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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寄秋]忘了我家小情婦(戀愛失物招領處之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5 00:35:33     標題: [寄秋]忘了我家小情婦(戀愛失物招領處之一)[全文完]

忘了我家小情婦(戀愛失物招領處之一) 作者:寄秋

她實在不知道月老廟前那個失物招領處有什麼好玩的,
她家的小肉丸怎麼就老愛待在那裡,
害她三不五時得去認領他回家,
結果,今天居然有人比她這個當媽的搶先一步,
瞧那光是背影就叫人不可小覷的精悍身材,
唔,對方該不會是想綁肉票勒贖吧?
不怕不怕,紅線村可是她地盤,只要她大喊一聲「救郎」,
相信全村的人都會跑來除害,可是這背影怎麼越看越眼熟,
還有那聲音也是,媽呀,原來認領小肉丸的真的是失主,
那個五年前對她始亂終棄的大渾球,
更可惡的是,他出了場車禍,什麼都記得,就是獨獨忘了她,
既然她對他這麼無足輕重,他幹麼還硬要賴在她家,
吃她的、用她的,甚至睡……她的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5 00:35:58

楔子

  “除了婚姻,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包括我的人、我的心、我的一切,相信我。”

  相信我

  如此自負又可笑的宣言著實諷刺,讓人聽得心口一陣抽痛,既然他願意將全世界捧到她面前,為何卻親手將她推入最不堪的處境中,成為男人身後見不得光的陰影。

  他真的愛她嗎?

  淚水模糊了視線,低跟露趾涼鞋踩上枯黃落葉,在秋老虎肆虐的季節,發長及肩的秀麗女子瑟縮地雙手環胸,倍感滄涼。

  她被愛情傷害了,很深、很深。

  深到她不願回憶,只想遺忘,將自身隱藏蒼茫人世間,從此靜寂。

  但是,這要怪誰呢?

  是她,是她的錯,怨不得人,誰叫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的愛是偷來的,時間一到需要歸還,不該以為愛會永恆。

  所以,她活該嘛!自作自受,愛上不該愛的人,如今的心碎是罪有應得,把愛看得太重的人註定要失去,傷痕累累,只因為……

  愛情不是男人的唯一。

  夠了,她不要了,全部還回去吧!她會走得遠遠的,不再回頭,這樣誰也傷不到她,是吧!

  眼眶中的淚水如斷線珍珠般不斷滑落,淚霧似屏遮蔽前方晃動不停的金色光芒,烈日當空,眼前的事物全然看不清楚了……

  可惡!可惡!要有志氣,不要再哭了,這是她自找的,如果她能管住自己的心,不一步步淪陷,奪眶而出的眼淚就不會如春天的雨心,綿綿不絕。

  不哭,不哭了,抬起頭、昂起胸,她的離開是成全,不是委屈,人家本來就是一對的,合該有個好結局,串場人物該下臺一鞠躬了。

  可是,為什麼心這麼痛,這麼捨不得?放不下也拗不開,心心念念那個開口說愛她的男人。

  一邊拭淚一邊哭得兩眼紅通的女子越走越慢,她陷入自己悲傷的情緒裏,渾然不覺有輛未掛車牌的銀白色轎車急駛而來,方向不變地直衝向她。

  “小心—”

  什麼,誰在高喊……

  啊!好痛

  垂淚不止的女子在眼前一黑時,看到滿手、滿眼的鮮紅,止不住的血由一個男人身上流出,而她卻看不到他的長相。

  只是那熟悉的味道、大掌,她怎能忘得掉,怎麼能?她是那麼的、那麼的……

  愛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5 00:36:26

第一章

  “喂!喂!麥克風測試、麥克風測試……我啦!村長伯,助人為快樂之本的沈助本,阿旺嬸在村口撿到一隻畫貓的白布鞋……嗄?不是貓,是豹喔!哎呀!青菜啦!就是很貴的鞋子,阮水某講趕來廟口的失物招領處領,阿嘸她要拿去什麼網路拍賣,呼咱村的囝仔買冊……”

  一隻過於白皙的素腕像蠕動的蚯蚓,從粉色系的暖被窩底下探出,摸呀抓的不知撈什麼,一本丟在床頭半翻開的《隋唐演義史》被抓個正著。

  砰地!

  當作資料,千金購買的厚重史冊從窗戶飛出,重重落地,村長伯的廣播中斷了下,發出“喔—”的長音。

  鄉下人家一向起得早,一大清早雖然大呼小叫十分擾民,不過對紅線村村民而言,早上一起床若沒聽到村長伯中氣十足的大嗓門,還真是怪不習慣的,感覺似公雞忘了司晨一般。

  只是呀!凡事總有個例外,譬如村長伯“不學無術”、“好吃懶做”的女兒—沈舒晨。

  “乖仔,冊不要亂丟,昨晚又沒睡了是不是?跟你說身體要顧好,早睡早起別熬夜,雞精喝了沒?多喝開水多吃水果,阿松伯家的小惠生得幼綿綿、白泡泡,人家那才叫查某囡仔,哪像你睡到太陽曬屁股,頭髮也不梳……”

  國語中摻雜台語,台語裏又有點臺灣國語,公器私用的沈助本一點也不覺得羞慚,大大方方的將“家醜”傳揚出去,不怕人家取笑他養了一頭女兒豬。

  反正幾十年鄰居了,還有什麼醜事能瞞得過人,誰家母狗幾點幾分生了幾隻小狗、誰家母雞下了幾顆蛋、誰家兒子又捧了零分考卷回家、挨了幾下竹筍炒肉絲,完全沒有任何秘密可言,幾乎在發生的瞬間傳遍整座村落。

  除了村長伯的女兒在五年前偷生一個小孩沒有瞬間傳遍外,而且還非常不負責任的得了失憶症,忘了孩子的爸是何方神聖。

  “天呀!頭痛死了,這是什麼世界,我才剛躺下而已……”吼!爸又在幹什麼,吃飽太閑嗎?牽牛阿伯怎麼沒來找他到廟外練外丹功?


  一頭嚇死人的雞窩頭,兩顆充血的紅眼睛,一張女鬼似的慘白小臉,目光渙散的邋遢女子睡眼惺忪,拉過被子便往頭上蓋,想把“噪音”阻隔於外。

  可惜她的鴕鳥做法起不了絲毫作用,疼女兒疼入心肝的沈助本拿起大聲公,對著女兒所在的二樓房間高聲大喊。

  “晨晨呀!水蛙嬤仔都巡完水田、跳完土風舞、扛起擔架上市場賣菜了,你七少年八少年還困什麼,快起來陪你媽練練瑜珈和皮拉提斯……”

  皮拉提斯是一種非固定性的連續動作,無論是徒手的地板動作,或是騰空的器杆動作,主要用意是運用專注力和控制力訓練核心肌群,藉由帶動四肢動作,一如舞者般優雅且連貫。

  皮拉提斯最大的功能是健身兼養身,還能減肥塑身、紓解壓力、傷害複健、修飾全身的肌肉和線條,維持窈窕身材。

  別以為鄉下人不懂這些時髦玩意,村長太太就是一個例外。

  她不僅每天打扮得光鮮亮麗、漂漂亮亮的,每個禮拜還得上臺北錄什麼“阿霞灶腳”,教別人怎麼做最道地的古早味菜肴,名氣之大不輸當紅明星。

  四、五十歲才走紅的她因精於保養,又以瑜珈、皮拉提斯養生,外觀看來頂多三十出頭,往女兒身邊一站,簡直是一對亮眼的姊妹花。

  所以呀!一帶惹人疼愛的小外孫出門,大夥都當是她小兒子,惹得她呵呵直笑,有些驕傲地說自己是“少年阿嬤”,一點也不在乎孫子沒爸。

  “錢要賺,身體更要顧好,三餐不定,阿爸擔心你三十不到就一身病,你看秋田他兒子才三十五歲,肝就不行了,腎也出了毛病,上個月差點心肌梗塞走了……啊!拍謝、拍謝,我手機響了,接一下電話……”

  “……喂!我村長啦!誰找我……”沈助本的大嗓門頓了一頓,隨即︱“什麼!叫我麥講,吵到你睡覺……咦!你的聲音聽來很熟,你誰呀?”

  短小輕薄的藍芽手機裏傳來懶倦的惱音。

  “沈、舒、晨。”

  “喔!沈小姐呀!吵到你休息真是不好意思,我在叫我女兒起床……呃!不對,你說你叫什麼名字?”真是的,年紀一大,耳朵也不靈光了,居然聽成女兒的名字。

  “沈舒晨,你女兒,還有把麥克風關掉,馬上、立刻。”嗡嗡的低頻快把她逼瘋了,好想捉狂呀!

  “晨晨喔!你幹麼浪費錢打手機,樓上樓下而已,你喊一聲我就聽見了,才想說哪來的沈小姐,我們村裏姓沈的人並不多……”

  熱心助人的沈助本完全不懂什麼叫“家醜不外揚”,甚至寵女兒寵到不管她做什麼都引以為傲,樂與人分享她的生活瑣事。

  終於受不了的沈舒晨抓著鳥窩頭,趿著一雙的藍白拖衝下樓,火大地關掉廣播器。

  沈家的房子類似日式建築有一、二樓的結構,在村裏算是有錢人的那一種,田地多,房舍大,遠遠望去像鄉間民宿,美觀兼具實用性。

  一樓的大客廳有三十幾坪,常常有村民來此找村長伯泡茶聊天,而廚房也不小,緊連著餐廳,把別人事當自個事的沈助本三不五時帶“朋友”回來用餐,有時一開飯十來個跑不掉。

  沒辦法,失業的人太多了,過不下去的街坊鄰居比比皆是,只要他有一口飯就不忍心其他人挨餓,老打著請客為由紓解村民經濟上的貧困,順便叫人帶些米呀、豬肉的回家。

  因為進進出出的人實在過繁,村長太太便把書房改成夫妻倆睡房,將二樓空間全留給唯一的女兒,怕吵到她。

  “哎呀呀!我還有事要廣播,你怎麼把電源給關了,你阿水伯的斗笠不見了,我剛要發動全村找一找,他戴了十幾年,多少有感情……”

  不行、不行,村仔的牛不知道有沒有跑到旺仔的菜園偷吃高麗菜,他要再廣播一下,叫大家看緊點。

  沈舒晨地拔掉插頭,再用睡眠不足的紅眼睛一瞪。“爸!你看到我的黑眼圈了沒?”

  一開口,“我為人人,人人為我”的沈助本嚇得跳起來。“啊!你的聲音怎麼這麼沙啞?感冒了嗎?快來喝澎大海,治治你的燒聲。”

  “只要讓我睡飽了,我什麼事都沒有。”她張大紅腫的雙眼,想引起父親的愧疚心。

  “還睡,都快中午了,趕快去洗臉、刷牙,要吃中飯了,別再賴床,都幾歲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子似。”老要人跟前跟後的叮嚀。

  “爸!我的工作本來就……”日夜顛倒。

  一提到她的工作,沈助本又忍不住嘮叨。“那哪是工作呀!瞧你把自己折騰成什麼樣子,以前在臺北當個秘書不是挺好的,幹麼突然辭職?我和你媽辛辛苦苦地把你拉拔到大學畢業不是讓你虐待自個,老窩在房裏不出門會悶出病,我看你當你媽的助理,一起去‘阿霞灶腳’煮飯 燒菜……”

  沈舒晨的職業在一般人眼中不算一份工作,既無勞健保又無年終獎金,更別提什麼退休制度了,純“手工”,毫無保障,收入不定,按件計酬,常常把自己累個半死卻不一定得到對等報酬率。

  唯一的好處是自由,不用上下班趕著打卡,不必看老闆臉色做事,隨心所欲地想什麼時候工作就什麼時候工作,時間由自己掌控。

  只不過有利亦有弊,她若偷懶不工作就沒有收入,沒有收入就等於沒有錢,口袋空空就養不起兒子……

  被父親推進浴室洗臉刷牙的沈舒晨驀地一怔,慢半拍的想起遭到“遺棄”甚久的兒子,神色茫然地望著鏡中清爽的清麗面容。

  “爸!小肉丸呢!媽又帶他到廟口的活動中心嗎?”老媽最愛帶小孫子四處獻寶,活似她多會養孩子,養得白白胖胖又聰明伶俐。

  每個禮拜天,王美霞女士會在村裏月下老人廟的活動中心,教一些婆婆媽媽練瑜珈和皮拉提斯,順便接受別人對她好身材的讚美。

  “你的日子過糊塗了是不是?你媽上臺北錄影了,她昨晚不是燉好了你愛吃的花生豬腳,叫你一定要記得吃。”怕老婆……呃!是老婆不怕他的沈助本不忘老婆交代的事情,一鍋冒著熱氣的花生燉豬腳端上桌,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地喋喋不休。

  “我告訴你呀!咱們紅線村民風最淳樸了,那個什麼天霸集團的想來買土地做開發案,我想都不想的拒絕他們……”來再多次也沒用,他反對到底。

  “天霸集團”沈舒晨忽地張大眼,神色恍惚地鬆開手中的漱口杯。

  天霸集團、天霸集團……回音似的聲響不斷在腦海中回蕩,起霧的圓形鏡面上浮起一張俊逸絕倫的男人面孔,噙著狂妄霸氣的冷冽喊她︱


 “晨晨,你要在裏頭待到幾時,老爸尿急呀!”不會又在馬桶上睡著了吧!

  晨晨,是的,他總是倨傲地揚笑,以不可一世的姿態低喚她的小名,幽深的黑眸中承滿對她的愛意和寵溺,不時火熱地盯著她不放,仿佛要一口吃了她……

  不,不能再想了,她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註定無法相守,他們愛過一回也就足夠了,多想只會令自己難過。

  掬起一把冷水往臉上一潑,沈舒晨的雙肩微微顫動,她強壓抑住以往的記憶,不敢再去回想,泛紅的眼眶有著不堪回首的沉痛。

  吸了吸鼻,她對著鏡子中的自己打氣,佯裝不受往事影響地揚著一抹笑。

  只是,有著不正常白皙的笑容是那麼委屈,令人心疼,仿佛失巢的母鳥,找不回年少曾有的純真和無邪。

  “看看你,一臉無精打彩的樣子,想找你去拉布條抗議都不成,好好的女孩也不找個正經的工作做做,就算你不工作,我沈助本會少你一口飯吃嗎?”瞧瞧多揪心呀!瘦得不長肉,風一吹就飄走了。

  “爸!我上樓睡個回籠覺……”精神委靡、戰鬥力銳減的沈舒晨打了個哈欠,一副懶樣。

  看到女兒的不上進,沈助本沒好氣地踩住她拖鞋。“不用找你兒子嗎?八成又去了那裏。”

  “哪裡……喔!那裏。”她表情先是迷惘,繼而困惑。

  那個地方有什麼好玩的?怎麼老往那裏鑽,沒瞧他膩過。

  “還不去找回來,你這當媽的一點責任感也沒有,想當年……”

  一上了年紀就喜歡回想當年,仍帶困意的沈舒晨一聽到父親又開始“落落長”的當年種種,當下如雷灌頂,什麼精神都提了上來,故做緩慢,其實走得很快地往外衝。

  她並不怕念,有父母的孩子最幸福,當初若非爸媽展開雙手包容她,給予無私的寵愛,以母雞護小雞的方式擋住村裏的流言蜚語,她也沒有勇氣生下世人所不容的兒子,更遑論是帶大他。

  親恩大過天,因為有他們,她才能無風無雨的度過每一天,做著自己想做的事,過著平靜無波的生活。

  可是……唉!怎麼日子越過越無力了,老是覺得煩,卡稿的痛苦誰人知。

  二十八歲的沈舒晨有不錯的文學底子,誤打誤中的成了羅曼史作家,雖然她胸無大志,只想寫來自娛,不過人有一失必有一得,莫名其妙地大受歡迎,短短幾年間變成當紅的暢銷天後。

  這是她始料未及的事,同時也讓她有了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正當她一邊恍神,一邊走在長滿雜草的田埂上,幾輛少見的高級轎車從遠處快速駛近,呼嘯而過進入剛鋪上柏油的紅線村。

  驀地,一張冷峻臉孔掠過眼前,窗戶半降的車內有個男人抬起頭,氣勢凜冽地朝前望去,車窗外,一雙秋水眸子霎時染上錯愕、驚惶又害怕的情緒。

  “是他不,不會的,應該是太陽太大了,我眼花了。”

  “像。”

  “好像。”

  “真的很像。”

  “簡直是一模一樣嘛!”

  “對呀!只差尺寸不同而已,根本是父子。”

  “人人這下可要開心了,他老爸終於迷途知返,要來領他回家了。”

  “不過這個男人也未免太狠心了,居然忍心拋棄這麼可愛的孩子,穿得體面有什麼用,還不是人面獸心,村長伯的女兒肯定是被騙失身。”

  “就是嘛!還有臉回來找兒子,換成是我早羞愧得自殺了……”

  一下車,踏上滿布綠意的土地,羅劭然先聽到一陣不算小的抽氣聲,而後是一道道不友善的目光,窸窸窣窣的交頭接耳,對著他的方向指指點點。

  原以為迎接他的是大規模抗議活動,以行動來排斥外來的財團,抵死不讓純淨的故鄉惹上市儈之氣。

  但是,他們看他的眼光似乎透著一絲詭異,雖然有著譴責和怨怪,卻不是全然的排擠,反而像在……埋怨,埋怨他來太遲?

  這是怎麼一回事?一個、兩個、三個……幾乎所有看到他的村民都只有一種表情,那就是以眼神暗示他該往哪走。

  見鬼了,這些人全瘋了嗎?還主動指路,到底想做什麼?

  靜觀其變的羅劭然並未打破沈默,漠視地望著山脈貫穿,清溪流過的小村落。

  “總裁,這裏就是紅線村,前方那一座廟和附近農地便是開發預定地,我們已買下三分之二的土地,只有少數地主不肯出售。”

  神色緊張的開發部經理以眼角偷覷頂頭上司的側臉,手心微冒著冷汗。

  “就這麼一塊地你談了快一年還談不下來,公司發給你的豐厚薪水你領得不汗顏嗎?周經理?”

  一聽毫不留情的指責,周經理的汗流得更凶了。“報……報告總裁,不是屬下辦事不力,而是有些村民實在太頑固了,怎麼都不願賣地,還說……還說……”

  “說什麼,別吞吞吐吐。”他浪費時間前來不是為了聽廢話,上百億的投資就等破土。

  總裁大人聲一低,他連忙取出幾份檔。“村……村長帶頭說他死後要葬在自己的土地上,誰要敢來挖他的墳土,他第一個找人拚命。”

  “荒謬。”他不耐煩的低斥,不把“誓死如歸”的瘋話當一回事。

  “總裁,紅線村的村民並不多,可是非常推崇熱心助人的村長,以他馬首是瞻,通常只要是他決定的事情,其他人少有意見。”這是他觀察幾個月所得的成果。

  “你的意思是說,說服了村長,一切便可迎刃而解,毫無阻礙?”羅劭然的聲音很冷,不帶一絲溫度。

  “是的,總裁。”奇怪,總裁的聲調明明一如往常,為什麼會有陣冷意襲上背脊?

  驟地,他臉色一沉。“你不想要開發經理這位置儘管開口,我絕不留人。”

  “總……總裁……”周經理驚得臉發白,汗如雨下。

  “連一個小小的村長也擺不平,公司要你何用,你知道這一延遲將損失多少金錢。”成本的計算,人事的支出,董事會的壓力,一間兼具養生的度假飯店真那麼難推動嗎?

  不以為然的羅劭然在一干下屬的伴隨下,以評估的眼神審視四周的環境,他用的是商人的眼光進行考量,不論有形或無形物都可買賣。

  沒有人不愛錢,這是人性的弱點,誰不想奢靡過日,舒舒服服地揮霍,死守著一塊一年賺不到十萬元的土地相當愚蠢。

  “這……”周經理欲哭無淚地想辯解,可是一接觸到寒冽的視線,含在舌間的話又咽下咽喉。

  “提高價錢,一次不成再一次,直到他滿意為止。”不能再拖了,開發案誓在必行。

  “可是……”苦著臉的周經理忍不住一吐苦水。“我開出市價的十倍,他們朝我丟雞蛋,說他們不賣祖宗牌位,還把棺材抬出來,問我需要幾具,他們免費奉送外加十輛花車送葬。”

  被罵、被趕還不算什麼,來了這幾回,他不是遭臭水潑了一身,便是有人放狗追趕,他才一表明身份,整桶餿食當頭淋下,狼狽不堪地落荒而逃。

  錢,真的很好用,他費盡心力的說服大部份村民賣地,一張高額支票的確令人心動,為利所惑的人不在少數,私下跟集團簽定合約。

  只是村長一個不點頭,其他人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和他們接頭,只能作賊似的暗著來,明著仍和村長站在一陣線,以免被當成叛徒。

  “金錢的魅力向來驚人,我不信有人能不為所動,抵抗得了誘惑……”羅劭然驀地停下腳步,眸心微眯地盯著某一處。“那是什麼?”

  “什麼什麼……”順著上司的視線往前一看,周經理不大的眼睛也眯了。“好像是……呃!垃圾堆吧!”

  怎麼這麼沒公德心,亂丟垃圾,有礙觀瞻。

  “你確定?”似乎有什麼在動。

  談不上是何種感覺,仿佛無形中有股力量在拉扯,催促他往前走。

  “應該是,誰會沒事把棉被、籐椅、玩具、漂流木往廟口擱……咦!總裁,你要去哪裡?等……等等我……”走那麼快幹什麼?腿長的欺負腿短。

  周經理的身高不算矮,好歹有一百七十公分,但比起來羅劭然將近一百八十七公分的頎長身形,他那顆圓呼呼的肚子就顯得笨重,沒法像上司一樣輕靈優雅,即使快步疾行也充滿不容小覷的氣勢。

  等他好不容易氣喘吁吁地從後趕至時,他先看向氣度非凡的上司,畢竟一堆“垃圾”有何好看,總裁大人才是他該關注的對象。

  但是,一瞧見那張峻冷的面孔,他冷不防的倒抽了口氣,驚悚地起了陣哆嗦。

  發……發生了什麼事,怎麼總裁的臉色變得好奇怪,宛如一筆到手的合約被對手搶走。

  “嘿!我叫沉人人,就是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人人,今年五歲,你是我爸爸嗎?你要領我回去。”

  誰,誰在喊爸爸?

  軟綿綿的童音像麥芽糖一樣惹人喜歡,狀況外的周經理看到“失物招領處”五個大字,接著頭一低,他再次抽氣。

  這……這根本是小一號的總裁大人,他……呃!他們……未免太像了?

  不只他驚訝不已,在心裏認定有雙圓圓大眼的小男孩是總裁的私生子,就連羅劭然也震撼得說不出話來,向來冷靜的黑眸出現不尋常的波動。

  當沉人人甜甜地喊了一聲“爸爸”,他居然湧上一陣淚意,情不自禁地撫上曬得有點黑的小臉,粗黝指尖微顫著,有些不相信他是活的生物。

  “你是我爸爸對不對?我是人人,我等你好久好久了,你怎麼不來接我?”嗯!他應該是爸爸沒錯,他看起來都快哭了。


  “我……”不是你父親。他說不出口,卻有種想抱緊他的衝動。

  一種父子天性油然而生,羅劭然的理智告訴他,這名可愛天真的小男孩並非他所生,斷無可能是親生子,他不會忘了曾有個兒子,可是…

  …望著那雙滿是好奇和孺慕的稚眼,他胸口的一處堅硬崩塌了,忍不住想疼惜他。

  “沒關係啦!爸爸,我原諒你,你一定是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工作,沒辦法趕回來陪人人,我會體諒你的。”嘻……他有爸爸了,小胖不能再笑他是沒人要的孩子。

  虛歲五歲的沉人人已經念幼稚園,他老氣橫秋的小大人口氣引人發噱,非常有“度量”的安慰好高、好高的男人,笑得咧開少了一顆門牙的小嘴巴。

  不過他坐在失物堆裏快兩、三個小時,對一個五歲的小孩來說真的很不容易,因為見到帥帥的“爸爸”太興奮,他想跳起來抱住好大、好大的手,不讓他離開,誰知腿麻了,往前一撲。

  見狀的羅劭然根本不曉得自己得了什麼失心瘋,失去平靜的衝上前,在不足一百公分高的小人兒落地前,大掌一撈,輕鬆地抱入懷中。

  好聞的乳香味鑽進鼻翼,他莫名地感到一絲激動,不自覺地收攏雙臂。

  一瞬間,為人父的感動湧上心頭,雖然他知道這不是他的孩子。

  “哇!爸爸!你真厲害,人人好崇拜你喔!你的手比我的大好多好多,而且有爸爸的味道,我喜歡你當我爸爸,以後人人也有爸爸了。”

  他開心地環抱男人緊實的肩,在他下巴處快樂地咯咯笑。

  “你沒有爸爸……”這麼小的孩子居然沒了父親,他的母親到底在幹什麼?

  一抹模糊的影像忽地從眼前晃過,仿佛帶著甜美的銀鈴笑聲,微微失神的羅劭然努力想捉回一閃而過的畫面,但是劇烈的頭痛無預警的一抽,令他無法多想。

  只是,聽著小孩子天真的歡笑聲,他不禁想著,這男孩的媽媽是誰,他認識她嗎?

  腦子裏才轉著這意念,身後傳來驚惶失措的女子嬌柔聲。

  “你……不管你是誰,快……快把我兒子放下,不要想綁架小肉丸勒贖,我……我只要大聲一喊,全村子的人都會馬上跑來,把你打成肉餅。”這背影,看來好熟悉,好像是……他?

  “小肉丸……”不知為何,他竟然想笑,飽含驚懼的軟膩嗓音讓他有種懷念的感覺。

  這聲音、這聲音……面色微白的沈舒晨慌張地退了兩步,捂著左胸像心臟病快要發作。“你……你是……不是,不是他,他怎麼會來?一定是我太緊張了,搞錯了……喝!你……真的是你,你來幹什麼”

  背著光的男人一回頭,一張睡眠不足的清麗小臉倏地面無血色,慘然地瞪大雙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5 00:36:51

第二章

  「我認識妳。」說不上那是何種感覺,卻讓人熱源湧現,逼進心窩,融化了千年不化的冰山,涓涓細流帶來暖意,以及一絲不經意的悸動。

  很久很久沒有對女人產生興趣,甚至是欲念,自從五年前發生那場車禍後,似乎身體的某一部份也受到創傷了,向來來者不拒的花花公子變得厭惡女子的靠近,總覺得濃妝豔抹的她們不夠乾淨、很髒。

  朋友說,這叫「厭女症」,對女人有高度潔癖,老天在譴罰他玩弄女人心,因此對女人冷感。

  可是一見到脂粉未施的她,那顆以為死寂的心忽然復活,下腹一陣火熱,欲望來得毫無預警,而且猛烈。她認識他,無庸置疑,不然她不會驚愕無比地指著他鼻頭,問他為什麼來,又一臉恐慌地搶走他懷中的男孩,直嚷著那不是他兒子,小肉丸是她一個人的。

  那麼慌亂,那麼恐懼,那麼的……悲切,好像他傷她甚重,重到她不願意和他有任何交集。

  若是他的推斷無誤,那他真有個兒子嗎?

  相似的五官,相似的輪廓,相信沒人能否認他們之間的血緣關係,除非他有雙胞胎兄弟,否則,那個孩子的父親必然是他。

  問題是,他不記得她,在三十二年的歲月裏,他的記憶中沒有她的印象,全然空白,她是如何偷了他的種,生下神似他的小孩。

  「你……你不要再跟著我,我都說小肉丸不是你的,你一直跟在我後頭幹什麼?快滾回去你們繁華的大都市,我們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還跟,他煩不煩呀!

  沈舒晨的心跳很快,臉頰微泛桃色,她屏氣不敢大口呼吸,將視線定在地面,不看那個曾讓她愛得心發酸、身發軟的男人。真是不公平,這麼多年不見,他還是意氣風發地令人腿軟,俊美無儔地勾動她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湖,忍不住多了幾分遐想。

  他是來找她的嗎?

  或者,是為了小肉丸而來。

  可惡、可惡,好像她還愛他似的,她才不在乎他為了什麼,反正他們之間一點關係也沒有,他仍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而她不過是路邊的雜草,哪能高攀。

  越想越心酸的沈舒晨低著頭走路,她很想怨他的無情,卻因為愛得太深而無從怨起,暗自發酸。

  「他喊我爸爸。」羅劭然擋在面前,作勢要抱過她口中的小肉丸。

  其實他只想分擔她手上的重量,一個五歲的小孩雖然不算重,但抱久了也會造成負荷。

  但是一見到他伸長兩臂,而懷中的笨兒子不斷爸爸、爸爸的直喊,懷疑他有不良企圖的沈舒晨氣惱在心,硬是不讓他接手。

  「他喊好玩的不行呀!每個他看順眼的男人,他都叫爸爸,你又不是第一個。」她有些賭氣地想繞過他,眼不見為淨。

  「他叫我爸爸。」羅劭然不悅的沉下眼,對她無所謂的語氣感到慍惱。

  「那又怎樣,他想叫哪一個人爸爸是由我決定,你哪根蔥、哪根蒜,想要兒子不會自己去生一個呀!反正多得是排隊等候的女人。」不缺她……不缺她……

  想著、想著,她又鼻酸了,一幕幕叫人心痛的畫面快速地飛掠。

  當年她怎麼會那麼傻,答應好友監視她花心的未婚夫,結果她沒做到所託付的事反而賠上自己,同時失去友情和愛情。

  如果有後悔藥,她一定第一個購買,絕不答應芝芝的要求,讓自己愛上不該愛的人。

  「他是我兒子。」他肯定的說道。

  在母親懷裏的沈人人一臉古靈精怪,不安份地動來動去,他一雙骨碌碌的眼睛不停轉動,一下子看看氣憤不已的媽媽,一下子偷瞧長得跟他一樣好看的「爸爸」,小腦袋瓜子打著大人不知道的主意。

  「你……你憑什麼說他是你兒子,小肉丸是我懷胎十月,忍著將近二十小時劇痛才生下的一塊肉,你要不要臉呀?隨便亂認兒子……」在他深沉目光的注視下,她越說越心虛,聲音也越來越小。

  對啦!他是有權利知道兒子的存在,畢竟少了他的「貢獻」,她肚子也不會大起來,多了個名為「兒子」的生物。

  可是他要兒子也要得太光明正大,讓人好不服氣,當初是他托芝芝要斷得乾淨,不要以為還有機會複合,他不過貪新鮮玩玩而已,是她太認真了,不懂成人世界的遊戲規矩。

  所以她走了,很有骨氣的不回頭求他,就算懷孕生產的事讓她怕得要死,她仍一個人咬牙硬撐,不向任何人訴苦,惶惶不安的成了新手媽媽。

  「妳想驗DNA也無妨。」羅劭然這句話原本是想止住她的歇斯底里,沒想到卻引起她極大的反應。

  雖然想不起來,出於成功商人的直覺與人生歷練,讓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眼前護子的小母獅一定和他有所牽連,甚至是他厭惡其他女人的主因,在他放蕩的人生中,他一向小心的玩樂,絕不讓一絲「意外」流出。而她卻懷了他的孩子。那就表示他太想要她,以致忘了做防護,讓珍貴的種子留在她身體,她對他的意義絕對並非一般女人。

  還有一種可能,那是……

  他愛她。

  愛她嗎?


  心口輕漾漣漪,一絲似甜似酸的情緒滑過心頭。要是他真的愛過她,那麼他怎麼容許她離開他,還帶著肚裏的孩子?

  思及此,羅劭然迫切地想找回失去的記憶。在他車禍前究竟發生什麼事?為何獨獨遺忘了這一段?

  「做人不要太過份,羅劭然,你以為我會像以前一樣好欺負,乖乖地等你有空再來施捨我一點愛嗎?是你叫我走得遠遠的,永遠永遠不要再見面,你說你最怕糾纏不清,死賴著你不放的女人,我成全你了,不哭不鬧的分手,你還想怎麼樣……」

  「果然……」是他的兒子,她和他的孩子。「你知道生孩子有多痛嗎?人家有老公陪產,我卻是孤零零地躺在生產台,醫生說是難產,要我爸媽決定要留下哪一個,比起未曾謀面的孫子,我爸媽當然選擇保住女兒,可是我不肯,我苦苦哀求他們,那時候……嗚……我好害怕,想要孩子又怕他沒媽照顧,更怕自己就這麼死去……你在哪裡,你在哪裡……兒子是我用命換來的,你憑什麼跟我搶……」

  她說著說著頓感委屈,當時沒流的眼淚一併爆發,哭得瀝淅嘩啦,慘不忍睹,抽噎不止地沒發覺懷中的小肉丸子不見了,只顧著捶打令她傷心害怕的男人。

  「呼吸、吐氣、呼吸、吐氣,緩和氣息,妳太激動了。」明明哭得很醜,為何她此時看來非常可愛,誘人食指大動?

  吃了她。

  本能的,羅劭然低下頭,吻住那兩片顫抖的蝶唇,帶著呵護和疼惜,輕輕地吮吸,哺喂純男性的氣味。在他身後排成兩列的下屬瞧見他出人意表的舉動,個個像被雷劈中似地呆若木雞,張口結舌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霸集團的總裁冷酷實際、霸道狂妄,在他尚未接任總裁一職前是社交圈赫赫有名的花花公子,只要他看上眼的女人無不手到擒來。

  只是容易到手的獵物他並不珍惜,一旦過了賞味期便隨手丟棄,從不見他對任何一人有過多餘的關切,用錢打發是常有的事。

  一場車禍讓人以為他轉性了,或是……呃,不行了,所以才收斂浪蕩行徑,不近女色,專心在事業上,沒想到,原來他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

  「就……就是你害的,你還敢開口,你……等等,你剛剛……吻我?」後知後覺的沈舒晨撫著唇瓣,豆大的淚珠掛在眼眶。

  俯下身,他吻去瑩瑩晶淚。「對,我吻了妳,妳有何意見?」

  「你……你……」她驀地兩頰飛紅,你了老半天才找回失蹤的氣音。「你怎麼可以吻我?我們又不是男女朋友。」

  「但我們之間有個孩子。」令人意外地,他一點也不排斥吻她,而且有上癮的趨勢,好似這殷紅小口本來就屬於他所有。

  「那是……那是……」她忽然口吃,找不出話反駁。

  「我相信我們是在相愛情況下才孕育孩子,他融合了妳、我的血,擁有父母的驕傲。」口才極佳的羅劭然不讓她逃避,兩眼緊盯著清麗嬌顏。

  「我……我……」看著兒子稚嫩的臉,父子倆相似得如出一轍的眼眸,她沒去當兒子的面說出他們是被這個狠心的男人給拋棄的。

  沈舒晨撇過頭,故意裝做左邊的風景比較美,不想因一時心軟而重蹈覆轍,淪落萬劫不復之地。

  「媽媽,爸爸回來了耶!我有爸爸了,我們一起回家。」人小鬼大的沈人人拉拉母親的衣服,他認為能用單手抱他的爸爸很偉大,比給他糖果的外公還要高大有力。

  小孩子的心很容易偏袒,不管有沒有相處過,他們還是偏向自己的父母,渴望爸媽的愛。

  「回家……」她低喃著,回眸看了眼仍讓她心情起伏不定的男人,「沈人人,幼稚園的老師沒教過不能隨便靠近陌生人嗎?」

  「可是他是爸爸吶!才不是陌生人。」他兩手圈著羅劭然的脖子,一副不懂他明明沒做錯事,媽媽為什麼生氣的困惑模樣。

  「你以前見過他嗎?」

  他回答得很老實。「沒有。」

  「他養過你、抱過你、喂過你吃奶、陪你玩嗎?」這是機會教育,免得哪天被人拐去賣。

  他遲疑了下,怯生生的望向「爸爸」,攏緊的小手臂有些鬆動。「你是我爸爸對吧!以後你會疼我,陪我是不是?」

  「是,你想要什麼,爸爸都會給你。」毫無遲疑,他一口應允。

  「耶!爸爸真好,我愛爸爸,沈人人的爸爸是天下最好的爸爸,我們要永遠永遠在一起。」他開心地大叫,手舞足蹈。

  相較孩子的興奮,那個當媽的臉色可不怎麼好。

  「好什麼好,你爸爸是有老婆的,他不可能永遠永遠和你在一起,除非你想叫別人媽媽。」小沒良心,父子都是同一德行。

  「什麼,爸爸結婚了?」

  「他不會叫別人媽媽。」

  應該是一種天性吧!一大一小兩張嘴同時一張,一個錯愕,一個收起討好的甜笑,爬下粗壯的手臂,走回母親的身邊,扁起嘴。

  「羅劭然,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既然你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庭,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我們沒有你也過得很好。」她澀然地說道,悄悄地將兒子往後一挪,做出他敢搶,她立即抱起兒子狂奔回家的動作。

  「誰說我有了自己的家庭。」商場上的人都知道他未婚,單身至今。

  她一聽,不太高興地板起臉。「你又想騙人了,我不會上當的,孩子是我一個人的,你別想來搶。」

  「我什麼時候騙過妳,我確實沒結過婚。」實言遭到質疑,羅劭然狂肆的一面微揚,略帶不快。

  她不信地揚高分貝。「芝芝親自把你們的喜帖送到我手上,邀請我參加你們在普吉島的婚禮。」芝芝……

  「妳去了?」沈舒晨火大的踩了他一腳。

  「當然沒去,誰會去看最愛的男人挽著其他女人的手步入禮堂,在神的面前宣誓一生一世至死不悔的誓言。」

  他欺人太甚,居然為了徹底斷了她的癡戀,請她務必蒞臨。

  「原來妳愛我。」他嘴角一勾,心口糾結多年的鬱氣驀地一舒。

  「我……我才不愛……唔!你……不要亂……唔……吻……」逼近的黑影在眼前放大,來不及逃脫的她又被吻了。

  這一次吻得很深,深到她由原先的掙扎、恐慌,漸漸地虛軟,鼓噪的心如注入湖泊的洪流,因他而失去自製。

  要推開愛過的男人何其困難,尤其天天面對一張相似的小臉,想忘也忘不了,說不愛了是自欺欺人,她自始至終只愛過他一個人。

  「告訴我,妳的名字。」羅劭然低望著嫣紅嬌容,對她有著超乎想像的渴望。

  「嘎?」怔了怔,腦中一片空白,有只小蟲在囈咬她跳動的心房。

  「你去死!羅劭然,你竟然……竟然忘了我是誰― 」羅劭然得到的回答是被一把推進水田,一隻綠色青蛙兩腿一彈,跳上他鼻頭,咽咽咽地似在嘲笑他沒大腦,噗了一聲又跳走。

  芝芝是沈舒晨大學最好的朋友之一,也是茂億集團千金,全名叫童凱芝。透過政策聯姻關係,她成了羅劭然名義上的未婚妻。

  可是風評不佳的羅劭然是出了名的花心,只要是女人都想沾一沾,不論對方是否是有主的,都很難逃過他的手掌心,因此有了「女性殺手」之稱。

  有個這麼愛招蜂引蝶的未婚夫,任誰也無法安下心。為了掌控他的行蹤,童凱芝特意拜託正要找工作的好友,安排她到天霸集團上班,就近成為羅劭然的秘書,監視他一舉一動,盡可能地不讓他和外頭的狐狸精攪和在一起。

  但是心機下得重不見得事事如意,意外總來得叫人措手不及。

  一個是縱橫情場多年的俊逸男子,一個是飄逸清新的出塵佳人,兩人朝夕相處,難免不會擦出火花,這是童凱芝始料未及的。沈舒晨錯在被愛情迷昏了頭,相信羅劭然所言,羅、童兩家的婚約建立在合作關係上,他不愛童凱芝,唯有她才是他的最愛。

  但是他忘了告訴她,即使童凱芝並非所愛,不過時間一到,他還是會娶她為妻,結合兩大集團創造更大的利益,而她沈舒晨只是婚姻制度外的小點綴。

  更傻的是,她以為童凱芝也不愛羅劭然,之所以找她來監視他,只是不想自己的未婚夫每天跟不同的女人見報,他們的婚事只是掩人耳目,一達到同盟的目的便各自尋找幸福,所以她才義無反顧的投入全部愛戀,全心全意地愛著說要給她全世界的男人。

  可惜好夢由來最易醒,她被自己的天真打敗了,若不是童凱芝惡狠狠地指責她橫刀奪愛,羅劭然脫口而出婚禮誓在必行,要她多容忍,她還傻傻地認定這個男人是她的唯一

  「哼!真的失憶了嗎?這麼無恥的謊言也說得出口,他當每個人都是傻瓜,任由他搓圓搓扁。」偏偏是她,他記得所有人,從小到大發生的任何事,唯獨遺忘為了他生下一個孩子的她,這種可笑的藉口誰會相信。

  在他心中,她真那麼微不足道嗎?輕輕一抹便一筆勾銷,不復記憶也無所謂,反正她不過是他生命中的過客,一、點、也、不、重、要。

  電腦螢幕上寥寥幾行字,從兩個小時前到現在仍無進展,它反映出一張忿忿不平的麗容,不甘心在所愛的男人心裏竟是一片空白。

  她知道那場車禍,也明瞭在危急之際推了她一把的人是他,可是卻沒人肯告訴她他傷重與否,只有一張絕情的信要她別再纏他,他口中的愛是哄騙女人的仗倆,他不可能為一個對他事業沒幫助的小女人而放棄眼前的利益,童凱芝才是他今生的伴侶。

  心碎了,也覺悟了,她是在離開後才發現懷孕了,但是受的傷太重,她沒力氣再去自取其辱,吞下黯然和苦澀,選擇無人同行的道路。

  一度,她考慮拿掉肚子裏的孩子,因為太痛了,超過她能負荷的界線,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勇敢的走下去。所幸有父母的愛一路支撐著,開明老媽的開解,萬能老爸的寵愛和照顧,讓她慢慢走出晦暗的陰霾,迎接陽光。

  「如果妳的工作是發呆,我建議妳起來走動走動,四肢不動容易有關節毛病。」

  突起男音清朗好聽,宛如清泉流過石澗,濺發出低沉卻飄揚的悅耳聲響。

  但對恍神中的沈舒晨而言,她可就嚇得不輕,喝到涼的熱茶一個失手,全往面前的鍵盤一潑,整個螢幕出現不規則的跳動。

  而後為了搶救剛完成的三章稿子,她匆忙中錯手,居然按下刪除檔案的按鍵,畫面一陣反白,一個字也沒留下,只有開稿前的書名。

  她為時已晚的想到包含昨天、前天所寫的內容尚未存檔,她嘔心瀝血犧牲三天三夜不睡拚出的原稿,全都報銷了。

  是誰害的?

  惡狠狠的視線一拋,瞪向斜眉一挑的男人,不承認是自己大意忘記將半本書稿的文字存入電腦,才會造成無法挽救的空前大災難。

  「看來老天都要妳休息一下,老待在電腦桌前容易搞自閉,我看妳離肢體僵硬、老化的日子不遠了。」羅劭然舉起冒著熱氣的咖啡,狀似諷刺的一敬。

  「少說風涼話,沒事滾一邊去,我沒本事學你一樣會賺錢,只能打打字賺點小錢養家活口,就算我打到四肢殘廢也不關你事,滿意了吧!」她說得一臉兇惡,一副她不工作馬上會餓死似的。

  「我養妳。」一出口,他眉頭微皺,不解為何對她毫無防備,舌尖一溜竟無惱意。

  她露出敬謝不敏的表情。「你應該走了才是,還賴在我家做什麼?」

  「村長十分熱心,他留我多住幾天。」他回答的理由相當正當,卻讓人不難察覺其中的企圖。

  事實是村長一見到他神似人人的長相,立即火冒三丈地抄起扁擔,準備棒打薄情郎,就算沒打殘也要他爬著出村。

  不過他相認不到三小時的兒子馬上淚眼汪汪,哭喊著別打爸爸,寵孫寵上天的村長只好氣惱地丟下武器,連忙抱起愛孫秀秀。而村長太太則明智多了,還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和他談談,一得知他未婚多金,頭銜是總裁,嘴角那抹笑可就顯得親切,不時上下打量他。他一提起借宿一事,兩票對一票通過,老婆的一聲輕哼,村長的雜音消失無縱,只敢用眼角餘光殺他。

  只是他留下的目的不光是認子尋親,主要是找回曾遺失的記憶,五年來唯一令他感興趣的女人,他怎能輕易放過?

  至於土地問題,他則一點也不擔心,人都住進最難纏的村長家中,還愁沒機會改變他古板的舊觀念嗎?

  「你到底要不要臉,這麼扯的藉口也說得出口?分明是你硬賴著不走,我爸媽見趕不走你才假意留客,你居然好意思厚著臉皮,把人家的客套當客氣,真的住下了。」他都不會感到不自在,順理成章當自己家。

  沈舒晨氣呼呼地想搶救資料,對他一派輕鬆的神色是氣得咬牙切齒,超想踹他幾腳,叫他滾回臺北自生自滅,別老在她面前晃。

  但她清楚得很,想歸想卻沒膽付諸行動,根據她五年前跟他相處的經驗,十之八九占不了上風,反而被他吃得死死的,沒一次討得了便宜。不是她太弄,是她有自知之明,石頭和雞蛋互撞,想也知道結果,她不會笨到以卵擊石,自找苦吃,讓他逮到機會欺負她。

  驀地,一幕綺情畫面不經意跳入腦海中,赤裸的寬背下是一雙皙嫩雪足,激情難耐地勾住奮力挺前的雄腰,嬌嚶的呻吟聲充斥一室……

  不想臉紅的粉頰莫名燙得足以煎蛋,她側過身故意裝得忙碌,不讓身後的男人看出她仍為他動情的證據。

  「長輩的請求我不好拒絕,何況我們的關係匪淺,拉近點距離也算是好事。」

  冷峻面容微揚一絲柔軟線條,看得出他在笑。

  「你……你說什麼關係,我還要留……留點名聲做人。」巨大的陰影罩下,她驚慌地抱著電腦逃竄。

  「妳很怕我?」雖然很不應該,但他忍不住想笑,她逃走的姿態真的太可愛,不像生過孩子的女人。

  「誰怕你。」說不怕的小女人一說完,雙肩一顫,宛如見到貓的老鼠,拚命閃躲。「我是懶得理你,不想和你們站在雲層頂端的大人物打交道。」

  「我不知道妳會自卑。」羅劭然的口氣是取笑,但是霸氣的一面卻不太滿意她的閃避。

  她不該怕他,甚至是畏怯他,他們曾共同孕育出一個孩子,肌膚相親共枕一床,世上沒有人比他更親近她,他們是五歲男孩的父母。

  「誰在你面前不自卑,不論外表或家世都高人一等,我們這些小螞蟻哪敢不敬畏三分。」她說著反話,語氣是三分嘲意。

  沈舒晨並不覺得自己矮人一截,相反地,她以己為傲,至少她能自食其力養活自己和兒子,不依賴別人的憐憫,即使孩子沒有父親,一樣養得活潑健康,沒讓人看輕。

  「妳是我孩子的媽。」他伸手一攬,將纖柔身子摟在胸前。

  怔了怔,她定睛不語,心裏有著酸,有著澀,有著難以抹去的苦。

  盈盈雙眸說出她心底的委屈。

  「很抱歉,我忘了妳,但是,這個滋味我忘不了。」羅劭然一如張狂的海盜,掠奪不容忽視的蜜津。

  心,無法受到控制,她明知不該落入他溫柔的陷阱中,可是不爭氣的,她還是抗拒不了他狂妄的強取豪奪,不由自主地沉溺在他強而有力的雙臂中。

  女人,總是被愛所毀,為愛燃燒殆盡,不允許自己的存在,只有全心付出的那個男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5 00:37:14

第三章

  「爸爸、爸爸,我們去捉螢火蟲,屋子外頭有好多好多的……呃!爸爸,你好像很喘,而且現在雖然是夏天,可是媽媽說不穿衣服會著涼,我看到你光溜溜的大屁屁……」

  像是在研究不知名的昆蟲,原本興高采烈的沈人人忽然變得安靜,一臉狐疑地盯著光著身子的父親,只差沒拿出他最愛的顯微鏡,仔仔細細觀察他屁股上有幾根毛。

  當然,他是很乖很聽話的小孩,爸爸沒叫他動他就不會動,他好不容易有個爸爸,絕對不可以惹爸爸生氣。

  只是,房間裏有奇怪的喘息聲,媽媽去哪裡了?難道是牆壁鬼又出來嚇人?看似天真的小腦袋晃呀晃,似懂非懂地裝做很懂事,兩腳併攏,雙手放在膝蓋,一副很有教養又懂禮貌的小紳士模樣。如果瞭解他的人就知道他又在打什麼主意,即使他才五歲,可思想邏輯全跳脫他該有的年紀,頑皮又淘氣,聰明得令大人捉狂。

  「出去。」一滴汗順額流下,滴入淩亂的床鋪。

  「爸爸,你是不是很不舒服?我聽你的聲音好痛苦哦!你生氣了嗎?我幫你拿溫度計。」他跳起來,想勾住掛在牆上的保健箱。

  「不用了,我沒事,你先……到外面等我。」羅劭然忍得辛苦,半途還岔了一口氣。

  沒當過爸爸,可見他還是個不知道怎麼當爸爸的新手,完全沒有身為父親的自覺,跟小孩子溝通必須是他願意,否則……

  「爸爸,你喘得好大聲,肉肉變得好硬,一定病得很重很重,我不要爸爸死掉啦!人家不想再找一個爸爸,人人等了好久好久才等到爸爸來招領我……」他突然放聲大哭,聲嘶力竭地抓著粗臂不放。

  「人人……」三條黑線橫過額側,他無力地不知該打暈壞了好事的兒子,還是捂住他的小嘴色。

  「嗚……人人又要沒有爸爸了,爸爸不要死,爸爸不要死……」沈人人抽泣地趴在父親背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往他身上抹。「爸爸,你不要怕,我找外婆救你,你要等人人長大再死……外……」

  一隻大掌覆上張口欲喊的小嘴,臉色鐵青的羅劭然顧不得欲求不滿,抓住一件上衣蓋住下體,袒胸露體的跟兒子面對面。

  天曉得他憋得多辛苦,許久不曾發洩的欲念如沉睡地底的巨龍,一旦驚醒便烈焰狂噴,不將地面作物燒毀殆盡定不甘休。

  偏偏就在臨門一腳硬生生的打住,滿腹的欲火堆積在胯下昂藏巨物,燒得他火源一點一點轉往悶悶燃,無從宣洩的痛苦絕非常人所能忍受。

  這是他遲來的報應嗎?栽在一名黃口小兒身上。

  而他無從抱怨,誰叫這個小壞蛋是他兒子,而他從來不曾撫養過他一天。

  「不許哭。」他語氣低得嚇人,飽含威喝意味。

  「爸爸,你好凶……」沈人人眨著圓亮大眼,似在不解自己做錯什麼事。

  吸了口氣,羅劭然儘量露出慈藹面容。「男孩子不可以隨便流淚,要堅強,爸爸不是凶你,我的聲音本來就比較低。」

  安撫小孩子是頭一遭,顯然他做得不太成功。

  「爸……呃!爸爸,你瞪人的樣子好可怕,你可不可以不要笑,人人會怕。」

  他說得好不可憐,像是飽受淩虐的家暴兒。

  「我可怕……」他這下真的瞪大眼,表情僵硬地拉重播軟的線條。

  撲哧一聲,隆起的蠶絲被下傳出可疑笑聲。

  被自己的女人和兒子打敗,羅劭然一抹臉,認命地歎了口氣,臉上雖無奈,卻也有一絲放縱的寵溺。在他們面前,他似乎擺不出半絲威儀,一如平凡的男人,享受著尋常的家居生活。

  此時的他是放鬆的,少了來自商場爾虞我詐的壓力,冷僻的性格在小小的紅線村裏漸漸融化,他找回昔日發自內心的笑意。

  「爸爸!媽媽在笑是不是?」咦!棉被會動。一抹惡意閃過羅劭然眼底,他刻意拍拍笑到顫抖的被子。

  「媽媽,妳兒子找妳。」

  「去……你壞心……可惡……○ × %#※ ……陷害……」

  沒人聽得清楚斷斷續續的「摩斯密碼」,大概的意思應該是,去你的肥肚腸,你壞心肝,黑腸黑肺黑肚臍眼,可惡的食人魔、吸血蛭,你一個人去死就好,幹麼拖我下水,陷害我沒臉見人。

  當然,當事人完全否認以上的破譯,她堅持是自言自語的嘀咕,不涉及人身攻擊,若某人堅決對號入座,將與她無關。

  「媽媽,妳在玩躲貓貓嗎?人人也要玩……」沈人人快樂得像只貓,頭一低就想鑽進棉被,但是一隻手動作更快的捉起他,沒讓他得逞。

  「媽媽是我的,以後你要玩捉迷藏只能找其他小朋友。」就算他才五歲,也不能偷覦她美麗嬌胴。

  來得急又快的佔有欲讓羅劭然眉頭微攏一下,隨即,只當是一時情緒上的小失誤,並未放在心上。其實在他沒發現的時候,眼底偶爾會閃過一抹愛戀的柔意,記憶中模糊的影像化為實體,他的心比他更早領會沈舒晨對他的重要性,自有意識地想留住她。

  「為什麼?」聰穎的孩子一向好問,喜歡追根究底地找出答案。

  「因為我是爸爸,我說了算。」他是極權下的父親,不許反抗。

  沈人人鱖起嘴巴,在外公沈助本開放的教育下,一遇到不合理的待遇,他也會力爭到底,「可是媽媽是我的媽媽,爸爸不可以獨佔,我們一人一半才公平。」

  又是一陣悶笑聲傳出,蠶絲被抖得露出潔白小腿,光滑如絲得似剛出土的新筍。

  「這種事沒有任何公平可言,你媽媽還是我的,沒你的份。」一遇到凡事講求公正的兒子,羅劭然也拗上了,言行舉止表現得不像成人,有幾分幼稚。

  「厚!自私鬼。」沈人人雙手插腰,一副想討回公道的樣子。

  「彼此彼此。」他套上衣服,食指往兒子鼻子一頂,輕鬆地推倒他。

  小小身體往後倒向攤放的枕頭山,很不甘心的沈人人大聲一嚷,「早知道就不要找你當我爸爸,人家吳叔叔、簡叔叔、張叔叔對我比較好,我要換爸爸。」

  「換?」俊顏一獰,抓過兒子一陣審問,「吳叔叔、簡叔叔、張叔叔是誰?你只有我一個爸爸,沒得換,你最好趕緊給我認清事實。」還敢挑三檢四,日子過得太快活了。

  「哼!我只是小孩子,不懂什麼叫事實,吳叔叔是老師,他會教我寫功課;簡叔叔家的蛋餅最好吃了,每次都送我一瓶草莓牛奶;張叔叔養了很多牛,他說我如果當他的小孩,天天有牛排吃。」

  沈人人真的遺傳到他父親,末了還很狂妄地仰鼻一嗤,說了句讓人想指死他的不孝話。

  「你什麼都不會,只會跟我搶媽媽。」

  「我什麼都不會?!」公牛揚蹄沙,從鼻孔噴氣。「死小子,你是豬投胎呀!人家施點小惠就被收買了,那些芝麻蒜皮的小事用不著牢記在心,男人該做的是大事,放眼全世界。」

  顯然,他的教誨太深奧,五歲小男孩的世界只到紅線村,看不到他所說的遠景。

  「可是你一件也沒做過。」

  「我……」童稚一句無心語,讓正想大展父權的羅劭然放開抓握小耳的大掌,眼神深沉的環住他想也沒想過的兒子。

  「爸爸迷路了,找不到你和媽媽,我不知道你一直在等我,你肯原諒爸爸嗎?」

  面對突來的感性對話,以沈人人的年紀還不足以應付,但是他自然而純真地抱住好看的老爸,笑得好天真。「嗯!我原諒你。」

  「以後爸爸教你寫功課,你要喝多少牛奶,爸買一座牧場給你,養雞、養鴨、養豬、養牛都成,你是什麼都不缺的大少爺,要什麼有什麼。」這是他的血脈,天霸集團羅劭然的長子。

  「真的嗎?」圓圓大眼驟地發亮。

  他點頭。「真的,爸爸還要訓練你獨當一面的能力,讓你擁有豐富知識和領導才能,將來繼承我的事業……」

  突地,他悶哼一聲,中斷未竟之語。

  「爸爸,你怎麼了?」他一定看錯了,被子怎會長腳踹踢爸爸的背。

  「沒……沒事。」羅劭然裝出若無其事的神情,一把抓住膽敢「犯罪」的玉足,似有若無地輕撫揉搓。

  沈人人很好哄騙,因為他還沒聰明到懂得成人遊戲。「喔!爸爸若有事一定要告訴人人,我幫你請醫生。」小小年紀有此孝心,但是……

  「對了,爸爸,媽媽呢?為什麼媽媽的房間裏沒有媽媽,她也迷路了嗎?」

  莫怪小帥哥有此一問了,母親的作息他最清楚了,宅媽的閨房僅此一處,戀家又懶散的她不可能再尋他處練功,何況她鮮少離身的生財工具就擺在床頭。

  「你要不要自己問她?」敢踢我,妳要付出小小的代價。

  「咦?」偏著頭,小人兒模樣可愛。

  「媽媽在這裏。」他刷地拉開被,讓滿臉通紅的女人無處躲藏。

  「嘻!嘻!媽媽,妳躲在被子裏讓人人找不到是不是?」原來媽媽在,沒有丟。

  「我……呃!呵……媽媽有點冷,被子……還我。」笑得局促的沈舒晨猛地一扯,搶過蠶絲被的主權,裹著裸身,以防春光外泄。。

  「媽媽,妳在流汗耶!」白胖小手才一碰到母親的額頭,身子卻莫名地飛起來,離母親越來越遠。

  爸爸怎麼這樣?他要幫媽媽擦汗吶!

  「以後媽媽的事由我負責,你多吃點飯,快快長大。」因情欲而染暈的桃紅粉顏是他專有的,誰都不許碰。

  「可是……」媽媽的身體又軟又香,抱起來很舒服,他才不要放棄小孩子的福利。

  「沒有可是,現在轉過身,向前走十步,把門帶上。」幼稚教育要從小教起,學習服從。

  「螢火蟲……」亮晶晶的童目盈滿期盼。

  「明天再說……」

  貪戀絲緞般肌膚的羅劭然仍不減欲念,大掌伸入被中撫摸柔細纖腰,順著柔美曲線往上遊移,邪惡而狂放地捧揉豐腴嫩乳。他沒想過要暫停,底下這名不著一物的嬌柔女子曾經屬於他,即使他忘了她,但他火熱的身軀仍熱切渴望她,佔有她是他此刻唯一的念頭。

  他以為把兒子打發了就能繼續一展雄風,可惜時機一過便如覆水難收,及時恢復理智的沈舒晨搶先一步開口―

  「等會兒爸爸就陪你捉螢火蟲,你先在門口等一下。」人不能一錯再錯。

  「耶!媽媽萬歲。」小人兒興奮地跳上跳下,兩條小短腿好不開心地跑出房間。

  相較小朋友的歡喜,某個全身緊繃的男人可就不高興了。

  「沈、舒、晨― 」她把他放在什麼地方,她的男人不如一個小鬼嗎?

  臉色陰鬱的羅劭然沉下眼,跟自己的兒子爭風吃醋。

  當做沒聽見的沈舒晨裹著被子準備衝進浴室更衣,但是妒火中燒的男人從後攔截,以蠻橫之勢壓倒,再度以身一覆,不容許她逃脫。

  想要她,身體與大腦同時發出的訊息。而他也從不虧待自己,順應心底的聲音,大掌扯掉兩人之間唯一的阻礙,唇舌合作無間地肆虐芳香草原,挑起她抗拒不了的情欲大戰。

  「對了,爸爸!外婆說我不需要一個妹妹,她叫你把褲子穿上,不要爬錯床。」

  房門再一次被打開,露出一張似在賊笑的小臉,蓄勢待發的男人挫折地發出低吼,火熱的分身硬生生的被強迫踩煞車,偉岸的身軀狠狠地被推開。

  繁星似錦,斑斕生耀。

  寂靜的夜空中橫亙一條充滿詩意的銀河,牛郎織女星相互輝映,無數銀白色鵲鳥搭起長橋,希望天下有情人都能獲得幸福。

  少了光害的遼闊天際,夜是這麼深沉,星月是如此閃亮,鬥大的玉盤斜掛半空,清暖溫澄,伸手可及的星星大如珍珠,彷佛近在眼前。

  人間燈火稀微,天上的月光便明亮,照著地面成雙成對的人兒,嗎隅私語,低喃著不許偷聽的情話,笑著明月當空。人,永遠是貪心的,不知滿足,從未認真思考自己要的是什麼。

  「吃片西瓜吧!夏天裏消暑止渴最好了。」沙沙的果肉清甜極了,入口生津。

  「謝謝。」望著成片的西瓜,一時之間羅劭然竟無從下口。

  出身富裕家庭,盛放在他面前的果品,通常已削皮去籽,切成一小塊一小塊方便取食的大小,方方正正插上銀制叉子。

  而這一片,老實說,有點太豪邁了,幾乎是一噸西瓜的份量,對平時只嘗兩口的他而言,簡直是龐然大物,手上的重量跟他的心一樣沉。

  「吃呀!不用客氣,自個田裏種的,沒灑農藥,保證好吃又多汁。」西瓜去掉厚皮只留白色一層,還能煮道排骨湯……

  嗯!快記下來,下次上節目就介紹這一道,肯定讓人百吃不厭。

  無時無刻不在想新菜色的王美霞女士取筆一記,好媽媽形象的她看起來十分優雅,舉手投足間散發出都會女性的成熟感。

  可是她吃起西瓜的動作可就豪爽了,大口一咬,汁液四溢,管他吃相好不好看,一口接一口十分大氣,完全符合傳統的鄉間婦女。基於盛情難卻,見狀的羅劭然也有樣學樣,從最甜的中間部位吃起。只是他還不習慣這種吃法,才咬兩口就滿手西瓜汁,黏濕的感覺讓他眉心微微隆起,不太能接受粗野的招待。

  「對他那麼好幹什麼,人家有手有腳不會自己來呀!瞧他滿臉不耐煩,肯定是嫌棄咱們紅線村落後,委屈他這位大老闆。」

  語氣酸溜溜的是沈助本,向來笑口常開的他難得繃著一張臉,像是跟誰嘔氣似的悶頭猛吃西瓜,不時丟來三、兩句酸言酸語。

  「來者是客,你少吃味了,人家長得體面也犯得你拈酸呀!」真是的,都一把年紀了還愛計較。

  「哼!」他扭過頭,不看對女兒始亂終棄的臭小子。

  王美霞偷偷地擰了老公的大腿一大下,要他別耍性子,「真是不好意思,晨晨她爸就是愛鬧彆扭,你別往心裏放,鄉下人嘛!老實過頭。」

  呃!這句話似乎是指桑駡槐,鄉下人老實,那不是暗指城市人奸狡?假裝賞月的沈舒晨偷覦神色自若的男人一眼,暗自猜想他有多少度量承受母親語帶玄機的挖苦,以他狂妄的個性,大概忍不了多久。但是出乎她意料的,身為大總裁的羅劭然並無動怒跡象,反過來跟沈母閒話家

  常。

  「伯母別跟我客套,聽說妳在電視臺開了個美食節目,廣受家庭主婦歡迎,伯父和晨晨真有口福,能大啖大師料理。」他順著王美霞的話語,喊起沈舒晨的昵名。

  「晨晨是你叫的嗎?你哪夠資格……」啪地一聲,手背上打蚊子,再一瞪眼,村長伯窩囊地閉上嘴。

  老婆是他的,女兒也是他的,居然向著外人,他才是一家之主。

  「別理他,老頭子的毛病。」王美霞狠狠一瞪,警告丈夫安份點。「倒是你呀― 青年才俊,年輕有為,沒幾歲就當上大總裁,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你吧!」

  「過獎了,我一向忙於事業,鮮少有時間注意其他。」他輕晃一招,避談敏感話題。

  「男人再忙也抽得出空應付某些事,我看你體格挺不錯的,應該沒什麼身體上的障礙,哪天帶女朋友上門,我好好辦一桌請你們小倆口。」權力和春藥劃上等號,憑他的家世背景,怎麼可能沒一、兩個女人。

  書讀得不多的王美霞自有她一番人生歷練,加上常在攝影棚進出,看得多,聽得也多,她的智慧累積超過五十年,誰在她面前做假她一目了然。

  不過她也是個心細如發的母親,不時留心小倆口似有若無的互動,雖然心疼女兒的婚前失足,未婚生子,可若是她所選擇的對象,為人母者縱有再多的不滿也只有接受,感情的事半點不由人。

  對她一番口伐、試探,了然於心的羅劭然露出商場上慣用的微笑。「目前並無對象,妳的好意我心領了。」

  「真的沒有?」她用力地眨眼,眼神不斷飄向低首不語的女兒。

  真的沒有嗎?

  沈舒晨也在等一個答案。

  有,或沒有,對她來說都是種煎熬,而她唾棄自己居然還放不開他,心的角落仍懷著一絲希冀,等待光線透進。她絞著手,以為沒人瞧見,泛紅的纖纖蔥指絞出血色,一隻厚實的大手伸過來一握,包覆微顫柔黃,她身子為之僵直。

  「如果伯父伯母不反對,我想追求我兒子的母親。」他們應該是他的,一個也不讓人。

  「我反對……」

  沈助本才一開口,他那個走在流行尖端的時髦老婆二話不說地把一塊西瓜皮往他嘴巴一塞,阻止他發聲。

  「這不太好吧!你是高高在上的大總裁,知名企業家,我們這種小戶人家,哪配得上你,你可別為了孩子勉強。」她醜話說在先,絕不讓女兒受委屈。

  紅線村的夜晚是寧靜的,一片祥和,蟲鳴蛙叫,清風徐徐,微送的稻香清新宜人,習慣早睡的村民已關上燈,只留瓜棚上的黃花悄然綻放,結出絲瓜。

  沈家的稻埋鋪上水泥,屋子兩旁植滿各式蔬果和花草,老一輩的不興築牆,乾淨的水源地養出上千種蟲蟻鳥獸,無憂無慮的沈人人嘻笑地追逐滿天飛舞的螢火蟲。

  「為什麼叫他人人?這個名字不適合他。」羅劭然忽地冒出風馬牛不相及的一句話,讓期待回復的沈家人差點集體圍毆他。

  「我為人人,人人為我,意思是要他有熱心助人的胸懷,我為小外孫取的名,你有什麼意見?」沈助本口氣兇惡的揮揮手臂,似有一拚死活之勢。

  沉吟片刻,他用考驗沈家人耐心的時間,輕緩歐唇,「我的兒子,羅人傑。」

  「你休想!」沈助本火大的怒拍木刻檜桌,聲音之大嚇得一旁玩耍的孫子放開手中的螢火蟲。

  「這是告知,不是尋求你的認同。」他說得獨斷,不給人妥協餘地。

  「你……你是土匪呀!我沈助本的孫子絕對不會跟你姓。」「軟土深掘」,欺到他家門口了。

  「我是他父親。」羅劭然感覺到手心包握下的小手正悄然想抽出,他略施力道握緊。

  「那又怎樣?你根本沒養過他。」他有哪一天把屎把尿過,竟然異想天開的想坐享其成。

  驀地,他揚起一抹令人頭皮發麻的笑弧。「所以我打算即日起肩負起為人父親的責任。」

  「什……什麼意思?」沈助本頓感不安地咽了口口水,問得小聲。

  「根據臺灣的法律,我有權讓孩子過更好的生活,為了避免影響小孩子正常的身心發展,能不上法院是最好的解決途徑。」言下之意再清楚不過。

  「你想搶我孫子― 」

  不只沈助本氣得兩眼爆凸,就連有心撮合他和女兒的王美霞女士也動氣了。不能諒解他們誠心相待,反倒惡質地想搶走他們的小金孫。

  「父親帶走兒子是天經地義的事,任誰也不能阻攔,不過不是沒有協商的餘地。」他提出交換條件。

  「你不就是為了我準備留給女兒嫁妝的那幾畝地,逼我同意拆廟蓋你什麼飯店,好把我們村子搞得烏煙瘴氣!」果然是商人本性,卑鄙無恥的利用小孩子當籌碼。

  「開發案能促進地方繁榮,引進大量資金改善所有人生活質量,你沒有立場阻止別人一夕致富。」他微惱著。若非村長提及,他幾乎忘了自己為何而來。

  「放你的……西瓜芭藥,你看看這片好山好水,再瞧瞧你兒子臉上快樂的笑容,你正在摧毀人人的童年。」老婆咳了一聲,氣血衝腦的沈助本硬生生壓下不雅的髒話,給孫子好的榜樣。

  「爸,小心你的血壓,你讓他把話說完,不要生氣。」以她對他的瞭解,絕對另有圖謀。

  本想裝聾作啞,將這一夜打混過去,她以為只要自己少開口,大家放在她身上的話題自然跟著減少,省得她還得絞盡腦汁,編出一套漏洞百出的說詞來轉移差點擦槍走火的意外。

  沒想到人家根本不讓她裝傻,硬要將她扯進一淌渾水中,讓她脫身不易。

  說服自己不要再迷惘的沈舒晨苦笑著,她終是逃不過自己的心。

  「改名一事可以緩緩,我只有一個要求,晨晨必須幫助我恢復記憶,不得以不是理由的理由拒絕我。」嘎!就這樣?怎麼有種被耍弄一場的感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5 00:37:46

第四章

  這是什麼怪要求,居然拿她當箭靶?想置身事外的沈舒晨失眠苦惱了一整夜,她想不透喪失部份記憶的羅劭然為何不肯離去,執意在她身上大作文章。

  是為了那件開發案嗎?想從她下手。

  或者是得知人人的身份,激起他想當父親的念頭,因此連帶地對孩子的媽興起一絲興趣,想知道她在床上有多熱情如火。

  腦海中閃過兩人上床的畫面,她頓時滿臉著火似的發燙。

  粗大的指尖撫過輕顫肌膚,他的吻,他的狂情,他的放浪激狂,在在勾起她內心的狂野,幾乎,她要哭求他的進入,帶她奔向喜悅的高峰。一陣揪心痛楚襲來,打斷她旖旎的回味,她看到哭倒路旁的自己,以及那張紅得刺眼的喜帖,昔日的種種如潮水般將她淹沒。愛是苦,不愛是痛。沈舒晨在自我矛盾的心情中微閉上眼,強迫自己不要再去回想過去。她已經是當媽的人了,要為孩子多設想,成長讓她失去不顧一切的勇敢,只能躲在安全的堡壘裏,舔舐結痂的傷口。

  茫茫然,她在飄浮,天空好高,雲層很低,天使在歌唱……

  「媽媽、媽媽,快起床,不要再睡懶覺,妳今天要跟爸爸一起送人人到幼稚園,妳快張開眼睛,太陽公公曬到妳屁股了……」

  只見一顆人形跳的像剛換上新電池似的,為了展現十足的電力不停地跳來跳去,小小的身體活力無限,笑聲輕悅佈滿一室。

  但是他的活潑感染不了才睡著的女人,她拉過枕頭蓋住雙耳,阻隔麻雀般嘰嘰喳喳的雜音,翻過身,照樣進入雪白空間的夢鄉。

  「媽"妳怎麼還在睡?人家爸爸一早就起來,他幫人人做了好大的潛水艇三明治,還有好好喝的蘋果牛奶,人人的肚子好飽好飽,外婆說我會肥成小豬。」

  王美霞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順眼,雖然那一夜她差點氣得拿刀砍人,以為自己看走眼,引狼入室,美事不成反而賠上一個外孫,不過事情一說開,她倒樂見小倆口成雙成對。

  唯一不放心的是彼此身份上的差距,一個是身價百億的大總裁,一個是存款不到百萬的「小貧戶」,光是有愛能走到最後嗎?

  當然啦!這兩個人都沒說出那個字,可她這雙眼雪亮得很,套句年輕人的用語!很殺,兩人之間的電流強到她快被電瞎了,怎麼可能沒有感情。


  「爸爸,你看媽媽又賴床了,人家一定趕不上向小胖炫耀……呃!上課。」

  噓!是秘密,不可以告訴爸爸。

  「炫耀?」耳尖的羅劭然將欣賞的視線從絕美的胴體移到笑得很假的兒子臉上。

  「我有爸爸了嘛!要趕快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神氣地仰起鼻子,一副很驕傲的樣子。

  微勾唇,他笑著揉亂兒子的頭髮。「沒騙爸爸?」

  「我是乖小孩,不騙大人。」他在身後打了個叉,表情仍是一派的天真又可愛。小狐狸再精也精不過老狐狸。羅劭然黑瞳閃了閃,不揭穿他小小的得意。

  「唔!媽媽愛睡覺該怎麼辦?我們要讓她繼續睡呢,還是吵醒她?」其實他心裏最想做的是上床陪她「睡」

  「吵醒她,吵醒她,吵醒她……」沈人人像個小瘋子,笑得臉泛紅光地大吼小叫。

  「好,咱們就吵醒她。」他朝兒子一眨眼,要他保持安靜。「睡美人睡了一百年才因為王子的一個吻清醒,我該不該吻醒她?」

  吻下去,吻下去……沈人人的雙眼特別亮,睜得又圓又大。

  「晨晨,我的公主,是你兒子鼓勵我當大野狼,妳就忍耐我沒刷牙的口臭……」

  一聽到「口臭」兩字,一旁的小人兒捂著嘴吃吃偷笑。

  「啊!滾開,滾開,你別碰我,你怎麼這麼髒。」被嚇醒的沈舒晨拚命揮著手,想推開壓在身上的重物。

  「早安的吻,妳不能拒絕。」幽幽的體香飄入鼻內,他全身都熱了。

  「不,羅劭然,不要……喔!不要用口水洗我的臉……我醒了,我醒了!」他根本在玩她,幼稚的程度不下於小肉丸。

  「妳叫我什麼來著?」他重重一吻,故意在她唇上摩掌,勾起她不滿足的呻吟。

  「羅劭……哎!你咬我。」可惡,真的會痛,他上輩子是食人族呀!

  「再說一次我是誰?」他語帶威脅地貼近水嫩面頰,白牙亮得刺目。

  「羅……哎喲!痛……劭然……」仗著力氣大欺負弱小,算什麼男人。沈舒晨不平的獗起嘴,像極正在對男朋友撒嬌的小女人。

  「媽媽很乖,給妳一個獎勵。」她的唇像沾上露水的玫瑰花瓣,嬌豔動人,誘人一親芳澤。

  一瞧見他陰黯的眼神,她馬上瞭解他的企圖。「我不要獎……」

  來不及了,覆下的氣息盈滿陽剛味,緊緊地鎖住芳香四溢的櫻唇,刺激而帶著挑逗的吻充斥感官,讓兩人同時感受到身體上的反應。性的吸引張力大到無法忽視,即使未說出口,他們也深刻的明瞭一件事,除非是汗水淋漓的緊密結合,否則,空虛的身軀難以獲得滿足。

  不過在一雙圓滾滾的大眼注視下,他們還算有身為父母的自覺,勉強地分離四唇,將挑起的欲望往下壓。

  而最高興的莫過於笑得闔不攏嘴的沈人人,他左手牽著高大英俊的父親,右手是靈秀飄逸的美麗母親,頭一回有爸爸媽媽陪他去上學,他開心得不得了。

  當這男俊女俏,小孩天真可愛的一家人出現村裏唯一的幼稚園時,所有的人都因為眼前漂亮的畫面而呆住,傻愣愣地看他們走過面前。

  「媽媽,爸爸刷過牙,沒有口臭,他騙妳的。」小報馬仔偷偷地洩密。

  臉微紅的沈舒晨低下頭。「我知道。」


  沒人比她更清楚他只是愛鬧著她玩,他們剛交往之初,他總是出其不意地送她各種禮物,讓她驚嚇中又感到無比甜蜜。

  男人在外交際應酬難免喝些酒,他常喝得一身酒臭的敲她的門,不管她願不願意,最後還是被他抱上床,度過火熱的一晚。

  「你們母子倆在說什麼悄悄話,想排擠我。」假裝沒聽見兒子的告密,羅劭然一手勾著他的女人,一手拎起小間諜。

  「啊!才沒有呢!爸爸你快放我下來,我要進教室了。」沈人人兩條小短腿蹬呀蹬的,又笑又叫地扭動身體。

  「給我乖乖地上課,不許調皮搗蛋。」他不重不輕的拍拍兒子屁股,要他聽話。

  沈人人一落地,擠眉吐舌地扮了個鬼臉,在大人準備教訓他時又鬼靈精的一溜煙跑了,讓人為他的淘氣好笑又好氣。

  不可否認的,孩子是大人間最好的潤滑劑,藉由這個惹人疼愛的小東西,羅劭然順利的牽起沈舒晨的手,十指相扣,懷疑與猜忌的隔膜逐漸消減中,回歸最純淨的相互吸引。

  「咦!舒晨,妳出關了,稿子又完成了嗎?」這只烏龜也有爬出巢穴的一天呀!一提到稿子,她馬上臉黑了一半。

  「沒有。」

  「那妳怎麼敢出門,小花說妳又拖稿……等等,妳今天要去哪去喝喜酒,居然打扮比我還漂亮。」天哪!宅女上了淡妝還抹了口紅,氣色好得叫人妒忌。

  一臉驚嚇的女人叫周茉青,是沈舒晨的國小、國中同學,算是死黨,而小花則是兩人共同的朋友,目前在出版社工作,是沈舒晨的責任編輯,本名孫悅花。

  她尷尬地笑笑,不自在地將烏黑長髮撥向耳朵。「就……出來走走,順便送兒子上學。」

  「少來了,能坐絕不站,能躺絕不坐的懶人晨會想勞動,太陽打西邊出來……」顧著哈啦的周茉青不意地一瞟,瞳孔倏地放大,驚恐萬分地瞪著寫稿的手多出一隻男人粗掌,她視線驚慌地往上調。

  驀地,她兩眼浮起粉紅色心型泡泡,心裏OS:好帥,好帥的男人,真想將他占為己有。

  「他……他是誰?趕快介紹一下。」糟糕,頭髮有沒有亂掉,唇蜜沒吃掉吧!

  她應該穿那件桃紅色洋裝,襯托她的膚色。

  沈舒晨笑得僵硬,直想拔腿開溜。「他是……他是……」怎麼辦?她明明不糊塗,卻老做些迷糊事,他到底是誰,真的難以啟齒,說是朋友太牽強,可又不是情人關係,沒有來作客的客人還跟她親昵的手牽手吧!全村都曉得她未婚生子一事。

  「我是沈人人的父親,羅劭然。」看出她的為難,羅劭然主動說明。

  「喔!原來是人人的父親呀!人人是好孩子,喜歡畫畫,跟同學的相處也沒問題,羅先生你大可放、心……」沈人人的父親姓羅?

  「啊!你……你是……她……的……那個……」

  周茉青震驚地指著國小、國中同學,食指抖得如風中落葉。

  「對,我是她的男人,人人是我兒子。」他說時帶著一份驕傲,彷佛這對母子是世上難得的珍寶,只有他能擁有。

  像,真像,果然孩子不能偷生。望著酷似沈人人的男人面容,周茉青維持三秒鐘的一見鍾情碎成一片片,暗自飲恨好男人太搶手,總是輪不到她。

  唉!為什麼她的愛情老是遲到,賴以終身的真命天子究竟在哪裡?

  「不要胡說,茉青會當真的,你才不是我的男人。」沈舒晨極力撇清,就怕別人誤會他們藕斷絲連,可是羞紅的粉頰卻遮不住桃花朵朵開的春色。

  「若妳需要證明,我隨時願意身體力行。」他語帶曖昧地在她唇上一啄。

  「劭然……」她的臉更紅了,根本不敢見人。

  郎有情,妹有意,還有什麼比兩情相悅更令人動容。「拜託,別在我這個嫁不出去的女人面前打情罵俏,本人的心靈比泡沬還要脆弱,不要刺激我。」

  周茉青的花癡病偶爾會發作一次,她只是欠缺愛的滋潤,並非見一個愛一個,看到帥哥就貼上去,起碼奪人所愛的事她就做不出來。

  「茉青,我們的關係不是妳想的那樣……」以前交往過不代表會複合,其中仍有不為人知的困難。

  急驚風性格的周茉青沒讓她說完,噓聲立起的打斷她的話,「小心天打雷劈呀!人要知足,人模人樣的貨色送到妳跟前,還嫌東嫌西,要是像我一樣遇到人面獸心的斕男人,這才叫欲哭無淚。」

  不是殺人犯就是變態狂,不然便是離不開奶瓶的戀母症患者,族繁不及備載,說不完的辛酸史足以榮登金氏紀錄。「人呀,要及時行樂,別想著天長地久,誰曉得妳何時蒙主寵召,把握現在便是善待自己。」

  她十七歲暗戀的那個男生等不及她告白就出車禍死了,為此她扼腕了十年之久。

  「把握現在……」及時行樂?

  「孩子的爸既然出現了,妳能挖儘量挖,最好把他全部的財產都挖得一乾二淨,哪天他再甩了妳也不用太傷心,因為他是一窮二白的窮光蛋,而妳是腰纏萬貫的大富婆。」說不定她還能沾點光,分些好處。

  不太可能吧!他的身家多得數不清,光是想著數錢的動作就累了。沈舒晨乾笑地不予回應。

  「咳!咳!」當著他的面算計他,真當他死了不成。神色不佳的羅劭然發出清喉嚨聲,勸告她小心言論。

  哎呀!禍從口出。不算太遲頓的周茉青呵呵假笑,適時一名胖胖的學童哭著跑出教室,她連忙上前關心。「徐偉大,你在哭什麼?誰欺負你?」他已經是班上的惡霸,誰還霸得過他?「嗚……沈人人他……嗚……沈人人……」

  一聽到兒子的名字,為人父母的還不湊過來聽個仔細。

  「沈人人說他爸爸比我爸爸帥,還說他爸爸要買一座牧場給他……嗚!怎麼可以這樣,他媽媽都比我媽媽漂亮了,還……哇!他養的羊不讓我玩……」

  咦!那A 按捏?

  「老師,我要換爸爸,沈人人在廟裏的失物招領處找到爸爸,我也要。」

  聞言,哭笑不得的羅劭然終於明白兒子的「陰謀」,原來他要炫耀的是「英俊的爸爸」,把別的小朋友比下去。

  而這位頗有份量的小朋友,大概是他口中的小胖。

  「喂!夠了啦!別再擺一張臭臉嚇人,事情過了就算了,何必放在心上?我都不在意了,你還氣惱什麼?小村子就這麼些人,不東家長、西家短,哪有話題好聊。」小孩子就愛比來比去,有時比誰的彈珠超人多,有時比爆丸的大小,連家裏的小貓小狗也拿來比較,無所不比。

  好玩嘛!哪個孩子的童年不就這樣。

  可是那一句「雜種」一出,在場的小朋友沒什麼感覺,大人們的臉色卻全變,紛紛面上一訕地轉過頭,不敢看被罵「雜種」的孩子父親。

  原本是一場臨時發起的親子同樂會,大家都愛看帥哥美女,其中以沈人人的爸媽最出色,不少家長衝著他們倆,放下田裏的農事,在周茉青老師的號召下同來歡聚一堂。

  誰知一向在班上當王的徐偉大不甘心受冷落,大家只注意沈人人而少給他一塊餅乾,被寵壞的惡霸個性又刁了起來,學大人的口吻耍潑。

  當下,一陣鴉雀無聲。

  小朋友不懂事,胡說八道可以被原諒,畢竟他年紀小,不懂那兩個字是什麼意思,但是他習慣性的脫口而出,卻也表示出令人難堪的事實。「他們都是這樣對妳嗎?認為妳不貞,瞧不起我兒子,惡毒地將我的女人、小孩批評得體無完膚。」她怎麼能長期忍受村民視同污穢的異樣眼光?

  這些年來他們母子倆究竟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若非他親耳聽見,真讓他們怡然自得的假像欺瞞,以為村長的女兒不會遭受歧視。

  難怪她寧可待在家裏也不願在村裏走動,有些話真的不堪入耳,讓人聽了很不痛快,只想遠離。

  從未如此憤怒的羅劭然臉色鐵青,握緊的雙手仍未鬆開。要不是他的女人挺身阻止他,他會讓那些愛嚼舌根的人留下畢生難忘的教訓。

  「其實你看到的只是少數人,大部份村民是相當友善,小香瓜的媽媽送了十隻母雞讓我坐月子,阿妙媽媽免費到府幫我理髮,小貞阿公提了一箱麻油,張奶奶贊助米酒……大家都是好人,不要把他們想得太壞。」

  沈舒晨委婉的說明,舉出數例安撫他的怒氣,适才他在幼稚園發怒的一面著實駭人,連她也被嚇住了,更遑論是其他人,她沒想過他會這麼生氣。紅線村是個民風淳樸的小村落,總人口加起不到兩千名,受少子化影響,人只會越來越少,青壯年外出討生計,只留老年人守住孤寂的老房子。當年她確實受到不少非議,有人主張將她逐出村,永不得踏入一步。

  不過這件事最後不了了之,因為她的人緣還算不錯,老一輩的人心疼她,同輩的為她抱不平,六、七年級生的思想較為開放,根本不在乎她跟誰生了小孩,婚姻不等於幸福。

  「哼!妳為他們說話,他們可曾想過妳的委屈,難道妳不怨、不怒、不恨?」

  光是寥寥幾句話他就有殺人的衝動,為何她能、心平氣和的聽若未聞?

  瞧著他陰鬱的神色,她反而笑了,主動牽起他的手。「我在這個村子出生,在這裏長大,他們就像我的親人一樣,雖然偶爾有些不愉快,可誰會跟自己人計較,牙齒有時候還會咬到舌頭呢!」

  她的意思是小小的摩擦在所難免,人與人相處哪會不起衝突,就算一家人也有口角之爭,若事事往心裏擱,哪有安寧的一天?

  好友周茉青的一番話點醒她,人要活在當下,及時行樂,誰也不曉得自己的壽命有多長,何苦困在過去,猛鑽牛角尖?既然再一次相遇,那就愛吧!頂多再、心碎一回。沈舒晨的決定來得突然,連自己也難以置信,但是看著擋在她面前的偉岸身影,那一剎那,她破碎的心癒合了,重新愛上全心保護她的男人。

  怒容稍微軟化,稍有愧色的羅劭然執起柔哲素手。「妳恨過我嗎?」

  「怨過,但沒恨,當初是我選擇接受你的感情,若是恨你,也等於否定我付出的愛,我是心甘情願為你沉淪。」她是執著的女人,為愛而生。

  發現懷孕時,她怨,孩子遲遲不出世時,她也怨,可是手捧紅通通,皮膚皺得像小猴子的新生命,那一刻,她不怨了,心存感恩,他給了她世界上最美好的禮物。

  為母則強,她從孩子的笑容中領悟到一件事,愛是神的恩賜,他讓她有了愛的能力,不因怨恨而變得醜陋。

  「晨,妳讓我動心。」此時的她好耀眼,散嶺著沁人春陽。

  捧起柔美嬌顏,掩不住動情之色的羅劭然深深地凝望,幽深的黑眸流轉著許久不見的深情,他動容地落下一吻,傾其溫柔地憐借。一瞬間,他眼前浮過一個身穿銀杏圖樣春裝的女孩背影,她開心地踩著海水跳舞,舞步不流利的像在跳圈圈,卻自得其樂地大笑著。

  是她嗎?他看到的是眼前有著溫暖眼神的女人嗎?

  大腦一陣抽痛,短暫的畫面立即消失,他有幾分篤定,看不見面孔的女孩不是別人,他正看著她。

  鼻頭一酸,她捂唇輕哽。「你以前都喚我晨,說我是你的黎明。」

  一日之計在於晨,他要睜開的第一眼看到她這道光。

  「黎明……」他低笑地撫著白嫩臉頰。「妳是我見過最美的黎明。」

  「不生氣了?」她輕問。

  「還有一些。」他滿腔怒火不可能平息,誰曾說過她一句閒話,他一個也不放過。

  眸心一閃森寒冷酷,淩厲而無情。

  盈滿笑意的美瞳中說著故事。「從我很小的時候,爸爸就是村長了,二十幾年來沒換過,而村裏一直流傳一句話,村長的女兒最漂亮。」

  「我有同感。」她的美帶著一份空靈,彷佛意外闖人間的林中仙子。看著她,羅劭然有些癡了,無法抑制將她融化體內的顛狂。

  她投了個別打岔的眼神,帶他走向村中最清靜的小溪流。「你知道這村裏有多少男孩子曾到我家,靦眺地請求我跟他們交往嗎?」

  「他們沒有機會了。」他聲音壓得很低,醋勁大發。

  撲哧一聲,她繼續說道:「紅線村很小,幾乎彼此都認識,誰喜歡誰瞞不了多久,那些背後論我是非,說我不是的人,她們的丈夫曾是我的愛慕者。」所以她原諒。

  嫉妒是人的天性。

  「妳就是不想我拿他們出氣,故意把責任引到自己身上。」他微惱的說道。

  「有因才有果嘛!她們也很可憐,老公的初戀情人是全村公認最美的女孩,縱使有怨也不敢隨意表現出來,怕引起公憤。」只能暗地放話,一舒怨懟。

  她看得很開,也很會調適心情,嘴巴長在別人臉上,愛說便說,她左耳聽聽右耳出,氣死說三道四的閒人。說穿了,她也有點壞心,故意不回應那些閒言閒語,讓想看笑話的人等不到機會,悶在心裏越問越氣,最後氣出一身病。

  不過那句「雜種」真的很傷人,她胸口被小小地刺傷了下,父母做錯事不該牽連小孩,孩子是無辜的。

  「妳怎能毫無芥蒂地原諒傷害妳的人。」他做不到。

  睨了他眼,她仰頭望向湛藍晴空。「不然咧!跟他們拚個你死我活嗎?」

  她是和平主義者,不殺生。

  「看著我,不許轉移視線。」羅劭然霸氣地要求她眼底只能有他。

  「劭然……」她囁嚅地一喚,為他而動的心跳全亂了節拍。

  「妳是我的。」他不容拒絕的宣告,一如他五年前對她的執拗。

  「在你愛著我的時候,我屬於你。」她只給得起這樣承諾。

  對愛沒把握的沈舒晨仍殘存昔日陰影,這一回她愛得很小心,不敢交付全部的自己。

  「妳在向我索愛?」微皺眉頭,他頗不以為然。忘記過去戀情的羅劭然根本不記得給過誰他的感情,車禍前他是遊戲人間的高手,視女人為衣服,用過即丟,不曾因誰而留下心。

  車禍後他視女人為無物,不僅厭惡,而且痛恨,充斥人工香料的氣味讓他避而遠之,更加不願與之親近,因此誰也走不進他的心。

  可她卻輕而易舉地突破他的心防,夾帶一顆驚人的未爆彈,不需任何武器地將他征服。

  「是的,我要你的愛。」那是她最美的回憶。

  黑瞳中有著專注,羅劭然目不轉睛看著堅定芳容,嘴角慢慢揚起一抹半月紋。

  「好,我給妳我的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5 00:38:09

第五章

  「請把視線放在公文上,你一直看著我幹什麼?我是有三顆頭,還是有六隻手臂?」年輕放鬆的臉龐噙著一抹叫人呼吸急促的邪笑,勾起的桃花眼好不邪惡,簡直是女性同胞的天敵,隨時都能勾走無數蠢動的芳心。

  唯一不為所動的是鼻樑上架著方框眼鏡的女孩,她穿著樸素、打扮老氣,動不動就由鏡片下瞪人,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樣。

  偏偏同辦公室的上司最愛逗她,一下子使喚她影印開會資料;一下子叫她泡三杯咖啡;一下子又命令她貼身伺候、拎公事包,非鬧得她氣呼呼不可。

  「我們沈秘書怎麼看怎麼漂亮,妳用的是哪一牌香水?聞起來真香。」不要臉的花心鬼不改其性,一見女人就想勾搭。

  沈住氣的沈秘書用公文擋住湊上前的狼吻。「我建議你該配副眼鏡,還有,我不用香水,你聞到的是我三天沒洗頭的臭味。」

  可惡,他為什麼非要靠近,他身上那股純男性的麝香味快要擾亂她的情緒,害她什麼事也做不好。

  「嘖!沈秘書的自然體味還真誘人呀!我都為妳陶醉了,要不要跟我約會?燭光晚餐和浪漫的夜……遊。」俊美男子故意語頓,留下令人臉紅的遐想空間。

  號稱最古板的沈秘書差點因他的輕佻言行而暴走。「你沒別的事好做嗎?」

  「把妳追到手是我目前的工作,妳鼓起腮幫子的模樣真可愛。」好想一口吃了她。

  水嫩嫩的膚質真不錯,沒上什麼妝卻白裏透紅、吹彈可破,讓人心猿意馬,忍不住想伸出魔掌染指……

  「不要拍我,這是職場性騷擾,我可以告你。」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身為上司,有點無賴的男人性感的唇一揚,吹了記挑逗的口哨。「心癢難耐嘛!誰叫妳這麼秀色可餐。」原來他真的情不自禁的出手了,嫩得足以滴出水的皙潔臉蛋滑不溜手,沒能成為他的女人真是太可惜了。

  見獵心喜的眼中閃過一絲獨佔欲望,幽幽發亮,好似隱身叢林的花豹,相中可口的獵物,準備飛身一撲,撕扯入腹。

  他的心是浮動的,無法安定,為眼前的「美食」而失去平時的自製力,悄然地生起一抹自己也陌生的情絛。

  「正經點,我不是那些圍著你打轉的花花草草。」呼吸、呼吸,不要被他那雙魅力十足的電眼迷惑。

  「可我只要妳一人。」

  說真的,當一名俊美無儔的帥哥深情款款地說著「只要妳一人」,不論是不是真心,女人很難不動心。

  剛從學校畢業的菜鳥秘書臉紅了,眼鏡底下的翳翳雙瞳泛著氣惱的羞色。

  見狀,男子加緊出擊,執起柔白小手便不肯放開。「何況有妳的把關,千嬌百媚的鶯鶯燕燕全被妳擋在門外,孤枕難眠的我倍感寂寞,妳不用補償我嗎?」

  「啊!你……」難道他早就知道她私底下搞的小動作?

  「看在妳這麼愛慕我的份上,我決定給妳一個機會,從今天起跟我交往吧!」

  唉!她就這點迷人,生嫩得藏不住秘密。

  「什麼?!」

  來不及反對的沈秘書被以吻封口,她沒法掙扎地困在結實臂膀中,由抗拒而融化,最後成為上司愛的俘虜,任其予取予求。

  衣服一件一件的滑落,嬌吟和粗喘的聲浪不斷,男與女,精壯與嬌弱,那一夜,沒有浪漫的燭光晚餐和甜言蜜語,她交出純淨無垢的第一次。

  男人的下腹一陣緊縮,來得快又急的欲望排山倒海地遊走全身,先蘇醒的感官自有意識地找尋熱源,撈住近在咫尺的軟香溫玉。

  唔!熟悉的體香,敏感的性感帶,一哈氣就發癢的耳垂,不過份肥碩的幽挺正好盈握,羞答答的嬌呢聲仍是那麼撩人,搔得他心口癢呼呼。包得猶如修女的沈秘書竟有如此美麗的胴體,無瑕的肌膚彷佛一塊剛從冰天雪地切割下來的美玉,冰冷的外表下有著最熾狂的熱情,叫人愛不釋手。

  沈秘書?!

  驀地睜開眼,黎明前的淡淡曙光照著由睡夢中驚醒的男人,光裸胸膛的羅劭然撐起上身,愕然地盯視睡在懷裏的嬌豔麗容。

  少了純真,多了嬌媚,及肩秀髮,如今長及腰際,偏瘦的身形因哺育而顯得豐腴,剛出社會的青澀由慈母光輝所取代,變得更有韻味。

  沒錯,她是沈秘書,也是他的晨。

  「不要再來了,我累癱了,我要睡覺。」昏昏沉沉中低喃,泛紅的粉色嬌軀有了欲的反應。

  怔仲中的男人有些恍惚,分不清現實或夢境,雙手不由自主的撫摸滑嫩曲線。

  「沈秘書?」

  一聲試探性的低喚,睡得不沉的女人回以夢幻般的囈語,像是在說夢話。「我不是沈秘書。」

  難道他搞錯了?羅劭然怔愕。「我早就辭職了,你忘了嗎?在你宣佈如常舉行婚禮的那一天。」

  但,新娘不是她。

  是的,他忘了,在他從無邊無際的黑暗中醒來,入目的是一片沒有色彩的白,以及規律的儀器聲和藥水味,晃動的人影全然陌生。

  「你傷得很重。」這是醫生開口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很慢很慢的,他想起來被車撞飛的那一刻,父母、親友的影像如倒帶般浮現,他記起過去二十七年的生命,點點滴滴的生活情景陸續回籠。

  但是,他卻感到恐慌,有種失去什麼的空虛感,唯一沒受到重創的心臟不時地絞痛,似乎在催促他快點找回一個對他而言十分重要的人。

  隱約間,他知道自己愛著某人,因她歡喜而喜悅;因她落淚而揪心,一顆跳動的心只容得下她,再也無其他人的位置。

  他在等著,等那人的到來,因為他忘了她是誰,只留存於心裏。然後,一身香奈兒秋裝的豔麗女子來了,自稱是他未婚妻的童凱芝。他於是以為她是他所等待的那個人,可是濃郁的香水味一靠近,他立即心生反感的推開她,以冷到自己都驚訝的聲音請她離開。

  原來令他掛懷在心的「某人」就在他懷中,她才是把他陽光帶走的兇手,讓他變得冷酷,不再有一絲溫暖,汲汲於事業,填補他心底的空洞。

  「嗯,劭然……讓我睡一下好不好?我真的沒力氣了……喔!不要……我全身酸痛……」好舒服,但……好累,眼皮都睜不開了。

  半睡半醒的沈舒晨似要清醒,卻又張不開沉重的眼,她四肢僵硬得像是假人,低語呢喃,無法再承受終夜不休的劇烈運動。

  「沈秘書。」羅劭然眼泛柔光,似有若無的吻著潔白鎖骨。

  濛濛矓矓間,她難受地輕揉裸胸。「都說我早就不是你的秘書了,你還吵什麼?」

  「沈秘書。」他低笑,俯身含吮粉色花蕾。

  「噢!羅劭然,你煩不煩?我不當秘書已經很久了……咦!你喊我什麼?」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怎麼心頭怪怪的?

  「沈秘書。」他又喚了遍,語氣中飽含著一絲懷念和眷戀。

  對了,沈秘書,就是那句話!「等等,你為什麼喊沈秘書?」

  明明累得像被肢解似的,沈舒晨驚愕地從床上翻身而起,一雙美如燦星的水眸睜得圓亮。

  「妳是我的秘書小姐,不是嗎?」他搔著她可愛肚臍眼,忙著偷香。

  「你……你想起來了?」她微喘地推開垂首胸口的頭顱,想問個明白。

  他不否認也不承認,一味地在她身上點火。「我記得妳曾把我送給妳的進口瑞士巧克力丟還我,叫我自個吃了它。」

  他一臉曖昧的眨眨眼,沈舒晨的粉頰倏地著火了,不禁回想到羞人又害躁的那一幕。

  整盒巧克力的確是他一人吃光了,而她也被吃了,在他用融化的巧克力漿塗抹她一身後,由腳指頭到眉宇,一口一口慢慢舔舐,冗長的進度讓她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尖叫低泣,拱起身求他佔有她。

  「那是你第一次開口說愛我……」她眼眶盈淚,揚起美麗笑花。她永遠也不會忘記,當時他眼中濃烈的愛意。為此,她飛蛾撲火,投入一場毀滅中。

  「我愛妳,晨。」雖然遲了五年,卻是他發自內心的一句話。

  淚,喜悅地滑落。「我也愛你,劭然。」

  女人的傻,在於她們相信愛情。

  「我看到的妳像一朵玫瑰花綻放,在我身下婉轉承歡地為我一人吟唱,嬌柔的胴體上佈滿薄汗,妳的美好任我獨享……」他是她第一個男人,也是唯一。

  沈舒晨驚喜地環抱他的頸子。「你全記起來了,我們的種種……」

  「斷斷續續,並不完整。」有時是片段,有時像連續劇,有時只是一個畫面。

  聞言,她略感失望地鬆開。「那你記得多少?」

  說不遺憾是騙人,縱使結局令人感傷,但在那一段時光裏,她是快樂的,而且被寵愛,一心沉溺於愛的懷抱。

  看到她微黯的悵然神色,羅劭然輕柔地抱著她。「我剛被妳引誘的前期。」

  「什麼引誘,分明是你……唔!你的手……拿開……」惡魔,這樣她沒辦法講話。

  「不行,寶貝,妳的身體在呼喚我。」大手愛撫她全身的敏感帶。

  春情氾濫的沈舒晨咬著下唇,不讓呻吟溜出口。「天……天亮了……」

  黎明的光線照滿一室,晨起的鳥兒停在枝極間整理羽毛,送羊奶的腳踏車由遠而近,老農夫赤著腳走過泥濘的足音隱約傳來。

  一天的開始也象徵欣欣向榮,同時沈家的活動就要開始,教瑜伽和皮拉提斯的王美霞正在洗臉上妝,沈助本要到廟口找老友下棋,上學的沈人人……

  「天亮了才能看清楚妳的美麗。」他輕咬泛紅的乳暈。「我的。」唇落飽實的胸脯。「我的。」往下滑是纖纖細腰。「我的。」再下來的一切也是他的!

  這個擁有嬌美體態的女人是他的,從頭到腳只屬於他,他怎能不盡心寵愛。

  牙輕咬,她渾身激烈顫抖。「劭……劭然,我要……」她好熱,熱得像在火裏烤,全身燙得發疼。

  「妳不是累了,肌肉酸痛得沒法承受我的索歡。」

  「我……我錯了,求你……我要你……」她十指緊抓硬實的雄背,螓首因激情難耐而後仰。

  「妳要我做什麼?」他故意遲遲不入,用他的碩大對她逗弄引誘。

  星眸迷蒙,嬌吟不斷,她神智飄浮地高喊,「我要你……把全部的你給我……」

  「好,我的寶貝,如妳所願。」腰一挺,他深入蜜津油流的溫房裏。

  一波波的火熱隨著扭動的腰臀而逐漸升高,堅硬的火熱肆虐地挺進、深埋,激情的熱焰一次又一次的席捲他們,散不去的情欲味道,一室化不開的濃蜜。

  曙光初現的黎明早已光耀大地,紅紅日頭爬上樹梢,而奮戰中的男人仍不知疲累。

  「你……你到底在笑什麼?不要一邊看著我一邊笑啦!」讓人感覺好不自在。

  沈舒晨坐在她心愛的電腦桌前,努力地想完成不小心被她刪掉的稿子,小花編輯的聲聲催稿宛如魔音穿腦,如影隨形地在耳邊圍繞。偏偏她什麼也想不起來,寫過的內容忘個精光,主線鮮明的故事情節全泡在攪爛的腦汁裏,她信心滿滿的進度只剩下一片空白。

  而他,這個像土匪的男人還來攪局,不時碰碰她的頭髮,摸摸她的臉,以腳尖頂頂她的腳踝,明擺著干擾她,不讓她把時間放在工作上。

  「吃得很飽,謝謝招待。」羅劭然很刻意地拍拍平坦小腹,語帶暗示。

  倏地,她雙頰飛紅。「不要說些引人誤會的話,你不用做點正經事嗎?」

  「思想邪惡,三餐進食本是正常人的行為,何況我的正經事就是妳。」他說來自然,毫不忸怩,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開發案呢!還有公司的事不必處理嗎?日理萬機的大總裁怎能一直待在我們這種小地方。」有他在,她的稿子永遠也寫不完。

  肩一聳,他故作無謂的說道:「一間企業若靠我一人獨撐,底下那些人都該羞愧切腹了。」

  其實他暗地裏已將開發案轉型,沈父曾說過的一段話讓他無法忘懷,看著兒子開心的笑臉,香火鼎盛的月下老人廟前虔誠的信徒,以及在老榕樹下休憩、泡茶的老人,他的心境有了轉變。以度假為主的飯店他決定改成養生小區,以銀髮族為銷售目標,青山綠水佐以寧靜的環境,相信會有不少高齡者願意來此養老。

  沒有塵囂,沒有污染,沒有令人精神緊繃的壓力,只有清澈見底的潺潺溪流,還有孩子們純真的笑聲,伴隨綠油油的稻田。

  但他沒告訴任何人,只在暗中進行,靠著一部筆電向外連絡,操控著運作自如的公司事務。

  「可是你不回去真的不要緊嗎?就算你纏著我也沒用,我父親不會把辛苦半輩子的土地賣給你。」他把那些地當兒女般照顧,無微不至地稻秧植稻。

  「妳認為我是為了土地問題才留下嗎?」霸氣的羅劭然微沉下臉,有些不快。

  難道不是嗎?眸一垂,她在心裏回道。「我們村子真的很小,不適合開發案,來來去去的外地人帶來的不是觀光利益,而是村民們不再淳樸,紅線村的單純、樸實將毀於一旦。」她不忍心從小生長的村落淪為觀光勝地,名牌轎車一輛輛地駛進,路面拓寬,土地變小,孩子們天然的遊戲區被迫緊縮,綠色鈔票取代了善良的人性。

  「妳只想到紅線村,就沒把我放在心上是不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我為誰而留。」只有她樂當鴕鳥,視而不見他的付出。

  沈舒晨的眼中閃過一絲苦澀。「你終究要回去那個吃人的大城市裏,那裏才是你的舞臺,一展長才的天下。」

  他不可能為她永遠留下,短暫的過客一如候鳥,季節一到便要展翅高飛。

  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又何必感傷呢!介懷在心令自己難受。

  理智是這麼說著,但心卻一陣陣泛酸,雖然尚未分離,她已經開始想念相處的這段時間,忍著心痛不多做妄想,他是昂首闊步的公獅,不該讓渺小的她牽絆腳步。

  「我不會一個人回去。」沒有她,他的生命是貧瘠的,荒蕪一片。

  「什……什麼意思?」第一個衝進她腦海的想法,是他想帶走兒子。

  「我要妳跟我走。」一說出口,他才知道橫亙胸中的窒悶為何,他要的就是她。

  「嘎!什麼,我?」她錯愕的怔住。

  「跟我走,晨。」羅劭然企圖用他的溫柔融化她。

  「我……不……呃!我的工作……我沒辦法……」她好不恐慌,抓著椅背的纖指緊得泛白。

  「妳可以為我工作,再當我的私人秘書。」他蠱惑著,不讓她由手掌心溜走。

  驚慌的沈舒晨直搖頭。「不行,我做不來,我喜歡現在的工作。」

  「沒日沒夜的寫稿,把身體搞壞是妳想要的生活?」他微慍地低吼。

  「是的,寫稿讓我心靈平靜,天馬行空的幻想,我的世界由我自己創造,它讓我得到滿足感。」她是唯一的主角,操控每一位人物的喜怒哀樂。

  最重要的是,每個故事都有個美好的結局,皆大歡喜,沒有人被犧牲。

  「晨……」他有些不高興,冷著一張臉。

  「我們這樣也很好呀!你想我的時候就來看看我,待個兩日再回到你的戰場,我哪兒也不去,就在紅線村等你。」她故做開心的表示。與其說是說服他,倒像在提醒自己,做人不要太貪心,擁有他的愛就是一種幸福,不能貪得無饜想要更多,他給不起她要的。

  「哪裡好,我一點也看不出來,妳當妳是我養的情婦嗎?」從未受挫的羅劭然動怒地說了重話。

  「那我是什麼?」她低聲地說出放在心底已久的話。

  「當然是……當然是……」他忽地語塞,話到嘴邊卻說不成句子。

  他要她是顯而易見的事實,有她在身邊他可以全然放鬆,心情平靜得不帶一絲雜訊,身心都能自然展開,毋需背負過多的期待與責任。

  她在他心中佔據極重要的位置,因為有她,他才找回昔日的快樂,無庸置疑,他愛她,比他願意承認的還要深,深入骨髓。

  可是他自始至終沒想過她的定位,他看得到她,聞得到她,摸得到她也就足夠了,她擁有他全部的愛。

  「不用為難了,我沒想過要向你要求什麼,老天給了我們相愛的時間就要珍惜。」他們之間的距離太遠了,無法跨越。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他似乎遺漏了什麼,她的太過平靜讓他好……失落。心口抽痛的羅劭然知道有個地方不對勁,隱約間他看見一道在面前奔跑的身影,他在後頭追趕,而那人卻越離越遠,幾乎鐵了心不肯回頭。

  他做錯了一件事,所以要失去……

  不,她不可以走,她是他的,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他都要留下她,他不能沒有她。

  「劭然……不要這樣,你把我抱得太緊,我……我不能呼吸。」發生什麼事,他怎麼臉色死白,突然用力抱住她?

  「晨,不要離開我,我愛妳。」他的記憶混亂了,低喃車禍前來不及挽留的一句話。

  她蹙眉。「我沒有離開你,而且我愛你,你是我唯一愛過的人。」

  「妳愛我,卻也離開我,妳的背影……好悲傷……」看得他心都痛了。

  背影?

  沈舒晨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不曉得他困在回憶裏,被她當時執意要離去的堅決嚇到,憤怒又痛苦的她竟然不要他的愛。不是很明顯,但他流失的記憶一點一滴地回來了,包括他如何追求她,霸道地霸住她所有的時間,因她而專情,斷絕跟其他女人的往來,專寵她一人。

  只是爭執的那一段,甚至是最後的決裂,他像是看著別人故事的局外人,只有畫面,沒有聲音,他全然不知自己說了什麼,讓她傷心地淚流滿面,捂著面從他視線中消失。

  「劭然,你……住手,不要再脫我的衣服,我們說好的,晚上時間屬於你,白天我要工作……」她需要寫書這筆收入。

  羅劭然爬上沈舒晨的床這件事並不是秘密,他太刻意了,根本不在乎別人的觀感,即使沈助本嚷著要打斷他的雙腿,還是讓他一再得逞。

  沈家二老疼女兒,儘管不贊同他們暗通款曲的親密行徑,但是女兒的心事他們看得可清楚了,一顆心始終在人家身上,他們怎麼好去阻止,感情一事只能由小倆口自己去磨合了。

  就在兩位長輩睜一眼、閉一眼的放縱下,他嚴如沈家女婿,公然地住進她的房間,分享同一張床,而且不怕人說長論短地帶著一家三口,手牽手在月老廟附近散步。

  「我要妳。」他的手在顫抖,像不快點佔有她,她會如煙飄走般,他迫不及待地想拉開她礙眼的衣物。

  「慢一點,劭然,我的進度真的趕不上……」嘩啦,胸前一片涼快,她哭喪著臉,瞪著滴血才忍痛買下的專櫃上衣被撕成兩片布料。

  「一定要這麼急嗎?五千多塊就這麼沒了,你要得也未免太凶了,好像五年來沒要過女人似的。」剛交往之際,他也不曾這般需索無度,彷佛永遠也要不夠似的。

  力氣大不過人家,抗議也得不到反應,認命的沈舒晨放棄抵抗,任由他粗暴地扯斕一身遮蔽物,赤裸裸的讓他索愛。

  「只有妳,我只要妳一人,其他人我不要。」腰身一沉,他猛烈地撞進她身體最深處。

  「只有我……」迎合著他快得叫人喘不過氣的衝刺,她微微上揚的唇畔漾放一抹唯美笑靨,甜入心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5 00:38:37

第六章

  「什麼,他還滯留紅線村未歸?!」天霸集團總裁辦公室門口,傳來女子拉高拔尖的嬌喝聲,尖銳的音量猶如胸口被刺了一劍的湖妖,讓人忍不住掩耳。

  帶著怒容的童凱芝有著讓女人嫉妒的姣好面貌,五官鮮明,輪廓深邃,帶著一點西方人特有的高觀骨,鼻樑挺直,在彩妝的妝點下,豔麗得叫人不敢逼視。

  她仰著鼻,態度高傲,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足下的高跟鞋襯托出修長的身形,卻掩不住她跋扈蠻橫的千金小姐個性。

  此時的她顯得焦慮不安,暴躁地來回走動,不時喃喃自語,甩手又咬指頭,對著空曠的走廊淩厲瞪視,彷佛那裏站了個她痛恨至極的人。據說她在念書時雖有大小姐脾氣還不難相處,人緣算是不錯。直到五年前才性情大變,因為那一年她原本要跟「心愛的」未婚夫步入禮堂,誰知一場車禍讓她嫁不成,從此人格出現重大轉變,變得刁鑽刻薄外,還老是疑神疑鬼,喜歡凡事都在她的掌握中。

  「童……童小姐,妳不要太生氣,總裁是為了土地開發案才停留一段時間,相信他很快就會把事情解決了。」說話的是一名長相清秀的女秘書,不特別出色。

  「這件事妳為什麼沒有提早知會我一聲,硬拖了十幾天,妳安的是什麼居心?」十來天吶!想想都心驚,誰曉得這幾天會不會發生她不樂見的事。

  「我打過電話,可是妳關機,再試圖與妳連絡,但報上說妳在希臘旅行。」和一名船運大亨。

  身為時尚名媛,常常上報不是什麼新鮮事,童凱芝的一言一行都在鎂光燈下,是媒體記者最愛捕捉的對象之一,尤其是她的感情世界。

  除了一名未婚夫,她的名字和不少名人連在一起,而且清一色是男人,跑趴、出遊、過夜,不時有耳語傳出,豐富的情欲簡直媲美外國的女明星,三天兩頭換新男伴。不過社交界的靡爛不就如此,不管玩得多凶、多荒誕,對外的口徑一律宣稱朋友,即使不著一物躺在床上被捉包,也會硬拗是蓋棉被純聊天,絕無越軌。

  「藉口,全是妳的藉口,真有心還找不到我嗎?妳拿我的錢卻不辦事,妳可真對得起我呀!」發怒的童凱芝將一切責任往收買的女秘書身上丟,絕口不提她和男人在遊艇上狎玩而搞丟了手機。

  「童小姐,妳小聲點,別嚷著讓大家知道我私底下是妳的人。」她會難做人。

  「哼!要是妳老實點,還怕什麼,今天我若沒出現,妳想瞞我到幾時?」以為能為己所用,沒想到是牆頭草一株。

  「是妳自己玩得樂不思蜀,還敢怪別人……」女秘書低聲的嘀咕。

  「妳咕咕噥噥在說什麼,偷罵我是不是?」疑心病重的童凱芝指著她鼻頭,口氣不豫。

  「沒……沒有啦!我是想告訴童小姐,總裁臨去前委託征信社做了一份調查報告,主要是針對紅線村的村氏,我偷偷地影印一份。」她想也許可以派上用場。

  「資料呢?」童凱芝伸出塗滿球丹的手,態度很不耐煩。

  「在這裏。」女秘書從文件夾中取出裝訂成冊的資料,必恭必敬地送到她手中。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不謙卑點不行。

  「紅線村……村長沈助本,其妻王美霞,美食節目主持人,女兒沈舒晨,育有一子……」

  沈舒晨?

  她……她住在紅線村?!

  臉色大變的童凱芝繼續往下看,放大的瞳孔緊盯著一行小字― 育有一子……

  育有一子……育有一子……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搞錯了,她怎會有個兒子,當初她離開時並未懷孕……」

  等等,五歲?

  那不就是……不,鐵定不是自己想的那樣,不要自己嚇自己,她大概結婚了,只要找到她丈夫的名字就不需要太擔心,已婚的女人能有什麼殺傷力。自我催眠的童凱芝把整本調查報告快翻斕了,上面還是不曾出現她要的人名。

  沈家四口人都姓沈,孩子的父親欄是空白。

  「哈……哈……絕對是錯誤,沈舒晨怎麼會有小孩,哪家的征信社,效率這麼差,平空冒出個兒子……」童凱芝的笑聲空洞,彷佛被人焰住了脖子。

  「童小姐,妳不要緊吧?」她的情況好怪異,明明在笑,給人的感覺卻似悲嚎。

  她仍在笑著,揚高的臉皮像是掛上去的假皮。「該給妳的好處絕不會少,但要記住……」

  「保密。」女秘書往嘴上一畫,做了拉上拉鏈的手勢,表示守口如瓶。

  如風而來的童凱芝又如風而去,丟下一張面額高達七位數的支票,濃得嗆鼻的香水味是她到此一遊的證據,久久不散。

  但是,她離開天霸集團之後,走的路線並非是回家的方向,莫名地,鬼使神差,高級保時捷跑車一路駛離臺北市區,越行越偏遠,直入一條產業道路。

  當年,她和沈舒晨是知交好友,兩人選修相同的課程,上同一個教授的課,座位比鄰,還曾因趕報告而一起熬夜,交情之深讓她輕易交托重任,認為她絕不會有負託付,做出背叛朋友的行為。

  誰也沒料到,無話不談的兩人會因為一個男人而反目,使堅定的友誼產生裂痕,終至無可收拾。

  「紅線村……沈舒晨……紅線村……沈舒晨……」她喃喃自語,依著導航系統的指示彎進鄉間小路。

  其實多年前她曾來過一次,是為了將燙金的喜帖送到昔日好友手上,以此宣告主權,警告情敵別癡心妄想,她才是最後的勝利者。

  只是太久沒來了,她已經忘了曾來過的路。

  當時,她以為嫁定羅劭然,一個車禍失憶的男人,還能不任憑擺佈嗎?她只要隨便編派兩句,他縱有懷疑也提不出反證,何況他們早就是有著婚約的未婚夫妻。

  而那時的沈舒晨已有六個月身孕,只是骨架小,肚子並不明顯,又穿著寬鬆衣服,四肢纖細得看不出懷孕跡象,匆匆打過照面就離去的童凱芝自是無從發覺。難怪她無法接受沈舒晨已有一子的事實,非要親自證實不可,她的內心深處仍不相信征信社的報告,認為是他們錯置了姓名。

  另一方面,她也是趕來阻止羅劭然和舊情人重燃舊情。即使他已忘了那段感情,仍要防患未然,一絲可能性都不允許發生。

  「阿姨,妳迷路了嗎?」

  清甜的童聲輕喚,驀然清醒的童凱芝才發現她將車子停在一間月老廟前,一名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咧開缺了一顆門牙的嘴,笑臉迎人。

  乍然一視,她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可一時半刻卻想不起他像誰。

  很詭異的感覺,脊椎生起一股戰慄。

  「阿姨,村子裏的每一個人我都認識喔!妳要找誰,我帶妳走。」嗯!好漂亮的車車,叫爸爸買給他。

  「我要找沈……村長。」低頭一瞧不到車門高的小鬼,原本想說沈舒晨的童凱芝臨時改口,不認為他真的知道她要找的人。

  沈人人一聽,眉飛色舞地直拍手。「村長家很近很近喔,從這條小路彎過去,再踩阿水伯公的水田,繞兩棵開紅花的樹,走過春旺叔叔家的柑仔店,有條小溪……啊!阿姨!有蝦子和小魚,我上次捉了兩隻螃蟹,分給媽媽一隻……」

  「停停停……你到底在說什麼,我一句也聽不懂。」簡直是越聽越糊塗,她幹麼自找苦吃,找個牙沒長齊的小孩問路。

  童凱芝非常不滿意自己的智商突然退化到六歲,居然把「童言童語」當真。

  眨了眨眼,他滿臉困惑。「我說得很清楚呀!阿姨哪裡聽不懂,要不要我再說一遍?村長家就在……」

  他一比,有紅瓦白牆的那一戶便是,近到走兩步路就到了。

  「不用了,我找個大人。」她不信,啪地關上車窗,阻隔車外那雙好奇大眼。

  不過她來得不是時候,大部份村民下田工作了,少部份老人和她雞同鴨講,一方是地道的閩南語,一方是字正腔圓的標準國語,比手劃腳了老半天仍是溝通不良。

  等到了村長家門口已經是一個半小時後了,走路五分鐘的距離她卻繞了全村好幾圈,再抬頭,月老廟就在路的另一頭。也就是說小男孩沒指錯路,是她自個不識相,平白多走了不少冤枉路。

  「誰要找村長……欽!有點面熟,妳哪位?」用毛巾擦汗的沈助本大著嗓門,由後院走向前頭。

  汗衫,短褲,拖鞋,看到穿著隨便的村長,眼底微露厭惡之色的童凱芝退了兩步。「我想找的是村長的女兒,我是她大學同學。」

  「喔!找我家晨晨呀!進來坐,別客氣,妳要喝茶還是汽水,晨晨去廟裏拜拜,待會就回來。」好客的沈助本連忙招呼,將小外孫愛吃的餅乾糖果全搬出來款待客人。

  出身良好的童凱芝本來不願踏入比她家客廳小的房子,但是一聽她要找的人剛好外出,嫌惡中帶著勉為其難,跟著入屋。

  可主人家的熱情款待她一樣也不碰,瞧不起鄉下人的粗俗物,她說了個知名礦泉水的名字,沈助本聽得霧煞煞,搖頭比比屋外的泉水,不怕獻醜地自誇水質一流,絕不比什麼沛開頭的差。

  「對了,我是不是見過妳?越看越熟。」他一定在哪見過,非想起來不可。怕失禮,沈助本用力的擠眉,看能不能擠出一點印象。

  「有過一面之緣。」她不想多言,覺得熱的猛用手褊涼。

  村裏的人比較節儉,也習慣了三十一、二度的高溫,雖然家家戶戶有冷氣,可會去使用的人很少,村長伯帶頭節能減碳,強調心靜自然涼。

  不過他老婆、女兒可不理他那一套,天氣一熱就往冷氣房鑽,就他一個傻子死守著原則,毛巾不離手地猛擦汗,堅持省電。

  「是喔!來過一回難怪……」沈助本忽地打住話題,雙眼一瞇。「咳!妳是前幾年來送喜帖的那個人?」

  沒想到會被認出,童凱芝頓時感到如坐針氈。「沈舒晨什麼時候回來?」

  「妳妳妳,就是妳,化成灰我也認得!」沈助本的情緒很激動,對著內室一喚,「老婆,快出來,害咱們女兒差點早產的壞女人來了,妳動作快一點,她不知道又要使什麼壞心眼來害我們家晨晨!」

  早產啊?怔愕的童凱芝捏緊鱷魚皮提包,下意識咬手指頭,粉妝上得濃的臉皮看得出繃得很緊,似拉緊的牛皮。「嚷什麼嚷呀!我在收衣服,誰來了,讓你窮緊張地大呼小叫……」聲音一頓,看見「客人」長相的王美霞立即揚起笑裏藏刀的假笑。「什麼風將童小姐這位貴客吹來了,妳不是結婚了嗎?怎麼沒見妳老公,幾個孩子了,婚姻生活還美滿吧!」

  幾把無形的刀同時飛刺,中刀的童凱芝臉色一青,怕丟面子地硬佯笑。「還不錯,我先生事業忙,沒空,目前沒打算生小孩,我們比較重視生活質量,想先享受兩人世界。」

  「喔!是這樣呀!你老公還是喜帖上那一位嗎?叫羅什麼然。」她假意忘名,特別提及。

  「是的,我們結婚五年了。」童凱芝不敢多說,她覺得沈母的語氣似在嘲笑她。

  「那妳今天是路過呢?還是來找我們敍舊,妳們也好幾年沒見了,就留下來過夜,我準備一桌好料請妳。」包妳吃到吐。

  老婆,妳在幹什麼,她讓咱們女兒足足哭了三天,眼睛腫得像核桃,這種壞心肝的女人妳還留她?怕老婆的沈助本不斷擠眼睛,暗示老婆快把惡客掃出門。

  「我不……」她到底來幹什麼?她懊惱的自問,十分後悔因一時衝動而自找麻煩。

  「咦!阿姨,妳找到村長家了,我阿公人很好是不是?還有漂亮阿嬤,她在電視上煮菜呀!大家都叫她大師。」嘴甜的小男孩笑得也甜,先洗手才拿他愛吃的汽水糖。

  「阿公、阿嬤……你……你是村長的孫子?!」童凱芝驚呼。

  「嗯!村長是我外公。」他笑著鑽進外公的懷裏,又拉著外婆的手撒嬌。

  「那你的爸爸媽媽是?」她幾乎不敢得知答案,因為她終於明白小男童像誰了!

  「我爸爸叫羅劭然,媽媽沈舒晨,我是沈人人,今年五歲,請多多指教。」

  「羅劭然……」真的是他?

  「啊!我爸爸媽媽回來了,他們又去散步了,每次都不讓我跟,真的好討厭哦!」沈人人狀似不滿的埋怨聲傳不進童凱芝耳中,她已經先一步瞧見有說有笑的兩道人影親昵相偎,手心緊握不留縫隙,相互整衣及攏發,舉止自然得像已做過千百回,不難看出兩人的感情有多深。

  她一起身,筆直地往前走,一直走到這對隅隅私語的男女面前,他們才發現她的存在。

  曾經有過情感糾葛的三人一碰頭,場面是有點失控,怔愕、不解、驚慌、憤怒、愧疚……種種情緒一擁而上,讓人尷尬難言。

  自認為受傷最重的童大小姐舉起手,欲揮手一摑,她覺得自己有權討回公道,一個是她的未婚夫,一個是發誓不再介入的昔日好友,他們手牽手的舉動等於是給她難堪。

  不過羅劭然並未讓她得逞,他及時拉開心愛的女人,目光森然的冷視。

  落空的手未再有動作,回以不甘的怒視,以無聲譴責兩人的行為。沈舒晨像個做錯事的小媳婦,一句話也不敢說,默默的承受窒悶的氣流,低垂著首想靠近兒子,卻被一隻霸道大掌拉住,沒法走開。三個人三種心情,一樣的複雜,除了沈人人外,沒人笑得出來。

  「吃呀!別把菜剩下來,我煮了很多,不用擔心不夠吃。」她把看家本事全拿出來了,誰敢說鄉下食物比不上大飯店料理。

  晚上,王美霞發揮大廚功力,一桌擺滿大師級的佳餚。

  一一細數超過二十道,每一盤的份量多得叫人咋舌,完全符合莊稼人的食量,所幸沈家的桌子夠大,再坐上十人也不嫌擠,平時用來開小組會議和宴會,如今拿來耍派頭也派得上用場,起碼不寒酸。

  「菜是拿來吃的,不是光用眼睛瞧,快點動筷子呀!傻愣愣地大眼瞪小眼幹什麼,誰要敢說食欲差,我還有辣椒大餐伺候。」一個也別想溜。

  村長太太語帶威脅的話一出,原本打算藉詞離桌的三個人只有繼續坐著,各懷心思地撥撥碗裏的飯,只夾面前的菜互不交談。這場景真的很難開心暢談,氣氛低迷得像是誰家在辦喪事,各自捧著碗哀戚,誰也不看誰一眼,全看唱獨腳戲的王美霞女士一人打圓場。

  至於「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村長伯,是一邊吃飯一邊瞪眼,拚命地夾菜給女兒,故意要讓「客人」難看,態度明顯得只差沒大喊:沈家不歡迎妳,快滾回臺北。

  「人人呀!阿嬤煮的菜好不好吃?」小孩子要多吃點才會快快長大,像菜園裏的大白菜,天天澆水施肥,長得又大又漂亮。

  「嗯!好吃,阿嬤煮的菜是天下第一。」沈人人十分捧場地豎起大拇指,大口咬著肉丸子。

  「對嘛!能吃就是福,不要學大人一樣挑食,這也不吃,那也不吃,浪費阿嬤精心烹煮一桌大餐的好意。」待會兒全倒去喂狗,看誰半夜爬起來偷吃。

  當人家女兒二十八年,沈舒晨再遲頓也聽得出母親的抱怨,她趕緊低頭猛吃,好像餓了很久似的,老爸夾什麼她就吃什麼,快速吞咽。結果吃得太快不小心噎到,她一氣岔的漲紅臉,立即有兩隻碗盛滿湯送到嘴邊,她怔住,停頓了大約三秒鐘,才默默接過父親手中的碗。童凱芝那雙怒不可遏的紅眼直瞪著她,她哪敢靠羅劭然太近,光是一碗湯就快被千刀萬剛了,真要接下一飲,大概有人會掀桌子,衝著她一陣追打。

  不過她不是膽小怕事,而是自覺對不起好友,當初是出自義氣想幫忙,誰知反而成了壞事的第三者。

  「童小姐,我這小外孫長得很可愛吧!跟他爸爸長得一個樣,沒人懷疑不是父子。」

  不甘心無功而返,硬是要留下來的童凱芝,終於明白什麼叫宴無好宴,手中的筷子忽地握緊,白皙手背上浮動的青筋特別顯目。

  「晨晨剛懷孕時,不管我和她父親怎麼逼問,她總是回答不記得、忘了,一問三不知,一個字也不肯吐實,給我裝失憶,硬是不說孩子的爸爸是誰,讓我們兩個老的著實傷心了一陣。」

  下巴一抽的羅劭然霍地繃緊臉,黑眸冷冽地瞪著眼前的清蒸蝦,破天荒地,他親手剝了兩尾明蝦放入兒子的媽碗中,其意不言可明。見狀的童凱芝自是妒火中燒,不滿他當她的面對另一個女人示好,手臂一打直就想把蝦子搶過來。

  可她這點心思,身為過來人的王美霞怎麼可能看不出來呢!她巧妙地一撥,再夾起又肥又油的雞腿給客人,明著是客氣,暗裏似在說:別想欺負我女兒,也不想想妳站的是誰的地盤。

  「童小姐要多吃點,瞧妳瘦的,我們家晨晨從生了孩子以後就一直養不胖,醫生說了,可能是懷孕期間壓力太大,有人給了她刺激,害她一時心裏難過,腸胃的吸收也跟著變差。

  「啊!妳可別誤會,沈媽媽當然不是指妳,結婚是好事,妳特意跑一趟送喜帖來,我們沾沾喜氣也好,晨晨動了胎氣是她自個兒不小心,誰叫她連肚裏孩子的爸叫哈名字都忘個一乾二淨。」

  童凱芝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握筷的手因直冒而上的怒氣而顫了幾下。

  「咦!對了,妳說妳先生叫什麼名字?幾年前瞄了一眼帖子,好像是姓羅,跟我們人人的爸同姓,真是巧啊!」王美霞笑得像媒婆的笑聲才一揚起,餐桌的另一頭發出砰的聲響。

  「妳夠了沒,一張嘴嘰哩呱啦說個沒停,別以為我看不出你們一家人的居心,藉故羞辱我,存心讓我難看,明知道他們是同一人還故意糟蹋我。」她父親是茂億集團的董事長,誰敢欺到她頭上。

  「哎呀!怎麼就發火了,妳不是我女兒的好朋友嘛!哪來的火氣呀!改天我燉道苦瓜排骨給妳消消火,肝火太旺傷身吶!」真沒教養的女孩,長輩在場也敢拍桌子,真不知她父母如何教女兒的。

  「誰是她好朋友,根本是不要臉的爛貨、狐狸精,表面上裝得清純,私底下淫蕩不堪,見到家世好、有錢的男人就亂勾搭……」咽不下這口氣的童凱芝一古腦地發洩,言詞尖酸。

  「咳!有孩子在場,妳說話留點口德,我們好歹是清白人家,哪由得妳胡說八道。」一直擺張和氣笑臉的王美霞斂起笑,語氣高亢,似要吵架。

  「笑死人了,哪裡清白,女兒沒結婚就到處跟人亂搞,搞大了肚子還不知羞恥,硬是要把小孩生下來,你們想得什麼好處,說呀― 合理的範圍內,我也不是小氣的人,一千萬夠不夠?還是要車子、房子?我什麼都沒有,就是有錢。」錢足以壓死人,沒人會笨得放過財神爺。

  「妳……妳……」她真的氣著了,一口氣上不來。

  未婚生子的確不是什麼光耀門楣的事,甚至可以說是見不得人的醜事,可女兒是她生的,又辛辛苦苦的養大,縱有不是也是她心頭肉,心疼都來不及,哪忍心責駡。

  「童凱芝,閉上妳的臭嘴。」羅劭然冷然的出聲警告。

  一甩頭,童凱芝怒色不減。「你憑什麼叫我閉嘴,我說的不是實情嗎?還是實話讓你難堪,天底下的女人那麼多,你偏偏被她勾引了,叫我的面子往哪擱。」

  如果是別的野女人她還能忍受,不過是逢場作戲、玩玩罷了,不致危及她的地位。

  可是當自己的未婚夫每天和當初介入他們的女人同進同出,毫不遮掩地展現深厚情誼,嚴如熱戀中的男女,被晾在一旁的她情何以堪。尤其那女人還是她推心置腹的好友,這口氣叫她怎麼吞得下。

  「妳早就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不是嗎?」現在才來翻舊帳未免太可笑。

  「沒錯,你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所以我才請她來監視你,阻止你和其他鶯鶯燕燕約會,但是她做了什麼,直接勾搭我的未婚夫。」

  「我不是……」像是臉上被摑了一巴掌,麻辣辣的,急於解釋的沈舒晨一接觸到燃著恨火的怒眸,口舌乾澀,語塞。

  「妳不要開口,就數妳城府最深,妳跟我出來,我們好好談個清楚。」這一次,她非逼她徹底斷念不可。

  「我……」

  沈舒晨才啟唇,神色冷然的羅劭然挺身擋在她面前。

  「有事找我即可,不關她的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5 00:39:02

第七章

  「什麼叫不關她的事,要不是她趁機勾引你,你怎麼會連看我一眼都不肯,有時間陪她上山看流星雨,貓空吃野菜,陽明山采海芋,面對我的邀約,只有一句不耐煩的沒空。」

  遭強行拖出屋外的童凱芝很不高興,熊熊怒火在眼底燒著,手握成拳,滿腹怨言不吐不快。

  五年前剛大學畢業的她的確愛玩,心性還不定,不想太早結婚,對當某人的太太,甚至是母親十分排斥。

  所以她不急著履行婚約,三、五名媛相約就到海外旅行,大肆採購限量精品,以為有最好的朋友監管著,令她一見鍾情的未婚夫不致玩得太過火。錯就錯在她太放心了,相信女人間的友誼,連最愛的男人被拐了也不知情,還傻乎乎地向同行的友人誇口兩人絕擦不出火花。可惜她的自信被狠狠擊潰,當她興高采烈提了一手禮物從巴黎回來,準備給他們一個驚喜,她從電梯走出來看到的一幕竟是吻得難分難舍的畫面。

  「理智點,不要做出不成熟的行為。」羅劭然神色冷峻,又恢復公事公辦的總裁身份,話語冷淡。

  「不要跟我講理智,我還不夠成熟嗎?眼睜睜地看我的未婚夫和別的女人出雙入對,我要不吭聲才叫可笑,你分明沒把我放在眼裏。」

  公然地進進出出,舉止親密眉目傳情,一點也不在乎別人側目的大方調情。

  「發表婚約後,我照樣和女人摟摟抱抱,帶她們上飯店開房間,那時可沒見妳跳出來指責我風流浪蕩。」他語帶譏誚地說道,不把她的怒氣當一回事。

  咬著牙,她吐出自己不願承認的事實,「因為你不愛她們,那些女人是你打發時間的消遣。」

  那不過是純粹肉體上的發洩而已,不具備任何意義,根本不需要擔心,就像她雖然愛他,可也有不少這類的「朋友」,各自尋開心並不衝突。但是,玩樂一回事,卻不許玩到最後動了真心,渾然忘卻婚姻是兩個人的事,禁止三人同行。

  「妳說得沒錯,我不愛她們,女人的存在是為了滿足男人的欲望,」曾經,他以此為樂,不斷更換身邊女伴,讓她們惹火的身體溫熱他。

  「沈舒晨呢?你敢說你對她沒有一絲感情?」童凱芝難忍妒意,厲聲質問。

  一提到心愛女子,漠然眸子出現淡淡柔光。「她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不全是女人,你手指一勾,她乖乖地張開腿等你臨幸。」她無法不惡言毒舌,滿腔妒火幾乎快要將她燒成灰燼。

  「不許妳這麼說她。」驀地沉音,黑眸一冷的羅劭然射出冰寒眸光。

  她大笑,笑得好不倡狂。「她是誰呀!值得你維護,不過是你養在小套房的情婦,她能上得了大場面,見見你同等出身的朋友嗎?」

  「誰說晨是我的情婦?」他不曾用這種眼光看過她,他只是……想跟她在一起。突地,他喉頭發澀,為自己的自私感到一絲痛恨。晨全心全意地愛他,而他卻只想把她藏起來,不讓別人看到她的美。

  「不是嗎?難道你敢帶她去見你爸媽。」她勾唇冷笑,賭他的不敢。

  商場上的遊戲規則行之有年,沒幾人敢任意打破,豪門世家當配企業大亨,政不離商、商不離政,沒點家底攀不上大戶人家,這是大家秘而不宣的默契。

  一如天霸和茂億的政策聯姻,早在她十五、六歲時,兩家已有了協議,藉由兒女親家尋求更多的利益結合。

  沈著臉,他不語。

  童凱芝高傲地抬起頭。「瞧,說不出話了吧!沈舒晨是見不得人的地下情婦,這件事眾所皆知,是狡辯不了的事實。」

  詆毀她、詆毀她,她要讓敢搶她男人的人萬劫不復,臭名不墜。

  「童凱芝,不要找晨的麻煩。」他絕不容許有人傷害她。

  「晨,叫得多甜蜜,我才是你的未婚妻,不是她,你居然連名帶姓地喊我,在你心中,我究竟哪一點不如她?」不問個明白,她始終如粳在喉,吞咽困難。

  羅劭然抿著唇,冷然一視。「她能帶給我快樂,而妳只讓我覺得煩。」

  「煩?」她拉高尖聲,不相信他對她的評論只有一個字― 煩。

  「還有,未婚妻的角色不是只有妳能擔任,收起妳的心高氣傲。」她的刁蠻任性該有個限度,太過就顯得盛氣淩人。

  「什……什麼意思?」幽豆唇一顫,莫名的恐慌襲上心頭。

  「今天妳也看到了,我有個兒子。」他不拐彎抹角,直接承認沈人人的身份。

  「那又怎樣?」她更加不安,急欲想捉住什麼。

  唇瓣一掀,他說出令童凱芝連忙南下的恐懼。「孩子需要父親。」

  他要他的女人、他的孩子待在他保護的羽翼下,不讓他們再吃一點苦,被人看輕。

  她一聽,驚得變了臉色。「叫沈舒晨找個男人結婚呀!那小鬼就有爸爸了,用不著你替她操心。」

  「我不會讓我兒子叫別人爸爸。」除非踩過他的墳頭。

  「你休想帶他回羅家認祖歸宗,我不同意,你不要妄想我會接受你在外頭留下的野種,絕不!」她氣得滿臉通紅,堅決反對到底。一聽到又是不堪的字眼冠在無辜的孩子身上,原想和平收場的羅劭然冷鷥沉眸。

  「妳沒聽仔細我說過的話嗎?妳這個自以為是的未婚妻位置取決於我,妳的同意與否不在我考慮之內。」

  「你還是要把他帶回羅家?」她太驚慌了,聽不出他話中之意,一味氣惱他把野種當成寶,不顧她的感受。

  但是童凱芝更擔心的是他連孩子的媽也一併帶入羅家,讓她無法擁有完整的家庭生活,不得不讓出一半的丈夫與人共用。

  這是她所不能容忍的事,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怎能受此委屈,一向以己為尊的她目空一切,認為她要的男人只能嬌寵她一人,不能無視她的要求。

  「我是他的父親,我有責任照顧他。」想起兒子喊他爸爸的甜甜童音,羅劭然剛硬的臉龐變得柔軟,泛起慈父光彩。

  「你就不怕我淩虐他,毆打他,不給他飯吃,趁你不在時把他趕出去?」她會,而且不會有任何的遲疑。沈舒晨的兒子絕對不能待在她的屋簷下。

  勾起唇,他笑得沒有一絲溫度。「妳以為我會給妳機會嗎?」天真。

  「機會是人找的,你不可能分分秒秒地看住他。」她故意搖下話,讓他有所顧忌而打消念頭。

  「童凱芝,妳不聰明。」非要他把話說白了,讓她更加難堪。

  「羅劭然,你到底想說什麼,直截了當,別吊人胃口,總之,我丈夫的私生子是過不了我這一關,他沒權瓜分我未來孩子的父愛。」要她愛情敵的小孩比登天還難,他想都別想。

  「那就恭喜妳找到好丈夫,我的兒子不必喊妳媽,妳解脫了,也可以去追求妳自己的幸福。」他不耽誤她,女人的青春有限。

  童凱芝怔了怔,過了好一會才領悟他的意思。「你……你想甩了我?!」

  「正確說法是,解除婚約,妳自由了。」他該娶的人不是她,而是……

  一張清妍嬌容浮現眼前,羅劭然抿緊的雙唇微微鬆動,露出一抹愛戀的溫柔,同時遮蔽心眼的黑霧也慢慢散去,他看見放在心裏的那個人。忽地茅塞頓開,他終於知道壓在胸口的重物是什麼了,五年來他第一次感到無比清心,原來他要的答案就是這麼簡單,他偏是想不透,傷了所愛的人,也令自己差點錯失一生摯愛。

  他早該想通了,卻固執地不肯聽從心中的聲音,以為自己的決定沒有錯,堅持往錯誤的方向走去。

  也許失憶不算是一件壞事,老天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用這段時間反省、自我成長,當他再與心愛女子重逢,便明瞭誰才是他唯一的選擇。

  他雀躍著,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孩子的媽理應是他親愛的老婆,他居然沒有立即求婚,許下一生的承諾。

  「自由……」喃喃自語,童凱芝表情驟地猙獰,雙目大睜。「你想解除婚約,讓我丟人現眼,就為了那個該死的小雜種― 」

  小、雜、種!

  一條名為理智的神經倏地繃斷,羅劭然滿臉陰鷥地瞪著怪獸一般的女人,聲音冷得叫人不寒而慄。「妳想狼狽的上報,還是獲得同情的落幕,由妳取決。」他太仁慈了,才讓她有張牙舞爪的機會。

  「羅劭然,我不會讓你那麼輕易的甩開我,我等了你五年,並非是要將你讓給那個恬不知恥的賤女人,你是我童凱芝的男人,這輩子別想有擺脫我的一天。」她會糾纏到底,至死方休。

  她真的在等他,從沒想過嫁給別人。

  沈舒晨一事叫她覺醒了,那場車禍過後沒多久,為免夜長夢多,未婚夫的記憶突然恢復,她以照料他傷勢為名,行同居之實,想借機培養出感情,早日踏入禮堂。

  誰知他竟以一句「不方便」為由拒絕,日漸疏離,若非她不死心的纏著他,在他身邊安排眼線,恐怕他們之間的關係更為生疏。

  她不只一次提起結婚的事,他的回答千篇一律,不曾更改。

  還不到時候。

  「就算我把妳和男人赤裸交歡的相片公諸於世也無妨嗎?」一旦成為他的敵人,她將切身體會到他的冷酷。

  「什……什麼相片?」氣焰頓失,她倉皇地追問。

  他低聲冷笑。「妳找個人監視我的一舉一動,甚至盜印機密文件,妳以為我不會回報一、二嗎?」

  吃裏扒外的張秘書不過是一顆棋子,他放著不動是讓她尋個安心,省得她一天到晚來煩他,令他煩不勝煩。

  「你……你幾時知曉的?」她不免心虛,不若先前一副捉姦在床的大老婆氣勢。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一開始他便察覺到有人在過濾他的電話,舉凡是女人打來的,她後腳即到。

  最不設防的人往往靠你最近。

  被人戳破醜事,惱羞成怒的童凱芝不甘示弱。「你若不怕你兒子來不及長大儘管公佈,任何妨礙我好事的絆腳石,我會不計一切代價搬開它。」「妳……」她竟敢威脅他。一記倒抽冷氣中斷兩人劍拔弩張的爭執,盛怒四目同時看向低廊下拿著兩片西瓜的人影。

  「晨?」羅劭然低喚,快步地扶住站不穩的情人。

  沈舒晨的臉色慘白,難以置信的睜大眼,手上的西瓜掉了猶不自知,兀自消化令父母驚心的一番話。

  「芝芝,妳……妳是開玩笑的吧!人人只是個孩子……」她不知道自己在發抖,全身冷得猶如置身冰庫。

  不想讓她太順心的童凱芝揚起殘酷笑容。「妳說呢!妳不是最瞭解我的人。」

  因為瞭解,她才心寒,好友反目成仇是她最不樂見的,而她無法扭轉運作中的命運。

  沈舒晨下意識抓緊羅劭然的手臂,力氣之大,連他都感受到從她身體傳來的驚曜。

  快跑……快跑……跑呀!不要停住……車子……不……不要!快跳開……快點!車子要撞上了……晨,小心―

  「劭然,劭然,醒醒……」柔皙纖手輕搖著,意欲搖醒囈語不斷的男人。

  是誰的血,一直的流。

  鮮紅一片,模糊了視線,刺鼻的腥膻味不斷在鼻間徘徊,他護在身下的人兒為什麼一動也不動,難道說真的來不及嗎?

  身子在飄浮,越飄越高,越飄越高……

  不,不要拉開他,先看看他的晨,她受傷了,好多好多的血,她潔白的裙子、粉色的上衣,全讓血染紅了,血豔的顏色呀!

  為什麼是她?為什麼?!她沒做錯什麼事,只是愛他而已,為什麼那輛車子油門踩到底,朝她身後一撞?

  冷汗直流的羅劭然閉著雙目,伸直手臂想抱起他最愛的女人,但是放在臂上的重量卻輕如孩童,他低頭一視,赫然是全無生息的兒子。

  VK- 4321 BMW X5運動型休旅車,沉穩藍……

  「VK- 4321……VK- 4321……VK……」4321 。

  「到底在念什麼呀!樂透明牌還是密碼號碼,你要再嚷個不停,害我沒法子睡覺,我一腳踹你下床喔。」

  沒回答就表示同意。

  不是她太狠心,實在是太困了,昔日好友的一番話讓她嚇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大半,輾轉難眠,一心記掛著會不會真的出事。

  好不容易睡著了,身邊的男人卻開始異狀,先是像在跑步似的直踢腳,接著,人明明躺在床上,兩手不知在抓什麼,拚命往上揮,最後還滿臉痛苦地喊著她的名字。

  他在作惡夢,她知道。

  所以她決定用自己的方式叫醒他,免得他把兒子也吵醒了。

  「是車牌號碼。」

  喝!他是醒了還是裝睡,想嚇死她呀!

  「劭然,你要吃我或是繼續作夢?」

  「吃妳。」青髭初長的嘴無意識的蠕動。「厚!你耍我呀!回應得這麼順,你故意鬧我是不是?」可惡,看她的枕頭功。

  有著可愛龍貓圖樣的小靠枕尚未落下,男人古銅色的大掌從空中攔截,順勢將施暴的犯人拉入懷中,即使沒張開眼也能準確無誤地捕捉到嫣紅櫻唇。

  「等我把財產過繼到妳名下才好謀殺親夫,否則妳一毛錢也得不到,得不償失。」他得儘快做些安排,讓她獲得一定的保障。


  「什……什麼親夫,你別亂講,我有能力養活自己,不需要你的財產。」日子過得去就好,她不奢求大富大貴。

  「可是我想養妳。」用合法的方式。

  聞言,她眼神為之黯然。「我們這種小地方你若住不慣儘管回臺北,我和孩子不會造成你的負擔。」

  「晨,嫁給我。」這個傻女人又在胡思亂想了,以為他只想把她當寵物豢養。

  「嘎?!」他說什麼,她是不是聽錯了?

  「相信我,妳沒出現幻聽,我的確是在向妳求婚,希望妳嫁我為妻,當我們孩子的媽。」啊!更正,她已經是媽了,他們的小肉丸正躺在大床旁的小床,呼呼大睡。

  童凱芝的保時捷跑車也不曉得什麼地方故障了,車子一駛到月下老人廟前,莫名其妙就熄火了,連續發動好幾次都不成功。

  那時天也黑了,接駁公交車開走最後一班,不得已的情況下,王美霞主動出面,讓她留宿一晚。

  不過因為她曾說過的一番話,沈舒晨不放心讓兒子獨睡兒童房,在羅劭然小有微詞的反對下,仍然搭起小床,讓兒子和他們同房。

  「嫁……」她被口水嗆住,咳得連眼睛都紅了。

  「太意外了,高興得說不出話來是嗎?」羅劭然打趣的說道。

  她沒好氣地一斜眸。「是被你的話嚇到,沒事說什麼瘋話。」

  「我是說真的,我們結婚吧!」他可以想像他們的喜訊將讓不少人大吃一驚。羅劭然以為她會欣喜若狂,淚眼盈眶地撲上他,大聲說:「我願意!」沒料到……

  「你還在作夢,快清醒,快清醒,別說著不著邊際的夢話。」她會當沒聽見,天亮後夢一場。抓住她在眉眼間,驅魔似的畫圓雙手,他發出不快的低音,「是,我是清醒的。」

  他就那麼不能信任,連真話也遭到質疑?

  「不,你在睡覺,我在和你出竅的靈魂交談,你快閉上眼,作個好夢。」他的夢裏不會有她。

  「妳就是我的好夢。」她閃避得太明顯了,錯開的目光不肯正視他。

  臂膀一勒緊,羅劭然將纖柔人兒鎖扣在懷裏,不讓她有一絲逃避的機會。

  幽然一聲歎息,似感慨,也是無奈,讓他心口揪得發疼。

  「愛上你,是我平凡一生最大的收穫,我很滿足了,感謝上天給我們相遇的緣份。」有緣卻無份,這也是神的捉弄。

  「然後呢!拒絕我,一個人孤零零撫養兒子,終其一生不再和我有任何的交集?」她怎麼會以為他忍心放她一人,讓自己跟她一樣寂寞。撫著柔細長發,他愛憐地吻著彎彎細眉,為她的不技不求而有種想苦笑的感覺。


  這個婚求得太遲了嗎?讓她由濃烈等到絕望。

  「這是最好的結局,對你我都好……啊!你咬我……」她是為了他好,他不感激還欺負人。

  「一、點、也、不、好。」他掐著她鼻子以示懲罰。「我愛妳,想和妳一生一世在一起,想再生一個像妳的女兒,我要牽著妳的手走完這輩子,不讓妳有機會再看別的男人。

  「劭然……」她失笑。

  「要是妳敢用亂七八糟的理由拒絕我,就別怪我直接將妳打包帶走。」他發狠的警告,霸道又專制。

  「……」無力。

  「對了,妳喜歡什麼樣的婚禮,在教堂神聖莊重的完成誓約,還是……乾脆包下整間飯店的宴客廳,大擺宴席,將紅線村所有的村民都請來……」看誰還敢說閒話,把人看輕。

  「等……等等,讓我再想一想,不要太急。」說風是風、說雨是雨,他想嚇死她不成,她的心臟不夠強壯呀!

  「想什麼,妳只要把自己準備好,給我一個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婚禮瑣事自有人打理。」羅劭然的呼吸變得急促,盯著睡衣下滑的粉嫩香肩。

  「……我渴了,下樓喝杯水。」

  說她膽小鬼也好,她真的不認為此時適合談婚事,婚姻不只是兩個人的事而已,他們之間不僅僅夾著開發案,還有芝芝的不諒解,這些都是亟待排解的難題,絕非三言兩語就能彌平。

  在臺北求學,在臺北工作,其實她一直不適應都市叢林的快步調,形色匆匆的行人總在趕時間,沒人悠閒地放慢腳步,無形中形成的壓力讓她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回到紅線村後,她整個人才放鬆下來,雖然未婚懷孕的行為讓她度過一段煎熬的時日,不過一切的風風雨雨因兒子的人見人愛而逐漸消彌,雨過天青。沈舒晨借著喝水的理由逃離逼婚風暴,她快速地親親兒子酣然的睡臉,旋即跳過欲攔阻的長臂,身輕如燕地飛出好友周茉青口中的象房。

  一下樓,她意外發現廚房的燈亮著,原本以為是母親半夜睡不著,提早起床準備明天要到電視臺錄影的東西。

  但是……

  「怎麼,看到我就想縮腿,我是變醜了還是女鬼,讓妳嚇得退避三舍。」也許她該戴個面具出來,才有嚇阻作用。

  退後的身體往前挺進一步,她神色不自然地撩撩發。「芝芝,我們的床板較厚,妳大概睡不慣吧!」

  多年不見再獨處,感覺上有點尷尬。

  「請叫我童小姐,我想我們之間的交情沒那麼深。」童凱芝口氣傲慢地賞她一塊鐵板,絲毫不見客氣。

  「芝……呃―童小姐。」她像做錯事的小孩,乖乖地聽訓。事實上,她確實理虧,畢竟她背著好友和她的未婚夫交往,她一直深覺對不起她,也有意重修舊好。

  只是感情的事沒有先來後到,對錯只在一線之間,有了婚約的芝芝照常跟其他男人出遊,甚至夜不歸營,她才誤判了形勢,接受劭然猛烈的追求。

  「還有,妳家的羅先生睡得慣硬床,沒道理我不行,我沒妳想的嬌貴,別把人看扁了。」在她面前,童凱芝不肯認輸,即使她真的因為床太硬而無法入眠。

  她喔了一聲,尷笑。「芝芝……我是說童小姐,妳要不要喝杯牛奶?牛奶可以助眠……」

  「夠了吧!沈舒晨,妳太虛偽了,有必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態嗎?這裏沒有觀眾,用不著演戲,我不會被妳高超的演技給騙了。」除了矯揉做作外,她有哪一點比她強。

  論家世、論外表她都高她一截,為什麼她愛的男人不愛她,偏偏中意路過的小野花,這點讓她實在氣不過。面對她的惡意,沈舒晨的反應很平靜。

  「我知道說什麼都不能平息妳的怒氣,可是妳靜下心來想一想,妳真的有這麼愛這個男人,非他不可嗎?」或許愛吧!但她更好勝,輸不起。

  「那是我的事,妳管不著,真要有心就把他還給我,別說些自己也做不到的大道理,妳的用意還不是想獨佔他。」她看透她了,兩面取巧的雙面人。

  「五年前他就是妳的了。」她幽幽地說出事實真相。

  她退讓過,頭也不回的離開,這還不夠嗎?

  「妳在嘲笑我留不住男人嗎?」童凱芝咬著牙,一臉怨恨。

  「看到那張喜帖,我真的心碎了,妳有五年的時間讓他愛上妳,失去記憶的人相當脆弱,只要妳多陪陪他、付出關心,他會被妳無私的愛所感動。」可是她太驕縱了,只想別人哄著她、嬌寵她,卻不願拉下身段多點體貼。

  有點餓的沈舒晨撫著肚子,心想著冰箱裏應該有剩菜剩飯,殊不知她撫肚的動作落入童凱芝眼裏,一條惡毒的心計因此產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5 00:39:29

第八章

  「爸爸,你真的是管理一間很大很大很大公司的總裁嗎?為什麼你的表現那麼遜,讓當你兒子的我非常非常……丟臉,我可不可以退貨?」退貨?

  免談。

  他只有一個爸爸,絕無分號,休想他會允許這團小肉丸叫別人爸爸。

  沈人人的肢體表情很豐富,什麼事都愛誇大,他將小小的手臂拉得很長,表示很多很多,多到他的身體包不下,都快滿出來了。

  看著兒子露出瞧不起的早熟表情,新手老爸羅劭然先是一怔,繼而齜牙咧嘴地捏捏他白嫩的小臉蛋,藉以宣告他才是老大,五歲的小鬼沒資格看扁他。其實羅劭然也很鬱悶,整個氣血逆流到頸肩部份,只差一點衝到大腦,將腦漿爆開來,灑在那個沒良心的女人床頭。那一夜她下樓喝水後就沒有再回到房間,他等著等著睡著了,等到再清醒時已經天亮了,叫醒兒子洗臉刷牙,一踏出房門,她居然在二樓陽臺發呆,幾片落葉掉在她身上猶無知覺。

  由此可見她在屋外待了一夜,微濕的髮是晨間霧氣的傑作,而頰邊有兩道垂淚痕跡。

  也是從那一刻起,她變得很沈默,常常若有所思的盯著他,可是他一回頭,她馬上調轉視線,故意裝得很忙地遠離他。

  至今已過了三天,他們之間的對話不超過十句,甚至將他趕出房間,佯稱要趕稿,不再與他夜夜縱歡,同床而眠。

  去× 的,喝杯水而已,能發生什麼事,童凱芝一大早就離開了,還能影響他們之間的感情嗎?

  「喔!爸爸,你罵髒話,我要跟外公、外婆說你不乖,教壞小朋友。」噓!他是小小孩,不可以學壞榜樣。

  「你聽錯了,我是說去爬山。」他故意揉亂兒子的頭髮,讓他哇哇大叫。

  「厚!我又捉到了,爸爸說謊,老師說做人要誠實,不能騙人,爸爸,你要被畫兩個叉叉,沒有愛心貼紙。」沈人人「很傷心」的搖頭,這個爸爸讓他很失望。

  「人小鬼大,管起你爸爸了,小孩子的責任是裝可愛,不必急著長大。」一副小大人模樣,他離童年越來越遠了。

  他很不服氣地也弄亂爸爸的黑髮。「我本來就很可愛,不用裝。」

  「是呀!我兒子是肥嘟嘟的小豬,每個人見了都想摸摸他頭,說他是頭可愛的豬。」鼓起腮幫子後更像了。

  也許真是父子天性,一向厭惡小孩的羅劭然從沒想過他會這麼快地適應父親角色,跟兒子打成一片,沒有五年的隔閡。

  看著兒子小小的身體,油然而生的父愛源源不絕,他很自然地想疼他、寵他,將他當成生命的一部份,因為他是他的兒子,他和所愛之人生下的愛情結晶。

  「爸爸,你太幼稚了,媽媽已經三天不理你了,你怎麼還『嘻皮笑臉』,一點都不擔心媽媽不要你。」害他想了很多法子要幫爸爸,連最愛吃的夾心餅乾都忘了吃。啊!糟了,他們一家人都有失憶症,這是「遺傳」嗎?

  嘖!五歲的小孩也懂「嘻皮笑臉」?他兒子是天才。「媽媽不是不理我,她在工作。」

  想想真可憐,她寫一本書的收入有他買進一張股票高嗎?位居高位的大總裁都不敢喊忙了,她居然叫他別吵她,她正在進行神聖的羅曼史。

  「爸爸,你被媽媽騙了,我看她一直盯著電腦念咒語,一個字也沒打喔!」媽媽好奇怪,她是廟公爺爺說的中邪了嗎?

  「念咒語?」羅劭然訝然的挑眉。

  「就像這樣,怎麼辦,怎麼辦,我該不該問他,他真的做了那件事嗎?我快瘋了,我快瘋了……」沈人人學母親邊說邊抓頭皮,一下子皺眉,一下子唉聲嘆氣,一下子又很難過的樣子,模仿得維妙維肖。

  「你媽媽真的一個人關在房裏自言自語?」是他的求婚把她逼得太緊,導致她精神失常?他用力的點頭,讓人擔心他的小腦袋會不會掉了。「爸爸,是不是那個開大車車的阿姨欺負媽媽?」

  「童凱芝?」難道和她有關。


  五年前騙失去記憶的他,她就是他最愛的女人,害他差點和她發生關係,還自行印了一張有她和他名字在上頭的喜帖,向沈家人佯稱他們要結婚了。

  這麼扯的事她都編得出來,還有什麼事不敢做?

  驀地,一排數字掠過眼前,羅劭然無聲地念著:VK- 4321……VK- 4321 BMW X5運動型休旅車,車上有個女人,那是……那是……怎麼想不起來?他應該記得她的長相,感覺很熟悉……

  「爸爸,你的頭又在痛了呀!人人幫你揉揉。」沈人人貼心地伸著小手,啪地往父親的大臉一貼。

  模糊的影像快要清晰了,被兒子的手一拍……唉!空白一片。「人人,媽媽還有沒有說過什麼話,你一字不漏地告訴爸爸。」

  「說什麼……」他歪著脖子,很認真的回想。「啊!媽媽撫著我的臉,說了一句人人聽不懂的話。」

  「什麼話。」他催促。

  「媽媽在哭哭喔!她說我長得跟四處留情的爸爸好像。」這是好話吧!他像爸爸耶!

  「四處留情……」羅劭然一聽,臉黑了一半,在心裏喊冤。

  他的「厭女症」不是假,曾經一度還被荒唐過的朋友笑他不舉,女人玩多了終於報應臨頭。

  這五年來,他完全過著無性生活,不管多美、多豔的性感尤物站在他面前都一樣,該有的生理反應還是靜悄悄。而面對一個個搔首弄姿的美女時,總下意識地顰首,不由自主的感到厭惡。

  直到再遇見她。

  驟地,一道纖美身影出現二樓視窗,抬頭望天。

  「沈舒晨,妳給我在那待著,不許動。」說他四處留情,他倒要問問誰給了她「靈感」。

  憑窗而立的女人一聽見飽含霸氣的狂嘯,修長的身子一僵,倏地消失在窗戶旁。

  「爸爸,媽媽好像沒聽見你叫她耶!」沈人人瞇起的笑眼似在嘲笑他越來越不偉大的爸爸。

  「沒聽見才有鬼……」她就是聽見了才躲他,不把他當一回事。

  「爸爸,你要多看媽媽的書,才會知道媽媽在想什麼,你們這樣跑來跑去我很累吶!」一點都不體諒小孩子,人家的爸爸媽媽才不會玩你追我跑。

  「你很累?」羅劭然失笑地壓壓兒子的頭,對他的「建議」倒有幾分深思。

  晨的小說……

  「爸爸,你快去追媽媽,我看到她剛走過美美家的蓮霧樹。」吼!他真的很累嘛!老要把眼睛睜得大大的,看爸爸追不追得到媽媽。

  羅劭然聽了不再遲疑追了過去。

  躲在稻草堆的沈舒晨壓低身子,屏住呼吸,秋水般的眸子圓睜,她安靜地不發一語,看著一雙筆直的長腿走過,直到消失在眼界為止。她在躲他。更正確的說法是她不曉得用何種心態面對他,她的心是矛盾的,有點悵然,有點心酸,有點被欺瞞的憤怒,以及不知如何自處的軟弱。

  妳以為我為什麼特地從臺北下來,而且非他不可?那是因為我懷孕了,他是孩子的爸爸!

  一個喝醉酒的夜晚,視線茫茫的男人拖著蹣跚的腳步,走錯房間進了她的門,不說分由的抱住她強吻,將她撲倒在床強要了她好幾回。

  一顆驚爆彈從童凱芝口中丟出,淚眼婆娑地訴說「受辱」經過,不時低頭拭淚,偽裝堅強,抖動的雙肩只要求一件事,那就是她的孩子不能沒有父親。

  乍然聽聞,沈舒晨像被拋下油鍋炸了一回,又赤足走在冰天雪地之中,北風淒厲地鞭打她單薄身子,猶似經歷了一番最嚴酷的淬煉。

  說不出的痛,百轉千迥。

  又是一筆男人犯下的糊塗帳,只因醉人的酒精濃度,她能怪到誰的頭上呢!只是,一個女人呀!包容度能有多大,容許這樣的錯誤,在她以為事情有了轉機,黎明前的曙光漸漸展露,她卻在無預警的情況下被狠狠推入無底深淵。該慶倖嗎?她並未立即點頭答應他的求婚。

  唉"

  「年紀輕輕歎什麼氣,把好運都歎光了。」

  一道老邁的粗音驟起,沒防備的沈舒晨嚇得跌坐稻草上,滿頭的稻杆甚為狼狽。

  「爸,你在這裏做什麼?」嚇出她一身汗,當大白天見鬼了。

  「妳阿水伯被鐵牛仔撞斷腿,我來幫他巡水田,順便趕趕麻雀。」熱心助人的沈助本義不容辭,一馬當先。「倒是妳呀!躲什麼躲,我沈助本的女兒有那麼見不得人嗎?閃閃躲躲像穀倉裏偷吃新米的老鼠。」

  「爸,我哪有躲,不過是不小心跌了一跤……」她睜大眼睛說謊,清軟的嗓音帶著一絲女兒對父親的撒嬌。

  「最好是喔―當我沒瞧見那小子一走過來,妳馬上縮成一團麻花,拚命地躲呀躲。」只差沒鑽進泥地裏,當一隻泥鰍。

  沈舒晨臉上一哂,尷尬地笑笑。「爸!男人喝醉酒時,真的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嗎?」

  一提到酒,號稱千杯不醉的酒桶王兩眼倏地發亮。「老爸少年時可沒喝醉過,再來十瓶高粱……」

  「十瓶就酒精中毒了。」男人一上年紀,就只剩一張嘴,愛澎風。

  給老爸漏氣,真是不孝女。沈助本沒好氣的一瞪眼。「說吧!那小子又怎麼欺負妳,我拿妳媽的菜刀砍他十截八段。」

  「他向我求婚。」她說得沉重,讓人聽了以為她被倒會。

  「我們紅線村最漂亮的女孩不能平白被外地人糟蹋,他有幾條命敢求婚……啊!什麼,求……求婚?!」那她在靠夭什麼,人家肯負責是好事,她居然一副死了老爸的樣子……呸!呸!呸!他幹麼詛咒自己。

  「可是……」她欲言又止,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

  沈助本是鄉下人性格,斗笠一摘席地而坐。「小晨呀!心肝寶貝,爸是千百個不願意妳出嫁,想妳剛出生時,白白嫩嫩多可愛,沒有牙齒的小嘴巴衝著我直笑,爸的心窩就像掛了十斤麥牙糖,甜滋滋的。

  「那時候我沒想過有一天妳會長大,然後嫁人,只想妳留在我們身邊,養妳一輩子也沒關係……」

  人家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這話說得一點也沒錯,他疼她疼得如糖霜丸似的,捧在手裏怕化了,擱在懷中又擔心揉碎了,小心翼翼地呵護嬌慣,就希望她健康平安。

  沒想到在臺北工作的她居然未婚懷孕回到村裏,矢口不提造孽的男人是誰,害他們夫妻倆既傻眼又心疼,還得忍耐左鄰右舍的側目和閒言閒語。

  「妳自己要想清楚,那段最難熬的日子都過去了,還有什麼不能承受的,雖然我還是不怎麼喜歡那個來搶我女兒的蠢小子,不過只要妳能獲得幸福,爸會忍痛把妳這塊心頭肉讓出去。」

  「爸……」原來她讓父母這麼擔心,真是太不應該。

  「去去去,去把話說開了,別老悶在心裏,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哪能由妳一肩承擔,是男人就要有肩膀,別讓女人哭哭啼啼,聽到沒?」哼!便宜這小子。

  「聽到……」咦!不對,爸的語氣似乎……倏地,沈舒晨的頭皮一陣發麻,下沉的左肩多出一隻男人的大手。

  「聽見了,爸,我不會再讓她掉一滴淚,請你放心地把她交給我。」

  「爸?!」

  未免太誇張了,她尚未點頭同意,他就手腳快的造成事實,當她父親的面許下承諾,讓她當場問了,沒法告訴老淚縱橫的父親,他說的全不是真的。

  婚姻的事哪能三、兩句話就落定,片面的決定完全不尊重她這個當事人,在他霸道地插手一切前,她還在考慮要不要帶兒子遠走他鄉,等他另娶他人後再返鄉。

  只是,她沒辦法再承受他牽著別人的手步入禮堂,笑盈盈的新娘子穿著曳地的白紗禮服,幸福地依偎在她所愛的男人懷中,接受來自親友的祝福。

  沈舒晨還來不及心痛,耳邊就傳來震耳欲聾的雷聲……呃!男人的咆哮聲。

  「有膽妳再說一遍,童凱芝那女人懷孕關我什麼事,妳居然叫我負起責任。」她腦子裏裝的是豆腐渣嗎?這般可笑話語也說得出口。

  「她說……是你的孩子……」明明是他的錯,為什麼被吼的人是她?

  「她說妳就信,妳沒大腦呀!她是什麼人妳比我更清楚。」人家說上過一次當,學一次乖,她是唯一的例外,傻得讓人牽著鼻頭走。

  「可是……」

  羅劭然臉色陰沈地打斷她的話。「以她淫亂的性生活,活躍於社交圈的男人有一半可能是她肚子裏孩子的父親,絕對不是我。」他連一根寒毛都沒碰過她,她會懷了他的種才有鬼。

  不過,以她自戀愛美的個性,他懷疑,她會願意讓自己的身體變形,挺著大肚子破壞美觀。

  「她說你喝醉了,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迷迷糊糊之間就做了。

  「據我所知,我還沒有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而且……」他一挑眉,嘴角勾起。「虧妳還是寫小說的人,男人醉到一定程度是無法勃起的,若我連抱的人是誰都搞不清楚,還有能力辦事嗎?」

  「你……你不用說得太露骨啦!我聽得懂……」真是的,幸好沒有小孩子在場,限制級言論會污染幼小心靈。

  他低笑。「都當媽的人還害羞,瞧妳臉蛋紅通通的,讓我想做兒童不宜的壞事。」

  「等……等等,不要碰我,你怎麼能百分之百確定孩子與你無關,畢竟你醉得連房間都走錯,也許你還有法子……抱女人……」這種事情哪有絕對,不然哪來的酒後亂性。

  「妳懷疑我?」她竟敢推開他,好像他身上佈滿骯髒的細菌。

  「芝芝說得繪聲繪影,連細節都一一描述,你腰下靠近大腿處有道傷疤,位置、形狀和她形容的一模一樣,要是沒有裸身相見,她能細數得如親眼所見嗎?」

  她比他更難以置信。

  上一刻在天堂大門前徘徊,就看她要不要一步踏進,美好的未來正等著她雙手迎接,幸福就在不遠處。誰知下一秒鐘風雲變色,她由高高的雲層墜落,直接跌入深不見底的地獄,四周一片黑暗,她伸手摸索,卻找不到出路。


  羅劭然拳頭一握,避免盛怒之下扭斷她纖細的頸子。「那道疤是我車禍留下的傷痕,當我整整昏迷七天躺在病床上時,誰都有可能借探病為名查探我的傷勢。」

  「你說謊。」她忽地大喊。

  「我說謊?」冷著臉,他微瞇雙眸,精鑠芒光似炙。

  「你住院的第三天我收到你一封信,信裏寫著你救我而受傷,算是還清你欠我的感情債,從此一筆勾銷,兩兩相忘。」而他真的忘了她,記憶裏不再有她的存在。

  捂著額,他艱澀的呻吟。「那封信是誰拿給妳的?」

  「芝芝。」啊!要改口叫她童小姐,否則,她會不高興。

  「信上是我的筆跡嗎?更何況我失去記憶,妳認為我寫得出什麼鬼信嗎?」他由牙齦磨出沉音。

  「這個……」沈舒晨嘟唇,是不是他的筆跡,她忘了……那時她太傷心了,一方面擔心他的傷勢,一方面絕望得快要死掉,沒停過的淚水模糊了視線,她哭得沒法看完一封信。

  「童凱芝喜帖上的新郎名字是我,但她真的結婚了嗎?」思路明快、聰慧過人的羅曼史小說家,對自己的感情事卻遲頓得叫人生氣。

  「這……」她怔了下。

  忍不住想搖醒她的羅劭然對著她的耳膜大吼。「笨蛋,人家存心拆散我們,無所不用其極想破壞妳我之間的情感,妳就這麼傻乎乎的上當,把我當成見到女人就想剝光衣服的大淫魔!」

  「你以前是這樣嘛!」她小聲地咕噥著。在他們交往前,他的確是一見美女就發情的花花公子。

  他瞪眼。「妳還敢有意見?」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浪子也有回頭的一天。

  「可是她邊說邊落淚,還下跪求我……」她於心不忍,同樣是女人,她怎麼不知懷孕的辛苦,尤其是沒有男人在旁邊支撐的孕婦。

  「所以妳心軟了?」他問得嚴厲,就怕她又犯傻地答應一些亂七八糟的事。

  「我……」她不敢直視他深邃黑瞳,輕喃一個日期和房間號碼。「那一天你喝酒了嗎?清醒的時候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過去的事可以不必在意,畢竟痛也痛過了,她關心的是好友肚子裏的孩子,單親媽媽的路不好走,無人相伴將相當孤單。

  「七月二十一……」吳董七十歲壽宴,他應邀攜伴赴宴,當晚挽著他手臂的女人確實是童凱芝。

  羅劭然回想著那日的情景,當時他因開發案的無異議通過,一時情緒高亢而多喝幾杯,混酒加烈酒讓他有些不勝酒力,暈暈沉沉的連路都走不好。

  由於宴會設在五星級飯店裏,怕醉酒出醜的他便向飯店經理要了一間商務套房,在兩名男性服務人員的攙扶下,進入七二○三房間。

  一沾床,他幾乎是立即醉倒,服務生幾時離去都不知情,宿醉了一夜再睜開眼,他頭痛欲裂的看見衣衫不整的童凱芝坐在床邊等他醒來。

  等等,他真的碰了她嗎?再想想,他那時候並無發洩過後的殘存穢物、衣服脫下只著內褲,要是他真跟女人發生關係,應該會有感覺才對。「我不確定有沒有碰她,但我敢肯定不是我強拉她入房,醉得要人扶的人哪有力氣強要一個不情願的女人。」除非她強上了他。

  「那她的孩子也有可能是你的。」沈舒晨幽幽的說道,眉宇間儘是化不開的愁悵。

  撫著頭,他苦笑地按住她欲甩開的肩頭。「不論是不是真的,我要的女人只有妳一人,除了妳,誰也不能進佔我的心。

  「孩子……」是無辜的,不能沒有爸爸。

  「人人是我兒子,而我非常愛他,正如我愛他母親一樣的深。」只有她才是他心之所在。

  「劭然。」她也愛他,可是她無法不顧及芝芝的感受,她虧欠她。

  「不要擔心好嗎?這件事我會處理,等我調查清楚再說。」他不相信童凱芝竟那麼愚蠢,妄想用孩子綁住他。瞳眸閃著幽光,迸射出淩厲。沈舒晨猶豫了下,輕輕將手心覆上古銅色手臂。「不要太為難童小姐,她也是太愛你的關係,我希望不要有人因此事而受傷。」

  若能和睦收場就太好了,不需再彼此僧恨。

  「妳錯了,是她為難妳,她最愛的人是她自己。」驀地,羅劭然想到什麼似的,眉頭微微一擰。「對了,以後若接到童凱芝的邀約,儘量避免和她單獨外出,我懷疑……」

  「懷疑什麼?」沒事吧!他的臉色不太好看。

  「那場車禍出自人為預謀。」現在一想,實在太可疑了。

  「什麼,有人要害你?」沈舒晨緊張得慌了手腳,緊抓著他不放。

  他搖頭,神色更為深沉。「不,車頭是對準妳,那人要妳死。」

  「什、什麼?!」她驚駭得差點跌倒。

  「VK4321 的車主登記的是童大發,他是童凱芝的父親,而那輛車真正的駕駛者是……」他沒說出口,目光沈鬱地望著震驚不已的嬌容。

  「芝芝?」她駭然。真有那麼深的仇恨,非置她於死地不可嗎?要是勁然沒救她,那她現在……不由得打了個冷顫,覺得寒氣透心的沈舒晨抱緊身邊的男人,頭埋入他懷中,藉由貼緊的體溫溫暖發冷的四肢。

  她不想把人心想得太險惡,心裏暗自祈求者,那件事純粹是巧合,絕非他們所想的。

  「臭小子,誰叫你抱住我女兒,光天化日之下成何體統,再不放開手,我用扁擔頭打爆你腦袋。」想抱就抱,當他沈家沒人了嗎?

  「爸?!」他又從哪冒出來,不是在田裏拔草嗎?

  「晨晨呀!離這男人遠一點,瞧他一臉風流相,將來肯定養小老婆,跟著他准沒未來。」沈助本一把拉過女兒,擺明瞭要從中作梗。

  「爸!你怎麼又換衣服了,誰家娶媳婦?」穿得體體面面,像要上臺致詞似的。

  村長伯的大嗓門依舊宏亮。「哪有換衣服,我一早就穿著這件上醫院,妳阿水伯跌斷腿,我代表全村送慰問金過去,剛剛才回來。」咦!咦!咦!他們在田邊見到的人是誰?羅劭然和沈舒晨有默契地對看一眼,心中頓生疑惑。一整天不在村裏的人怎會有「分身」

  莫非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5 00:39:57

第九章

  「人人被綁架了?!」為了調查事實真相,羅劭然回到臺北,他第一件做的事是開除內神通外鬼的張秘書,接著是找齊全台最頂尖的五間征信社,分別展開五年前車禍,以及童凱芝是

  否有孕的搜證工作。

  錢不是萬能,但有錢真的能使鬼推磨,重金一砸,不到四十八小時就有確切消息傳來。

  當年那輛VK4321BMW K5運動型賓士休旅車,駕駛者確實是童凱芝,保養車子的傭人說那一天大小姐一早就開出去,一個禮拜後才由修車場送回來。

  而當他上門質問時,她堅決否認,還一臉高傲地要他拿出證據來,一副我不承認,能奈我何的張狂模樣。直到羅劭然拿出一迭肇事相片,她才花容失色的跌坐沙發上,直嚷著她不是要撞他,該死的是沈舒晨。

  原來案發後,她擔心事情會查到她頭上,便私下塞錢給當時做筆錄的員警,將這批足以將她定罪的相片扣下來,不往上呈,以肇事逃逸,查無車主為由結案。

  因為被撞的當事人失去車禍前的記憶,所以並未深入追查,以為只是單純的交通事故,故而此事到了最後不了了之。

  「舒晨,妳罵我吧!都是我太糊塗了,居然把人人一個人留下,讓歹徒有機可趁,妳用力地罵,狠狠地罵,打我出氣也沒關係,我沒盡到老師的責任,罪有應得,妳不打我、罵我,我會很難過……」周茉青萬分自責。

  六神無主的沈舒晨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來,兩眼淚汪汪,腫得像泡在水裏似的,抽抽噎噎地撫著兒子的藍色書包,淚珠如雨紛紛滴落。

  孩子在身邊時,覺得他吵、太好動,一刻不停歇地讓她想把他送到失物招領處,看有沒有人把他領回家當小菩薩供著。可一沒聽見甜甜嗓音喊著「媽媽」,頑皮又淘氣地膩在她懷中撒嬌,她才知道硬生生割掉一塊肉有多痛。多可怕呀!要是她生命中少了兒子……不敢往下想的沈舒晨紅著眼眶,抓著身邊男人的手,她看不見自己的臉色有多蒼白,只感到心很空,涼颼颼的,什麼也溫暖不了她。

  「說清楚事情的經過,不許有一絲隱瞞。」同樣心急如焚的羅劭然面容疲憊,他沉穩地強打起精神詢問。

  快要被自責壓垮的周茉青娓娓道來―

  「快午休的時候,有一對穿得很體面,六十歲上下的老夫婦走進幼稚園,他們說從臺北遠道而來,要看從沒見過面的孫子。」

  「而妳就讓他們看?!」什麼老師,居然毫無防範。

  她趕緊搖頭,擔心被誤會。「當然不成,我又不認識他們,怎麼可能隨便讓小朋友和陌生人相處。」

  「那人人為什麼不見了,如果妳沒有收受他們的好處。」他會懷疑也是正常。門口警衛雖老得一腳快跨進棺材裏,可仍有他的功能在,適時的一攔或大聲呼喊,起碼能稍微嚇阻。再不然,聞聲而出的師長們也能及時追趕,就算最後被逃脫還有可辨識的車型及逃走路線,不至於毫無頭緒,坐困愁城。

  「劭然……」沈舒晨紅著眼扯扯他的袖口,要他別對好友太嚴厲。茉青心直口快,常得罪人,但品性不惡,值得信任。她知道他也很急,跟她一樣痛心,可是仍要明辨是非,同夥的帽子一扣,叫茉青以後怎麼做人。

  「冤枉呀!天地良心,我可是一點好處也沒敢收,那兩人自稱姓羅,談吐有物,是你羅大總裁的爸媽,你告訴他們有個孫子叫沈人人,目前就讀我們這間幼稚園。」好友未來的公婆耶!她怎能怠慢。

  周茉青懊惱地想著,虧她還客客氣氣地搬來兩張椅子請人坐,還倒了兩杯咖啡,就想讓二老留下好印象,善待未過門的媳婦。誰曉得衣冠禽獸就長得那個樣子,表面和善,骨子裏骯髒齷齪,卑鄙下流。

  「這回我回臺北並未告知此事,只說給他們一個驚喜。」原本他處理完公事就要提早揭曉,誰知報急的電話搶先一步響起。「我是半信半疑,想說打個電話問問舒晨,看看她知不知道那件事,但是你爸媽……」

  「綁匪。」羅劭然聲冷如冰的提醒。

  「是,綁匪。他們拿出你們一家人的合照,你站在中間,男綁匪在你右手邊,女綁匪的手搭在你胸口,笑得好不慈祥。」所以她信了,有相片為證。

  「合成照?我母親從不笑。」至少在面對她兒子時,鮮有笑容。

  他的父母也是所謂的政策聯姻,一個是世家子弟,一個是書香世家,感情雖不深厚卻也和睦,算是典型的模範夫妻。

  「咦!不笑?」這不是重點。「我讓他們陪人人在秋千旁玩了一會兒,剛好有個小朋友尿褲子,我趕回教室幫他換乾淨短褲,等我再回頭要人人吃午餐,人全消失了,只剩下一輛玩具火車。」

  前後不到三分鐘,快得叫人訝異,照理說人人那小搗蛋還算有點小聰明,怎會喊都不喊一聲地就跟人走了呢?門口的老警衛堅持沒人從大門口進出,當時他在掃鐵柵門旁的狗屎,要有人打他跟前過,不可能沒瞧見。

  問題是,兩大一小是怎麼離開的,幼稚園裏九架監視器,沒一架能給他們答案。

  「劭然,小肉丸會不會有事?」她好怕歹徒會對孩子不利。

  「我不會讓他有事的,妳別擔心。」他說得肯定,但心裏仍難以安心。

  現在他只希望兒子別太好問,激怒了歹徒,讓自己身處險境之中。

  「怎能不擔心,他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骨肉……」誰這麼狠心,連個天真的孩子也不放過。

  沈助本夫婦動員全村找孩子,即使機會渺茫,卻沒人推拖,紅線村裏外不時傳來呼喚人人的聲音,大人小孩全部出動。

  這就是小地方的珍貴,雖然平常愛說些有的沒的閒言閒語,可一有事情發生,每個人義無反顧地當是自家事。

  「晨,別哭了,綁匪帶走他為的是贖金,傷害肉票是最愚蠢的行為,妳要相信兒子平安無事。」他們必須如此堅信才不會自亂陣腳。

  「萬一他們要的不是錢呢?」她能接受打擊嗎?

  沈舒晨的話說中大家的恐懼,一般綁架案綁匪會很快的來電要求贖金數目,談妥交易地點再一手收錢,一手放人。

  可是距事發時間已經過去十個小時了,沈家的電話連一聲也不曾響過,讓守候一旁的眾人越來越焦慮。

  「不要錢要什麼,大費周章弄走五歲的孩子,總不會自己養吧!」周茉青快嘴的脫口而出,所有人為之一僵。

  是呀!如果不要錢要什麼?他們似乎沒想過這一點。

  除了擄人勒索外,是不是該朝別的線索調查?人人是羅劭然親生子一事,知道的人並不多,除了紅線村村民外,只有……

  「劭然,會不會是童小姐?」她之前曾說過,任何敢擋在她前面的阻礙,她會一一清除。淚眼迷蒙的沈舒晨全身顫抖,唇淡得沒有一絲血色。「她沒那個膽。」他嘴上說得篤定,可心底浮起一層隱憂。是他做得太絕了嗎?讓她退無可退,挺而走險,綁走他的兒子以做報復。

  童凱芝懷孕一事全是謊言,她聲淚俱下的懇求不過是演戲,利用晨的善良逼她退讓,徹徹底底的斷絕所有往來。

  征信人員的辦事效率極高,從她就診的婦產科中查到就近的病歷資料,報告中並未有妊娠跡象,只不過是陰道發炎,頻繁性行為的後遺症而已。

  因此不甘遭到設計的他反過來將了她一軍,當征信人員來電告訴他童凱芝和個牛郎去開房間,他要秘書匿名打給報社,就說有名媛在那汽車旅館偷情,在兩人翻雲覆雨之際,狗仔記者破門而入,對著赤裸的兩人猛拍。

  荒淫的照片沒流入坊間是因為童大發事先得知此事,花了天價將所有相片買下,封住記者的口,不讓丟人現眼的家醜公諸於世。

  童凱芝事後才知道她被設計了,即使消息被壓下來,但是仍有口風不緊的記者傳了出去,一夜之間她成了社交圈笑柄。以她的驕縱,怎麼可能忍受得了近親好友嘲弄與取笑的眼神,裏子和面子都丟盡了,連將她寵上天的父親也大發雷霆,收回她的信用卡,凍結帳戶,要她自力更生。

  「童小姐的個性很剛強,對她想要的東西一向有著驚人的偏執,就算她不要了,若是未經她同意就取用,她一定會讓拿的人深刻體會到她有多麼不喜歡別人動她的東西。」非顯性的毀滅性性格,在別人踩在她頭上時發作。

  沈舒晨真的不願意幕後主使者是昔日好友,大人的事不該牽扯上孩子。

  「晨,休息一下,喝口水,吃點東西,不要想太多,我會一直在妳身邊,天塌下來有我扛著。」她眼下的陰影深得嚇人,再撐下去身體會出狀況。

  她苦笑著。「我吃不下,也睡不著,一想到人人不知在哪裡,有沒有飯吃,穿得暖不暖和,我的胸口就絞得難受。」

  這個時候她怎麼有心思做其他事。

  「妳不保重自己,怎麼跟歹徒周旋,要是兒子回來了,妳連抱他力氣都沒有。」羅劭然將一雙筷子塞入她手中,放涼的炒飯早已失去味道。噙著淚,她勉強吃了兩口。「那你呢?我沒見你動過筷子。」

  「我是男人,我撐得住。」守護妻小是男人的責任,他不會倒下。即使眉頭深鎖,眼中有著倦色,羅劭然仍俊美得叫人驚歎,他喝著咖啡提神,不時和他派出的人手連絡,刀鑿的側臉散發堅毅卓然的王者霸氣。

  「劭然,怎麼辦?我好害怕,我怕見不到小肉丸,他還那麼小,他說要看毛毛蟲羽化成蝴蝶,他……」還有好多好多事沒做。

  泣不成聲的沈舒晨哭倒在羅劭然懷中,不能自己的抽泣,母親的心是跟孩子連在一起,她沒辦法不去為他的安危憂心。

  「會的,妳一定見得到他,要有信心,咱們的小淘氣是個有福氣的人,會化險為夷……」他的眼眶紅了,哽咽地側過頭,一滴淚由眼角滑落。

  他也怕呀!好不容易才相認的兒子,相處時間不到一個月,他怎能忍心放手讓他離開,如片柳絮般飄向遠方。

  「晨晨呀!妳來看看這是不是人人掛在身上的香火袋?」急呀!急死人了。

  「秋旺嬸……」她起身欲接,體力不支的身子搖晃一下,幸好身後的男人及時扶住她。

  「香火袋上綁了一條白金手煉,看起來很貴重,村長太太說拿來讓妳瞧一瞧,說不定知道這條鏈子的主人是誰。」

  「這條鏈子……」好眼熟。

  為母則強,一看到兒子打出生戴到現在的香火袋,沈舒晨堅強地抹去眼底淚水,端看似曾相識的白金手煉,指腹摸著玫瑰花飾下的一行細字。

  驀地,她臉色大變。

  「是芝芝!芝芝帶走小肉丸……」

  底下刻著字,童凱芝英文名字的縮寫。

  「想要換回兒子,叫沈舒晨一個人來,不許有員警,否則你們一輩子也休想再見到他。」

  一條白金鏈子追查到擄童真凶童凱芝,不知是誰將這消息走漏出去,電視媒體二十四小時不停重複播放相同畫面,呼籲她儘早出面投案。本來只是一件小小的,個人行為偏差的報復舉動,用意是讓男童的父母痛不欲生,感受到心如刀割的非人折磨,以宣怨恨。

  沒想到竟演變成舉國皆知的綁架擄人案,上千名員警同時出動,將窮途末路的童凱芝逼得更無處容身,萌生同歸於盡的念頭。

  一個小孩的綁票案會鬧得這麼大嗎?勞師動眾的連員警署長都親上火線,出面說明案件。

  原因無他,被綁的男童是商界巨頭天霸集團總裁羅劭然的兒子,五年不曾傳出緋聞的他突然冒出一名私生子,豈能不受重視。

  不過不讓心愛女子涉險的羅總裁經過手機和童凱芝一番交涉,兩人談了好一會兒,她才勉強同意他能陪同在側,但是不准洩漏她的行蹤。

  為了擺脫媒體的跟蹤,他們也煞費苦心了,一路換車、抄小路、改變裝扮,東繞西繞保持通路,在將近五個多小時的疲勞駕駛後,終於依著指一不駛進一條隱密的山路。

  「咦!這裏是……」高聳入雲的原始紅檜林,棻類叢生的腐木,山羊留下的排泄物,少有陽光照射的巨大羊齒蕨。

  「妳來過?」看起來很荒涼,人煙少至。

  沈舒晨認真地瞧瞧四周的山勢,不確定地上前走了一百公尺。「應該來過。」

  「應該?」他們不會兒子沒找著,卻先迷失在這一片廣大山林裏吧!

  「我們大學裏組了個登山社,那一年我二十歲,和幾名社員迷路了,被困在山裏足足五天之久……」突地,她像發現什麼,用手拍掉樹幹上的枯皮。

  「五天?那你們怎麼脫困?」不敢想像他們如何度過一百多小時,她真是大膽。

  羅劭然心裏想著,等這件事結束後,他要儘快再讓她懷個孩子,免得她突發奇想,來個難忘的山嶽之旅。

  「你看,這是我們當初留下的記號,順著箭頭直直走,前方有個天然洞穴,洞穴上方是露天的,底下有個小水池……」靠著水池的水和小魚,他們才不致餓死。

  「我想童凱芝也是登山社一員。」不然以她的嬌貴,恐怕連山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她是副社長,因為她當時喜歡上社長,山洞就是她找到的。」長腳蜘蛛爬到她腳上,她驚惶失措地拚命往前跑,不意撞進這方洞天。

  陸續地瞧見長滿青苔的箭頭,沈舒晨更篤定了,她幾乎可以確定童凱芝就在他們共同宣誓要保密的秘密洞窟裏,附近沒有任何住家和工寮。

  在那一次後,登山社社員相約每兩個月便再去一次,他們背起罐頭、麵粉、帳篷、雨具,所有露營必備的用品一應俱全,每次留下一、兩物品,以備日後若有其他登山客誤闖之不時之需。

  所以洞裏什麼都有,連隨身聽、電池也一樣不少,獨自生活一、兩個月不成問題。

  「芝芝,妳在裏面嗎?我是沈舒晨。」

  初入洞之際,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彎道多且雜,但全通向一個地方。

  「……媽媽……媽媽……」忽遠忽近,縹緲無蹤……

  「是小肉丸,你聽見小肉丸在喊媽媽嗎?他……他還活著……」沈舒晨捂著唇,喜極而泣。陣陣回音不斷在洞內迥蕩,讓跋山涉水的兩人驚喜不已,擱在心裏的重擔稍稍放下一半。

  他們的心情是迫不及待,希望能早點將兒子抱入懷裏,不再讓他受到一絲威脅,但是……

  「不許再前進,你們兩人給我待在原地。」

  童凱芝一聲低喝,兩道急切身影立即緩下腳步,小聲地前進。

  「芝芝,我們之間真的不能坐下來好好談談嗎?一定要採取這麼激烈的方式對峙。」她不懂,為何天之驕女的她會有如此扭曲、陰暗的心態。

  「叫我童小姐,還有,妳該知道池子的深度,若你們不聽警告再跨一步,我不介意拿妳兒子試水溫。」她朝池子丟顆石頭,撲通一聲。

  聽到有物落水的咚聲,沈舒晨抽氣地拉緊羅劭然的手,「不……不要發火,我們停住了,妳要我們做什麼就做什麼,請別傷害孩子。」此時洞裏深處仍傳出童聲呼喊媽媽,但是一個響亮的巴掌聲後,只聽見嗚嗚的低泣聲。黑暗中的兩人心都揪疼了,感覺就像有人在他們心口割上一刀,痛得緊握的手抓疼對方而不自覺,一心掛念受到錯待的孩子。

  「現在,我只要沈舒晨一個人進來,若有人輕舉妄動,妄想當個英雄,我想我會不小心做些衝動事。」她丟出一根火柴,彎道口燃起不小的火焰。

  童凱芝口中嘲諷的英雄,指的是執意前來的羅劭然。

  「好,我進來了,別衝動……」咦!這是什麼味道……汽油?!

  刺鼻的嗆味直衝面部而來,沈舒晨驚恐得心臟一窒,她繞過地上燃燒的火堆,只一個彎道,眼前豁然開明,直射而下的太陽光照亮眼前景物。

  山洞的最深處是朝天的,上頭是不規則形狀的缺口,高約十層樓,寬度約五米,是個天然鑿成的火山口洞形。

  「嗚!媽媽……我肚子餓……」好想吃麵包和霜淇淋。

  小小的身軀吊在凸出石壁的石柱,雖然兩腳著地,但上半身是被拉長的,雙手縛綁高過頭頂,看得沈舒晨好不心疼。

  「小肉丸……」

  「怎麼,捨不得嗎?妳搶走我的男人時,我的心就是這麼的痛,妳感受到了吧!」看到她越痛苦,她的心才會越平靜。

  「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我真的試過離開他,可是我控制不住愛他的心。」

  好難、好難,情難自持,想逃走的雙足總是情不自禁地走向他。


  「妳這是在炫耀嗎?好個情比金堅,妳讓我覺得自己是阻斷別人姻緣的惡婆婆。」她的道歉太廉價了,可笑,而且可悲。

  沈舒晨忍住衝喉的哽咽,強做鎮定。「讓孩子走吧!我代替他,不管妳有多少不滿我都願意承受。」

  洞裏的羅劭然聞言,雙拳握得死緊,指甲刺入肉裏不知痛楚。

  「偉大的母愛呀!叫我這個冷血的女人聽了都動容,就不曉得那位羅先生同不同意以妳做為交換。」她倒要瞧瞧他們的感情有多深厚。

  「不行。」

  「我同意。」童凱芝話一說完,同時揚起一男一女相左的聲浪。

  「嘖!意見不合,我到底要聽誰的才好呢?」她故做思索,左手提著裝了類似汽油的桶子。

  她在考驗人性,讓人面對痛苦的抉擇,並且以此為樂,享受受人心哀嚎的過程。

  「劭然,你先帶小肉丸離開,我求你。」她先是一個母親,而後才是女人。

  「晨……」羅劭然的低喚中,聽得出取捨兩難的壓抑。

  「求你了,勁然,孩子在受苦。」她將唇緊緊捂住,不讓自己哭出聲。

  粗啞的呼吸聲急迫而低沉,時間像流動的沙子,過得極其緩慢,彷佛過了一世紀,叫人聽不見古老的心跳聲。

  「好吧!讓孩子過來。」晨,堅強住,別怕,我會在妳身後。

  羅劭然心底的聲音似傳到心愛女子胸口,坪!坪!坪的心臟強而有力,勇氣倍增。

  「童小姐,我可以進行交換了嗎?」為了孩子的安全,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像是在看一場戲,童凱芝做出請的手勢,她神色漠然地看著沈舒晨戒慎惶恐地走向小男孩,因緊張而手滑地解不開繩子,試了好幾回才鬆開。

  但是她的雙手已佈滿石柱銳角切磨的傷痕,流著血的掌心顧不得疼痛,緊緊摟抱摯愛的小身軀,歡喜的眼淚順頰而下。

  不過,她知道孩子並未脫離險境,短暫的擁抱後,她急忙的催促兒子走向山洞的另一端,與他父親相會。

  「媽媽……」沈人人伸長小手,想拉母親一起走。

  「快走,別回頭,乖,要聽話。」溫柔的手心推動著,她必須先確定他不會受到傷害。

  左臉頰明顯紅腫的沈人人不舍地頻頻回首,盈滿淚泡的圓亮大眼只有母親立於水池旁的身影,在黑暗中,他撞上一具寬厚的肉軀。

  那是他的父親,他很清楚。

  只是,父親在他耳邊叮囑了幾句,將具有衛星定位的手機塞入他手中,往他屁股用力一拍,讓他快步朝洞口跑去,自個卻反身走入洞內。他最後聽到的是―


  童凱芝,妳在幹什麼?

  沈人人取出口袋的糖果,放入口中一含,甜甜的味道化解他獨自一人的恐懼,也離山洞越來越遠,沙沙的風聲吹過樹梢,帶來冷意。

  等到他想起父親的話時,日頭已落到西方,斜陽的餘暉被夜幕籠罩,遠方的野獸叫聲正在靠近。

  「嗚!阿嬤,我是人人,我要回家……嗚……嗚……爸爸媽媽在山洞裏……好久好久……嗚……好黑喔!阿嬤,妳快點來,人人好怕……嗚……這裏一個人也沒有……嗚……」

  沈人人含著糖果,哭到睡著,渾然不知有個白鬍子老公公一臉慈祥的在身旁守候,替他趕走饑餓的野狗群。

  風很輕。

  月光稀微。

  月老廟的香煙嫋繞,高坐堂上的月下老人似在閉目微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5 00:40:17

第十章

  「童凱芝,妳在幹什麼― 」訾目欲裂的羅劭然放聲狂吼,摧心刺肺地倒抽冷氣,不敢相信僅在一眨眼間,滿是汽油味的山洞竟成火海,燃燒著賴以維生的空氣。

  地面上劃開一道長長的火牆,圓弧形狀的洞身一分而二,他在火的一端望向另一端的兩人,火勢的洶湧幾乎阻隔了視線。

  唯一可以通行的是映著藍天白雲的水池,它看似清澈,實則水深不可測,池底尖石林立,宛如箭矢,不諳情形者,很有可能尚未穿過就被怪石刺破腳掌直達腔骨,危險度更勝穿火而過。

  「別天真了,我不會給你機會救她,你死心吧!」童凱芝仰起頭哈哈大笑,將桶中的汽油倒入水池。油比水輕,快速地在水面上漫開來,破壞原本的水清浮上一層油氣,只要一點火花輕濺,馬上燎原般迅速點燃,加速氧氣的耗盡。

  「童凱芝,妳瘋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神智喪失。

  「哈……被你們逼瘋的,你不愛我,把我當成礙事的累贅,利用我、拋棄我,趕盡殺絕,你讓我沒有活路走,我又何必給你一條生路。」他自個闖進來送死,怨不得人。

  她沒打算殺他,她要他活著受苦,一輩子背負救不了所愛的悔恨。

  「妳把自己困在火裏,難道妳真的不想活了嗎?」如果不想辦法逃脫,連她也要葬身火中。

  「有人陪葬怕什麼,黃泉路上不會我一人獨行。」她指著被煙嗆傷的同伴,眼中流露豁出去的狠毒。

  她覺得自己已經一無所有了,所以不怕死,別人做了對不起她的事,臨死前她要一一討回,絕不讓這筆帳欠到來世。

  「妳該怕的,奈何橋上無人陪妳同行。」羅劭然一說完,將石堆後的防火帳篷攤開,他以撒網的方式鋪在火牆上方。雖說防火,但功效有限,他在和時間競跑,務求在帳篷防火功能失效前,將呈現半昏迷狀態的愛人救出。

  火,燃燒著岩壁,發出剝剝的聲響,土石被火焰燒成紅色。

  「你……你在做什麼,沈舒晨真的那麼重要,值得你拿命來拚?!」她崩潰了,更加痛恨他愛的不是她。

  踩過竄燒的烈火,羅劭然看也不看她一眼的走過她面前。「我可憐妳。」

  「你……你可憐我……」她身子一震,臉上是乞求愛情的卑微。

  「妳永遠也不會明瞭何謂真心相愛。」他抱起虛軟的嬌軀,以背擋住落下的火星。

  那是你不曾回頭看看我,你迷人的雙瞳中裝的是一個又一個的女人,從來沒有我。

  童凱芝心中的妒火燒得比四周的火還旺,她看著愛慕多年的男人以保護的姿態抱著她痛恨的女人,那抹熾狂的恨意如焚風狂掃。驀地,沈舒晨虛弱地睜開眼,翳翳水眸對上燒紅的眼,童凱芝的憤怒升至極限,她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一個也別走!

  「你要真心,我掏給你看。」她拾起燙手的石頭,往羅劭然後腦一敲。

  轟然,一塊巨石從上頭崩落,鮮紅的血滴落地面,煙硝與悶哼聲並起,腳下踉蹌了一步的羅劭然回眸一瞪,緊抱的雙手不曾鬆動。

  「劭然,你在流血!」沈舒晨吃力地抬起細腕,按住血流不止的傷口。

  冷厲面容一低視,化為柔情似水。「不打緊,一點小傷,我還撐得住。」

  「不要逞強了,放開我,你一個人可以逃出去。」多了她,他步步艱難。

  「要我丟下妳?」他忽地低低輕笑,吻上她火光映出的紅唇。「妳作夢。」

  「劭然……」到了生死關頭,她寧願活下來的人是他。

  「別說話,保留體力,我會將妳毫髮無傷地帶出去。」他將她的頭壓在胸口,避免烈焰灼傷那一雙明媚水眸。

  「芝芝呢!她沒事吧?」雖然她有心害她,但她仍然無法見死不救。

  羅劭然嘴一撇,斜眸一睨被落石擊傷腿的瘋子。「還沒死。」

  烈火熊熊,寸步難行,其實他在梭巡可供逃生的路線,等火勢減緩。

  「別說得這麼冷酷,是人都有惻隱之心,可不可以……」她話才說到一半,冷冽聲線澆熄她滿腔希冀。

  「不可以,我絕對不會救她。」頭有點昏的羅劭然借著甩頭的動作保持清醒,不讓暈眩侵襲。

  童凱芝那重重一擊,使他疲累的身體更加使不上勁,雙腳僵硬出現抖動現象,手臂也因氣力的流失而逐漸無力,他至今未倒下是為了懷中人兒。

  換言之,別說救人了,自救都十分困難,他是靠著意志力硬撐著。

  但是倒臥土壘旁的童凱芝並不知情,在她眼中他是狂妄的霸王,無所不能,所以在聽見那一句「我絕對不會救她」,她胸口的烈焰爆開了,拖著斷腿想將他推入火裏。

  害人者終將害己。

  她才走一步,上面又有落石掉落,一心要人命歸陰的她根本毫無所覺,手舉高欲推,籃球大的石塊落向她的背。尖叫一聲,她跌入已成火海的水池中,尖石刺穿她左大腿,緊緊嵌合。「芝芝― 」沈舒晨驚呼。

  「不要看,她沒救了。」大掌捂住驚恐的眼,死亡前的景象不值得留存記憶。

  血染紅了池水,大火直燒,淒厲的叫聲尖銳如斷頸的鵝,從竄起的火龍衝向雲霄,驚動了山禽野獸,奔走的地面微起變化。

  轟隆隆,整個山壁為之塌覆,碎石如星壓熄了四處流竄的火舌,朝天的洞口變小了,向上眺望只能瞧見一彎明月。

  出去的彎道被落石堵住了,只剩下水池倒影映照相依偎的有情人。

  「劭然,我們出不去了是不是?」沒人會知道他們的埋骨處吧!

  腰腹壓著大石的羅劭然氣弱地撫著她被火燒焦的頭髮。「我的人很快就會趕來了,我……我答應妳的事,一定辦到。」

  一說完,他手臂無力的滑落……

  「嘩!嘩!嘩!這是怎麼回事,會不會太離譜,是賣舊書還是辦書展?」紅線村裏家家戶戶貼雙喜,人人門口掛上成雙紅燈籠,數不清的玫瑰花擺滿每一條小巷大街,多如繁星的七彩汽球飄滿整個村落上空。

  乍看之下以為是村子十年一度的大拜拜,個個臉上堆滿笑,穿起最端莊大方的衣服和鞋子,從幼稚園起到國中的學童集體放假一天。

  若隨手捉個人來請教,肯定會收到最難堪的白眼,嘲笑那人是外地來的土包子,連村長伯的女兒要嫁人也不知道,席開五百多桌。

  什麼,那個帶著拖油瓶的女人……呃!是生了個活潑可愛的兒子,人長得清麗嬌美,號稱全村最漂亮的田莊公主要出嫁了?

  哈!可喜可賀,可喜可賀,趕快攜老扶幼去喝杯喜酒,聽說是「阿霞灶腳」的名廚主持人排的菜單,千載難逢,遲了就沒口福。

  不過呀!先說明是一則八卦流言,那個美得像花……呀!誰的義大利皮鞋亂丟,都說是八卦了,脾氣還是那麼糟。換個方式說吧!俊美無儔的大總裁經歷生死劫難,和心愛的女人被困在山洞裏一天一夜,大批保全、山難人員救出他的第一句話竟然不是感謝,而是求婚。好笑的是他腦袋破了個大洞,求錯了婚,拉了一位大熊先生猛說我愛你,還想獻吻,讓大家嚇得不敢救他,以為是山魍魍魎。

  今天的新娘子事後得知此事,老大不高興,閉關趕稿十餘天,同時也拒絕了第二十一次的求婚,讓霸氣十足的大總裁氣得想拆房子。

  「喔!好羅曼蒂克,羡慕死人了,真想橫刀奪愛,把深情又出手大方的大帥哥給搶過來。」眼中冒著迷離神彩的伴娘手捧鮮花,發夢地低喃。

  「茉子老師,妳沒機會了啦!那個笑得很蠢的男人是我爸爸,他只愛我媽媽一個人。」

  很有名的老師都要尊稱一個子,像孔子、孟子、老子,他們蘋果班的周茉青老師也要有個子,因為大家都叫她想結婚想得不得了的花癡。

  沈人人穿著白西裝、白皮鞋,像個彬彬有禮的小紳士,他是婚禮上最重要的主角喔― 他爸爸說的。是個花童。

  「唉!別傷我的心嘛!讓我陶醉一下又怎樣,人都有作夢的權利。」為什麼眼前優秀的極品男不是她的?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老師,爺爺說常歎氣的女生得不到幸福,妳要爭氣。」小大人似的沈人人一臉認真的說道,他比向月老廟。

  咦!村長也會說這麼有智能的話嗎?滿臉疑惑的周茉青只看見廟口前忙來忙去的村長伯。

  因為要宴請的客人實在太多,所以宴席擺在月下老人廟前那條長街,主婚人不做二人想,自然是整天笑呵呵,替天下有情人牽起紅線的月下老人。

  「我很努力呀!是你媽太不守信用了,她明明說要刁難你帥哥爸爸一百次,沒湊齊一百零一次求婚就不結婚。」哼!事實證明女人的友情太脆弱了,永遠也敵不過男人的花言巧語。

  她唾棄她。

  一提到偉大的求婚史,沈人人神氣活現的挺起胸膛,「那是我教爸爸的喔!媽媽很感動很感動地抱著爸爸哭了。」

  「你?」她一臉懷疑。不只是她,每個有智慧的大人都看輕小孩子的能力,不相信,除了玩耍外,他們還會做什麼。

  實際上,真的是小小天才獻的計策,他鼓勵父親多看母親的小說,從裏頭挑出些和他們兩人相處有關的片段或文字,放在失物招領處請他媽媽招領。

  本來就感性的沈舒晨一時感動,鼻頭一酸就點頭了。

  如果她知道羅劭然原本的打算是撕書,他大概一輩子也討不到老婆,幸好幸好,他沒讓自己的衝動壞了好事。

  「晨,今天的安排妳還滿意嗎?」深情款款的新郎低頭凝望他美麗的新娘子。

  身著珍珠白禮服的小女人含羞帶怯的點頭。「你一定耗費很多心血吧!」

  「為了妳,什麼都值得。」有她相伴,他此生再無遣憾了。

  其實,他什麼也沒做,忙碌的是婚禮顧問,身為日理萬機的大總裁,他只需動動兩片嘴皮子,自有人捧著大把時間為他效勞。

  「劭然,你對我真好,我愛你。」紅著眼眶,她是被幸福包圍的幸運人兒。

  他親吻她紅豔嘴唇。「傻瓜,不對妳好要對誰好,妳是我這一生做過最對的選擇,我很慶倖沒錯過妳,我也愛妳,老婆。」多動容的一番話,她嬌羞地低下頭,笑中含淚地感謝老天的成全,讓她擁有真心愛她的男人,甚至無怨無悔地包容她的「工作」

  婚禮上裝飾的不是鮮花彩球,更非閃亮亮的鑽石或珠寶,而是沈舒晨從出道以來的第一本書到最新作品,全新再版排滿一排又一排的書架,每本書都閃著耀目光彩。

  而多金的羅劭然更不惜砸下重金,將上百本小說的封面做成巨幅海報,高掛會場上空,取悅他最愛的女人。

  新娘子感動得心花都開了,緊偎新郎懷裏,讓滿滿的快樂由心的位置溢出來。

  「劭然……」她低喚著,粉酷嬌顏似在索愛。

  低笑的男人以唇磨贈她的鼻頭。「不能再吻妳了,妳的口紅快被我吃光了。」

  他最想做的一件事是趕快結束婚宴,抱著她奔向離他們最近的床。

  「啊!真的嗎?」她急著想補妝,一生一次的美麗時刻絕不能讓自己搞砸了。

  「騙妳的。」不論她有無上妝,在他眼裏,她是最美的風景。

  「可惡,這麼重要的一刻還欺負人。」她嬌嗔地輕捶他胸口。羅劭然發出爽朗笑聲。

  「就只欺負妳一人,誰叫妳偷走我的心。」

  身一俯,他又想偷香,一道驚惶失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中斷此時的濃情蜜意。

  「怎麼辦?怎麼辦?親家公他……他哭了。」王美霞難得的失了冷靜。

  「我父親哭了?」

  「嚇……嚇死人,說哭就哭,害我差點陪他哭。」明明是威儀十足的大男人,怎麼她一轉頭,兩行淚就落下。

  「媽!發生什麼事?」不會是她拿菜刀恐嚇人家,要人家善待她女兒吧!

  餘悸猶存的王美霞拍拍胸口。「我不過親自下廚弄了一道菜而已。」

  「妳下毒……」

  「太難吃?」

  插著一朵大紅花的村長太太沒好氣地瞪向驚愕不已的女兒和周茉青。「我的手藝能差到哪去,就最簡單的菜脯蛋。」真要有毒,她一家老小早就毒光了。

  「那又是怎麼一回事?」沈舒晨滿臉納悶。

  「啊知,他說有媽媽的味道。」傳統做法嘛!一代傳過一代。

  「媽媽……」

  所有人都撲哧一笑,為這段有趣的插曲莞爾。

  王美霞哀怨地撫著自己的臉,「晨晨呀!媽真的老得可以當妳公公的媽媽嗎?」

  聞言,又是一陣轟然大笑,擁著哀歎年華老去的王美霞,安慰她依舊年輕貌歡笑聲中,羅劭然的視線越過大聲談笑的賓客,看見主桌前的父親一邊拭淚,一邊跟大嗓門的岳父乾杯,他們喝的不是紅酒,而是高粱,相處愉快地吃著菜脯蛋。

  原本,父親是不贊成這門婚事的,他嫌棄沈家家世不夠好,在出席婚禮前還臭著一張臉,揚言要他們一年內離婚,結果,一道菜就收服了他。更叫人意外的,一向拘謹少言的母親居然笑了,一副賢妻良母的模樣為丈夫倒酒,眼中的溫柔是他這個做兒子的從未見過的。

  原來,母親是愛著父親的,他們以他們那一輩的方式相愛。

  「茉子老師,爺爺在笑耶!」咦!還跟他眨眼。

  「今天是好日子,大家都開心的笑,好了,別煩我,快去搶位子,晚了就吃不到好菜。」

  急著入座的周茉青沒瞧見堂上月下老人彎起嘴角,朝著云云眾生微笑。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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