去整理整理,你就讓爹和娘以及弟弟妹妹搬進去。」
「爹和娘……」一開始她還沒意會到他的打算,等到想起公公已過世多年,她才驀然紅了眼眶。
「反正空著也是空著,盡養蚊子,不如添些人氣不致繼續頹傾,夫妻是一體的,你爹娘也是我爹娘,女婿是半子,你不會阻止我這個半子孝敬爹娘吧!」他盡量用溫和的口氣說道,不傷她氣節。
長孫家的事不快做安排不行,他怕他倔氣的娘子會為娘家把自己累死。
「你……你這是何苦,萬一娘不高興……」她指的是婆婆,生怕老人家會抱怨。
「娘那邊由我擔當,她不會有二話。這是我對岳父母的孝心,諒誰也說不得閒話。」除非不想在皇甫家待下去。皇甫追命眼中閃著一絲銳利。
「夫君,不要太寵溺妾身,我會沉溺其中的。」她怕他對她太好,好到她不忍獨生。
若是有朝一日失去他,她可能會活不下去。
「傻啊!無垢。」他輕輕拭去她眼角淚滴,吻落翦翦雙瞳。「寵壞妻子是丈夫的責任,你只消放寬心把所有的重擔交給我,我是你一輩子的依靠。」
「一輩子的依靠……」多叫人期待的遠景。
她動容了。
長孫無垢流下喜悅的淚水,她從不知道有個人可以靠著是這麼舒服,不需要煩惱沒米下鍋,也不用擔心衣破無錢換新,事事有人設想周到,那美好的感覺有如身處雲端,渾身輕飄飄的。
一直以來都是她一人在付出,原本以為她不會覺得異,但是聽他這番動人的言語,她真的感到以前過得太辛苦了,完全沒有自己。
愛上自己的夫君不算癡吧!她總是認為會孤獨一生不需任何人為伴,現在她知道錯了。
毅然下嫁的決定是對的,她在這場不被期待的婚姻中獲得憐惜她的夫君,想來也是意外拾來的福份,她當會好好珍惜。
「屋前有個小空地可以做點生意,看要賣賣糕點或是供應茶水,我聽說娘的手藝不錯,會不少江南甜食,小弟和妹子幫著吆喝,相信生活很快能安定下來,不用看人臉色。」
「你連這也做了安排了?」他到底想她落多少眼淚。
微訝的長孫無垢感動在心,她知道他是用了心要讓她安心,不必拘泥家世的懸殊而不肯坦訴地向他訴說心事。
而他也顧慮到她的顏面問題,明白她的自尊有多強,即使貴為皇甫家的少夫人仍不願伸手向人要錢,寧可苦一點自食其力,以免讓人說長道短。
皇甫追命無賴的揚唇一笑,「你曉得我除了腦子還有點用處外,你叫我能做什麼。」
「你……哼!不許你自貶,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男人,沒人比得上。」懂得用腦此只會出蠻力的漢子來得有男人味多了。
「咳!咳!娘子,你見過很多男人嗎?」他不是滋味的一睨,忍著不做出吃味的表情。
「是不少……」一聽他忽地氣岔的猛咳,她頓時一怔的多看他兩眼。「市集遊民,販夫走卒,繡莊的老闆、茶樓的小販、藥鋪的大夫、學堂裡的夫子……我的確見過不少男人。」
「喔!是這樣呀!」他笑出聲,神色不若之前的僵硬。
「夫君心裡不舒服?」她想笑,但怕他難為情。
皇甫追命本想搖頭否認,可是在看到她眼底的笑意,他也笑了。「是有點。」
他早知道自己有個聰慧過人的妻子,他那點心思哪瞞得了她那雙明媚雙眸。
與其被取笑還不如自個承認,免得遭譏是掩耳盜鈴的賊,當場被逮還不知道所以然,以為是行蹤不夠隱密遭人發覺。
「夫君用不著為了這點小事煩心,除非君先負我,否則我絕不負君,生同時,死同穴,三生情緣寄予君。」她的心永遠屬於他。
聞其真心,笑擁嬌妻的皇甫追命卻有些不安,胸口沉重地不願讓她失望,不負她亦是他心之所願,三生三世心結同心圓,永不分離。
可是他擔心娘親的算計,她一心要與舅父結成親家,藉著結合兩家的勢力壓抑雲姨娘,不讓離弟取代嫡長子的地位。
雖然他必須說他們多慮了,離弟志不在此,可是兩個女人的仇恨源自爹親的多情,導致兩人明爭暗鬥多時,互為爭寵各出奇招。
即使爹親雲遊仙鄉已多年,然而其種下的心結難以拔除,表面上相安無事,私底下仍暗潮洶湧,不肯示弱以其子的成就為炫耀。
而他因久病纏身致使娘親落了下風,不時受雲姨娘冷嘲熱諷,並為生子康健而洋洋得意,使得娘親一口怨氣堆積在心中,老想著要扳回一城。
他身體逐漸康復是她最好的籌碼,如能加以利用是再好不過,要是能讓雲姨娘從此抬不起頭和她一爭長短,也許她才會覺得滿意。
他該如何推避柳家表妹,不讓深愛的妻傷心難過呢?
「對了,娘子,用完早膳後就到書房吧!還有一堆事等著你我去處理。」他要讓她握有實權,成為名副其實的皇甫家少夫人。
「等等,什麼事要我去處理?」
「你總要學著如何當家,身為皇甫家未來主母,你的事可多了,首先要弄清楚咱們家月人多少、開支多少,能有多少盈餘……」
「等……等一下,我被你搞糊塗了,這些事不是娘在處理嗎……」
若她接手後就不是了。但他沒回答,待兩人換好衣後一逕拉著她走,賣命一整晚,此際他的肚子很餓。
「你……你到底拉我到哪裡……唉!算了,我不問你,你悶聲當你的啞巴,橫豎不可能將我轉手賣了,我以夫為天,任憑你擺佈,夫大妻小,我很認命不喋喋不休……」
不喋喋不休?
那他耳中聽見的不滿是出自幻聽嘍!
眼泛笑意的皇甫追命握著妻子的手,故意賣個關子想看她嬌嗔風情。
雖然她鐵定會有怨言,怪他拐了她,是十足的陰險小人。
長孫無垢的確有怨言。
但不是為了丈夫陰她一回,設計她取代帳房一職,手握大權得以管理一干下人,並用實力讓他們另眼相待,不再懷疑她的地位是架空,實則比丫頭還不如。
她的懷柔政策成功,有功必賞,有過暫不罰,犯滿三次再一次懲處,由領頭的下人們自行裁定要受什麼樣的懲罰,交由管事執行。
因此,她得到不少心悅誠服的人心,一致認為她有能力接下當家主母的位置,讓老夫人得以放手,安享晚年,可仍是有人對她心存不滿,不時在背後編派是非。
她不可遏抑地妒嫉起柳堤芳,府裡最近風風火火的傳起丈夫即將收表小姐為妾,滿腔醋意的她認為是夫君違背了枕邊誓,他答應過她這輩子只有她一人。
「……唉,表小姐也真可憐,你知道嗎?表小姐這個月的月俸被那女人一砍就是一半呢!」
「什麼?!我就說這女人是扮豬吃老虎,裝什麼柔弱的樣子,全部都是假的。」
灶房裡,陪著冬月揀著菜葉的徐嬤嬤不以為然的撇撇嘴,現在府裡的下人全叫那女人收買啦,只剩冬月的「良知」還沒被泯滅,兩人不與眾人「同流合污」。
「是啊,也不想想她能進皇甫家門是誰的功勞,居然敢跟太少爺告狀,說我什麼吞了要給她娘家的錢,我真是冤枉啊。」
「過河拆橋,哼,太少爺和夫人都被騙得好慘……不行,我越想越氣,我要去提醒少爺一聲……」
「欸欸,別這麼衝動啊,人家現在正得寵呢,你這樣冒冒失失跑去能討得什麼便宜。」徐嬤嬤拉住她。
冬月沒好氣的再坐下,滿肚子火無法消,這時,柳堤芳的丫頭翠兒來到灶房一問——
「我們小姐犯了思鄉病,想吃家鄉聞名的燒鵝,不知道你們這兒有沒有人會做?」
冬月和徐嬤嬤對視一眼,露出抹不懷好意的竊笑。
「有有,燒鵝是吧,府裡正好有只養得肥美的鵝待宰呢!」
秋霜院的廳裡,長孫無垢冷眼端坐,下唇輕嚙地看著在她面前走來走去的身影,忍著不表現得像個醜陋的妒婦。
「表哥,嘗嘗我做的銀耳蓮子湯,這天熱得很,吃點涼補消消暑。」天燥心也躁,喝點涼水降降火。
「不用了,堤芳表妹,我剛用過你嫂子準備的豆腐煲,現在胃還脹得很。」就算餓了他也不敢用,那兩道鋒利的目光正盯著他的背,他要敢收下就真的死定了。
「豆腐哪比得上蓮子湯,那是窮酸人家的玩意兒,咱們富貴中人應該品嚐上等美食。」豆腐是賤民主食,難登大雅之堂。
眉尾輕佻,長孫無垢不置一語由著她發表高見,她倒要看看「富貴中人」有多少骨氣,能一再接受挫折。
「不,我偏愛淡淡的豆腐煲,口味清爽微帶回甘味,爽口滑順十分清甜,蓮子湯就太甜了,吃多了容易膩胃。」別再來獻慇勤了,我不打算再納妾。
「那好,下回我也煮一道豆腐料理讓你暖暖胃,吃得太寒傷身。」即然他喜歡豆腐,她就投其所愛。
「表妹的用心為兄實在愧不敢當,這會兒我愛吃豆腐煲,可天天吃就受不了,表妹大可不必為兄太費心。」皇甫追命溫雅的推卻,意要她不要太勤奮。
但是他的拒絕看在柳堤芳眼裡另有一層含意,以為他心疼她洗手做羹湯會傷了纖細玉手,故而嬌羞的含情脈脈,頻送秋波。
「不費心、不費心,這是我份內該做的事,表哥用不著掛心。」她一定會好好服侍他,讓他更加憐惜她。
「嗄……」這……
份內之事?
皇甫追命僵笑的看了妻子一眼,心頭暗自一驚,她竟連抬頭看都沒有,讓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她生氣了嗎?
「對了,表哥,我請灶房幫我準備了一隻燒鵝,味道還挺不錯,不輸我們家鄉口味,我還有半隻,拿來讓你嘗嘗好嗎?」
「燒鵝?」長孫無垢敏感的抬起頭,今天看到鵝相公上回在湖邊追到的那隻母野鵝,孤零零地在院子裡獨自晃蕩時,她就心裡一突,隱約有個不太好的預感,只是沒多想,現在回想起來,今天一整天都沒看到鵝相公。
「有什麼不對嗎?」柳堤芳回頭一睨,這女人整頓晚餐都沒開過口,忽然對燒鵝有興趣是想吃嗎?
門都沒有!
「我記得這陣子城外農家鬧雞瘟,連帶鵝鴨之類飛禽也很難買到,難道……」
「什麼雞瘟鴨瘟的,你可別瞎說,冬月丫頭給我送來燒鵝時就說過了,這是府裡自己養的,保證肥嫩好吃。」
臉色一變的長孫無垢喚來秋菊,「快去找找鵝相公,找到了告訴我一聲。」
柳堤芳不解地道:「鵝相公是什麼東西呀?瞧她這麼緊張的樣子。」
皇甫追命吶吶一笑,不想解釋鵝相公是自己的分身,當初代他和娘子拜堂。
幾個下人來把一桌的殘羹剩餚收下去,見柳堤芳還沒走人的意思,長孫無垢只是冷笑一記,逕自拿起一些帳本看著。
「表哥,我看月亮都出來啦,不如你陪我去花園賞賞月。」
「呃,我還有些商行的帳本得看,表妹你還是找別人陪你看,或是早點回房歇息吧!」
天哪!誰趕快來把柳家表妹帶走吧!娘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欸?表哥,你熱嗎?我幫你擦擦汗。」她拎起手絹就要住他額上拭去。
「不,我……」不熱。
但令他驚心的事發生了。
「表妹的爹娘是否仙逝多年?」
冷冷的音一揚,頓時一室如結霜的臘冬,凍結。
「你在胡說什麼?我爹我娘還活在人世,你少觸他們楣頭。」窮人家出身的女人就是不懂禮數,這種犯忌諱的不敬語也敢出口。
「那我倒有點懷疑,既然令尊今堂尚在人間,難道他們沒有教過你女子首重貞操嗎?」看來是幽靈父母,名存實亡。
「你是什麼意思?」她聽得出來這是諷刺,卻不解其意。
「嫂子我別無他意,只是家訓良好的閨閣千金當知節操的重要性,若你懂得一些聖賢書,應該不致有逾禮之舉。」男女授受不親,她未免靠得太近了。
「妹妹你這是教訓我嘍?我有哪裡礙了你的眼,讓你語帶誚意的挑我毛病?」憑她還不配當表哥的妻室,賤如草芥。
柳堤芳向來心高氣傲,眼高於頂,她本無意於病弱的皇甫大少,更對這門親事不屑一顧,當初姑母提起此事被她一口回絕了,認為自己有更好的良配。
可是她挑人,人也挑她,雖然稍具姿色卻太過驕縱,跟誰也處不來,千挑萬選挑到如今一十八歲,仍未有中意的對象。
不過這一回她遵從父親指示來探望姑母一家,發現大表哥竟病已全愈,飄逸俊挺,容貌更顯出色,脾性又溫和得幾近沒有脾氣,她是一見傾心,芳心暗許。
至於他的元配就不值得一提,姑母答應只要她願意先委屈為妾,等正室一年未有出便休離,迎她為大獨享專寵,不再有其他女子與之共夫。
「呵呵……說你不知禮你不承認,還真讓人難以為你遮掩,我是你兄長之妻,理應稱我為嫂,這一聲妹妹不就突顯你枉讀女誡,愧對聖賢。」她可不想亂認親姊。
「我比你大一歲,當你姊姊綽綽有餘。」柳堤芳不可一世的抬高下顎,表示稱她為妹是抬舉她,別不識相。
「表妹今年多大歲數?」長孫無垢側過頭詢問夫婿。
「十八。」他回道。
「真是長個不長智的傻大姊呀!咱們漢人只講輩份不論年歲,我既已嫁你表哥為妻,論理你仍是個妹子,除非你不認這個表哥。」那她便無話可說。
「你……你強詞奪理,表哥跟我比較親。」你不過是買來沖喜的鄉下丫頭。
「我是他妻子。」她語輕音淡的說道。
表妹再親也親不過枕邊人。
「你……你……」辯不過口舌犀利的長孫無垢,柳堤芳憤地一喊,「等我們成親後,你就可以滾回你的破落房舍,這裡不留你。」
「成——親?」面上一凝,她看向丈夫。
「我沒……」那個意思。
皇甫追命來不及解釋,就見秋菊急呼呼的跑進廳裡來。
「少夫人,不好了,鵝相公、鵝相公……」她捧著一堆白色的羽毛,又氣又急的喘著說:「鵝相公被她們吃啦!」
「什麼?!」長孫無垢震驚的站起身來,手上的帳簿都掉地了也不管,「是誰膽子這麼大?」
秋菊抬眼覷向柳堤芳,「少夫人,我要冬月也一併過來了,人正在門外。」
「叫她進來。」
冬月一臉輕蔑的走進來,身旁還有徐嬤嬤。「大少爺。」
皇甫追命眉一皺,「沒瞧見還有少夫人也在嗎?」這丫頭怎麼還是如此頑劣,灶房的生活沒讓她磨點規矩出來嗎?
她不甚情願的喚了聲,「少夫人。」
「你把鵝相公殺了?」長孫無垢直截了當的問。
她聳聳肩,「是啊,表小姐想吃燒鵝。」她想宰那隻畜生已經很久了,只是苦無機會下手。
氣到渾身發抖的長孫無垢不捨的拿起秋菊手中的白羽,她輕聲的說:「你們……實在太可惡了。」
「到底怎麼回事?那鵝吃不得嗎?」柳堤芳哼聲說。
「表小姐,你有所不知,那鵝呀,在府裡人稱『鵝相公』呢,當初是它代替太少爺跟少夫人拜堂的。」
「那我無意中『吃』了你的相公呢,呵呵呵……」她意有所指的看著長孫無垢,「吃就吃了,要不然你想怎麼樣?!」
柳堤芳挑釁的模樣徹底激怒她,「馬上給我滾出皇甫家,這裡不歡迎你!」
「表哥!你看這女人!」頻頻跺腳的柳堤芳一副受盡委屈的表情,小鳥依人的嬌態偎入皇甫追命懷中。
他想將她推開,奈何她卻像只八爪章魚死命地巴著他。
「該滾出皇甫家的人是你!我就要嫁給表哥成為他的妻子,你這下堂妻快快滾開,別來壞我們的好事。」表哥是他一個人的。
「皇、甫、追、命,你覺得美女在懷的滋味如何?」他最好給她一個她能接受的解釋。
好不容易掙開糾纏,他如針刺到般連忙退開,迅速的來到妻子身邊。
「堤芳表妹,你可能有所誤會了,我已有了妻子,不打算再娶妻納妾。」娘子,先別怪罪於我,我會解你一番疑惑。
但怒極的長孫無垢忽略了丈夫眼中傳來的歉意和請求,執意要討回公道。
「秋菊,讓管事拿筆錢給冬月,即刻起逐出皇甫家門!」
「不要啊!大少爺、大少爺救我!」冬月一聽腿都軟了,跪倒在地的抱住皇甫追命的大腿不住哭號著。
「無垢……」
他張口是想表示支持,但不解他心意的長孫無垢以為他想出聲阻止,搶先打斷,「對了,還有徐嬤嬤,一併逐出府!」
「娘子,這樣不太好吧?!」徐嬤嬤畢竟是娘的人,總得先打聲招呼。
長孫無垢皺起眉,看著柳堤芳又黏過來勾住丈夫的手,胸中怒火騰騰狂燒,「相公是在指責我不對嗎?」
柳堤芳搶白,「本來就不對!你這買來的妻子,別仗著我表哥心地善良就想任意擺佈他。」
「買來的妻子、買來的妻子……」長孫無垢怒極反笑,「哼,你這一相情願的女人又比我好到哪裡去呢?兩眼狹長主相刻薄,鼻樑懸高易破財,寬嘴薄唇會吃垮婆家,人亦薄情寡義,眼濁不明必有內疾,兩耳招風一生乖桀,你這面相太不吉。」
「你……你竟然……竟然說我……」說她是不祥之人。
「節哀順變,柳家表妹,雖然你年過十八未嫁不是你的錯,但你剋夫、克子又克公婆,實在不該出嫁害人,難怪至今還沒人願意娶你,我真同情你悲慘的遭遇。」長孫無垢說時還面帶同情,卻絲毫無憐憫之意。
「你……哇……嗚……我要告訴姑姑你欺人太甚,叫她把你趕出皇甫家。」她哇的哭出聲,聲淚俱下。
「請便。」驅逐不速之客,她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錯。
柳堤芳一臉委屈的哭訴,「表哥,你要為我作主,她太過份了,我……嗚……我是你表妹,她卻把我說得……嗚……那麼難聽。」
「呃,這……」娘子的言詞是過於鋒利了。
「夫君若怪妾身得罪了你的嬌客,大可休書一封絕夫妻情義,妾身絕不會有所埋怨。」看你如何兩全。
是氣過頭了,她才失了理智的說出賭氣之語。
然而隨即轉念一想,她說得也沒錯,現在休了她她確無怨言,只有黯然心碎,若是他想享齊人之福,她不僅有怨,還會恨他至死。
外柔內剛的長孫無垢是烈性女子,寧為玉碎不願瓦全,若她不曾愛上自己的丈夫,任憑他三妻四妾她也不會眨一下眼,謹守本份地為他操持家務,撫育稚子。
可一旦愛了,那份決絕也夠驚心,一如靜水下的爆洪突湧而出無力阻止。
「長孫無垢,你敢再一句休離的話,我就拉你去跪祠堂。」他也怒了,生怕自己真有失去她的可能。
「跪祠堂?」她澀然一笑。「我是你的妻子嗎?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了,還受外人恥笑,你自問配為人夫嗎?」
「我……」看見她眼底泛動的淚光,皇甫追命頓時心口一緊,自知不該因被激怒而在人前怒責她。
他以為妻子是溫順的,今日才知自己大錯特錯。他真的如此傷她嗎?可這絕非他本意,這樣冷絕的長孫無垢令他揪疼了心。
舉手想將她攬入懷中好好安撫,他胸臆中此刻竄著一股難受,沒見到她的笑臉無法消解。
「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風揚起灰,從今以往,勿復相思,相思與君絕……你自己想想是否要這樣的結果。」
他一駭,血氣猛地直衝而上,一口腥甜梗在咽喉。
這剛烈女子、這剛烈女子……他該拿她如何是好?
眼一黑,皇甫追命再度病倒。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4 01:34:51
第八章
「前世、前世,你不要哭嘛!你一哭我就心酸酸的也想跟著痛哭一場。」
想她上官星兒也來到這裡快三個月了,可是一點忙也沒有幫上,除了讓她的前世不用守活寡外,她當真是一事無成,連前世多了個情敵也不知道。
都怪她貪玩,跑去看無忌小弟賣燒餅,又去賭場逛了幾圈,幫前世那就算腿廢了也要賭的爹爹贏了一大筆錢,人家賭場怕他繼續贏錢不肯讓他賭,他找不到人對賭只好戒賭,幫著揉麵團、撒芝麻。
本來以為一切都順暢了,前世少夫人的位子穩固,又有愛她的丈夫,娘家老小的生活也大有改善,安頓下來做個小買賣,人生至此還有什麼不滿意?
難得當一次古人,她就四處走走玩得過癮,順便挑幾件古玩當「到此一遊」的證據,免得她回去之後當是作了一場夢。
沒想到才幾天不在竟出了紕漏,如果不是上面那老頭用枴杖敲了她一下,她真要玩瘋了,忘了此行的目的。
「前世,你別哭那麼傷心啦!不是你的錯就不要認,是他本來身體就不好啦,並非你害他吐血……」噢!真煩!怎麼越勸哭得越難過,她的口才真的那麼差嗎?
上官星兒乾脆盤腿坐在她面前,拉開她掩面低泣的手,大聲在她耳邊用力一喊。
這一喊,她舒服了,長孫無垢也怔了一下,不哭了。
「對嘛!對嘛!漂漂亮亮的美人兒幹麼哭,海棠垂淚可不是美,而是醜斃了,你不要醜化我這張臉。」她笨拙地擦著前世的臉,想把她的淚水擦乾。
她一說,把淚人兒逗得破涕而笑。
「星兒,我要是沒有你一定撐不下去。」她真的覺得好痛苦,做人真難。
因為生長環境不順遂的緣故,壓抑了長孫無垢原本剛烈如火的性子,勉強的將性情磨得平靜似水,兩種相衝突的性格並存於體內,導致她冷靜時非常駭人,而一發起火來又驚天動地。
一句「妻子是買來」徹底讓她失去控制,她一直是傲氣比天高的女子,當別人一再針對她最在意的事加以攻擊,那份為了家人所受的屈辱湧上心頭,她再也忍受不住。
然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心愛的人竟也出言相責,讓她的心碎了一地。
「哎呀!別說傻話了,你比你自己以為的還要堅強,少了我你一樣的勇敢,不許用我的臉說喪氣話。」上官星兒掐掐前世的臉,感覺自己的臉竟然隱隱發疼。
看著一模一樣的臉孔還真叫人有些沮喪,什麼時候能回去是未知數,她到底要耗上多久才能解脫,她從沒想過她會想念家裡按沖式馬桶。
「唉!跟你交談,有時我都覺得自己可能發瘋了。」她是她幻想出來的人物,並不真實。
「瘋瘋顛顛過一生跟庸庸碌碌過一生有什麼不同,你想要什麼樣的人生就去追求,不做怎麼知道不可行,命運是掌握自己手中。」相信自己就有希望。
「命運在……手中……」攤開手,長孫無垢低視紋路分明的掌心。
然後握住。
「別想太多了,我問過上面那個歐吉桑,他說你老公的命還長得很,一時半刻死不了,用不著太擔心。」只不過這回是免不了又大病一場了。
她苦笑著,「沒想到他身體還沒好全,我卻糊塗的用他不愛聽的話激他,他會病倒全是我的錯。」
若是她能收斂點脾氣就好了,別渾身刺的剌傷別人,也傷自己。
「嗟!不過吐一口血而已,鬱血一吐,病就痊癒,你呀!省了自怨自哀,他說不定因禍得福就全好了。」悶著頭自責有什麼用,人要往前看。
一想到夫君吐血昏厥一幕,她整個心絞成一團麻花。「星兒,你能不能去幫我瞧瞧他現在怎麼樣了?」
那口血吐得她好心驚,生怕他有個萬一。
「喂!前世,你不要老出難題考我好不好,我不是跟你說過,我根本無法靠近他。」厚!她也想知道她未來情人的長相,可就是沒辦法。
「星兒,我的名字不是前世。」老聽她喊著前世、前世,她都以為自己姓前名世。
上官星兒由地上一躍而起,一踢發霉的木頭,「做人不要太計較,我們要苦中作樂,就算被關在柴房裡也要笑笑過一天。」
柴房?!
不要懷疑,就是柴房。
皇甫追命吐了血後不省人事的一厥,當事人之一的長孫無垢因太過自責而未有所辯解,默默的承受一切責難,因為她認為這件事確實是因她而起。
而另一位在場的柳堤芳則大肆抨擊她的不該,加油添醋地形容她有多惡毒,極盡所能讓她永無翻身之日,加深她的罪愆。
一方不解釋,一方又極力抹黑,而昏迷的人無法回應,憂心兒子的皇甫老夫人當然聽信侄女的片面之詞,震怒之下命人將長孫無垢關入柴房,並言明皇甫追命未清醒前,不准給她粒米滴水,讓她受和他一樣的痛苦。
「你很樂天,星兒,我羨慕你。」真的羨慕她凡事住好的方面想,整天呵呵笑地不見憂愁。
「幹麼羨慕我,別忘了你是我,我是你,等我回到我的世界後,搞不好日子過得比你還倒楣。」她未雨綢繆的先傷春悲秋一番,免得到時慘到極點反而哭不出來。
「你……」長孫無垢失笑的搖搖頭,「我想我會想你的。」
「我也一樣,不過……」她突地撫撫肚皮。「我餓了,你餓不餓?」
「星兒,我發現你常常處於飢餓之中。」她的肚皮好像填不滿的無底洞,怎麼也餵不飽。
上官星兒嘻嘻的咧開嘴一笑,吐吐舌頭。「我活動量大嘛!又當人又當鬼很費力。」
她是人,但沒人看得見她。
她不是鬼,卻會飛。
有時候她也搞不清楚自己是人還是鬼。
「抱歉,連累你跟我一起挨餓。」其實她可以出去覓食,可卻為了陪她而放棄。
上官星兒笑笑地揮揮手,要她別放在心上。「反正害我沒飯吃的人我都不會放過他們,等……咦!你有沒有聞到很香的味道?」
讓她更餓了。
「什麼很香的味道……是剛蒸好的饅頭和油雞。」因為她也餓了。
「哈!我要吃、我要吃,快幫我看在哪裡?」她要吃個痛快。
「星、兒——」不許亂來。
一接到前世警告的眼神,她馬上安份的垂下頭,「好嘛、好嘛!我會趁沒人在的時候再偷吃。」
瞧!她就是這麼委屈,當人當不成,當鬼沒鬼樣,還四處被人嫌。
「唉!我怎麼會有這麼貪吃的後世。」長孫無垢取笑道。
聽見有人走近的足音,她不再「自言自語」,以眼神告誡上官星兒別調皮,不許再捉弄來者,讓她因為不能整人而更沮喪了。
門板上傳來鐵鏈拉動的聲響,嘎呀一聲後門由外而內被推開,揚散如灰的木屑瀰漫一室,讓人吸進鼻間忍不住輕咳。
「咳!咳!少……少夫人,我給你送點吃的東西來,你趕快吃不要讓別人看見。」她不能離開太久,怕被發現擅離職守。
我是別人,怎樣?上官星兒在來者身後叉起腰,做出野獸要吃人的動作。
「你是……秋菊?」依著月兒射入淡光,隱約可看出是誰。
「是的,少夫人,是我,這裡有油雞和饅頭,你快趁熱吃別餓著了。」她東張西望回頭看,擔心有人跟在身後。
唇兒一彎,長孫無垢心頭一頓,「少爺的情形好點了嗎?」
「少夫人寬心,少爺已經沒事了,他只是一時氣血不順,又動了肝火,才會吐血又倒下。」秋菊依大夫所言據實以報。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她心口的重石也可以放下了。
「少夫人,你別哭呀!少爺真的沒有事,我不會騙你。」可老夫人騙少爺說少夫人在另一間房唾了,不讓他們見面。
她又落淚了嗎?撫撫臉上的濕意,原來高興也會哭。「我這是喜極而泣。」
一聽是喜極而泣,秋菊放心了。「少夫人,吃點東西吧!別盡顧著哭。」
「我……」她看了一眼上官星兒,不急著食用。「我還不餓,先擱著。」
「可是……」她急著把盤子拿回廚房。
「人家不餓你何必白費好心,給狗吃狗還會對你搖搖尾巴。」尾隨而至的冬月一腳踢翻放在籃子裡的食物,讓長孫無垢沒得吃。
太過份了、太過份了,她本想吃隻雞腿,竟然把它踢髒,她一定要報仇,為雞腿報仇。上官星兒氣呼呼地揮著拳頭,像要找人幹架。
「冬月,你在幹什麼,想活活餓死少夫人嗎?」憨直的秋菊難得動怒,生氣地將她一推。
她退了一步,但仍死性不改的一嗤,「餓死最好,我一看到她就討厭,巴不得她馬上死掉。」竟然想趕她出府?!哼,她絕對不會讓這女人好過日。
「你……你怎麼變得這麼惡毒,以前的你不會這樣啊。」
「哼,要不是這女人攪局,我早就當上大少爺的妻子,哪輪得到你現在來數落我。」她越想越氣,對「長腳」的雞腿用力踩下。
呼!好險,差點踩到手,手縮得快的上官星兒拍拍胸口壓驚,再度怒視毀掉她晚餐的兇手。
「我……我……」秋菊忍不住哭了出來,直向長孫無垢致歉,「少夫人,對不起,我只有辦法弄到那些,我……我要讓你餓肚子了,你不要怪我……我真的……」
她哭得泣不成聲,令人不忍。
「好了,換我勸你別哭,一點小事不用放在心上,我知曉你待我的好就夠了,你是心眼好的丫頭。」患難中才見得到真性情。
「少夫人……嗚……你會餓……」那是她的晚膳,她偷偷藏下來的。
感傷的笑了笑,長孫無垢拍拍秋菊的手背,「少夫人不餓,剛才春曉有給我一粒包子。」
「真的?」
笨蛋,當然是假的,聽不懂這是安慰話嗎?厚!氣死她了,居然有人笨得分辨不出真話假話,還她的雞腿來。
「瞧你又哭又笑的,少夫人不會騙你。」唉!這傻氣的姑娘,注定要吃虧。
不怕人笑的秋菊一邊抹著淚,一邊呵呵笑著。
「真是個笨丫頭,想想她被關了多久,一粒包子怎麼可能會飽,而且春曉膽子比你還小,她哪敢拂逆老夫人的意思。」真是蠢得連豬都比她聰明。
「啊……是這樣嗎?」她一臉困惑的抓抓耳朵,不知誰說的話才是真。
「秋菊,別在意她的話,冬月心性已經扭曲了,你現在看到的是一隻鬼。」一隻有怨不得宣洩的惡鬼。
「鬼?」身子一縮,她流露出懼意往一旁躲,差點踩到上官星兒的腳。
原來冬月是鬼呀!難怪變得那麼多。秋菊傻傻的想道。
「你說我是鬼,你竟然敢這麼說……」怒極的冬月滿臉猙獰,又想到因她而無法如願的少夫人夢,甚至要被趕出皇甫家,倏地氣暈了頭。「你要我死,我先讓你死,看誰比較狠!」
她像狂性大發的野獸,憤地衝向長孫無垢,兩手如鷹爪的緊緊掐住她的脖子,眼睛泛紅佈滿血絲,眥目猙容地意欲置她於死地。
想逆上弒主的意念深得令人害怕,驚得呆住的秋菊根本不敢上前拉開。少夫人說冬月是隻鬼,她也當真的認為她是鬼,人怎麼能跟鬼鬥,所以她退縮。
眼見著長孫無垢因無法大口喘氣,臉色漸漸由白轉紅,慢慢的呈現黑氣,再也忍不下去的上官星兒喝了一聲,做出橄欖球員助跑的姿勢,打算推倒她。
「你這該死的惡奴,竟敢傷害自己的主人。」
哇!小……小心……煞車不及……砰!
噢!疼疼……疼呀!要救人也不先通知一下,害她衝過頭撞到木頭,疼得她腦袋都快開花了,這些古人的動作不能快一些嗎?
又不是上演慢動作的電影,比慢呀!
「是誰?」這聲音有點熟。
「是你家二夫人。」哼!這狗奴才連自家主人都不認得。
被一道突生的力量一推,跌坐倒地的冬月圓睜雙眼,懼意橫生的瞧著門口鮮艷的身影,整個人縮成一團,少了剛才目中無人的氣焰。
「嘖,這間柴房還真小!比我的花廳狹窄多了,我很多年沒逛過柴房了,真懷念……」
她……她是皇甫家的二夫人云巧心?
怎麼和想像中完全不同,她不是應該尖酸刻薄、尖嘴猴腮、為人小氣,一副福薄的樣子?
可由她愉悅的口氣聽來,似乎為人還挺和善的,而且沒有大戶人家的架子,早年也該是窮人家出身,才會不嫌柴房又髒又臭。
「未來的婆婆,你不要盡顧著懷念你以前被關過的柴房,快看看無垢姊姊有沒有事。」易香憐關心地從她身後探出頭。
原來她也被關過呀!難怪不以為忤。上官星兒托著腮,坐在一旁看戲。
「死丫頭,不會挑兩句好聽話,什麼叫我也被關過,我是讓她,讓她懂不懂?!」盡挑她的痛腳踩,真不討人歡心。
「是,讓她。」不以為然的易香憐撇撇嘴,扶起撫著喉頭直咳的長孫無垢。
「怎麼,懷疑呀!要不是我不跟她一般見識,她哪能猖狂得不可一世。」哼!
小丫頭不懂事,不明白長輩鬥來鬥去的樂趣。
雲巧心口中的「她」指的是苛待她的皇甫老夫人。
當年她入門的時候也遭到不少波折,思想陳舊的婆婆老愛折磨人,而瞧不起她出身的公公從未正眼瞧過她,甚至不讓她祭拜祖宗牌位,不當她是皇甫家的一份子。
這些她都一一忍下了,為了不讓丈夫為難,她是打落牙齒和血吞,再苦也得忍下去。
可是一碰到處處找她麻煩的元配,那口氣就真的忍不了,一想到自己的丈夫不躺在身邊,而且與元配幹那檔事時,她的火就由胸口生起來,忍不住要出言相譏。
這一來,兩人更形同水火,鬧得一家不得安樂,直到公婆過往後才慢慢沉到檯面下暗鬥。
其實雲巧心在跟隨夫婿回到皇甫家前,根本不曉得他早有婚配,且長子都兩歲多了,而她嫁都嫁了又不能反悔,只好委身為妾,懷著三個多月的身孕成為二夫人。
她覺得自己被騙,可又無法討回公道,身子都給人了,哪能不認命。
「未來的婆婆,你是觀音再世嘛!當然不跟俗人一般見識。」易香憐盡量吹捧,省得耳根子遭殃。
「嗯,這還差不多。」她滿意的理理雲鬢,一腳踢開擋路的丫頭,「閃一邊去,讓我瞧瞧她的情況。」
接著身一低,藉著燭火查看長孫無垢的傷勢。
「未來的婆婆,無垢姊姊要不要緊?」易香憐由她的頸後向前瞧去,駭然地看到兩道黑紫色的掌指痕。
雲巧心皺了皺眉,「無命的媳婦兒,你還能開口說話嗎?」
「是追命啦!未來的婆婆不要亂改名,老夫人會不高興的。」無命犯忌諱,好像說皇甫大哥就要沒命了。
啐!誰理那死老太婆。「他以前是叫無命,一個禿頭老和尚說改名才能多活幾年。」
「喔!」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上官星兒蹲坐著,雙手捧著髒掉的饅頭,撕開髒污的外皮照啃不誤,因為她真的餓扁了。
幸好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長孫無垢身上,沒發現浮在半空的饅頭一口一口的減少,直到連渣都不剩。
「娃兒呀!你沒事吧?好歹回我一句。」她性子急,可不耐等。
被雲巧心一搖的美人兒幽然一吐氣,虛弱的揚唇,「我……我沒事。」
「哈!能開口就沒事了,瞧你細皮嫩肉的,又一副好皮相,怎麼有人狠得下心傷害你。」她心疼不已的瞪向不知死活的冬月,要她皮繃緊。
這才叫氣勢,主人凌虐下人不需要理由,做就對了,這是她在皇甫家多年磨出來的經驗,奴才欺主,要強勢施壓他們才會低頭。
「未來的婆婆,我也長得不錯呀!」為什麼她從沒讚揚過她?
「你喔!」她揚起眉,給予施捨的一瞟,「牡丹之姿艷冠群芳,小梅花就略遜一籌,但各花入各眼,好歹你已許人家,不怕嫁不出去。」
可憐了她兒子,千挑萬選卻只有這朵小白花可摘。
「嗄?!」什麼意思,她是不是被嫌棄了?
雲巧心沒空理她未來的媳婦,眉眼含笑地握著長孫無垢的手來回撫摸,「真是只高貴的手,生來少夫人命,你比我命好是個正室,不像我……唉!不說了,省得傷心。」
妾命低賤呀!人人瞧不起。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若無夫婿的真心疼惜,命好又有何用,不過是桎梏女人一生的枷鎖罷了。」長孫無垢有感而發。
「喝!說得好,說得我心有慼慼焉,要不是那死老頭對我一片真心,我早就帶兒子走人了,哪肯留下來受氣。」她念的是舊情,而非榮華富貴。
其實丈夫給她的珠寶首飾,加上幾年攢下來的銀子,過著衣食無缺的生活不成問題,還能買幾口薄田出租賺點租金,一生無虞。
可她就是不甘心讓那勢利的女人佔盡便宜,死後能入祀堂,與丈夫葬在一起,還落個賢妻之名,她一想起就嘔得心頭絞痛,不肯讓她過得太順暢。
長孫無垢有些尷尬地開口,「咳!咳!二夫人,先人已不在了,請在後人面前給他保留一點顏面。」怎麼說也是她的公公。
「死都死了還管他什麼呢!不過呀,我挺中意你,不如你當我的乾女兒好了。」有兒有女才能湊個好字。
雲巧心赫然脫口的決定,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二夫人的好意我心領了,於禮不合。」二夫人能任意妄行,而她當謹守禮法。
「哪裡不合了?你倒給我說說看。」雲巧心的脾氣一下子上得快,不悅的搧著手。
撫著疼痛的玉頸,發音困難的長孫無垢低啞著聲音說道:「晚輩已是皇甫家的媳婦,而二夫人你亦是我的婆婆,在輩份上我得叫你一聲姨娘。」
她不滿娘上頭還多姨宇。「有衝突嗎?誰說我的乾女兒不能嫁給我兒子……」
「二夫人……」她表情一愕,微露厲色。
「未來的婆婆——」無垢姊姊不可以嫁給她的未婚夫,不然她怎麼辦?
雲巧心看了看一臉凝肅的長孫無垢,再瞧瞧焦急不己的易香憐,頓感有趣的揚起眉,慢條斯理的說完未竟之語。
「我是說我兒子的大哥,你們在緊張個什麼勁,我又不是柳飛鳳那老妖婆,專門拆散人家姻緣。」她還滿喜歡有個女兒和「一個」媳婦。
雖然眼前這個差強人意,倒還實在,有話直說不會耍心眼,相處起來不致有婆媳問題。
「柳飛鳳是誰?」易香憐小聲的問著。
「是老夫人。」秋菊同樣也小聲的回道。
兩人像賊一樣怕人聽見,偷偷的交頭接耳,完全不曉得中間還卡了一顆腦袋,「偷聽」是上官星兒剛養成的嗜好,她很喜歡聽小秘密。
「反正我說了算,從今天起我就是你乾娘,以後誰要敢欺負你,我就替你出氣。」她是一座山,很好靠的山。
長孫無垢仍是遲疑,「可是……」不太妥當,姨娘和婆婆向來有心結。
「哈哈……我贏了、我贏了,將來不管老大當家還是老二掌權,全是我的一雙兒女為正主兒,那婆娘憑什麼跟我鬥?!她輸定了!輸了、輸了……」
原來她打的是這主意?
面面相覷的長孫無垢和易香憐錯愕得說不出話,哭笑不得的聽著她狂妄笑聲。
「我的娘子呢!她在哪裡?」
等了數日仍不見妻子蹤影,焦急不已的皇甫追命開始有所懷疑,並以拒絕用膳來追出真相,不讓心中的憂慮成真。
娘親敷衍的語氣和丫頭們閃爍的眼神,在在落實他的想法,她們定有事情瞞著他,怕他知道會勃然大怒,影響身體的康復。
雖然娘子曾說過令人心痛的決裂言語,但她心裡仍是向著他的,不可能不聞不問對他置之不理,連最起碼的探望也不曾。
除非有人刻意攔阻,不讓她靠近他半步,否則她定會悉心地在一旁照料,不假他人的護他周全。
而唯一能做到這件事的人,除了自以為關愛親子的娘外,他不做第二人想。
「哎呀!你先把這碗芙蓉鱖魚給吃了再說,今早剛撈的新鮮漁獲,人要進食才有力氣。」皇甫老夫人一使眼神,讓侄女親近他。
「是呀!表哥,我餵你吃一口,小心燙嘴。」柳堤芳小心的服侍著,希望能討他歡心。
不理睬的皇甫追命偏過頭,讓湯灑在衣服上,一旁的春曉見狀趕緊上前一拭。
「告訴我,我的娘子在哪裡,我要見她!」他態度堅決的道。
他的堅持讓老夫人十分不悅,眉一橫不由得惱怒。
「你這孩子也未免太固執,都說她有事不能來你還鬧什麼,都幾歲的人還要讓娘操心。」他是她的心頭肉呀!她總不可能害他。
「有什麼事?」他一個勁的問到底,不容馬虎。
頓了一下,她無奈地揉揉額。「不就是些女人家的事,忙完了自會來見你。」
「她是我的娘子,沒什麼事比我重要,我現在就要見她,沒有理由。」別再找藉口推拖。他眼中如此說道。
再忙也能抽出點時間看他一眼,讓他安心。
何況秋霜院是他們夫妻共住的院落,兩人同躺一張床,沒道理連晚上也不回來。
這麼荒腔走板的托詞也只有娘才編得出來,當他仍是不長智的稚童哄騙,以為他不知她的用心何在。
「你怎麼講不聽,頑固得像頭牛,有堤芳這麼好的姑娘在你身邊陪你,你還有什麼不滿意?」她就是不讓他們相見,非磨掉他的拗性子不可。
「兒子福淺,供不起這尊菩薩。」這朵嬌貴的花兒他摘不起。
「什麼菩薩,盡說些傻話,瞧她不辭辛勞的照顧你,又是湯又是水的伺候著,絕對是善體人意的良妻,誰娶到她是誰的福氣,你可得好好的把握……」
這媳婦她是要定了。
「姑姑,人家沒你說的那麼好。」不勝羞意的柳堤芳故作嬌態,抿唇低笑。
「瞧!多謙和呀!賢良淑靜、貞秀端雅、進退得體又討人歡心,這樣的妻子才是男人的賢內助,日後必能助你闖出一番大事業。」功成名就,光宗耀祖,她才能體面地去見地下的列祖列祖。
「娘,我已經娶妻子了。」皇甫追命提醒道,不讓她忘我的繼續吹捧柳家表妹。
一談到「買來的妻子」,皇甫老夫人的臉色略微一沉。「還提她做什麼!瞧你今兒個的病不就給她氣的,還念著她有何用。」
沒把丈夫照顧好反讓他氣得吐血,這種不知感恩的媳婦不要也罷。
眉一挑,他不悅一問:「誰說我是被她氣病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4 01:35:18
第九章
皇甫追命是氣、是惱,但不是針對娘子,他是氣惱自己沒用,為免傷了和氣反而傷害妻子。
他實在不該看在娘和舅父的面子上,一再容忍表妹過於明顯的親近,她的用意他雖明白卻不點明,希望她能覺得無趣而知難而退。
一次、兩次還好,他想以她驕縱的個性定不能持久,只要他不做任何表示,相信她很快的就會放棄,另覓他人為良緣。
錯就錯在他錯估她的耐性,竟然一反率性的持之以恆,一日數回藉詞送湯送藥的來打擾,還做出引人非議的舉動,也難怪妻子動了火氣。
原本他想等表妹走後再跟妻子好好解釋一番,誰知她竟誤解他對表妹有意,憤而說出「相思與君絕」的氣話,讓一時情急攻心的他難忍激動,胸口一痛便嘔出鮮血。
如果一開始他表明心意,不讓表妹有任何非份之想,自然不致傷了妻子的心,也連累她反受責備。
錯在他不該以為什麼都不說,妻子就會明瞭他的用意,老想著顧全雙方的感受而忘了妻子畢竟是女人家,即使聰慧過人仍有妒心,見不得他對其他女子溫言以待。
皇甫老夫人急忙安撫臉色一變的皇甫追命,「有話好好說,別再動怒嘔血,娘可受不了看到你又昏倒了。」
心虛的柳堤芳連忙揚音一道:「大家都看到她對表哥冷言冷語的諷刺,說你是沒用的夫君,結果你一氣就厥了,嚇得我的心都快跳出來。」
「那我娘子呢?」連她都受到驚嚇,無垢的情緒肯定難以平復。
「她喔!心可殘了,一見你倒下竟也不扶不問,冷冷的說一句『死了也好,省得還得寫休書一封』,然後人就走了。」
「走到哪裡?」她的話他一點也不信,娘子並非絕情之人。
真要走也會等救活他再說,否則她會一輩子良心不安。
「腳長在她身上,誰曉得她會去哪兒,表哥你就別管她了,喝口魚湯把身子養好,才有力氣辦我們的婚事。」柳堤芳兩頰飛紅,又是羞又是喜的當自己是準備出閣的新嫁娘。
「不會有任何婚事。」是該說個分明的時候,不能讓妻子誤會下去。
「嗄?!」一怔,她不懂什麼意思。
「我,只有一個妻子,她叫長孫無垢,除非我死,否則將不再有其他妻妾。」這是他給她的承諾,永不變卦。
「什麼,那我怎麼辦?」她好不容易才博得姑母歡心,處心積慮地想當他的妻子,他竟說不離妻別娶,也不納妾。
他居然拒絕她,無視她紆尊降貴的服侍,把她的一片真心視若無物,未免太欺人。
惱紅眼的柳堤芳一肚子不是滋味,不甘心他眼中只有窮人家出身的正室。
「表妹的終身大事為兄的不便插手,只得有勞舅父費心。」意思是非他份內之事,他管不著。
「你……」哼!說得真無情,她偏不如他意。「姑姑,你要為我作主呀!侄女與表哥的親事眾所皆知,他要真捨了我,叫我有何顏面活在世間。」
哪有眾所皆知,不過她們姑侄之間稍微提了一下。不過看她哭得淚眼汪汪,皇甫老夫人也不忍心的輕擁她。
「好,乖,姑姑一定不讓你失望。」她沒瞧見柳堤芳眼底泛起的狡色,頭一抬看向兒子,「我要你娶你就娶,不得有二話。」
她想兒子一向孝順,定不會有所違逆。
「娘要兒子還是侄女?」皇甫追命平心靜氣的問道,臉色清冷得有點疏遠。
「什麼意思?」眉心一蹙,她聽得出來兒子話裡的威脅之意。
「若是娘親執意要與舅父家結親,那就抬著我的屍體去拜堂。」眼垂下,他平靜得如一池死水。
「你……你不要嚇娘,娘就你一個兒子……」聞言,她當下一慌的打翻茶水。
「我娘子呢?請帶她來見我。」不見到她他誓不罷休。
「娘子、娘子,難道娘不如一個買來的女人……」
「娘,別再說她是買來的妻子,若非有無垢為追命調養身子,如今孩兒恐怕早魂歸九泉,不能侍奉你左右。」他動之以情。
「這……」說得倒有幾分道理。
「無垢是孩兒的貴人,也是皇甫家的福星,誰若說她是禍害便是有意謀害孩兒的命,其心可議。」
他雖沒點明何人所言,但所有人了悟的目光全看向猶無自覺的柳堤芳,包括皇甫老夫人,看得柳堤芳一頭霧水。
「我知道了,我馬上叫人把她從柴房放出來。」
兒子的一番話讓她對侄女的愛護出現動搖,人都有私心,會偏向最親近的人,兒子與侄女孰重孰輕,根本不需要比較。
「柴房?」失聲驚呼,皇甫追命憤而起身。
「呃,這個……怕她趁機逃了……」一時在氣頭上,她也沒多想地就叫丫頭們把她關進去。
「關了幾天?」算算他醒來也三、四天,再加上昏睡一日,那麼……
「五天吧!你一厥我就慌了手腳,所以……啊!糟了。」老夫人的語氣忽地變得很慌張,神色不定地避看兒子的眼神。
「什麼糟了?莫非娘還下了其他指示?」例如鞭罰或是……禁食?
面色微白,皇甫追命緊張得起身想往門外沖。
「呃,大少爺,少夫人不在柴房。」
一道低如蚊吶的聲音怯生生的響起,眾人的視線看向秋菊。
他急急追問:「少夫人在哪裡?」
「被二夫人帶走了。」
「什麼,被二夫人帶走了?!」
驚天的一吼,以雷霆萬均之勢震得天地為之動搖,風雨變色。
誰都知道老夫人和二夫人一直以來紛爭不斷,明著比容貌,比財氣,比受寵程度,無所不比地想佔上風,誰也不肯退讓。
私底下則互扯後腿,無時無刻不想著怎麼讓對方失權失勢,好讓自己年輕時所受的氣得以紓發。
行事怪異的二夫人一向不照別人安排走,常有不少令人一駭的驚人之舉,她曾因為自己的貓遇到老夫人養的狗而夾著尾巴逃走,她一怒之下剃光貓毛,還把它四隻腳的爪子給剪了,渾然忘卻貓怕狗是天性,實在怪不得它。
就連她親生的兒子皇甫別離也覺得娘親可怖至極,他待不住家中也是擔心自個兒那張太神似父親的臉會引起她的殺機,剝下他的臉皮做成人偶以茲紀念。
因此眾人一聽見長孫無垢被雲巧心帶走,無不驚恐萬分的尖叫,認為她絕對死定了,不可能生還,以二夫人的殘忍手段,她大概寧願自己死了乾脆。
所以當皇甫追命和皇甫老夫人急匆匆地來要人時,卻同時讓眼前的一幕凝住腳步,不太相信眼前的事實,並且深深困惑。
「嘖!一家烤肉萬家香,大姊也嘴饞吧!坐下來和我們一起享用,我絕不會小氣得像你不讓我吃團圓飯一樣的阻止你。」呵……人生得意需盡歡,她等了二十三年就為了這一刻。
雲巧心笑得特別得意,沒個夫人該有的體統,裙擺拉至膝蓋,露出水盈色褻褲,雙腿互疊以蒲扇搧涼,十分愜意的咬下一口烤魚。
幾人面前的矮桌上還散放著一些紙片,上頭畫著些詭異的圖案,有紅也有黑。
「你……你們在幹什麼?」好香……呃,不對,是他們太放肆了,竟然在屋裡生火。
「大姊,你還不至於老眼昏花,看不出我們在做啥吧,雖然你都六十多歲了。」乖女兒,烤雙雞翅來吃吃。
雲巧心的媚眼一送,有些無力的長孫無垢在鐵架上放上雞翅,並趁人不注意時將烤好的雞腿用油紙一包,往身後一擲,落入半人高的樹叢。
他們這年代的人哪知道什麼叫烤肉,全是上官星兒出的餿主意,她一直在長孫無垢耳朵旁嚷著要吃要吃,拗不過她的長孫無垢只好照她的描述準備一大堆東西,以滿足她的口腹之慾。
誰知剛烤好的陣陣香氣引來二夫人屋裡的人,他們也依樣畫葫蘆地生了炭火,雞腿肉片一擺就烤了,叫人有些哭笑不得。
星兒說了,這叫同樂會,她想想名字還取得真貼切,瞧瞧二夫人、皇甫別離、香憐妹妹、張管事和一干丫頭都圍著炭火烤香菇、玉米、鮮蛤,連魚下巴也烤熟了,吃得不亦樂乎。
有吃還不夠,星兒還教她玩起西洋玩意,打起四人橋牌,頻頻說這是需要運用智力的牌戲,卻老在她倆這方落下風時,跑去偷看別人的牌,害其他兩家老是輸得莫名其妙。
「你才老糊塗,我連五十歲都不到,你應該找個大夫瞧瞧腦袋。皇甫老夫人吞了吞口水,看著一尾香魚入了丫頭的肚子。
看起來很好吃……
「咯咯……多謝大姊的關心,我剛收了個乾女兒,有她在一旁提點著,我想學你一樣忘東忘西也不可能。」唉!再來口涼茶就更好了。
光澤的手心往上翻,茶水馬上送至,易香憐的慇勤看得皇甫老夫人好不羨慕,她也想有這麼個窩心的女兒呀!不過這瘋婆娘說錯了吧,易家小姑娘不是她的媳婦嗎?
雲巧心得意的往旁一招手。「女兒呀,來問候大娘一聲,別說我們不懂禮數。」好戲就要上場了,真期待她氣歪的嘴臉。
放下手中紙牌的長孫無垢無力一歎,「乾娘……」怎麼像個孩子似,連這種事也玩。
令人意外的,福了福身的人兒竟是皇甫家少夫人長孫無垢。
「她……她是你乾女兒?!」神情一愕,內心大感衝擊。
她的媳婦兒居然成了死對頭的女兒,這變化未免大得讓人咬牙切齒。
「無垢呀!我的寶貝女兒,來見見大少爺,聽說他前些日子娶了親,你不用跟他太熱絡,意思意思寒暄一下就好,免得有勾引人家丈夫之嫌。」
哇!娘的心腸也太惡毒了!竟然玩到人家夫妻上頭。拚命往嘴裡塞東西的皇甫別離暗送憐憫,不忘暗藏幾片肉給他笨得不會為自己留點糧的未婚妻。
「乾娘,你別玩了。」長孫無垢低笑的搖搖頭,走向皇甫追命,「夫君,你身子好些了沒?」
「不礙事,好多了,你呢?沒受苦吧!」瞧她一臉紅潤,雙頰豐腴,他也就放心了。
「乾娘待我極好,把我當親生女兒疼著,就是有時不太像個長輩。」她說得挺無奈,卻也看得出她極為喜愛有著赤子天性的雲巧心。
「嗯哼!別有了夫婿就忘了娘,我哪裡不像長輩了?」男人不可靠,要記得娘對你最好。
她笑了笑,沒說什麼,反倒是皇甫老夫人看著他們「一家」和樂的樣子,不免有氣的一譏——
「你哪裡像個長輩,坐沒坐姿、站沒站姿,煙視媚行、放浪形骸,見著了我還敢斜倚軟榻,這樣像話嗎?」
老爺,你真是識人不清,被女色所惑,挑了個不識大體的妾,你九泉之下能無悔意?
「嘖!大姊莫非是嫉妒我有兒有女,過陣子又有新媳婦孝順,你吃味呀!」雲巧心手上的蒲扇搧呀搧,好不快意。
「誰嫉妒你有兒有女,我們命兒將來娶十個八個老婆,生一堆孫子旺家旺室。」氣死你。
「娘,別鬥氣了。」他沒打算娶十個八個妻子,一個就已足夠。
皇甫追命含情脈脈地凝視多日未見的妻子,相思盡訴幽深雙眸中。
「誰鬥氣了,你沒瞧見她嘴臉多醜陋,一副炫耀又囂張的模樣,好像多了個女兒是件多麼不得了的事。」她也想要個貼心的女娃,所以她才對侄女疼愛有加。
「娘——」斗了這些年了還斗不累嗎?
雲巧心咯咯的笑著,搖著蒲扇一揮手,「去去去,你們小倆口到一旁談情說愛去,這老妖婆就留給我應付。」
「你說誰是老妖婆……」
長孫無垢眼滴溜溜地轉了轉,「追命,等等,我這一局還沒玩完呢!」
「也對,乖女兒,那你就陪娘親玩完這一局再走好了。一方塊,兒子,趴不趴斯(Pass)啊?」她睨著皇甫別離,一臉的誓在必得,方才連輸三局,她非扳回一城不可。
乾女兒真是有趣了,不但會弄好吃的雞翅膀,還有新奇的遊戲。
「小叔、香憐,麻煩你們起來,這局換大娘和相公來試試。」
兩人倒很乾脆的起身,一手爛牌,不玩也罷。
長孫無垢將手中的牌遞給婆婆,老夫人還想推拒,「這什麼東西?我可不會。」
「是呀是呀,女兒呀,你讓這老妖婆當我對家,是想讓找輸死嗎?」跟她同組,她該不會連一墩牌都吃不到吧?
「咦,會讓你輸呀?!那我要玩。追命,坐下吧!」
皇甫追命無奈的看了妻子一眼,不知道她想打什麼生意,只好跟著娘親仔細的聽著妻子講解四人橋牌的規則。
原來這是要兩人靠默契合作,打敗對手的遊戲啊!他尷尬的看看娘親和姨娘,要這兩人合作?!不可能的任務吧!
「……五方塊。」老夫人豪氣萬千的喊牌,意思是她們等一下要吃到十一墩牌。
「你這瘋女人,叫到五,怎麼可能贏啊!」雲巧心快昏倒了,枉費她拿到一手好牌。
長孫無垢聳聳肩,「Pass。」
「我也Pass。」娘她們叫到方塊五,也許他們拿這種牌還可以贏喔。
接下來陸陸續續出牌,老夫人和雲巧心這組出奇的順利,她們拿到的都是大牌,已吃下十一墩,皇甫追命夫妻倆連一墩都沒有。兩個女人交換一個眼神,意思是再一墩她們就能成為贏家。
「方塊七,王牌,娘、乾娘,不好意思,這一墩我們吃了。」長孫無垢笑咪咪的說。
哎呀,糟,剛剛不應該出方塊六的。雲巧心懊惱地想。
「我是黑桃二,沒戲唱了。」皇甫追命懶洋洋的放下手中最後一張牌。娘子,看你的嘍,能不能贏就看你了。
「梅花九。」不抱希望的雲巧心丟下牌,歎了口氣,可惜了她拿了六張方塊王牌呀!
「黑桃Ace。」嘴角噙著一抹笑意的長孫無垢姿態優雅地放出王牌。
皇甫追命見狀忍不住歡呼起來,「娘子,你太厲害了,我們贏定了!」
「那可不一定,兒子。」只見老夫人緩緩放下手中的牌,是方塊二!
「我們、我們……贏了?!」
「沒錯,老妖婆。」她可得意的咧,第一次打牌就有如此好手氣,心情真是暢快呀!
「啊!贏了、贏了!瘋女人你真厲害!」雲巧心高興得忘了對家可是她恨了幾十年的大仇人,衝過去不由分說的一把抱住她,「哈哈哈,乾女兒,薑是老的辣,贏啦、贏啦!」
略帶尷尬的老夫人任她抱著,心底有一方堅硬的角落,悄悄地剝屑。
「唉,手氣真差。小叔,換你們吧,記得要替我跟你大哥報仇。」她對皇甫別離眨眨眼。
意會過來的他微笑地點點頭,「沒問題、沒問題,大哥,快帶嫂子去旁邊卿卿我我,這裡……就交給我啦!」保證讓兩個娘玩得忘記國仇家恨。
皇甫追命微笑地握起妻子的手,滿意的回頭看了眼熱烈的牌桌。天,兩個娘還互相擊掌加油呢!這是他作夢都沒想過的場景。
而他聰慧的妻子為他辦到了。
帶著她遠離紛雜的人聲,兩人慢步緩行的走出屋內,踩著光影躲入餘蔭之下。
天氣是還有點炎熱,但不致熱出一身病,暖風微送,吹落梧桐樹的葉片,在空中盤旋了幾圈,落在草上又滾飄了幾寸,滾落泥裡。
滾滾紅塵洗不淨世間煩俗,浪花翻來又見白,幾度夕陽斜照月,盡看落霞掩紅妝。
人生在世,豈能無煩憂。
「娘子,是我的不是,沒能顧及你的心情……」
「夫君,是我的不是,不該對你說傷人的話……」
兩人同時開口,卻也同時一愕的怔忡當場,為其相同思慮而窘色滿面,尷然以對。
半晌,兩人又因為心有靈犀而莞爾一笑,芥蒂一除的了無尬色,手心交握地傳遞那股無聲的溫熱,心兒也相連地結成同心。
「無垢,我對你許下的諾言絕無動搖,今生今生我皇甫追命的妻只有一人,再無旁人。」她已佔滿他的心,擠不出空位容納他人。
「那麼妾呢?」眉一挑,長孫無垢在他手心上畫圈圈,嫵媚靨笑。
他苦笑的一啄她芳唇,「別拿針扎我了,一次就夠我驚心,不許再嚇我。」
「我有嗎?」她只是讓他有所選擇,不箝制他想飛的雙翅。
「那句『相思與君絕』嚇掉我十年壽命,瞧你怎麼陪我。」他真慌了,手腳僵化成木石。
「陪你一生一世如何?」來世會怎樣她不得而知,那是星兒的事。
皇甫追命故作考慮的顰起眉,「似乎有點吃虧,最少也得三生三世。」
她一怔,眼神變得迷離,「夫君太貪心了。」
「呵呵……這叫商人本色,利上加利才能家傳萬世。」他是貪吶!貪她恬靜的笑容。
「若真有來世,夫君可認得出我?」她問。
皇甫追命笑了笑,挑起她的下顎。「我認你的眼,它裡面有我。」
翦翦水眸映出深情面容,她眼中看到的是他,而她在他的眼底看到自己,他們彼此都住在深愛之人的眼眸深處,無法抹去。
「我在你眼裡,你不能忘了我呵!」她怕記憶會淡去,不復相思。
星兒那人太不可靠,只會貪玩,想要續今世情緣還是靠他比較令人安心。
「忘了你等於忘了我自己,你是我心中的自己。」愛她如命。
長孫無垢不安的說道:「如果我的性情變了呢?」
「只要你眼裡有我,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找到你。」預定來生,她永遠是她的妻。
「那你要小心了,來世的我可是鬼靈精怪,愛玩又愛笑,活似缺人管教的野猴子,這樣你也要?」她笑了,眼露同情。
「這是一種考驗嗎?」他當是玩笑話,回以不羈的取笑。
是考驗,也是磨練,星兒絕對有把人搞瘋的能耐,「時候到了你就知道了。」
「什麼時候到了……」驚地,他的眼神轉深,盯視她頸上那抹轉為青紫的掐痕,「誰傷了你?」
「冬月。」不必多問,長孫無垢立即明瞭他的意思。
「那個奴才——」該死。
「別惱了身子,乾娘已代我給了她教訓,日後不用擔憂她再有傷人之舉。」相信夠她瞧了,不敢再有惡行。
「怎麼處置?」若有疏漏,他會親自執行。
「你認為以乾娘的手段,她還能好到哪去。」不就杖擊十下,皮開肉綻,灑以鹽水又剃去一身毛髮,送至庵堂茹素三年再說。
「這倒是。」他怒氣一緩,輕撫著紫暈傷處,甚是不捨。
「對了,我繡了條汗巾讓你拭汗,以彌補我的失言。」她收回與君絕的惡言,願與他比翼雙飛。
「真的嗎?我瞧瞧。」第一次收到她親手繡出的巾帕,皇甫追命欣喜萬分地想一睹為快。
長孫無垢取出懷中的繡巾,正欲交給夫君,誰知突起一陣怪風,錯手間忽地被吹走,似鳶鳥般飛高飛低,猶如羽衣輕落向荷池。
它蕩呀蕩隨風漂至池心,讓人勾不著也撈不著,活似嘲笑兩人情深意濃。
「夫君,你等會兒,我去喚人拿根竹竿來撈。」說著,她便匆匆走去喚人,在花叢間拐個彎便不見人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4 01:35:46
第十章
「小心!」
一陣清亮的女音忽地飄過耳際,猶如狂風席捲而過,掃得人雙耳發疼。
隱約見一道白影晃過眼前,若隱若現的面容神似他的妻子,但是不可能呀!娘子才剛走開一會兒,怎麼淡化成白霧,行跡如疾風。
噗通一聲的落水聲讓他為之一驚,適才跑過的影子不就是往池塘而去,而妻子為他繡的汗巾正落於其中。
思及此,再也無法多想的皇甫追命兩腳一邁大步地跑起來,十分驚慌的住池邊而去。
當看到長孫無垢一身濕,不省人事的倒在石板上,他揪緊的心彷彿被人掐住似,氣喘不過來地差點讓黑霧攫去視線,墜入暗冷地界。
驀然,他想起妻子一句「沒用的夫君」,頓生力道如打虎英雄,毫不費力的抱起輕如羽毛的盈纖嬌軀,一邊喚下人找大夫,一邊抱著妻子往屋子裡去,絲毫沒注意池中伸出一隻手大喊救命。
「哎呀!究竟是怎麼回事?大夫看了老半天也看不出什麼症狀,真有那麼嚴重嗎?」
瞧著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兒,最著急的竟然是走來走去的皇甫老夫人。
「你急什麼,大夫才剛搭上脈還沒細診呢!你別喳喳呼呼的擾人,讓大夫分心。」她這乾娘都不急,惡婆婆有何好急。
「人連一點動靜都沒有,手腳冰得如十月雪,我就不信你毫不憂心。」瞧這臉白得嚇人,肯定嚇飛了魂魄。
「是你手太暖了,不是她的手腳冰冷,說,你偷吃了幾隻鳳爪?」那可是她的最愛,別給吃光了。
「我光明正大的吃何需偷吃。」笑話,那可是用皇甫家的銀子買的,當然有她的一份。
「啐!賊婆娘,那是我兒子媳婦孝敬我的,你也嚥得下肚。」簡直可恥。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但有漸漸解凍的跡象。
皇甫老夫人和雲巧心如同過住般吵得不可開交,可是沒想到瞪著瞪著,兩人莫名其妙的笑出聲,好像突然明白自己的行為有多可笑。
「我媳婦比你媳婦手藝好,改明兒叫她做幾道好菜孝敬我們這些老人家。」
「咯……大姊,你想的跟我想的差不多,我才想說叫我乾女兒繡些荷花包給我們配配衣服。」
「唉,先別說這些了,現在最要緊的是無垢媳婦兒得沒事呀。」
「現在總算知道要疼媳婦了吧,大姊,不是我要說,那個柳家表小姐還真是心腸歹毒呀!你真要讓那種女人進我們皇甫家門嗎?」
「我哪知打小看到長大的娃兒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堤芳這丫頭這回可是讓我徹底寒了心。」
稍早的時候她和雲巧心連贏皇甫別離和易香憐兩個小輩幾局,她一時暢意,偶然間看到侄女咬著帕子在旁生悶氣,她有感而發的提了幾句,要堤芳看開點,人生太執著的話反而會讓自己過得不開心。
姻緣的事天注定,既然命兒無意,她也就不要再強求。
哪知此番勸慰的話一出,堤芳竟生悶氣地走了開,沒多久後就傳來她落水的消息,好像還和無垢的昏迷有關係。
「大姊,我知道你是疼小輩的人,不過我乾女兒的冤氣我可不能不吐,屆時我教訓一下表小姐,你可不要怪罪於我啊!」
「你別做得太過火就好。」她會睜隻眼閉只眼。
轉頭一瞥見大夫正皺著眉頭開藥,皇甫老夫人連忙靠過去。「大夫,我媳婦沒事吧?」
吳大夫捻捻長鬚,不發一語。
她可急了,「大夫,請你一定要想辦法醫治她,不管多少銀兩我們皇甫家都付得起,你用最好的藥材去治都無妨。」只要人平安就好。
「是呀是呀,我好不容易有個女兒疼,可不能有事呀。」雲巧心也湊過來。
「我會開幾帖藥,注意別再動了胎氣,否則我也無能為力了。」
「什麼無能為力,你不用心怎麼……等等,你說胎氣?」那不是說……媳婦有了身孕了?
「少夫人受驚動了胎氣,險些小產,往後得多加小心,我這安胎藥一天三回按時煎服,可別疏忽了。」
吳大夫一告辭,當人乾娘和婆婆的兩位長輩高興得嘴都闔不攏,根本忘了什麼嫌隙不嫌隙,歡天喜地的拜天又謝地,兩顆腦袋相靠地到前廳去討論孫兒經。
孩子都還沒出世,她們連名字都想好了,而且各取一男一女,一生下來就用得著,不用擔心不適用。
而初為人父的皇甫追命則眼泛淚光,他從來沒想過能擁有自己的親生骨肉,他一直以為自己過不了二十五歲這一關。
滿臉感動的握起妻子的手,坐在床邊輕撫嫩滑面容,他滿心喜悅感謝上蒼的垂憐,賜他嬌妻愛子,讓他人生得以無憾。
長孫無垢悠悠醒轉,就見他頰上兩行清淚,「夫君,你在哭什麼?」男子竟也落淚,莫非發生不幸的事兒。
輕輕將手往她小腹一擱,愛憐的摩挲,「我們有後了,娘子。」
「有後……」她看向平坦的孕育地,一臉訝異。「你說我有了身孕?」
「你當娘了,無垢,我們會有一個孩子。」一個冠上他姓氏的子嗣。
長孫無垢滿臉的難以置信,輕覆腹部,「我有了你的孩子……」
她先是錯愕,後而一怔,接著眼眶含淚一笑,握緊丈夫的手一同感受孩子在她體內成長,兩雙淚眼相對,滿滿的喜悅漲滿胸口。
簡單的幸福就是一種快樂,不需要附加其他條件。
孩子代表他們生命的延續,連結了兩個人的心,也讓這個家產生向心力,凝聚分散的力量,得以發光發亮,再創繼起的新生命。
真的,每個人都很高興,包括即將離去的上官星兒,但她沒有機會向她的前世道別。
「對了,柳家表妹的情形怎麼樣?她還好吧!」害人者,終將自食惡果。
一提起柳堤芳,皇甫追命臉色立即一沉。
「她的狀況比你好多了,只喝了幾口池水和扭傷腳。」傷得實在太輕了,如果他事先知曉妻子有孕在身的話,定要她付出更慘痛的代價。
「你和乾娘沒找她麻煩嗎?」這兩人都是很會記恨的人,尤其是夫君,只要與她性命攸關的事,他都會變得很不講情面。
「因為擔心你,我還沒出手,至於雲姨娘……」頓了一下,他微露冷酷笑意。「你該去問她。」
要她不動手可能很難,冬月的下場就是柳堤芳的借鏡,相信不懂借取殷鑒的人會有教訓,人若心存不良,天也罰她。
「唉!乾娘那性情肯定讓人為難,而你,我不希望你心存惡念,得饒人處且饒人。」一個乾娘就夠她受了。
他不要她,就是對柳堤芳最大的懲罰了。
「她傷害你。」這點,他絕對不能饒恕。
長孫無垢搖搖頭地笑著撫撫他手背,要他寬心,「就算是替咱們孩子積陰德,何況她又沒真傷了我。」
她想起婆婆和乾娘的恩怨,如果不是有一方願意先放下,那麼這段惡緣如何能了、能轉?
「但你倒地不起,又一身濕,我以為……我以為……」以為她遇害了。
「大夫說了,是孩子的緣故才導致氣血不順,再加上突地受驚才昏了過去。」和她無關。
「反正你動了胎氣是事實,她差點害你小產讓我失去你們母子,我若不為孩子和你出口氣,枉為人夫。」皇甫追命用她說過的話回敬她。
「你……」她失笑的笑他稚氣,大男人也有孩子的一面,「有星兒保護我,她不會讓我有事……」啊!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
「星兒?」
思索了片刻,長孫無垢面帶笑意的說道:「星兒是我的後世。」
「後世?」什麼意思。
「你相信人會從很久很久的以後來到我們這裡嗎?」若星兒不在了,她一定會很想念她。
眉頭一攏,皇甫追命摸摸她的額頭,「無垢,你沒撞到頭吧?」
「上官星兒,她叫上官星兒,你要牢記這個名字,在幾百年後,她會成為你的妻子,」星兒,我先幫你鋪路了,你要好好珍惜你的情緣。
我會的,前世,你要保重自己……上官星兒聽見前世的呼喚,在心中回答。
「娘子,你躺著不要動,我馬上把大夫叫回來為你看診。」她一定傷到什麼地方才會語無倫次,說些奇怪的話。
幾百年後他都成一堆白骨了,魂魄早就不知飄往何處。
「夫君。」她拉住他,輕搖著頭,「我沒瘋,相信我,我的眼中只有你。」
「我也一樣。」他溫柔的笑了,視線再度落在她尚未有明顯變化的肚皮上。
「我們三生三世都會在一起,你要找我喔!」她要做他三世的妻。
「非你莫屬。」他是屬於她一人。
長孫無垢還想說什麼,驀地瞥到剛進房裡來、正轉身關上門的皇甫別離——
「二叔,可以麻煩你過來一下嗎?」
「大嫂,你身子好點沒?」剛剛還在花園裡喝茶賞花呢,也不知怎麼回事,突然一陣風過,然後他就想上大哥這兒來轉轉。
「轉過身。」
「嗄!」轉……轉過身?
幹麼要他轉身?不過他還是依言身一轉,背向她。
「拜拜,前世。」皇甫追命撕下他背上貼著的白紙,上面就寫了這四個大字。
拜拜前世?!
那是指什麼?
「她走了。」因為她已經擁有愛憐她的夫君。
「誰走了?」她怎麼哭了?
「星兒。」另一個她。
又是她?!皇甫追命幾乎要大歎出聲,叫大夫來好好診斷她。
「咦?上面畫的那些奇怪的圖樣是什麼,怪模怪樣的。」有頭大身體小,有沒有嘴巴的……那是貓吧!
長孫無垢接過道別信,看清上面滑稽的圖畫,笑著解皇甫別離的疑惑。
「這只叫哆啦A夢,這個是凱蒂貓,還有會閃電的皮卡丘……啊!這只是米老鼠……」
米老鼠?!
老鼠吃米他們是知曉,但米做的老鼠,好吃嗎?
越聽越糊塗的兄弟倆同時扶著頭,感覺一陣又一陣的疼痛湧了上來,他的妻子(嫂子)肯定傷了腦袋,才會胡言亂語的說些沒人聽懂的話。
大夫呢?快來幫她瞧瞧,用最好的醫術跟最好的藥,花再多的銀子也在所不惜,反正皇甫家錢最多,什麼都能買。
包括妻子。
「死老頭,你催什麼催,不能讓我多留一天,好好的跟前世說句再見嗎?」幾個月都留了,不差這一天。
「不敬。」小孩子要懂得尊敬老人家。
「噢嗚!你……你又用枴杖頭敲我腦袋,要是把我敲笨了怎麼辦?」天呀!疼死了。
上官星兒抱著頭住地上一蹲,眼神恨恨的瞪著白髮白鬍子,一身古裝的老頭……呃,老人家。
對月下老人要尊敬點,不然會沒有姻緣。
「你本來就不聰明,我多敲幾下也許你會變靈光。」他做勢又要住下敲。
「別別別……你想謀殺純潔又善良的霹靂美少女呀!枴杖又重又沉會把人打死的。」她還是很怕死的超齡美少女。
「你不是人,打不死。」白鬍子老爺爺好笑的捻一捻鬍子,仙風道骨地呵呵一笑。
什麼嘛!不是人也會痛好不好,這麼欺負人。
想她為了救前世也摔出一身傷耶!本來她還滿悠哉的蹺著二郎腿,躺在大樹上啃雞腿,怎知被雞骨頭梗住喉嚨,她突然感應到前世有危險。
想想被骨頭梗住有多痛苦,她還要用飛的衝去搶救前世,免得前世有個萬一,她多辛苦呀!
結果衝過頭,自己也跟著掉進池裡,害她一身濕地踩著壞人的頭往上爬,像隻狗似的十分驚險。
原本她是想推開前世,絆倒姓柳的表妹,誰都不會受傷,天下太平,誰知她才剛一推還來不及伸腿一絆,重心忽不穩反而將想把前世推下池塘的柳堤芳給撞下池,自己亦失去平衡的一同去泡個痛快。
柳家表妹大概會以為見鬼了,躲在棉被裡縮成一團,畢竟池子不深還溺水,她是第一人。
而前世那身濕是怎麼回事就不得而知了,她明明沒下水呀!就暈死過去而已。
嘻!嘻!不好意思,她太粗魯了,差點害她流掉Baby。
「等等,老頭……呃,月老爺爺,我們要去哪裡,為什麼要住上飄?」上回直直墜下的驚悚心有餘悸,她可能不適台玩自由落體。
「你的前世。」月老笑得有點狡猾。
「喔,前世……什麼,前世?!你不是要送我回家?」她想要有馬桶嗯嗯,不要在臭氣薰天的茅廁撇大條。
「你忘了有三世嗎?扣除你自己原來的那一世,本該有兩世前世。」而他也省了一番工夫去糾正紅娘犯下的錯誤。
神力不足,請多包涵。
「可是、可是……可是不是解救了一世,其他兩世都會一路順暢通到底……」噢!又打她頭,她一定會變笨的。
上官星兒淚眼汪汪的直搓後腦勺,含怨地瞟著沒良心的惡神。
「別想得太如意,你的苦難還沒結束。」要真暢順到底,要它們神祇何用。
「還沒結束?」她一張苦瓜臉馬上皺成酸黃瓜,非常無奈的問道:「那我們下一段行程要到什麼地方?」
「一個動盪不安的年代。」絕對刺激。
「等等,生在亂世還不夠動盪嗎?你不會要我跑到戰地拿起槍桿兒和人拚個你死我活吧!喂!老頭,咱們打個商量,去大溪地如何?或是夏威夷,我不會很挑的,魚幫水,水幫魚,過年過節我多燒點紙錢……」
紙錢?
月老的臉一黑,又給她一記枴杖頭。
紙錢是給往生者使用,它是神應該用神金,這笨蛋未免太混了,居然把神當孤魂野鬼。
哼!大溪地、夏威夷它自己去,她一個人留下來受苦,不管她死活了。
「噢!痛……痛……我要抗議啦,我要投訴,你的長官是誰,玉皇大帝是吧!我一定要告你殘害人命,讓月下老人變成日光童子,重新投胎再活一次……喂!你走慢點,等等我,我腿短走不快……」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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