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標題: [千尋]偷生桃花種[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6 06:49:12     標題: [千尋]偷生桃花種[全文完]

偷生桃花種  作者:千尋

身為一個有理想的女強人,有個[阿斗上司]是幸還不幸?
連面試都不必就被錄取,也沒什麼好高興──
這個好看得很超過的桃花男,相中的居然是她那雙漂亮的眼睛?!
最心酸的是,她並不想辭職,因為她也被他的桃花眼電到了……
他喜歡花瓶型女秘書,偏偏她想當萬能諸葛亮,
就算過勞死又餓肚子,也要幫他弄出完美企劃書,
還要半夜起床裝伯母,嚇走巴著他的辣妹爛桃花,
當他想追求當國際大導演的夢想時,她願意幫他瞞天過海,
他去好萊塢碰運氣,她就在紐約當地下總經理,無條件挺他,
而在他宣稱有了喜歡的女生後,她忍住心痛的退回麻吉的位置,
即使加班到半夜遇到搶劫、感冒發燒到起不了床,她都裝沒事,
她不堅強,只是對他的愛太強大,寧願吞下所有的誤會和指責,
成為愛情逃兵,偷偷生下他的桃花種解對他思念的渴……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6 06:49:43

第一章

  黑色復古的DESIRE高跟鞋從走廊那端走來,清冷的叩叩聲,像她的主人,冷靜、自抑。

  她穿著黑色套裝,雙手捧著一個精美的木雕盒子,劉海斜貼在額際,漂亮卻不帶感情的黑色眼睛直視前方,冷冷的五官、淡淡的目光,整個人散發一股清冽特質。

  她筆直的背脊很挺,頸線在髮髻的襯托下更顯完美,她的腰相當纖細,修長的小腿以等距、等頻方式前進。

  她叫做詹沂婕,二十二歲,七月份剛從大學畢業,拿到了企業管理和經濟雙文憑,當別人還沉醉在畢業的喜悅時,她已經四處投遞履歷表,做好準備,投入人生下一個戰場。

  當時,通知她參加面試的公司很多家,她為什麼獨獨選擇這裏?

  很簡單。第一,它是間非常有名氣的國際級大公司,以電玩業起家,後來涉足電腦、電子,最近風向球拋向健身體育界。且總裁常常出現在各家媒體版面,暢談臺灣企業如何在國際上參與競爭,讓她對這位素未謀面的老總裁充滿崇拜。

  第二,它給她的回復比任何一家公司都來得快,她在寄出履歷表的第二天就接到錄取電話,扯不扯,她甚至連面試都不必,就成為公司新人,虧她還很認真地準備好全英文面試。

  被看重的感覺,讓她全身細胞活絡起來,提起精神,全力以赴。

  最重要的是第三點,這裏給的薪水和分紅,可以讓她在最短的時間記憶體夠錢,完成夢想。

  但是進公司三個月,她在偶然的機會中瞭解自己被快速錄取的原因之後,氣得全身發抖,打開筆電,想寫辭呈卻氣到腦袋空白。

  她後悔了!

  她是自視很高的女生,不管是對自己、對環境,能夠做到一百分,絕不容許自己只拿九十九點九分,她每天戰戰兢兢、辛勤努力,她以為自己被看重的是優於其他應徵者的能力,哪裡曉得……唉……

  她終究沒有辭職,因為……又是一個難以啟齒的原因……

  詹沂婕走到總經理辦公室前面,輕敲兩下,然後開門進入。

  蔣焎悠閒地坐在沙發上,見她進門,好看的唇型揚起一抹甜得讓人心花怒放的笑靨。

  他有雙桃花眼、有個好看到不像話的完美桃花鼻、有張愛死人不償命的桃花嘴……

  整體而言,他是一朵大桃花,男人長得這麼好看很過份,更糟的是,他走到哪裡都笑臉迎人,迷得男職員女職員們情不自禁,死心塌地為他做事。

  他是典型的天秤座男人,優雅高貴、不急躁,永遠顯得悠閒自在,半點都沒有身為總經理的強人氣勢。

  多數人都喜歡擁有一個不給人壓力的Boss,不恰巧的是,樂意在競爭中脫穎而出的詹沂婕不屬於[多數人],她崇拜強人、尊重有能力的老闆,她寧願被操得半死,只要工作能給她帶來成就感。

  所以,桃花過度的蔣焎不是她的理想上司。

  但理智和感情是兩碼子事。感情上,她對這位帥氣、溫柔又體貼的上司……哎,這就是她不辭職、難以啟齒的原因——她和公司裏多數員工一樣,偷偷地,愛慕他……

  停!說到這裏就行了,她很好強的,儘管愛慕蔣焎,她可以表現得完全沒有這回事,她有絕對的本事,讓理智淩駕在情感上方。

  詹沂婕進公司沒多久,很快地就摸清楚公司生態。

  她知道公司裏許多[上級元老]認為蔣焎是扶不起的阿斗,知道有人積極的想把他從總經理這個位置上拉下來。

  她知道許多精英對他虎視眈眈,更知道除了蔣焎之外,總裁還有三個兒子,而他們的表現……不多不少,剛剛好都是「卓爾非凡」。

  夠棒吧,總裁有四個兒子,她恰恰好跟了一個阿斗,更恨的是這位阿斗Boss選職員看的是美色,不是才能,她的高強能力在他面前,英雄無用武之地。

  她被蔣焎相中,不是因為她的外語超強,不因為她的在學成績優異或擁有雙學位文憑,也不是她的社團經驗、比賽經驗、打工經驗豐富,而是因為……她有雙漂亮的眼睛……哎,夠不夠讓人心酸?

  她得到這份工作,居然是和母親的遺傳基因有關,與她後天的努力,完全沾不上邊。

  在弄懂公司生態之後,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攪進八點檔的狗血劇「豪門世家」裏,但她確定自己只能有兩個選擇。

  一,和前任的秘書一樣擺爛,每天陪阿斗皇帝吃吃喝喝、笑笑鬧鬧,直到老總裁受不了,被撤換淘汰。二,學諸葛亮盡全力扶植阿斗,弄到最後臨表泣涕,死而後已。

  當然,她也能做得不好不壞、不輕不重、不惹人注意,很可惜,這不是她的Style。

  於是,她選擇當諸葛亮,忠於自己,就算真要弄一篇出師表也沒問題,起碼流芳萬世。

  她走到蔣焎面前,把木盒放在桌上,退一步,盡力表現出身為秘書應有的「恭謹」。

  「王董事長夫人有搜集水晶花瓶的嗜好,這個花瓶是張文良大師的限量作品,下星期一是王夫人五十歲生日,請總經理待會兒把禮物送給王董,我已經把生日卡放在禮物裏面了。」

  她看一眼腕表,二十三分鐘之後,王董事長會到達公司談簽約問題,契約書在蔣焎手上,而促進簽約成功的催化劑在木盒裏面,一切準備妥當,成功機率是百分之九十五,剩下的百分之五,就要看他的表現了。

  蔣焎揚眉。他的秘書未免太能幹,連人家老婆喜歡什麼、幾時生日都探聽得一清二楚,她不當偵探太可惜了。

  「我為什麼要去巴結王夫人?不要。」他優雅地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品啜一口。

  嗯~巴西咖啡,口味獨特。

  該死的他,連拒絕都優雅高貴得很欠扁。詹沂婕的眉頭抖兩下,壓抑不滿。

  她抖眉了!蔣焎知道她在克制自己,微笑,一樣笑得很優雅高貴。

  他純粹為了反對而反對,相處半年,經驗教會他,凡事只要照著小秘書的話去做就不會出差錯,但是……挑釁她,實在是件非常有趣的事。

  他喜歡逗弄她、喜歡看她眉毛跳舞、喜歡她深呼吸時,鼻翼搧動的壓抑。糟糟糟……他對她越來越感興趣。

  「王夫人在晉達企業裏面的影響力不比王董小,重點是,王董非常『尊重』夫人,我沒猜錯的話,今天簽約,王夫人應該會在場。」她不受挑釁,淡淡解釋送禮物的必要性。

  但,還是壓抑。

  和他面對面,她需要壓抑自己,不管是在哪方面。

  「妳很瞭解嘛,這些資料妳從哪裡得來的?」他走到她前面,把桃花臉湊近她的眼。

  她退一步,深吸氣,直視他,冷靜而清晰地說:「如果總經理肯撥空打開我寄給你的E-Mail,您就會理解我的資料從哪裡來的。」

  蔣焎打開電腦,大概只會看色情圖片或無聊的網路八卦吧。

  她不相像他悠哉得很,自從上次開會,她知道總裁把和晉達簽約的重責大任交給蔣焎之後,她就大忙特忙起來,她天天加班、上網找資料,還把工作帶回家做。

  案子是她主動去瞭解的,合約內容是她擬定的,聯絡雙方見面討論是她促成的,從頭到尾,他的工作只需發動他的微笑,用他的巧言令色哄得對方心花怒放,心甘情願簽合約。

  為了幫助他過關,她付出的心力大概是他的……呃,兩百多倍。沒辦法,這是她的上司第一次被「重用」。

  「妳在怪我嗎?」蔣焎挑眉毛,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總經理多心了,我只是做好份內的工作。」詹沂婕低下頭,避開他的桃花電人眼。

  「好吧,要我送就送。」

  他退後兩步,退到她臉色可以緩和的安全範圍。

  「待會兒,麻煩總經理叫我去泡三杯花果茶進來,那是王董和王夫人最喜歡的飲料。」有時候,她真的覺得自己的身份不像秘書小姐,比較像垂簾聽政的慈禧太后。

  「可不可以……兩杯花果茶加上一杯咖啡?」

  蔣焎皺眉頭,擺出滿臉的惡爛表情。對於那種酸酸甜甜假愛情的飲料,他的興趣……呃,很不高。

  「總經理可以順勢聊起你最喜歡四季小鋪的花果茶,四季小鋪花果茶全是從德國進口,強調有機栽培,這個話題會增進您和王董之間的……交情。如果王董喜歡的話,總經理你可以說:『我這裏還有,你帶回去試試。』」

  她走到櫃子邊,拉開櫃子門,指指裏面的小禮盒。

  連這種事都在她的計畫內?這個女人……他搖頭、用食指指著她。他怎能不對她刮目相看?

  難怪最近老看見她桌上紅紫黃綠,一大堆花茶,原來她在測試口味,好用來巴結王董夫婦。

  「這是第一次合作,我猜,如果這次我們成功簽下合約,上面會把和晉達有關的案子都交給總經理負責,所以總經理有必要和王董和王夫人『建立情誼』。」她一邊說,一邊關上櫃子門。

  連這個都猜到,除了企管和經濟學位之外,她是不是連心理學分都修過了?蔣焎直覺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身前。

  詹沂婕甩開他的手,直覺後退。與上司保持適當距離,是理智做法,雖然情感上面……有遺憾……

  「請總經理務必表現出對花果茶的熱愛。」她鄭重再強調。

  她希望這次能拿下滿分,讓那堆看不起阿斗的高層元老跌破眼鏡,希望他在公司的地位能逐漸攀升,讓那些選邊站的勢利男人對他另眼相看。

  「這件案子成功的話,是妳的功勞還是我的功勞?」蔣焎的嘴角在抽搐,擺明嘲笑她。

  他進一步,她退一步,他再進一步,她又退一步。

  他們中間一定要保持五十公分以上的距離?蔣焎眉毛斜飛。Test、Test,他愛上Test?她的極限。

  他再靠一點點,她再退一點點,東一點、西一點,他把她擠到牆邊,雙手壓在她身後的牆壁上,兩個人的距離近到……她臉紅心跳,而他,聞到她身上的馨香。

  好香,不是哪個名牌香水、不是化妝品的人工化學味,是她身上自然而然散發的女子香,未Touch,他滿心遐想……

  詹沂婕咬緊下唇,控制混亂的呼吸頻率。

  別胡思亂想,他的行為本來就容易讓人誤解,忘記了嗎?他是桃花先生,若不是這些曖曖昧昧的動作,為什麼所有女人都以為他對自己有意?他根本無心,他只是習慣把浪漫當飯吃,習慣性演出白馬王子。

  拉正態度,她回歸原題,「總經理成功的話,我們這些員工也會感到光榮。」

  「妳不想居功,嗯?」

  低頭,聞上她的髮香,蔣焎瞇瞇眼,滿臉的享受。

  心跳亂、呼吸亂、血壓亂,連汗腺分泌都亂得一塌糊塗。

  別開臉,她阻止自己盯著他的帥臉看。跟在他身邊半年,詹沂婕老早調整好心態,她明白他是個痛恨束縛的男人,而聰明的女生不會把自己往他身上綁。

  她夠聰明,所以不拿繩子自捆。

  另一方面,她也說服自己,跟阿斗有跟阿斗的好處。他做不來的,她接,這麼多工作讓她放手玩,成功了,他知道該感激誰,不成,承擔責任的是阿斗先生。

  上班是辛苦了點,但累積的經驗不是初出社會的菜鳥有機會得到的,跟著他,好處佔盡,她何必放棄?

  公事、公事!他們之間只有公事,沒有其他亂七八糟的部份。

  平抑緊張,讓理智抬頭,她推開他,屈膝,從他手臂底下鑽出去,忽略接觸到他時,雙手掌心傳來的酥麻感。

  「今天晚上有一場名流餐會,目的聯絡彼此感情和進行公益活動。」詹沂婕恢復公事化口吻,她的自製力世界一流。

  她背著他,把邀請卡放在桌面上。

  蔣焎回身,盯住她姣美的腰線,微笑。「說吧,我應該邀誰一起參加?芬妮、予宣、蔡小姐……」

  「亞姿運動世界的企劃,江伊亭小姐。」她沒有半分猶豫的說出這個名字。

  這代表,她計畫過了,他可以努力配合,讓總裁父親再對他投下一張信任票,或者裝死,把機會讓給別人。

  以前他會選擇裝死,反正他混過很多年,很習慣當個無所事事的紈少爺,但近來他有意思爭取外派,若巴結老爸能讓他有機會出去,何樂不為?

  「約這麼小咖的?為什麼?」

  他曾經諷刺詹沂婕,說她是看高不看低的壞後母,非要有錢有勢的富家千金才能進得了她的邀約名單。

  「公司最近有意思打造運動王國。」她實話實說。

  「拜託,亞歷山大都倒了,這是誰的爛提議?他不知道臺灣經濟不景氣,開這種店,錢撒下去,有去無回。」蔣焎攤攤手。

  「總裁打算開發大陸市場。」

  中國大陸是相當嚇人的大市場,這幾年經濟崛起,名牌精品店紛紛進駐,美容、健身風氣漸漸成立,他們要做就要搶得先機。

  「野心真大。」他不以為然,錢賺那麼多做什麼?他們家的資產夠養活好幾代子孫了。

  「不管能不能和亞姿合作,江小姐是個人才,如果總經理能把她挖過來,就贏了一半。」

  「妳要我晚上去挖人?」

  「不,先建立交情,和她暢談運動市場的消長與人員培訓等等。」培養人脈,有益無害。

  她都替他設想到了,他還能說什麼?蔣焎無奈聳肩,「我可不可問,如果沒有妳,我該怎麼辦?」

  不怎麼辦?繼續做你的阿斗。她在心底竊語。

  微欠身,她看一眼手錶。「剩下五分鐘,若總經理沒別的事可做的話,請再看一次合約書。」

  詹沂婕退出辦公室,隨著她黑色復古高跟鞋踩地的節拍,蔣焎的手也在自己的大腿上輕拍。

  這個女秘書……他對她,益發感到興趣。

  被她料中,和江伊亭相處愉快,還算聰慧的蔣焎摸索出一些運動界的現象與問題,而這些,對於早上的會議有相當大的幫助。

  於是在會議中,他侃侃而談,現學現賣。

  然後,總裁心花怒放,約不成材的兒子一起吃晚飯。

  中午,蔣焎回到辦公室時,告訴詹沂婕,總裁把運動王國的形象企劃案交給他做,她的回答是——嘴角咧到後腦勺。

  緊接著,電腦還沒開始動作,好幾個不同的念頭在腦袋裏面跑馬燈,她一面組織整理,完全聽不到他接下來說了什麼話。

  沒被人忽視過的蔣焎,臉色難看,他盯著她細瞧,但她滿腦子形象企劃,沒發現桃花Boss?正在看她。

  晚上,她把工作帶回家,洗過澡,換上純白睡衣,一杯酸酸暖暖的果粒茶擱在桌邊,她開始聯機上網。

  憑良心說,她漸漸愛上這份工作,阿斗不好扶,一旦扶正了,那份優越感呵,是說不出口的無上驕傲。

  抱起枕頭,她的頭髮用一枝六角鉛筆固定在後腦,拔掉隱形眼鏡,帶上黑框眼鏡,腳板套在小叮噹拖鞋裏。

  輕鬆中帶點舒懶,她喜歡這種感覺,不必刻意經營出精明形象,不必擔心被誰看見,這裏是她一個人的空間。

  她的套房不大,十五坪左右,一房一廳一衛浴,租金貴了點,但她有嚴重潔癖,無法和別人分租公寓。

  喝口茶,她愛上酸酸甜甜的味道。

  打開網站,鍵入「運動員」三個字,正準備聚精會神時,門鈴突然響起,她皺眉。怎麼回事?她很少有訪客。

  詹沂婕帶著狐疑,走到門邊,按下對講機。「請問找哪位?」

  「我是蔣焎。」

  蔣焎?她推推眼鏡,看一眼牆上的壁鐘。十點了,他來做什麼?

  「總經理喝酒了嗎?」才會跑錯地方,把這裏當成他女朋友的家。

  「我清醒得很,快開門,我要進去。」

  他拍兩下門,表情帶著耍賴。

  她歎口氣,壓下開門鎖,時間只夠她走進房間、拿一件外套穿上,然後,他就出現了。

  「哇。」

  他帶著興味的眼光在她身上上上下下的跑,看得她起雞皮疙瘩。

  詹沂婕假裝不在意他的眼光,口氣保持她一貫的冷淡。「總經理,不是要和總裁吃飯?」

  「小姐,飯局九點就結束了。」

  他指指手錶,然後自顧自地走進她的套房,東張西望。不錯嘛,房子小小的,但佈置得雅致高尚。

  「那……」她咬咬唇,跟在他背後進屋。「總經理有事嗎?」

  「有啊。」他很大方,主人沒請,他自己找沙發坐。

  詹沂婕把剛衝的果粒茶倒一杯給他。

  「妳還在忙?」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惡,難喝……他搞不懂,為什麼有人會喜歡這種東西?

  不過,她是對的,一盒花茶搞定了王董和王夫人,他們不但合作愉快,還約定下星期一起打高爾夫球。

  「對。」

  「妳和普通員工不一樣。」

  他比比手勢要她坐下,她輕咬唇,很想叫他搞清楚這裏是她家,她才是老大。她不舒服,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當老闆一天,她永遠就是矮他一截。

  「哪裡不一樣?」她還是坐下,正襟危坐。

  他的食指輕撫下巴,要命的性感。

  蔣焎審視她,微笑。她看起來有點怪,睡衣亂髮、小叮噹拖鞋裏麵包著一雙小腳,柔弱、可愛的她擺出一副冷若冰霜的大女人姿態,不搭。

  「這些不在妳的工作範圍內。」他指指她的電腦。

  當然不在。

問題回報





shadowonly0723 當前離線
LV:5 騎士

卡幣823 元參與值403 分愛心428 顆感謝0 點最後登入2011-12-21註冊時間2011-7-25帖子445精華2積分844閱讀權限125UID2659233 shadowonly0723 發表於 2011-12-14 17:07:09 |只看該作者
串個門 加好友 打招呼 發消息 3樓 字體大小: tT  
第二章

  要是他蔣焎像他兄弟們一樣厲害能幹,她要負責的工作了不起只是做做檔案整理、排排行程。

  運氣好點的話,跟到事必躬親的大公子,還可以當個名正言順的花瓶,每天穿美美,髮型雕得亮麗動人,把大部份工作時間用來擦粉抹口紅、看時尚雜誌……

  想這些有什麼用?誰叫她的八字就是比人家爛。

  「然後?」詹沂婕回神,不再胡思亂想。

  「我想,是不是應該替妳加薪?」

  說著,他彎身向前,手一伸,拔下她發間的鉛筆。

  她沒搶回鉛筆,維持著同樣的動作,冷淡望著他。「我記得加薪、減薪有人事部負責,總經理的職權並沒有大到可以干涉。」

  她可以再更狠一點,比方,說他是尸位素餐、坐領乾薪的老闆,說他的職權比任何一個部長還小,或者說,他可以請得動、管得動的人,也只有她這個小小咖秘書……

  不過,不和上司正面對峙,是員工重要的守則之一。

  而她,是個尊重守則的女生。

  「這麼說沒錯,不過,我有權給妳某些福利。」

  「比方?」

  他能送她出國、替她辦公費進修?眼鏡下的瞳仁閃了閃。

  可惜他的答案讓人很失望。「比方,我可以請妳吃飯,在風景美、氣氛佳的好地方。」

  他只是在表現善意,不要多想、不要誤以為總經理夫人正等著她去當。詹沂婕在心底提醒自己。

  「謝謝總經理,我一向吃得簡單。如果總經理需要人陪伴的話,我可以安排幾位名門千金與您共進晚餐。」

  「不喜歡晚餐啊,那員工旅遊呢?就兩個人的員工旅遊。」

  他挑眉,別人做來邪氣的動作,他做起來就是能勾得人心蕩漾,這個男人呵,上天對他太優厚了。

  她看著他,漂亮的眉型兜緊。她必須在在叮嚀自己,別掉入他的溫柔陷阱,因為他對所有女人都是同一副德行。

  「總經理,您特地過來,就是為了提供我員工福利?」

  「妳也可以把它解釋成……我想和妳約會。」

  他害她坐立不安了。

  他肯定發瘋,上一任秘書的離職原因,人事公告上寫著「工作態度不良」,可辦公室裏流竄的說法是「企圖勾引上司」,她曾經旁敲側擊問過他,他回答,「我不和下屬亂搞男女關係。」

  一個不和下屬亂搞男女關係的主管,居然向她要求約會?

  好吧,她假設,她已經把他逼到忍無可忍,於是他決定犧牲自我和她大搞男女關係,然後讓另一張寫著「工作態度不佳」的人事公告,貼到公佈欄上,從此,擺脫她的糾纏?

  一定是這樣!

  「總經理應該很清楚,我很忙。」詹沂婕指指電腦,讓他知道,她在「為誰辛苦、為誰忙」。

  「別把自己逼得太緊,過度優秀,不是我的風格。」

  他痞笑,背往沙發裏安適躺去,長腿往外舒服延展,不經意的,他的腳板碰上她的,她連忙縮回腳。

  她在緊張?好玩!調皮地,蔣焎把腳往她的方向探過去,用淫蟲式試探法,撩撥。

  這個人,以為全天下女人都等著他青睞嗎?她不是可以被「玩」的女生!

  帶點怒氣,詹沂婕板起臉孔站起身,走到電腦前面,坐下來,假裝他不存在,認真工作。

  但進入工作之前,她背著他說了一句,「過度鬆散也不是我的風格。」

  接下來,他又說什麼,她都當沒聽見。

  搜尋、列印、搜尋、列印,她找到一堆資料,分類、貼上標籤做記號,在她忙到口乾舌燥時,發覺茶壺裏的茶喝光了,才猛地想起,她的上司正坐在沙發裏、喝掉她的新寵。

  詹沂婕轉頭看。他居然睡著了,在她的沙發上?

  她走近,蹲在他身旁。

  他好看的五官放鬆了,墨黑的頭髮垂在額間,她輕笑。一個男人,怎麼會有這麼長的睫毛和這麼紅的雙唇?給一頂假髮,他扮女人,一定比女人更女人。

  他是怪物吧,生在商人世家,卻對經商沒有半點興趣,要不是她把最煩人的前置工作催著逼著,只把他最擅長的人際留給他,要他完成任何案子根本不可能。

  即便如此,他仍然做得不夠好——以她的標準來說。

  她跟他,覺得委屈,他讓她跟,也一定覺得辛苦吧?

  幸好,他們都是適應力超強的人,才沒多久就摸索出最適合彼此的相處之道。

  他辦到了她想要的「合作」,而她做光所有他無法忍受的工作。

  突地,蔣焎張眼,黝黑晶亮的瞳眸對上她的,一驚,她連忙起身。

  他拉住她的手,像逮住小偷般,似笑非笑地望著她。「妳在偷看我。」他說得好得意。

  「沒有。」

  「說謊,明明有,妳偷看我好幾分鐘。」他的口氣像個孩子。

  這個人,沒睡裝睡,她才要抗議他偷窺她的好奇心呢。「我只是在猶豫。」

  「猶豫什麼?哦,猶豫要不要和我去兩個人的員工旅遊?」

  「我在猶豫,是要客客氣氣把你叫醒,請你回家睡覺,還是直接打電話給清潔隊,請他們幫我把大型垃圾運走。」詹沂婕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話脫口而出。

  哈,她生氣了,他還以為她身上裝了情緒控制器,絕對不會讓自己失控。

  他的笑讓她驚覺,自己失去滿分秘書應有的態度。

  深呼吸,詹沂婕拉下臉,擺低姿勢,忍氣吞聲的說:「總經理,時間不早,我想休息了。」

  「妳在暗示我,應該結束拜訪?」

  不是暗示,是明示。她在心底咬牙切齒。

  見她不語,蔣焎站到她面前,居高臨下,不矮的她在他面前,變成侏儒小姐。「可是我來的目的還沒有達到……」

  「是妨礙到我啊。」
  
  他不由分說,把她從位子上拉起來,桃花笑臉在她面前張揚,害他的心臟漏跳數拍。
  
  「你要做什麼?」
  
  女人天生力氣小,加上穿高跟鞋重心下穩,她沒本事和他玩拔河,因此不到三分鐘,她就被抓進他的辦公
  
  室。
  
  但她滿肚子的OS,在蔣焎關上門,拿出紙袋裏面的五星級便當之後消失。
  
  「看,我多神,知道你一定沒吃飯,就替你訂了便當。」他笑眼望她。
  
  他剛去找大哥談成立運動世界的問題,平心而論,他對這種事半點興趣都無,要不是他的小秘書很愛沾,他
  
  才不會閑閑跑去找大哥。
  
  恰好大哥的秘書要訂便當,他就順手敲詐兩個。
  
  詹沂婕寒起臉孔。又來了,這種關心算什麼?
  
  他為什麼不讓兩人之間簡單一點?上司,下屬,各幹各的活很難嗎?他為什麼偏要複雜化,他怎沒想過這種
  
  不必要的關懷會讓她誤解,混淆,會把那些稱不上感情的東西冠在兩人頭上?
  
  她討厭自作多情,更厭恨自不量力,她明明分析又分析,分析出兩人人不會在同一條線上相遇,偏是他一個
  
  不經意的溫柔,攪亂她的理智判斷。
  
  眉頭鎖緊,再說一百次,她討厭他這樣,討厭自己的心失去穩定的頻率。
  
  「謝謝總經理,我把便當帶回辦公桌。」說完,她起身要走。
  
  「不行。」蔣焎的動作比她更快,壓住她的手,不准她「外帶」。
  
  只有一秒鐘短暫接觸,她的手背觸電了,慌忙間,她想縮回手,但他牢牢抓住她不放。
  
  他看她,她看他,四目相交,她的臉一點一點漲紅。
  
  她在害羞?
  
  太有趣了,他的冷血秘書也和普通女人一樣,真稀奇,他還以為她是鐵血宰相俾斯麥來投胎。
  
  她居然羞澀到忘記回應?
  
  白癡!詹沂婕暗罵自己,然後拉回自己從容不迫,穩定持重的形角,慢慢把手抽回來。她輕咳兩聲,淡言,
  
  「我還有工作,我想一面吃,一面做事。」
  
  快散掉,臉上的灼熱感快點散掉。她在心底命令自已的生理反應。
  
  「不必這麼拚命,我又沒有職權替你加薪。」他笑咪咪地說。
  
  「我只是做該做的部份。」
  
  真屬,小秘書「該做」的部份真多。
  
  「我很清楚什麼是你該做或不該做的,現在你的工作是吃飯,喏,開動吧!」
  
  蔣焎坐下,緩和她的尷尬。原來他的鐵血秘書也有小女人的一面,這個發現讓他的心情大好。
  
  他夾起烤得七分熟的牛排放進嘴巴裏,好吃,難怪龜毛大哥會是這家店的忠實主顧。
  
  詹沂婕凝望他,輕搖頭,乖乖坐下,吃飯。
  
  八個月,足夠讓她摸清楚,蔣焎是那種平時不太堅持,可一旦堅持起來,就非要大家將就他下可的性格。
  
  眼下,他堅持了,她得聽他的。
  
  「詹秘書,你有男朋友嗎?」
  
  他的問題讓嗆了一下,松露變得沒那麼可口。她喝水,假裝沒聽到他的話,想要矇混過關。
  
  「你的能力很好,長得又很漂亮,一定有很多人追求吧?」他的笑臉很美味,比桌上的乾貝更鮮甜。
  
  她不說有也不說沒有,扯扯嘴角,保持禮貌性微笑,繼續吃飯。
  
  「真可惜,要是你沒有男朋友就好了,我對你很感興趣呢!」
  
  咳,她又嗆到了,這頓飯,很難吃。
  
  「總經理,如果吃飯一定要說話的話,我們可不可以談談公事?」
  
  「談公事會讓我消化不良,還是談私事的好,我比較偏好私人話題。」他灼灼眼神望著她,一瞬不瞬。
  
  蔣焎明知道他的偏好話題會讓她消化不良,但他玩她,玩上癮。他像買到新玩具的小孩子,樂此不疲。
  
  「介意我喊你沂婕嗎?」
  
  她活了二十幾年,她爹媽都沒本事把的名字喊得這麼有女人味,這個男人身上的桃花不是開假的。
  
  「不介意。」她勉強應了三個字。
  
  「你為什麼一個人住?老家下在臺北嗎?」她北了個比較好消化的話題切入。
  
  「我是台南人。」
  
  「家裏是做什麼的?」
  
  「爸爸是醫生,媽媽是老師。」
  
  「家裏只有你一個孩子?」
  
  「一個哥哥,一個弟弟。」她中規中矩的回答,把它當成面試時的身家調查。
  
  「都在北部嗎?」
  
  「哥哥在澳洲攻讀醫學博士學位,弟弟在美國念商學院。」
  
  「所以你也想出國,才會常常到人事處詢問公司有沒有出國進修的機會?」他恍然大悟。
  
  「是,出國唸書是我的夢想。」
  
  靠自己賺夠學費出國,會浪費很多年時間,如果可以靠公司資助,她的夢想能比較快速完成。
  
  「我和你一樣,很想出國唸書,不好,我們來合作?」蔣白熾突然變得很興奮。
  
  合作?他放下筷子,斜眼看他。
  
  「最多半年,半年之後,我們一起申請外調,你唸書,我工作。」
  
  聽見工作兩個字,她忍不住咬住唇悶笑。沒有她,他能做什麼工作?泡妞嗎?還是唱歌、跳舞、搞轟趴?
  
  蔣焎忽然半跪到她身前,抓住椅子把手,上半身往她身上靠,懷疑的眼光在她身上掃,「你覺得我沒有工作
  
  能力?」
  
  他夠屌了,竟然被自己的秘書看不起。
  
  覺得他沒有工作能力的人不只她,整個公司裏面,和她,事感的員工大概有……百分之九十八。
  
  詹沂婕往後縮進椅子裏,他持續靠近,他的帥臉越來越靠近,考驗著她的心臟強韌度。「我沒有這樣說。」
  
  「你的表情說了。」
  
  指鹿為馬不難,白布染黑更簡單,要誣賴她,隨他開心,何況,她的的確確,實實在在有那麼一點點……看
  
  不起她的工作能力。
  
  「我的表情沒有這麼說。」她乾脆搗住臉猛搖頭。
  
  在他的逼問下,她小女生的那面被他逼出籠了。
  
  「你說了。」看著她的窘迫,他玩上癮頭。
  
  「我沒說。」
  
  「說了!"
  
  「沒有。」
  
  「有,不准賴。」
  
  「我沒賴……」
  
  蔣焎不爭了,抓起她的手,一把將她拉到辦公室外。詹沂婕踉踉蹌蹌地跟在他身後,眼睜睜看著五星級便當
  
  離自己越來越遠。
  
  他在做什麼啊?要請客又請得不情不願。「你要做什麼?」
  
  她被硬拉著往外走,偏偏又甩不掉鉗制在腕間的大掌。見鬼了,她的工作還有一大堆,幹麼跟他出去發瘋?
  
  「我要帶你去看我的工作成績。」
  
  他有多少「工作成績」她還不了?
  
  不必啦,如果還想要下一波「工作成績」的話,應該早點把她放回電腦前。
  
  「總經理……」
  
  「閉嘴。」蔣焎突然站定身,回過頭,表情嚴肅地盯住她看。
  
  她閉嘴了,卻下明白為什麼自己要閉嘴。
  
  「如果你要批語一個人或看不起一個人,是不是應該先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認識這個人再說?」
  
  他沒說錯,也許她真的有若干主觀。
  
  詹沂婕靜靜地跟在他身後,靜靜地由他拉自己的手往前走。她想不出他有什麼工作能力?但……或許真如他
  
  所說,她從未真正認識他。
  
  「我不能離開座位太久,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悶悶地,她輕聲說。
  
  「知道了,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好吧,勉強接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6 06:50:06

第三章
  
  開車途中,蔣焎就知道自己衝動了。
  
  但後悔嗎?並不。
  
  他從沒帶過誰來過自己的「秘密基地」,就是父母兄弟也一樣,他從沒想過需要向誰證明自己,然而詹沂婕
  
  一個咬唇憋笑的動作,就讓他想跟她證明自己並非毫無能力。
  
  他搞不懂為什麼對她的認同那麼在意,可……老話,他不後悔帶她來,他仍想讓他知道,他沒有她想像中的
  
  那麼不濟。
  
  走進辦公大樓,這是詹沂婕見過最淩亂的辦公室,十幾個員工分頭忙碌著,沒人理他們,好像他們只是路過
  
  的甲乙丙丁。
  
  「啊,我們家老闆出現了!」
  
  終於有人發現蔣焎的存在,十幾個員工紛紛放下手邊工作,全數擠到他身邊,吱吱喳喳的你一言我一語,看
  
  得出來他和這些員工相處融洽,一點架子也沒。
  
  詹沂婕隨意打量著環境,視線被牆上的一張宣傳海報吸引住。
  
  「這是我們公司去年二月份發行的第一張專輯,賣了七十六萬張,現在正住大陸做宣傳銷售,銷售量還在增
  
  加中,厲害吧!」一個綁著長辮子的大男生走到她身邊,為她解釋。
  
  她回給對方一個笑臉。原來這裏是唱片公司啊,沒想到蔣焎懂流行音樂,不知道他捧紅過多少歌手?
  
  她指指宣傳單上面的名字。在臺灣能有七十六萬張的銷售成績,應該是相當紅的歌手了,可她對他沒有印象
  
  。「湛霆……我沒見過這位歌手。」
  
  「是沒有人見過啊,他不出面宣傳,不上電視打廣告,也不出度簽唱會,許多人找他辦演唱會,都讓他一口
  
  回絕,他啊,是有史以來最大牌的歌手,誰都拿他沒皮條。」說著,他眼睛瞄了瞄被員工圍住的蔣焎。
  
  湛霆就是蔣焎?不會吧,她肯定是會錯意了。
  
  「這樣的人能在市場上脫穎而出,不容易。」她說。
  
  這是個偶像包裝時代,賣唱片賣的是人氣,不是才華或能力,像這樣子的人還能一炮而紅,應該跌破許多人
  
  的眼鏡吧。
  
  「沒錯。這是個光怪陸離的現象,我們公司裏面負責跑業務的華姐也很懷疑,湛霆根本沒道理紅透半邊天。
  
  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找個時間到網站上面打湛霆兩字搜尋,你可以看看裏面的討論,每一筆討論都讓人笑掉
  
  大牙。」
  
  「怎麼說?」
  
  「有人說他容貌有殘缺,所以不能出來見人。有人說他是那種天才自閉症,只能躲在幕後不能走到人群裏,
  
  有人說他是類風濕關節炎患者,還有人說他是地中海型貧血,說他被火紋身……所有你能想得到的病都有人
  
  猜……」
  
  「這種討論很負面。」
  
  「沒錯,但隨著這種負面討論,唱片居然水漲船高,越賣越好。我們預估在大陸,至少能賣到三百萬張以上
  
  。」他很有信心地說。
  
  「也許他的歌聲很特殊魅力吧。」
  
  「說得好,他的歌聲的確讓人感動。趁老闆被包圍,你要不要進去聽聽湛霆的音樂?」
  
  「好啊。」反正蔣焎很忙,而且她答應了兩個小時,眼前跑不掉。
  
  大男生帶著她走進了一扇門內。這裏是個音樂教室,坪數比辦公室大得多,鋼琴、小提琴、豉、黑管……還
  
  有幾頂她不太認識的樂器擺滿整個房間。
  
  鋼琴上面散放著許多用鉛筆書寫的樂譜,沙發上淩淩亂亂地擺了幾本譜。
  
  他把耳機遞給她,她接過後對一笑,「謝謝,希望不會打擾到你們工作。」
  
  「不會,這裏是老闆專用室,沒人會闖進來。你坐一下吧,如果他們拗到老闆請客,我會多訂你的份。」
  
  大男生離開音樂教室,若大的空間裏只剩下她一個人,鬆口氣,她比較習慣獨處,不習慣和太多人打交道。
  
  戴上耳機,切下按鈕,音樂在耳邊縈迴。啊……是這首歌?
  
  她聽過好幾次了呀,在夜晚,在一個人回家的路上,收音機裏經常傳來這首歌曲,她早已耳熟能詳。
  
  只不過一杯拿鐵咖啡怎麼就讓你失去辨別
  
  你說他的愛香醇甜美我的愛何嘗不是濃烈
  
  你愛他愛得沒有是非不管我的心會否凋萎
  
  你怨天長地久已經永別我們的愛情早已埋入龐貝
  
  沉重壓抑的火川灰埋葬了曾經與甜美
  
  四千年的灰飛煙滅四千年的孤魂野鬼四千年的心悠悠蕩蕩在寂寞空間
  
  她喜歡這著曲子,喜歡歌手醇厚悠揚的嗓音,她早過了迷戀偶像的年紀,但這著歌常常讓她情不自禁。
  
  她曾想過要去買這張CD,只是忙碌的生活常常讓忘記,她老在浴室裏面唱著這首歌曲,悠揚的音樂,悠揚的
  
  心……
  
  輕輕地,她跟著曲子唱和,四千年的灰飛煙滅,四千年的孤魂野鬼,愛情偏是流傳不了四千年……
  
  愛人怎有是是非非?哪一段天長地久不會永別?你愛上她,又何必管第三者的心情是否凋萎。
  
  愛情自私,全天下人都知道,人只能照管新歡、追逐新愛,哪顧得了舊人在暗地哭泣。
  
  濃烈如何?甜蜜如何?終是過住雲煙啊?古老的龐貝呵,埋藏了多少愛戀,埋葬多少個沒有出口的暗戀?
  
  身旁的沙發略略下沉,詹沂婕睜開眼睛,接觸到蔣焎放電的桃花眼。
  
  心驚,她猛地拉開兩人距離,她一直都知道這個男人很危險,一不小心掉入他的陷阱,恐怕真要淪落個四千
  
  年。
  
  他看見她的緊張,他對她……有影響力的不是?笑瞇雙眼,他問她,「喜歡這首歌嗎?」
  
  「喜歡,湛霆是你捧紅的?」
  
  「你以為湛霆是誰?」
  
  「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我怎麼知道是誰?」
  
  他有這麼高明的宣傳行銷能力,卻不用在自己公司的工作上,要是讓總裁知道他把心思拿來搞這個,不氣瘋才怪。

  「就是本人在下我啊。」蔣焎揚起好看的眉。對她挑了兩下。
  
  「你!」她輕噓一聲。
  
  「你不相信?」
  
  詹沂婕不回答,低眉,回去聽她的音樂。
  
  他不爽了,把她的耳朵拿下來,逼她看自己。
  
  「你辦什麼不相信我是湛霆?」
  
  「因為你是個熱愛招搖的男人,如果你是湛霆的話,他就不會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可口歌手。」
  
  唉,她還真懂他。
  
  他是天生該在水晶燈下閃閃發光的人物,不管在什麼場合,他都會受到眾人矚目,可被女孩她說成招搖……帥氣俊朗不是他的錯,分度翩翩也不是他的錯,她的說法太傷人心了。
  
  他喟歎,要被這樣的女人看得起還真不容易。「來!」
  
  蔣焎拉起她的手,直走到鋼琴前面,掀開鋼琴該,一串琶音滑過,他的歌聲隨後跟上。
  
  「……沉重壓抑的火山灰李埋葬了曾經與甜美,四千年的灰飛煙滅,四千年的孤魂野鬼,四千年的心,悠悠蕩蕩在寂寞空間……」
  
  這個歌聲……棧沂婕膛大雙眼望他,獨特的嗓音,獨特的憂鬱,獨特得吸引人心……不必懷疑,他就是湛霆。
  
  停下彈琴的動作,他轉頭看她。
  
  很好,他很滿意她臉上有驚訝。「信了吧,我是有工作能力的,只不過,我家老爸堅持把我擺在一個不適合的地方」
  
  從小受的教育,讓他有經商能力,但性格基因卻促使他厭惡商場,他的工作室因「能力」有了今日的規模,可一旦有了規模,「基因」就逼他找來專業人士來負責經營問題。
  
  他是個矛盾有衝突的人,所以他專情(專心於每一斷感情)也花心(把心思花在太多段感情裏面),他即風流又癡心。
  
  因此,和他交往過得女孩子總是恨他,但問她們願不願意和蔣焎在重來一次,她們都會點頭熱切,女人們很清楚他不是專一的男人,卻又難以解決它的溫柔愛情。
  
  詹沂婕認識他並非一兩天,她親眼見識過他對女人的影響力,她經常對自己打預防針,企圖讓自己對蔣焎病毒免疫。
  
  截至目前為止,成效還可以,雖然偶爾會有那麼幾次失控,她相信那只是心律不整而非動心。
  
  「你不走到墓前,是為了總裁著想?」
  
  「我是那種會替人想的人嗎?」蔣焎問得理所當然,痞得很欠扁。
  
  「不是。」他誠實,她何必對他虛偽?
  
  「沒錯,我不是,我這麼做是為自己。」他得意一笑,手指在鋼琴上隨意創作出十二小節的輕快音符,拿起紙筆,記錄下來。
  
  這就是他,一個天生的音樂奇才。
  
  詹沂婕不搭話,她清楚,他想講,他就會說,若他沒有意願表達,她問了,只會讓他過度得意而已。
  
  「目前,我還不想惹火我老爸,低調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
  
  說著。他又彈出來一段曲子,她沒聽過,但是……喜歡……
  
  「沂婕,你最喜歡做的事是什麼?」蔣焎一面彈琴一面問。
  
  「眼前的工作」她不騙他。
  
  「所以再累再辛苦,你都無所謂?」
  
  「嗯。」她點點頭。
  
  「我也和你一樣,知道我最喜歡做什麼嗎?」
  
  「彈琴、作曲?當歌手、唱歌?」
  
  「不對,我喜歡唱歌,但最想做的是導演,我希望到美國學藝術表演,攝影、拍片技術,但我當一天蔣家公子,這個願望就不能實現。」
  
  蔣焎歎氣,所有人都羨慕他一出生就銜了我金湯匙,可是他寧願自己打著屬於自己的錫湯匙。
  
  「夢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完成,不必去期待誰來支持。」這點詹沂婕在大學選系時就一清二楚。
  
  「說得好!沂婕,跟我合作好不好?這半年我們聯手在公司裏面屢創佳績,討得我老爸歡心,之後申請外調,讓他把紐約的分公司交給我們打理,你呢,一邊上學,一邊幫我處理分公司的大小事務,我呢……專心唸書。」
  
  只要有機會,他會抓緊,打入好萊塢。
  
  意思是,到國外,他還是要把她一人當兩人操,要她繼續當地下總經理?
  
  「唱歌會惹火總裁,當導演就不會嗎?」這個邏輯,她不同意。
  
  「」當然會,不過天高皇帝遠,只要你不把分公司弄倒,他就不會沒事跑到紐約調查我們,一天撐過一天,只要兩年,我們就能拿到文憑。
  
  「如果我運氣夠好,在哪裡有了不錯的發展,我幹嘛回臺灣找自己的麻煩?到時夠,我老爸想阻止也來不及了。」
  
  是這樣啊,她以為他只是說說,沒想到,他早已通盤考量過。
  
  「所以,兩年後你並不想回臺灣?」
  
  「看情況,只要我能闖出一點成績的話。在於你,根本不必擔心,你有實務經驗又有文憑,就算我老爸火大不續用呢,我保證想挖你跳槽的公司滿街都是。」
  
  果然,他對她……沒有她想像中的曖昧成份……早說了吧。他對她的關懷與親暱,只是身為白馬王子的慣性之一。
  
  「你要我當你的煙幕彈?」
  
  「認真想想,你並沒有損失,反正你到紐約分公司所做的事,和現在做的差不多,而且,除了全額學費補助以外,我可以把總經理的薪水全部給你。」
  
  他透以重利,只要能到美國,他相信自己有機會。
  
  「全部歸我?」她有沒有聽錯,總經理的薪水有多少,他知不知道?
  
  「做事的人拿錢,很合理。」
  
  蔣焎不在乎錢,他在乎的是夢想能不能完成,也許闖過之後,他會驀然發現,導演夢不是他有本事做的,但至少他盡力過,在那塊自由的領地裏,悠遊暢意過。
  
  「沒有薪水,你怎麼在美國生活?」詹沂婕遲疑的問。
  
  「我的唱片公司不會關,它會繼續賣唱片。何況這兩年的收入,足夠我奢侈好長一段時間,我有把握,再給我半年時間,我一定可以再配出好幾個可以養活我的歌手,到時候,我想怎麼做都行。」他自信滿滿。
  
  他不是胡扯,他早就著手計畫,並一步步進行。
  
  「你會不會太看好我,讓我主持一間分公司?」她歎口氣,不覺得自己有這麼行。
  
  搞到後來,她會不會成為誤闖商業叢林的小白兔?
  
  「有信心一點,我看好你……」
  
  就這樣,他提出很多的計畫,並且口才好的說服了她。
  
  第一次,詹沂婕發覺自己小看的蔣焎,也許真要把他擺在正確位置上,才能真正認識他。
  
  合作條款談定後,蔣焎果然把公司當成第一要務。
  
  詹沂婕再也不必替他過濾電話,他會自動自發把浪費時間的無聊電話給刪除。
  
  他也不再和狐群狗黨們天天泡夜店,他上班,加班,家族公司,唱片公司兩頭跑。
  
  有了目標,他整個人很不一樣。
  
  他積極勤奮,加班、開會、認真的態度讓人刮目相看,他像雕琢過的鑽石,散發光芒。
  
  阿斗突然變成李世民,可以想像能引出多少驚嚇眼光。
  
  公司裏,耳語四起。
  
  有人說,「啊,他好不了三個月啦,只是演戲,演戲嘛、誰不會。」
  
  有人猜測,「工作轉性,是不是老總裁準備分家,他的拿出最佳表現?」
  
  「他肯定是受了什麼刺激?哦,上次那個名模批評他只會靠老爸養。」
  
  「不啦,他被髒東西附身……」
  
  當然,也有敬他、愛他的部下,相信他是大徹大悟,真心悔改。
  
  不管怎麼樣,連續幾個月,他做出來的企劃案的確讓人眼睛一亮,老總裁、蔣譽、蔣昊兩個哥哥也不再天天跟在他屁股後面唸經,所有的事都順利完美得病得了。
  
  蔣焎的行動力讓詹沂婕相信,他絕對有能力當個優秀主管,只看他有心無心。
  
  慢慢地,他對她有了完全新的認識,他再不說他是阿斗,當他站在會議臺上,推銷她的企劃案時,她甚至認為他會是個偉大商人。
  
  對他……她不自覺地,有了崇拜……
  
  這段時間,除了公事之外,下班時間,兩人也忙得團團轉,他們一起到留學中心,一起考託福,一起申請學校,有時候詹沂婕也跟著到他唱片公司巡視。
  
  蔣焎用人很有一套,他找對人,全心信任,叫付責任。
  
  她和員工像家人,親近又不是威嚴,她相信即使他不在國內,唱片公司的經營一樣會順利。
  
  說到他找對人……當時,他因為她的眼睛很漂亮,決定錄用她,是他找對人或者純粹運氣好?
  
  這點一不可考,她也不打算再拿它來為難自己的腦細胞。
  
  反正,他們湊在一起,合作無間,各取所需,對於上司與員工,這樣就夠了,至於更多的……她不想,也不敢想。
  
  「沂婕,你進來一下。」對講機裏,蔣焎的聲音傳來。
  
  「是,總經理。」
  
  她隨手吧做到一半的企劃案放在桌邊,拿起要交給蔣焎的文件走到他的辦公室門前,敲了兩下,門打開,她整個人被拉進去。來不及驚呼,她先看見他愛笑的眼睛。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蔣焎得意的表情,想剛拿到一百分的小學生。
  
  詹沂婕被他的笑迷了眼:心跳加速,呼吸紊亂。糟糕……她得鎮定,被這種人迷住,下場是慘慘慘,三個慘字連成串。
  
  退開兩步,抽回自己的手腕,她趕緊變回鐵血秘書。「什麼好消息?」
  
  「遊學中心打電話啦來,申請的學校錄取我們了。」
  
  真的?事情比她想像得更順利。「那,申請外派的事?」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總裁那關還沒過?」見他點頭,詹沂婕扭著手指頭,焦慮說道:「看來我們的表現還不夠。萬一,學校開課,我們的外派命令還沒有出來怎麼辦?」
  
  目前的存款只足夠她繳學費,失去這份工作的話,他在美國的吃住會困難重重。
  
  「你怎那麼沒自信?這段時間,我們表現得夠厲害了,你沒聽見他們看到企劃案時的驚歎聲……安拉!絕對沒問題。」蔣焎拍拍她的肩膀。
  
  真不曉得他那裏來的信心?所有的案子都是她主導、她策劃,他了不起實戰上火線做推銷,居然敢把話說得比她更大聲。
  
  「是你過度自信吧,也只有你這種沒有被挫折欺負過的人,才會說這種話。」出生就註定當少爺的人,永遠不知道有多少人為了爭一口飯,得付出多少心力。
  
  「我沒被挫折欺負過?詹沂婕,你說這種話……你到底有沒有調查過我?」蔣焎不滿,兩手擦腰,瞪大雙眼,他想演罵街潑婦,很可惜他表演能力稍嫌不足。
  
  「我沒事調查你做什麼?」她被他的表情逗笑了。
  
  「我小學的時候參加鋼琴比賽失敗,躲在床下哭了兩個小時。結果,被我老爸找到,他非但沒有獎勵我的自省能力,還把我臭罵一頓。」
  
  他說的認真,她卻當他在演戲。她笑問:「為什麼罵你?」
  
  「他說:『如果你是分析股票,投資失利,賠了幾千萬,躲在床下哭,我可以理解,如果你做出錯誤決定,導致公司營運下降,幾百人失業,躲起來偷偷哭泣,我也懂。但你不過是彈了首無聊的曲子,而那些笨裁判不欣賞你,你就大哭特哭,會不會太幼稚?』那時候,我小學一年紀。」
  
  居然不准小學一年級的孩子幼稚?看來總裁的企業經營是一百分,但是親子教養……連級格邊緣都達不到。詹沂婕苦笑。
  
  「後來呢?你就不哭了?」
  
  「我老爸說,哭是懦夫的行為,為了不當懦夫……」
  
  「怎樣?」
  
  「我跑到外面公園去哭.」
  
  她噗哧大笑出聲。這個人,想法異於常人。
  
  「你不信我嗎?那次,我在外面哭的驚天動地,員警還以為我是失蹤小孩,硬把我帶回警察局裏,晚上我媽把我領回上去之後,我爸氣道兩個星期不跟我說話,他覺得我把他的面子全丟光了。」
  
  她安慰地遞給他一杯咖啡。
  
  蔣焎還是不習慣喝花茶,在好喝的味道,他喝進嘴裏,表情都一樣,好像她給他喝的的是砒霜。
  
  「總裁對孩子太嚴苛了。」她只差沒摸摸他的頭,以示安慰。
  
  「他覺得對孩子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所以直到現在,他都不肯低頭和我大哥說話。」哈。在背後批評老爸原來這麼爽,下次有空多做個幾次,一定會讓他長命百歲,富貴年年。
  
  「大哥?你指蔣昊?」
  
  「不是他,是另外一個大哥,蔣擎。」
  
  她沒聽說過,除了蔣昊,蔣譽之外,他還有其他的哥哥。「我以為,你們兄弟只有三個。」
  
  「我爸打老婆死後才娶我媽,打老婆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我大姐蔣欣嫁到美國,大哥蔣擎寧願當姐姐的拖油瓶,也不肯留在臺灣,他和我爸兩個人的臭脾氣一模一樣,驕傲又固執。等我們到美國後,我再帶你去找大哥。」
  
  「那也要去得成再說。」如果去不成的話……她只好把計畫再延後。
  
  「我不是叫你放心嗎?晚上,我們去吃飯慶祝。」
  
  又吃飯?他老拉她去除飯,這麼愛吃飯的他,為什麼不見發胖?
  
  他笑了笑。「運動世界的形象宣傳企劃做得很好,總裁不是要你繼續努力?」
  
  「是啊.」
  
  「我以為你晚上要加班。」
  
  他們越來越能聊了,自從成為最佳拍檔之後,什麼話題都能拉出兩人的共同興趣,不擅長同人說話的詹沂婕,因為他,有了八卦性格。
  
  「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他挑眉。
  
  詹沂婕皺眉。這就是他們不同的地方,每次她接到新工作,第一件事就是加班找資料,而他卻是放鬆,大吃大喝一頓。
  
  最恨的是,隔天的討論,他想出來的點子不會比她差。
  
  她想不透這種天才型男人,為什麼不肯花心思在家族企業上?真放下心思,他沒道理做不出一番成就。
  
  算了,不討論,講來講去,他的結論永遠是一一對的人放在對的事上面,才能看到成就,對於老爸公司,他是錯的人。
  
  「對不起,我麼辦法這麼悠哉,我還是多找些資料,報表,應付下一場會議,比較實際……」
  
  「所以這段時間,我們看到的企劃案都是你弄出來的?」
  
  總裁的聲音傳來,讓詹沂婕的背部泛起一片疙瘩,寒氣從腳指頭順著往上爬。

  總裁什、什麼時候出現?

  她僵硬的脖子緩緩朝後方旋轉,喀喀喀,她在看見總裁嚴肅的臉龐時,腳軟。

  幸好,她坐在沙發上,不然摔在地上一定很可笑。

  比起她,蔣焎要鎮定得多了。

  「對啊,沒有她,我什麼都做不好,她是最擅長鞭策上司的女秘書,要是早知道她是這種人,我一定不會錄用她。」

  他走到詹沂婕身邊,輕輕托起她的手肘,一起走到父親面前。

  「什麼意思?」總裁眼光在他們兩人身上掃瞄,掃得詹沂婕心底發生。

  蔣焎還是笑得桃花桃花滿地開,半點沒把老爸的臭臉放著心上。

  「意思是,我很懷念以前悠閒自在的日子,爸,你可不可以把她調到哥的身邊?阿昊、阿謄他們一定會對這個冠軍秘書很滿意。然後,我就可以回到從前,當個打屁總經理,我只要成天笑咪咪的,大家就會很開心。」痞子口吻、痞子笑臉,他又痞得缺人扁。

  總裁的眼光落在詹沂婕身上,細細審視。

  所以,這段時間阿焎的勤奮是因為她的鞭策?多阿焎而言,她不只是個秘書,更是個良師益友?「你來說。」他一手指向她。

  詹沂婕吸氣。總裁的氣勢與凡人不同,也是得像他這樣霸氣的人,才會成就一番事業王國吧。

  冷冷地,她恢復秘書形象,不帶情緒的說:「總經理是個天才型的領導者,他的創意和看法往往出人意料,他的人際社交和說服力無人能及,這段時間以來,他的努力讓許多人心服口服,總經理唯一欠缺的是......激勵,假以時日,他一定可以獨當一面。」

  她把重點全講了,他的能力、他的天才和......獨當一面......總裁會被說服,外放他們到美國去「獨當一面」嗎?

  她賭了!

  「激勵.....」總裁的眼光裏出現一抹興味。是她給的激勵讓阿焎改頭換面?他怎麼從沒想過在他身邊安排一個這樣的人物?「你認為阿焎比得上他兩個哥哥?」

  總裁的口氣不再那麼嚴厲,她想,她賭對了。

  「總經理的問題不是能不能,而是要不要,如果有機會磨練的話,我不認為總裁擔心的問題是問題。」

  說得好!蔣焎在心底大大讚揚她。這個真女生不是普通的聰明!

  總裁緩緩點頭,在走出辦公室之前對蔣焎說:「我會好好考慮你外派的事。」

  門關上,他衝著詹沂婕大笑,「準備收拾行李上飛機吧!」

  她酷酷的笑了,這是她在總裁面前,打過最漂亮的一仗。

  蔣焎才不像她呢麼冷靜呢。

  大步衝向前,他一把抱起她的腰,快樂地轉圈圈,一圈、兩圈、三圈,他在測她的前庭平衡。她的前庭平衡很差,不過,她是個驕傲女生,不求饒的她的註冊標籤。

  所以當他把她放回地面時,她站不直了,直接癱軟在他的懷裏。

  他抱住她。她的身體軟軟的、香香的,抱起來很舒服,舒服得他不想放開手。

  真奇怪,那麼小的身體裏面,怎會儲存那麼大的能量,她的精力到底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唉......他摟住她,輕輕搖晃。她是多麼聰明的女人啊,聰明得讓他想一直把她留在身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6 06:50:33

第四章

  美國,我來了!他的導演夢,從上飛機那刻起,開始成形。

  而這都要歸功於一個身高一六五、體重五十,年紀比他小幾歲,喜歡指揮東、指揮西的女人——詹沂婕,他命中貴人。

  「你昨天沒睡好?」蔣焎把她手裏的資料拿走,笑臉盈人。

  「當然,難道你睡得著?」唸書是壓力一,當幕後總精力是壓力二,轉換心環境是壓力三,帶著父母親的不諒解遠赴異國是壓力四,多重壓力之下,還睡得著,她就是無敵女金剛。

  「我睡啦,但是一直做夢。」他擺明瞭想聊天,扯著她不讓她看公文。

  「夢見什麼?」

  「夢見自己和茱莉亞羅伯茨合作,拍出了影壇年度巨作,被提名奧斯卡最佳導演。」他的眼睛閃閃發光,好像中了威力彩。

  詹沂婕忍不住抿唇竊笑。他的幻想超強,也只有這種人才適合虛幻的演藝事業吧。「然後呢?」

  「我和茱莉亞羅伯茨走在星光大道上時......」他籲氣,往後躺,雙手支在後腦勺。

  「記者對你們猛拍照,消息傳回臺灣,總裁知道了,氣得大聲咆哮,把你從夢裏嚇回臺灣本島。」她把資料抽回來,談笑說。

  「你真會潑男人冷水。」他把紅酒放在嘴邊淺嘗,動作優雅得讓人嫉妒,若真有人是天生的貴族王子命,那個人一定是蔣焎。

  「除了潑冷水,我還能做不少事情。」詹沂婕把頭埋回資料裏。這是美國分公司的資料,分公司成立兩年,業績始終不見起色,更正確的說法是,負責電玩軟體行銷的分公司在這段時間裏,都處於賠本狀態。

  公司派員來瞭解過去狀況,但報告書上,根本找不出原因,每次說到最後,都怪美國經濟不景氣。

  如果真是因為經濟不景氣,為什麼美西的幾間分公司不受影響?

  詹沂婕揉揉雙鬢,頭隱隱抽痛。看來,這次的地下總經理不好當。

  「別緊張,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會找到解決方案的。」

  「我要是有你的樂觀就好了。」她搖頭;心下懷疑,他怎能隨時隨地地都這麼開心?世上,真的沒有事可以為難他嗎?

  「不樂觀能怎樣,生活會很辛苦的。」蔣焎從口袋掏出一顆糖果給她。

  他愛吃甜食,喜歡嘴巴裏塞得滿滿的甜,所以他的咖啡要加上很多糖,很多奶油,多到不行的甜味分子,才能滿足他。

  「樂觀,生活就不辛苦嗎?」她反問。要做的事情一樣多,要忙的工作半項不會減少,單單換個態度,就會讓自己好過?

  不,她不相信這種神話。就像她不相信,生氣的時候含兩顆糖果,就能讓自己好過,因為吃完糖以後,讓人生氣的事實沒有改變,而堆積的卡路里,會讓人氣上加氣。

  拿起糖果,在指間翻轉,卻沒勇氣把糖果紙拆開,要是糖真能解決煩惱,她馬上去投資糖果店,賺取暴利。

  「你真是個悲觀主義者。」

  「我得把事情想到最壞,才會拼了命把事情坐到最好,避免谷底效應發生。」

  如果他用甜來替苦苦的人生添味,她就是用酸來刺激自己的味蕾,詹沂婕始終相信,酸嘗多了,適應力變好,往後碰到再難忍受的狀況都不能教她瞇眼。

  「這樣拚命,不累嗎?」蔣焎看她的眼神裏,掛上一絲心疼。

  「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

  累不累,是自己的事,毋需大聲嚷嚷,外人只看得見累之後你所展現的成果。

  「沒有梅花撲鼻香有什麼關係?夏天的茉莉花很香,晚上才開的夜來香很棒,春雨過後的梔子花香,甜得讓人想一口吞下去,可以選擇的東西那麼多,為什麼非要選擇讓自己『寒徹骨』的道路?」

  「成功,是每個人唯一的選擇。」這種大道理,早已進入她的潛意識,更移不去。

  「安貧樂道是一種選擇,平凡幸福是一種選擇,快樂又是另一種選擇,我不否認多數人把成功擺進選項裏面,但並非每個人都會把成功排在第一順位。」

  蔣焎拿走糖果,替她打開包裝紙,不問她的意願,硬把糖果塞進她嘴裏,甜一下子染上她的知覺。

  他的手暖暖的,貼在她臉頰邊,詹沂婕有一點害羞、一些靦腆,帶著尷尬低下眉。但她沒有推開他的手,現在的她有點累,壓力讓她不想拒絕這個男人的溫柔。

  勉強她的感覺......很不賴。

  蔣焎唇角弧度加大,音樂的快樂在胸口擴張......他喜歡她,喜歡到一天沒惹她兩下、沒對她說上一大篇話,就全身不對勁。他對女人從來沒有過這種特殊感覺,因此他份外珍惜。

  所以,他愛她嘍?

  不,他百分之百相信愛情是生活中美好的東西,但是往往人們對它提出過分要求,而破壞殆盡。

  他的每段戀情都是這樣的,從一開始的美好,到後來的過度要求,他開始感覺厭煩不耐,然後逃開。

  詹沂婕不會是他的愛情,他永遠不要她變得面目可憎,他完全無法想像她要白癡,天天追著他問:「我們會不會天長地久、海枯石爛、生生世世縫繼?」

  「我痛恨只有一種選擇。」他的發表慾在她面前得到解放。

  有些女人對他的甜言蜜語感到開心,大部分女人喜歡和他在床上廝混,更多的女人喜歡和他精品店裏面消耗時間,只有為數稀少的女人喜歡聽他大放厥詞,通常他說不到三句話,他們就難掩打呵欠的動作,但詹沂婕不同。

  「我以為你的選擇比普通人多更多。」富家公子有資源、有人脈,比人卯足了勁,仍舊困難重重的事,他們只要輕輕勾動手指頭,就能輕易辦到。

  「你知道從小到大,我最喜歡做的是什麼?」

  「什麼?」不會是女朋友、大玩承認遊戲吧?她揚揚眉,想像著一個早熟的小鬼。

  「我喜歡上音樂課,鋼琴、小提琴、豎琴、長笛、唱歌,只要和音樂有關的東西,我通通喜歡。」課是小學三年級之後,我被迫停掉這些課程。

  「為什麼?」

  「老爸認為男孩子玩音樂沒出息。我的課後輔導從音樂變成股票、經濟分析,我被送進貴族學校,和以前的好朋友說再見,新同學都是有身份、有背景而且眼睛長在頭頂上面的人。」

  這次,他像魔術師,從口袋裏面摸出一把糖果給她,詹沂婕用雙手捧住,花花綠綠的糖果紙讓她的心情跟著好起來。

  放下飛機餐桌,她把糖果排在桌上,一顆顆,排成圓圈。

  她挑出一顆,剝掉包裝紙、含進嘴裏,然後又挑一顆,剝掉包裝紙,送到他掌心。

  蔣焎二話不說,把糖果塞進嘴巴。啊,他最愛甜食。

  「總裁希望你提早建立自己的人脈,才會送你進貴族學校。」

  「要求不滿十歲的男孩子建立人脈,會不會太過分了點?詹沂婕,以後你嫁入豪門,千萬別做這種事,十歲的男孩子比較適合在操場打籃球、扮猴子,和同學玩遊戲卡,不適合和同儕競賽,比比誰家的車子大,誰家的老爸媒體上得比誰家老爸多。」

  她笑開了問:「你哥哥們像你一樣,有很多埋怨嗎?」

  「壞就壞在這裏,他們都適應良好,如魚得水,功課永遠占駐第一名,只有我適應不良,三歲之後就不曾尿床的我,在三年級之後開始尿床。」

  「有這麼嚴重?」她皺眉,開心被愁悶驅逐,淡淡的憂愁浮上眼簾。原來金湯匙燙口,不是每個人都銜得了。

  「有。我變得不愛說話,常常待在角落發呆,聽說,有時候我還用頭去撞牆呢。我爸不瞭解,稻子要種在水中央,但是火龍果照這樣泡的話,會連同根葉一起爛掉,不同的植物必須種在不同的地方、用不同的方式培育,不同的孩子當然不能擺在同一個環境裏。」

  「後來呢?你怎麼好起來?」

  「我媽不得不帶我去看心理醫生。」

  「醫生怎麼說?」

  一個念國小就要看心理醫生的孩子,她實在不該對他苛責太多。下意識地,詹沂婕拍拍他的手,把自己的蘋果汁讓給他喝。

  蔣焎接過果汁,仰頭一口喝掉。他愛死甜食,當年發明用甘蔗提煉糖的人,一定是佛陀轉世。「醫生做了些遊戲治療、角色扮演治療,然後在醫生的建議下,媽媽不顧爸爸的反對,堅持讓我回老師那裏學音樂。」

  如果詹沂婕是他二號貴人,那位可敬的心理醫生,就是他的一號貴人。「後來呢,情況改善了?」

  「學校裏的壓力、課後輔導的壓力,我通通在音樂裏面解決掉了。我很感激那位醫生,我告訴媽媽,說我長大要考醫學院,當一個優秀的醫生。」

  「從此以後認真唸書,朝夢想前進?」

  「並沒有。」

  「為什麼沒有?」

  「我老爸說,當醫生沒前途。他說,我將來只能念管理學院,那是我唯一的選擇。這句話深深影響了我,從此......」

  「你痛恨人生只有一個選擇。」她接下他的話,兩人相視而笑。

  「答對。」蔣焎用力拍手,她終於跟上他的邏輯。

  「我跟你不一樣。」詹沂婕歎氣,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和別人談起自己。

  「哪裡不一樣?」

  「我是家裏唯一的女孩子。」

  「很好啊,眾星拱月,白雪公主。」

  「你想太多。我媽媽的觀念保守,認為女生和男生不一樣,她對我最大的期待就是乖乖唸書,將來當個國小或國中的老師,結婚後,可以一邊照顧家庭,一邊照顧孩子。我爸媽對哥哥弟弟的要求很高,對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乖巧聽話』。」

  「你夠乖了。」

  「我一向在合格標準內。」

  誰像他,老在父母的標準中衝撞,弄到親子關係傷痕纍纍。

  「然後呢?」他追問。

  「考大學的時候,我有一點點小叛逆,我故意不填教育學院,去填了商學院,這行為把爸媽氣壞了,畢業後,他們供哥哥弟弟出國唸書,卻要我回南部相親、找工作。」和蔣焎談心的經驗很愉快,她不能不承認,桃花先生擅長傾聽、擅長用表情告訴對方,他和樂意和你交心。

  「然後,你又出現一點點小叛逆了?」

  他學她的口氣說話,挑眉看她,會殺人的桃花眼謀殺了她三千兩百萬個細胞,害得她心跳加快、呼吸急促,生理機能因他而改變,害她的眼睛不敢對著他,連忙別開視線。

  「我應該感激你。」

  「我?」

  「因為你飛快地錄用了我,大公司、高薪、職位不壞,我爸媽只好妥協,他們要我在公司裏面,找個不錯的男生談戀愛、結婚。」

  「我飛快錄用你是因為......」

  「我有一雙漂亮的眼睛。」詹沂婕苦笑搖頭。她已不再耿耿於懷,但截至目前為止,辦公室裏大部分的同事仍然相信她是一直擺飾花瓶。

  「你知道了?居然沒有衝殺過來要求我解釋。」蔣焎瞠大眼睛看她,滿臉的難以相信。

  他真夠瞭解她的,知道她會偉這種事情發脾氣。

  「如果我問了,你會怎麼解釋?」
  
  「我會說,沒錯,你有一雙漂亮目充滿智慧光芒的大眼睛,我相信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你,絕對是個聰明能幹的女生。但眼睛只是吸引我的第一步,你履歷表上面的經歷是吸引我的重要部分……」
  
  她舉起右手,阻止他的廢話。「停,我要聽實話,你在錄用我之前,真的有把我的履歷表從頭到尾仔細看過?」
  
  她注視他,不說半句話。在她炯亮的眼神逼視下,他選擇說實話。
  
  「沒有,你錄取,是因為我被你的眼睛吸引。」
  
  詹沂婕丟給他一個「你看吧」的表情。
  
  「但我們合作的第二個星期之後,我有回去把你的履歷表找回來,從頭到尾認真研讀,然後,我知道自己找對人了。」蔣焎拋給她一個漬了蜜的笑臉。
  
  她不回話,別開臉。
  
  「喂。」他用手肘輕碰她。
  
  她低頭,繼續看那份會讓人頭痛到爆的分公司資料。
  
  「喂喂。」他又碰她。
  
  她還是不甩。把武則天看成楊貴妃,這男人瞎大了!
  
  突然,他整張臉湊過來,嘴巴貼在她耳邊說話,暖暖的氣息噴在她頰邊。「說真的,你的眼睛真的很迷人,你是我見過,最優秀聰明的女人。」
  
  轟地,她的臉皮像被轟炸機掃射過,紅透半邊天。
  
  他們在學校和公司地鐵中間位置租了間八成新的公寓。三房兩廳還挺舒適的,他們一人分一間房,多出來的那間,佈置成雅致書房,兩張書桌,兩部電腦,他們各有各的書架、各有各的工作空間,誰也不會打擾到誰。
  
  開學之前,蔣焎到公司晃過幾次,開學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獨留詹沂婕一個人和公司裏面十幾個阿兜仔戰鬥。
  
  功課壓力、工作壓力,快把她壓得喘不過氣。
  
  她是驕傲女生,既然是自己爭取來的東西,她自會拚命去完成。她沒有半句怨言,每天熬夜、工作、唸書,她發誓要在一年半內拿到文憑,並將公司做出成績。進分公司不久,她大致瞭解公司的問題出外,開始沒日沒夜編寫企劃書,把分公司的問題和改善方法----記錄下來,傳真回國內。
  
  總裁看完之後,高興得不得了,覺得蔣焎太有見解了,授權要他大刀闊斧,改革一番。
  
  詹沂婕得到認同,自是高高興興捧著企劃書到公司裏,在會議中,提出企劃書裏面的要點,並希望大家能夠配合。
  
  但員工們扯她後腿,不但對她的企劃嗤之以鼻,甚至嘲笑她把課堂裏的東西拿到公司裏做實驗,簡直是小兒科,處處和她作對,她說東,他們一定往西走,她說不要做的事,大家一定變本加厲加倍做。
  
  結果,不改革還好,一改革下去,業績往下掉三成。
  
  早上,她把報表傳回臺灣,接下來,她不知道要怎麼面對總裁,面對對她信心滿滿的蔣焎。
  
  她太高估自已了。
  
  詹沂婕垂頭喪氣,坐在公寓樓下的臺階,頭埋進膝間。
  
  怎麼辦啊,她掌握不了狀況,把公司弄得雞飛狗跳,呯……她吐了口長氣。好想哭……
  
  和她相較,蔣焎的善簡直是如魚得水。
  
  才幾周,他已經跟教授同學打成一片,他常帶客人回來,教授、同學、朋友,滿滿一屋子人。
  
  他會下廚做菜請客,用中國菜吸引外國人的心,當一道道美味佳餚從廚房裏端出來,她才曉得他有一手燒菜的好功夫。
  
  他有數不清的活動要參加,上上個星期打著新買的攝影機和同學去大峽谷拍攝風景,上個星期約了某個好萊塢明星,拍公益廣告寄回臺灣,聽說下星期他們排定行程,要去專訪某個名人,暢談未來能源,並拍攝一系列關懷地球議題的節目。
  
  他有錢、有心,想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實務經驗和課堂理論全部學齊。
  
  在飛美國之前,蔣焎已經拜過不少師父,是個半成品導演。他朝著自己的夢想有計劃的前進,雖然他的方向和總裁希望的不一樣。在這裏,蔣焎不是阿斗,她才是那個自以為才高八斗卻一路挫敗到底的周瑜。
  
  偷偷地,她哭了。第一次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是,第一次發現努力並不能換取成功,第一次挫折大到讓她想哭,因此她不顧形象地哭了。在美國、在公寓臺階前、在飄毛毛雨的下午。
  
  這一哭,一發不可收拾。
  
  到美國兩、三個月來的苦悶全化成淚水,一滴一滴掉在膝上。
  
  憑什麼蔣焎幾句話,她就相信自已有能力支撐起一家破病公司?憑什麼相信只要給機會,她一定可以學業,事業兼顧?
  
  她根本就是一隻不知道自己有幾兩重的蠢豬!
  
  她一直哭,沒停歇,直到身邊多了個男人,他坐下,不多話,靜靜等著,等她發洩完。
  
  他的腿貼近她的腿,她的眼睛沒看他,但猜得出他臉上帶著淡淡的、瞭解的、讓人安心的笑臉。
  
  她沒讓蔣焎等太久,飛快收拾情緒,在抬起臉之前,還用昂貴的套裝裙子狠狠地抹了兩下臉。
  
  「對不起,我搞砸了。」她舔舔嘴唇,語帶哽咽說。
  
  「是嗎?」他還是笑,笑得桃花開、李花揚,他是那種走到哪裡都要把春風隨手帶上的男人。
  
  「是,我恐怕當不成你的地下總經理了。」她真想要不負責一回合,把爛攤子全都丟給他,一定了之。
  
  「誰說你不行?」他大笑,伸出大掌,也不管人家的頭髮梳得多麼整齊,就是一陣溺愛亂揉,把她揉出幾搓散發,飄在頰邊。
  
  他寵人,寵得很老練,才一下子時間,就把她收在眼底的眼淚又催出眼眶外。
  
  「這個月業績……很嚇人。」她低吟一聲,又把頭埋回膝問。
  
  「我聽說啦。」他不以為意地拍了拍她的背,輕揉她的肩。挨老爸罵,從小到大,他很有經驗的啦。
  
  他聽說了……所以……「你被責備了?」
  
  「這本來就是身為總經理的工作之一。」他指指自己。「別忘記,你只是地下總經理,我才是正牌總經理,如果連被罵都沒有份的話,我豈不是太可憐?」
  
  大手一勾,他把她勾進懷裏,抱她……越來越順手,他還滿喜歡抱這個驕傲、倔強又可憐兮兮的女人。
  
  「對不起。」詹沂婕揉鼻子,把鼻子揉得通紅。
  
  「不必對不起,我們本來就是分工合作的好拍檔,你負責做事,做好了,我負責被稱讚,做壞了,我負責被罵。」
  
  看著她瘦掉一圈的臉,蔣焎在心底暗罵自己。
  
  他只顧忙著自己的事,沒想過她壓力有多大,亂七八糟的公司,陌生的環境、繁重的學業,這副小小的肩膀能撐到今天,太厲害。
  
  「我的溝通能力真的很糟。」詹沂婕埋怨自己的能力薄弱。
  
  一面哭還不忘一面反省自己啊,她真是連半分鐘都不浪費。
  
  蔣焎沒取笑她,把她的頭壓在自己肩上,她沒有反對這個動作,因為她還真的需要一個好用的靠墊,來撫慰自己的「好可憐」。
  
  生平首次,她發覺自己有林黛玉的特質。
  
  「有多糟?說來聽聽。」說著,他從口袋掏出一顆糖果放進她嘴巴。
  
  她銜起淡淡的甜滋味,衝淡些許委屈。「我有本事把一個很棒的企劃案,解釋到讓大家認為那是毒藥。」她一面說、一面苦笑。
  
  「也許不是你的問題,而是大家害怕改變。」他拍拍她的肩,有意無意給她一絲安慰。
  
  「可是我已經保證過了,只要改變,我們就會衝破眼前困境,找到正確的經營方式……」
  
  「你以為大道理可以說服幾個人?」他瞄她,那表情很一貫性地,很欠扁。
  
  可惜,她沒有力氣扁人。
  
  「我哪有說大道理,我說的每個字都是真的。」
  
  他的回答是哈哈大笑,很不賞人面子的大笑。
  
  詹沂婕喪氣,推開他,鼓著腮幫子問:「好吧,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
  
  他站起身,拍拍手、拍拍屁股上面的灰塵,把手伸向她,「明天,我跟你去一趟公司,正牌總經理要粉墨登場了。」
  
  蔣焎講個動人的故事,感動了分公司的員工。
  
  在全體員工的團結合作之下,改革如火如茶的展開了,業績在第三、第四、第五個月中慢慢成長,在第八個月徹底脫離賠錢陰影。
  
  蔣焎編的故事是這樣的——
  
  總公司在半年前決定關掉賠錢的分公司,但詹沂婕覺得一口氣讓近百個員工失業太不公平,於是和他聯手向總公司爭取,保留分公司。
  
  總裁在諸多考量之下,派兩人到這裏瞭解狀況,若他們能提出有效改革方案,並在兩年之內達到總公司要求的成長營業額的話,分公司就可以保留下來。
  
  倘若努力之後,仍然無力改變現況,他和詹沂婕會盡力爭取合理的遣散費。
  
  這是恐嚇部分,後半部是安撫。
  
  蔣焎向大家保證,若能達到總公司設定的目標,他會替大家要求紅利資金,如果不但達成目標,還擴展兩倍以上的話,他們也正在研擬新方案,是不是能讓員工入股,讓大家當個每年都可以參與分紅的小老闆。
  
  詹沂婕實在無法相信,這番空中畫餅的虛話,居然大大地激勵了全體員工。
  
  最後,蔣焎和帶頭與詹沂婕對抗的舊經理關起門來對話。
  
  同樣是半恐嚇、半安撫,他說了唇亡齒寒的中國故事,說明孤立詹沂婕導致業績下滑,他在總公司的評語也不會好到哪裡去。但他同時向經理保證,只要兩年,兩年之後他們一定走人,屆時,分公司的領導人寶座還是由他來坐。
  
  這些話讓經理的態度產生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往後,他不但全力配合詹沂婕,還親手策劃了員工獎懲辦法。一時間,大家的工作態度和之前截然不同。
  
  蔣焎插手,讓詹沂婕從逆水行舟變成順水推舟,工作順利得不得了。
  
  公司麻煩解決了,生活變得輕鬆得意,她慢慢適應異鄉生活,況且這裏還有個蔣焎,一個被她誤以為是阿斗,卻原來是深藏不露的人物。
  
  偶爾,他會下廚做菜,兩個人,四道菜,每次都吃到盤底朝天。
  
  偶爾,她會烤一個蛋糕,擠上滿滿的鮮奶油,慰勞他的甜食胃。
  
  偶爾,他們會一起相約去逛大街,手牽手,像滿路走來走去的情人。
  
  偶爾,他們會在深夜,關上電腦後,背靠背,聊著一些無聊話題,笑著入眠。
  
  他們是情人嗎?詹沂婕沒問,他也沒有過特殊表示,他們從不逾越那條界線,也沒踩進情人圈圈。
  
  沒有親吻、沒有愛撫、沒有過度的曖昧,在這樣開放的世代裏,兩人之間到底算什麼?
  
  說實話,他們都沒有深究過。
  
  也許是他們太忙,也許是詹沂婕深信,很多事說破了比不說破更糟,也或許是他們都太滿意眼前的狀況,所以,維持著,不問也不說。
  
  當然,教她放心的因素還有一個,那就是,到美國之後,他忙得沒有時間搞男女關係,鶯鶯燕燕的歲月離他已遠。
  
  前天下午,下了一聲大雨,從學校回來的詹沂婕,匆匆換下濕透的衣服之後,又趕回公司上班。
  
  反正蔣焎不在,星期五、星期六、星期日……漫長的三天,她不想一個人面對寂寞的公寓,不想走到哪裡,都隱約聞到他的咖啡香。
  
  蔣焎和兩個朋友到L.A.去了,要去向某個好萊塢知名導演推銷他們的作品,希望暑假的時候,能有機會留在名導演身邊實習。
  
  要是這趟他推銷成功,到時,他們將有兩個多月時間碰不到面。
  
  兩個月,好久呢。每次他離家,冷清的夜、冷清的公寓,都會讓她待不住。要是連續六十幾個夜晚……她恐怕得讓自己更忙才行,孤獨的感覺很壞,而她不愛讓自己變成倚窗等待男人歸來的笨女人。
  
  這樣應該是很好的互動狀態吧,他們各自努力,各自往自己的方向前進,分享成就、相互砥礪,不管快樂或痛苦,可以給予溫暖與慰藉的人就是對方,電話撥出,他樂意隨時隨地地傾聽。
  
  她喜歡這種相處模式,不必成天把兩個人掛在那裏,不斷對愛情提出質疑,懷疑對方的心、對方的靈魂是不是還屬於自己,直到有一天,他們找到答案的時候,愛情已經悄悄溜走。
  
  星期天中午,詹沂婕頭昏腦脹,她感冒了。
  
  美國不是臺灣,三步兩步一家診所,感冒的話,要不回家喝水,吞維他命、睡大覺休息、提升免疫力,把感冒趕走,要不就是轉為肺炎,燒到快死人的時候,才被送進醫院裏。她沒有時間送醫院,只好乖乖吞維他命。
  
  電話響,她接了起來。「喂,這裏是詹沂婕。」
  
  「幹什麼說話有氣無力,想我啊?」蔣焎開朗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她微笑,他永遠精力充沛。「談得怎樣?」
  
  「成啦,你得開始做好心理準備,暑假期間,你得當獨居女人。」
  
  「我怎麼會獨居,公司裏人來人往,想陪我加班的大有人在。」她喝口咖啡,躺回辦公椅裏。身體不舒服啊,但他的聲音趕走了心裏的不舒服,她突然覺得輕鬆起來。
  
  「小姐,你是我花高薪聘來的地下總經理,不准你公器私用,在公司裏面勾引男人。」他口氣嚴肅。
  
  詹沂婕咯咯笑兩聲。她要是有勾引男人的本事那就好了!「等你回來,我烤蛋糕、泡咖啡替你慶祝。」
  
  「說話要算話,你不要到Starbucks隨便買買,唬弄我。」
  
  「遵命。」她撫摸著桌上的咖啡杯,不曉得從什麼時候起,她被他養出喝咖啡的習慣,她的花茶擺在櫃子裏,好久沒碰了。
  
  「很好,我晚上就到家了,回家再聊。」
  
  蔣焎收線,她靜靜聽著電話那頭的嘟嘟聲。他說回家,回到有她的家,她已經是他生活的一部分、快樂的、傷感的,他們都一起度過。
  
  感情應該是這樣建立起來的吧,不必天天說「我愛你」,不必用諾言綁住彼此,他就在她心裏,而她也在他心底某處佇立。
  
  詹沂婕收好包包,稍微交代一下,忍住頭痛開車回家。
  
  到家後,吞幾顆紅紅綠綠的保健食品,往床上一躺,拉高棉被蓋到頭頂上,企圖用豆芽孵育法,把免疫力給孵出來。
  
  這一覺她睡得極沉,沉到沒有聽見開門、關門聲,沒有聽見一群人在門外唱歌拍手、舉杯歡慶,自然也沒有聽見,在人群散盡之後,隔壁傳來……讓人臉紅心跳的聲音。
  
  她是被渴醒的,摸摸額頭、燒退了。很好,她對自己的身體健康太滿意。
  
  但頭還是有點昏重,她勉強下床,兩腳落地時,一陣眩暈。沒問題啦,去倒杯水,再吞兩顆藥丸,明天早上又是一尾青龍好漢!她對自己笑笑,扶著牆壁走出房間進廚房。經過客廳時,一件鮮紅色的內衣吸引她的注意力。
  
  她有買過紅色的內衣嗎?印象中沒有,就算有,也不會把內衣四處亂丟。
  
  放下內衣,她又看見一件大紅色的外套式洋裝,她發誓,這件衣服百分之百不是她的,她絕對不會買這麼性感的衣服。然後,腰帶、絲襪……她看見高跟鞋……
  
  詹沂婕皺眉,順著散落一地的衣物走去,走到蔣焎房前時,輕輕推開那扇沒關緊的門。
  
  她傻了,怔怔地站在原處,進不是、退不是。
  
  床上,兩個裸體男女糾纏在一起,歡愛過的味道充斥在空氣中,起伏的呼吸之間,男人和女人配合得天衣無縫……
  
  心一下下抽痛,暈眩的腦子做不出反應,她竟倚在牆邊,只是看著他們。
  
  她很想往前走幾步,走到床邊,用力把他搖醒,大聲質問他,「喂,你怎麼可以把女人帶回這裏,我在你眼裏到底算什麼?」
  
  突然,她想笑。
  
  她算什麼?還不夠清楚嗎?床上的女人已經為她明白解釋。
  
  她是員工,他是上司,他們各取所需,合作無間,兩年後,他變成導演,她有了文憑,可以順理成章留在大公司裏面。
  
  不經意間,發現自己甩下淚水。她別開身,一面走、一面用力敲自己的額頭。一定是病毒惹的禍,她才會搞不清正確錯誤:心亂得一踏糊塗。
  
  她還不認識蔣焎是什麼樣的男人嗎?前秘書留下來的檔案,還不夠教會她,他正是花花公子的代名詞嗎?
  
  和女人在床上滾是他的生活情趣,愛情是他的生活潤滑劑,記不記得在臺灣,她當過多少次蔣媽媽,替他趕走多少蜜蜂蝴蝶昆蟲類?記不記得美豔到不行的邵祺棻差點兒賞她兩杯水?他的女人緣有多好,她怎會不知道?
  
  對啊,是感冒病毒惹的禍,害她無緣無故心痛,害她忘記了他的愛情可以寫成十二本連續劇。
  
  她沒進廚房,腦海裏閃過他笑著說:「知道世界上最偉大的發明是什麼嗎?是糖果。」
  
  她不以為然回他,「才怪,糖是僉的毒藥,造就一大堆文明病。」
  
  他痞痞的說:「所以我們才需要醫生啊,沒有足夠的文明病,生物科技怎麼持續發展?醫院越開越大,醫生才變成高所得。瞧!一顆小小的糖果,造福了各行各業。」
  
  詹沂婕腳步虛浮地走出大樓。
  
  她記得他說過,「如果我有一個兒子,我一定要讓他做自己想做的事。」她故意說:「如果他最想做的事,是孝順父母,遵從父母親的指示呢?」
  
  他大笑,把她的頭髮揉成鳥窩,「你這個唱反調小姐。」
  
  她是不夠順從他,不像那些美麗溫柔的女生。
  
  走出公寓大樓,走到對面的社區公園,她找到一個鞦韆坐下來,頭靠著繩索,她才發覺自己忘記穿鞋。
  
  真是的,她被感冒病毒害慘了。
  
  都是這樣的,人的免疫力一旦壞掉,病毒就肆無忌憚起來。
  
  它持續侵害她的心臟,害她呼吸困難,害她明明知道心臟還在胸腔裏面,有一搭、沒一搭跳躍,她偏偏看見心臟在腳邊碎了滿地,卻拾掇不起。
  
  它侵蝕她的知覺神經,害她從腳底,手指頭開始發冷,一寸一寸,向軀體中央蔓延,讓她泡在北極冰海似的,冷得無法動彈。
  
  只要它侵襲得再徹底一點。她就會忘記那個痞痞的笑臉,忘記兩具交纏的身體有多傷人,忘記他曾經對她好,忘記他們的聊天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過程或經驗……
  
  突然,她哼起他寫的那首歌。
  
  「只不過一杯拿鐵咖啡,怎麼就讓你失去辨別,你說他的愛香醇甜美,我的愛何嘗不是濃烈,你愛他愛得沒有是非,不管我的心會否凋萎,你怨天長地久已經永別,我們的愛情早已埋入龐貝,沉重壓抑的火川灰埋葬了曾經與甜美,四千年的灰飛煙滅,四千年的孤魂野鬼,四千年的心悠悠蕩蕩在寂寞空間……」
  
  他們之間已經埋入龐貝城了嗎?過去的曾經與甜美全成了灰飛煙滅,她的心將在未來的四千年,悠悠蕩蕩在寂寞空間……
  
  天吶,她在想什麼?他們之間哪來的愛情?她的心有什麼資格為他凋萎?就算他對紅衣女孩的愛情香醇甜美,就算他愛她已經沒有是非,都不干她的事啊!
  
  他們之間,什麼都不是。
  
  他們的關係,叫做各取所需。
  
  他們的交情,稱為死黨兄弟。
  
  他們的未來……沒有吧,他們沒有未來,只有眼前短暫交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6 06:50:57

第五章
  
  清晨,蔣焎送Judy離開後,發現詹沂婕坐在公園裏面,她的髮髻鬆開了,幾縷散發垂在頰邊,身上穿著皺皺的套裝,頭靠在鞦韆上方,沒有穿鞋的腳板有一下沒一下蹬著泥土,蹬得鞦韆搖搖晃晃,帶著幾分狼狽,也帶著幾分性感美。
  
  他走到她面前,揚起漂亮笑臉,在她身邊的鞦韆坐下。
  
  「嗨,你在這裏做什麼?」
  
  做什麼?她也不知道。
  
  自顧自地微笑,詹沂婕低頭,看著裸露的腳板。咦?她的腳這麼白,她怎麼從來沒發現?
  
  「一大早就發呆,不是你的風格。」
  
  對啊,為了一個男人哭,也不是她的風格。
  
  可是她哭了好久,久到自己覺得眼淚無聊才停止,做這種不符她風格的事,她真是吃飽撐著。
  
  她笑笑,把垂在頰邊的髮絲撈到耳後,腳板又蹬了幾下,帶出鞦韆更大弧度。
  
  「怎麼不說話?你看起來很怪哦。」蔣焎扯住她的鞦韆繩索、扭轉,強迫她看自己。
  
  「我碰到瓶頸了。」
  
  「有問題就說出來吧,也許我可以幫忙。」
  
  他幹麼老是幫她?一幫二幫,幫壞了她的獨立自主,讓她依賴起他的存在,假設哪一天,她只有自己能依靠時,怎麼辦?「不必,我自己解決。」
  
  她推開他的手,讓鞦韆回到原來的方向,蹬腳,鞦韆搖;心也跟著搖晃。
  
  總有一天,她只有自己可以幫自己忙,總有一天,他給的安全感消失掉,到時她仍舊得昂首闊步活下去,要繼續當她的女強人才可以。
  
  「你吃飯撐著嗎?幹麼管我的閒事?」她低頭,確定他幫不了忙。
  
  「對我來說,你的事絕對不是閒事。」
  
  又是一句容易讓人誤解的話,他就是這樣,讓她東一個誤解、西一個誤解,誤解出他們……也許是情人。
  
  不是,她得煞車,得撥亂反正,得把心推回原點,得……離開他,離得再遠一點。
  
  「對你而言,我們空間是什麼關係?」這句話,在心底繞上整晚,她還是問出口了。
  
  「好朋友、死黨、最佳拍檔、兄弟。」蔣焎毫不猶豫回答。
  
  真棒,他講的這一大串,果然沒有她期待中的那一個,兄弟、死黨,原來在他眼裏,她從來不是女人。
  
  垂下眼睛,苦澀湧上心田,那碎掉的心呵,紮著她每分知覺。
  
  他換個方向問:「你什麼時候跑出來的?」
  
  「半夜。」不知不覺間,她說了實話,一說完就後悔了。
  
  「為什麼半夜跑出來……哦哦。」他恍然大悟。「昨夜,我們吵到你了?」
  
  他曖昧的暗示,赤了她的頰。
  
  別開眼,她不看他。「沒有,我出來想事情。」
  
  他才不理她的謊話,他的臉向她的眼睛方向轉過去、眼望眼、額貼額,他笑眼瞇瞇。「不會吧,我們家女強人是處女?」
  
  詹沂婕臉更紅了。問女人這種問題非常不禮貌,只不過,她在他面前……從來不是女人。
  
  「哈哈!你可以登上金氏世界紀錄----全球最老的處女。那些男人的眼睛應該去洗一洗了。」
  
  「你的眼睛才應該去洗一洗。」
  
  「為什麼?」他的眼睛始終貼在她眼前十公分。
  
  「正常人怎麼會跟一個從裏到外紅通通的女人翻滾?」
  
  「你果然看到了,說吧,你昨天貼著牆壁偷聽時,有沒有臉紅心跳,呼吸急促啊?」蔣焎拍手大笑,好像抓到她的小辮子。
  
  「無聊。」她推開他。
  
  他雙手趴在她的腿上,臉靠在拳頭上,微笑說:「Judy是個好女生,她聰敏活潑,體貼而且善良。」
  
  「再好,也撐不過兩個月。」她不看好他的新戀情。
  
  「什麼兩個月?」
  
  「花花公子,你交往過的女朋友,哪個超過兩個月?」她瞪他。
  
  「這次不會。」他有預感,Judy和之前的女人不一樣。
  
  她瞄他。「這次不會」是什麼意思?他們只打算擁有一作,沒打算隔周隔月?
  
  「也許我會和她定下來。」
  
  轟地,雷聲打到她的腦袋,把她的腦漿攪得一團混亂。
  
  「定下來?」
  
  他要結婚了?不會吧,他不是說過婚姻保障不了什麼,他不是說這個年代,妄想綁住任何一個男女都是白癡念頭?
  
  心沉……花花公子換心,改變他的是個叫做Judy的好女人……她笑不出聲。
  
  「我第一次碰到這麼契合的女生,知道嗎?談到電影,我居然可以從她眼底看見火花。」Judy是第一個可以跟他談電影談到停不下來的女生,對他而言,這個經驗太特別。
  
  像他談起電影時,眼底跳躍的兩簇閃亮嗎?擰眉,詹沂婕不想往下聽,但身為死黨,她沒有這個權利。
  
  談起Judy,蔣焎滔滔不絕說不停。「你知不知道我追她追了多久?」
  
  他追Judy?不是向來都是女生追他?
  
  詹沂婕苦笑。那位紅衣女郎不會是個普通過客,他們會共同走上一段,而這一段,將長得讓她心痛。「追多久?」
  
  「從我開學,和她上過第一堂課之後,我就發動攻勢了。」
  
  行動派男生啊,她和一個行動派男人同居將近一年了,居然沒讓他有所動作,她……果然不是他的菜。
  
  「Judy對於商業電影的看法,讓全班同學對她那肅然起敬,連教授都忍不住為她喝彩,你絕對無法相信,她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女生,居然有這樣的見識。」言談間,他對她有崇拜。
  
  「她怎麼說?」
  
  「是開學第一天,教授站在講臺上問大家,同學們從世界各地聚集在這裏,想要學到的第一件事是什麼?她舉手、站起來說,所有拍電影的都反對商業電影,但不拍商業電影,成不了名的導演,卻又稱不上真正導演,如何在這兩者當中求取平衡,是想成為導演的我們,應該學的第一課題。」
  
  很吸引人的開頭,有明星特質的她,也許應該當明星而不是躲在幕後當導演。
  
  「然後呢?」
  
  「教授問她有什麼高見?她說,她想學會糖衣包裹法----如何把自己想帶給觀眾的理念,透過商業電影的包裝,讓觀眾知道她想要傳達的東西。你知道這有多困難?沉悶的得獎名片、譁眾取寵的賣座大片,如何在當中求取平衡,可不是三言兩語可以擺平的。」
  
  「嗯。」詹沂婕的反應不熱烈。
  
  「我找到可以一起努力的女生,你應該恭喜我。」
  
  「恭喜你。」她說了恭喜:心底卻酸澀得無從躲避,她拿開蔣焎疊在自己膝蓋的手,站起來。
  
  可她的運氣實在太背,居然踩上尖銳的石頭,痛得她齜牙咧嘴,站也站不住。
  
  「怎麼了?」他打橫抱起她,把她帶到旁邊的木椅上放下,抓起她的腳板,細細檢查,似笑非笑地「哇」了一聲。「你受傷了。」
  
  她的腳隱隱作痛,雖痛但可以忍受。她把自己的腳抓回來,低頭翻看。
  
  「小傷,回去衝衝水就好了。」
  
  「不可以小看傷口哦,要是細菌感染變成蜂窩性組織炎,情況可沒這麼簡單,你不想變成『獨腳仙』吧。」說著,他一跛一跛,學肢障者走路。
  
  「不要嚇我。」
  
  「我是說真的。」蔣焎笑笑,背過身,蹲在她面前。
  
  「做什麼?」她推推他的背。
  
  「背你回去啊,不然,你真的想細菌感染哦。」
  
  她的猶豫只有三秒鐘,三秒後,她順從自己的心。
  
  勾住他的脖子,她讓他負在身後,他寬寬的背,寬寬得叫人覺得好安全,她的臉貼在他頸間,鼻子裏全是他的氣味。
  
  只可惜,這個背,將專屬一個他想定下來的女人,那個女人聰敏又活潑,她的思想對得上他的心情,他們是有共同夢想的兩個人……
  
  「你的身體好熱,是不是發燒了?」他用臉頰探探她靠在頸邊的額頭。
  
  「小事,回家睡一覺就好了。」
  
  噢,她想起來,今天不行,早上有課、下午有會議,女強人怎麼能夠缺席?她看一眼手錶。「算了,我還有維他命,吞一吞,就該出門了。」
  
  「不能小看感冒,變成肺炎就慘了。」
  
  傷口發炎會慘、肺發炎會慘,那麼她的感情發炎了,也會很慘嗎?
  
  應該吧,不過這個慘,慘不到別人身上,只要她繼續穿高跟鞋、繼續用套裝包裹冷漠,只要她表現得一如平常,把事業和學業擺在前面,他就看不到她的慘。
  
  救不了愛情,至少,她得盡全力搶救自尊心。
  
  他一路念回公寓,一路念到她床邊,他放下詹沂婕的時候,才發現她熟睡了。
  
  輕笑、搖頭,他的話全說給周公聽了。擺好她,把棉被拉到她的下巴,看一眼化妝台上面的空水杯,和倒得亂七八糟的維他命丸。
  
  怎會有人拿維他命當抗生素?
  
  他擰來熱毛巾,替她擦臉擦手擦擦腳,再找到醫藥箱,把她的傷口處理好。
  
  他從來沒服侍過女人,沒想到自己的第一次竟奉獻給這個不像女人的女人。
  
  念頭轉過,他走出她的房門,到外面客廳打幾個請假電話後,回到她房裏,逼著迷迷糊糊的她吞下兩顆抗生素。
  
  然後,他側躺在她身邊,看著她潔淨的五官。她……虛弱的模樣,很小女人。

  詹沂婕不喜歡家裏多了一個女人來來回回的走;她不喜歡兩人的餐桌上多一副碗筷;不喜歡黃色、藍色拖鞋中間加入一雙粉紅色的彼得兔,更不喜歡兩張書桌中間多了張椅子。

  總之,她討厭三人行的世界。

  所以,她最後一個下班,她把作業報告帶到公司去做,她老是拖到三更半夜,蔣焎的電話一催再催後,才回到公寓。

  她努力躲著他,躲著和他一起築夢的女生,也躲避自己不該存在的感情。

  今天,她回到家已經超過十二點。她把車子停在公寓樓下,剛下車,一個高大的黑人從她身邊跑過去,在一陣拉扯間,她才發現自己正在被搶。

  她當然不能放開包包,裏面有她和員工們合作、忙了快要兩個星期的行銷計畫表,還有她無數個夜晚沒合眼寫出來的論文,她沒有體力從頭再來一次。

  「放手!」黑人一面朝著她大叫,一面揮動手中的刀子。

  「不放。」她也朝對方吼回去。

  碰到這麼凶的惡婆娘,黑人急了,一個沒控制好,刀子別過她的手臂,過度恐慌間,詹沂婕沒感覺到疼痛,只覺得有東西劃過。

  她死命抱住包包,猛搖頭,說不放就不放。

  她把黑人弄急了,大手一拽,他把她撂倒在地。

  她的膝蓋和手肘摩擦著柏油地面,緊急之間,她用力抱住搶匪的小腿,哽咽哀求,「你要錢就把錢全部拿走,但是請你把裏面的隨身碟留給我,那是我忙了好久好久......」

  黑人聽見她的話,頓一下,低頭看著狼狽的她。五秒鐘,他翻出袋子裏面的小皮夾,抽出整鈔,連零錢都不放過,然後把包包連同皮夾往下拋。

  詹沂婕鬆開他的腿,抱住自己的包包,還喃喃自語般的對搶匪說謝謝。她真是瘋了。

  很顯然,搶匪也被她的謝謝弄得不知所措。

  他匆匆丟下一句,「快點離開這裏,要是再碰到別人,你就倒大黴了。」

  心一驚,還有別人嗎?她顧不得身體上的疼痛,動作和搶匪一樣快,她抓起包包,把滿地的雜物收攏,胡亂塞進包包裏,右手緊握住搶救回來的隨身碟,衝進大樓裏面,關上大樓的門,她還是覺得不安全,三步並作兩步跑上樓。她跑得很急、胸口踹得很劇烈,跑到家門口時,顫抖的手竟連鑰匙都插不進孔裏。

  快開門啊......她越急越弄不好,頻頻回頭,生怕樓梯間再度衝出搶匪,她嚇破膽了、雙腳抖、牙關抖,她抖得像風中落葉。

  突地,門從裏面打開,她抬頭,看見蔣焎眼裏的錯愕。

  「你做什麼去了?」他口氣很差。

  她本來想一古腦兒告訴他,她碰到搶匪了,想告訴他過程多麼驚險萬分,她想說刀子劃過她的手臂,柏油路面磨破她的手肘和膝關節,也許這次她真的會得蜂窩性組織炎,客死異鄉。

  她想把滿肚子的恐懼對他傾吐,還想投到他懷抱裏,重溫那個晚上......

  但是一顆小小的頭顱從他身後冒出來,阻止了她未出口的話和未脫韁而出的淚水。

  急踩煞車,壓制她恐懼,想尋求支持的心。

  是啊,她怎麼能依賴他?挺起胸膛,她假裝一切狀況都在控制中,假裝那場意外是很容易就能消化的小插曲,她一點都不怕,搶劫只不過是學習長大與獨立的過程,嚴重程度和挨老闆罵一樣,她可以解決的。

  「我去搶銀行。」詹沂婕輕笑,說服自己,胸口裏面咚咚咚跳動的器官,不痛了。

  「公司給的薪水不夠,要你去搶銀行來補貼?」蔣焎橫眉豎目地問。他知道她有事,只不過打死不講。

  「是啊,如果你考慮給我加薪的話,也許我可以考慮辭掉兼差。」她又笑,這一次,她的笑臉給了他身後的judy。

  「你看起來很慘。」judy也給她一個微笑。

  「我已經盡力讓自己全身而退了,我的同黨們還在和執法人員玩捉迷藏。」脫掉鞋子時,她才發現高跟鞋的左腳少了鞋跟,難怪她走路不順。

  「你真幽默。」

  「我要去睡覺了,如果有員警來找我的話,幫個忙,就說我整個晚上都和你們在家裏看電影。」詹沂婕撫撫頭髮,把散亂的髮絲攏到耳後。她對judy點頭,走到蔣焎面前時,她低下頭,半句話不說。

  眼看著她離開,蔣焎的桃花眼在冒火花。連他都不能講嗎?他還以為自己是她的好朋友,他還以為有關她的任何事,他都會第一個知道。

  對於她的隱瞞,他很不爽。

  「你怎麼了?」judy拍拍他的臉,親暱的問。

  「沒事。」他的口氣很悶,臉色更是悶到一個不行。

  「你在生氣,我做錯了什麼嗎?」她的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尖,在他的唇邊烙下一連串的親吻。

  「沒有。」溫柔送到眼前,他滿腦子卻是詹沂婕那張皺眉要強的臉。

  「沒有的話,抱我進房間......」她一躍,跳上他身體,兩隻腳勾住他的腰,濃厚的性暗示,想撩撥他的慾望。

  「judy,今天......」

  「今天很好,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說要送禮物給我,我說我最想要的禮物是一整個『阿焎夜』,想後悔嗎?門兒都沒有。」

  說著,她的唇堵上他的嘴,送出一個熱熱烈烈的法式親吻。

  他喜歡judy,已經醞釀了好長一段時間。他追啊追,終於把她追到自己身邊,他很喜歡她,想過和她天長地久,可是今天晚上......他心不在焉......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詹沂婕的愁眉會深深烙在心底?

  要到廚房倒開水的詹沂婕看見交纏的兩人,垂下肩,冷漠以對。

  她回房,關上門,坐在床邊。

  這間公寓什麼都好,就是兩間相連的房間隔音設備太差,隱約間,她聽見judy的聲音,於是她知道他們回房了,接下會發生什麼事,誰猜不出?

  她用力搗住耳朵,不聽、不想。

  她不斷地提醒自己,她和蔣焎有亞當史密斯的分工理論,沒有曹雪芹的鏡花水月;他無意,即便她有心,也是落花流水一場空話,對他有心的女人太多,她不需要去湊數啊。

  她忘記傷口還沒有處理,就躲進浴室,打開蓮蓬頭,水嘩啦啦一陣亂衝。

  傷處的痛,痛不過心,她閉起眼睛欺騙自己,臉頰流下的灼熱,不是酸澀淚水,它的PH值是不偏不倚的......

  她並不知道,這一晚,judy帶著憤怒離去,而不瞭解自己的蔣焎,在房間裏徘徊。

  詹沂婕學乖了,只要是避不掉蔣焎的夜裏,她就會留在公司裏面過夜。

  總經理裏有張大沙發,置物櫃可以放下好幾件套裝,而員工廁所可以反鎖,並且提供熱水。

  洗過澡,她回到辦公室,從抽屜找出優碘。

  她傷口發炎了,都怪她太蠻皮,手臂上的刀傷,她拖了兩天才去找醫生,還以為上上藥就可以,沒想到醫生硬是給她縫了十七針。

  「這就是你不回家的原因?」

  蔣焎的聲音讓詹沂婕嚇一大跳,手上的優碘滾落,在她白色睡衣上留下一道褐色印子。

  她抬眉,吐氣。「不是,我不回去是因為很忙,留在這裏,我可以多點時間處理公事。」

  「說謊,你開車,只要二十分鐘路程。」他知道她怕浪費時間等待,一到美國就給她買車子。

  「先生,你知不知道累壞的女人,坐到駕駛座上很容易打瞌睡?」

  詹沂婕走到茶几旁,倒一杯咖啡遞到他面前。

  他看她一眼,「你什麼時候開始喝咖啡?」

  他問倒她了,她什麼時候開始和咖啡的?什麼時候開始在抽屜裏面準備幾包糖果?她的改變,連自己都不知不覺。

  「在這裏,咖啡是一種很容易取得的食物。」

  蔣焎的出現讓她慌了手腳,她還要繼續擦藥嗎?算了,今天不擦了,頂多明天再流點膿,反正她還滿習慣帶傷的日子。

  拉下袖子,收好瓶瓶罐罐,她不想在他面前展現她的傷。

  他臉色很差,放下咖啡、走到她辦公桌邊,逕自打開抽屜,把藥品拿出來。

  「你開車睡著,出車禍了?」

  「不是。」

  「這些傷口是怎麼來的?」才剛感冒結束,又把自己弄傷,她是和美國磁場下臺還是水上不服?他沒有好口氣的問。

  她避重就輕,「小事,我可以處理。」

  「這就是你處理的結果?」蔣焎瞪著她裙擺掩蓋不了的膝蓋。

  來這裏之前,他已經滿肚子火。

  連續三天,她都不在家。他打手機,她關機,他打電話、她開電話答錄,他每天等到淩晨兩點,都看不見她的人。昨天,他發狠,直接躺到她的床上等,結果答案出爐,她根本沒回家。

  他以為她交了男朋友,一個小小的「以為」讓他的脾氣大到不行。

  要不是他打電話和公司員工探聽過,確定她除了上課時間以外都留在公司,他肯定一來就把她轟得體無完膚。

  只是......不等他轟,她已經體無完膚了!心揪疼著。她不是女強人嗎?怎麼能力這麼高超,卻連自己都不會照顧?

  「我忙,所以......」

  「所以讓小擦傷變成可以流出可樂的大傷口?」

  「好吧,我是有點懶散,可是我去看過醫生了。」

  詹沂婕拉開袖子,指指還沒拆線的刀傷,證明她的確花心思處理過了。

  這下子,他才看仔細,她的手臂、手肘醜到無法形容的鬼樣子。

  他深吸氣,桃花眼變成桃花劍,光芒射出去,她差點被他射出胃穿孔。這是他首次露出殺人眼神,溫和被銳利取代,彌勒佛變鍾馗。

  「你到底是怎麼弄的?」

  他目光灼灼,逼她不得不說話。「我碰到搶匪。」

  「星期一晚上?」

  「對。」
  
  該死的,他就知道不對勁,那天晚上,他明明在她眼底看見了淚光,他應該把judy送回家,應該到她房間把她抓到醫院裏,應該......

  天,他還在計較已經過去的事情、智缺!

  「為什麼不告訴我?」

  詹沂婕飛快掛起笑容。「你要我當電燈泡?不要吧,我才不要judy小姐恨我一輩子。」

  「你都不介意讓邵祺棻恨你一輩子,為什麼擔心judy恨你?」他沒好氣的說。

  蔣焎拉過她的手,把她壓在沙發上,不由分說,替她上藥包紮。

  「你說過的呀,judy不一樣,她是你想定下來的對象,我怎麼可以對未來的老闆娘不敬?」她嘴上說得輕鬆;心底卻是慌亂抑鬱,judy的「不一樣」,讓她好沉重。

  「再不一樣,被搶劫是很嚴重的事,你當然要第一個告訴我。」

  「你的確是第一個知道的啊。」這件事,她沒告訴過別人。

  「意思是,你也沒報警?」

  她的聰慧到哪裡去了?氣氣氣,他伸手把她的頭髮揉成鳥窩。

  他真的很想捏死她,雖然,他是第一個被告知這件事,讓他的心情稍稍寬慰。

  「我只損失兩百多塊美金,他把隨身碟和證件都還給我了。」

  說到底,她還是感激搶匪的,要是換了別人,別說證件,她那種死命護包的行為,哪會只換的一個十七針的小刀疤?

  「不要嬉皮笑臉,總之,往後八點前一定要到家,做不完的工作帶回去做。」他端出老闆的威信。

  他居然批評她嬉皮笑臉?搞錯了吧,她是女強人,會嬉皮笑臉、玩世不恭的人是花花公子蔣焎先生,不是詹沂婕。

  「家裏很吵,那裏......隔音設備不是太好。」忍不住,她嘟起嘴說。

  聽見她的抱怨,他的反應居然是呵呵大笑。「你在嫉妒。」

  被抓包了?不管是不是被抓包,她打死不認。「我為什麼要嫉妒?」

  「你嫉妒我找到女朋友,你卻乏人問津。」

  「你想太多了,如果我肯點頭,想和我交往的男人多得是。」

  「你不會對他們感興趣的。」蔣焎揮揮手,口氣百分百肯定。

  「我的同學裏面,有很多才德兼備,公司裏也有不少帥哥。」他以為全世界只有他一個才稱得上男人?

  「你才不會浪費時間在這些沒結果的戀情上面。」

  「你是神機妙算劉伯溫啊,你又知道我談的都是沒有結果的戀情?」

  「男人會因為一時好玩去碰碰女強人,但一段時間之後,就會瞭解,女強人有多難纏......」

  他只是在開玩笑,但她認真了。

  是這樣嗎?所以他把她當成死黨、好朋友,卻從不認真考慮和她走入愛情裏,他可以和路人甲乙丙發展短暫愛情,肚肚看不上就在身邊的她。

  天底下的男人呢都害怕女人太精明,他們不喜歡被控制,而女強人的特質就是熱愛控制。原來啊,她輸在能力太強,輸在難纏。

  背過身,她走到辦公桌便,想翻出一顆糖果,甜甜心、暖暖胃,彎腰、打開抽屜......不能再像他了,不能再被他影響自己的一舉一動。抑下衝動,她把抽屜關回去。

 「你是對的,我的女強人。」她深吸一口氣,「所以你別惹我,否則,我會纏得你苦笑不得。」

  她在恐嚇他?好玩!蔣焎勾起桃花眼。要不是他逼自己謹守朋友原則,他一定會吻她。「好啊,對於被女人纏,我很有經驗。」

  「惹火我,我會毫不猶豫破壞你和你的judy小姐。」她在對他放狠話了呢,是不是很好笑?她還以為就算沒辦法更進一步,他們hiatus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那你得要有足夠的能耐才行。」他當她在開玩笑。

  「別忘記,我破壞你和那些小情人的記錄,成績斐然。」詹沂婕抬頭挺胸,表情驕傲。

  「你也說了,我和judy不一樣。」他對自己和judy很看好,他還想過帶judy去見見住在美國的阿擎和大姊。

  「你想測試我的破壞功力有沒有進步嗎?」

  「不管你有沒有進步,你都沒本事破壞。」

  「要不要試試?」

  「放馬過來。」

  她瞪他,他也瞪她。

  他在等她笑開,而她在逼自己笑開。

  詹沂婕知道他以為她在開玩笑,她也知道,自己的話有七分真心,三分想像,她真的希望自己有本事破壞他們。

  然後,她成功逼迫自己了,在同一個時間點,兩個人笑開。

  一陣笑聲後,蔣焎說:「喂,女強人小姐,跟我回家好不好?」

  「我覺得睡在這裏還不錯。」她不想妥協;心痛的感覺壞透了,她不想一嘗再嘗。

  「如果是judy的關係,以後,我儘量避免帶她回家。」他握住她的手,說得誠懇認真。

  「不是judy的關係,而是我真的很忙,你知道的,我很認真挽救分公司。」她在說謊。

  說謊是這樣的,說一次、兩次,能說服別人,說十次,就會連自己也一併說服了,她必須花點精神說服自己,他們之間只是朋友。

  「我聘司機給你,他會平安送你上下班,不會讓你在駕駛座上睡著。」

  「我只是地下總經理,不是地上總經理。」

  「誰說地下總經理不能擁有特殊待遇?」蔣焎的濃眉挑了挑,丟給她一個痞子笑。

  她歎氣。「蔣焎先生。」

  「有。」

  「你知不知道,對一個人好,要有限度、有範圍、有界線。」

  「如果我對你的好,就是不想有限度、有範圍、有界線呢?」他是挑釁大師,對於所有界線,都想去踩一踩、踏一踏。

  「那會讓人搞不清楚分際,有了過度念頭。」

  「比方......」

  「比方我會誤以為你對我有特殊想像。」

  「什麼特殊想像?」

  「你想追我。」

  她話一出,他噗哧大笑。

  「這個好笑,你的幽默感有進步了。」

  他笑,她也跟著笑,只是他不知道,他的笑有多傷人。

  她的愛情看在他眼底只是幽默,她的實話實說聽在他耳裏是笑話。

  她努力阻止他前進,他硬是肆無忌憚前進得大大方方,害得她的認真......變得很虛假。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6 06:51:20

第六章

  不過短短一年時間,公司的業績已經達到總公司的初步要求。而一年兩個月的學程,勤奮的詹沂婕已經把論文交出去,她預估下個月就可以通過面試,拿到畢業證書。

  蔣焎雖然還拿不到文憑,但他替分公司拍的宣傳廣告,不但廣貨好評,還在臺灣得到獎項。

  對了,順帶一提,臺灣的唱片公司成功地培養出一個少女團體,聽說唱片開紅盤,大賣二十幾萬張,還有不少的偶像劇邀她們入境。

  這次的成功,再次證明,蔣焎是個相當有眼光的老闆。

  最叫蔣焎高興的是,從明天起,他就要飛到L.A,跟在知名導演身邊請益,照以往的記錄來看,他的L.A行,絕對大有收穫。

   有這麼多件值得開心的事,不開瓶酒來慶祝,未免對不起自己。

  於是,他做了滿桌子好菜,七點不到就衝到公司逮人,硬是把詹沂婕抓回家,和他同慶。

  讓她訝異的是,judy居然沒在餐桌上出現。

  她懷疑地看了蔣焎一呀,用眼神向他發問,他笑笑不以為真地說:「她還有別的約會。」

  「你們不是吵架了吧?」問這話的同時,她居然暗地竊喜,無知加三級白癡!

  「沒有,等我回來,她會到機場接我。」他擺著碗筷,半點不想談。

  沂婕沒猜錯,他們是吵架了,不只一次,常常一鬧就是三天五天避不見面。

  judy不高興他經常心不在焉,不高興他常不自覺把話題拉到沂婕身上,更不開心他三不五時打電話給沂婕。他很痛恨,judy經常性追問,她和沂婕對他而言,哪個比較重要?

  這有什麼好比的,一個是噴油,一個是情人,不同身份怎麼比?

  而且她不愉快,他也不見得高興啊,她還不是三不五時和jack出門,那傢伙色迷迷的,一看就是別有所圖,只有judy覺得他的眼睛很誠摯。

  「她不跟你去L.A?」詹沂婕問。

    她以為他們夢想一致,方向也會一致。

  「沒有,暑假她要回家。」回福羅裏達參加她姊姊的婚禮,judy希望他以她的男伴身份出席,可是,接下來兩個月他會忙到不行,他不敢答應,結果他們又為了這件事大吵一架。

  judy摞狠話,說他不出席的話,就要讓jack走這一趟,還要向家人介紹,jack是她的未婚夫。

  「如果哦你真的有意思安定下來,你應該上門禮貌性拜訪。」

  「連你也這樣說。」惱!女人的思維怎麼都是這副樣子。

  他的口氣有點爛,詹沂婕擺出兩隻手,做出暫停動作。「喂,這不關我的事,你不必把脾氣出在我身上。」她給他夾了滿盤子菜餚,還把兩個人的杯子倒滿滿,就照他說的,開心慶祝,就別對不起自己。

  仰頭,蔣焎把酒一口吞下去,再倒滿杯子,和她碰杯,然後又一口氣喝掉。

  她自己也吃了起來,她餓壞了,早餐中餐,一個焙果隨便解決,看到滿桌子菜還真讓人胃口大開。

  「沂婕......是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歡多金男?」

  蔣焎用自己的杯子碰碰她的,示意她喝酒。她聳聳肩,沒反對,端起酒杯,學習他的豪邁。

  「是啊,你知道自己有多麼幸運了吧。」有個多金老爸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幻想。

  「所以,judy喜歡jack是很容易理解的。」他打個酒嗝。

  「jack,你的情敵嗎?他比你更多金?不會吧。」她替他把酒杯拿走,把筷子塞進他手中。

  「我沒告訴過judy,我的父親、家族企業或是唱片公司,她以為我只是個空有幻想的窮小子。」他夾了一筷子魚後,又把酒杯拿回來,注滿酒。

  「怎麼會是空有幻想,你這段時間的努力,她都在你身邊,應該看得到。」

  「一個未成名的導演,什麼都不上,何況我連導演都還稱不上。」

  詹沂婕無言,她以為他們的夢想串在一起,他們會手攜手一起邁向成功。

  「一個男人會無條件對女人好嗎?」蔣焎問。他抓抓頭髮,帶著兩分茫然,他小醉了,但是還是一口一口,喝掉杯中紅色液體。

  「有多好?」

  「生日的時候送她五克拉鑽戒,二十四小時隨傳隨到,只要我沒空,他就是護花使者的第一人選。」

  「你也送得起鑽戒,至於隨傳隨到......不如,你也派個司機給她,讓她充分理解有志男兒的忙碌與不得已。」

  她想到的是解決問題,沒想到,愛情不單是解決問題這麼容易。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jack知道我的存在,為什麼還和judy那麼親密?」

  「你問倒我了,我不是jack。」

  「算了,乾杯!」蔣焎高舉酒杯。

  好吧,身為朋友,沒辦法替他分憂,至少課可以陪他同醉。

  「乾杯。」她舉杯一飲,熱辣辣的液體灼了她的腸胃,一股暖流劃過,溫了心膽。
  
  「沂婕,你有沒有喜歡的男生?」

  真的醉糊塗了,他不是說過嗎?像她這種女強人,根本不符合男人的標準,男人碰她只是貪圖一時新鮮,她那麼聰明,幹麼讓自己去滿足男人的好奇心?

  「喜歡又怎樣,又沒有男人會看上我。」酒精催促了她的小臉;心酸不必費心埋藏,她可以直接把苦澀壓進地球中央,讓岩漿一口氣燃燒掉。

  放下筷子,她和他鯛起酒。

  他捏捏她的臉,咯咯大笑。「誰說的,你很漂亮又有能力,很會替別人著想,你是個一級棒的超級大美女。」

  「哈,你醉了,你只有大醉時才會對我甜言蜜語。」

  「我沒醉,我說你是超級大美女是真心話,出自這裏......」他捶捶自己胸膛。

  才兩三杯,詹沂婕也茫了,拍掉他的手,端起空酒杯,搖搖晃晃的走進客廳,一屁股窩進沙發裏,她仰頭朝後面大吼,「一級棒美女有什麼用,你還是喜歡你的judy。」

  「誰不喜歡judy,我喜歡、jack喜歡、教授喜歡......所有的人通通喜歡,我得打敗多少對手,才能變成她的最愛。」

  他一手酒杯、一手酒瓶,跟在她身後進去客廳,啪,屁股摔在她身邊。

  「恭喜恭喜,你贏了,獎品是美酒一杯。」

  她用自己的杯子裝滿酒,湊到他嘴邊。他喝一口、她一口、他再喝一口、她又喝一口......一口一口一口一口.......喝到最後不過癮了,他們把酒杯丟掉,就著酒瓶,越喝越順口。

  「但有人想要爭取敗部復活,怎麼辦?」蔣焎扳過她的臉,眼睛對著她的眼睛問,近得奪人心魄。

  她頭好昏哦,他在她面前有一個影、兩個影,桃花臉,桃花鼻......一堆子桃花變成桃花林......

  她在劃下陶醉,咯咯笑得好開心。

  「把他踢走!告訴他,你不給他復活的機會。」

  「如果judy堅持讓他復活呢?」

  「你就用你的奪魂眼對她猛放電,像這樣......」她伸出兩手捧住他的臉,眼對眼、鼻對鼻、唇對唇......

  「然後,用力給她吻下去。」他接話。

  「對,給她一個世界頂級的法式熱吻。」

  「像這樣嗎?」

  說著,他果真給了她一個世界頂級的法式熱吻。

  四唇相接,心悸......

  蠢蠢欲動的感覺延展到彼此的每一根神經,他捨不得放手、她捨不得喊暫停,只是靜靜地汲取......汲取對方的氣息。

  熱烈的吻,熱烈的心,熱烈的兩個人在酒精催動夏,更接近對方。

  他的手滑進她的腰際,從微掀的襯衫底下,撫上她細緻滑嫩的肌膚。真甜、真軟,他喜歡她的唇,也喜歡她柔細優雅的腰際。

  她的腦子亂到不行,原來這就是接吻啊,她的初吻奉獻給桃花男,而他帶給她一次無與倫比的刺激經驗。

  她喜歡他的靠近,於是,她的頭垂在他胸前,傾聽他紊亂的心跳聲,傾聽他微喘的呼吸。

  彷彿、彷彿他們已經融為一體,彷彿他們的愛慾牽彼此神經,彷彿他是她的山,她的他的影......

  「喂,女強人。」蔣焎在她頭頂上傳出一陣輕笑。

  「什麼事,桃花男。」她在他胸前慵懶。

  「法式熱吻不是只有這樣子。」他還想再試一次,再一次把她的馨甜融入身體裏。

  「真的嗎?不然還要怎樣?」

  「法式熱吻有一部曲、二部曲、三部曲......一曲一曲唱下去。」

  「哦。」她點頭。

  「剛剛那個是一部曲。」他解釋得很認真。

  「哦。」她聽的也很認真。

  「我準備好要唱二部曲了,你覺得呢?」

  「我?我一向的都比你快一步準備好。」開玩笑,她可不是普通女人,她是女強人啊。

  「很好,我就是喜歡你的能力。」

  說著,他勾起了她的臉,再一次唇瓣相觸,再一次心靈相貼,再一次他的心跳紊亂,亂上她的氣息。

  他熱烈地搜尋著她的芬芳美麗,她勾住他的頸項,等待著二部曲、三部曲的降臨......

  陌生的熱潮,陌生的情慾,陌生的兩個身體相依......

  火燃過原野,愛情漫過山間,他們都失控了,失控於突如其來的慾望之間......

  詹沂婕醒了,從頭到腳,全身酸痛,她輕輕轉動脖子,移動手腳同時,發現自己被壓在一具巨大的裸體之下。

  眼睛倏地睜大,昨夜發生的事,一幕幕回到腦袋中。

  天!她大驚失色,直覺推開身上的巨形裸男,然後,蔣焎也醒了。

  沒有棉被,沒有舒適的枕頭,整個晚上,他們在客廳的地板相互依偎取暖。

  他們互視對方一眼,同時背開身。

  散亂的衣服離詹沂婕較近,她穿回自己衣服的同時,也好心地把衣服往後丟,丟給那位雄壯威武的大街先生。

  兩人都不說話,動作加速,都在完成著裝之後,一言不發,跑回房間裏。

  關上房門後,她忍不住搗住臉,一聲哀歎。

  「完蛋。」懊惱極了,她怎會天翻地覆地把兩個人的關係搞亂?

  往後她要如何面對一個和自己有肌膚之親的男人,且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真是高難度的工作。

  懷到言語無法形容了,她以為自己的喜歡藏得隱秘妥當,誰想得到幾杯黃湯下肚,通通現出原形。她以為有本事和蔣焎當對真正的死黨,不談愛,不說擎,成為一輩子長長久久的朋友,誰知道情況失控,讓擅長掌控全局的她,亂了方向。

  清醒,不准再迷糊了,她得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好方法來面對蔣焎。她不能躲起來,女強人沒有怯懦的權利。

  她進浴室洗澡,她換衣服,她在整理自己的同時,努力整理思緒。

  當她走出房間時,以為自己可以好好面對蔣焎了,沒想到,會看見他拿著抹布在清理白色沙發上面的......血跡......

  很好,她的勇氣在剎那間隱去。

  聽見開門聲,蔣焎抬眼,他盡力擠出笑臉,臉上的桃花開壞了,不再讓人如沐春風。

  詹沂婕低頭斂眉,因他勉強出來的笑容,受傷。

  他加快動作處理完畢,收好抹布,走到她面前,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沂婕,對不起。」

  呵......真沒創意的開頭。

  「其實,我還滿擔心的。」她也笑,但擠笑臉的技巧比他好一點,至少,她的笑容裏,沒有傷人的勉強。

  「擔心什麼?」

  「怕登上金氏世界記錄——全球最高齡的處女。」

  他一聽,放聲大笑。

    很不錯吧,女生終是比男生善於演戲。

    「沂婕......昨天晚上,我的心情不是太好。」

    所以,她是他發洩負面情緒的工具?她又笑了,越笑越自然。「我知道,朋友嘛,幫你承擔一些,理所當然。」

    「我沒想到自己會失控,你是個很棒的女生......讓人難以拒絕。」

    他發現她脖子上的吻痕,昨夜情景跳上心頭,又是一陣心跳怦然,迷惑眩暈,她真的讓人難以拒絕。

    「你也不差啊,第一次是你,我的下個男人可辛苦了。」她還在想辦法逗出他的真心大笑,很白癡,但她不能不這麼做。

    「那,我,我.......」蔣焎結巴了,一個對一夜情毫不陌生的男人,居然在她面前,講不出正確的語句。

    「你應該趕快上飛機,如果你對那位知名導演還懷有高度期待的話。」

    詹沂婕努力表現也落落大方。不過是性愛,就當坐了一次失速的雲霄飛車,下車了,笑一笑,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那你......」她越是表現得坦然,他的心越是扯痛,他明知道她在演戲,這種事對任何女人都不會是沒有意義,但她拚了命演戲,讓他覺得自己很混蛋。

    「我也要去上班了,需要我開車送你去機場嗎?」

    「可以嗎?」他還想要談。

    「當然可以,你是總經理,我是地下總經理,整個公司沒有人比我們更大。」她輕笑。

    車上,她的笑容沒減量過,她東拉西扯,說公司裏面的事,說學校裏面的事,就是不肯提到兩人發生的意外事件。

   「Abber知道我的論文過關時,那個表情啊,精彩絕倫。我故意走到他面前,讓他看看被他批評得一無是處的東方女生,就是比他更早拿到學位......呵呵。」

    「沂婕。」

    「怎樣?」

    紅燈,她停車,轉頭看他。

    他還是滿臉愧疚,這男人真糟,都給他搬好臺階,他怎麼不懂得順勢爬下來?看來冷豔女強人轉了性,在他面前像個歐巴桑嘮叨不停,痞子風流男也轉性,一場性慾遊戲,讓他變得躊躇猶豫。

    「你知道我的手機號碼,有任何事,就打手機給我,就算半夜也沒有關係。」

    「你半夜有力氣接電話,我半夜可沒力氣打電話。」她笑笑。

    「我的意思是,發生任何事都要讓我知道。」蔣焎突然抓住她的手,嚇她一大跳。

    她的指節緊了緊,抽開手,強自鎮定。「比如,再碰到一次搶劫?放心,我的運氣沒那麼糟。」

    「沂婕,你知道我們的交情不是普通泛泛,我很珍惜現在,不希望改變。」

    不明所以的,她越是笑得雲淡風輕,他越有失去她的恐懼,她會走掉嗎?趁著他離開的兩個月裏。

    他要的是「現在」而不是「可能發展」?

    詹沂婕抿唇乾笑。笨!除了朋友,他從來沒想過和她有其他發展。

    「我們的......有道理改變嗎?你還是需要我這顆煙幕彈替你管理公司,我也覬覦總經理薪水。放心,只要你不想改變,我就不會改變。」

    改變,是兩個有共同意願的人一起努力,才會發生的狀況,不是光靠一個人的單方面想像,就能發生的。

    她懂,他已經一次次對她說明。

    「你會讓我隨時隨地找得到你?」蔣焎沒有安全感,非要她承諾。

    「保證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她舉五指發誓。
  
    「如果我讓你很受傷,你會讓我知道?」他一再叮嚀,老婆婆性格爬上身。

    她已經夠受傷了,但她是個實際的女人,讓他「知道」之後呢?除了在自尊心上面多刮幾道傷痕之外,會有什麼不同?

    「不會,但我會想盡辦法,逼你替我加薪。」

    蔣焎微笑,碰到她是他的運氣,她獨立自主,從不讓人擔心。

    但這種女人最吃虧。女人要裝笨,裝柔弱,讓男人挺身為她做牛做馬,女人可以偶爾驕態,偶爾任性,只要男人夠愛她,她還可以無限制要求。

    她不懂要求,所以,她是真笨!

    「如果你需要幫忙,你會第一個通知我?」

    他伸手,想像以前一樣揉揉她的頭髮,她卻直覺閃開了,他錯愕,把手縮回。

    她打算和他保持距離以策安全?蔣焎的心,狠狠抽幾下。

   「女強人一向能把自己的事處理得很完美,幫忙?免啦。」一個錯誤,夠了,她不想一錯再錯,錯到淪陷得再也回不了頭。

   「女強人就是這樣不可愛。」

   「沒辦法啊,誰叫我骨子裏流的血有強人染色體。」

    詹沂婕停車,看他一眼。
  
    他歎氣。「有什麼重要的事,記得通知我。」

    「我會。」

    「有重要的信件,就轉寄給我。」

    「我知道。」

    「有需要幫忙......」話說到一半,蔣焎才想起來,同樣的話他已經說過。「總之,保重。」

    「我會,你也好好加油,希望這兩個月,你大有斬獲。」

    他們都在說客套話。在這麼尷尬的情況下,除了客套話,他們還有什麼其他選擇?

    「你......你不要太累,公司的狀況......夠,夠好了。」他從沒在女人面前結巴過,而她,讓他說話不順暢。

    「知道。」

    「那,我走了,保持聯絡。」

    終於他下車,終於他帶走行李,終於,她再也看不見他的背影。

    垮下肩膀,面具滑落,輕輕地,她的並沒有靠在駕駛盤上,哭泣。

    她不知道他又折回來,不知道他看見她不讓人知道的脆弱,他沒走近,沒有出聲安慰,只是靜靜地,靜靜走回機場裏......



    兩個月了,蔣焎天天打電話給她,兩個人用手機說著言不及義的話,聊公事,聊他和名導演之間的事,聊生活瑣事......他們什麼都聊,就是不提那一夜。

    他們都以為,只要不提,慢慢地,就會事過境遷。

    她同意這個論點,她相信光陰最殘酷也最仁慈,它殘酷地把人催老,也仁慈地讓人們的年少輕狂在歲月裏磨蝕間,遺忘......

    她真的這麼想,她以為兩個月這後,蔣焎回來,他們之間的關係會回到過往,朋友,死黨......Anyway,她總還是在他身旁。

    可是,生命往往自作主張,它們會牢牢抓取一些東西,不肯放。

    詹沂婕脫掉高跟鞋,拿起咖啡懷,猶豫了一下,把杯子放回桌面。

    這個習慣該戒了,聽說咖啡因對胎兒不好......

    是啊,真倒楣,在不孕夫妻佔兩成的社會裏,她居然一次就中獎,還是個超級大獎--醫生說她懷孕了,並且在她的肚子裏找到兩個胚胎。

    雙胞胎耶,真厲害,她不只能力強,連子宮受孕率都比一般女人來的厲害,要是臺灣每個女人都像她,政府哪還需要擔心人口老化問題。

    淒涼一笑,她的未來成了未定。

    有人的愛情是玫瑰,有人的愛情是茉莉或薔薇,而她的愛情是最不起眼的無花果,末見花朵的綻放,未聞愛情的芬芳,偏偏就結了果,逼她獨自品嚐。

    詹沂婕苦笑,她肯定得罪過月下老人,他才會把她的紅線接到抓著無數條紅線的男人手上。

    讓他的女人緣   太好,她的男人緣太差,讓他的愛情多到無力負荷,而她的愛情卻又他沉重......

    吸吸鼻子,她把發酸的心情吸回肚子,聽說再過幾周,她就可以知道胎兒的性別。醫生問她,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這不是她考量的問題,眼前迫切需要考慮的是......她該怎麼面對親人朋友,面對即將回來的蔣焎?

    偏偏事情不是一件件,慢慢掃和,它們是排山倒海,好幾波同時向她打過來。

    就欺負她是女強人,不能喊救命,咬緊牙根也得忍受下來嗎?這個世界,對女強人不公平。

    籲......她揉揉發痛的雙鬢。

    早上,她忍住孕吐的不舒服,先回學校拿畢業證書再進公司,哪知,才踏進辦公室就看見蔣譽坐在她的位置。
  
    他是個冷酷的男人,一見面,他就問:「這個位置是蔣焎的,還是你的?」

    他連讓她編造謊話的機會都不給。

    她進門前,他已經和員工們開過會,把這段時間公司裏的運營,發展摸得一清二楚。於是,他知道蔣焎是傀儡,而她才是幕後藏鏡人。

    蔣譽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總經理並不喜歡這份工作,他有他的夢想,他的未來。」

    「他的未來關你什麼事?你們之間有什麼關係?」

    他的語調清冷,不重不輕,每個字句卻都讓人起雞皮疙瘩,傳說中,蔣譽精明能幹,冷酷無情,得罪他的人都不會得到好結局。

    她想,她得罪他了。

    既然已經得罪,想全身而退根本不可能,她索性豁也去。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定位,有人適合經商,有人適合當藝術家,有人熱愛政治,有人喜歡濟世救人,不同的人應該放在不同的位置,沒道理因為蔣焎出生在你們的家庭,就得被逼著穿上西裝,打領帶,坐在辦公室裏面乖乖當一個痛苦的總經理。」

    「你連我們的家庭都有意見?」他冷哼。

    她假裝沒聽見他的輕蔑。「如果你有本事查出我是真正的主持人,一定也有本事查出蔣焎在什麼地方唸書實習,他想要拿到什麼學位。」

    「沒錯,我是查出來了。」到現在他還不確定,該不該把這份調查報告交給父親。

    「既然有心調查,建議您,順便調查蔣焎在這段時間裏,有多麼自在快樂。」

    「你指的自在快樂,是拍這些不成熟的東西,還是認識一個華裔ABC?」

    他把資料往桌上一丟,詹沂婕打開,紀錄完備得讓她說不出話。

   「這些片子怎麼不成熟?事實證明,這支廣告得獎了,而分公司因為這支片子提升了百分之四十五的出貨量。」得罪一分和得罪十分並無不同,她乾脆把話挑明瞭說。

    「又如何?」

    「這代表蔣焎不是空口說白話,不是只會作夢,他正一步步有計劃地朝著既定的目標前進,如果真的為他好,身為兄長的您,應該支持他,而不是像食古不化的老人,心存偏見。」

    「說得多麼鏗鏘有力,你呢?為什麼支持他?只是因為他是個有夢想的青年,或者你背後有什麼目的?」

    她的目的......是啊,她還真需要花點時間好好想清楚,她到底是賺到經驗和薪水,還是賠上愛情與未來?

   「您認為呢?」她不答反問。

   「我認為你想利用他的單純,奪取實質的權益,你和總公司裏那派看不起阿焎的人一樣,想扳倒他,取而代之,只不過你的手腕比他們更高明。」他的話傷人到底。

    原來她是這麼有心機的女人?說的真好,好到她連反駁的話不出口。「既然讓你識破了,你打算怎麼做?」

    蔣譽盯住她,細細觀察她的表情。平心而論,他很欣賞她,她把賠錢公司帶出成績是事實,她挽救了一條很多人都救不回來的銷售線是事實,若不是她用這種卑劣手段對付阿焎,他會大力提拔她。

    「你的文憑拿到不是?」

    早上才拿到的文憑他也查得到,誰能否認他的辦事能力高超?她苦笑。

    「是。」

    「你把東西整理好離開公司,也搬出阿焎的公寓。」蔣譽下達命令。

    能說不嗎?不能。

    現在不離開,幾個月以後她照常要離開,懷孕瞞不住,而她想留下孩子卻不想徒增蔣焎的困擾。

    也好,就趁這回,一次解決。

    蔣譽離開後,她召集所有員工,宣佈自己將要離職,把工作交接給蔣譽指派的接任總經理。

    然後,她回辦公室,慢慢收拾自己的東西,從中午收到下午,收到晚上,收到所有員工都離開公司了,她才做最後一番巡禮。

    走進會議室,她想起初來時被排斥的舊事,想起什麼狀況都不曉得,蔣焎就敢長篇大論站在這裏說服大家......

    他的人際關係真的好到不行,他說服人的能力叫人歎為觀止,這麼有才能的人不當奸商......別說他的父親兄弟,就連她這個外人也看不過去。

    知道她被搶劫後,好幾次蔣焎看她太晚回家,就提著宵夜來慰勞她可憐的腸胃。

    也好,就這樣斷了吧,她不必找藉口離開他,不必擔心懷孕的事曝光,不需要煩惱接踵而至的種種難堪。

    就這樣斷了,很好。

    詹沂婕穿上鞋子,把要帶走的東西一一放回原處,這些都不是她的,連坐慣了的位置也不是,還有什麼需要帶走的?

    拿起包包和外套,穿上高跟鞋,走出辦公室,突地,她皺緊眉頭,腹部間的一陣絞痛,讓她知道不對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6 06:51:41

第七章

    「你在哪裡?」手機裏面傳來蔣焎焦躁的聲音。

    他因為找不到她而憂慮?淺淺的笑浮上詹沂婕的臉龐,他的關心像是一股暖流,緩緩注入她心中。

    她在醫院躺了三天,她有流產跡象,為了保住胎兒,醫生留她住院,要不是知道蔣焎要回家了,她還會多住院幾天。

    這幾天在病閑上,她反覆想著,該怎麼對他開口,說她將要離去。

    就說:「我們的秘密被發現,我被解職了,唉......看來,我不得不回臺灣。」

    然後,她要對他保證,「好朋友,我的手機二十四小時全開,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打給我,我絕對幫你到底。」

    刀還要鼓勵他,「加油哦,要是變成李安,一定別忘記要邀請我和你一起走星光大道。」

    當然,她一公平要跟他說:「如果Judy真的是你的幸福所以,那就拿出你的特殊魅力,別讓Jack有敗北復活的機會。」

    是的,她打定主意和他當一輩子的好朋友,也許往後不會再見面,但是她會繼續支持他,就像過去從前。

    當朋友......不錯,朋友可以分享心情,朋友有共同回憶,哪一天,光陰把他們變成銀髮老人時,再談起今日,肯定充滿甜蜜回憶。

    就這樣,詹沂婕花了大把心思來鼓吹自己,接下來,她只要說服蔣焎,她就要整裝回臺灣,順順利利生下她的雙胞胎,順順利利朝向未來 。

    事業,家庭,女強人一向能夠兼顧的,不是?

    「我快到家了,你吃飯了沒?要不要我去幫你帶一些?」她停好車子,才想起三天不在,冰箱裏面的食物,不知道有沒有過期。

    「不必,我問你,你為什麼不把Judy的電話轉給我?為什麼沒把請帖寄給我?」鬱氣上湧,淤塞了他的胸,蔣焎一出口就是質詢,口氣不善。

    什麼電話?什麼請帖?詹沂婕一頭霧水。

    「你故意的對不?你在報復我。」他的音調轉為高亢,緊握拳頭。

    報復?這是從何說起呢?

    「我不知道你在講什麼?」她輕搖頭。殺人還得編個名目呢,惡意栽贓,總是有贓物才成啊。

    她走進公寓大樓,電梯來了走進去,眼睛看著數位跳動,心跳也隨之加速。

    「Judy在電話答錄機裏面留言,你不肯告訴我Judy有電話留言,你故意破壞我們,對不對?」

    蔣焎面容陰鬱。要是她在眼前,她會毫不猶豫抓住她,搖晃逼部。

    破壞?他的指控太憑空,讓她接不上線。

    「她為什麼不直接打電話給你?她明知道你不在家啊。」詹折婕想不出自己錯在哪裡。

    是誰在編造電影劇情,Judy嗎?她期待電話答錄機把屠龍英雄Call到場,將她從一場婚禮中拯救出來?

    不對,真正的公主不會策劃劇情來為難自己,為難王子。

    「我太忙,經常關機,可是我每天都打電話給你,你要不是刻意破壞的話,早就會把這個訊息轉告給我,而不是等我到家才知道。」

    他一回家,就看見燙金的紅色帖子,聽見電話答錄機裏的留言內容,然後,他打手機給Jack,Jack接了,把事情從頭到尾轉述。

    Jack說,是他自動放棄機會,成全他和Judy。

    Judy接過電話,在電話那頭哭訴,她說:「我沒想到,你對我的愛情這麼不堪一擊......」

    「為什麼你不打手機給她?」詹沂婕問。

    她走出電梯,公寓大門就在眼前。他在裏面嗎?幾度猶豫,不知該不該進門。

    「她不接我的電話,她只要我出現在她面前。」他的聲音沙啞,透著憤然。

    原來是愛情測試......沒想到陰錯陽差,她在醫院不在家,Judy失敗了,卻把錯誤賴到她頭上。

    她不言語,蔣焎怒急攻心。

   「說話啊,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曾說過,惹火了你,你會毫不猶豫的破壞我和Judy,你說,你破壞我和小情人的紀錄,成績斐然。那個晚上,我惹火了你,所以你記恨,你要我好看。」

    他竟把她的玩笑話記得一清二楚?她該感激他認真看待她的話,還是應該痛恨他無聊的連連看?

    這叫做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吧。偏偏他湊的剛剛好,讓她連反駁空間都沒有。

    她屏著氣,渾身發顫。

    她的背靠在門板上,仰頭,痛苦想像,她該怎麼面對他?這扇門,隔出兩個世界,兩份心情,他怨她的惡意,而她愛上他的心......

    她不知道,他的背也貼著門。

    他忿忿不平,想掐死人的怒氣在胸口熾烈。她是他的知心,怎麼可以背叛他?

    Judy背叛他,他沒面子,自尊心受損,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居然輸給一個靠老爸起家的無能男,他當然不服,但詹沂婕的背叛讓他氣急敗壞。

    她分享了他所有心事,她幫他朝夢想邁進腳步,她理所當然要在這個時候,站在身邊替他搖旗吶喊,加油打氣,怎麼可以和Jack聯手,讓她好看?

    她沒說話,他也不語。

    他冤她,冤得合情合理,讓她連替自己說話,都找不到合適的字句。

    也好,這樣了斷,會斷得更乾淨,不拖泥帶水,不藕斷絲連。這大概是老天爺在幫她一把吧。

    說什麼朋友交情啊,說什麼死黨不同一般,通通是假的,要不是她心底還有那麼一點希冀,希望時時刻刻有他的消息,希望他走過星光大道時,會想起他們的曾經發,她不必想要用朋友當藉口,企圖和他保持聯繫。

    就是這樣不乾脆,她才會莫名其妙傷心呀。她是不是笨?為一個心底沒有自己的男人傷心,是不是愚蠢至極?

    「對不起。」悠悠地,她長歎,決定讓他冤自己,冤到底。

    「這是你唯一能說的話嗎?」蔣焎的拳頭緊握,額間青筋暴張。

    他以為她不是這種人,他相信她對自己出自真心,他不信她有目的,相信他們之間的友誼比什麼都純淨,但她的做法......讓他失望透頂。

   「不然,你希望我說什麼?」

   「說你的動機目的,說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我們不是好朋友?」他下顎緊繃,雙眼滿佈陰霾。

    詹折婕冷笑,決心讓他更恨自己。

   「要研究我的動機,不如去研究Judy的動機,也許她只是在測試,想看看自己在你心目中,是不是比那位名導演更重要。我保證,情況沒你想的那麼嚴重,也許你飛一趟佛羅里達州,就會發現,從頭到尾不過是場遊戲。」

    在離婚率高居不下的現狀,訂婚肯德基什麼?Judy要賭,何不賭大一點?

    突然,門被從裏面打開,背後失去支持,她差點兒跌跤。

    他在門後聽見她的聲音,猛地開門,看見她比紙還蒼白的臉色,心底有說不出的憤怒。

    為什麼她的臉蒼白沒有血色?她在害怕嗎?

    是,詭計被揭穿是應該膽戰心驚,但她憑什麼敢侃侃而談,研究Judy的動機,懷疑這些只是遊戲?

    「詹折婕,你可以說的更過份一點。」他伸出食指以,語出威脅。

    「我不過道出事實。」

    她聳聳戶,眼底浮起一抹幾不可察的笑意。沒有力氣同他大吼大叫了,她才剛出院,沒忘記醫生交代她要多休息,說話大小聲,很耗體力呢。

   「難怪Judy說你不簡單,你留在我身邊,不只是為了幫我,你還有其他目的對不?」

    他的頸動脈在跳躍,青筋乍現,下一秒,他伸手,恨恨地一把將她抓進屋裏,她踉蹌幾下,好不容易穩住自己。

    砰地,她又被身後關門的巨響嚇著。做什麼啊,她是脆弱的孕婦呢,他可以試試語言攻擊,不要動手動腳的,行不行?

    蔣焎怒瞪她。他和Judy因為她吵過很多次,Judy質疑她別有居心,質疑她想吸引他的注意力,他每次都反駁Judy,一在表明他們是患難之交,是不可取代的好兄弟,現下,他還能否認,女人的第六感精準無比?

    詹沂婕冷漠凝睇。真了不起!全世界的人都有志一同,認定她在他的身邊有目的。

    蔣譽說,她想利用他的單純奪取實權,進而取而代之。Judy呢?她的說法是不是她想近水樓臺先得月?

    這樣一路追算下,肯定可以算出來,那個失控的夜晚,也是她一手策劃出來的了。

    真是的,女強人就是這樣,腦筋比人家聰明,做事比人家有心機,東一個詭計,西一個詭計,全是陷人入彀的壞陰謀。

    心苦,但是她的臉在笑,笑的張揚開心,笑得連自己都不明白,是不是神經線錯連了,怎麼會心碎了,人還可以笑得這般快樂?

    「目的?你指的是當蔣太太吧,嗯......這是個不錯的想法,結婚後,你做你的導演夢,我經營你的事業,你繼續在外面搞風流,我繼續罩著你,夫妻同心,其利斷金,這種婚姻聽起來......很不錯。」

    蔣準度也是這樣想的吧,看來,她不當野心勃勃的女人,太對不起社會大眾。她想暢懷大笑,但苦澀撐住嘴角,讓她的笑臉淒楚艱難。

    「我看錯你了,你果然居心不軌,果然不簡單。」他怒吼。

     好得很,她終於激怒他。

     他再生氣一點,她就不必找藉口離開這個家,他會把她連同行李丟出門外,這樣的結束......煽情了占為,但是......還不錯。

    「你看對過哪個女人?邵祺棻?PUB裏的辣妹還是Judy?你看女人的眼光實在不怎麼樣。」

    她刻薄得好心痛,這是兩面刀呀,她傷他的同時,也傷自己。

    「不准你污辱Judy。」蔣焎的黑瞳乍寒,凍傷她的心。

    「污辱?請不要讓我小看你,見識廣闊的蔣少爺會不知道,如果Judy和Jack沒有特殊交情,他會配合演出這場戲?男人,不過爾爾......」

    她心知肚明,她說Judy壞話,他會更恨她,更當她是巫婆,更要馬上飛到Judy身邊,承認所有的過錯。

    緊接著,婚禮鐘聲響起,白雪公主得償宿願。所以他氣她,很好。Judy欠她一著。

    頂著好朋友 的高帽子,她不會快樂,他的Judy也不會開心;大吵一架,最好,不聯絡,不談心,要斷就斷得徹徹底底。

    她啊,一步退,步步退......從朋友退成陌路客,再從陌路退成敵人......退,再退,退到他的生命舞臺上面,再沒有詹沂婕的空間。

    真的很好,她喜歡這樣,簡單俐落,乾淨清爽,很符合她的風格。

    蔣焎咬牙切齒,恨不得伸手甩掉她的笑顏。阿譽說他看錯人,他不信;Judy說她是個心機深沉的女生,他替她說話;沒想到,他們才是對的,從頭到尾,錯的人是他。

    他用力抓住她的肩膀,厲聲問她,「為什麼要這樣?你很清楚,根本不必欺騙我,你想要什麼東西,開口啊,我都可以給你,我對你沒有虛情假意,我真心把你當朋友,你怎麼可以辜負我對你的信任?」

    頭痛,想吐的感覺嚴重,孩子和父親三人聯手欺負她,她偏偏還要擺出勝利女神的姿態,唉,做人真難。

    冷冷地,她開口,「你在生氣什麼?你真的那麼想要Judy的話,就去把她追回來啊,我敢保證,你一出面,們們的婚禮馬上變成鬧劇。如果你在意我佔據了總經理的寶座的話,還給你,反正我有文憑,有資歷,還怕找不到第二個賞識我的蔣焎嗎?」

    她的話無異是火上添油,蔣焎怒抓、她的手腕,力氣大得在上面留下紅痕。

    她痛,可是笑容不減。

    「意思是,你不必再利用我了?」他的語氣陰森。

    「說利用,多難聽,是你找我合夥的。我沒要求你來當什麼好朋友,我沒有分享你的心事,你不能心甘情願做了一大堆,卻把帳全賴在我頭上。」

    話說得難聽了,詹沂婕不在意。她本來就是無心的女人,放開一個男人,何難?

    她不會死纏爛打,既然蔣焎要的女人不是她,她可以別過身,比任何女人都瀟灑。

    「我後悔對你交心!」蔣焎深邃的黑瞳透露著冷然,他對她,失望至極。

    砰,用力一推,他把她推倒在地上。

    撞擊力不大,但她腹部傳來一陣絞痛。她咬牙吞忍,冷汗從額頭流下,炎熱的九月天,寒氣從她四肢竄入百骸。痛呵,痛進骨頭深處......

    詹沂婕深吸氣,深吐氣,她想緩和子宮收縮頻率。忍耐啊,再忍一下,再忍一下下就好,到時候,要哭,要喊她都不制止自己。

    蔣焎著她,她也回看他,倔強的臉龐,不服輸。

    「我回來之前......你,離開這裏。」他撂下話。

    她聽見了,可腹痛讓她汗流浹背,根本答不出半句話,她只能淡淡地,高傲地笑著。

    他大步走過她身邊,頭也不回。

    她定定望住他的身影,直到電梯關上,他消失在眼前,她才任由兩行清淚無聲無息滑落。

    放鬆身體,她任自己趴在冰冷的地面上,靜靜等待疼痛過去......明天,明天一定不會比今天更糟......



    蔣焎在深夜造訪Judy佛羅裏達州的家,他突如其來的出現,讓在庭園裏擁吻的男女來不及分開。

    可悲吧,還是讓沂婕說對了,他們之間必定存在著特殊關係。

    還說什麼大話,說他在女人圈裏吃得開?說他比女人列懂女人?這麼懂女人的花花公子,竟然同時被兩個女人耍弄於股掌間。

    他站到Judy面前,看著她急切解釋的模樣,看她抱住自己又親又吻,說他來了就好,她要回到他身邊......

    是不是又讓沂婕料中?從頭到尾,只是一場遊戲與鬧劇。

    他沒說話,冷冷推開Judy,獨自又飛回紐約,回到了公寓。

    沒有沂婕的公寓,頓時變得冷清,他走到廚房替自己煮一杯咖啡,打開櫃子,發現一堆未開封的花果茶......

    她被他同化了,以前的她喜歡花果茶勝過咖啡。

    認真想想,她被他同化的事不少,以前她保持沈默是金的秘書優良傳統,後來一天一占為,她變得和他一樣多話--

    「為什麼男人說到『女強人』三個字,都帶著一點鄙薄語氣?」

    他把她勾在懷間,說:「你想太多,女強人三個字是讚美,不是批評。」

    她說:「你不能否認男人有酸葡萄心理,大部分男人不能忍受女人的能力比他們更強,這種觀念從古時候就有,不然怎麼會出現『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鬼理論,千百年來壓抑女性成就。」

    「我承認少數男人有這方面的困擾,他們的問題在於缺乏自信心,但你說『大部分』......我不同意,至少,我就沒有。」

    沂婕一直是聰明的,從他看見她一雙眼睛,就知道這個女人的智商不同於一般。

    也只有夠聰明的女人,才有本事利用他的情感,現在他對她沒有利用價值了,所以她離開,毫不戀棧。

    進書房,他比想像中的更思念她。

    怪了,他思念的對象該是Judy才會,為什麼浮現在他腦海裏的總是沂婕?他們只是朋友,沒道理,他想她,想得那麼凶。

    從L.A.回來的路上,他心情雀躍。

    他急著想告訴沂婕,不必等拿到學位,他已經可以跟在名導演身邊當副導,她必須繼續幫他撐著公司,天高皇帝遠,再過一段時間,讓他闖出一些名目,他家老頭子就不會為了反對而反對。

  沒想到一回紐約,所有事接踵而至,先是阿譽的約談,再是Judy事件......
  
  他後悔了,沂婕卻已然遠走高飛。
  
  打開電視,坐進白色沙發裏,她蒼白的臉龐映在螢幕上。
  
  他想起那一夜。喝醉,是因為心情太好,也因為心情太差,是他逼她回家陪自己狂歡,是他強迫她把工作擺一邊,朋友情義放中間,也是他......主動給她一個法式熱吻......
  
  她的身體很柔軟,他還奇怪,冷冰冰的女生怎會有那樣溫暖的懷抱?
  
  她缺乏經驗的吻,不懂得熱情主動的性經驗,這個生手給了他一個意外夜晚,而他時時在夢中,複習意外夜晚的浪漫。
  
  他好想她,想到心痛。
  
  事情是阿譽說的那樣嗎?不全然對。
  
  是他利用沂婕居多吧,他花很多精神說服她,要她當幌子幫他築夢,他策劃外派,留學,他用高額薪水吸引她......從頭到尾,她沒有主動過。
  
  她有能力,但再有能力也是菜鳥一隻,他沒忘記她的無助,她落淚,說自己把事情搞砸了,搗著臉對他抱歉。
  
  那次,整個公司的老員工聯合起來欺負菜鳥女生。
  
  他記得她有多努力,工作學習兩頭燒,忙的時候,連續幾個晚上不敢睡覺,她吃不好,睡不著,不胖的她,在美國這種高熱量食物充斥的國度裏,瘦了五公斤。
  
  所以她才會夜歸被搶,才會感冒還跑到外面公園裏想公事,才會乾脆把家當搬到公司......
  
  那麼到底,她利用了他什麼?
  
  職位?他逼她接的。薪水?他用來誘惑她同盟的。友情?是他逼她接受的。然後,她離開,半句話沒多說。
  
  是啊,Judy的事她賴不掉,她應該替他傳話的,可......經過那晚,她有權利恨他,不是?
  
  他歎氣,想念她--
  
  「檸檬汁不是這麼做的。」她看著他把剛擠下來的檸檬汁加上蜂蜜水,急道。
  
  「所有人都用這種方法做檸檬水。」他加上兩顆冰塊,喝一口。贊!
  
  「喝酸的東西,問女生就對了。」
  
  她從袋子裏面拿出兩顆檸檬,削去綠色的外皮和白色的內皮,切丁,放進果汁機裏,然後也是蜂蜜,冰水,她壓下果汁機,一陣攪動後,倒出淡黃色果汁,一人一杯。
  
  「這樣......能喝嗎?」他看著冒泡泡的檸檬汁,賣相沒有那杯清清如水的果汁好。
  
  「試試嘍。」她仰頭喝掉,喝完了,還舔舔嘴唇,滿臉的意猶未盡。
  
  他拼了,抬頭,也是乾杯。咦?味道不錯嘛,除了檸檬的清香外,還帶有淡淡的奶味,而且沒有想像中那麼酸。
  
  他喝完,她得意地望著他。
  
  「檸檬就應該這麼吃,光擠出來的那兩滴水,能有多少維他命C啊?全都浪費了。」
  
  「你沒加牛奶,為什麼有奶味?」他對她的果汁好奇。
  
  「不知道,不只檸檬,火龍果也是,我不敢吃火龍果,但打成汁的火龍果不必加糖就有奶味,味道很棒。」
  
  「是嗎?那蘋果呢,葡萄柚呢?」他一面說一面從冰箱裏翻出水果。
  
  「你想做水果總匯大餐?不行,吃水果也會胖,我在減肥。」
  
  「減肥?你在諷刺美國人嗎?」
  
  他將她攔腰抱起,隨意舉兩下,嘲笑她的體重比無尾熊還沒看頭,她大笑,勾緊他的脖子,怕摔跤,在他身上,她樂意當一隻無憂的無尾熊。
  
  兩人都是大忙人,但忙裏偷閒的下午,他們在廚房裏,因為一杯檸檬汁,製造出難忘的回憶。
  
  他想她,很想,想到不行--
  
  「等我變成知名導演以後,你還肯跟在我身邊,幫我工作嗎?」
  
  「我可以做什麼?先說好,演戲我是絕對不行的。」
  
  「太可惜了,不然讓我來拍,我一定可以把你捧成國際巨星。」
  
  「敬謝不敏。」她吐吐舌頭,這種招搖的工作,比較適合招搖的男人。
  
  「那你想做什麼?」
  
  「我的分析和組織能力不錯,我可以幫你處理行政工作。」
  
  「這種工作,沒有地下總經理賺得多。」
  
  「沒辦法,誰叫你是朋友,友情價嘍。」
  
  「既然你這麼挺我,我保證以後每次電影首映,參加頒獎典禮,一定邀你一起出席。」
  
  「好啊,那你要替我準備漂亮的禮服才行,不然行政助理的薪水恐怕買不起一套香奈兒。」
  
  他們東一句,西一句得討論得很爽,好像他已經變成國際大導演,而她正穿著昂貴的禮服走紅毯。
  
  他好想她,想到無法定下心。可是,她恨他......
  
  沮喪,他用抱枕把自己的頭蒙住。
  
  電話響起,他伸手接過。
  
  「你好,請問詹小姐在嗎?"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傳來。
  
  蔣焎皺起好看的濃眉,問:「你是誰?」
  
  」這裏是XX婦產科診所,詹小姐的藥忘記帶走,預約好的回診時間她也沒出現,我試著打手機聯絡,但她的手機都沒開機。」
  
  「她生病了?」所以她臉色蒼白是生病,而不是因為詭計被拆穿,膽戰心驚?
  
  對方輕笑。「不是生病,是懷孕啦,她有流產跡象,醫生要她住院觀察,可是才住幾天院,她接到電話,說有親人從L.A.回來,非回去不行,醫生拗不過她只好同意,可是她的藥沒帶,又沒回診,醫生很擔心,你知道怎麼聯絡到她嗎......」
  
  話筒從他手中滑落......沂婕懷孕了,她懷了他的孩子,卻半句話都沒說......
  
  不,不是她不說,是他沒給她機會說。
  
  他忙著指控她,忙著對她憤怒,忙著把所有的罪栽到她身上。
  
  她哪裡恨他,哪裡來的報復?她只是住院沒接到電話答錄或請帖,她只是小心翼翼地想要留住他的孩子......
  
  心痛陣陣抽緊。天吶,他到底做了什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6 06:52:05

第八章
  
  四點鐘,詹沂婕把電腦收進公事包。
  
  她看一眼鏡子裏的自己,髮髻一絲不苟地服貼在腦後,臉上的妝沒有脫落,黑色套裝熨貼在身上,黑色的復古式高跟鞋擦得黑亮。
  
  四點五分,她跟副店長詠慧說幾句話,走出店門。
  
  四點十分,她在經過路口的三角窗店面時,停下腳步。
  
  這是家婚紗禮服攝影店,櫥窗裏的模特兒換上新款婚紗,手捧著象徵純潔的百合,象牙白的裙擺上綴著數不清的緞制玫瑰,在粉紅色的長毛地毯上拖曳。
  
  婚紗店樓上是一面電子廣告牆,上面不時出現各種廣告,歌星盼星,她總會看著它好一會。
  
  通常,她在四點二十分離開婚紗店,往捷運站的方向走,五點二十分,回到家裏。
  
  如果有推不掉的應酬,做完晚飯,安排好家人之後,再出門。
  
  她每天重複同樣的行程,穿同款式的衣服鞋子,用同一品牌的化妝品,髮型永遠是髮髻,而且梳得相當整齊。
  
  怪嗎?不怪,她是個規律性很高的女人。
  
  但今天,昨天,前天,大前天......正確說法是,五天了,這五天讓她在經過婚紗店前時,多了幾分期待。
  
  第一天,不經意抬頭,發現電子牆上打出一行字——黑色套裝女孩,你為什麼總是凝望著櫥窗?
  
  字幕的背景是兩條路交會處,這個三角櫥窗。
  
  她嚇一大跳,反射地看看左右,這個路口除了她,並沒有其他穿黑色套裝的女孩。這是個五彩繽紛的熱鬧世代,女孩喜歡把各種顏色妝點在身上。
  
  三秒鐘後,她失笑,為了自己的神經兮兮。
  
  第二天,電子牆上面的那行字,多了幾個——黑色套裝,黑色鞋子女孩,你在模特兒身上,看到的是幸福還是夢想?
  
  她偏頭沉思,笑了。因為自己的對號入座。
  
  第三天,電子牆上寫著——黑色套裝,黑色鞋子,梳包包頭女孩,為什麼你的背影在我眼裏,而你的眼睛卻沒有我的身影?
  
  第四天,電子牆上寫——黑色套裝女孩,為什麼對婚紗情有獨鍾,你嚮往的是愛情還是婚姻?
  
  首次,她心嗆。
  
  對婚紗情有獨鍾?指她嗎?詹沂婕回頭,眼光四下梭巡,找不到一雙等待的眼睛。低頭,盯住高跟鞋,再次告訴自己,黑色套裝女孩不是她。
  
  第五天,四點十分,她又站在婚紗店前,仰頭等待廣告出現。
  
  字幕出來了——黑色套裝女孩,如果你對愛情有想像,有意願和一個不差的男人創造神話,請回頭,對拿著七朵玫瑰的男孩發送微笑。
  
  直覺,詹沂婕轉頭,她看見一個拿著七朵玫瑰的大男生。
  
  他陽光般的笑容叫人炫目,寬寬的嘴,寬寬的笑臉,他沒有桃花眼,桃花鼻,桃花嘴,卻意外地,讓她想起那個熱愛走星光紅毯的男人。
  
  「嗨,你知不知道七朵玫瑰代表什麼?」他向她筆直走來。
  
  「不知道。」她輕搖頭。
  
  「七朵玫瑰代表『喜相逢』。我很高興能和你相逢。你好,我叫周敦穆。」
  
  他伸出手,她還來不及反應,突然,幾個記者衝出來,拿著攝影機猛拍他們,她搞不清楚狀況。幸好周敦穆反應過來,拉起她的手猛然往前狂奔。
  
  這個時候除了跟著跑還能怎樣?但他們跑,記者也不是軟腳蝦,平日名人追太多,早就鍛煉出一身好體力。
  
  記者們一面拿著麥克風追問詹沂婕,「請問,你願意接受男主角的追求嗎?」
  
  「請問你們是初識,還是情侶吵架之後的浪漫複合?」
  
  「請問男主角,電子看板徵友是誰替你想出來的主意?」
  
  他們不說話,逃命先。
  
  周敦穆帶她來到一部藍色轎車前,「快上車,我們逃離這群蝗蟲。」
  
  她看著舊舊的藍色轎車;心底犯疑。這男人到底是誰?她這樣上車好嗎?可沒別的選擇了,比起一群記者,她寧願單獨面對他。
  
  她飛快拉開門,跳上車,壓下按鈕,安全帶繫好,動作一氣呵成,儼然是逃命界的翹楚。
  
  周敦穆發動車子,往前駛去。詹沂婕轉頭,從打開的車窗望出去,看見記者們的遺憾表情,忍不住笑了。
  
  她不知道這個下意識的笑容,會在稍候及隔天的新聞臺上,不斷重複播放。
  
  周敦穆開了門,認錯。「對不起,我的動作太招搖,用電子看板追女生太引人注目。我本來想低調,但是想不出低調方案,能讓你注意我。」
  
  他沒料到記者會對這種「地方新聞」感興趣,怪他大意,前幾天在網路上看見網友熱烈討論時,就應該提高警覺。
  
  詹沂婕笑笑。這就是年輕人,做事不顧一切。「你怎會想到用電子廣告引起我的注意?」
  
  他不答反問:「你不氣我?」
  
  「如果生氣可以解決事情,那麼人生習題,未免太容易。」
  
  「太好了,我慧眼識英雄,找到一個理智女人。」他驚喜笑道,「我是拍廣告的,對於追求女孩我超沒經驗,只好使出專業本能。」
  
  他挑挑眉,讓她想起那個人。怪,他們真的不像,她怎老在他身上有聯想?
  
  「我喜歡你,第一眼看見你站在玻璃櫥窗前,就很喜歡你。第二天,第三天,連續很多天,我發現你會在同一個時間,從同一個方向出現,然後在櫥窗前面停留,我才開始有這個構想。」
  
  他歎了口氣,「你沒有注意到我對不對?我靠你很近,有一次甚至站在你的左手邊。」
  
  「嗯。」她沒注意到他,事實上,她已經很多年不注意男人了。這不是他的問題,她看不見其他男人的存在,是習慣也是心態。
  
  「真叫人難過的答案。」他撥撥劉海。
  
  她第三次想起某人,同樣的動作,他可以做得很帥。
  
  「我注意你離開前,習慣性抬頭看電子看板。靈機一動,我做出這個廣告。」「廣告做得很好。」
  
  「我很厲害吧,你注意到我了,謝謝你願意和我共創神話。」他把腿上的七朵玫瑰放在她膝間。
  
  詹沂婕覺得七朵玫瑰燙手,接不接,都不對。「等等,我想,我應該把話說清楚。」
  
  「好啊,我不趕時間。」
  
  時間......啊,糟糕!她皺眉頭。「對不起,我趕時間,可以送我到聖保羅幼稚園嗎?」
  
  蔣焎接到電話後,打開電腦,收信開啟三哥蔣譽Mail給他的畫面。
  
  當螢幕上的女孩回頭時,他的呼吸暫時停止。
  
  是她!他找了很多年的女人!
  
  他的手移動著滑鼠,一再的看重播畫面。
  
  她沒變,同樣的打扮,同樣的美麗動人,只不過眉宇間多了溫柔婉約,當她從車窗裏對記者微笑時,蔣焎的胸口一陣怦然。
  
  她不一樣了,她不對陌生人微笑的,是誰改變了她?是誰讓她的笑容變得恬適柔美?
  
  是那個什麼「拿著七朵玫瑰的男孩」嗎?
  
  氣堵,他的桃花眼,桃花鼻,桃花嘴糾在一塊兒,他的桃花臉被桃花劍砍過,他的桃花心破掉了,卻找不到桃花針來補修。
  
  六年,他整整想她六年,一天比一天想,一分比一分想,他當副導的時候想,他當小導演的時候想,他走上國際影壇的時候想,他站在星光大道的紅毯時,更想更想......
  
  可是她躲他。
  
  他是當紅的知名導演,所有看過他執導的電影觀眾都知道他在尋找一個女人,知道那個女人影響他的人生,他想找到她,想回到以前。
  
  他利用所有媒體,電影,報紙,電視,雜誌,在專訪中不斷提及兩人在美國的生活,他說,那裏是他導演夢的第一步,他強調,沒有她,就沒有今日的蔣焎。
  
  這是全世界都知道的事,沒道理她不清楚,但她不回應,不找他,她故意不和他聯絡......那是因為,他傷她很深?她不原諒他了嗎?
  
  按下Reday鍵,詹沂婕的笑臉在他眼前,一次次重播。
  
  那年的事再度回到腦海間,他們的爭執,他憤然離去,他回家卻發現自己的錯誤——
  
  不是生病,是懷孕啦,她有流產跡象,醫生要藥她住院觀察......
  
  聽到護士透露的訊息才知道,她沒接到Judy的電話留言,沒有他指控的事實,她沒有因為那夜對他感覺生變,沒有憤怒,沒有背叛,更沒有想要整他的意圖。

    他所有的指控不但好笑而且愚蠢,最有趣的是,他居然能把無中生有的蠢話說的理直氣壯且咄咄逼人。

    門鈴聲響,以為是沂婕回來了。

    倏地,他從沙發上跳起來,衝到門前,打開大門。失望,門外站的不是她,而是對她印象很差的三哥。

    「你什麼時候才要回公司上班?」他必須回臺灣了,不能在美國待太久。

    「三哥,我不是當商人的料,我到公司也只是坐領乾薪,什麼事情都做不好,每個人有自己的長才,不能因為我出生在蔣家,就非得穿西裝,打領帶,讓個讓我痛恨的主管。」

    他實在不懂,為什麼 所有人都要他接手家業,家裏有三個當老闆當的很稱職的哥哥還不夠?幹麼非要把他一起拖下水。

    「你們說話還真像,看來詹沂婕把你洗腦洗得徹底。」蔣譽掃他一眼,在他眼裏,蔣焎太單純,而詹沂婕太厲害。

    「折婕對你說過同樣的話?」

    「沒錯,她說你不喜歡當總經理,你有你的夢想,你的未來。她還要我去調查你在美國這段時間有多自在快樂。」冷哼一聲,這種廢話,她說服不了他。

    「她真的這麼說了?」蔣焎喃喃自語。

    所以自始至終,沂婕都是挺他的,她寧願得罪三哥,寧願丟掉工作,也要挺他到底。

    她沒有背叛他的感情,是他弄錯她的心意......他真想拿把刀劈了自己。

    「她以為拿幾支你拍攝的片子,就能讓我相信你正朝夢想前進,她還批評我,如果真的是為了你好,身為兄長的我應該支技你,而不是像食古不化的老人,心存偏見。」

    她是第一個敢在他蔣譽面前反駁他的女人,這樣的女人不多,而且都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在他面間消失。

    於是,詹沂婕消失了。

    天,她真不是普通的女強人,面對三哥這種臭臉男,多數女生不是嚇得倒退三步,就是戰戰兢兢半句話都不敢多說,沒想到她敢當面頂撞。笑意,隱隱地爬上他嘴角。

    「這個女人太厲害,她和總公司裏面那派看不起你的人一樣,她想扳倒你,想要取而代之,幸好我發現的早,我逼她離職了,她再也沒有機會扳倒你。」

    什麼?逼走沂婕,三哥也有份?兩個世紀白癡!

    蔣焎用桃花眼狠狠瞪住三哥。他的懷疑太欺負人,沂婕哪裡要扳倒誰?她哪裡在乎地位名聲?那麼驕傲的她被冤枉了,一定是說也不說,頭也不回的走掉。

    「你錯了,她不必扳倒我就可以取而代之,但她從來不想取而代之,她只想幫我,讓我順利完成我的導演夢。我們約好二年後一起回臺灣,我們要組工作室,拍電影,她不會留在公司裏坐擁高薪,她想當我的行政助理,她說要脫掉高跟鞋,和我一起胼手胝足,共創新公司。」說完,他跳起來,直衝門邊。「我要去把她找回來。」

    「哪個她?Judy還是詹沂婕?」

    他挑挑眉,回身。「那還用問。」

    不必問了,他要找誰,該找誰還不夠清楚嗎?

    可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美國,臺灣,所有他能找的地主通通找遍,她像從人間蒸發般,徹底離開他的生活。

    這些年,能被她依賴,是很幸福的感覺。

    他喜歡不吃甜食的她愛上甜食;他喜歡她把他做的菜吃光光;他喜歡她靠在自己肩上無助地說:「我搞砸了。」他喜歡當英雄,幫她把砸掉的東西恢復原狀;他喜歡和她無所不談;他喜歡她存在的每一分鐘。

    於是風流王子驀地發現,他在許多女人身上遍尋不著的愛情,在她身上現形。

    可惜,他知道得太晚,他在毫無所覺的時候愛上她,在他發現愛情存在之後失去她。

    他們的愛情陰錯陽差,他想,她大概有了新生活,她的世界不需要他,所以她對他強烈放送的訊息置若罔聞,她半點都不在乎,自己旴江是影響他最深的女人。

    但要放棄嗎?不,他並不想。

    Mail最後,蔣譽還附上那家婚紗店的地址。他對弟弟很愧疚,是他逼走詹沂婕的,要不是他痛恨女人的偏激,阿焎應該早就握住自己的幸福。

    蔣焎再看了一遍那有他深愛女人的畫面,低對,拿出書桌抽屜的玻璃糖罐,裏頭有各式各樣花花綠綠的糖果。那是他走遍各地幫沂婕搜集的,但她不在,他的糖果一天天過了有效期限,他只好買來噴漆,幫它倍受尊敬噴上亮光外衣。

    「嗨,幫幫心吧,幫我找回你們的女主人。」他微笑,桃花眼瞇起來,又有了風流味道。



    詹沂婕不愛當女強人,但女強人特質緊緊巴在身上,她除了認份認命,乖乖把女強人角色扮演好,沒有多餘選擇。

    六年前,她回到臺灣,自己未婚懷孕,這種情況下,她怎敢明目張膽回家?

    她連掉眼淚的時間都不給自己,從坐上飛機那刻,她就開始著手計畫未來。

    不能只考慮眼前,必須找到孩子出生之後還能兼顧的事業。所以,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不行,隨傳隨到的秘書小姐不可以,專櫃小奶時間太長,更不能。

    只有創業一途了。

    一下飛機,連時差都來不及調整,她就開始進行市調。

    那段時間辛苦,但很充實,充實硬驅讓她暫且放下愛情帶來的痛苦,全心全力向前衝刺。

    幸運的是,她有兩個乖到不行的寶寶,不管媽媽再忙再累,他們都乖乖待在她的子宮內,不吵不鬧不造反,讓她安心順利地拓展新事業。

    如果說那段時間有什麼事是值得感激的,就是身為孕婦,她並沒有吃過太多孕婦該吃的苦。

    她開了一家「兒童王國」,賣或租書,玩具,電腦,電視,教具......也有專業的老師來照顧小朋友,這裏以鐘點計費,父母可以安心把小孩交給教師,定時舉辦親子教育講座,滿足父母的需求。

    她的眼光精準,讓她有能力提供兒子女兒受最好的教育,和正常生活。

    六年下來,她開了三家分店,生意都很好,每個月都能創造近百萬的利潤。

    這些成就,除了她的運氣和拚命之外,還得歸功她那位很棒的副店長李詠慧,年紀比她小五歲,做事卻很沉穩,是學音樂出身的,這些年一路跟著她,越來越有女強人架式。

    詹沂婕放下電話,她剛訂購下一季的主打商品,是指導孩子乘除法的教具,透過這組教具,即使是五歲的小孩子,也可以輕鬆理解乘除法的原理。

    她的辦公室很大,是二十幾坪,可以讓兒子看書,女兒練鋼琴,所以,當幼稚園沒上課,而她必須上班的時間裏,小孩可以待在這裏。

    她生了一對雙胞胎,長相很像,但身材,腦袋大不相同。

    女兒楚楚遺傳了蔣焎的藝術天份,音樂,舞蹈,演講......和表演有關的東西,通通難不倒她,幼稚園老師也都說她很有明星特質,而教她鋼琴的李詠慧則說,楚楚不當歌星,對不起她的音樂天份。

    兒子漢漢是她的翻版,他冷靜早熟,做事一絲不苟,有規律,追求完美,有時候龜毛得令人髮指,才五歲的小傢伙,寧可躲在書房看書,也不肯到外面和其他的男孩跑跑追追。

    「媽媽,我想吃蛋包飯,滷肉飯,炒飯和牛肉燴飯。」女兒賴到她懷裏。

    楚楚和她老爸一樣,吃飯皇帝大,有煩心事,就拉著媽媽去吃飯。

    「怎麼了,心情不好?」

    「她不想參加舞蹈班的考試。」漢漢從書本裏拔出頭,插嘴。

    「不想參加就別參加。」她揉揉女兒的頭髮,那髮絲,柔滑細緻......像他......

    停止,不想!說過千萬次不想他了,但他的笑臉卻總是在不經意間竄進腦海,哎......桃花源的故事已然遙遠,她不該掛著,懸著,放不開。

    「可是張老師會難過。」楚楚噘嘴。

    「怎麼辦?不想讓教師失望,也不想考試,有沒有折衷辦法?」

    「不要去考試,再騙張老師說我沒考上。」楚楚說。

    好一個欺上瞞下,陽奉陰違的奸詐想法,和她老爸一模一樣,他不也在辦公室裏擺樣,卻在外面組個賺錢賺到爆的經紀公司?

    唉,不想他的,怎麼又想了......

    「我去幫你跟張教師說。」漢漢說。他比楚楚晚出生,卻老擺出大哥樣。

    「不要,教師不會罵你,會罵我。」

    「那就不要去上課。」

    「我想去上啊。」

    「愛上課就去考試。」

    「我討厭考試啊。」

    眼看兩個小孩越吵越烈,詹沂婕跳出來解決。「OK,這件事,媽媽去找張老師談,我保證她不會罵楚楚。」

    「長不大的小丫頭。」漢漢學詠慧阿姨說話。

    「老氣橫秋的小傢伙。」

    楚楚也學詠慧阿姨說話,但她搞不懂什麼叫老氣橫秋,光這點,李詠慧就說楚楚很適合當演員,因為弄不懂的話她也可以照樣Copy。

    詹沂婕笑了,看著這對兒女,彷彿看見自己和蔣焎的小小縮影......她放棄要自己不想他了,反正,這六年來總是徒勞無功。



    藉著婚紗店的線索,蔣焎終於查清楚詹沂婕在哪裡,但他沒有直接去找她,他找了她多年,希望有機會破鏡重圓,他不希望自己貿然出現又嚇跑她,畢竟她躲人真的很有本事。

    他從李詠慧這邊下手,在一番討價還價,交換條件後,他們達成協議,他得到她的大力支持。

    然後他找到盟友的隔天,詹沂婕在辦公室上發現一瓶糖果罐,裏面花花綠綠,五顏六色的糖果,催動了她的食慾。

    她不吃糖果,很久了,從那年,離開那個甜蜜男人之後,她吃酸,吃鹹,吃苦,就是不吃甜。

    糖果罐裏,顏色太漂亮,她傾倒玻璃罐,把糖果倒出來,發現每顆糖果都噴上亮光漆。

    是怎麼回事?懷疑間,她在糖果堆裏找到一個小信封。

    拆開信封,掉出一張卡片和一顆沒噴上亮光漆的糖果,卡片上面寫著--

    我為你搜集思念,跑遍世界,把甜蜜封存心底。

    想念公寓臺階前,你靠著我的肩。

    幾句話,讓她想起那年紐約的夏天......

    是他嗎?不可能的,只是巧合吧,肯定不是他。

    打開糖果紙,把糖含進嘴裏,是她最喜歡的薄荷口味......

    李詠慧竊笑的偷偷關上門縫。

    稍晚,她和蔣焎有約,密室會談。

    蔣焎訂了一間包廂,提早十五分鐘到,李詠慧卻晚了十分鐘,沒辦法,奸商是比導演更忙的職業。

    她才坐下,他就迫不及待獻寶。「這份名單裏有電話住址,我都打過招呼了,你隨時可以去拜訪她們,其中就幾個熱心的媽媽答應要介紹朋友來兒童王國。」

    他說的太客氣啦,這份名單裏都是演藝圈裏面有超人氣的明星媽媽,有她們,兒童王國還需要掛招牌?省了省了,響應政府節能減碳,招牌直接給它拆下來。

    李詠慧打開名單,一頁兩頁三頁......哇,她的眼睛直徑從零點五,零點八一路瞠到一點五公分。他真的真的很用心,兩個晚上可以搞到這麼長一串名單,她還有什麼話說?

    決定了,她一定要大力相挺。「好了,你仁盡,我義至,這也給你帶了好東西來。」說著,她從包包裏拿出一疊資料,比徵信社給的還要齊全。

    「這是沂婕的行程表,接下來兩個禮拜,我會幫沂婕安排一些應酬,讓你和楚楚和漢漢有機會獨處,你要趁機得到他們的支持,她很寵小孩的,楚楚一掉淚,她就舉雙手投降,我相信要贏回沂婕的話,楚楚,漢漢比我更好用。」

    「楚楚,漢漢......我的兒子女兒。」蔣焎輕歎。素未謀面的孩子啊,感動在胸口。

    「你看過他們?」

    「沒。」徵信社只給了他兩張模糊的側面照片。

    「你怎麼確定他們是你的孩子?說不定沂婕有別的男朋友。」

    「你不是說過,他們跟我長得很像?」她當時是怎麼說的--她比照片上更像楚楚和漢漢,他是大桃花,楚楚漢漢是小桃花,他們站在一起可以去合拍一部桃花源日記。

    「對啦,不過這是講求科學與證據的時代,來,楚楚漢漢的出生證明,你算算時間,我可不想幫錯人。」

    不必算,百分百篤定,他推開出生證明。「他們是我的孩子。」他重申。

    「過份,連多看一眼都不要,你不知道為了這兩張出生證明,沂婕差點兒丟掉一條命。」

    「什麼意思?」反射性地,他抓住她的手腕,拳頭握緊,輕筋浮上手背。

    「沂婕在懷孕初期很在順利,因為太順利,她忘記自己是個孕婦,再加上事業剛起步,我們常常一忙真情 為幾餐沒吃,幾天沒睡,你也知道沂婕的脾氣,她是那種不服輸的人,結果到懷孕後期,她身體開始出現狀況,水腫,抽搐,高血壓......」

    「然後呢?」

    「她的家人不在身邊。」

    「我知道。」

    「沒有人好好照顧她。」她刻意挑惹他的罪惡感。

    「我知道。」

    「她差點死在產臺上。」

    「為什麼?」

    「血崩。醫生割掉她半個子宮才止住血,是我簽的手術同意書,聽說每年有很多產婦死於血崩。」

    天!他怎麼可以讓她一個人經歷這些?胸口像被狠狠撞擊,石磨碾過,碎石機壓過,幾乎不能呼吸。

    「沂婕不能再生小孩了,你在乎嗎?」李詠慧小聲問。

    「我在乎。」蔣焎的臉色鐵青,直挺的背脊顫粟。

    他在乎?狗屁,虧她還想幫他,要不是替他生小孩,沂婕幹麼忍受這些。當時她簽手術同意書的手抖個不停,要是沂婕發生不幸,她馬上就升級,受成兩個小孩的媽耶......她肚子裏的OS還沒完,蔣焎接話--

    「我在乎沂婕受苦時我不在她身邊,我在乎養家活口的責任怎麼會落在她身上,我為什麼不讓她有機會幾天不吃不睡,我為什麼不是簽手術同意書的那個人......」

    他每說一句就捶一下頭,懊惱,悔恨,他痛恨當年的自己,智障愚蠢。

    呯-原來是在乎這個,害她嚇一跳,以為他還想多要兩個小孩。

    李詠慧抓住他的手,壓在桌上。「你不要把自己打笨,有力氣的話,想想看,要怎麼讓沂婕心甘情願回到你身邊。」

    「如果我是她,我不會心甘情願,我只想一刀砍了這個肇禍男人。」他咬牙切齒的說。

    說的好,就算不砍死肇事者,至少把不安份的「二弟」弄得不舉,才甘心嘛。她舉雙手同意。「對啊,說起來你實在可惡得要命,要是你招惹的是我,我會鬧得你十八代祖宗都不安寧。問題是沂婕並不這麼想,至少,她在小孩子面前提到你的時候,沒有怨氣。」

    「真的嗎?」他不敢相信。

    「騙你有錢可以拿嗎?」

    「沒有。」

    「所以嘍,我這種人才不做費力又沒收入的工作。」

    「她應該恨我的。」他歎了口氣。

    「沒氏是,尤其是楚楚,漢漢剛出生的那兩年。」

    「那兩年怎麼了?」

    「楚楚,漢漢是乖小孩,不常哭鬧,問題是他們在媽媽肚子裏的時候沒受到太好的照顧,所以出生後經常生病,感冒,腸病毒,所有的病他們都跟上流行......」

    蔣焎很痛,心疼孩子的病,捨不得沂婕的焦慮。

    「你有沒有看過沂婕掉眼淚?」李詠慧問。

    「她再苦都不會哭。」

    「對,她不服輸,她是女強人嘛,但在那段時間,沂婕常紅腫著眼到公司上班。」

    「她常常哭嗎?」他好難過。

    「她找保母幫忙帶小孩,但每個保母都是才帶一兩天,小孩子就出了問題,發燒,嘔吐,人家不敢帶,怕把小孩帶死,那個時候,楚楚漢漢又瘦又醜,像兩隻乾巴巴的小老鼠。到最後,她只好一面帶小孩,一面工作,辛苦就不說了,有時候孩子半夜發高燒,她連半個求救的對象都沒有。」

    該死,他那個時候在哪裡?在大陸,在歐洲,還是在哪個陌生的城市,為自己的名利汲汲營營。真他媽的該死!

    「我要她回娘家,找家從幫忙,她打死不肯,說未婚生子會讓她的父母親傷心丟臉。我罵她死要面子,連裏了都顧不上了,還管那麼多,她堅持咬牙Hold住,幸好孩子越養越好,不然,我很難想像她活得下來。」她用手指敲敲桌面,淡笑,「你一定不知道,當父母親的責任有多大。」

    「以後,這個責任是我的了。」蔣焎發誓,漂亮的桃花眼底閃著堅毅。他再也不讓沂婕受同樣的苦!

    「很好,希望你說到做到。」李詠慧微笑,把其他資料推到他面前。「你慢慢看吧,裏面詳列了楚楚漢漢的個性脾氣和喜好,希望對你有幫助。對了,後天你有空嗎?」

    「楚楚想看米勒畫展。」

    「我帶她去。」他介面。

    「很好,我會找機會跟他們稍微提一下......父親大人。先走了,拜。」

    蔣焎目送她走後,視線被資料內容吸引住,除了楚楚漢漢,李詠慧還詳列了這幾年兒童王國的發展。

    原來,沂婕並不受幸運之神眷顧,她被進口商倒過,被同業欺壓過,還被幼稚園聯合抵制過,她的成功得來不易,她的經歷可以拍成一部精彩電影。

    不過,辛苦,不會再有了,他在這裏,他會為她頂住天地。

    他蔣焎對天起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6 06:52:31

第九章

    詹沂婕從一開始就知道蔣焎在找她,但她假裝不知。

    她和他既然已無緣,再見面似乎沒有意義。見面,錯過,再見面,再錯過,又見面,又錯過......這種擦身而過的感覺,她有經驗,過程難受,她不各方面想嘗試。

    打開報紙,上面有蔣焎的照片。

    他是八卦媒體熱愛的目標,今天他和誰誰誰的名字排在一起,明天他又交了某某女星,他的風流韻事,千年不變,就是那個讓他動了真感情的Judy,不也留他不住?

    有些男人,天生是風,抓不住,握不牢,女人就算拚了老命想追逐,以為抓到手了,誰知扳開手指頭,才發現只是一場空。

    她才瞭解他,蔣焎只能是觀賞性動物,不適合收藏,她清楚明白,在他身上認真,只是白費力氣。

    帶著一點鴕鳥心態,她不去問,是誰把糖果罐放在桌上,她催眠自己,六年過去,他找不到她,未來六年,六十年他也找不到自己。她想信糖果罐是「敦親睦鄰」送的--詠慧幫周敦穆取的外號,至於紙條,不過是誤打誤撞而已。

    雖然這個想法,讓她的心情有些說不出口的沉重。

    李詠慧抱著一堆企劃書,走到詹沂婕辦公桌前放下。「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連我在門外喊半天都沒人應一聲,只好自己進來了。」

    她微笑,敷衍帶過,「我在傷腦筋,楚楚想看米勒畫展,可是晚上我要和核欣的老闆見面。」

    「趕快感激老天爺吧。」李詠慧嘿嘿笑。

    「有什麼好事發生,值得我感激老天爺?」

    「感激它把一個優秀的特助送到你身邊。」她指指自己。「問題解決啦。」

    「你把核欣老闆的約會調開?」

    「不,我請人幫忙帶楚楚漢漢去看畫展。」

    「誰?」

    「安啦,一個可以讓你放一百個心的男人。我跟幼稚園教師打過招呼了,我朋友會先到幼稚園接他們,然後帶他們去吃飯,看畫展。我們約好九點,九點我到你家裏接手照顧楚楚漢漢,你不必太趕,和核欣老闆談好之後,再回去就可以了。」

    「真的嗎?太棒了。詠慧,有你真好。」詹沂婕給她一個大擁抱。

    「你給的股份,我可不是拿假的。」

    「你老早有能力自己開公司。」

    「我不貪心,而且我喜歡楚楚,漢漢,要是我沒本事找到好男人借精生子,以後清明掃墓不寧拜託他們。」

    「說什麼啊。」她失笑。

    「好啦,說重點。我已經想到下一季的宣傳重點了。」

    「說說看。」

    「我要去接洽有小孩的知名女藝人,說服她們把小孩送過來,她們很忙,而且不是朝九晚五那種忙法,絕對需要我們這種幾天臨時托兒機構。她們賺錢容易,花錢大方,肯定會為小孩買書,買玩具,再利用她們的知名度......我相當看好兒童王國下一季的業績。」

    詹沂婕猜疑,「你要到哪裡去接洽知名藝人?」

    「我有我的門路,你不必擔心。你只要思考,如果我這邊進行得太順利,兒童王國是不是要再開第四,第五間分店,或者開一間二十四小時的幼兒王國?」

    提到賺錢,李詠慧的眼睛閃閃發亮,詹沂婕的臉頰飆出兩坨紅光。

    她們都是事業至上的女強人,熱愛把未來控制在小小的手掌間,只要不在乎寂寞在夜半來敲門,不依賴男人的生活......真的,超棒。

    「是應該好好規劃。」詹沂婕同意。

    「二十四小時的幼兒學園,我要占股百分之五十。」

    「越來越貪心嘍?」她笑睨這屬下。

    「你不是看上我的積極上進,才會找上我嗎?」想當年,她也只是個清純新鮮人,就算有潛能,沒有老闆的激發,她哪會變成今日的野心勃勃?

    詹沂婕笑開。對,她看上詠慧,是因為她像年輕的自己,好勝驕傲,對自己充滿規劃與信心。

    不過詠慧的運氣比她好,因為詠慧跟到是一個奮力朝目標邁進的老闆,而她,卻是碰到一個把責任丟給自己的Boss,她不只接下他的責任,還接下他的生命繼承......

    「成交,百分之五十,但先決條件是,把你自己提出來的東西做出成績。」

    「還用你說,做不出成績,連我都瞧不起自己。」光是蔣焎提供的長串名單,就讓她興奮了好幾晚,在夢中,她看見滿天金幣朝她砸下,淹啊淹,淹到她的脖子上端......

    嘿嘿,就希望事情進展一切順利,不管是自己的事業,或是......蔣焎的追心大計。



    蔣焎推卸電影和電視劇,空出整整一年,他要把精力用在孩子老婆身上。

    老婆......想到沂婕,他的桃花嘴上揚。

    當李詠慧開始行動時,他也沒閑著,他把計畫告知家人,要大家全力相挺。

    大嫂賀惜今才懷孕十周,已經在兒童王國訂好幾十萬的童書,玩具,並和沂婕攀上交情,聽說兩人還約了一起去逛街,買嬰兒用品。

    三嫂跳跳認識楚楚的舞蹈老師,攀了點關係,在楚楚上舞蹈課時,把她帶到另一間舞蹈教室,專人指導。

    二嫂一天一束花,透過李詠慧送進沂婕的辦公室,打敗周敦穆的「喜相逢」。

    至於他自己,他找很多親子教育的書,書目林林總總,有教父母如何培養孩子們的好習慣,如何把孩子變成資優生,如何改造孩子的叛逆行為......但沒有半本書,指導父母親要怎麼向素昧平生的孩子做自我介紹。

    因此他去接小孩子之前,一顆心惴惴不安。

    幸好他的桃花眼,桃花眉發揮功效,才走進幼稚園,老師就衝著他微笑--

    「你一定是楚楚,漢漢的爸爸,對不?」

    「是,麻煩老師,我要來帶楚楚,漢漢。」他努力鎮定。

    老師轉過身,拿麥克風說話。「楚楚,漢漢,爸爸來了,趕快出來。」
   
    手心冒汗,他該如何跟孩子解釋自己的存在?他彷彿回到剛進紐約念研究所那攫,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當他看到小孩時,忍不住嘴角飛揚。好強勢的遺傳基因啊,誰看不出他們的關係?難怪李詠慧初見到他時,眼睛暴張,嘴巴闔不上,活像見到鬼。
   
    老師把小孩交給他,說「詠慧阿姨請你接到楚楚,漢漢後,打電話給她。」
  
    「好,謝謝。」
  
    蔣焎當著老師的面打手機給李詠慧,讓老師再向她求證一次,確定他不是拐賣人口的販童集團。

    「楚楚,漢漢,跟老師說再見。」他說。

    「老師再見。」兩個小孩不囉唆,乖乖說再見,分別抓住他左右手,一起走出幼稚園。

    事情順利得讓人驚訝,老師那關過得莫名其妙就算了,連小孩這關也過得太輕鬆,輕鬆到他有點擔心。

    「呃,我想我應該自我介紹--」蔣焎才起頭,漢漢就阻止他說廢話。

    「你到哪裡去了,為什麼不回家?」口氣淡淡的,是質問,卻不壓迫人,這小子有乃母之風。

    嗯,呃......不需要他自我介紹?「很抱歉,是我不好。你們......知道我是誰?」

    「知道。」漢漢悶聲說。他們有照片,雖然不曉得爸爸叫什麼名字,是醫生或老師?但這個人,這張臉,他們每天都在複習。

    「你不知道我們很想你嗎?」楚楚滿臉很戲劇化,扁嘴,紅紅的眼睛掉淚水。

    蔣焎激動。看著女兒粉粉的紅頰,圓滾滾的大眼睛,不必說話就知道她有多聰明,他和沂婕都沒有外國血統,卻生出一對比混血兒更漂亮的兒女,他可以想像沂婕的胎教做得多用力。

    「對不起,我,我......」

    漢漢冷冷撂下話。「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談談。」

    年紀最小的主控全場,有沒有搞錯?不過,最老的有罪惡感,不敢多話,而當姐姐的早就放棄當老大,所以......

    半個小時之後,父子三人就坐在蔣焎房子的客廳裏,一面吃著披薩,一面「談談」。

    「那時候,我不知道你們在媽媽肚子裏,然後我們又吵架......」

    「吵得很凶嗎?」楚楚問。

    「很凶。」

    「是誰的錯?」漢漢的問題最直接,他是個實事求是的傢伙。

    這小子不是才五歲,怎麼老成得像三十五歲?「是我的錯。」蔣焎低頭。

    「有家暴嗎?」

    算有......吧......他好像有推沂婕一把,天,要是被兒子知道,他會不會去申請家暴禁制令,從此,他必須離他們母子五百公尺距離?

    支支吾吾,他對著兒子的眼睛,說不清楚。

    「你沒有權利怪媽媽跑掉。」漢漢下結論。

    蔣焎鬆口氣,幸好他的結論不是去見法官。「我沒怪沂婕,錯在我,我只希望能一家團圓,讓我有機會彌補你們。」

    「你去跟媽媽說對不起啊!」楚楚說得很天真,相形之下,她比較像五歲。

    「沒那麼容易,我擔心我一出現,媽媽就帶著你們躲起來,到時候,我又找不到你們了。」他的耐心用馨,相思氾濫成災,他無法再等上六年。

    「你打算怎麼做?」漢漢問。

    「我需要你們的幫忙。」利用小孩很卑鄙,但他不准自己再出現Lost,六年的時間夠久夠長,夠讓他反省釐清,他和沂婕不只是患難之交,不只是好搭檔,他對她的思念如潮。

    「怎麼幫?」

    「我要你們喜歡我。以前我不知道自己當爸爸,沒有足夠的時間準備如何當好爸爸,你們必須幫我把沒做到的部分通通補起來。」他會努力,當個可以拿獎座的優良父親。

    「沒問題。」楚楚不理漢漢的警告眼神,跳到爸爸身上。當爸爸第一件要學的,不就是抱小孩?而且她對誰都好,媽媽說她是小桃花,人見人愛,所以她也要好好愛爸爸才公平。

    「我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讓你們喜歡我,你們要有耐心,慢慢教我。」這話,他是對漢漢說的,這小子不像女兒那麼好搞。

    漢漢不答,楚楚倒是搶先說:「我喜歡吃,喜歡跳舞,唱歌,我喜歡大家都愛我。」

    跳舞唱歌嗎?那他絕不會像自己的父親,不會對她的才藝大肆批評,說那些全是沒有出息的玩意,相反的,他要大力發揚女兒的能力,替女兒完成夢想。

    「我知道了,漢漢,你呢?」

    漢漢保持沈默,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他,濃濃眉毛不合宜地靠向鼻樑中央。他比李詠慧形容的更世故早熟,他不只遺傳到沂婕,恐怕是青出於藍勝於藍。

    「漢漢喜歡看書,寫考卷,他是畸形人。」楚楚對漢漢做鬼臉。

    「這樣啊,那漢漢以後可以變成教授。」他笑著對兒子說。

    「我不要當教授。」他翻白眼。

    太好了,他終於肯說話。「那漢漢是想當科學家嘍?沒問題,我栽培你出國唸書,拿諾貝爾獎,當時候--」

    「不要。」漢漢切掉他的幻想。

    「不然當醫生也不錯,濟世救人,以前我也想過要當醫生。」

    「不要。」

    「我想不出來漢漢可以做什麼,也許......」他用成人的狡猞來勾引兒子多說話。

    「我想繼承媽媽的公司。」

    「是嗎?」登!蔣焎眼睛射出兩道光芒。何德何能啊,他居然能生出個優秀品種,他老爸可以放過他,轉而栽培孫子了。

    他成功開啟漢漢的語言鑰匙,建立父子交情的第一步。

    這個晚上,他和孩子們有了共識,為了不嚇跑沂婕,他們不會把他供出來,且決定找更多的時間「認識彼此」,一步步,讓母親接受爸爸。

    隔天,漢漢在「特定時間」打開電視,電視裏正在播出「蔣焎專訪」。

    發現蔣焎,詹沂婕直覺把遙控器按掉,螢幕一下子變黑。

    然後,楚楚一反平時的溫柔甜美,大哭大叫,捶桌子,踢椅子,非常有戲劇張力地指著電視。「我要看爸爸......媽,我要爸爸......」

    詹沂婕苦惱。他怎麼會在這時段出現?這下可好了,待會楚楚,漢漢鐵定會開始問東問西,問一大堆關於爸爸的事情。

    之前孩子小,她工作忙,每次聊到父親話題,她 總能顧左右言他,唬弄過去,這回有影像,她還躲得過嗎?

    楚楚哭酸了她的心腸,而漢漢堅定的眼神讓她的堅持變得薄弱。

    「你不要哭,我打開電視。」她妥協。

    說也奇怪,楚楚的眼淚像裝了水龍頭,開開關關很容易,她抹抹臉,笑著對媽媽說:「我不哭啦。」

    接在歎息聲後,詹沂婕打開電視,螢幕上的男人依舊帥到令人髮指,女主持的愛慕眼神毫不遮掩。他啊,一個招蜂引蝶,永不改變的桃花先生,怎能擔起一個家庭,一份責任?

    任心潮起浮,任苦澀堆心,她靜靜看著蔣焎,遙想當年。

    受訪中的蔣焎說:「我猜她沒在看電視,但我希望她知道,我想她,很想。」

    「這位影響你很深的小姐,從沒試著和你聯絡嗎?」

    「沒有。」他低眉,再抬眼時,露出一抹苦笑。「我想她恨我。」

    「為什麼恨你?」主持人追根究底。

    「我做錯事了,那件事,不值得原諒。」他的桃花嘴抿成直線。

    「很嚴重嗎?」

    「當然,不然她怎會刻意躲我?」他從口袋掏出一顆糖果,打開包裝,大大方方塞進嘴巴,他吃糖的習慣沒改變。

    等等!那顆薄荷糖......似曾相識......詹沂婕的心咚咚地亂敲了一陣。

    「嗯,你的忠實觀眾都知道,你的每部電影前面,都加了段尋人啟事,如果她願意原諒你,早就和你聯絡。」

    詹沂婕搖頭。蔣焎想錯了,他們之間不是原不原諒的問題,而是適不適合的問題,既然擺明瞭不合,何必再碰面,徒增傷感?

    「如果,我是說如果這位元小姐坐在電視前,你想跟她說什麼?」

    「我想說謝謝,謝謝她教會我什麼是愛情,她讓我嘗遍刻骨銘心的滋味,讓我知道何謂思念。」他的桃花眼泛起紅絲,讓人為之動容。

    「這讓你在拍電影時,對主角內心的刻畫上有很大的幫助嗎?」
   
    「她是我人生最重要的部份,而我的電影是由很多人生經驗組合而成。」

    「真想多聽聽你和女主角在美國共同生活的事情,不過時間關係,我想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主持人問:「只要把她的名字照片提供給媒體,應該很快就能找到她,為什麼不這麼做?」

    「以前我們的相處,大部分時間都是我在勉強她,勉強她幫我,勉強她留在我身邊,勉強她承攬所有我做不來的事。這次,我不想勉強她,如果她已經有了自己的幸福,我希望能祝福她,而不是再一次,親手毀掉她的幸福。」

    「蔣導演真的很在意這位女主角,希望你能夠早一點心想事成,祝福你們。」
  
    「謝謝。」

    專訪結束,客廳裏靜默無聲。

    久久,漢漢發出第一個問題,「爸爸要找的女人是媽媽嗎?」

    她知道完了,兒子女兒的問題,將排山倒海而來......



    蔣焎沒有出現。

    她想,他仍然找不到她,仍然體貼的不願意勉強她的平靜幸福,這樣很好,真的很好。再次對自己強調,她喜歡目前的生活,一份可以由自己全權掌控的生活。

    但蔣焎沒出現,他仍然影響了她。

    扣掉楚楚,漢漢處心積慮想探問的部分不算,每天,總有那麼一兩次,他的名字跳上她的耳膜,讓她想忘記他,加倍困難--

    大前天,李詠慧接洽的明星媽媽團來參觀。

    除了帶她們參觀環境之外,詹沂婕還為她們做簡介,介紹兒童王國的教育理念與活動規劃,當她在臺上說得口沫橫飛時,一個在偶像劇裏面演媽媽的明星大姐突然冒出一句話--

    「詹小姐,就是你,對不對?」

    她被問得滿頭霧水。

    那位明星大姐說:「我跟蔣焎導演合作過,知道他在找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就是你,沒錯吧?」

    蔣焎公佈她的名字照片?猛然嗆著:心律不整。

    「你怎麼知道是她?」另一位明星媽媽問。         

    「蔣導演有一本素描簿,裏面畫好幾十張圖,每張都是同一個女人......呃,等等,我記得我有拍下來。」她低頭,從名牌包包裏翻出手機,打開相簿。「嗯......在這裏,你們看,像不像?」

    一下子,大夥全湊到她的手機前,緊接著,嘖嘖聲響起。

    詹沂婕終於知道,為什麼八卦雜誌的銷售量大的驚人。

    「詹小姐,真的很像你耶,你要不要過來看。」

    對方熱情地朝她招招手,讓她不得不硬著頭皮看。

    她尷尬的說:「是有點像,不過不是我,我並不認識什麼導演。」

    「好可惜,我還以為找到了,蔣導演找那女人找得很辛苦,圈內人都知道。」

    「導演很癡情哦,在片子開演前,他都堅持播出尋人啟事,我會注意到他的作品,就是從他的尋人啟事開始,網路上也討論得很熱烈。」

    「我有看過,拍得很讓人感動,我還問過導演,要不要試著把他和那個女生的故事拍成電影。」

    「蔣導演怎麼說?」

    「他說:『會啊,只要讓我找到那個女生。』我真希望他能快點找到她。」

    「我喜歡尋人啟事裏面,他們在美國唸書那一段......咦,你們覺不覺得,不只圖畫像,連演出的那個女演員都跟詹小姐很像?」

    「對啦,眼睛的地方很像......不過我還是覺得畫稿比較像詹小姐。」

    「詹小姐,你確定導演找的人不是你?」

    詹沂婕乾笑兩聲,「我長得很大眾臉,這句話,我常聽人家說......」

    她開始懷疑,接下這攤大生意,對不對?

    但她不否認,蔣焎的思念,他的畫和紅遍網路世界的尋人啟示,讓她心暖。

    再說上個禮拜三--

    上星期她忙到不行,突然跑出好幾家進口玩具商,她怕自己沒追上市場,忙著去參見產品,去和人家老闆吃飯,在這種情況下,家裏的兩個乖寶寶最可憐了。

    慶倖的是,李詠慧的朋友很幫忙,聽說他正在待業中,願意聞付費保母,在楚楚,漢漢下課後照顧他們。

    重點是,楚楚,漢漢和這個叔叔相處愉快,讓她放心地把孩子交給他們口中的「阿折叔叔」。

    禮拜三晚上,她回到家裏,未打開門,就讓一曲熟悉的旋律給定了身。

    傻傻地,她倚在門旁,回想若干年前,那個坐在鋼琴,瀟灑地用十指串起優美琴音的男人......

    這首曲子,久違了。

    楚楚一面彈著鋼琴,一面唱著歌。那些許久不曾聽聞的字字句句,從她深埋的記憶底處被翻了出來,連同她的心啊,翻覆......

    女兒清亮的歌聲,真是好聽,下意識的,她也跟著哼唱。「只不過一杯拿鐵咖啡,怎麼就讓你失去辨別......四千的的灰飛煙滅,四千年的孤魂野鬼,四千年的心悠悠蕩蕩在寂寞空間......」

    這首歌,是一個從未露過面的歌手唱的,他的名字叫做湛霆,他不參加任何的電視節目,不露臉,單靠著歌聲就贏得眾多歌迷的支持。

    他紅得莫名其妙,也紅出他第一份事業,知道他本尊是誰的人很少,而她是其中之一。

    他曾問過她,「你知不知道,為什麼我取名叫湛霆?」

    她回答,「湛霆,暫停,停車暫問?」

    「答對一半,湛霆,暫時停止急促呼吸,這個名字,讓我在公司裏痛苦地過了一整天後,有個喘息空間,藏在這個身份後面,我可以做愛做的事情,可以定下心,認真規劃未來。」

    「公司讓你那麼痛苦?」對她而言,工作值得花很多時間精神挑戰,她樂在其中。

    「人類有許多本能,不需要透過後天學習就能有所表現,藝術是我的本能,累積金錢不是。」

    「你的導演夢就是在『暫停』的時候,有了雛形?」

    「對,暫停是休止符,停止節奏呼吸,為的是激起下一段的美麗,暫停不會太久,只要讓我找到助力,我就會一躍而起。而你--詹沂婕,就是撐著我上躍的助力。」

    就是這句話,讓她定下心,當他的「助力」。

    他們配合得很好,有他,她變成坐擁高薪的經理人,有她,他可以安心的追逐夢想。

    他做飯給她吃,他替她解決人事難題,他給了她很多糖果,讓她記得什麼叫做甜蜜。他也把喝咖啡的壞習慣帶給她,害得她現在一天沒有咖啡就做不了事。

    門被打開,李詠慧冒出頭。「是你?我還想誰在外面唱歌。」她穿著圍裙,替上司做了宵夜。

    「你朋友呢?」詹沂婕把鞋子擺進鞋櫃。

    「他......他晚上要到7-ELEVEN打工。」李詠慧隨口搪塞。

    實情是,那個傢伙接到說「沂婕三十分鐘之內到家」的電話,就匆忙走人。

    詹沂婕走到鋼琴旁邊,摟著女兒,問:「誰教你彈這首曲子?」

    「阿折叔叔啊,很好聽對不對?」

    「嗯,很好聽。」

    「我們在架子上找到CD,阿折叔叔好高興哦,就馬上教我彈,他還說我唱得比原唱還好聽哦。」楚楚把壓在琴譜後面的CD拿出來。

    她接過手,低頭看。是在架子上找到的啊,原來她......一直沒有丟掉CD,沒有丟掉那個男生......

    「媽,你會不會唱?」

    「會。」

    「我們一起唱好不好?」楚楚熱烈提議。

    並不好,記起他那麼容易,遺忘他去很困難,她怎能放縱自己的心,一遍遍的想起「停車暫借問」?

    「媽媽累了,先去洗澡。」她輕聲拒絕。

    楚楚醜了兩道眉毛,扁嘴,要哭不哭的,讓人看得不捨得。

    「楚楚,不要勉強媽媽。」漢漢說。

    「人家真的很想聽媽媽唱歌嘛,我跟阿折叔叔說,媽媽唱歌很好聽,我要錄下來給阿折叔叔聽。」

    詹沂婕順順女兒的劉海。這丫頭,開口閉口都是阿折叔叔,她要是再多忙上一陣子,不知道她會不會轉移陣地,愛上人家。

    「你又沒聽過媽媽唱歌。」漢漢說。

    「媽媽是女強人啊,女強人什麼都會嘛。」

    唉!她歎氣,這輩子她真的會被女強人三個字壓得喘不過氣來。

    「對不起,媽媽不會唱歌,你自己練好不好?」

    她苦笑,走進房間,關上門,然而楚楚的歌聲還是透過門板,傳入她心底。

    然後是昨天--

    漢漢又長高了,明明是雙胞胎,明明楚楚是姐姐,漢漢是弟弟,可他就是個頭長得比較快,去年才買的衣服,今年就不能穿。

    詹沂婕於是到一家日本精品店買童裝,李詠慧大力推薦的,她說那家的風格和楚楚,漢漢超合,要她有空一定要去走走。

    她聽進去了,帶楚楚,漢漢走一趟。

    沒想到她才進門,一位打扮貴氣的中年太太馬上迎過來,熱情地招呼他們,講不到三句話就讓店員泡咖啡,準備下午茶。

    「這是你的小孩嗎?」貴婦說。

    「是。」詹沂婕客氣回答。「楚楚,漢漢,叫伯母好。」

    「什麼伯母!不對,不對,應該叫奶奶,我都快七十歲嘍。」

    「您看起來很年輕。」   

    「那是肉毒桿菌的功勞。」貴婦靠到她耳邊悄聲說,掩著嘴巴咯咯笑。「我大媳婦,三妖婦逼我去做的,效果真的很不錯。」

    「嗯。」對方的熱情讓她不知道該怎麼回話。

    「楚楚,漢漢長得好可愛哦,奶奶好喜歡。」貴婦蹲下身,給兩個小孩子一個結結實實的大擁抱。

    「奶奶好。」

    楚楚訓練有素,甜甜的小嘴忙問好;漢漢淡淡的,只朝她點頭致意,表現基本禮貌。

    「好好好,來,你們儘管挑衣服,挑十套,二十套都沒關係,全掛在奶奶的賬上,阿金,聽到沒?」她對店員說。

    詹沂婕懷疑地看對方一眼。這種做生意方法,怎麼賺錢?

    貴婦也發現自己表現得太過分,忙拉起她的手,解釋說:「這店是我的,年紀大了沒事做,兒子就幫我開店,讓我有地方消磨時間。賺錢?免啦,我們家金山銀同,不差我這一點點,我是來交朋友的,看到可愛的小孩,衣服鞋子通通免費送,不過呢要出門前,孩子可要借我拍照,當廣告。」

    「您的兒子很孝順。」她客套的說。

    「才怪,每天東奔西跑的,說什麼工作忙,一年難得見上幾面。唉,年輕人不懂,老人家要的不是錢,我們想要孩子承歡膝下,含飴弄孫。可是咧,我那個小兒子啊,打死不結婚,說什麼一定要找到對的女生,你說,嘔不嘔?」

    貴婦拉著詹沂婕不放,她理解,那是寂寞使然。

    回頭看看孩子們,被店員帶開,試穿衣服,她放下心,專心和貴婦攀談。

    「您的兒子說得沒錯,婚姻不是兒戲。」

    「問題是,他心裏覺得『對的』的女人已經錯過啦,他找人家好多年了都找不到,萬一再拖個十幾年,豈不是要斷子絕孫?嗚......我的命真壞。」

    「兒孫自有兒孫福,您不要操心。」詹沂婕拍拍她的背,輕聲安慰。

    「你不知道,我那個兒子死心眼。年輕的時候像花蝴蝶,到處採花蜜,我還偷偷暗爽,很快就能抱孫子。哪知道他認識一個女的,兩人在一起的時候,不懂得愛護人家,等到人家受不了他的花心跑掉,才後悔傷心,真搞不懂,我怎麼會生出這種笨兒子。」

    詹沂婕笑笑。後悔,是男人經常犯的錯誤?

    「這些年我兒子工作有成就,愛他的女人滿街跑,想排隊和他相親的,厚,不是我誇口,號碼牌至少可以發到兩千號。可偏偏他固執得要死,非要找到那個女人不可,你說,我兒子到底是風流還是癡心?」

    「也許錯過的那位,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吧。」

    「我懂,問題是人家不要他啊,要是普通男人,過了這麼多年早該看開了,不是?」

    詹沂婕聳聳肩,沒意見。

    「希望那個女人能回心轉意,不要辜負一個深愛她的男人,不然對她,對我兒子,都是遺憾。」

    「是啊,祝福他們有個美好結局。」

    「謝謝你,你真好心。對了,知不知道為什麼我看到楚楚漢漢好高興?」

    「為什麼?」

    「他們長得很像我兒子,咦,說不定你也知道我兒子。」

    「我?不會吧。」

    「我兒子很紅,最近還拿到好幾個國際大獎,報紙上常常報導他,說他是臺灣之光,他叫蔣焎,你聽過沒有?」

    就這樣,猝不及防地,他的名字再一次殺進詹沂婕的腦袋中。

    是他太紅,空氣裏充滿了蔣焎因數,讓她走到哪邊撞到哪邊,還是她這輩子都逃脫不了有他的空間?

    她想起了不知在哪裡聽來的兩句話--寂寞,是因為思念一個個;痛苦,定為了遺忘一個人。

    這些年,看著媒體對他的報導,聽著那個被人談過千百次的尋人啟事,她有寂寞卻不痛苦,難不成,下意識裏,她寧願思念,不肯遺忘?

    心迷茫了,她愣愣地看著那貴婦張張闔闔的嘴唇。

    她吐出的每個字句全和蔣焎有關係,蔣焎明明不在她的世界裏,可她卻老是覺得一回頭,就能看見他的身影?

    她的感覺神准。蔣焎是在她回眸處,他正站在櫥窗,定定地看著她的背影,想像她的笑,她的怒,她的快樂,她的沮喪......

    他想像這些年來,一個單親媽媽如何咬緊牙根,帶著孩子在沒有親人支持的城市,奮戰不懈。

    心痛著,抽著,扯住的每根神經,都酸澀。

    他但願能為她多分擔一點,但願可以走到她的身旁。圈住她纖細的腰身,但願能親口告訴她,別再那麼緊繃,他可以為她撐起一片天。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6 06:52:54

第十章

    漢漢是天才,才五歲就想搞清楚雞兔同籠。於是蔣焎坐在桌邊,一面畫圖,一面解釋腳和頭的因果關係。而楚楚坐在他膝間。拿著剪刀,東一刀,西一刀,剪著手裏的色紙。

    他把楚楚,漢漢建立起親子感,彌補了沒有父親的光陰,他雖然沒有和詹沂婕正面接觸,卻不能說毫無收穫。

    比方,他知道她沒有把他的照片毀去,她從不欺騙孩子有關他的事情,那麼他就大方地說他們的老故事給孩子聽。

    比方,他知道她戀上咖啡,因此每每在離開之前,他會為她煮一壺香濃的曼特寧。

    比方,他知道她又開始吃糖,他四處搜集口味獨特的糖果,為她在客廳桌上,留下一盤甜蜜芬芳。

    有豐富的情報網,讓他知道她生活上許多細節,讓他能投其所好,使她過得舒服。

    「爸爸,留下來一起吃飯,好不好?」楚楚抬起漂亮的眼睛問。

     「不好。」

    「為什麼不好?」

    「我不能把媽媽嚇跑。」他對沂婕,小心到不行。他天不怕,地不怕,卻很怕再次損失他的愛情。

    他自以為聰明,自比是情場高手,他惡意嘲笑大哥到三十還是在室男,甚至誇口自己的初戀發生在國小四年級,國二就體驗過熱的激情......誰料得到,不懂得愛情的人竟是自己。

    失去沂婕,他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麼。那段日子,他瘋狂的到處找人,他沒辦法吃睡,沒辦法思考,閉上眼睛,滿腦子想的全是她的一顰一笑。

    心空,感覺乾涸,他像瀕臨死亡的魚,躺在岸邊,鼓著鰓,卻喘不過氣,失去焦距的瞳孔,看不見未來與生命。

    是哥哥們輪番上陣勸說,是父母的憂慮,三哥蔣譽的罪惡感,慢慢地,把他從絕望中拉出來。他麻醉自己,要自己相信,拿到奧斯卡獎那天,沂婕會穿著華麗的小禮服出現。她承諾過的,要陪他走星光大道,要一起對著閃個不停的鎂光燈微笑的。

    於是他拚命工作,拚命更上一層樓,他總想著,要做點什麼來挽回她的心。

    「媽媽沒有那麼膽小。」

    「我知道,她很勇敢。」就是太勇敢,勇敢到離開他也能活得很好。

    偶爾,他希望她是柔弱無助的女人,最好像大嫂賀惜那樣,每次離家出走,目的只有一個--娘家。大嫂讓大哥省下很多徵信社費用。

    「爸爸,昨天你在報紙上。」漢漢說。

    還不是那回事,某某女星和他互有好感,某某女星是他不肯公開的情人......不懂,見了人就該微笑,這是老媽從小就對他們兄弟認真訓練的基本禮貌,怎麼別人的微笑沒事,他的微笑卻老被解讀成「有意思」,「眉目傳情」?

    他痛恨自己的桃花。「媽媽看見了嗎?」  

    「有。」漢漢放下筆。

    詠慧阿姨說,好男人只能一次喜歡一個女人。可是除了媽媽,爸爸又喜歡那麼多女生,所以是爸爸不夠好,媽媽才決定不要他?

    「媽媽有沒有說什麼?」

    「沒有。」

    「沒有生氣,沒有扔報紙?」

    「沒有,但是媽媽有歎氣。」楚楚說。

    只有歎氣,是不是代表,她根本不介意他和誰在一起?

    「我生氣。」漢漢接話。

    他把報紙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而楚楚大字認得沒幾個,看不懂報紙在寫些什麼,他只好跟她解釋。楚楚就用彩色筆在那個女生臉上畫青春痘和鬍鬚,還把她剪下來,貼在軟木塞上,讓詠慧阿姨射飛鏢。

    「對不起。」

    「媽媽說,只要你是蔣焎,這種事就會層出不窮,叫我不必在意。」

    所以她也不在意?這不是好事,她越雲淡風輕,他的勝算越少。

    心腸壞,他希望她生氣,希望她歇斯底里,最好把報紙扯得稀巴爛,再多罵他幾句混蛋......

    可是,她什麼都不做,只淡淡告訴兒子,不必在意。

    桃花眉皺掉了,桃花嘴扁了,好好的桃花被捏得亂七八糟。「什麼叫做『只要你是蔣焎,這種事就會層出不窮』?」他下意識問出口。

    「我只有五歲,不是二十五歲,你可以再問我更深奧一點的問題。」

    漢漢的冷笑很欠扁,雖然他遺傳到自己滿身滿臉的桃花。

    不可愛,要嘛就幼稚一點,和楚楚一樣,活在天真無邪的五歲,要嘛就成熟一點,可以和他這個三十幾歲的老男人,好好地討論他媽的愛情觀。偏偏他的心智年齡,卡在不上不下的青春期......

    這就是當老爸的悲哀,兒子再不可愛,他還是讓人日裏想,夜裏想,連半夜都忍不住打電話給哥哥們,一次次炫耀自己兒子有多麼天才。

    「最近媽媽和那個敦穆叔叔,有沒有常在一起?」

    「沒有吧,不過他說明天要到我們家。」楚楚說。

    明天?想都別想!

    「你怎麼知道沒有,說不定我們上學的時候,他們偷偷跑出去約會。」漢漢一面挑撥,一面觀察老爸。

    詠慧阿姨有交代,她說,老爸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對媽媽過度小心,要是他的計畫再不快一點,說不定會被別人捷足先登。

    漢漢的冷槍讓蔣焎冒出一身冷汗。兒子考慮周詳,他怎麼沒想到,白天孩子在幼稚園,晚上有個貼心的「阿折叔叔」照顧,沂婕想要約會的話......豈不是太方便?

    「對哦,上次媽媽帶玫瑰花回來,她說,十一朵玫瑰代表『一心一意』,敦穆叔叔最愛送玫瑰花了啦。」楚楚想起來。

    漢漢指指電視旁邊的小花瓶。「花瓶裏面那十二朵呢?媽媽不是說十二朵叫做『心心相印』」?

    想也不想,蔣焎孩子氣地走到桌邊,一把將玫瑰花抓出來,把「十二」扯成了「幾百」,丟進垃圾桶。「楚楚,媽媽回家問起玫瑰花的話,你就說......」

    「說我拿來做美勞,可是失敗了。」她機靈的接話。

    「說的好,明天我帶你去看畢沙羅畫展。」

    漢漢歎氣,那更替沂婕一模一樣。他的五官,沂婕的表情,畫面突兀,可是在漢漢身上結合,卻是完美得無從批評。

    「你有話要說?」蔣焎問兒子。

    「除了破壞,你沒有更建設性的事可以做嗎?」

    「裝針孔攝影機,記錄你媽媽的生活?」他想想,一擊掌,想到了。

    「哼。」漢漢嘲笑他。

    「那我找周敦穆談談,讓他知道,你媽媽是我的。」「談談」兩個字,他說得咬牙切齒。

    「媽媽也認為她是你的?」漢漢很懂得打擊人,一句話,攻得父親抬不起頭。

    是啊,她不屬於他,很多年前不是,很多年後也不是,她沒說過愛他,她只說過,那夜很感激他的「大力」幫忙,沒讓她因身為全球最高齡的處女而榮登金氏世界紀錄。

    他更爛,他說那夜是因為心情太糟糕,還說了諸如「我很珍惜現在,不希望改變」之類的狗屁話。

    這麼混帳的自己,豈是他片面宣佈她是他的,她就願意是他的?

    漢漢知道自己說的太棒,悠悠哉哉的站起來,把書慢慢收進包包裏,再接一句惡毒言語,毫不留情地把老爸踢進地獄。「如果敦穆叔叔也和媽媽生個弟弟妹妹,他是不是也可以說媽媽是他的?」

    惡意一笑,他走進房間。洗澡嘍,洗個香噴噴的澡,等媽媽回來,在她軟軟身上賴幾下......他才五歲嘛。楚楚拍著滿面愁容的老爸的臉說:「爸,不要擔心,楚楚一定用力幫你。」

    「謝謝。」

    「如果媽媽真的生弟弟妹妹,我就把他抱到水溝丟掉。」

    額頭三條黑線,這是楚楚挺他的方法?果然很「五歲」。

    蔣焎半晌說不出話,但他還不知道,經過三十秒之後,他會更加說不出話。



    今天,詹沂婕提早回家,一方面是工作結束了,一方面是她對楚楚,漢漢口裏的「阿折叔叔」太感興趣,她非要親自會會這個好男人不可。

    漢漢說,他很聰明,再難的數學問他,阿折叔叔都能把他教到懂。

    他說阿折叔叔學問淵博,走遍全世界,看過無奇不有的現象,英文,德文,法文,西班牙文都說得很溜。

    漢漢從來沒有這樣崇拜過一個人。

    而楚楚說,阿折叔叔的手很巧,她想要什麼都能幫她做出來,還說他畫圖比米勒更好看,說他會彈琴,會拉小提琴,會一百種樂器......

    對,楚楚是和漢漢不同,漢漢說一百就是一百,而數學不靈光的楚楚只要多到超過十根手指頭,通通叫做一百。

    不過這樣也夠厲害了,一個遊遍全球,精通各國語言,懂音樂,全畫畫,還能夠當個滿分保母,家事廚藝一把罩的男人,她真的很想認識認識,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所以,在沒有知會對方的情況下,她提早回家了。

    打開門,恰恰巧巧,被她看見楚楚賴在蔣焎懷裏,甜甜地抱住他脖子說:「爸爸,我好愛你......」

    爸爸?他幾時出現的?

    天吶......太可惡了!他和一雙兒女相認,卻用「阿折叔叔」的身份將她徹底矇騙?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蔣焎,怒不可遏。憑什麼?他憑什麼啊!

    無明火燒灼,熾烈地摧動她的憤恨不平。誰說可以的?誰說可以他愛來便來,愛走便走,他可以恣意在她的生命裏遊走?

    她不准她這樣佔盡優勢,不准自己處處被他強迫。

    「媽媽!」看見母親回來,楚楚興奮地跳下父親膝蓋,衝到母親身邊,拉住媽媽的裙擺,天真地以為把爸爸媽媽拉在一起,他們就可以手牽手,高唱「我們一起去郊遊」。

    蔣焎回看她,動作定格,嗓子消音,他呆呆地看著她的臉,她的眉,她柔軟的嘴唇,這回他不是遠遠偷看,不是在她背後窺探,他是正面,近距離,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
   
    心狂跳著,一聲聲,搶著要跳出胸膛外,雷般的轟然,震著他的耳膜。

    思念啊,三百年前就氾濫成災,他以為堤防築得很豐靠,能保百年安康,哪裡知道,他一出現,思念淹過心,漫過肺,泡得他手腳無力。

    不該這樣的,他想低調,想用她最能接受的方法出現,而不是在她措手不及的情況下,轟轟烈烈登場。

    凝睇著她的眼,他知道,她受傷了,在她小心翼翼,謹慎仔細當中,她還是被傷個正著。

    急急地,他想說什麼,卻啞口無言。

    怒火燒燬詹沂婕的冷靜,她的修養,她的沉穩,她的女強人表相,全讓這把迅雷不及掩耳的烈火給燒個精光。

    她甩開楚楚,怒問:「你叫他什麼?」

    楚楚從沒被媽媽吼罵過,嘴一扁,放聲大哭。蔣焎心疼,一把抱起女兒,圈在胸前軟聲安慰。

    真是個好父親啊!詹沂婕止不住自己的冷笑。

    她懷孕後期,全身浮腫,腰酸背痛,每五分種就要跑一次廁所的時候,他在哪裡?孩子出生,坐月子期間,她被雙胞胎弄得每天睡不足兩個鐘頭時,他在哪裡?孩子生病,孩子哭鬧,孩子吵架的時候,他在哪裡?

    他什麼事情都不必做,居然敢跳出來當慈父!

    在房間裏的漢漢被楚楚的哭聲嚇到,丟下脫到一半的褲子,衝進客廳,看見媽媽,他的臉嚇得發白。

    好了吧,早就說,誠實是最好的方式,老子不肯聽,這下子連累小子了。
   

    「沒有」   

  「媽,你不要生氣,爸爸不是壞人。」

  漢漢不說還好,一說話,更加惹惱詹沂婕。

  好得很,原來爸爸不是壞人,媽媽才是壞人,是她破壞他們父子婦女大團圓!

  「你什麼時候有爸爸的?我怎麼不知道!」她偏頭,冷聲問兒子,也不關他是五歲還是十五歲,不管他聽得懂還是聽不懂。

  「沂婕,我們好好談談,不要遷怒孩子,他們還小,什麼都不懂。」蔣焎放下楚楚,把她交給漢漢,走到詹沂婕身邊。

  他小心而克制,他擔心沂婕無法接受,擔心她崩潰。

  但這時候,誰說話、誰死,而蔣焎說話,更是死上加死。

  「我的孩子,我生、我養,那麼久一段時間相處,我會不知道他們懂什麼、不懂什麼?」她下顎緊繃,緊握的拳頭微微發抖。這是什麼世界啊,他哪來的權利指責她?

  「對不起,是我不對,我的方法用錯了,我只是太害怕你又跑掉,我知道自己爛,我想過補償,我只是、只是......」突然間,舌頭打結,擅長溝通的蔣焎變得語無倫次、胡說亂纏,他想抓住她的手,卻讓她甩開。

  只是想當好人嗎?

  對,他是很有本錢當好人,桃花眼、桃花鼻、桃花嘴,一整棵活動的桃花樹,定到哪裡都會讓人誤以為是天使,不像她,滿身銅臭、滿腦子奸詭,只會成天算計人。

  「這裏是我的地盤,為什麼我要跑掉?」詹沂婕雙手橫胸,對著他冷笑。

  「你太容易建立地盤,跑掉一處還可以東山再起......」老天!快把他的智商、他清楚的邏輯還給他吧,別再讓他滿口胡說八道,什麼地盤?還狡兔三窟咧?

  對對對,他要跟他說對不起,說很多句對不起,不管是六年前還是六年後,他都抱歉得不得了。

  詹沂婕瞪他,滿腦子混沌。

  不行,這種情況下,她沒辦法跟他談,說什麼都是她的錯,弄到最後,他依舊是好人,反而是她這個含辛茹苦、忍辱負重的媽媽是壞蛋。

  看一眼縮在漢漢懷裏的楚楚;心慌意亂,白癡啊她,居然把情緒發洩在女兒身上......深呼吸,穩下心,她必須好好想想才可以。

  她不說話,猛地調開頭,伸手打開客廳大門......

  你看你看!蔣焎就知道她會跑掉。她那麼驕傲,她什麼都可以丟掉,就是丟不掉自尊。

  他騙了她,她氣急敗壞,馬上要遠遠跑開。

  下意識,他不管自己的想法通不通,不管自己是不是孩子氣,一頭衝到門邊,把她摟個滿懷。「不要走,不要出去,不要再離開我的視線範圍。」他連聲嚷嚷。

  她被他嘔得更凶了,嘔得說不出話,只能用蠻力掙脫他。

  「漢漢,把門鎖起來,不要讓媽媽跑出去。」

  蔣焎發狠,兩手圈住她的腰,把她抱高高,讓她兩隻腳踩不到地面上......這樣子,就跑不掉了吧?

  叫詹沂婕更恨的是,兒子居然身在曹營心在漢,聽到蔣焎的話,和楚楚一起奔向門邊,叩,把門落鎖。

  「你們做什麼......」她臉紅脖子粗,孩子們的背叛,讓她氣到最高點。

  「你們回房間,洗澡吃飯,做什麼都好,就是不要打開門。」蔣焎抱著拚命掙扎的她,還要分神和孩子們對話,顯得有些左支右絀。

  「好。」

  「不管聽見什麼聲音,都不要害怕,我是在和媽媽溝通。」他連被丟、被砸的聲音都考慮進去了。

  「你們的溝通會很大聲嗎?」

  「我......儘量控制。」他也希望可以溫和平順,最好溝通過後,他還能保持四肢健全的狀態,平安走出房門。

  「不要太大聲,樓下的江媽媽很愛打電話報警。」漢漢提醒。

  「我知道了,你們早一點弄好、早一點睡,明天我們還要去看長毛象。」

  搞什麼,孩子們幹麼那麼聽蔣焎的話?他是非法闖入者啊,白話文的說法是強盜,他們不同心協力、頑強抵抗就夠糟了,居然還乖乖聽話?

  詹沂婕來不及抗議,就讓蔣焎抱進主臥房裏,他用腳把門關上,按下鎖。他要一層一層把她關起來,不讓她有機會逃開。

  但他一鬆手,她就跳起來往外跑,他只好再一次使用蠻力,攔腰把她抱回來。

  「放開我。」

  她的手被他壓在身後,他的身子和她緊密貼合,他的氣息噴在她耳邊,她全身因為奮力掙扎而通紅。

  她像一朵初開的玫瑰,紅得讓人心醉。

  「不放。」他醉了,但理智還在,他不准自己放手。

  「放開我。」他熱辣辣的眼光,勾動她的知覺。她板起臉,拚命叮嚀自己,他是壞人。

  「不可以放。」他放開過一次,那次讓他心痛六年,讓她當了六年辛苦的單親媽媽,所以不放,絕不放手......他不重蹈覆轍。

  「你到底要怎樣?」詹沂婕在他耳邊怒問,香香的氣息噴上他的臉,讓他心悸一陣一陣。

  「我要我們在一起。」他想也不想的回話。

  在一起?他好敢講!

  記不記得,是他親口叫她在他回來之前離開的?記不記得,是他說後悔對她交心的?

  她很合作啊,她乖乖走掉,乖乖順從他的意,乖乖當個滿分秘書。怎麼他現在竟敢,敢說要他們在一起?

  她氣得胸口頻頻起伏,瞪他的眼睛一瞬不瞬。「你有什麼資格?」

  「我、我......」他是沒資格,但他一說沒資格,她就會跑掉再度消失。不行,他非得找出一個「資格」不可。「楚楚、漢漢是我的孩子。」

  「你憑什麼確定?」她挑釁的看他。

  「楚楚、漢漢,楚河漢界對不對?你帶走他們,刻意要和我劃清界線。」

  那麼懂她啊?好得很,他那麼懂她,肯定知道,她下定決心的事,就不會改弦易轍。

  「我不要和你劃清界線,我要和你在一起,今天明天,永永遠遠,你不要生氣了,我可以解釋所有的事情,只要你給我機會,我會努力地讓你原諒我、再次愛上我。」

  好大的口氣,這種話連月下老人都不敢說呢!

  「你不需要我的機會,願意給你機會的女人多得是,省省吧,你不必在我這裏浪費力氣。」

  「我知道你有足夠的能力、你夠勇敢,兒子女兒可以一個人承擔,不需要依賴男人,可是,我真的希望你聽聽我的心......」

  錯!又錯又錯!她保持沈默,不是代表她不介意,她獨自辛苦,不是代表她特別勇敢,這一切都是環境使然,她只是努力不讓自己被打倒。

  他憑什麼以為她有今天不是咬碎了牙齒,磨壞了滿身傲骨才得來?她哪裡是輕鬆辦到的啊。

  「說話,沂婕請你開口,你不說話,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她的表情讓蔣焎恐慌,他害怕她在計謀著,如何離開。

  他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說?

  愛情嗎?沒有,她記得當年,他愛的是judy。

  親情嗎?沒有,楚楚、漢漢是她一個人的,他沒負過任何責任,他唯一做的,只是一晌貪歡。

  友誼嗎?更好笑了,是他指著她,說她背叛他的信任。

  既然什麼都沒有,他要她說什麼?

  她不說話,他要怎麼談判?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他怎麼說服她?聰明的蔣焎想不到招數了,只好學起楚楚耍無賴。

  於是,唇封夏,封住她的感覺、她的怒氣,封住她滿肚子不平......

  他的氣息衝進詹沂婕的腦門,軟軟的唇,軟了她的心。

  他在做什麼啊?用吻逼迫一個女人嗎?但......心怦怦跳個不停,體溫急遽上升......是不是她長期處於飢渴狀態,一點點的甘霖,便收復了她的心,她的身體?

  她很累,累了很多念,她想念一雙強健的臂彎,想念一堵可靠的臂膀,想念一個能讓人安心的胸膛。

  她知道是錯覺,知道這個男人提供不起她要的世界,但長時間在沙漠間行走的旅人啊,看見海市蜃樓,明知是幻覺,也要衝上前。

  眷戀著、不捨著,她緊緊攀住錯覺,不理智但......無所謂,偶爾,她該隊自己奢侈一些。

  她不再反抗,他的唇鬆了力道,他細細的品嚐,單純地貼靠,四唇膠著間,低低的呻吟不知道從誰的嘴裏出現。

  那麼甜美啊!風流桃花撞上了春天,怎不抖落一季美豔?

  緩緩地,蔣焎綻放一抹性感笑容,他的桃花眼迷惑了她的心,讓她情不自禁,雙手攀上他的頸。她一個小小動作,讓他被蠱惑了,拋開理智,丟去道德良知,他要這個女人,誰都別阻止。

  抱住她柔軟的身子,他們雙雙跌入大床,一分放肆、兩分恣意,恩怨拋下,他們順從了自己的本能......

  早上十一點二十七分,詹沂婕和蔣焎坐在沙發裏,熱臉對冰臉,蔣焎的溝通長項沒辦法在她面前盡情展現。

  他搔搔頭,平日的風流自信不見了,他像個做錯事的小男生道起歉,「嗯,昨天那個......很對不起,我又做錯一次。」

  一次?她挑挑眉毛。他還真是嚴以律人、寬以待己,從天黑到天亮,他至少錯了七次,要不是平日公事、家事、孩子事,把她操得很耐用,她現在早就像被肢解成好幾塊,癱在沙發上,拼湊不起來了。

  「我一直都在找你,徵信社、媒體,我在我的每一部電影開場前,都放了尋人啟示。」

  她看見了,但不想回應。她的臉,維持著冰冷的零下八度C。

  「我和三哥談過,對於誤解你他很抱歉,以前他痛恨女人,覺得全世界的女人都是心機重、想要控制男人的變態......對不起,自從跳跳,呃,我三嫂出現後,三哥承認自己才是變態。」

  跳跳是他的三嫂?詹沂婕還以為跳跳是看上楚楚特殊天份的舞蹈名師!

  看見她驚訝的表情,蔣焎知道自己洩露了什麼。

  他低頭再道歉,「對不起,跳跳是我的三嫂,她想幫忙,幫我把你追回來,不過她真的很喜歡楚楚,她看好楚楚的舞蹈天分,很希望能 把楚楚推上國際舞臺。」

  詹沂婕歎氣。所以那個脾氣很很差的蔣謄也碰上愛情了,相信並非所有女人都機關算盡,要在他弟弟身上謀福利?

  但她還是不說話,淡淡地把桌上的咖啡端起來,品啜一口。

  咖啡是蔣焎煮的,她煮的咖啡沒這麼好喝,他慢條斯理、優雅的煮咖啡動作,比廣告上的主角更主角。

  她不理他?承認三哥變態不能改變什麼,那承認他自己變態呢?試試看。

  「我也抱歉,那天我深夜造訪judy家,被你料中了,judy和jack在庭院裏熱吻。看見我,她急切地向我解釋,她抱住我又親又問,說要回到我身邊,她做的那些,果然只是一場遊戲與鬧劇。」

  他端著咖啡走到窗邊。這棟公寓有很棒的視野,雖然不是黃金地段,但肯定要花上不少錢。這些念,她的確把自己和孩子打理得很好。

  「我很氣自己、也氣你,為什麼所有的事都讓你料中。我不是花花公子嗎?我不是在女人堆裏很吃得開?這麼懂女人的我,竟然同時被兩個女人耍弄於股掌間,我是白癡!」

  她的視線接上他的背。他說錯了,她從來都沒想過要玩弄他。他的背影啊......

  她竟在他寬寬厚厚的背脊上看見孤獨寂寞?怎麼可能,他這樣一個自信滿滿、處處招蜂的男人,怎會孤獨?

  「我回到公寓,發現沒有你的公寓變得好冷清,我開始回想我們的點點滴滴,從認識最初到後來相交相知,我們之間發生過太多事,然後,我發覺你很聰明,而且你總是對的。」

  她總是對的嗎?如果是對的,為什麼再次面對他,她仍然狼狽?

  蔣焎走回她身邊,不顧她的冷臉,放下杯子,直直地凝視她的眼睛,那眼底一閃而過的是......憐憫?

  「我想你,想到心痛。我想起那夜,我逼你把工作丟開,要你陪我狂歡,我給你一個法式熱吻,開啟激情夜晚。」

  「我誆騙你當我的地下總經理,幫我圓夢,我不管你再有能力,也只是個小女生,你會無助、會落淚、會沮喪、會挫折,要不是為了我,你根本不必做這些。你為我付出那麼多,我卻質疑你背叛我的信任。很沒道理,對不對?」

  是啊,真沒道理,可是再沒道理的事,他能找到話指責她,語言啊,傷人最恨的工具。

  「你沒有把婦產科的藥帶走,沒回診,你關掉手機,斷掉所有的聯繫。但是,我還是知道你懷孕了,你是因為住院觀察,沒接到電話,不是故意不把judy的電話傳達給我......」

  「知道嗎?那個時候,我真的很想拿把刀子把自己千刀萬剮,我是哪一國的智障啊,居然能把誣賴你的劇本,編得這麼荒謬。」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每天都對著你的照片說上千百次對不起,可是你再也聽不到、不肯聽了。」

  淚水盈滿眼眶,刻意的冰冷被溫溫的淚水融化,她再掩飾不了心潮激昂。

  不,她聽到,在專訪中、在尋人啟示裏。所以,她怨他卻不恨他,她氣他卻不詛咒他,即使她為了那堆圍在他身邊的女人吃醋,卻仍然真心希望他幸福。

  「我討厭那個周敦穆,我嫉妒得想把他丟進大峽谷,但如果不是他的電子牆徵友,我根本不會知道,你和我生活在同一個都市裡。」

  「我終於找到了你,卻害怕舊事重演,怕你再度離我而去,我反覆想著,這麼多念你不願意和我聯絡的原因,是不是因為我所犯下的錯誤,重大到沒有寬宥的空間?」

  不對,她是對自己沒自信、對他沒安全,她不想要過去的痛苦、一次一次原音重現。

  她受不了哪一天,他為了哪個女人興高采烈;受不了那一天,又在客廳裏發現淩亂的紅色洋裝,淩亂了,她的心。

  蔣焎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自顧自地往下說;「看見楚楚、漢漢那刻,我忍不住把對你說的千百次『對不起』改變成千百次『謝謝』。」

  「謝謝你沒有因為恨我,不讓他們留在這個世界;謝謝你願意讓他們知道,他們有一個叫做蔣焎的父親,而且,他不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人;謝謝你把他們教養得那麼好,讓他們沒有因為父親不在身邊而感到自卑;謝謝你的獨立與能幹,讓自己、讓孩子過得那麼好。」

  「我是女強人啊。」這句話,詹沂婕嘲諷自己似的說出口。

  「是,天底下的母親都為了孩子而堅強,而你做得又比任何母親都好。這麼堅強的你,哪裡需要一個屢屢犯錯的笨男人呢?沂婕,我必須承認——我自卑了,在你面前。」

  「我警惕自己,必須更加小心,不能再讓任何人,任何機會帶走你,所以我卑劣地利用楚楚漢漢、利用詠慧,甚至利用我家人們,我努力爭取他們站到我這邊,我必須得到更多的助力,才敢出現在你面前。」

  「他們都是我的紅線,我要他們為我拉住你,再不讓你離開我的視線。」

  「拉住我的人又如何?你拉不住我的心啊。」她輕聲說。

  「你的心已經是周敦穆的嗎?不管我再努力,都挽不回一點點嗎?」蔣焎被嚇到,直覺的抱住她,牢牢把她鎖進懷裏,除了這麼做,他黔驢技窮,再也想不出其他辦法把她拉住。

  「不關周敦穆的事。」

  「那是為什麼?」

  「我們之間,距離太遙遠。」他的世界太複雜、太刺激,她不想走進去,也不指望他為自己走出來。

  「看著我,只要你願意,你隨時隨地可以把距離變成零。」

  低頭,她不願意,愛情傷人一次就夠了,她是個聰明女生,聰明得瞭解前車之鑒是很重要的經驗。

  「好吧,既然你不願向我走過來,那麼請別阻止我走向你,好不?」

  詹沂婕想反對的,但是他的吻落了下來,一陣眩暈、一陣心悸、一陣又一陣的喘息......

  他又要做錯第八次了,面對一個那麼容易犯錯的男人,她啊,怎麼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6 06:53:21

第十一章

  蔣和採取緊迫盯人術,二十四小時都在詹沂婕身邊賴著。

  早上,他們一起送小孩上學,她進公司、他在她公司上網;她出門接洽廠商、他當司機導航。

  下午,他們接小孩回家,有應酬時,就把兩個小傢伙送到蔣家,讓爺爺奶奶享受飴弄孫之樂,然後兩天一起赴約。

  於是詹沂婕又知道,那次購買童裝,也是蔣焎特意安排;而那位大客戶、賀惜今小姐是蔣焎的大嫂,天天送上門的鮮花,是他二嫂杜鵑的功勞。

  唉,他在她身邊布下的紅線真不少,蔣家上下、眾志成城,一心一意替小弟追回孩子的媽。

  詹沂婕苦笑。他是導演,策劃故事情節很有一套,她只是賺錢機器,在這方面不是他的對手。

  很快地,報紙上出現大標——蔣焎與他的新歡。

  但這回,蔣焎聘請的保全人員和公關很有用,成功阻止八卦媒體干擾他們的家庭生活。過沒幾天,新標題換了對象,大家對沒在演藝圈出沒的詹沂婕失去興趣。

  蔣焎是個好爸爸、好男人,他對詹沂婕體貼,對孩子照顧無微不至,他把所有的心思全用來經營家庭生活哦,即便她故意忽略,也不能否認,他把缺席的歲月,一點一點彌補。

  「再三分鐘,就可以上菜了。」蔣焎的頭從廚房往外探,一喊,兩個小孩不用人叫,就乖乖洗手上桌。

  他們讓蔣焎的廚藝徹底收服。

  倘若詹沂婕是九十分媽媽,那麼缺少的十分就是她的廚藝。對於吃,她總是隨便,不餓就可以,從不挑剔,偶爾她會帶兩個小孩出門打牙祭,就算盡了家庭主婦的職。可現在,蔣焎養刁了小孩的嘴。

  楚楚拿碗、漢漢擺湯筷,應該最忙碌的女主人硬是坐在主位上,靜靜地看著桌上的四菜一湯。

  她記得他的手藝有多棒,記得他用這招,替自己打點好同學教授的人際關係,也記得在異鄉,他的手藝弭平了她思鄉情緒。

  「看什麼?食物是拿來吃的,不是拿來觀賞的。」蔣焎的大手撥開她額前的劉海。

  她是怎麼了?怎麼沒推開他、沒有給他幾枚白眼?從什麼時候,他們變得這麼熟悉?

  是從他習慣性爬上她的床,與她徹底糾纏開始?或是從他體貼地在她的生理期後,為她熬上雞碗四物湯開始?還是在他開始替她洗衣服、帶小孩、徹底走入她的生活開始?

  她始終拒絕不了他的桃花臉,那麼是不是表示......她又將再度沉淪?

  「你都不必上班嗎?」她問。

  「我剛拍完一部大片子、休息中。」他給她夾了滿盤子白酒炒蛤俐,還細心把殼挑掉。

  那部片子她知道,未演先轟動,金馬獎拿定了,現在鎖定金獅、金像獎,他姓蔣嘛,熱愛拿獎,很正常。「你打算休息到什麼時候?」

  「到你願意嫁給我那天。」他回答得理所當然,她卻聽不出他有什麼條件理所當然。

  她不要嫁,嫁給他的風險比陌生人做生意還高,她是沉穩的熟女,絕不做危險投資。

  詹沂婕不說話,楚楚代替她回答,「爸爸,媽媽當新娘,我可以當花童嗎?」

  「當然,這還用說。」

  「那我要告訴小年,他比較可憐,都不能當爸爸媽媽的花童。」

  笨蛋!正常的爸爸媽媽都是先結婚才生小孩,他們家是特殊狀況。漢漢很受不了地看楚楚一眼。「白癡。」他用嘴形說話,沒正式發出聲音。

  「漢漢,不可以偷罵姊姊。」詹沂婕盯他一眼。

  世界上第二可憐的事是和白癡當雙胞胎,第一可憐呢?就是和白癡當雙胞胎,而且還要喊那個白癡「姊姊」。

  「漢漢太聰明,你不能用五歲孩子的標準看他。」蔣焎對她說完,摸摸兒子的頭問:「漢漢想不想上資優班。」

  「國小才有資優班,我在念幼稚園哦。」他最好不要跟楚楚同班,每天聽著一群笨蛋在聊天,他真的很想撞牆。

  「沒人規定,上完幼稚園才可以考資優班。」他有幾個在教育界服務的朋友,他可以試著替兒子想想辦法。

  「好啊,越早離開幼稚園越好。」

  「那我咧,爸爸,我要念什麼班?」楚楚嬌憨地笑著。

  「你不喜歡班上的同學嗎?」

  「喜歡啊,小年很可愛,佳佳也很好玩。」

  「那你就繼續留在幼稚園,不是很好?」

  「噢,那演戲呢?」

  「我和朋友約好了,明天帶你去試鏡。」蔣焎捏捏楚楚的蘋果臉說:「穿奶奶給你挑的那件粉紅色洋裝好不好?」

  「好啊,我最喜歡那件衣服......」

  「等等,你們說什麼試鏡?」詹沂婕插話,搞不懂前因後果。

  「楚楚想知道我的工作內容是什麼,剛好我有個朋友要拍乳品飲料的廣告,在找小童星,我想讓她去試試,增加一點生活經驗也滿好的。」

  「她要上學。」重點是,從什麼時候,他有權利安排小孩的未來了?不爽!

  「她只念幼稚園啊,請假一、兩天,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看詹沂婕不高興,蔣焎連忙轉頭看楚楚、漢漢,用眼神向他們搬救兵。

  「媽,我好想去拍廣告,以前敦穆叔叔說要帶我去都騙人啦,你讓我跟爸爸去一次好不好?」楚楚撒嬌功力無人能敵。

  「媽,我也想知道廣告是怎麼變出來的。」漢漢加話。

  「不如,我們全家一起去?」蔣焎的桃花眼對她眨呀眨,眨得她心花蕩漾。

  誰跟他是全家?搖頭,她才不掉進他的陷阱。「你們去就好。」

  「如果試鏡成功,楚楚大後天就會進棚拍廣告,你不想看她拍廣告的樣子?」

  他在引誘她?該死的,哪個當媽的不想參與這樣的驕傲,他太厲害,永遠知道從哪裡下針,紮得最準。

  「媽媽,你來看楚楚好不奧?」楚楚粘到她身上撒嬌。

  「說不定楚楚只有這次機會可以上電視,你不去的話,就沒有下次了。」漢漢比蔣焎更狠。

  她看看蔣焎的桃花眉、桃花眼,再看看漢漢似笑非笑的桃花嘴。投降!她添一碗湯,淡淡說:「拍攝時間確定之後,通知我。」

  「沒問題。」

  蔣焎伸出大掌,楚楚、漢漢輪流在他手上拍一下,他們成了同一陣線聯盟,她反倒成了對方敵手。

  不舒服,但沒立場反對。

  事實上,漢漢因為蔣焎,安靜的個性活潑許多,有個爸爸可以靠,他臉上的笑容增加。昨夜,漢漢甚至告訴她,他終於知道書上寫的幸福是什麼意思,跟他以前猜的完全不一樣。

  原來是這樣,這個早熟兒子,對於週遭的事早已敏感地嗅出異樣,卻什麼都不說,悶在肚子裏,靠直覺去想像。

  看著他們的互動,詹沂婕心底突然警鐘大作。

  楚楚、漢漢越來越習慣蔣焎、需要蔣焎,萬一哪天,蔣焎非離開不可,他們怎麼辦?

  她這樣對他不斷妥協,到底對不對?

  楚楚要聽公主王子,漢漢想聽偉人傳記,因此一人負責一個。

  念完床邊故事後,蔣焎和詹沂婕走出他們的房間,在客廳裏同時停下腳步。

  「沂婕,我有事想和你談談。」他拍拍她的肩。

  「很好,我也有事想跟你談。」她不反對,轉身對著他。

  「嗯......不要。」她開始認真考慮,想要戒掉咖啡、糖果......戒掉和他有關的一切事項。

  他羽是把她拉到沙發上,順手在她後腰處墊一個抱枕,那是他的體貼,他知道她在生理期前幾天,容易腰酸背痛。「你要先說還是我?」

  「你先說。」

  「好,我先手。首先,我很肯定你的努力,這年頭,能夠在這個地段、不必靠貸款,買下一間這樣子的公寓,實在很了不起。」蔣焎指指屋子。

  「謝謝讚美。」

  「而且,我絕對同意楚楚、漢漢安排在同一個房間,你可以比較容易同時照顧兩個小孩。」他伸出五指,向天發誓,他或的每句話都是真心,不虛偽。

  「沒錯。」這是她的考量,在他們更小的時候,她也睡在兒童房,方便他們晚上起床時,一眼就可以看到媽媽。

  「但他們越來越大了,你也看得出來,他們的性格南轅北轍,需要的東西也不一樣。比如楚楚需要更大的更衣間,她還想要一面大鏡子,在跳舞的時候可以看見自己的動作。還有鋼琴,她覺得鋼琴放在你的辦公室,有時候她想聯繫,卻沒琴可以練。」

  「再比方說漢漢,他的書都是一堆一堆放著紙箱裏面,塞進床底夏,好幾次他想要找一本書,都要翻箱倒櫃花很多時間才能翻得到,如果他有一大面書牆,就沒有這個困擾了。」

  「所以......」

  「這裏太小,你要不要考慮搬到我那裏?你上班會有一點遠,但是我那裏有兩百坪,他們可以擁有自己的房間。你覺得怎樣?」

  詹沂婕定定看他,半響,別開頭。

  「你......覺得不好?」蔣焎繞一百八十度,轉到她面前。

  她歎了口氣,「我很感謝這段時間,你對我和對楚楚、漢漢做的事。你很清楚,我從沒有刻意隱瞞你是孩子父親的事實,往後任何時間,你想來看孩子、想帶他們出去走走,我都不反對。但......我希望能夠儘快恢復正常的作息,畢竟你有你的、我有我的生活模式。」

  「我們現在的作息不正常嗎?我們不是擁有相同的生活模式嗎?」

  她扯扯唇。「並不是。」

  「為什麼?你不喜歡現在這個樣子?你不喜歡我存在?」

  當然喜歡,但別說孩子,連她也怕啊!人吶,好日子過慣了,要怎麼適應孤單生活?她顧左右而言他。「你必須儘快回到你的生活圈,我們......也不一樣。」

  「這裏就是我的生活圈。」蔣焎耍賴。

  他要自己的生命和沂婕、孩子們連結在一起,他要他們緊系不分離,他要他們共同走過未來每分鐘,他要她愛他、就像他愛她。

  詹沂婕無奈。他怎麼還是不懂,他們無論如何都走不到一起啊。

  他們的問題不是相見恨晚,而是她對愛情不夠勇敢,她沒多餘力氣去應付他的女人緣,她真的真的害怕......害怕有一天,他又興高采烈對她說:「我第一次碰上這麼契合的女生。」

  是的,他該找個和他一樣懂藝術的女人,可以一起談夢想、說未來,他們的世界是她不懂的那一環。

  「蔣焎。」她深吸氣。「你是個很好、很優秀、鶴立雞群的男人。」

  「謝謝誇獎。」

  「而我,需要的是一個平凡、普通、不必太優的男生。」

  他不解,「為什麼?有鑽石可以戴,你為什麼要選擇石頭?」

  「我寧願手上握著一顆專屬於自己的圓潤石頭,也不願意把昂貴的鑽石戴在脖子上。」

  「為什麼?」

  「招搖不是好事,何況治安爛,我怎麼知道哪一分鐘會被搶?」她搶男人的能力不如搶生意,她很有自知之明,不會替自己招攬做不到事情。

  專屬於自己?搶?蔣焎好像有一點點懂了。「我可以替你訂購保險箱。」

  「把你裝在裏面?不必委屈自己了,你是個不甘寂寞的男人。」詹沂婕失笑道,忍不住又歎口氣。

  「不要對我歎氣,我知道自己曾經錯過你,但我不想放棄,我會非常努力,努力贏得你的愛情。」

  蔣焎伸手將她打橫抱起,抱進主臥房裏,把她吻得頭昏眼花,他很野獸,用來用去只能用情慾征服女人。

  可他暫時沒別的辦法啦。

  他想探得她的心,她卻用高高的圍牆把心護住,他想要她的一生一世,她卻要他回到自己的生活圈,她不知道,不管是哪個圈子,只要裏面沒有一個詹沂婕,他哪裡待得住?

  他只能迫得她在他身下呻吟,只能讓兩人的身體緊密交合,一遍一遍又一遍,短暫欺騙自己,她為他癡迷。

  報紙上面的消息讓詹沂婕的胸口在悶燒——蔣焎和新片女主角相談甚歡。

  兩人的照片在娛樂版上詹了偌大版面,她開始懷疑,蔣焎是因為拍片還是因為炒緋聞才紅遍半邊天?

  她學楚楚、漢漢,在兩個人臉上製造雀斑,再把報紙扭成一團,丟進休息室裏的資源回收箱,恨恨推開休息室的門,走回辦公桌前,打開電腦,好半天,她才發覺自己連半個字都讀不進腦袋裏面。

  突地,她失笑。生氣什麼?沒有這些女人,他就不是蔣焎了啊,她怎麼還不明白,和女人牽牽扯扯,是他的命、他的性格。

  她丟出一個淡漠笑容,叮嚀,別讓這種事困擾自己,不值得。

  對自己喊過話之後,她重新把專注力放回電腦上,可是五分鐘經過......她揉揉太陽穴,輕歎氣。

  是她的問題吧,她和他走得太近;心變貪了,才會斤斤計較起他和女人之間牽絆,也許她真的該狠下心,請他搬出去。

  「沂婕,壞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要先聽哪個?」李詠慧和蔣焎一起走進辦公室,把幾個玩具  樣本放在她桌上。

  「都可以。」她刻意不看蔣焎,因為他的笑臉太燦爛,很容易讓她聯想起報紙上的「相談甚歡」。
  
  「壞消息是蔣焎的貴婦團認為我們的環境不夠高貴,臨時托兒服務的教師素質不夠好,希望我們可以改善。好消息是,地產公司幫我們找到蓋托作所的土地了,將近三百坪,地點還不壞,安排時間過去看看吧。」
  
  「好。」詹沂婕嘴裏說好,聲音卻悶悶的。
  
  表情不對哦!李詠慧丟個眼光給蔣焎。是不是他惹到人了?
  
  蔣焎聳聳肩。應該不關他的事吧,至少在他送小孩子上學之前,她都好好的。
  
  李詠慧比手勢,要他暫且迴避。他也很合作,抱起電腦,走進裏面的休息室。
  
  等門叩地關上後,李詠慧靠近上司,問:「你們……怎麼啦?」
  
  「我們?」
  
  「你和蔣焎啊。」
  
  「能怎樣,還不就這樣。」
  
  他搬進她家裏,用可憐的桃花眼讓她讓出衣櫃角落,慢慢地,他的刮鬍刀、牙刷、毛巾,他的拖鞋和私人用品入侵她的家庭。
  
  她早該強力反對的,但楚楚眼淚大放送,漢漢不表態卻板起臉孔,他們都在逼近她接受蔣焎的惡意入侵。
  
  她妥協了,當然,她承認,有一部分原因是寂寞,寂寞的她,戀上夜裏有人陪的感覺,她以為自己可以把界線劃在中間點——他可以入侵她的生活,卻不能入侵她的感情,這樣的話,哪天緣份走到盡頭,她可以確保自己不傷心。
  
  可,談何容易?那個報導讓她發現,界線已經不明,模糊了距離,讓她再也保障不了自己。
  
  輕輕扯著,她的自信、她的心,她氣自己,把持不定。
  
  「你都被人家吃了,不快一點嫁掉,會不會太損失?」
  
  「嫁掉就不損失嗎?怕是要賠得更多。」
  
  「你還能賠什麼?」孩子幫人家生了,床也上了,身心靈全給桃花男了,再不結個豐美多汁的水蜜桃,說不過去嘛。
  
  「賠掉自由、賠掉安心,婚姻是件很麻煩的事。」尤其是得而得失的感覺,她最痛恨。「不要再跟我討論這個,我還沒原諒你倒戈。」
  
  「我是為了你好嘛,一個人帶兩個小孩,很累哦,蔣焎出現,你不是輕鬆得多。何況那傢伙有錢又有名,將來前途似錦的咩。」
  
  「結婚沒有你想得那麼容易?它需要愛情做基礎,信任做墊石,我對他,兩者都沒有。」
  
  沒有愛情?是她視力減弱?要不,她怎麼老覺得他們中間有激情加火花?
  
  好吧好吧,就算那不叫愛情叫做肉慾,那也不錯啊,有個花美男可以滿足生理需求,而且他口袋裏的麥克麥克可以提升生活層次,有這種生活可以過,很不錯的咩。
  
  「愛情是什麼?愛情不過是精神麻醉劑,無聊時可以消遣,服用過多還得送醫院呢,你幹麼沒事替自己找麻煩,我們可是世間稀少的女強人,不要被那種糊塗語言給矇騙啦。」李詠慧說得輕鬆。
  
  愛情是麻煩?對,她舉雙手同意,重點是她沒辦法把愛情從蔣焎身上抽開,沒辦法眼看他四處分贈愛情而不心傷,她只好騙自己,他們之間,愛情不存在。
  
  「我以老前輩的身份告訴你,當女強人很累的,找機會好好談戀愛吧。」她用食指推推李詠慧的額頭。
  
  「誰說我沒談戀愛,我和金戈戈談了一輩子的戀愛,越談越狂熱,感覺從來沒有消減過,重點是,它百分之百支持我當女強人。」
  
  「詠慧……」詹沂婕吸氣。「算了,等你再老一點,就會知道我在說什麼。」
  
  李詠慧關於分析財務狀況,卻不擅長分析感情,於是她說:「如果我是男人,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蔣焎,我會二話不說放棄追你的念頭,在這種情況之下,除了蔣焎,你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誰說沒有?」
  
  另一個「選擇」大方登場,周敦穆抱著一束玫瑰,走到詹沂婕面前。
  
  「就算對手是比爾蓋茲,我也不會退縮。送給你,二十朵玫瑰的工作證是此情不渝。」
  
  很顯然,蔣焎從頭到尾都把耳朵貼在休息室的門上偷聽,所以周敦穆才上場,他就打開門,跟著走進舞臺中央。
  
  「有沒有空?我們去吃午飯,我訂了位。」周敦穆假裝沒看到他,就算蔣焎是他的偶像,為了詹沂婕,他選擇得罪前輩。
  
  「不行。」蔣焎和李詠慧異口同聲。
  
  「為什麼不行?」詹沂婕瞪他們兩人一眼。
  
  「我們要去接楚楚,她要拍廣告片。」蔣焎找到藉口。
  
  「那是下午的事,你去接她,我們在片場見。」
  
  「我們要開會,針對新一季的商品,作出決定。」李詠慧說。
  
  「把會延到明天,我記得明天沒行程。」
  
  詹沂婕拿起包包,銜起微笑。誰說她沒有更好的選擇,誰說只有蔣焎能撚花惹草,她就得守身如玉?
  
  勾住周敦穆的手臂,他們離開辦公室。
  
  蔣焎歎氣,「你的老闆真的很固執。」
  
  李詠慧用白眼橫他,「你就讓他們出去?一點都不擔心?」
  
  他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眼神。「放心,周敦穆追不到沂婕的。」
  
  她咕噥著,「厚,過度自信不是好事。」真的那麼有本事,幹麼要她幫?
  
  蔣焎想到剛剛在休息室裏,發現被詹沂婕「整治」過的當日報紙。他很開心,這回她不是淡淡說:「只要他是蔣焎,這種事就會層出不窮,根本不必在意。」
  
  她上了心了。
  
  他敢確定,這就是沂婕的心緒——一個風流不羈的男人,讓女人怎敢交心?
  
  晚餐桌上,他們一家人為楚楚的事討論得不可開交。
  
  正方是詹沂婕,反方是楚楚、漢漢,至於蔣焎,到目前為止他還是中間國,尚未加入戰區。
  
  「可是、可是……我喜歡上電視啊。」楚楚長長的睫毛上掛著淚珠。
  
  「問題是你還小,需要充足睡眠才能好好長大,太早進入演藝圈,對你不是好事。」詹沂婕說完,忍不住向蔣焎瞪去。
  
  都是他,洞帶孩子去做什麼初體驗,現在好啦,楚楚表現太優秀,一出手就招來滿門滿桃花,廣告片上檔沒幾天,許多廠商、電視劇天天邀約,還有人想侵門踏戶,給他們便宜來個專題訪問。
  
  「可是……人家就是喜歡啊……」
  
  「媽媽知道你喜歡,不過你現在應該做的是好好唸書,如果長大以後,你還想進演藝圈,媽媽一定全力支持你。」
  
  「可是人家喜歡啊。」楚楚翻來翻去,能說的就這麼一句——人家喜歡啊。
  
  漢漢受不了,跳出來幫腔。「唸書是要學別人的經驗,如果楚楚可以自己創造經驗,為什麼一定要把唸書擺在前面?」
  
  偷偷地,蔣焎拋給兒子一記鼓勵眼光。這傢伙是語言天才,他才講過一次,兒子就能把話小幅改變、複述出來,還應用得恰到好處。
  
  他是這樣跟漢漢講的——「唸書是要學習別人的經驗,如果你可以自己創造經驗,那麼你就會是一本人人搶著念的好書。」
  
  詹沂婕語塞、咬唇,硬是擠出了一唏,「那個圈子很複雜,我不希望楚楚被欺負。」
  
  「爸爸在,誰敢欺負楚楚?」
  
  又被堵,她丟眼色給蔣焎,表情上寫著——事情是你招惹來的,請負責收拾。
  
  蔣焎看看她,再看看兒子女兒,在這種對立場合,討好誰都錯。
  
  「漢漢說得很好,人生就是不斷學習不同的經驗,而且,這個機會是楚楚想要的,剝奪她,好像不大對。」
  
  「你的意思是說,我的想法是錯的?」詹沂婕口氣不善。
  
  「教育最大的目的,不就是讓下一代告訴上一代,哪裡是錯的嗎?」
  
  「你強詞奪理。」
  
  他使出桃花眼政策,充分表現出自己的無辜。「我沒有啊。上一代說日蝕是老天爺在生氣,下一代用科學方法證明,日蝕是一種大自然現象;上一代說地球是平的,地球是宇宙中心,這一代透過教育,人人都知道地球繞著太陽轉,而太陽系只是銀河系裏面的小星系;上一代說,女人應該依附男人、應該綁小腳,但教育讓這一代的女人知道,她們的能力絕對比男人強……」
  
  他越說越小聲,然後開始打哈哈。
  
  「所以,你贊成楚楚放棄課業,提早去體驗人生,嗯?」
  
  她的「嗯」很具殺傷力,蔣焎不得不陪笑臉,他和沂婕的距離已經夠遙遠,不能再往後退。「不對不對,你弄錯了,我是站在你這邊的。楚楚,媽媽的想法很正確,演藝圈很複雜,太早泡進去不是好事情。」
  
  漢漢聽到這裏,充分認識什麼叫做牆頭草;楚楚眨兩下眼睛,鬥大的淚珠就要往下掉。
  
  蔣焎趕在女兒掉眼淚之前,補上話,「但身為父母親也要顧慮到孩子的興趣,我有個建議,大家聽聽,參考參考。」
  
  「楚楚上電視是為了快樂而不為了賺錢,所以要花很多時間在電視劇、電影,不接:舞臺劇,也不接;至於廣告,看劇本再作決定。最大的限度是一個月不待在攝影棚超過三天,不熬夜,不能太累,這樣子,既不會影響楚楚的學習,也不會剝奪她的樂趣。」
  
  他轉頭看沂婕,她的表情緩和了;再看看女兒,眼淚吞回去了,連兒子眼底的鄙夷也轉化為佩服。
  
  呼……驚險過關。
  
  「楚楚,你覺得呢?」詹沂婕鬆口氣,問。
  
  「好,可以上電視就好。」楚楚破涕為笑,才五歲嘛,況且她的頭腦又不像漢漢那麼難搞,在談判桌上吃虧,也是人生必備經驗。「爸爸,謝謝你。」她吸吸鼻子。
  
  謝謝。
  
  不說出口,詹沂婕在心底悄悄感激他的建議。再一次,他替她解決危機,差一點點她就要變成灰姑娘裏面的後媽。
  
  晚飯後,兩個小孩畫圖的畫圖,看書的看書,詹沂婕把碗盤收進廚房裏,蔣焎摸到她旁邊幫忙。
  
  廚房很小,兩個人擠來擠去很容易擠出曖昧氛圍,但他不在意,相反的,他還對這樣的狹小空間感到開心。
  
  「說吧。」他沒頭沒腦地丟出這兩個字,讓她不知道怎麼接招。
  
  「說什麼?」她放下菜瓜布,轉頭看他。
  
  「你在生氣。」
  
  「我沒有。」她直覺反應。
  
  「你有。」
  
  「你比我更瞭解自己的情緒?」
  
  「我只是比較勇敢,勇於把你的感覺說出來。」
  
  這算哪門子勇敢?說的是別人的感覺,又不是他自己的。扁嘴,詹沂婕打開水龍頭,把碗盤上面的泡沫沖乾淨。
  
  他把頭繞到她面前,她低頭,打死不看他。
  
  「你在生氣昨天的新聞事件——蔣焎和新片女主角相談甚歡。」
  
  「九二一大地震是新聞事件、某大官貪污是新聞事件、連環車禍勉強算得上社會新聞,至於蔣焎和董莉屏相談甚歡……只能叫做八卦。」
  
  呵呵,她連女主角叫什麼名字都記住了,代表真的很在意。「說得好,既然是八卦,你就知道那些報導沒有真實性。」
  
  她不語,把蔣焎遞過來擦乾淨的碗盤,放進烘碗機。
  
  「前天,製作人帶董莉屏和電影劇本約我見面,那是部大製作,他希望由我執導,而女主角由董莉屏擔任,我們純粹談公事,狗仔隊故意選在製作人離席的時候拍下那張照片。」
  
  他還沒看過董莉屏的戲劇作品,沒辦法決定要不要由她擔任女主角,但她對媒體刻意不說明的態度讓他很不舒服,所以……有演戲本事的女人可不只有她一個。
  
  至於劇本,他翻過了,還不錯,他會找時間和編劇見個面。
  
  「哦,公事?」詹沂婕的尾音往上翻,擺明瞭不相信。
  
  「對,公事。」
  
  「那愛琳呢?那個和你『郎才女貌』的優質女生,你們的照片很有看頭。」一個裸背、一個裸胸,她都不知道他有拍三級片的本錢。
  
  「她想藉我炒作知名度,你看不出那是合成照片嗎?我已經寄出存證信函,保留法律追訴權。」
  
  「思佳呢?她是你的新歡,對不?」
  
  哇,聽起來她的反應沒有像他想像中那麼冷漠嘛。她越舉例,他的心花越是朵朵開,彷彿間,他看見勝利錦旗在對自己招手。
  
  「那是在臨時場合裏遇到,照片的角度看起來很有問題,但事實上,我們什麼事都沒做。」
  
  還辯,他的口才用在這裏會不會太浪費?「數字週刊裏面的報導呢?幾點到賓館、幾點登記住宿、幾點上電梯、幾點一臉滿足地從賓館裏面出來……還真鉅細靡遣。」她的口氣很酸,但自己沒發覺。
  
  「哇,你連週刊都搜集了,謝謝你那麼注意我。」蔣焎眉開眼笑,好好的廚房硬是開了朵鮮豔桃花。
  
  「誰說我搜集,是、是員工給我的。」她連忙否認自己對他的在意。
  
  「至少,你也要打開雜誌,耐心花上十分鐘看看裏面的報導才行。」
  
  詹沂婕的不爽乘以三十倍,斜睨他一眼,搶過抹布,把廚具擦乾,往外走。他忙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回自己胸口前。
  
  「如果你真的認真看過那篇報導,你會知道上面的日期是七月十九日,那天晚上,我們帶楚楚、漢漢回我家,我第一次正式介紹我的家人給你認識,那天,我一直待在你的視線範圍內。」
  
  那天,蔣譽親口跟她說對不起,他告訴好幾,這幾年蔣焎改變了,花花公子守身如玉,不再招惹女性。
  
  蔣譽的話讓人很難相信,所以她選擇不信,誰都知道胳臂理所當然會向內彎。
  
  可是現在……她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偏見太過。
  
  「你有沒有聽過無風不起浪?」她擠出一句話,撇開尷尬。
  
  「有,但我也聽過空穴來風。你不要把每要稻草都當成假想敵,我捨不得你那麼辛苦。」
  
  是嗎?那就別製造機會讓她辛苦啊,可這句話,她壓著,不說。
  
  「我是那種危機意識高過一切的女人,所以……抱歉,把稻草當成假想敵是我的本能。」
  
  「好吧,我會試著把稻草清除乾淨,讓你徹底放心,不過我還是強調,世界上沒有任何女人可以當你的假想敵。」
  
  「說得容易。」
  
  「是不容易啊,但我會盡力。」
  
  「知道嗎?你這種人不適合專情。」
  
  「我也不希望自己太專情,那不符合我的Style,但沒辦法啊,誰叫我的感被你綁架,除了專情,我沒有別的選項。」蔣焎攤攤手,無可奈何的表情很欠揍。
  
  「你真的不必這樣,這樣子做……沒有太大意義。」
  
  「有沒有意義,應該由我來決定。我只希望,你能多信任我一點,如果有任何引起誤會的報導或事件,至少先聽聽我的解釋,或者多看點證據,不要未審先判,那會製造許多冤獄。」
  
  他雙手輕輕壓在她的肩膀上,看她的眼神極其誠懇認真。
  
  可以這樣嗎?她可以再次向自己承認,愛上他,是輕而易舉,是天生註定?
  
  「知不知道,這些年,我走得小心翼翼?」詹沂婕幽幽歎息。
  
  「我相信,不然你不會有今天的成績。」
  
  「我不容許自己出錯,如果只有一個人,我可以拋棄一切,東山再起,但我有孩子,我不准他們跟著我受苦。」
  
  「我懂,我也心疼,這些苦不應該讓你獨自承受。」
  
  「我是那種一輩子只能愛一個男人的死心眼,而你是愛人和吃飯睡覺一樣簡單的男人,我真的覺得,我們不合適。」
  
  「對,我是愛人和吃飯睡覺一樣簡單的男人,但是你不能否認,歲月會改變一個人,請仔細看看我,我不一樣了,這些年,我也變成只能愛一個女人的男人。」
  
  「是嗎?我半點把握都沒有。」
  
  「那就給我更多的時間來證明,不要靠直覺或經驗就否定我的努力,詹沂婕,我是真的很愛你,請你不要去接受別的男人的『一心三思』或『此情不渝』,好嗎?」
  
  他是吃醋嗎?原來讓人吃醋的感覺是這樣的,微甜、微酸、微微的得意在心底盤旋。
  
  「我不知道。」
  
  「你會知道的,聽聽你的心。」
  
  蔣焎捧起她的臉,輕輕吻,輕輕口啜她的甜蜜滋味,她的人、她的心、她的愛情,他通通要。
  
  他知道自己鴨霸、專制,但愛情啊,就是容不下一粒沙。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6 06:55:44

第十二章
  
  蔣焎出招!他帶楚楚、漢漢到攝影棚招搖,還大大方方地和幾大報的記者「餐敘」。
  
  隔天,全世界都知道蔣焎尋覓多年的心愛女人出現了,那個女人還為他生下一對可愛的雙胞胎,最近在電視、網路發燒的小童星就是他寵上天的女兒。
  
  他說:「尋人啟事裏面的女主角就是她,很多年前,我們之間有了誤會,她走了,帶著孩子離開,感謝上帝安排,讓我有機會再遇見她。」
  
  記者問:「你們要結婚了嗎?」
  
  他回答,「我會耐心等待,直到她肯相信我是個好男人,願意嫁給我為止。」
  
  「之前那些傳出和你關係密切的女性呢?」
  
  他的臉色轉為凝重,「這就是我想拜託各位的地方,請你們幫我把訊息傳達出去。」
  
  「我在這裏聲明,往後任何女星想藉著我炒新聞,拉抬知名度,或者狗仔隊編造不實新聞,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選擇不回應。」
  
  「我已經聘雇了專業律師,為我處理這方面的事情。並且,我鄭重提醒,從現在起,我將永遠不和與我傳出八卦的女演員合作,開記者會也會排除對我寫過不實消息的媒體。」
  
  「你要下定決心維護自己的愛情?」
  
  「對,我必須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對我有足夠的信心,我不讓任何不實消息去傷害到她,從今以後,我將盡全力維護我的妻子兒女。」
  
  「看來,你這次是認真的。」
  
  「正確的說法是——這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的認真。」
  
  就是這樣,詹沂婕再度被感動。
  
  至於「此情不渝」——周敦穆,他沒有因為對手是蔣焎而被打倒,卻因為詹沂婕臉上的感動而決定打退堂鼓。
  
  他清楚女人是種莫名固執的動物,只要落下心,想要轉移注意力,比盤古開天更艱辛。
  
  深夜,詹沂婕背著蔣焎,弓起身蜷在他懷裏,她的臉頰貼壓在他的手臂,右手和他十指交扣。
  
  她像吸食毒品的毒蟲,緊繃、興奮,一次一次在他身上感受……
  
  怎能怪楚楚、漢漢依賴他,她不也漸漸賴上他給的安全感,抽不開身?
  
  「有沒有聽說過,一個人的體溫是體溫,兩個人的體溫是幸福。」蔣焎在她背後說。兩個弓著身的人,像兩支湯匙,疊著、貼著、靠著,距離不再是他們之間的問題。
  
  她笑笑。原來她賴上的不只是安全感,還有更多的幸福。
  
  「今天你很忙。」
  
  「對,我搞定了那塊建地。」
  
  「你很忙,我和楚楚、漢漢也沒閑著。」
  
  「你們去哪裡?書局、動物園還是美術館?」
  
  「我們去你家。」蔣焎優雅而緩慢地說。
  
  「什麼?」她差點跳起來。
  
  翻過身,坐起來,她瞠大眼睛瞪著躺在床上顯得舒服悠閒的男人。
  
  這幾年,她老是藉口忙,不敢回家;過年也是匆匆來去,不好意思把孩子托給詠慧太久,她藏著孩子、藏著秘密,他、他……他怎麼可以不經過她的同意就……
  
  「別生氣,我已經安撫好兩個老人家,告訴你哦,詹媽媽是我的影迷,知道你是尋人啟事裏的女主角後,訝異得不得了。」他說得驕傲得意。
  
  詹沂婕氣到說不出話,滿腦子想著父母親的反應。
  
  「我告訴他們,你是我找尋多年的女人,我說我很抱歉,讓你一個人辛苦帶著孩子,孤軍奮鬥多年,我希望他們能原諒我,也原諒你的隱瞞。」
  
  她僵硬的說:「這件事應該從長計議的。」
  
  「別急,他們沒生氣只有心疼,你爸爸說你從小就要強,有苦老是關起門來自己承擔,他甚至認為自己不是好爸爸,他告訴我,『家庭,是孩子受了委屈時的避風港,而不是只能報喜不報憂的地方。』他認為自己很失職。」
  
  「我爸爸……真的這麼說?」那麼嚴肅正直的爸爸啊。
  
  「你爸媽很心疼你,當場就嚷著要跟我們一起北上,他們想親口告訴你,他們不介意你未婚生子,他們介意的是你幸不幸福。」
  
  詹沂婕淚流滿面,這是她不敢面對的事實,他居然三兩下就代她解決。
  
  「我阻止他們來,我保證,我一定帶你回去,請他們給你一點時間。」
  
  「他們真的不生氣,還是你避重就輕?」
  
  「這種謊話說不得,你們一見面就會戳破生皮,況且,我打算這兩天就帶你回家,只要你做好心理準備。」
  
  「真是這樣嗎?」她很難想像。
  
  「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他們愛死了楚楚、漢漢,本來不想讓他們和我一起回來,我怕你擔心,還是堅持把他們帶回家,不過我也答應他們,每年寒暑假,找時間讓楚楚、漢漢回去陪外公外婆……對了,詹媽媽還帶著楚楚去跟你阿姨炫耀,說她不是星媽,是星奶奶。」
  
  她淚眼模糊。他還可以為她再做更多一點……「你這樣我怎麼辦?」她低語。
  
  「別哭,別哭,你什麼都不必辦,照你的方式,你的節奏過生活就好。」蔣焎著急,將她擁入懷裏,順著她的髮、順起她的心。
  
  「萬一你做了那麼多,我還是決定不能愛你,怎麼辦?」
  
  「沒問題啊,只要最寵你的人是我,就可以了。」
  
  愛,讓它自動慢慢發生吧。
  
  知道她的心緒,理解她的恐懼,他不再摸不著問題重心,不再像只無頭蒼蠅,盲目找尋,他但安下心、放慢腳步,願意用時間來等待她的認同。
  
  「你會不會太虧?」
  
  「不會,有人說愛情是付出,有人說愛情是犧牲,我的愛情是尊重,我尊重你的感覺,尊重你決定在什麼時間才肯對我投注信任。」
  
  「你真的當不成一個好商人。」
  
  「為什麼?」
  
  「不問付出、不求結果,萬一血本無歸,你會很傷。」
  
  她擔心他傷?既然這樣,他還有什麼好憂慮的,因為有了同情,她再也當不成劊子手,他的愛情,安全無虞。「我突然想起一首歌。」
  
  「哪一首?」
  
  「不記得歌名,只記得幾句歌詞,好像是這樣唱的,『能不能讓悲傷止步,回到相識的最初,如果我們不問付出,會讓愛情看得更清楚。』」
  
  蔣焎抱她在膝間,摟住她的腰,貼著她的臉,輕輕搖晃、輕輕哼唱。
  
  他的歌聲低沉醇厚,富有磁性,因此那年,湛霆不露臉,就能紅遍兩岸三地。
  
  詹沂婕的手壓在他的手背上,靠著、貼著,沒錯,他的不問付出,讓她的愛情看得更清楚。
  
  「如果回到相識最初,我要做一件事。」他突如其來說。
  
  「什麼事?」
  
  「從你進公司第一天,就猛追你。」
  
  她輕聲笑了。「那我會跑得比什麼都快。」
  
  「為什麼?我很有女人緣。」
  
  「就是太有女人緣,才讓人害怕。」她替他處理過的愛情事件,不計其數。「當時的你就像……一隻身上帶著ADS的病媒蚊。」
  
  「太惡毒。」他不滿抗議。
  
  「好吧,那你像……」
  
  「像左右逢源的Gentleman?」
  
  「不對,像活動式生殖器、情趣用品廣告商、免費戳戳樂。」她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可以輕鬆地和他談起他過去的精彩情史。
  
  「對不起,我太招搖了。」
  
  「招搖是你的註冊商標啊。」
  
  「那你的註冊商標是什麼?」
  
  「勤奮、上進吧。」
  
  「然後咧?」
  
  「幹麼然後,有勤奮上進,人生便成功了一半。」
  
  「也對,你已經成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需要靠我來負責了。」
  
  「你能替我的人生負什麼責?」她嗤笑一聲。
  
  她的笑聲很輕蔑,為了表達不滿,他在她肩膀輕咬一口,惹得她咯咯笑不停。
  
  蔣焎鄭重宣佈。「我會給你愛情,滿滿的,很多的愛情。」
  
  不知道是不是刻板印象固執了她的腦袋,她總覺得愛情從他嘴裏出來太輕易,這麼容易就得到的東西,讓人握在手裏,不放心。
  
  只是他啊……有本事讓他不放心卻也不願放棄。
  
  他說:「我覺得愛情像扣鈕扣,扣錯了,大不了解開重來,有點麻煩,但沒什麼了不起。」
  
  「原來如此,難怪你換愛情像換衣服一樣迅速。」
  
  「拜託,我說的不是那個時期,如果你指的是『蔣焎早年情史』的話,那時,我的愛情像拉拉鏈,咻一下,就解決了一票女人。不過……拉鏈方便迅捷,卻有缺點。」
  
  「什麼缺點?」
  
  「一不小心就會拉到自己或對方的肉,萬一拉到重點部位,嘶——痛斃了。」
  
  他的誇張表情,惹得詹沂婕大笑。「現在呢?」
  
  「我知道用扣鈕扣來形容愛情,太膚淺。」
  
  「不用扣鈕扣,要用什麼?」
  
  「蝴蝶結,要細心綁、小心謹慎,哪一條在上、哪一條在下,清楚分明,半點不得馬虎,才能打出一個中規中矩、完美漂亮的蝴蝶結。要是中途輕忽了,就要從頭來過,再次謹慎細心。」
  
  「這次你夠細心。」
  
  「謝謝你的誇獎,希望這次的蝴蝶結能讓你滿意。」
  
  低頭,耳鬢廝磨。
  
  蔣焎為她點起一簇小小的火花,慢慢地,吻融入激情,小火花燃起炫目瑰麗,屬於情人的夜晚啊,在月娘的祝福下進行。
  
  這夜,他把她的名字一遍遍寫在自己掌心,一遍遍說著我愛你,一遍遍說服她,他的愛情不是隨口說說而已。
  
  這是詹沂婕第一次送機,握住他的手,捨不得放。
  
  「哦,你就是大嫂啊。」幾個工作人員圍上來,審視她的眼光裏帶著激賞。「原來阿導喜歡你這型,難怪那些嬌美可愛的小女人,導演看不上眼。」
  
  「閉嘴,到旁邊去,不要打擾我們。」蔣焎的桃花眼遮在太陽眼鏡後面,發起火,多了幾分威嚴。
  
  「是是是,把空間讓給阿導和小美人,我們去檢查器材。大嫂,我們回來的時候,可不可以叨擾你一頓,順便看看傳說中的小天使?」
  
  「沒問題,五星級飯店。」詹沂婕大方承諾。
  
  這次他們應大陸官方邀請,去四川拍攝地震災後重建。蔣焎本來不想去的,但詹沂婕要他顧慮未來到大陸發展的可能性,於是他接了。
  
  這是趟辛苦旅程,這一走至少要二十天。
  
  二十天……好久哦,習慣了天天見面之後,二十天會惹出多少思念?
  
  「不要太累,可以丟給詠慧的工作,你不必樣樣親自出馬。」
  
  「好。」詹沂婕失笑,這些話他叮嚀了好幾遍,怎不累?
  
  「不必擔心楚楚、漢漢,我幫他們請的家教都經過身家調查,安全得很。」
  
  「好。」他很嘮叨。
  
  「不要忙過頭不吃飯,不要熬夜看公文,再多的錢、再大的事業,都比不上你的健康。」
  
  「好。」他非常非常嘮叨。
  
  突然,蔣焎閉嘴,看著她,很久很久。「為什麼我會重複同樣的話……那麼多次?」他悶聲問。
  
  「你也注意到了?」
  
  「我老是覺得,以後再也看不到你,是不是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想趁我不在的時候,遠走高飛?」

  「不,我會呆在這裏等你。」詹沂婕輕笑。他還不知道,他已經把她的羽翼剪除,害得她飛不高、跑不遠。
  
  「可我還是沒有安全感,不行,我一定要叫我三哥天天來盯你。」
  
  「為什麼找蔣譽,不找蔣擎或蔣昊?」
  
  「因為是蔣譽把你弄丟的,我要好好、充分利用他的罪惡感。」
  
  她大笑,笑出眼淚,笑的把頭埋進他的胸膛。
  
  她也有不捨啊,真的不捨的。如果她可以養他一輩子,是不是他就不必千里迢迢跑到國外賺錢?
  
  「我會在這裏,等你回來。」她把每個字說的清清楚楚。
  
  「說話算話。」
  
  「嗯,我爸媽說……」他話停住,咬舌頭。
  
  她的臉色翻紅,粉粉的、嫩嫩的,看起來彈牙可口,要不是這裏少了張床,他會毫不猶豫叫飛機先走。「
  
  你爸媽說什麼?」
  
  「說是孩子這麼大了,再不結婚實在不像話,告訴阿焎,等他從大陸回來,就帶他爸媽來提親,動作太慢
  
  的話,逾時不候。」後面兩句,是她加上去的,爸媽對於這個女婿,滿意到不行。
  
  「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蔣焎嚴重懷疑自己的耳朵。
  
  抱住她,轉三圈。他興奮個不停。簡直不敢相信。沂婕是這麼孝順的女生。早知道就把詹家雙親搬上談判
  
  桌,那他就不必繞遠路,跑馬拉鬆了。
  
  「我是說真的,逾時不候哦,要是你在大陸給我惹上什麼美豔女星,我馬上登報徵婚啟事,讓你兒子、女
  
  兒叫別人爸爸。」
  
  「他們身上流著我的優良血統,絕對不可以紆尊降貴喊別人老爸。」
  
  「優不優良不知道,桃花很多倒是真的。」前兩天,幼稚園老師告狀,說是三個小男生為楚楚打成一團,
  
  楚楚居然像沒事人一樣坐在旁邊湯鞦韆。唉,有乃父之風。
  
  「不喜歡嗎?我是用滿身桃花把你勾過來的。」大手勾過她的身子,緊緊地把她摟了滿懷,不管她會含羞
  
  臉紅,他就是要親她、吻她。一遍一遍在她身上烙下自己的印記,叫她抹滅不去。
  
  「有人在看。」她推開他。
  
  「最好,要他們知道,你是我的,誰都別想搶,敢趁我不在動手,哼哼……」
  
  「哼什麼,無聊哦。」
  
  「王子復仇記,有沒有看過?」說著,又是一個密密實實的吻。
  
  他的吻像烈酒,一下子捲走她的知覺,他的男人味,牢牢的包裹她的身子。蔣焎知道自己吻得霸道了,但
  
  是怎麼能怪他,二十天啊……二十天的度日如年……
  
  再次抱緊她,要交代的話說了八百遍,然而還是想一說再說。「沂婕。」
  
  「嗯?」
  
  「想我、想我、每天想我。」
  
  「好。」
  
  他鬆開她,凝睇了好一陣子,握緊她的手。「記得我的溫度。」
  
  「好。」除了好,她再說不出別的字。
  
  「我會天天給你打電話。」
  
  「好。」
  
  「工作一完成,我就趕回來。」
  
  「好。」
  
  「一回來,我們就結婚。」
  
  「好。」
  
  「我們搬到大房子住,讓楚楚,漢漢有自己的房間。」
  
  「好。」
  
  「你不要自己打包行李,那個工作太粗重,等我回來。」
  
  「好。」淚水滑下,詹沂婕忍不住了,忘記自己是冷靜自持的女強人,撲進他懷裏,連聲嚷嚷,「早點回來,我們都會想你,注意安全。要做怎麼危險的事時,一定要多想想,我們會擔心。不要先我迷信,這個地震,那裏失去了很多生命,冤的,恨的,不平的冤魂悠蕩在空間裏,你一定要把我給你的護身符戴好,片刻
  
  不離身……」
  
  沒想到,她的嘮叨功力比他更強。
  
  「好。」這次的好是蔣焎說的。他歎氣,「我實在受不了梁祝的十八相送,你從今天開始多培養一些人
  
  才吧,把工作交給他們,我會拜託三哥找一家科技公司,你跟他們討論一下視訊安裝工程。」
  
  「做什麼?」
  
  「以後出國拍片,我要把你和楚楚、漢漢帶在身邊。」
  
  他揉揉她的頭髮,最後一個吻,最後一次再見。
  
  蔣焎走了,突然間,詹沂婕覺得身邊的空氣變得冷清。
  
  詹沂婕抱著漢漢,把臉埋在他的頸窩間。
  
  兒子又長高了,婆婆前兩天送來的大一號衣服穿在身上剛剛好,將來,他肯定和他老爸一樣,手長腳長。
  
  蔣家人開始上門造訪,哥哥嫂嫂、公公婆婆輪番上陣,當然最常出現的是蔣譽,因為他的罪惡感深重。
  
  大嫂賀惜今說:「阿焎很擔心你呢,他怕壞男人把你拐走,我在這裏裝針孔好不好?」
  
  大哥蔣擎彈了彈她的笨頭,「你告訴她這裏裝針孔,她不會和男人約在外面哦。」
  
  三嫂很可愛,她和楚楚最親近,一直嚷著要帶楚楚出國學跳舞,還說自己曾經是國際知名舞星。
  
  詹沂婕搞不懂的是,為什麼有人會替自己取名字叫「跳跳」。
  
  二嫂杜絹和她脾氣最合,他們都是能幹的女人,但蔣昊強調,老婆絕對比不上她的精明。她理解他的擔心,他是怕她會把杜絹拐去當左右手。
  
  杜絹對她說:「阿焎交代,說不可以讓你有時間寂寞。」
  
  婆婆接話,「就是這樣才嘔,養兒子做什麼啊,他以前全世界到處亂跑,也沒有想過媽媽會不會寂寞,現
  
  在一天到晚擔心未進門的老婆寂寞。」
  
  她一說,大家都笑了。這家人,和樂融融。
  
  公公說:「你那個算什麼,他愛買糖果,搜集世界各國有名的糖果。有次,我從玻璃罐裏面摸出一顆,結
  
  果被他發了頓大脾氣。我養他二十幾年哦,不過吃他一粒糖果,就別凶。」
  
  蔣譽連忙替蔣焎解圍。「他是怕你中毒,那些糖果全都噴上亮光漆,他跑遞世界搜集來的不是糖果,是思念。」說完,他若有所思的瞄了詹沂婕一眼。
  
  答案揭曉,那罐她栽贓給周敦穆的糖,居然是蔣焎彙聚的思念。這個男人對她的愛情不是隨口說說而已。
  
  笑甜了心。
  
  「媽,你把我抱的不能呼吸了啦。」漢漢低喊。
  
  詹沂婕自沉思間回神,連忙鬆開手。「對不起。」
  
  「媽,爸爸什麼時候才回來?」正在畫圖的楚楚抬起眼鏡問。
  
  「還有兩天啦,你剛剛沒聽爸爸說哦。」漢漢很受不了的瞄了她一眼。
  
  「電話都是你聽的啊,我又沒聽很多。」
  
  「你聽了也不會記得,讓我聽不是比較好?」
  
  「那你有沒有跟爸爸說,我要買一套苗族的衣服?」
  
  「說了啦。」
  
  「你有沒有跟爸爸說,外婆想要蠶絲被和珍珠膏?」
  
  「厚,爸爸早就把東西買好,用快遞寄回來了啦。」
  
  詹沂婕搖頭。這對南轅北轍的雙胞胎啊……蔣焎是對的,適才適性,沒道理非把兩人拴在一起。現在,楚楚還是上幼稚園、上才藝班,而漢漢留在家裏,請了幾個家教老師幫他上課,兩人都如魚得水,漢漢的情緒得到紓解,脾氣好多了。
  
  蔣焎的出現改變了很多事,他離開,讓人難受。
  
  本來,她堅持不用視訊的,她想親力親為,想說就算婚姻加身,還是要當個女強人,但幾天的相思,夠他受了。
  
  偶爾,像惜今、跳跳那樣,當個可愛的小女人,也不壞吧。
  
  是很不壞啊,中午他們通電話,第一次,她告訴他,她愛他。
  
  是願意信任了吧,她終於親口招認愛情,而即使她做了那麼多愛他的事,可是對他說愛,是大姑娘上花轎
  
  ,人生頭一遭。
  
  蔣焎問;「有沒有想我?」
  
  「有,很想。」
  
  「怎麼想法?」甜言蜜語不是她的長項,他愛聽,她便為他盡力學習。
  
  「你愛我,所以把我的名字寫在掌心。」
  
  「對,我是這麼做的。」
  
  「我愛你,所以我把你的名字刻在心裏。公不公平?」
  
  「刻得很深嗎?」說話的時候,蔣焎的心在飛,一口氣飛上喜馬拉雅山,盤旋了好幾圈,他想告訴所有人
  
  ,詹沂婕愛他,他愛詹沂婕,永世不變。
  
  「很深。」
  
  「會不會歲月一久,就模糊了痕跡?」
  
  「不會啊。」
  
  「需不需要我幫點忙?」
  
  「你只要把自己的部分負責好就行。」被讓ABCD女敲開他的心,在他的手掌中央寫下新名字,她就很滿意、
  
  了。
  
  「也對,你向來是最負責的女生,我怎麼能不信任你?」
  
  他們同時笑了,然後,他盛重問:「可不可以,在說一次?」
  
  「再說一次什麼?」她裝傻。
  
  「我愛你。」
  
  他拐出他的「我愛你」了,那麼她不吝嗇,也來說一句。「我愛你。」
  
  他一句、她一句,他們玩的好快意。
  
  本來就應該這樣啊,你愛我一點,我愛你兩分,你愛我三瓢,我愛你四寸。兩個人一起努力,才能水到渠成。
  
  她又在冥想,又在傻笑了,愛情把她弄得瘋瘋癲癲,失去女強人該有的模樣,只是啊,她哪裡介意。
  
  手機響,楚楚從沙發上跳起來大叫,「耶!爸爸又打電話回來。」
  
  「不是啦,爸爸已經打過了。」
  
  詹沂婕笑笑,伸手拿起話筒。「喂,你好,這裏是蔣焎和沂婕的家。」
  
  電話那頭是蔣譽,他口氣急促,攪亂了她的快樂。「你有沒有看電視新聞?」
  
  「沒有,我沒開電視。」蔣焎又招惹哪個大陸女演員嗎?沒關係,她信任他,她會按捺下心情等他回來,
  
  讓他慢慢解釋。
  
  這個媒體蓬勃發展的時代啊,無中生有的很多呢。
  
  「四川又發生地震,目前死傷好幾十人。」他頓了頓,「新聞上說有一組拍攝人馬,連同車子被覆蓋在土石之下。」
  
  「那是,是蔣焎他們嗎?」瞬間,她哽咽。
  
  不可以,他們千辛萬苦才走到今天,他們好不容易才水到渠成,不可以,這種天災不可以出現,不可以打
  
  散他們,不可以……她滿腦子慌,慌得頭痛、慌得心亂。
  
  「不知道,我打手機沒人接,公司那裏聯絡了全體成員,都沒有人開機,打電話進去四川,根本打不通。」
  
  「會不會你記錯電話號碼了?我馬上打給他,他會接,一定會接!」
  
  「沂婕,你先別慌,我已經安排人訂機票,我們馬上去接你們,我爸媽會過去照顧楚楚、漢漢,你先整理一些隨身行李……」
  
  手機收線後,詹沂婕傻傻的衝進房間,隨手抓個大包包,丟衣服、丟護照,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收了什麼東西。
  
  她好不安,拿起手機,她狂打猛撥,打了幾十通,每次都進入語音信箱。
  
  摔倒在地毯上,她蒙住頭臉,放聲大哭。
  
  轎車上,司機穩穩的握住方向盤,蔣譽和詹沂婕坐在後座,前座是蔣昊,她冰冰的臉望著窗外飛逝的街景。
  
  「他說,他老是覺得再也看不到我……那是預感啊,當時,就應該把他留下來,不要讓他離開……我怎麼
  
  這麼後知後覺?天,我記得,我有說,這個地震,那裏失去很多條生命,冤的、恨的、不平的魂魄悠蕩……
  
  他到底有沒有把我給他的護身符戴好……」詹沂婕對自己說話,每句都是埋怨。
  
  「我怎麼這麼笨,我有預感的,說什麼都不該讓他走掉……」她沒哭,但臉上的無助與哀戚讓人不忍。
  
  蔣譽伸手,攬住她,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他會沒事的吧,對不對?是有驚無險……對,是有驚無險,不然我的預感那麼靈,眼皮肯定會跳個不停
  
  ,可是沒有啊,我的眼皮很平靜……」
  
  「沒事啊,對,沒事最好,以後他出國沒把我拴在褲腰上,我就不讓他走……就讓媒體罵我兇悍、強權好
  
  了,反正我當女強人當慣了啊……」
  
  她的聲音哽咽,但淚水還在硬撐,硬是在眼眶裏面繞圈圈,不肯突圍。
  
  「我當定他的護身符了,我要讓他貼身收藏,他不能丟下我……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改造成專情男人,好不
  
  容易才讓他的拉鏈紐扣變成蝴蝶結,我還沒有吃遍世界各地的美味糖果,他不能當不負責任的男人……」
  
  車裏,從頭到尾都是她的自言自語,沒人捨得阻止,只好放任她說啊說,說著連自己都組織不起來的字句。
  
  「他說如果我們不問付出,會讓愛情看的更清楚,我終於看清楚他的愛情,怎會轉眼就不見了?他真是虧
  
  大了,我才要開始對他回饋,他居然就手放開……如果手放開真是最後的溫柔,那我不要他的溫柔。」
  
  終於,淚水垮臺,在她的裙間暈出一個黑色點點。有了先鋒敢死隊,她的淚水成群結隊,顆顆串串,紛紛
  
  跌落。
  
  「都是我的錯,我為什麼不早點接受他,為什麼要讓恐懼主宰我的心,為什麼讓他那麼累,為什麼我沒有
  
  冒險精神?外遇就外遇啊,就算失敗,至少……嘗試過了呀……」
  
  她終於大哭,把臉埋進蔣譽懷裏。
  
  「他會沒事的,這小子是九命怪貓,小時候畢業旅行出車禍,全車小孩重傷輕傷哀哀叫,他連一塊皮都沒有磨破;前年拍片場發生火災,很多人都嗆傷了,就他沒事,片子還因此引起注意,大賣;還有……禽流感,你記得嗎?那年香港禽流感鬧得很凶,那個小子就待在那裏拍片,別說禽流感,就是噴嚏也沒打上半個……」蔣焎急著向她保證。」

    「如果有事呢?如果他被壓在大石頭下面呢?如果他痛得呻吟,救難人員卻沒有發現他呢?他那麼風流、他那麼愛朋友,他是註定要被人群包圍的男人,這樣子孤獨離去,一定很恐懼。」

    想像的畫面駭到她,那些電視新聞裏面的場景一幕幕出現,哭號的人們、淒冷的雨水,死城般、孤寂的空間,她的阿焎在那裏……怎麼辦?

    她控制不住淚水,她被死亡狠狠地掐住了心臟,她想失控喊叫、想不顧一切追隨,死就死吧,只要另外一度空間裏面,有一個蔣焎,那個蔣焎願意揚著桃花眉、張起桃花眼,用他的桃花唇對她微笑,對她說:「我愛你,永遠不變。」她還有什麼好怕?

    「蔣譽,我還能不能利用你的罪惡感?」她收起眼淚說。

    「儘量,我是你的了,你想怎麼利用就怎麼利用。」

    他們都沒發現自己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話,話亂是因為心亂。

    「我要進災區,如果我也回不來,你和跳跳認養楚楚、漢漢好不好?」

    他瞪她。她居然在這當頭交代遺言?她在盤算什麼啊?

    念頭一閃,他記得阿焎說過,沂婕老是什麼話都不說,只在心底暗地計畫,然後做出讓人難以預料的大事。

    不行,他要是再把她顧丟了,阿焎做鬼都不會饒過他。

    他才要大罵一通,把詹沂婕罵醒,但蔣昊比他先一步開口——

    「沒有人可以代替你,孩子是你生的,你有責任把他們帶大。如果楚楚、漢漢真的失去他們的爸爸,你要做的是承擔,是把阿焎來不及做到的,加倍補償在他們身上,而不是逃避。」

    為什麼這個時候了,他們還要要求她?因為她是女強人,她就該面面俱到、不能逃避?憑什麼大家都認定她夠堅強,沒有退縮權利?

    知不知道,她好累,偶爾她也想當個小女人,想要有人可以依靠,偶爾她也想逃避責任……

    她無助地望向蔣譽,期待他挺身而出,因為他虧欠他們的愛情。

    蔣譽不語,只是默默地摟住她,默默地支持她。

    機場到了,蔣譽拉她下車,蔣昊在前面開路,他們用跑的、用衝的,三個人奔進機場大廳。

    她的心在狂跳,急促的呼吸讓她幾乎快窒息,蔣焎兩個字填滿她每一條思緒,她不要失去他、她要待在有他的地方,她願意付出所有代價,只求上蒼不要讓她失去他。

    她不斷在心底對蔣焎喊話——

    蔣焎……求求你,不要讓我們情深緣淺,不要讓我們的努力變成笑話空言,求求你活著,求求你存在……

    忽地,一陣風吹過,撩起詹沂婕的髮梢,不知道為什麼,一個莫名的念頭讓她緩緩側過臉,目光追逐著氣流方向。

    「沂婕?」蔣譽看著忽然停下腳步的她。

    她搖頭不語,閉上眼睛。

    「怎麼了?」蔣昊搖晃她的肩膀。

    她不回答,緩緩睜開眼,看著蔣譽的眼光中有著茫然。

    「沂婕,你不舒服嗎?」蔣昊急道。她不會是嚇傻了嗎,怎麼辦?阿焎還沒有消息,沂婕又是這樣,不然,讓阿譽先陪她回去好了,他可以自己到大陸找阿焎。

    「沂婕,我們必須快點入關,才能搭飛機去四川。」蔣譽對她說。

    「沂婕不要去了,阿譽,你送她——」

    蔣昊說到一半,詹沂婕阻下他的話。「阿焎在這裏。」

    「你在說什麼?」阿焎在這裏?是靈魂還是實體?

    他們舉止四望。沒啊,哪有阿焎,難道是心電感應?難道阿焎真的在她身邊?

    從頭到腳冒起雞皮疙瘩;心顫一陣陣。如果是這樣,代表……他們不願朝壞的方面想,但她的舉止太靈異,讓他們壓抑不了心底恐懼。

    不,她只是慌亂,她的精神不穩定,不代表阿焎出事,沒找到阿焎,誰都不能說阿焎死了。

    「阿焎回來了,他在這裏。」詹沂婕再次重申。

    說完,她不管他們還要說什麼,逕自退後、轉身、小跑步。

    「沂婕,你要去哪裡?」蔣昊追著她的背影問。

    誰都想不到,穿高跟鞋的女人可以跑那麼快,她在前面跑,兩個長腿男人在後面追,很荒謬的行為,但他們做了。

    跑啊跑,詹沂婕跑過航空公司櫃檯、跑過長廊、跑過一個一個從身邊經過的人們,她拚命跑,彷彿前面真的有她要的目標。

    「沂婕,你再跑,我們會趕不上飛機。」蔣譽拉起嗓門說。

    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跑得高跟鞋掉了後跟,她還是不肯停,只是匆匆地,踢掉讓她速度減慢的累贅品。臉上的妝糊了,她一絲不苟的頭髮亂了,她的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的喘氣聲破壞了女強人的完美。

    她跑到入關處,在千百人中尋找她熟悉的身影。

    他不是阿焎、他不是阿焎、他也不是阿焎……心急心亂心懼,阿焎不在她的視線裏。

    轉開頭,她設定別的方向,一個男人、兩個男人、一群男人……然後,壓在胸口的石頭卸下、喘不來的二氧化碳鬆開。

    她看見他了……寬寬的背、長長的腿,蔣焎的桃花臉沒有轉過來,她已在燈火闌珊處垮了肩。

    是他,她的男人、她的認定、她的一生。

    真的是阿焎!不會吧,她未免太神了!蔣譽和蔣昊互視一眼。

    「她的預感真的很準欸。」蔣譽用拇指比比詹沂婕。「也許她可以考慮開個神壇。」

    「這叫做心有靈犀。」蔣昊拍拍他的肩膀,往前跑。

    他們和詹沂婕一樣心急,邁開大步跑到蔣焎面前,這時沒法顧到身後那個再也跨不開腳步,只能忙著掉眼淚的女人。

    「為什麼不開手機?」蔣昊一拳捶上蔣焎的胸口。

    「我在飛機上啊,怎麼開手機?」蔣焎滿臉無辜。

    「你不是說後天才回來?」蔣譽也有揍人慾望,不過,打狗看主人,主人都哭成那樣了,他實在不好意思再下毒手。

    「我想給大家一個驚喜。」

    「對咩,阿導逼我們趕死趕活趕進度,就是要給大嫂驚喜啊。」工作人員說。

    「那他們呢?為什麼沒有人跟公司聯絡?」蔣昊指著其他人問。

    「都說了是驚喜,如果消息洩露,哪有意思。」

    「是驚喜還是驚嚇?你差點把沂婕活活嚇死!四川又發生地震,死了好幾十人,新聞報導說,有一群拍攝人員被活埋,我們都以為你們被埋在下面。」蔣昊再捶蔣焎一拳,不過這拳可不是友情價。

    「不會是和我們一起的那支隊伍吧?我們本來是在一起拍攝的,五天前,他們受不了我們的超人進度,就和我們分道揚鑣了。啊,阿導,是你的魔鬼精神救了我們!」

    蔣焎拉住蔣昊急問:「沂婕呢?她還好嗎?」

    「你自己去問她。」他指指後面。

    蔣焎視線繞過他,在他背後,他看見哭得像小孩的詹沂婕。

    她的衣服淩亂、髮型散漫,卻像個發光體,緊緊吸引住他的視線。

    她赤裸著腳,小小的、白白的腳踩在冰冰的地板上,無助得像是賣火柴的小女孩,她那麼可憐,壞了女強人形象,可是,何妨?她就是她,不管強或弱都是他最喜歡的Style。

    嚇壞了嗎?他的小心肝。

    蔣焎衝到她面前,撩開她的散發,捧起她的臉,把額頭貼在她額頭上,心疼。「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想用一百句對不起替她收驚。

    她搖頭,哭得說不出話。

    「不哭。」他用粗粗的手指拭去她的眼淚,可是她的淚萬馬奔騰,讓他阻止不了。「對不起,不哭了,不要生氣,我以後不會再幹這種傻事。」

    「我沒生氣。」她只是心痛,痛得厲害,疼痛讓她理解,這輩子她再也離不開他,就算有十個Judy出現,都不能退讓,她必須挺直腰,理直氣壯把自己的桃花先生搶回來,因為心痛……會讓人早夭。

    「太好了,你生氣會讓我手足無措。」

    「不生氣了,以後都不對你生氣了,」活著就好,不在石堆下就好,只要能看著他、聽著他……就好。

    他把她亂亂的頭髮順到後面,柔聲問:「你怎麼把自己弄得那麼狼狽?」那麼狼狽卻那麼美,全世界也只有女強人小姐辦得到。

    「你不在,我只能夠狼狽。」原來她已經狼狽了那麼多年,卻毫不自知。

    「以後,我天天在你身邊好不好?」

    「好。」

    「我們當連體嬰。」

    「好。」連著吧,連著他的人、他的心,連住他的人生、他的未來、他的光榮與悲哀。

    「我愛你。」這句話,蔣焎每天都對著電話講、對空氣講、對心底的沂婕講,他要講上千千萬萬遍,講一生一世也不厭倦。

    深吸氣,他把她抱進懷裏,用力圈住,從此他不在她的圈圈外,他們同住在一個圈圈內。

    「我也愛你。」詹沂婕把臉埋在他的胸口,聽著那顆心一下一下的跳動。

    「對不起,我本來想早幾天回來,給你驚喜,沒想到會變成驚嚇。」

    「下次,不要再給我驚喜了,我會心臟無力。」她吸吸鼻子,努力恢復形象。

    「好,我保證、發誓,不過……」他頓了一頓。

    「怎樣?」她從他懷裏拔出頭,笑眼看他。他的桃花眉、桃花眼,好順人眼,從此以後,她再也不讓這朵大桃花離開她的視線。

    「我還是有一個驚喜,想要送給你。」

    「你確定我的心臟承受得起?」

    「它的風險等級只有一顆星,我想,應該還好。」

    「那……好吧。」

    「我愛你,把你的名字寫在掌心。你愛我,說要把我的名字刻進心底,雖然你說刻得很深,我還是很擔心。」蔣焎擠擠鼻子,裝可愛。

    「擔心什麼?」

    「擔心歲月久遠,模糊痕跡。」

    「我保證過了,難道我的保證沒用?」她的信用在商界可是數一數二。

    「對,沒用。」

    「那我要怎麼做,你才不擔心?」

    他從口袋拿出盒子,打開,裏面有塊晶瑩剔透的上等玉石,翠綠的玉石上清清楚楚地刻了一個字——焎。

    他替她戴上,讓他的名字,和她貼肉戴著。

    冰冰的玉熨貼著她的胸口,瞬間暖和……她笑了,笑得甜甜美美。

    「心臟……還好嗎?」

    「好得不能再好。」

    「它是驚喜不是驚嚇?」

    「對,我很喜歡。」

    「喜歡到什麼程度?」

    喜歡到她願意放棄女生的靦腆。詹沂婕靠上他的胸膛,仰起臉、輕聲問:「如果我向你求婚,會不會表現得太過女強人?」

    這麼喜歡?早知道他就把整座玉礦山買下來,讓她早點變成蔣夫人。

    「會,但我就是喜歡女強人啊。」

    「那麼,蔣焎先生,請問你,願不願意娶我?」

    「願意,一千個願意、一萬個願意。」

    蔣焎尖叫,抱著她不停轉圈圈,他的喜悅從胸口射出來,在兩人中間亂竄。說不出口的快樂與感動啊。

    不說話了,他的吻落在她的眉、她哭紅的眼睛上,他的思念、她的輕愁全在轉瞬間蒸發一空。

    他們要結婚了!蔣焎終於抱得美人歸!他的愛情有人著落,他的人生圓滿,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的愛……

    愛情啊,是童話,就算有了童話式結局也是理所當然。


    <全書完>




歡迎光臨 SOGO論壇 (https://oursogo.com/) Powered by OURSOG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