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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千惠]灰姑娘的狐狸王子[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6 17:28:52     標題: [千惠]灰姑娘的狐狸王子[全文完]

灰姑娘的狐狸王子 作者:千惠

喔,生目睭沒看過像她這麼可憐的人──
從小到大,沒接過一封情書;
全天下只有爺爺一個人說過她漂亮;
沒被人追過──野狗倒是多得數不清;
而且長這麼大,還沒談過一次戀愛!
厚~~做人就該有恩必報,既然她小時候救過他,
現在是他報恩的時候了。
就憑他是男女老少通吃的當紅造型設計師,
她希望變成漂亮女生、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相信他,絕對沒問題!
不用仙女棒,經過他的巧手,就讓她從灰姑娘變成萬人迷,
只是看到全場男人盯著她流口水、別的男人摟著她跳舞,
他竟醋勁大發,拖著她就跑,還熊熊給她啵了下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6 17:29:29

楔子

  朱鎖鎖常常想起那個奇異的夏日午後,當時她才六歲,在鄉下祖父家度過第一個沒有父母陪伴的夏天。

  當時,她是個不會說話的孩子。比起小她兩歲、活潑且愛笑的漂亮妹妹,她顯得蒼白而沉默,一點也不討長輩喜歡。

  除了她爺爺之外,其餘大人對她的態度都冷冷淡淡,甚至完全忽視她的存在。

  在雙親發生意外時,她應當跟著去的,明明車禍時她也在車裡啊!自從她目擊雙親在自己眼前死亡之後,便忘了怎麼說話了。

  長輩們多半不喜歡她,說她剋死了父母;跟她同齡的小孩子也討厭這個蒼白多病的女生。在鄉下,她是最不受歡迎的人。

  而她也知道自己不被人喜愛,總是離所有人遠遠的,躲到某個角落發呆。只要她不出聲,很少有人會發現她。

  那個午後就像平常一樣,她吃完午飯後拽著爺爺做給她的風箏,心不在焉地走到空地,隨手將風箏一丟,席地而坐。

  這份平靜沒有持續多久,遠遠地,一群孩子拎著一隻漂亮的狐狸狗呼嘯而至。一見他們到來,她急忙找了根水泥管躲了起來。

  他們一到空地便把狐狸狗摔在地上,朱鎖鎖偷偷從水泥管後探出頭,只看到狐狸狗已經奄奄一息,身上淨是青紫色的傷痕,毛皮也被那群孩子們扯得零零落落,血跡斑斑。

  「我們要怎麼玩牠呢?」

  帶頭的大個兒用腳踢踢狐狸狗,稚氣未脫的五官有著不符年紀的殘忍樣。「用火燒好不好?」

  其餘小孩歡呼叫好,圍成一個圓圈輪流踢狐狸狗,狗兒完全沒有力氣反抗,像一塊破布一樣被他們踹過來踹過去,不時發出幾聲無力的哀嚎。

  朱鎖鎖躲在暗處,嚇得全身發抖。

  她看見狐狸狗抬起小小的頭,碧綠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盯向她。

  救我……

  朱鎖鎖確信自己聽到了,不,她感覺到狐狸狗在跟她求救。

  她一定是看錯了。一隻狐狸狗怎麼可能會說話呢?

  但是那感覺強烈得彷彿有人在她耳邊大聲救命,朱鎖鎖完全無法忽視,彷彿有道電流竄過她身體,教她無法思考。

  「住手!」她猛地從水泥管後跑出來,衝進大孩子之中,想也不想的緊緊抱住狐狸狗。「你們不要打牠!牠是我的狗!」

  大孩子們先是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待回過神後發現是村裡最不受歡迎的女孩後,群起喧嘩。

  孩子王態度譏誚,「咦?這不是剋父剋母的啞巴嗎?死啞狗,給我走開點!」

  「不要!」朱鎖鎖不知哪來的勇氣,口氣強硬的回絕。

  孩子王沒想到小啞巴會說話,更沒想到村子裡居然有人敢反抗他,氣得額上青筋畢露,手一舉,就往朱鎖鎖蒼白的小臉上揮一巴掌。

  她嚇呆了,壓根兒沒想到要躲,當拳頭落在她小臉上時,只感到一陣熱辣辣的疼。那種椎心的痛迫使得她眼淚不聽使喚,滴滴答答地滑落面頰。

  接下來的事,就算過了十多年她仍記得一清二楚。

  一陣深幽綠光不知從哪兒激射而來,一時間所有的小孩們都眩花了眼,只有朱鎖鎖清楚感覺到小狐狸狗在那一瞬間離開了她的懷抱。她忍著刺眼強光直射眼睛的不適,硬是睜開眼想找回小狗。

  當她睜開眼,看到的卻是一個比自己略大的男孩傷痕纍纍地站在孩子王的面前,甩了孩子王一耳光。

  「再怎麼樣也不能打女人!」

  朱鎖鎖發誓,她真的聽到了陌生男孩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但她無法忍受強光,又閉上眼。

  直到刺眼綠光颼地消失後,一切好像沒發生過一樣,所有人——除了朱鎖鎖——完全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事,只有孩子王跌倒在地,不停的哀嚎。

  而小狐狸狗不見了。四周也不見任何狗兒的影子。

  孩子們被這妖異的情景嚇壞了,連忙回村裡找來一堆大人。

  當朱鎖鎖被奶奶一邊叨念一邊拎著走時,她看見被送往救護車上的孩子王右臉頰有個清清楚楚的紅色印記,那印記……是動物的腳印。

  像是小狐狸狗的腳印。

  自此之後,她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6 17:30:20

第一章

  「朱——鎖——鎖!」

  辦公室的早晨通常是這麼開始的。

  同事們心照不宣的相互看了看,不用說,光是聽到課長快噴火般的怒吼,就知道迷糊女郎一定又做了什麼好事。

  不出眾人所料,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皮膚白皙的瘦高女子抱著一堆資料踉蹌地從課長室裡跑出來,模樣狼狽的教人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同情她。

  「我真的覺得這樣改比較順……」她還沒說完,一轉身又撞到了門,手中資料以天女散花之姿落滿地。

  其它人對看一眼,猜也猜得到下一步就是課長怒氣沖沖的跑出來。

  果真,從課長室裡奔出一個人影。

  「我說朱小姐,妳愛怎麼改我管不著,但是劇本是我昨天跟妳推敲了一個下午才出來的,可我今天早上一來,耶嘿!」他揚揚手中劇本,「這是什麼?跟我們昨天說的完全不一樣!」

  朱鎖鎖可憐兮兮地看著江為銘,他近一米八的身高配上無人可匹敵的大嗓門真的讓她害怕,從小她就怕他。

  「我知道啊……」

  「知道?知道個頭!」他忍著滿肚子怒火蹲下來,一張張地幫她撿。「我求求妳別再給我出亂子了,好不好?」

  說真的,朱鎖鎖的文筆很不錯,但是每次她都不在意開會的結果,擅自修改劇本,這點最令他苦惱。雖說出自她筆下的劇本都比先前通順流暢多了,但也不能這麼不尊重人啊!

  她手忙腳亂的撿資料,胡亂點點頭。「是、好、對、我知道。」

  她不希望他發脾氣的,真的。只是看到那麼不通順的劇本,她就會全身不對勁,很想改一改嘛!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朱鎖鎖啊朱鎖鎖,為什麼妳每次只不過想把事情做好,卻總是把事情往奇怪的恐怖情況推進呢?

  從小到大都一樣。

  江為銘當然知道她是個迷糊蛋,索性幫她抱起成迭數據,皺著眉頭隨她一塊走到位子上。

  「記住,以後要改東西前先跟我知會一聲。」

  「好。」她敷衍的點點頭。

  江為銘拍拍她的肩膀,壓低聲音說:「下禮拜來我家吃飯吧,妳爺爺托我爸帶了東西上來給妳跟華容呢。」

  她順從的點頭,江為銘滿意地轉身走向課長室。朱鎖鎖在他轉身時看到他右臉側上一塊小小的紅色印記,一時間發起呆來。

  小時候老是欺負她的孩子王長大後轉了性,變得比較成熟,對她不再惡聲惡氣。甚至在她準備高中聯考時,還毛遂自薦地擔任起她的家教。轉變之大,讓所有人都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以為他是不是頭殼壞了。

  朱鎖鎖從來不是個聰敏伶俐的女孩,更別提那平庸的外貌。

  跟她那美麗嬌俏的妹妹朱華容一起站出來,她馬上給比到津巴布韋去。

  但是從她考上大學、上來台北,江為銘對她的關心照顧從沒有間斷過。有些人認為他們是一對,是這樣嗎?她這麼認為。

  她總覺得江為銘對妹妹的好感更強烈,只是拿自己當個幌子罷了。

  不過這一切都是她的猜想,誰知道江為銘心中打什麼主意?

  說真的,很難將以前那個老是揪著她的辮子、叫她小啞巴的討厭傢伙,與現在的江為銘聯想在一塊。

  現在的他身形高大,五官端正,再加上大學一畢業便進入績優股的軟件公司,短短四年已經升上課長的位子,成了不少女子心目中的理想金龜婿。

  她知道在辦公室裡有些人對江為銘很有好感,但他卻只對她們兩姐妹好。

  妹妹以為江為銘喜歡她,所以對他沒有防備。

  而她的迷糊與慢半拍,快步調的江為銘很受不了,常常要她快一點;但往往只要她一加快速度,就錯誤百出。

  江為銘時常被她氣得哭笑不得,卻又對她無可奈何。只好先幫她做好計劃,再放手讓她去做。

  「喂,姐姐,回魂、回魂。」

  一隻纖纖玉手在朱鎖鎖眼前搖晃,企圖喚回她渙散的思緒。

  她恍恍惚惚地抬起頭,便見一張嬌俏小臉對她展開甜甜的笑容。

  「剛剛我在經理室都聽到江大哥念妳的聲音,大得嚇人哪。」

  朱華容人如其名,花容月貌,再加上完全不似其姐般的伶俐聰敏,使她自幼就是個萬人迷。

  她深深歎了口氣,「我又惹他生氣了。」

  「我想妳哪天不惹他吼一遍,他鐵定會渾身不對勁。」朱華容笑了,鼓勵似的拍拍她的肩,「好了、好了,別再恍神了,趕緊回魂工作先,晚上我有事,記得早點回家休息喔。」

  「妳又要出去玩啊?」她不贊同的搖搖頭,「今天是誰啊?」

  朱華容對她拋了個媚眼,用嬌嗲的口吻甜甜的說:「這是秘密喔!」還伸出纖長的手指左右晃了晃。

  「是火紅法拉利?還是呼嚕嚕蓮花?」朱鎖鎖總是擅自為妹妹的追求者取一些怪名字,因為每次在窗台邊看到的都是不同的車子,很少見到那些追求者。

  見她想再多言,朱華容連忙閃人。

  看著妹妹姣好的身材包裹在剪裁得宜的套裝裡,搖曳生姿地走出辦公室,眾多男同事直勾勾地望著她的身影,口水都快滴出來了。

  朱鎖鎖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襯衫、牛仔褲,摸摸自己的黑框眼鏡,不由得自怨自艾起來。同一個娘胎出來的,怎麼華容那麼好看,她卻像個死氣沉沉的老太婆呢?

  也不過才差兩歲而已,外型卻差那麼多。

  不只外型,連能力都有差別。

  她從小就是個數理白癡,大學念個不痛不癢的中文系,畢業後換了好幾個工作,最後才在江為銘的介紹下進了公司當個小文編;華容卻是精明幹練,大學考進明星大學的國貿系,一畢業就被這家遊戲公司延攬,負責國外業務。

  老天真是不公平。這句話在她們兩姐妹身上得到最佳印證。

  朱鎖鎖認命的歎口氣,把視線轉向自己的計算機,開始日復一日的枯燥工作。

  ************

  法藍一下飛機就覺得不舒服。

  並不是因為他坐了十七個小時的飛機,也絕對不是因為時差問題,而是種詭異的不舒服感,彷彿身體與頭是分開的,完全不聽自己使喚。

  這種不舒服的感覺法藍並不陌生,這輩子他已經經歷過兩次,但是這麼突然還是第一次。

  強忍著身體的不適,他伸手招了輛出租車,開往台北。

  為什麼他今天會在台灣?這要從三天前,他突然接到一通父母的電話開始——

  「法藍,你應該回台灣找那個女孩。這不但是我們狐族的規定,也是天理法則,不容更改。」

  「為什麼我非得回去不可?」

  法藍抓著褐棕色的頭髮,對著電話彼端大吼。自從十歲時發生那件事之後,他就被父母送到紐約唸書,再也沒回去台灣。對台灣,他有段無法磨滅的恐怖回憶。

  「媽,我真的不想回去。」

  「可是……可是你不回來的話,你要怎麼找那個女孩?要怎麼報恩?」法藍美麗的母親在電話另一端,細聲提醒他無情的事實。

  這……「難道沒有別的方法嗎?」

  至少不要在「這個時候」。

  「沒有。」回答得十分決絕。

  「那我晚點回去,」法藍也倔強得很,「我絕對不要在這個時候回台灣!」

  電話彼端先是靜默,好一會才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啜泣聲。「可是……我好擔心你哪……」

  明知兒子最怕女人掉淚,還用這一招來對付他。

  法藍還來不及說些什麼,電話又傳來另一個聲音,「小子,別找借口,快給我夾著你的狐狸尾巴滾回來!」

  暴怒的粗聲大喝,是法藍那大鬍子老爸,將太座捧在手上的好男人一族。

  「爸……」

  「爸你個頭!三天後不見你人影,以後休想找你老爸老媽!」

  「乓當!」用力掛斷電話,差點震壞法藍比一般人靈敏的耳膜。

  他無奈的看著手中嘟嘟作響的話筒,怎麼辦?二十年了,他時常想起自己在台灣怎麼被一群野蠻的小鬼欺負,是一雙小小軟軟的手將他抱起……他記得,小女孩身上特有的甜香;還有小女孩為保護他而被甩了一巴掌,他用盡全身力氣化為人形只想為她討回公道……

  他記得,一切影像都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坎裡。

  他也沒有忘記,為了在那個時候化為人形,雖然只有短短的十分鐘,他卻休養了整整一年才能再回復到人形。

  一整年,一整年耶!

  從此之後,他死也不肯再踏上台灣一步。青少年在住宿中學度過,還好沒發生什麼事,之後念大學、實習也都是在米蘭或紐約之類的外國都市,無論美麗的母親跟暴躁的父親好說歹說,他都不願意回台灣。

  太恐怖了,被扯掉毛皮這種衰事一生一次就夠了,他不想再來第二次。誰知道台灣小鬼頭現在進化到多野蠻的地步!

  也因為小女孩救過他,所以,依照狐族第一條規定,當他有能力時,就得趕緊報恩去。

  令他頭大的是,狐族中流傳著:在什麼日子被救起,在那個日子回去找恩人,成功的機率比一般日子機率大很多。

  受過人類恩惠的狐狸很多,每一年都是由不知道活了幾千年的狐族長老決定誰該去還人情債;今年那白鬍子老頭隔海一指就決定是他,真是倒霉。

  法藍緊抓著頭髮,那個死老頭!一定是在氣自己去年死都不肯回去參加狐族會議的事情,現在分明是公報私仇!

  「噯,我說法藍,你再扯,我看你就要變禿頭了。」

  「諾因。」法藍頭也不抬,光聽這清朗的男中音就知道來者何人。

  眼前這個灰髮灰眼的男子,正是他的好友兼損友諾因;法藍自從來到紐約工作後便與他和另外兩人同住,四個「人」都不簡單。

  怎麼個不簡單呢?就拿眼前的諾因來說好了,到了滿月就會化為狼形。簡而言之,就是中世紀時令人聞之喪膽的狼人。

  法藍跟諾因差不多,他母親是血統純正的狐狸精,出身中國華中地區;父親則是美國人。

  而他們的寶貝兒子法藍遺傳狐狸精母親的美貌,娃娃臉配上秀美的五官,讓不少男女為之瘋狂;雙眼則遺傳自父親的碧綠色澤,如一對祖母綠般的美麗顏色,有種如妖物般神秘的艷麗。

  不過,現在這位俊美男子的臉色可不怎麼好看。

  「剛剛是你父母來電吧?」諾因長手一勾,勾來旁邊一把椅子,坐在法藍面前。「怎麼啦?聽你大吼大叫的,把布雷克都吵醒了,現在帶著兩個大黑眼圈在外面吃早餐哩。」

  法藍緩緩的抬起頭,想說些什麼卻又吞了回去,雙手仍扯著頭髮不放。

  「你要不要吃點東西?」諾因關心的拍拍他的肩。「我幫你也做一份。」

  「我……」

  一個「我」還沒說完,就被一聲怒氣沖沖的大喝打斷,接著門「砰」地一聲被踢開。

  「我什麼我!你剛剛在這鬼吼鬼叫的,害我在地下室睡都睡不著!我已經失眠好久了,求求你行行好,讓我睡個飽可以嗎?」

  一個黑衣黑褲男子蹦蹦跳跳的闖進來,後頭還跟著一個行動較慢、口中不斷喊著「你冷靜點」的白衣男子。

  這一黑一白的兩人就是法藍的另外兩位室友。

  黑衣男子布雷克是個老是失眠的吸血鬼,因為睡不飽,火氣特別大;白衣男子伊曼雖然張著眼睛,但眼中卻毫無光彩,是個沉靜寡言的男子。同住四年多,曾聽他說過他的腿是用他的眼交換而來的。

  四個人就是住在這間公寓的所有人。

  法藍看看無可奈何的伊曼,再看看氣呼呼的布雷克,極其艱困的向布雷克說出一聲道歉後,就又不說話了。

  其它三人都覺得不對勁,就連氣呼呼的布雷克也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他席地坐下,一個勁兒追問:「剛剛是怎麼啦?」

  「法藍的爸媽打電話來。」諾因幫他解釋。

  布雷克點點頭,父母關心兒子,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啊!

  「他們要我回台灣一趟。」法藍自己接話。

  回台灣,不錯啊!聽說那是個美麗的小島呢!布雷克再度點頭。

  「今年輪到我報恩。」

  除了法藍以外的三人都瞭然的點點頭,他們都是異族,知道每一族有不同的規定,也聽法藍提過有關狐族的一些規定。

  「這沒什麼不好啊!」諾因完全不明白,回台灣跟報恩不都是法藍應該做的嗎?

  他俊秀的五官擠成一個虛弱的苦笑,「有什麼好?下個月初就是我十年一次的變身,整整十五天我都得是狐狸模樣。說不定一到台灣,我就被捕狗大隊給抓起來,也不用去找那個救命恩人了。」

  這一次三人終於有了不同的表情,畢竟變身實在是件麻煩的事情。

  同住這間公寓的四人除了伊曼沒有這個煩惱外,其它三人都深深明白變身的痛苦與棘手的程度。

  尤其是諾因,更是感同身受;有次滿月時他來不及回到家,在外面就變成了大灰狼,結果被人看見,那人打電話報警,害得諾因那天跟紐約市警察與捕狗大隊玩了一整晚的躲貓貓,累個半死。

  不過,諾因微微一笑,那人現在是他的女友,唯一的真愛。

  「夠了、夠了,」法藍推推他,「不要在我面前露出一臉墜入愛河的表情,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布雷克聽了,差點把口水噴出來,「法藍,我也覺得你真倒霉,但是……」

  「非得在變身的時候回去嗎?」諾因好心的幫他出主意。「晚個一、兩個禮拜不礙事吧?」

  法藍無力的將頭左右擺動,「這是我們族裡的迷信,認為在什麼日子被救,就要在那個日子去找恩人。」

  其它三人發出同情的驚呼聲,如果是這樣,那也沒辦法了。

  「只能給你精神上的支持,可憐的法藍。」

  諾因在胸前比畫了個十字,「我會為你的平安禱告的。」

  「喂、喂、喂,別在我面前畫十字。」布雷克大手一揮,拍掉諾因比著十字架的手勢。他看到十字架就渾身不舒服,雖然吸血鬼已經進化到不害怕象徵性手勢,但傳統使然,他還是不大喜歡十字架。

  伊曼沉吟了好一會,突然出聲,「需不需要我幫你占卜看看,這次去台灣會不會發生什麼事?」

  占卜啊……無所謂,他豁出去了!就算算看吧。

  「好啊。」

  法藍跟著伊曼走進房間,其它人也好奇的跟過去看。伊曼以占卜維生,聽說奇準無比。

  伊曼在上流社交圈中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神秘的白衣占卜師,但他從來不幫他們三人占卜,問他為什麼,往往只得到一個無語的溫和微笑。

  今天是破天荒的頭一次。

  只見伊曼慢慢地拿出牌、要法藍洗牌、排出牌陣……翻開牌時,其它兩個不相關的人看得眼睛都瞪大了。

  這、這……一桌六張牌,張張都不像是好的耶。

  法藍也有同感,雖然他對西洋占卜沒什麼興趣,不過從牌面看來都滿糟糕。

  伊曼將牌一張張順著位置放在手心中依序摩搓,好一會才輕輕的笑開。

  「怎麼了、怎麼了?」法藍看他笑容可掬地,懸在半空中的心先放了一半下來。應該不會有壞事吧,有壞事的話,伊曼也不會笑得那麼高興。

  不過牌中央那張死神……讓他直發毛。

  只見伊曼慢吞吞地把牌收起來,用他沒什麼變化的平板聲調向法藍說道:「總之你回去就是了。」

  「我知道我一定得回去,」不然就沒法見到老爸老媽了。「可是你也得跟我講解一下剛剛那些是怎麼一回事啊?」

  法藍忍不住大叫,這傢伙,像個沒事人似的,看得他滿肚子火。

  伊曼還是慢步調的低吟,「嗯……你回去會遇到一些改變……」

  「然後呢?」法藍連忙追問,生怕自己漏了什麼重要關鍵話語。

  「就是改變啊!不然你還想怎麼樣?」

  伊曼的口吻保持一貫的溫和,不過他聽得出伊曼話中的不耐。

  「就這樣?」令人不敢相信的簡短。

  伊曼堅定的點點頭。

  「沒有然後?」為了他此行的安全起見,他還是想問個明白。

  伊曼可是專門為上流名媛貴婦服務的占卜師,他不會只靠這兩三句話來騙錢吧?

  得到的答案還是堅定的點頭。

  法藍快氣炸了,「你用一句話就想打發我?門都沒有!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伊曼用那毫無光彩的眼向他瞟了一眼,法藍發誓,他真的在伊曼眼中看到戲謔的味道。

  「中國不是有句話說:天機不可洩漏嗎?你這半個中國狐,怎麼會不知道這句俗語呢?」

  動物的本能告訴法藍:他、被、耍、了!

  「中國也有一句話形容你們,叫江湖術士,或是牛鼻子老道!」

  伊曼居然還好脾氣的笑開了,「這真是對我最高的讚美。」

  「去你的!」他終於忍不住罵句髒話,抒發一肚子的鳥氣。「不想理你,我得滾回去收拾行李了。」

  於是他回到了,回到他死都不願意回來的台灣。

  ************

  「啊,先生,啊,你是要去台北的哪裡?」

  出租車司機操著不甚流利的英文,含糊的問法藍。他開出租車三十幾年了,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漂亮的外國人呢!

  法藍感覺到一陣熟悉又痛苦的炙熱從丹田往頭上衝。該死!快要變身了!

  「到台北了嗎?」他虛弱的用中文問,這位司機的英文他實在聽不大懂。

  司機從後照鏡中看到他滿臉是汗,又見他會說自己的語言,親切感讓他變得多話起來。

  「過橋就到了啊,不過先生你沒有說你要到哪裡;是不是冷氣不冷啊?我再調冷一點。」

  法藍彎下腰,老天!他不能在這裡變身啊!

  看樣子他是來不及回到老家再變身了,現在首要之急必須趕緊下車。

  他往外一看,前方五十公尺處居然有家麥當勞!太好了!

  「司機先生,麻煩你,我在前面麥當勞下車。」

  感謝老天沒有遺棄他,感謝上帝創造了麥當勞。

  司機點點頭,停在麥當勞旁。法藍急忙抽出幾張千元鈔票丟給司機就要下車,卻被司機一把拉住。

  「不用這麼多啦!」這些錢夠他往返機場好幾趟。

  法藍強忍著腹內如火燒般的痛苦,笑了笑。「其它的給你當小費吧。」

  讓他下車,他快要忍不住了!

  司機見他一臉痛苦神色,反而抓得更緊。

  「先生,我帶你去醫院吧,看你臉色都發青了耶!」

  喔,老天,台灣人變得善良了,可是不要是現在啊!

  「不用。」法藍用力扯回他的手,三步並兩步地衝進麥當勞。

  此時是晚餐時分,正是用餐人潮最多的時候。從他一走進麥當勞,就成為眾人的焦點。外國人不稀奇,不過像他那麼俊美的外國人真的少見。許多人眼光根本離不開他,視線緊緊追隨著他。

  法藍哪管得了這麼多!看到廁所如看到救星般,腳步不穩的快跑進去。

  當他關上門,失去意識前想到的卻是:幸好剛剛在路上請了「宅急便」幫他把行李先送回家了,不然變成狐狸可是叼不動重物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6 17:34:20

第二章

  剛加班趕完劇本,朱鎖鎖還得去超市買姐妹兩人的吃食,大包食物放在籃子裡,搖搖晃晃的騎著她五年來都沒換過的老爺車,一路晃回家。

  她家附近有間頗負盛名的美術學校,現在正是夜校學生下課的時候,一條小巷子被密密麻麻的學生擠得水洩不通,遠看活似螞蟻黑壓壓一片,朱鎖鎖看了看,決定繞道走外邊的大路。

  今天晚上有點不對勁,她總覺得老是聽到狗兒們的嚎叫聲。

  以前住鄉下的時候,爺爺奶奶總說狗兒若「吹狗螺」,代表不是附近有人即將往生,就是有精怪出現。

  她對自己無聊的想法失笑,大概是寫劇本寫太久了,滿腦子奇怪思想。

  遠遠地,她見到一間打烊的麥當勞前有一隻白色狐狸狗,直挺挺的坐著,碧綠色眼瞳冷冷打量身旁的人們與車陣。她無法不注意到這隻漂亮且奇特的狗兒。

  停下車,她忍不住伸手摸摸牠。而狗兒也乖順的讓她撫摸著。

  這隻狗,正是化為狐狸的法藍。剛變身的他非常虛弱,但是在急速交錯的人群之中,他還是注意到這友善的女子。

  法藍唯一的感覺是:他認識這女子。

  朱鎖鎖拍了拍小狗的頭,站起身想走的時候,卻被狗兒輕輕拉住袖子。

  「怎麼了?」她笑著看狗兒,「你想跟我回家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感覺狗兒點了點頭。而向來喜歡動物的她,也無法漠視一隻漂亮狗兒的「要求」。

  「來吧。」她抱起牠,感覺牠身上長毛散發出溫暖的體溫。

  這麼快就找到了今晚的落腳處,法藍心底既得意又高興。畢竟變成狐狸是不能投宿飯店的,這點自覺他還有。

  可是他好像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咦?」當她抱起狗兒時,突然發現狗兒毛茸茸的身軀底下壓著一個黑色的小錢包。「這什麼東西?」

  該死!法藍這時才想起他的護照跟錢包。

  來不及了,朱鎖鎖已經把皮包拿起來了。

  「這是你撿到的嗎?」

  法藍忙不迭的點頭,生怕她把他的皮包給丟了。

  她翻了翻護照,鼓勵似的拍拍法藍的頭。

  「好乖、好乖,明天我就拿到警察局去喔。」

  她把錢包與護照收好,放進自己的包包中。

  法藍見她收好護照,不禁鬆了口氣,看來他遇到個好人。他順從的任由朱鎖鎖把他抱上老摩托車,跟著她一塊回家。

  兩姐妹的租處外觀雖然老舊了些,但她們將這個小天地佈置得十分溫馨,且房東對她們極為照顧,二十多坪大的兩房公寓一個月竟然只收五千元房租,還不時端茶送菜、噓寒問暖,能遇到這樣的房東,姐妹倆都慶幸運氣好。

  朱鎖鎖進了門,屋內還是一片黑暗。看樣子華容今晚又會晚回家。她歎口氣,自幼華容就是被眾星拱月,而她呢?不過就是身邊不起眼的小草罷了。

  打開大燈,卻見身後的狐狸狗遲遲不肯進房裡。

  「進來啊。」

  她催促了三、四次,才見狗兒踏著遲疑的步伐慢慢地走進來。

  法藍是第一次變身成狐狸走進別人的領域,一走進屋裡,迎面而來是一股香水味,味道雖不濃重,但嗅覺靈敏的他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剛剛女子抱著他的時候,她身上沒有香水味,可見得房子裡應該不只她一個人住。

  隨著她的腳步,法藍開始瀏覽這間小公寓。

  二十來坪空間有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有間房劃分為書櫃與衣櫥,那些衣服他瞄一眼就知道絕不屬於眼前女子的;衣飾的主人應該是善於裝扮自己的女子,而眼前卻是個十足土氣的大女孩。

  尾隨著朱鎖鎖,走進她的臥房。他老大不客氣的跳上柔軟的床褥,趴著審視收留他的女孩。

  仔細看看她,五官很細緻,大大的眼睛也挺可愛的,怎麼看都覺得滿熟悉……似曾相識,他一定見過她。

  法藍仔細的回想,看看眼前女子熟悉的五官,彷彿是記憶中不曾忘卻的臉龐……這女孩……這女孩……

  猛然,過去的一切突然如一陣巨雷打進他混亂的腦袋,這女孩不就是他的救命恩人嗎?

  他被不可思議的巧合嚇了一大跳,怎麼可能!

  未免太過於巧合了!他回台灣的第一天遇到的第一個人居然就是他二十年未見的救命恩人!

  照理來說,要在兩千萬人中找一個二十年完全沒見過的人,除非運氣極好,否則找得半死也不見得找得到;然而他卻在回台灣的第一天,就遇見了當年的小女孩!

  不過看看她……實在令人有點小小的失望。

  她有雙漂亮的大眼睛,卻用笨重的黑框眼鏡給遮得死死的,導致她毫無朝氣,活像是幾世紀以前的老古董。整個人無精打采,再漂亮的五官也灰暗起來。

  漂亮的女孩不打扮就像一塊鑽石蒙上了灰塵,再怎麼切割精細,也不會有任何人注意到的。

  這是法藍身為形象顧問的座右銘。

  眼前的女子清秀可人,穿著打扮卻是粗糙得很,他簡直看不下去。

  天啊!如果他現在是人類的型態的話,他一定馬上改造她!

  朱鎖鎖發現狗兒愣愣的望著自己出神,一臉可愛的呆樣,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在看什麼啊?」

  我在看世界上最邋遢的女生啊!法藍在心底偷偷哀嚎。

  不過下一秒他瞪大了眼,方才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部拋到九霄雲外。

  只見她慢條斯理的脫下T恤,法藍先看到肌理均勻的白皙背部,呃……不得不承認,她的身材不錯。

  基本上擔任造型設計師的他什麼樣的模特兒沒見過,不過現在崇尚瘦就是美的風氣,導致多數的模特兒都骨瘦如柴。他卻比較欣賞像十九世紀時期,那些畫家筆下的豐腴美女。

  豐腴不能落入肥胖的境界,纖瘦也不能過度,所謂穠纖合度的標準說來容易,實行起來其實非常困難。

  但是眼前正在寬衣解帶的女子,恰恰有著這麼標準的身段,皮膚雖是帶點許久沒曬過太陽的病態白皙,可怎麼看怎麼順眼。

  他歪著頭,呆呆的看出了神。

  她換好睡衣,轉過身將法藍抱了起來,走進法藍想都想不到的地方——浴室。

  老天啊!該說是他運氣太好還是太背?

  隔了二十年,再次見面,他就要與眼前的佳人共浴!這等艷福,實在無福消受。

  他連忙掙扎,大聲哀嚎起來。

  朱鎖鎖哪裡瞭解他的想法,以為是狗兒不願意洗澡。

  她褪去衣衫,不理會法藍的大聲哀叫,硬是拿起蓮蓬頭往法藍身上衝水,然後將洗髮精倒在法藍頭上,搓揉出一大堆泡泡。

  「狗狗乖,等會就好嘍。」在幫法藍洗澡的同時,她仍不忘輕聲安慰。

  當然,能跟漂亮女孩共浴其實是件可遇不可求的艷遇,但是他現在這個模樣,任她「上下其手」,怎麼看都跟艷遇兩個字沒有關聯。

  嗯……啊……嗚……不過這怪女生的身材真是不錯,而且皮膚細膩,雖然隔著一身毛皮,他還是能感覺到其細緻滑膩的肌膚。

  正當他看得發呆時,朱鎖鎖的手卻慢慢滑向他的「重要部位」。他感覺到她滑嫩雙手的方向,慘叫出聲。

  嗚啊!這怪女生在洗哪裡啊!

  他再也忍不住了,連忙掙脫開朱鎖鎖,跑到門邊大聲哀鳴。就算變成狐狸他也是有自尊的!

  但是無論他如何的掙扎哀求,朱鎖鎖仍然無動於衷。看狗兒滿身泡沫,還是得幫牠把泡沫沖洗掉呀。

  她彎下身,狠下心無視狗兒的乞求,用強力水柱把牠身上泡沫沖洗乾淨。

  法藍嘗試幾次掙扎無效後,只好無奈的任她搓揉。能與佳人共浴是每個男人旖旎浪漫的私密幻想,但絕對不是眼前這個情況!

  讓我死了吧!法藍此刻滿腦中只有這個想法。

  不知過了多久,以法藍的計算方法大概過了一世紀吧,恐怖又可怕的水刑終於結束了,他暗暗慶幸,可以自那小小悶悶、充滿水蒸氣的浴室裡脫身。

  不過接下來的遭遇,讓法藍決定無論如何一定要從這怪女生的身邊逃脫!管她是不是他的救命恩人!

  只見她從抽屜中拿出吹風機,法藍坐在毛巾上,不明白她接下來會有什麼舉動。

  然後——法藍覺得那只能用浩劫來形容——吹風機居然開始隆隆運轉!

  喔!老天啊!

  狐狸的聽覺之靈敏是人類的二十倍,這吹風機在他耳邊呼隆隆的作響,這種感覺簡直像台噴射機不停的在耳邊呼嘯,聲音之大,震得他兩眼發昏、耳膜發痛。

  媽媽咪啊!他前世是造了什麼孽,今生才要來受這種鳥罪啊!

  幸好,此時門把一轉,走進來一個俏麗女子。

  「姐,還沒睡啊。」

  朱華容一進門就看見她穿著睡袍,狼狽的夾著白狐狸狗在吹毛,狗還斷斷續續發出宛如要斷氣般的慘叫。

  驚愕的看著那隻狗,朱華容提高了音量問:「這是誰家的狗啊?」

  她關上吹風機,好回答妹妹的問題。

  「剛剛在路上撿到的,我看牠怪可憐,所以把牠帶回來。」

  朱華容脫下高跟鞋,揉揉腳趾,「有東西吃沒有?我好餓。」

  經妹妹一說,她肚子也傳出飢餓的咕嚕聲。她從回來到現在都還沒吃東西呢。看看無精打采的狗兒,連牠都忘了喂。

  她趕緊鑽進廚房,幫餓壞的兩人一狗弄飯吃。

  朱華容打開冰箱,拿了一罐冰啤酒,喝了兩口便隨手把啤酒放在地上,沒有發現狗兒偷偷摸摸地靠近冰啤酒。

  「老實說,我真羨慕妳跟江大哥感情穩定,不像我還在找。」

  朱鎖鎖歎口氣,切蔥花的手停了下來。「誤會了吧,我一直覺得江為銘喜歡的是妳。」

  「不可能吧?我覺得他比較照顧妳啊!」朱華容反問,「他這麼照顧妳,怎麼可能不喜歡妳呢?」

  她愣了一下,這個問題好難回答啊。

  分明他的眼光總是追隨著那些漂亮女孩,從不駐留在她身上啊!

  再說灰姑娘一般的她,永遠都是別人的配角,江為銘哪可能會注意到她?

  她低下頭,繼續切著蔥花。

  朱華容誇張的揮舞雙手,比出一個愛心的模樣。「如果江大哥喜歡妳就太好啦!」

  她高興的轉過頭想拿方才放在地上的啤酒,不料卻看到狐狸狗正用雙腳抱著冰啤酒,尖尖的嘴巴正努力的舔著瓶口。

  「啊!」看到這古怪的模樣,她不明白何以狗兒會對啤酒感興趣,連忙一腳踹開牠。「狗不可以喝啤酒啦!」

  「怎麼了?」朱鎖鎖從廚房探出頭來,正看到一臉氣呼呼的妹妹。

  「姐!這隻狗是怎麼啦?剛剛牠居然抱著啤酒喝酒!」

  酒大約只剩三分之一,狐狸狗見啤酒被奪,一臉心有不甘似的拖著尾巴走回沙發,臨走前還用後腳踢了踢朱華容。

  熱天當然要喝冰啤酒才能消暑嘍!沒想到被從中攔截,夏天的小小幸福全被剝奪了!教法藍怎麼高興得起來?

  朱鎖鎖看著狗兒不合情理的舉動,全部將它歸咎於自己忘記餵牠晚餐一事。「怪我忘了餵牠。」

  她打開冰箱探頭尋找,發現還有些前晚剩下來的排骨湯,細心的把肉剝下想給狗兒吃,只見狗兒聞了聞便轉頭離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似乎在狗兒圓圓的眼中看到不齒的神色!

  「姐,妳太疼牠了啦!」朱華容見到這個情景,氣得發出不平之鳴。

  什麼跟什麼嘛!一隻狗也敢耍大牌!真是人善被狗欺!

  朱鎖鎖困惑的看看生氣的妹妹,不明就裡的自問自答:「奇怪了,難道是牠不餓嗎?可是又不像。」

  朱華容為姐姐替狗開脫的說辭嗤之以鼻,「一定是妳太寵牠了!餓牠個幾餐看牠吃不吃!」

  法藍縮在椅邊發抖,看著眼前美女說出令他感到不可思議的評語。

  怎麼姐妹倆性格天差地遠?

  嗚嗚,他好懷念在中央公園旁邊可以隨時買到的熱狗啊!

  難不成真要他法藍·迪威吃下恐怖的狗食?

  天啊!無論如何,他絕對不要吃那些恐怖的東西!

  朱鎖鎖發現狗兒垂下耳朵,夾著尾巴,一副害怕的模樣,感到於心不忍。

  「算了,華容,牠不吃不要勉強牠,沒關係啦。」

  方纔看到狗兒碧綠的眼珠,彷彿在跟她表示絕對不吃的決心,像心電感應似的,連她也無法解釋。

  「老姐,別寵壞牠了啦!」朱華容氣得把狗兒從脖子一把拎起,往狗屁股上狠狠痛打幾下。

  狗兒吃痛,慘叫不停。

  朱鎖鎖連忙制止,「華容,別打了啦。」

  她把晚上發生的事情全部告訴妹妹。朱華容捺著性子聽完,咆哮出一個結論。

  「所以,這隻不知道打哪來的流浪狗就要在這住一晚上?」

  看笨狗氣定神閒的樣子就討厭!

  狗就要像狗,要搖著尾巴迎接主人,不時流露出讓人憐愛的可愛表情才是狗!

  眼前這隻像極了狐狸的白色犬隻卻是優雅高貴的端坐椅子上,就算剛剛被打也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看了就討厭!

  朱鎖鎖不明白為什麼妹妹的反應這麼大。「妳發這麼大脾氣做什麼啊?我明天就去附近貼尋狗啟事,看看是哪家走失的狗。」

  她摸摸狗兒柔順的皮毛,狗兒感受到她的善意,低下頭用濕潤的鼻頭輕輕碰觸她細嫩的小手。

  「快點把牠送走!」朱華容瞇著眼,漂亮的眼瞳露出危險的光芒,接著,往狗屁股上又是一掌鍋貼。

  「華容,妳對牠好牠自然會喜歡妳。」朱鎖鎖見牠被欺負,忍不住為牠說話。

  「去去,我就是討厭這隻狗,貓都比牠可愛得多!」華容連忙躲進浴室,她知道姐姐的脾氣,不想惹來一陣碎碎念。

  朱鎖鎖低下頭,正好接觸到狗兒一雙碧綠色的眼,閃著溫和的光芒。她動作輕柔抱起狗兒。

  「你怕華容?」看著牠小小尖尖的臉,「不要怕,她不會傷害你的。不過就是嘴巴比較壞而已。」

  從小朱鎖鎖就有跟動物說話的習慣,反而跟一般人說話會無法把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日子一久,在陌生人面前,她就會變得安靜沉默。

  連她也知道自己是個寂寞的人,寂寞到會跟陌生的狗兒說心事。

  將狗兒抱在懷中,輕輕的說著,她不知道是說給牠聽還是自言自語:「華容剛剛說的是真的嗎?」

  法藍不明所以的抬起頭,雖不知她在說些什麼,但聽語氣很顯然的正為感情困擾。

  遍數古今,女人即是為了愛情而活,縱使是眼前這個土氣的女子也不例外吧!

  幫她找到喜歡的另外一半,應該就是她的願望。

  法藍為自己聰明的想法得意了起來。

  嘿!他可是純正千年狐狸精的後代呢!雖然跟人類混了血,但卻一點也無損他對於媚術的瞭解。

  再加上俊美的臉蛋,讓他早在少年時期就在感情這檔事上無堅不摧,所向披靡。

  談戀愛?嘿嘿嘿,這對他而言簡直就是小事一樁啊!

  他伸出粉紅色的小舌頭,往朱鎖鎖臉上舔了一下。

  正在發呆的朱鎖鎖,被狗兒的動作嚇了一跳。當她回過神來,卻被牠友善的舉動弄得咯咯笑。

  「小朋友,今天要委屈你睡我家嘍。」她拍拍狗頭,走回廚房弄晚餐。

  當朱華容洗好澡出來時,桌上已經擺著三碗家常麵,而那隻恬不知恥的狐狸狗居然也坐在椅子上,一碗麵就擺在牠的前方。

  「姐,不會吧?」朱華容不可置信的指著看來得意洋洋的狗兒,漂亮的五官有點扭曲。「妳居然讓狗上桌來吃?」

  朱鎖鎖無視妹妹的反應激烈,語氣慢條斯理,「剛剛我把面放在地板上牠不肯吃,所以只好放到桌上來嘍。」

  「姐,牠是狗,不是人耶!」朱華容拉開椅子,不甘心的又瞪了狗兒一眼,沒想到那狡詐的狗臉上竟然露出一抹勝利的微笑。

  微笑?朱華容愣了一下,狗怎麼會有表情呢?

  哦喔,她一定是太累了,才會看到幻覺。

  她不顧吃相的扒完碗中的麵,飛也似的逃進臥室,遠遠地向姐姐大喊:「姐,妳如果讓牠上床,我就把牠丟出去!」

  「別這麼緊張嘛。」朱鎖鎖不明白為什麼妹妹這麼討厭這隻狗,「牠剛剛回來的時候,我就把牠放在床上了啊。」

  「我明天要洗被子了啦!」臥室裡傳來朱華容的慘叫。

  朱鎖鎖第一次覺得漂亮嬌俏的妹妹神經衰弱,轉頭看看狗兒,牠也正看著她。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狗兒的臉流露著看似愉悅的笑容。

  或許她也該睡了。

  ************

  收音機裡正播放著爵士樂,溫馨舒適的空間裡充塞著黑人女歌手美好、清亮的聲音。

  一位穿著藍布旗袍、身材嬌小的東方女子與另一名金髮魁梧的外國男子,兩人正坐在沙發上聆聽著溫柔的音樂。

  「時間晚了,」喬·迪威看看時鐘,擔心的看看妻子,「蘋兒,妳去睡吧,我來等兒子就好。」

  雖然是外國人,不過喬的一口中文卻說得十分流利,地道的京片子連中國人聽了都會汗顏。

  胡蘋搖搖頭,雖然以人類的年齡來計算她已經是兩百多歲的人瑞了,但是從外表來看,她頂多只有三十來歲。

  「我覺得他已經到台灣了。」她與兒子之間一直有著不可思議的感應。

  「這兔崽子,回到台灣也不打個電話回來!」喬一聽,火氣直冒。這臭兒子,教他老子擔心不打緊,但教他媽受怕就不應該。

  「非不為也,實不能也。」胡蘋溫柔的提醒他,「別忘了,今天應該是兒子為期十五天的變身週期。」

  喬一聽,火氣收斂許多,「那麼說……兒子已經變身了?」

  胡蘋輕巧的點點頭,動作優雅的走到窗邊,抬頭望窗外,正是一輪明月。

  「是啊,奇怪的是,我覺得兒子離我們很近。」彷彿隨時能看到他似的……

  胡蘋悄悄歎口氣,想他個性倔強,勉強他回來真能完成狐族的報恩大事嗎?

  喬看妻子神色擔憂,走到她身後,輕柔的環住她那永遠纖細柔軟如少女的腰身。

  「那孩子像你,」胡蘋依偎在丈夫懷中,柔柔歎息。「個性執拗。」

  「所以,也只有妳這水做的女人,才制得住我們啊。」

  喬抱著美麗如昔的妻,微笑想起法藍的叛逆期。

  父子倆為了一點小事就可以大吵一番,若不是胡蘋在一旁勸架,法藍很可能已經跑到世界的某個角落流浪去了。

  天下父母心,無論是人還是異族,都無法改變對子女的關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6 17:34:50

第三章

  「姐,我說啊,妳別忘記今天要把狗送到獸醫那裡喲。」華容把頭探進洗手間,對著正齜牙咧嘴刷牙的姐姐提醒。

  她沒好氣的把口中牙膏泡泡吐掉,這是妹妹今天早上的第八次提醒。翻來覆去嘴裡一直在念這件事,妹妹不煩她都快煩死了!

  「好啦!我一定會把狗送去,妳就別再念了。」她忍不住抱怨。

  其實,她滿喜歡這隻通人性的狗兒;雖然是路上撿到的,但是她下班回家,牠都會在門口坐得挺直,優雅的搖尾巴打招呼,彷彿在迎接她的歸來。

  她確定自己的感覺絕對跟妹妹不同,不然妹妹不會急吼吼地要把牠送走。

  朱華容一手扠腰,一手指著地上悠然自得的狗兒,成茶壺狀大吼:「姐,妳今晚一定得把這討厭的東西送走,我實在受不了了!」

  「可是今晚……」她囁嚅地想討價還價,馬上接到一記冷颼颼的衛生眼。

  「不然我就把牠送到流浪動物之家。」朱華容扔下一句沒有轉圜餘地的話。

  她屈服了,天知道一個暴怒的女人會做出多麼瘋狂的事情。

  為了狗兒的生命安全,還是早早把牠送走吧。

  「華容,不然妳今天早上幫我請個假,我現在就把牠送到獸醫院。」

  「真的?」朱華容臉上一掃沉重陰霾,露出燦爛的甜美笑容。

  真是太好了,那些名牌衣服可都是她的寶貝,這隻怪狗不愛被綁,誰知道她們不在家時,牠會不會對她的寶貝們下手!

  「嗯,我現在就帶牠過去。」相較於朱華容的雀躍,朱鎖鎖顯得心情沉重許多。

  法藍來到陌生女子的家有三天了,這三天他覺得過著驚恐的非人生活。

  首先,會打扮的那個——應該是叫朱華容,要他吃狗食。

  天啊!他法藍雖稱不上是個美食家,但東西要煮得能入口他才肯吃,怎能叫他吃狗食呢?不吃!

  不吃的下場是一陣痛打。

  教他痛苦的還有朱鎖鎖恐怖的品味——不,是完全沒有品味。虧她還是個知識分子,可她的穿著簡直讓知識分子蒙羞啊!

  相處這幾天,把她房間上下看了個徹底,房間倒還乾淨整齊,可那衣櫥……法藍認為只有不忍卒睹可堪形容。

  一式一樣的藍色牛仔褲,還有領子都洗鬆了的恤,幾團揉得跟鹹菜乾似的襯衫外,連件合身的窄裙都沒有。

  但這些就是朱鎖鎖衣櫥裡的一切。

  這一點,讓法藍不禁覺得朱華容的衣著品味略勝一籌。

  女孩子不是都應該像她妹妹那樣精於打扮嗎?怎麼眼前這個女子卻是邋遢到了極點,真是糟蹋了她的漂亮臉蛋跟好身材啊!

  陷在自憐自哀深淵中的法藍,被一聲細細碎碎的呼喚給叫回魂。

  怎麼了?他脖子上怎麼突然多了條鐵做的狗煉?

  一抬頭,看進一雙帶著淚光盈盈的眼眸裡。雖然隔著厚厚鏡片,但是法藍仍能感覺到她的依依不捨。

  在她的凝視下,不知為何,法藍突然感覺自己被她那帶淚的目光深深吸引,無法轉移視線。

  怎麼了?法藍不解的看著她,希冀得到一個答案。

  像是看出他的疑惑,朱鎖鎖輕聲的說:「狗狗,對不起,我沒辦法再養你了……」說到最後,竟然有點哽咽。

  那,妳要送我到哪裡?

  法藍變身成狐狸當然說不出人話,只好希求朱鎖鎖能聽到他的疑惑。

  「我會帶你到獸醫那。」宛如心電感應一般,朱鎖鎖完全能夠理解牠的意思,但本人卻沒發覺任何不對勁。「你害怕嗎?我有時間會過去看你的。」

  「姐,妳不要再跟牠說話了。」

  朱華容要出門上班,看姐姐對笨狗依依不捨的絮絮叨叨。喜歡動物也該有個限度,跟狗說話?牠才聽不懂呢!

  「我只是有點捨不得。」朱鎖鎖站起身,知道該送牠離開了。

  朱華容見姐姐一臉落落寡歡,心中歉意油然而生。

  「姐,對不起,我們下次再去找一隻小狗回來養好不好?找一隻可愛又聽話的。」

  「再說吧。」朱鎖鎖掩飾不了心中難以言喻的失落,養寵物像養小孩一樣,其實需要付出很大的心力跟感情,不是再養一隻狗兒就可以替代的。

  狗兒像是瞭解她的心情,靠在她小腿邊摩蹭著。

  唉,再這麼下去,她真的會離不開這隻狗兒啊!

  她拖著心不甘情不願的腳步,沉重的打開門,踏出前往動物診所的第一步,卻見到身穿藍布旗袍、長髮綰成一個利落的髮髻的婦人,提著菜籃,顯然剛去市場回來。見到朱鎖鎖,笑盈盈地跨上前來。

  「早安,鎖鎖,上班啊?」

  「胡阿姨,早。」

  胡蘋正是她倆的房東,朱鎖鎖第一眼就喜歡上這位氣質非凡又親切的女士,她指指機車踏腳墊上的狗兒。

  「我前幾天在路上撿到這隻狗,今天要帶牠去獸醫那兒寄養。」

  原本一臉笑意的胡蘋看到被鐵鏈煉住的狗兒,突然臉色大變,驚呼一聲,「鎖鎖,這……這不是狗,是我家的狐狸啊!妳在哪兒撿到的?」

  狐狸像呼應她的話似的,三步並兩步的衝過來,猛地跳進胡蘋的懷中。

  「這……」她愣了一下,有人養狐狸當寵物啊?

  胡蘋對著懷中嗚嗚作響、又摩又蹭的狐狸愛寵的輕啐,抬頭對她說:「前幾天牠走失了,我還擔心著呢!原來是跑到朱小姐家來了,不好意思給妳們添麻煩了。」

  「呃……牠、牠應該是狐狸狗吧?」她忍不住問。

  只見和氣的胡蘋露出燦爛如花的微笑,「不、不、不,這是隻狐狸,我們養很久了,錯不了的。能找回來,真是太好了。」

  「啊……」她掩不住心底的失望,不過既然這隻狐狸的主人出現,也意味著牠不用去獸醫院了。

  「能找到真是太好了,胡阿姨。」既然主人出現,該物歸原主。

  「謝謝妳們把牠照顧得那麼好,我把牠帶上去嘍。」

  三兩句簡短的道謝完,胡蘋又蹦又跳地跑上樓去,朱鎖鎖看了驚愕得下巴差點掉下來。兩姐妹一直都覺得她是位優雅女子,曾幾何時見過房東太太這麼興奮?

  ************

  胡蘋一抱住法藍連忙跑回家。

  「老公,兒子回來啦!」

  把狐狸狀態的法藍放到地上,大鬍子老爹便撲了上來。

  「我看看、我看看,咦!變成了狐狸也還是很俊俏,不愧是我兒子啊。」左摸摸右看看,確定兒子平安無事之後,忍不住順道誇讚自己兩句。

  「可惜瘦了點。」胡蘋仍是一臉笑。

  哪能不瘦呢?想起這幾天過著非人的生活,法藍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看看溫和微笑的父母,他慶幸自己脫離了那恐怖的世界。

  不過事情就是這麼巧,想不到他一回台灣就遇到自己二十年不見的救命恩人,更沒想到自己的父母竟然是她的房東。

  「不過,兒子啊,你怎麼跑到人家小姐的閨房裡去了?」胡蘋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擔心了三天的孩子竟然就在自己家樓下的房客家裡!

  法藍回想起這三天的遭遇,只能用惡夢來形容。

  「媽,就別再問了。」他用狐族特有的語言,對母親說,「世界真小,樓下的朱鎖鎖正是我那二十年不見的報恩對象。」隨後跳到沙發上,疲倦的打了個呵欠。

  「那很好啊。」喬身為人類,但是與狐妻結褵多年,也學會了狐狸的語言。

  胡蘋也贊同丈夫的話。「你真幸運,很多族人找了將近百年都找不到報恩對象,甚至當找到之後,才發現那人已經化為塵土。」

  報恩不易,但是念舊的狐狸精們卻深知受人點滴當湧泉以報的道理。一旦受過恩惠,即使要付出性命也得報恩。

  然而談何容易,許多狐狸們尋覓了千百年,只為了尋找那千百年前一場不經意的相遇。

  法藍點頭,他聽過太多同類的故事,知道自己簡直是得天眷愛。

  可是該怎麼報恩呢?他不明白她的一切,不瞭解她的背景,只單單知道她愛狗,如此而已。

  「該怎麼做?」他迷惑的雙眼望向雙親,卻看到比他更加困惑的眼神。

  「這……」能怎麼辦?

  「全看你嘍!」

  法藍無奈的皺了皺眉,是啊,這是他的報恩,只有他能控制一切。

  只有他可以。

  ************

  雖然狗兒沒有送去醫院,但朱鎖鎖一向沉悶的生活並沒有因此改變。

  幾天之後,她下午請了假回家,掏出鑰匙,獨自一人緩緩走上三樓。

  正想打開家門時,樓梯間突然傳出一個低沉的男中音呼喚她的名字。

  「鎖鎖。」

  她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大跳,連忙轉過身子,從樓梯間窗子透過的強烈陽光,清晰地勾勒出一個頎長身影。

  恍惚中,看到一雙似曾相識湖水綠般的眼瞳,閃爍著野生的精光。

  「請問你是?」她舉高手背,意圖擋住刺眼的陽光。也想看清楚眼前到底是誰?非親非故,他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

  法藍有了母親的「幫助」,可以自由地化身成人形。

  他驚異地望著她,不過幾天不見,原本清秀略微豐滿的朱鎖鎖變得憔悴,整個人清瘦不少。

  見她不知道自己身份,他才猛然驚覺,自己還沒有以人類的姿態跟她正式打過照面,也難怪她一臉防備。

  法藍並沒有因此慌了手腳。

  「我是房東太太的兒子,聽我媽提過妳。」一邊說,一邊走下樓梯。「我剛在這裡看書呢。」

  房東的兒子?沒聽他們提過啊!

  不過這也不奇怪,在都市,見面能打招呼已屬難得,更遑論談到比較深入的話題。

  她露出虛弱的微笑,抬起頭正想開口打招呼,視線卻在接觸到陌生男子的臉龐時,神魂彷彿被攝去似的,呆愣地出了神。

  眼前陌生男子有著一雙宛如祖母綠一般的眼瞳;唇形微微向上彎,長而挺的鼻樑一看便知道是異國血統,但說是外國人,身上又有中國人的影子。

  棕褐色的髮絲在陽光照射下染上一層薄薄的金色,俊秀得簡直不像是這世界上的人種。

  而且在接觸到那俊秀而斯文的臉龐時,她只想到一個形容詞——

  妖異。

  不是天使聖潔的美,反而像是聊齋裡面描寫的狐狸精,妖野、艷麗。

  而且是在一個男人身上看到這麼異樣的美。

  她簡直快要忘了怎麼呼吸。

  「鎖鎖?」法藍看她突然睜大眼、怔愣地說不出話的模樣,忍不住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鎖鎖,妳還好嗎?」

  「呃……啊,抱歉。」她這才回神,深深呼出一口憋住許久的氣。

  老天!她羞得直想找個地洞躲進去,直到世界末日,連同地球一起毀滅。

  反觀法藍,倒是一派泰然自若。

  自小到大,他接受這麼慎重的注目禮不是第一次了。不過這副出色的外貌也曾帶來許多不為外人道的麻煩。

  朱鎖鎖的反應卻是十分有趣,只見她羞得燒紅了耳根,連額頭也是一片紅潮。他要很努力,才能憋住笑。

  真是有趣的女孩!想不到在當人的時候跟她見面,會讓她羞成這個模樣。

  「我是法藍。」他禮貌地握住她纖細的手,不禁驚異於她的手柔弱無骨。

  「常常聽我媽提到妳,」這當然是假的。法藍在心底吐舌頭。「我好久沒回來台灣了,都快要不知道哪裡是哪裡了。」

  法藍?這不就跟房東養的狐狸一樣的名字嗎?朱鎖鎖忍俊不住笑出聲來,「房東太太的狐狸也叫法藍呢!」

  他一臉無奈的抓抓頭,「是啊,我快要二十年沒在兩老身邊生活,他們想我,所以才把狐狸的名字取的跟我一樣。」

  朱鎖鎖驚訝的問:「你中文說得很好。」這麼久沒待在台灣,卻有一口漂亮的京片子,說得比她還溜!

  如果不是跟他面對面,她會以為自己在跟一個北京來的中國人說話呢!

  法藍聳聳肩,笑道:「之前在台灣學了一點,後來有機會去北京又學了點。」

  不過,語言對他們來說一向不是難事。這一點,狐族是比人類聰明些。

  「難怪說得這麼好。」她由衷的佩服。

  法藍細細的打量她,看來她是個不會隱藏心思的人。

  被人直勾勾地瞅著,她不禁臉紅了起來。

  「那麼我先進去了。」

  她對法藍微微一笑,進門前,忍不住回頭再看一眼,陽光依然如舊,但是她眼花了嗎?她看到地面上的影子清晰的照射出法藍的剪影,一切都很正常,只不過在腰際間出現了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

  像狐狸的尾巴。

  朱鎖鎖甩了甩頭,一定是她眼花了,一定是。

  ************

  是夜,二十來坪大的公寓裡,一如往常的只有朱鎖鎖一人。朱華容晚上又不知道應誰的約,不會太早回家。

  她慵懶的躺在沙發上,遙控器按個不停,百無聊賴的盯著屏幕上來回晃動的小人們。

  是誰說過電視的發明麻痺了人類性靈?

  這句話說得一點也沒錯。但是在什麼都不想的情況下,雙眼盯著電視,也是一種絕佳的殺時間方法。

  單身女子的夜,是有點淒涼的。

  她又轉了兩、三台,最後放棄的關了電視。看看時鐘,快十二點,一天又將要過去,而她一如往常沉鬱。

  關上燈,室內立刻陷入一片黑暗。但是輾轉反側的人兒仍是難以成眠。

  朱鎖鎖呆呆盯著天花板,心思早已飄得老遠,回想到遙遠以前年幼的日子。

  為什麼別人都認定江為銘喜歡她呢?還記得她綁著辮子,最常揪著她長辮子大喊「小啞巴」的人就是江為銘;帶著全村的小孩欺負她的人也是他。

  但為什麼連妹妹都說江為銘愛上她?

  她想不透,也猜不透。

  是其它人太一廂情願嗎?

  她對江為銘一點感覺也沒有——也許曾經有過一些幻想,但是當她發現他的眼神只落在妹妹高挑窈窕的身上時,那一絲絲的幻想,隨即灰飛湮滅。

  再怎麼說,她都只是一個極平凡的女孩子罷了,怎麼跟那些美麗又大方的女性相比呢?

  突然,一絲細細聲音透過緊閉的窗,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什麼聲音?

  現在都已經十二點了,怎麼有人把音響開得那麼大聲?

  她皺著眉,豎耳聆聽,猜想其它鄰居應該會破口大罵。

  怎知等了許久,外面依然寧靜如昔,絲毫沒有動靜。

  翻個身,用棉被蓋住頭,那聲音仍然透進她耳裡。

  本來覺得刺耳,但聽了一會,卻覺得聲音裡有著一絲淡淡溫柔,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她坐起身,披上一件外套,像是童話中著了魔的公主般,被聲音吸引的緩緩走出門,步上樓梯,尋找聲音的來源。

  爬到頂樓,有扇從不開啟的鐵門,今天卻是微微敞著。

  從門縫中可以清楚的看見,迷濛的燈光在夜色中,帶著一點點淡淡的紫藍;透過這一層絢麗的紫藍色薄霧,她看到了早上遇到的新鄰居。

  情不自禁,她慢慢的推開門。

  鐵門「吱呀」一聲,法藍馬上發覺闖入他世界的艾麗斯。

  「晚安。」他轉過身,對她高舉手中酒杯。

  法藍的落落大方,反倒讓她不好意思起來。

  「我、我剛剛有聽到聲音,所以想說上來看看……」

  法藍點點頭,他就是要她聽到,而且也確信她一定聽得到;她與他之間有某種特殊的聯繫,她一定能夠聽到他呼喚的聲音。

  「既然都上來了,要不要過來?」他大方的彷彿這是他家,不過姿態卻不讓人覺得自大討厭。

  朱鎖鎖想不出推辭的理由,於是乖乖的走到他身邊坐下。

  「我剛剛還以為是誰這麼晚了把音樂放得這麼大聲。」

  「是啊,」法藍笑著把一杯琥珀色的液體遞給她,「不過我剛剛是在唱歌。」

  她不好意思的摸摸鼻頭,接過他手中的高腳杯。

  「對不起,呃、呃,可是我覺得你唱得很好聽,真的。」她連忙補充。

  「真的嗎?」法藍輕笑,雙眼彎彎,「我的好朋友們從不覺得我唱得好聽,我一開口唱歌,他們會給我一塊錢叫我閉嘴。」

  「一塊錢?」她被他有趣的形容給逗笑了。

  「是啊,他們那群無聊的傢伙。」

  「真好!」朱鎖鎖羨慕的感歎。她就沒有這樣的朋友,或許是因為她脾氣太好,跟所有人都是朋友,但是卻沒有一個能夠交心的。

  「怎麼了?」法藍敏銳地彷彿看出了些什麼。

  「沒什麼。」她低下頭,啜飲手中清甜的水果酒。

  「每個人都該有一些損友。」法藍輕輕加上一句。

  只見她迷惑的看看手中杯,再看看法藍。

  「每個人都會有嗎?可是我從來就沒有過這麼可愛的朋友。」

  這下換法藍驚愕了。

  她是個善良的女孩,不會攻擊或欺負別人,但是她卻告訴他,她沒有一個知心朋友。

  「為什麼?」

  她聳肩,「我也不知道,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妳之前的人生是怎麼過的?」法藍驚得連手中的酒都傾出杯外,弄濕了手掌。

  她歪著頭,十分仔細的回想。

  「就是一直唸書、唸書,拚命想做個好學生、好孩子。」

  「假日呢?」

  總該有休假日吧?沒有在台灣念過書的法藍,很難想像連假日都沒有的景象。

  她吐吐舌頭,「假日?假日被逼著繼續補習。」

  沒辦法,她數學太差,只得拚命補習才給她撈到一間學校念。

  法藍瞪大眼,深深吸了口氣。

  「真是恐怖的過去。」他作出個嚴肅的總結。

  看他的模樣,她又忍不住笑了開來。

  「對了,」法藍貌似不經意的問道:「那麼,沒有時間談戀愛嗎?」

  「嗯……」她微歪著頭想想。「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你。」她目光彷彿透過法藍在看不知名的東西。「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不知道怎麼樣才算是戀愛。」

  法藍剛喝一口酒,聽她這麼說,差點沒把口中的酒如數噴出。

  狼狽的把嘴旁殘酒抹去,他大叫起來,「妳、妳現在幾歲了?一次戀愛也沒有談過?怎麼可能?」

  對法藍而言,這簡直比天方夜譚更不可思議!

  動情、動性是動物的天性,眼前這個女子居然連談次戀愛都沒有

  不可思議!

  「是……是真的啊。」朱鎖鎖被他誇張的表情嚇到。

  「妳唸書的時候從沒有接過情書?」

  這可是老土的把戲呢!她不會連這種經驗也沒有吧?

  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搖頭。

  「妳沒有被別人告白過?」再接再厲。

  還是肯定的搖頭。

  「難道沒有人說過妳漂亮?」

  她仔細的搜尋腦海中二十多年來的記憶,好不容易想起一個。

  「我爺爺。」

  法藍頹喪的垂下雙肩,「好吧,沒有人追過妳嗎?」

  「人沒有,」她說到這點比法藍還要挫敗。「野狗倒不少。」

  「……」法藍相信他現在的表情一定是扭曲變形。

  她還是笑容可掬,但是帶著一點難以發覺的淒涼。

  「法藍,你說的這些我看過,可是對像不是我,是我妹妹。」

  「呃……」那幾天在她家被朱華容虐待的恐怖畫面又浮上腦海,法藍打了個寒顫。

  「很冷嗎?」她細心的察覺他輕輕發抖了一下,以為是外邊風大。

  畢竟初冬的夜,吹來的風是刮人面容的冰涼。

  他當然不能跟她說真正的原因。

  「不,不會,我只是覺得妳身邊的男人一定都沒眼光。」後面這一句倒是字字由衷。

  「因為我不漂亮啊!」她沒有考慮的說出身邊人對她的評語。

  不料,這句話卻引來法藍更大的不平。

  「妳只是沒有打扮,鎖鎖。」他跳了起來,「要有自信!」

  「可是……可是我身邊的人都這麼說啊。」她從不覺得他們說得不對。

  法藍抓抓頭,漂亮的褐髮閃現珍珠般的質感。

  「如果妳老是把自己不漂亮這句話放在心上,那麼妳永遠也不會美麗。世界上只有不打扮的女人,沒有醜陋的女人。」

  是這樣嗎?

  她看著眼前的美男子,他長得那麼細緻俊俏,怎麼可能理解自己的心情?

  「天鵝從來不會知道醜小鴨在想什麼。」她無奈的對法藍說:「你是屬於天鵝類型的人,不可能體會我的心情。」

  「我不覺得。」法藍篤定的比了個手勢。「我看過很多人,妳無法想像我看過多少男女,真正漂亮美麗的當然不在少數。不過有更多卻必須透過化妝跟服裝造型的搭配,才能顯出亮眼的美感。原鑽只是一顆稍微發亮的石頭,只有經過細工雕琢,切割出它璀璨的面,人們才會發現原來鑽石是這麼的美。」

  「那是鑽石,」她接下去,「不是我,我不是鑽石。」

  「每個人都是一塊原石,妳不去雕琢它,怎麼可以確定它是不是顆鑽石?」法藍把發言權奪回來,「而且別忘記了,醜小鴨長大以後變成了天鵝;天鵝小時候也是隻醜小鴨。」

  她為之語塞。

  跟她說這麼多也沒有用啊!不漂亮就是不漂亮,所有人都這麼說,她從來沒有懷疑過。

  「我就覺得妳是個美人!」瞧她漠然的模樣,讓法藍忍不住脫口而出。

  他在說什麼?朱鎖鎖飛快的抬起頭,一臉嫌惡的駁斥,「你不要安慰我了,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我向來不安慰人。」法藍認真回答,「妳連自己是個可愛的女人都不知道,還跟我說妳有自知之明?」

  她用不可思議的表情盯著他看,確定他不是在跟自己開天大的玩笑後才說:「你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

  「只要稍加修飾,我相信很多人都會對妳這麼說。」

  「我不相信。」她咬著下唇,「我就算是化了妝,也還是一樣。」

  法藍挫敗的垂下肩膀,翻了個大白眼。

  「妳怎麼對自己沒有一點點應該要有的自信啊?」

  真不像是個現代女性!

  「可是,這是真的啊。」她一臉無辜。

  「到底是誰灌輸妳那該死的觀念?」法藍差點就脫口而出的粗話,轉換成好聽一點的形容詞。「好吧,我們不要談妳的外貌;剛剛妳說妳從沒談過戀愛,難道妳不想試著談次戀愛嗎?」

  「跟誰?」她很實際的反問,「我一個對象都沒有。」

  隨便,法藍心中繞著這句話不敢說,他是來報恩,不是來報仇的。

  「相信我,」法藍彎下身,平視看著她的眼,「我能讓妳成為最亮眼的女人,也能讓每個男人看到妳都為之驚艷。」

  「你?」朱鎖鎖被他突如其來的正經給嚇了一跳。「為什麼要幫我?」

  因為妳救過我。法藍在心底把話轉了轉,最後脫口的卻是——

  「因為……妳是個可愛的人。」這也是他的肺腑之言。

  「我實在很難相信。」雖然前景很美,不過她依然缺乏前進的勇氣。「再說,我為什麼要我相信你呢?」

  「嗯,這真是個好問題。」

  法藍緊繃的面容鬆懈的笑開來,她突然感覺心跳漏了幾拍。

  「不過,我絕對不會害妳。」

  不知道為什麼,像是被法藍那雙湖綠色的眼眸吸引,她沒來由的願意相信眼前這個才認識不到一天的陌生人。

  「我知道。」她點點頭。

  「所以,妳就當作是遇到一個童話裡的仙女……不不,是仙子,」法藍站起身,雙手揮舞,「妳只要許願,一切都會成真。」

  「那麼,」看他這麼活潑,她的心情也跟著輕鬆起來。「我只要許願就可以嗎?」

  「嗯哼。」法藍點頭,彎下身子,做出一個邀舞的姿勢。「只要許願,一切都會成真。」

  她開心的笑了起來,配合的雙手緊扣,有模有樣的祈禱,「那麼,我希望,我能夠變成漂亮的女生,然後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如妳所願。」法藍閉上眼睛,手掌誇張地往前一揮……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6 17:35:10

第四章

  朱華容輕手輕腳的打扮妥當,悄悄地闔上門扉。

  已經早上九點多了,朱鎖鎖卻依然高臥枕上,一點也不像平常一大早就起來幫她準備便當的姐姐。

  教她在意的是,昨天她回到家不但沒有看到應該早睡的姐姐,甚至在準備關門上鎖時,姐姐才從樓上下來!

  更誇張的還在後頭,她知道姐姐從小就不會喝酒,可在她扶著姐姐的身子進門的時候,卻聞到一股好濃、好重的酒味!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憋了滿肚子的話想在早上問個明白,不料姐姐熟睡如豬,而她如果再不出門一定趕不上打卡,只好把滿肚子的疑問帶到辦公室。

  門鎖一落,「喀嚏」一聲,反倒喚醒了床上的睡美人。

  朱鎖鎖一如往常先伸手抓起床頭櫃上的鬧鐘看。

  「九點十分!」

  她呆愣了許久,但想想,算了,每天都是無聊的上下班,偶爾不按常規生活也不賴。

  摸索著起身,但是昨夜喝的水果酒現在卻開始作祟,她哀嚎一聲,又倒回床上。

  宿醉的頭痛,提醒她昨天晚上夢境一般的情況,並不是幻想。

  但是,一個二十六歲的女人,怎麼還會相信如童話般的許諾呢?


  搖搖頭,她是個愛作夢的人,這一點她從不否認,可要她相信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樣愛作夢,她明白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昨天那個叫法藍的男子……他的微笑、他的一舉手一投足、他那毫不猶疑的肯定,處處讓她身為女人最隱密的虛榮被悄悄牽引,悄悄心動。

  不過,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好的事情發生在她朱鎖鎖身上呢?

  搞不好只是南柯一夢,只是一個像泡沫般瞬間幻滅的夢想。

  二十六歲,不該再作夢了!

  叮咚!

  門鈴聲硬生生的把她拉回到現實,連忙穿上拖鞋,也不管剛從床上起來,穿著睡衣跑去應門。

  「來了!是——啊、啊!」

  一打開門,卻見到了昨天夜裡應該是她幻想的男人,竟漾著一張笑臉,神情自若的向她打招呼。

  她還渾渾噩噩的,不但叫不出他的名字,還差點把推出去的鐵門撞到漂亮的鼻子上。

  法藍有驚無險的躲過她偷襲的鐵門,俊俏臉龐掛著明朗笑容,有種讓人很難抗拒的陽光魅力。

  「早安,昨天晚上聊得很晚,我想你今天應該會晚點起床。」

  朱鎖鎖第一次慶幸自己有穿睡衣的習慣,「早、早安。」

  一大早就讓他見著自己凌亂的模樣,她覺得耳根彷彿要燒起來似的熱辣辣。

  「怎麼好像還沒清醒?」法藍見她一臉睡眼惺忪,猜想她一定剛起床。

  「我帶了早餐來,一起吃?」

  「喔,好啊。」

  她讓開身子,一溜煙的進了洗手間梳洗。

  法藍像是巡視自己的領地似的看了看,「我一直覺得你家佈置得很好!」

  這是他當時進到她家的第一個感覺,到現在依然沒有改變。

  她用飛快的速度,在最短時間內盥洗完畢。一走出來,聽他這麼說,有點羞澀的笑了,「真的嗎?」

  法藍由衷的說道:「乾乾淨淨,而且很溫馨。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單身男子的公寓?那是上帝最不想創造出來的地方。」

  「為什麼?」她好奇的看著他俊秀的臉,

  法藍想起他在紐約的公寓,唉,怎麼形容呢?

  「其髒亂的程度,絕對可以跟大戰過後的戰場相比擬。」

  同住的四人,除了伊曼會自己打掃外,其他三人的區域只有在鐘點女傭來的時候才可以見人。

  其他時間啊……咳咳咳,就別提了。

  她露出個不可置信的笑容,「好難想像。」

  「你沒看過吧?也千萬別去看。」法藍綻開漂亮的笑容,「來吃早餐,吃完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他打開桌上的餐盒,裡面是香噴噴的燻肉蛋跟蔬菜三明治,還有溫熱的牛奶。

  他拿起一份遞給朱鎖鎖,「不能跟你的手藝相比。」

  在還沒回到台灣之前,在四個同居室友之中,他的手藝是最好的;在吃過她煮的家常面後,他立刻甘拜下風。

  「你太客氣了。」

  接過早餐,她心中不免有點疑惑,為什麼他好像跟自己很熟稔似的?不過這一切在吞下食物的時候,馬上消逝不見。

  「好好吃喔!」

  「好吃就多吃點。」他笑咪咪的坐在一旁。「等一下吃完我們就出門吧!」

  她一口食物還沒嚥下去,差點卡在喉嚨裡。

  「咳咳,你說等一下要出門,去哪兒呀?」

  「老是關在房子裡,你不覺得人都會發霉嗎?而且……」他神秘的微微一笑,「從今天開始,我會讓你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你該不會忘記昨天晚上,我已經答應你的願望這件事吧?」

  她呆住,三魂飛走了兩魂。她居然遇到一個比自己還愛作夢的男人!

  「你昨天不是開玩笑的嗎?」

  「言而有信,這是我做人的一貫原則。」法藍理直氣壯地說,這也是狐狸們與人類最不同的地方。

  她還在呆愣,「可是……我一直以為,你昨天只是隨便說說安慰我而已。」

  法藍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等一下你跟著我去,就知道我不是在唬你。」不等她點頭,他又趕緊把牛奶遞給她,「快點喝吧。」

  ************

  朱鎖鎖換好衣服,身上仍是一百零一套的T恤、牛仔褲,漂亮的長髮也被她綰成個死板的髮髻。

  看她這身老上裝扮,法藍無奈的歎口氣,滿臉的不予苟同。

  「從明天開始,記得千萬不要再戴眼鏡!」他像個老師一樣,指著她的眼鏡。

  「不戴我看不到,我近視有八百多度耶!」

  只要眼鏡一拿下來,她的世界馬上化為模糊一片。

  法藍依然不疾不徐的微笑。「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做隱形眼鏡。」

  她為難的看著他,「我不喜歡戴隱形眼鏡,不大舒服。」

  以前在妹妹的鼓吹之下曾經戴過一陣子,可是因為不習慣,便被她遺棄在陰暗角落。

  「美麗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沒有什麼事是可以不勞而獲的。」法藍打開臥室的門。

  「從今天開始,我希望你能為你的願望而付出努力。」

  啊!這是童話跟現實不一樣的地方。

  童話裡只要仙女揮揮魔杖,仙度瑞拉立刻穿上華服赴宴;而她朱鎖鎖呢?則必須努力去改變。

  認命的找出被她棄置在角落的隱形眼鏡,用不甚熟練的技巧戴上。

  果然,呆板沉重的黑框眼鏡一拿下來,水汪汪的瞳眸立刻有了生氣。

  法藍拉來一把椅子,示意她坐下,隨即忙碌地開始挑起化妝品。

  在紐約唸書時,他便對時尚充滿興趣,畢業之後加入服裝造型師的助手群之中,現在已是獨當一面的設計師。

  化妝是造型設計的一環,他雖然不到職業水準,但是比起一般人,技巧可是強多了。

  「讓我看看你有什麼可以用的……唔,很好,這邊該有的都有了。」雖然她的化妝品乏善可陳,不過,還有朱華容的可供使用。

  「我不喜歡化妝。」她微弱的抗議。

  「為什麼?」法藍沒有因為她的話而停下手邊的工作,「化妝在日本及歐美,是女士們出門必要的禮貌。」

  「可是我奶奶老是說化妝會像狐狸精。」

  她昂著頭,讓法藍在她的素顏塗上一層甜甜味道的乳液。

  法藍皺眉,人類真是偏見的動物!

  「狐狸精有什麼不好?」他忍不住嗤了一聲,開始為她上粉底。「如果用狐狸精的眼光來看人類,覺得人類老愛把自己的壞毛病加諸在其他不熟悉的種族身上。」

  「怎麼說?」她閉著眼,卻對法藍的說法充滿興趣。

  「中國歷史上不是有很多這種例子嗎?明明是暴君的錯,卻全歸罪到他身邊的千嬌百媚身上,說是狐祟;人類老愛說狐狸精妖媚禍國,可是沒有縱容的君王,狐狸精怎麼可能有這機會搗蛋作祟?」

  法藍滿肚子的不平趁此抒發,手上的睫毛膏也沒閒著。

  「而且真正得道的狐狸精是很少危害人類的,它們個性溫和,比人類更加愛好平穩舒適的生活;反倒是人會把在身邊發生的不明事件,全部歸咎在狐狸精身上。」

  他拿起朱華容的薰衣草紫眼影,在她眼皮上淡淡加了一道。

  聽他這番言論,朱鎖鎖不禁有點好奇,「可是,這跟我從小聽到的故事都不一樣啊。」

  「歷史是勝利者書寫的。」法藍手勢輕巧地在鎖鎖頰上揮了兩下腮紅,淡淡的說道:「再加上,你看到的是人類的歷史,而不是狐狸們的,只聽片面之詞,怎麼知道真相?」

  說得也是,她想贊同的點頭,卻礙於法藍抵住下巴,只好模糊不清的嗯了一聲。

  終於等到他放下手來,她才有機會發問,「那麼,在歷史上寫狐狸精們都貌美如天仙,這是真的嗎?」

  她從小就喜歡看鄉野怪談,對他的描述很是好奇。

  法藍沒有直接回答,先把淡紅色唇蜜點上她的嘴唇,左看右看好一會,才慢條斯理的開口,「這麼說好了,狐狸精的審美觀能夠投人類所好,而且,不諱言,狐狸精的確是比人類漂亮。」

  他露出了驕傲的微笑,這一點所有的狐狸精都引以為傲。

  尤其是在這麼在乎容貌的社會裡,他們出色的外貌更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

  「你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啊?」她好奇得不得了。

  法藍當然不能老實跟她說,因為他本人就是只混血的狐狸精啊!

  「我媽媽說的床頭故事都是描述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多半是從她那裡聽來的。」

  不讓她再開口,法藍把她的身子扳向鏡子前。「好了!」

  朱鎖鎖呆愣的看著鏡中的自己,她是看到了哈利波特裡面的意若思鏡嗎?

  鏡中反映出一個宛如出水芙蓉般的美女,貓兒般的大眼,襯著淺紫色眼影,優雅氣質配上白皙肌膚與紅艷雙唇,簡直像是……廣告上的美女。

  「怎麼了?你不喜歡嗎?」

  看她久久沒有說話,法藍有點緊張,該不會從來沒人嫌過的化妝技巧退步了吧?

  她深吸一口氣,雙眼一眨也不眨地看著自己的臉。

  雖說是化了妝,但一點也不俗艷,她不可置信的讚歎,「這……這一點都不像我!」

  聽她又說出否定自己的話,法藍搖了搖頭。

  「這就是你打扮過的樣子,什麼叫做不像你!」他對她綻開個燦爛的笑容,「要對自己有自信啊。」

  她先摸摸自己的臉,再使勁的捏了一下。

  好痛,果然是真的。

  「這真的是我?我從來不知道自己這麼漂亮。」朱鎖鎖呆呆看著鏡中人。

  「雖然你的微笑對我而言就是至高無上的讚美,但是,」法藍笑著搖搖頭,「我的小姐,你本身有著無法想像的美麗,只是從沒發覺,我不過花了一點點的時間展現你的美。」

  「我的小姐?」她對這樣的稱呼感到不可思議。

  「是啊,你是獨一無二的,我的小姐。」他牽著她的手,站起身,「現在你已經做好了出門的打扮,我們還需要去些地方。」

  「去哪啊?」

  被他大手拉著,她覺得手心有股熱氣直直燒到臉頰上來。

  法藍開心的咧開嘴,「去找另一個巧手仙女。」

  ************

  坐在駕駛座旁的位子,朱鎖鎖看著法藍駕駛著迷你奧斯丁,一邊為他指引道路。他已經二十年沒回台灣,對台北的路一無所知。

  她只好擔起在地人的責任,暫時充當導遊。

  最後,他們停在敦化南路某間新建好的豪華大樓前。

  「到了。」停好車,他牽著目瞪口呆的朱鎖鎖往大樓內走去。

  她好一會才能開口說話,「怎麼會到這邊來?」

  在她的認知,東區是很有錢或很會花錢的敗家女才會來的地方,而兩者皆不屬於她的類型。

  法藍走進大廳中,一路引來不少女子欣賞戀慕的眼光。

  「我來找一個好朋友。」趁著等電梯的空檔,他回答,「也是我的老同學。」

  雖然好奇但沒再多話的朱鎖鎖,跟著他的腳步進了電梯。

  當門一打開,她只覺得眼前一片金光閃閃。這是什麼地方?

  大廳裝潢得宛如她曾在書上看過的凡爾賽宮的鏡廊,牆壁上鑲嵌著落地鏡,地板卻是透明玻璃,底下是天空藍的水,裡頭還有金魚游動著。

  如果不是法藍牽著,她打死也不敢進來這種地方。

  然後,她看到了一個打扮特異——或許該說是誇張——的美女。

  雙耳戴著晶亮璀璨的大圓圈耳環,紅褐色的頭髮是教人印象深刻的黑人頭,蓬鬆捲曲的綁在腦後;古銅色肌膚跟大眼厚唇,都不是東方人會有的風情,但跟她特殊的裝扮一搭配,又漂亮得教人移不開視線。就連同是女性的朱鎖鎖也看傻眼。

  「愛麗佳!」法藍開心的大喊一聲,陌生美女一看是法藍,連忙三步並作兩步的迎上前來,兩人像哥兒們般緊緊擁抱,好一會才分開來。

  「你這傢伙,不是說打死不回來台灣的嗎?」愛麗佳高大健美,比朱鎖鎖高出一個頭;站在她面前,很有壓迫感。

  「這……」法藍笑得毫無心機,「別取笑我了,有原因才會回來的啊!」

  原因?愛麗佳看到法藍身邊帶著個嬌小的東方美人,霎時覺得自己明白了百分之九十。

  「喔,真是個可愛的原因。」她走到朱鎖鎖面前,熱情的握住她的小手。「我是何愛麗,好朋友都叫我的本名愛麗佳,你呢?」

  被外國美女的熱情嚇住,再加上愛麗佳的中文有點洋腔洋調,好一會她才反應遲鈍的說:「我是朱鎖鎖。」

  愛麗佳噘起厚厚嘴唇,重重的在她臉蛋上烙下紅艷唇印。

  「你真是個可愛的女孩,怎麼東方女性都這麼可愛呢?」

  法藍翻了翻白眼,這愛麗佳!看樣子是誤會了。

  有句話說「三歲看到老」,果然是有道理。雖然隔了三、四年沒見,但她還是一樣直率。

  「愛麗佳,今天想請你幫忙她做造型。」

  「難得法藍大師看得上小女子的手藝,這是我的榮幸!當然沒有問題嘍!」她轉過身,拉著不明就裡的朱鎖鎖就往裡面走。

  她任由愛麗佳牽著,驚嚇過度的張著嘴,用眼神向法藍提出疑問。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啊!怎麼沒一個人跟她說明現在是什麼情況呢?

  法藍對她眨了眨眼,「一切都交給我吧,擔心什麼呢?」

  坐在一面落地長鏡前,綰好的髻被愛麗佳鬆開,披散下來。

  她轉頭看看這裡的客人跟裝潢,不像是普通粉領族足以負擔其消費的地方。

  愛麗佳像是看出她的疑問,調侃了下,「這裡是我的造型沙龍。別擔心,我不會把你吃掉的。」

  法藍帶她來沙龍幹啥啊?

  很快的,疑問馬上得到解答。

  看到愛麗佳左手同時夾著三把形式不同的剪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她的長髮下刀!

  「喂喂喂!這是做什麼?」

  朱鎖鎖捂著頭從椅子上蹦跳起來,她全身上下最自豪的就是這頭烏溜長髮,一直留到過腰都還捨不得剪。

  法藍跟愛麗佳都傻了一下,沒想到看來嬌弱的朱鎖鎖反應這麼激烈。

  「你的頭髮留太長了,整個人看起來很沒有精神。」

  法藍審視她,「換個髮型,你會更好看的。」

  「而且感覺太厚重了,一點也不輕盈。」愛麗佳跟著發表評論。

  可是這是她全身上下唯一讓自己覺得漂亮有自信的地方啊!

  「不要動我的頭髮,其他的你們想怎麼做都行!」她忍不住抗議,畢竟除了這頭烏黑秀髮,她身上的優點用五隻手指頭就數完了。

  法藍認真的盯著她,碧綠色的眼眸有種懾人的力量。

  霎時間,她感覺自己折服在那雙湖綠色的眼眸,不知道為什麼,她不懷疑他說的話。

  於是,她乖順的坐下,讓愛麗佳在她頭上揮舞著剪刀。

  不一會,原本沉重而且毫無生氣的長直髮剪出了活潑的劉海跟層次,愛麗佳更拿出卷子,在長髮上上了層藥劑,用隆隆作響的機器去燙。

  法藍默默觀察著朱鎖鎖,她清澈的眼神依然,還是二十年前那良善的女孩。

  初識的下午,也像今天一般陽光普照,不過心境上卻天差地遠。法藍不禁微笑。

  燙髮的時間非常久,她覺得悶得慌,索性跟法藍聊了起來。

  「你怎麼會知道這裡啊?」不是說很久都沒回來台灣嗎?

  「愛麗佳是我的同學,我們一直有在e-mail。」

  法藍把椅子移動得更靠近她一點,「之前我們就是死黨,不過也是死對頭就是了。」

  「那是因為,」愛麗佳做了個鬼臉,「我們才華相當呀!再加上你這人老愛勾搭我的模特兒,不欣賞你難,不跟你作對更難。」

  聽起來,法藍以前的生活應是相當的多采多姿嘍?

  她突然覺得胸口悶悶的、酸酸的,一股莫名的感覺教她沒來由的難過。情緒來得突然,也陌生得教人不知如何是好。

  「唉,過去都過去了,就別老是掛在嘴邊說了。」法藍把她臉上的表情變化全看在眼裡,心底暗暗咒罵愛麗佳的多嘴。

  「你幫她配幾件衣服好嗎?」連忙想把愛麗佳支開。

  愛麗佳看兩人神色不對,馬上發覺自己說錯話了。

  「好啦、好啦,你們聊聊,不打擾你們了。」一溜煙地逃命去也。

  法藍看著朱鎖鎖陰暗的表情,歎了口氣。「以前玩得比較凶一點,後來忙起來也很少那樣玩了。」

  他為什麼要跟她解釋?

  其實,他們只能算是剛認識的朋友,剛跨過陌生的門檻,以前的他是不會費時費神去說這些囉哩巴唆的事情。

  朱鎖鎖也有同樣的不解,他為什麼要跟自己道歉?

  明明不過是昨天才認識的陌生人。

  「沒有關係。」她根本沒有立場去妒忌。

  一陣尷尬的靜默籠罩在他們之間,直到愛麗佳伴隨著她的大嗓門而來,才化解了這個僵局。

  「怎麼啦?」愛麗佳雙手抱著一些衣服走來,看兩人都不說話,心底有些發毛。剛剛明明還好好的,怎麼才一會兒就都不講話了呢?

  「沒什麼。」法藍站起身,走到朱鎖鎖身後。

  愛麗佳見他陰陽怪氣的,也沒再多話,逕自把朱鎖鎖頭上的機器關掉。

  「好了,小可愛,跟我來。」

  像是不讓法藍有機會說話,她快速的牽著朱鎖鎖往後走去。

  法藍一人百無聊賴的看著窗外,回想著方才情景。

  以前他是很愛玩沒錯,畢竟不談個幾場戀愛,也太辜負狐狸精的美貌;甚至,連男人也無法抵抗他那充滿魅力的微笑。

  然而談歸談,認認真真地一頭栽下去只有幾次。而他也從未曾跟身邊的女性多解釋些什麼。

  合則聚,不合則散,他一向不是個強求的人;這句話更是他的座右銘。

  可是剛剛……他卻打破自己的規則,多話的向她解釋。

  這女孩……不過只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而且她不符合自己喜歡的那種有自信、艷冠群芳的類型;他看過的女孩何其多,比她漂亮的多如過江之鯽,但是他卻沒有理由的,悄悄讓她在自己心底佔了一個很重要的位置。

  為什麼?他排斥狐族人以身相許的報恩方式,難道連他都陷入這個難解的輪迴當中嗎?

  打一開始,他就決定,無論如何,他不會像其他的族人,為了報恩將自己許給恩人。

  在他來看,這麼做很傻,雖然他身邊因恩情相守一生的狐狸精們——如他的父母,都相當幸福。

  「法藍!」一聲嗓門奇大的呼喊,硬生生地把他從自己的冥想世界當中拉回現實。

  他一抬頭,便接觸到愛麗佳笑吟吟的臉蛋。

  「來看看我把你的灰姑娘變成什麼樣的公主。」

  愛麗佳讓開身子,朱鎖鎖怯生生的走出來,一邊走還一邊遮東遮西。

  除去小家子氣的姿態,她已經是個九十分的美人;薔薇紅的小洋裝合襯地勾勒出她美好的身段,將原本就漂亮的貓兒眼映得更加晶瑩,紅色強烈的點出她的肌膚宛若凝脂般光滑白皙;死板的長髮變化為柔軟捲曲的線條,披散在身後,帶點童心未泯的俏皮。

  薔薇紅是個強烈的顏色,一旦用得不對,便會流於俗氣;但是她一點也不讓人有這種感覺,只會讓人注意到她的美。

  不過看她羞澀的模樣,就知道她的感覺與法藍和愛麗佳都不同。

  她摸摸自己裸露的肩膀,害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以前只看過妹妹穿過類似的衣服,沒想到有這麼一天,她也可以做這樣的打扮。

  在保守的朱鎖鎖觀念裡,細肩帶小洋裝絕對不適合她。

  「你打扮起來真漂亮,」他由衷的稱讚,「不過你不適合這種打扮,換一件吧。」

  愛麗佳發出不平之鳴,「你不是喜歡女孩子穿性感的衣服嗎?」

  這愛麗佳!法藍很慶幸自己有理智控制雙手,沒有掐死她。

  「鎖鎖又不是一般女孩子,不需要露這麼多。」

  愛麗佳頗不以為然的又把她領到後面去換衣服。這次,讓她自己選擇。

  看了看眼前琳琅滿目的華服,這些衣服都是她從來沒有想過會穿在身上的啊!

  看來看去,她才挑出一件白色寬領上衣搭配深藍色牛仔褲。

  「這麼簡單啊?」愛麗佳顯然不甚同意她的打扮,拿出一條皮帶斜掛在她褲腰上。一下子,她從美麗淑女變成帶著點波希米亞風格的女郎。

  微微一笑,愛麗佳用欣賞的眼光審視她。

  「真不錯,法藍的眼光更上一層樓了。」

  她無法不好奇,「為什麼?」

  「之前啊,我看他喜歡的都是那種艷麗歸艷麗,可是一點靈性氣質也沒有的女人,」愛麗佳抓到機會,雙手誇張的揮舞,大肆抱怨,「每次跟他們出去玩,都教我起一身雞皮疙瘩;不過你不同,你有個特殊的地方,會讓人不由自主的喜歡上你。」

  她沒把後面的稱讚聽進去,反而在意起愛麗佳先前說法藍喜歡過的女人。

  她們艷麗,又是怎麼樣的美麗,才能讓法藍心動?

  她第一次遇到像法藍這樣的男人,全身散發出極端妖異的魅力,蠱惑人心,讓人無法忽視他。

  然而這樣的感覺……應該只是她單方面的吧。

  她不禁黯然。

  愛麗佳沒發覺她的異樣,拉著她就往法藍的方向走去。

  「這些衣服你就先穿去吧,帳會記在法藍頭上。」

  剛巧被法藍聽到愛麗佳說的話,「你果然還是一樣,視錢如命啊!」

  愛麗佳頑皮的欠了欠身,「能被法藍大師誇獎,是我的榮幸。」牽起朱鎖鎖的手,交給法藍。

  接觸到法藍那觸感柔細的手,不知為何讓她心跳突然悄悄加速。

  朱鎖鎖現在雖然在外貌上成為百分百的美女,但給人的感覺卻還是畏縮沒自信。

  沒有自信,不能算是個完美的美人。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6 17:35:40

第五章

  愛麗佳沒有跟著一起來,她還要顧店呢!不過她知道好友多年未回,恐怕對台北不太熱,特地提示了間知名的高級餐廳給法藍。

  朱鎖鎖滿身不自在跟著法藍走入這家看來十分高級的餐廳裡,今天所經歷的一切,都不是她平時熟悉的世界,陌生得教她不知如何是好。

  向來怕羞的她,不自覺的往法藍身後躲去,彷彿這樣就可以讓她削減一點害怕的感覺。

  「怎麼了?」法藍硬是將她拖到自己身邊,大手往她腰上一拍,「不要駝背,挺胸!」

  朱鎖鎖僵直得簡直像個木頭娃娃。

  看她畏畏縮縮的模樣,法藍忍不住在心底偷偷歎氣。

  「你在怕些什麼?」坐定位後,他開口問道。

  「我很少……很少來這種地方,有點怕。」老實說,打小開始,陌生的事物一向不是她能應付得來,所以她只好躲在自己的小小世界裡尋求安全感。

  法藍不能苟同的搖搖頭,「有什麼好怕的呢?不過就是吃頓飯而已。」

  「可是……」

  「有什麼好可是的。」

  「以前覺得這種地方跟我的距離很遙遠啊。」她環視四周,個個都是都會中各領風騷的俊男美女,自己不該出現在這種地方。

  「你把這裡當作是實現願望的課程之一,然後看著我,」他在自己的嘴上比出個V字手勢,「微笑。」

  朱鎖鎖被他的笑容吸引,忍不住也輕輕笑了起來。

  「對自己沒自信,感覺很緊張無法從容的時候,」法藍順著她微微向上彎起的柔潤紅唇比出一道弧線。「就對自己微笑。」

  「這也是仙女的魔法咒語嗎?」

  法藍頑皮的點點頭,「沒錯。」

  「可是我……我不應該在這裡的啊,我跟這裡一點也不搭軋。」她避開法藍會勾人的碧眼,低喃說出自己的心聲,「唉!說了,你也不會懂。」

  她跟他,地遠天差!

  他這麼俊美,光是一雙勾魂電眼,就不知讓多少人傾心。

  而她,不是美人,從以前到現在,甚至是不久的未來,她可以預見,她還是她,永遠是適合窩在黑暗角落的仙度瑞拉。

  怎麼可能因為他的一句玩笑話就改變一切?

  法藍第一次遇到沒自信到令人生氣的女人。忍著淡淡的怒意,用水晶般的碧綠眼瞳凝視著她。

  「我很好奇你的成長歷程,你實在自卑得驚人。」不顧其他人好奇的注視,他驀地站起身來。

  「如果你不想改變,我想就算真正的仙女來到你面前,都會被你這種態度氣個半死,幫下上忙。而我,我只想幫一個願意真正去改變自己,而不是成天自怨自艾的人。」

  他是發自內心想要幫助她改變現狀,可是她根深蒂固的自我否定讓他生氣,難道他之前跟她說的話全被當成耳邊風嗎?

  他做了一件非常沒風度的事情——轉身就走。

  朱鎖鎖沒有追上去,甚至頭也沒抬。

  她真的像法藍所說的那般,對自己沒自信嗎?可是以前身邊的人都這麼說啊!她的妹妹、家人、乃至身邊的朋友,都覺得她一點也不吸引人。

  就算外貌再怎麼改變,她還是她,還是那個一點魅力也沒有的朱鎖鎖,不是嗎?

  可是她……她不希望再被別人如此形容了!

  她想要成為一個美人,一個渾身上下充滿著磁鐵一般吸引力的美人!

  「法藍!」

  在餐廳門口前停下腳步,他的唇畔添了一抹微笑。

  他轉過身,回到她身邊,毫不在乎方纔她那聲叫喚引來餐廳裡面所有人的注目。

  她抬起小巧的下巴,本來不敢直視他的雙眸有下定決心似的幽黑。

  「我想改變,我是認真的想要變成美女。」

  原本畏縮的眼神,第一次有著某種難解的堅定。

  法藍點點頭,「然後?」

  「請……請你幫我。」

  「改變你的外貌,對我來說簡單,但是要改變你的心態……」

  法藍坐回原本的位子,嘻皮笑臉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折的穩重與嚴肅。「只能靠你自己,只有你能幫你自己。」

  「我會努力試試看的。」

  「我不希望你只是把『努力試試看』當作口號,而是全心全意的去做。」

  她將纖細小手緊握成拳,「我會的。」

  「當個美女,比你想像中的要難很多。」法藍突然語重心長的說,「很多女子美則美矣,但是毫無靈魂;如果沒有下定決心,只能當個花瓶。」

  花瓶?但是她在許多人眼裡,連當個花瓶的資格也沒有啊!

  「我、我不知道我能改變多少,但是我一定會盡力去做!」拳頭握得更緊。

  法藍直到此刻,才露出一個漂亮的笑容,「我正在等你這句話。」

  咦?看著眼前帥哥燦爛中帶點媚氣的微笑,她突然覺得好像哪裡怪怪的。

  「相信我,對於美麗,我一向很有自信。」法藍舉起裝著清水的高腳杯,輕輕的碰了一下她的杯緣。「祝我們合作無間!」

  ************

  朱華容難以置信的死死盯著門外一對人兒,連自己的嘴巴張得老大也不知道闔起來。

  老天爺!最近姐姐的舉動真是越來越詭異啦!

  向來不晚歸的她,今天一改平時十點前一定回家的鐵律,凌晨一點半才進門!

  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她像完全變了個人,身邊還有個俊美的老外以護花之姿站在身邊。

  咦咦咦?那江為銘呢?

  雖說江為銘和眼前老外俊美姿容差了一截,但是他好歹也是自己認定老姐登記有案的男友啊!

  「你是誰?」護姐心切,朱華容凶巴巴的叉著腰問。

  法藍好脾氣的笑笑,「法藍·迪威。」

  「樓上房東的兒子,剛從美國回來。」朱鎖鎖在一旁熱心的解釋。

  朱華容生疏客氣的對他露出禮貌性的笑容,一把拉過姐姐,沒好氣的抱怨,「這麼晚了,你也不先打通電話回來,我明天還要上班耶!」

  故意用讓人尷尬的兇惡口吻,但是看看法藍仍是笑看著姐姐,微笑裡更添了一抹教朱華容大大起疑的溫柔。

  這老外到底是哪裡來的?

  剛果共和國?

  沒聽說房東啥時有個兒子啊!

  朱鎖鎖哪裡明白妹妹的心思,跟著法藍出去的這個晚上,她第一次享受到身為美女的優越感,光是走在路上,也會吸引一堆男性欣賞的注目禮。

  再加上法藍對待她的方式,更讓她感受到什麼是溫柔。

  她不顧身後妹妹那彷彿要噴火的盯視,對法藍綻開一個甜笑,「今天晚上真是麻煩你了。」

  「不不,送美麗的小姐回家,是身為紳士的義務。」

  朱華容聽了直翻白眼,真是討人厭、油腔滑調的老外!

  一看就知道他對姐姐不安好心眼!以為台灣的女生都很好騙嗎?

  「好了、好了,你們別再十八相送了,」朱華容硬是插進兩人世界,「姐,我們該休息了。」

  雖是對著姐姐,但這番送客的話明明就是說給法藍聽的。

  法藍一笑,向姐妹兩人道過晚安後,踩著閒適的步伐上樓。

  一看他消失在眼前,朱華容連忙把姐姐拉進屋內,劈頭就是一陣咄咄逼人的質問:「姐,你什麼時候認識這個老外?江大哥呢?他知不知道?」

  姐姐的生活圈子很單純,照理來說,不大可能認識這麼俊美的老外,更奇怪的是……朱華容突然怪叫起來,「誰幫你化的妝?」

  「不合適嗎?」

  「不是不適合,」朱華容捧著她的臉,左瞧右看地下了評論,「唔……姐,我從來沒發現你眼睛這麼圓耶,以前我還以為我們兩個長得不像呢!」

  姐妹倆一比對,她果然發現鏡中自己與妹妹,其實,有著十分相似的美麗面孔。

  但以前,她完全沒發現這一點。

  朱華容見她望著鏡中人發呆出神,好奇的問:「姐,你在想什麼啊?」

  「我從不知道自己長得跟你這麼像。」

  「我們是姐妹,當然像嘍。」

  朱華容沒好氣的應答,話雖這麼說,在體認到這個事實的時候,也嚇了一跳。

  畢竟以前她是光芒四射的朱華容背後,那道永不起眼的影子。

  但……姐姐怎麼會突然有這麼激烈的改變?

  難道跟剛剛那老外有關嗎?

  ************

  「哇!真好吃!」

  朱鎖鎖啼笑皆非地看著眼前俊美的法藍毫無吃相的大口咀嚼烤小卷,「吃慢點,沒人跟你搶。」

  這幾天法藍以打賭為由,拉著還在休假中的朱鎖鎖四處玩樂,他想得到的任何風景名勝,都由她帶路。

  而現在,兩人站在漁人碼頭的橋上,俊秀頎長的法藍與經過打扮後甜美可人的朱鎖鎖吸引了不少遊客的目光,看似一對相襯的璧人。

  然而朱鎖鎖一如往常遲鈍,對這些混雜羨慕、嫉妒的眼光全然不知。

  抬頭看法藍孩子氣的笑容,不知為何,她打從心底愉快起來。

  「唔,真的很好吃耶!」法藍意猶末盡的下評語,多少年沒回台灣,竟然不知道台灣也有這麼好的小吃,

  「先擦擦嘴吧。」她遞上一張面紙。

  他真的是個很奇異的傢伙,她忍不住想。

  她所見過的男性不多,但是多半都是硬邦邦、有點霸道的;很少人像他,看似溫和無害,教人無法對他的笑容有任何的抵抗力。

  他的笑,暖暖的、輕輕的,像冬日的太陽那般,溫暖人的心。

  「我對台灣的印象不像以前那麼差了。」他滿意的下了個評語。

  「咦?怎麼說?」

  他當然不可能告訴她因為以前被一群小鬼頭整得死去活來,不過也有點好奇她記不記得。

  「小時候我被欺負過,從此以後就再也不回台灣。」

  「我以前也常被欺負。」想起童年回憶,她不免又想起當時發生的那件怪異事情。

  抬頭望進一雙碧綠瞳眸,突然有種莫名的錯覺。

  法藍,彷彿有那隻白狐的碧眼。

  她拍拍臉頰,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怎麼又把法藍跟那小狐狸聯想在一塊了呢?

  「真是奇怪,看著你的眼睛,我會想起房東家的那隻小狐狸。」

  法藍一驚,她看來不像是個敏銳度高的人呀!

  「怎麼說?」心底雖然訝異,但表面上一如平日的溫煦。

  「你的眼睛,像極了那隻小狐狸。」

  法藍腦中突然浮出他化身為狐狸時,見過她白皙無瑕的肌膚,還有那姣美有致的身段……他的臉竟不爭氣的紅了起來。

  他可不是未經世事的少年仔啊!見過的女人不在少數,但是只有她,讓他臉紅了。

  等等!天生的叛逆處處提醒他:千萬不要陷入以身報恩的輪迴裡!從小他聽說過許多關於同類報恩的故事,但之中以這種方式最笨;往往薄倖的人類是最後的贏家。

  不著痕跡的撇開臉,他深吸一口氣才能平復那股莫名的激動。

  「你想像力真豐富。」

  「抱歉。」她知道自己失態了,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不要緊,」他笑咪咪的看似不在意,「對了,昨天聽愛麗佳說,她想約我們一塊去參加一個Party。」

  「所以?」她點點頭,隱約期待他會開口邀請。

  「你要不要考慮帶你的男友去?」法藍裝作沒看到她失望的神色,自顧自的說:「我答應愛麗佳當天充當她的男伴,我想你一個人在那樣的場合可能會覺得彆扭,所以我想你可以找你的男友來陪你,如何?」

  她想也不想的說:「我沒有男友啊!能找誰呢?」

  「可你一個人的話,我擔心你應付不來那種狀況。」以她現在的狀況,法藍知道當天一定會有不少花花公子追著她跑。

  她一方面失望,另一方面又教法藍不信任的語氣挑起她潛藏的不服輸。

  「沒試過,你怎麼能斷言我不行?」

  法藍訝異的盯著她,第一次聽到她說話的口吻變了調。

  好像……好像摻了些不明所以的情愫。

  或許這是好的開始,美人總是要有點個性才行。

  「嗯,那當天就看你表現嘍。」法藍的笑容,燦爛得教人眩花了眼。

  「可是……」她欲言又止,怯生生的語調又出籠了。

  法藍沒作聲,只挑高了漂亮的眉。

  她深吸一口氣,「我沒有合適的禮服。」

  「這不是難事。」

  「還有,我最後一次參加Party是高中畢業的那一年,當了一個晚上的壁花。」她看法藍正想開口,飛快的又補上一句,「我不會跳舞。」

  法藍點點頭,漾著絲毫不擔心的笑容,「沒關係,一切交給我就是。」

  既然要訓練這只醜小鴨,就好人做到底吧!

  ************

  兩人從漁人碼頭離開之後,法藍便帶她直奔愛麗佳的沙龍,借了一間有氧舞蹈的練習室教她練舞。

  果然,話不能說得太滿。

  法藍此刻真的、真的很想咬掉自己該死的舌頭。

  她何只不會跳舞而已,她簡直是左右腦失衡,運動神經超級不發達呀!

  一個簡單的三拍基本步,她跳得零零落落不說,還老是左右腳不分……這叫他怎麼教啊!

  只見朱鎖鎖笨拙的踩著練習舞蹈用的腳步圖案,但是身體僵硬得像個木頭,一點也沒有女子跳舞時該有的柔軟身段。

  天啊!他實在是受不了了!看不下去了啦!

  大跨步走到她身邊,法藍邊揮手邊喊,「鎖鎖,等等。」

  汗流浹背的她累得發昏,乖乖的停下腳步。

  法藍牽起她的手,大手按住纖細的腰身,強迫她緊貼自己的胸膛。

  「華爾滋首重姿勢,你的姿勢比起猩猩好不了多少。」

  被他這麼一抱,她心跳不爭氣的怦動。但一聽到他的評語,適才的莫名好感馬上飛到九霄雲外。

  「我以為我跟你說得很清楚,從小到大,我朱鎖鎖只跳過一種舞蹈,叫做土風舞。」她沒好氣的說道。

  法藍緊皺的眉頭仍然沒有鬆開。是,她剛是有這麼說過。

  「但是,我沒料到你的運動神經這麼糟。」他輕抬起她的下顎,「來,給我一個微笑。」

  她卻咧了一個鬼臉給他。

  唯女人與小人難養也。法藍暗歎。

  「微笑,」他索性雙手捏住她的雙頰,把她的鬼臉撐得更誇張。「微笑不是這樣子,給我一個優雅的笑容。」

  話說完,還不忘記甩了甩她的臉頰,使勁的捏。

  一時之間,整個練習室鴉雀無聲,兩人就用這莫名其妙的姿勢對峙著,氣氛中瀰漫著一股看誰先求饒的味道。

  喂,很痛耶!

  「好啦、好啦!別捏我了啦,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她被捏得發疼,終於開口認輸。

  甫進入練習室的愛麗佳正巧撞見這一幕,「小倆口打情罵俏呀?」

  「並不是,」法藍鬆開雙手,恢復向來的溫雅形象。「我在指導她。」

  朱鎖鎖趁他分神,連忙三步並兩步的逃了開來。看看鏡中自己,要命!她的雙頰腫如豬頭,而且隱隱作痛。

  一旁愛麗佳輕笑,「她越來越可愛,已經不像是那天你帶來的鄉下土包子了。」

  法藍瞇起綠幽幽的眼瞳,仔細地審視著恢復練習的朱鎖鎖。「還不夠。」

  「你想把她訓練到什麼程度啊?」

  為了不再讓愛麗佳誤會他們兩人的關係,法藍曾稍稍提過要改造朱鎖鎖,愛麗佳興致勃勃,相當投入。

  「難不成要變得傾城傾國才算成功啊?」

  「我覺得她應該要有點個性。」

  「溫溫柔柔的,也不錯啊。」愛麗佳有不同意見。「不見得改變一定會更好。」

  法藍聳肩,對她的話不置可否。兩人的視線又轉回到辛苦練習的主角身上。

  只看她又出錯腳、踩錯步,旋身時還是硬邦邦。

  「鎖鎖,這樣不行的。」法藍兩道漂亮的眉豎得老高,一把摟住她的腰,翩然起舞。「喏,華爾滋是這麼跳的。」

  整個人被圈在他的臂彎中,一個接著一個的旋身教她暈頭轉向,以前看小說中描寫跳舞時候的浪漫美感,此刻她一點也感受不到。

  正想仰頭抗議,卻望進一雙恍若帶著魔力的眼。

  法藍看著她,帶著一種充滿魅力且蠱惑人心的淡淡笑容,教她不心慌意亂也難。

  心底有種模糊懵懂的情緒在滋生,但是她不知如何形容那種難以言喻的滋味,只能任由它,隨著法藍的旋轉暈眩。

  音樂與舞蹈像是一種魔法,會讓女性最美的一面展露無遺。

  法藍心想,此刻的她帶著迷人的甜笑,如果不是他發現她的美好,或許她永遠不知道自己是個美麗的女子。

  她那如暖暖春風的清甜微笑,讓他在不知不覺當中,心底也緩緩的柔軟起來。

  他不是沒見過比她更美的女孩,但是她卻是第一個讓他感到這種溫柔的女子。

  不知為何,方纔的怒氣在一個接著一個的旋轉當中漸漸消失,剩下的是兩人彼此之間,甜美又曖昧的氛圍。

  在一旁默默觀看的愛麗佳輕輕地推開練習室的門,微微一笑。

  法藍或許沒有發覺他為了這個東方女孩付出了多少,旁觀的她卻發覺了兩人細微的變化。

  每每當她提到朱鎖鎖,法藍眼中都不自覺的綻放著水一樣的溫柔神情,尤其是在他凝視著朱鎖鎖時,眼裡只有她一人,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音樂持續播放,沉醉在華爾滋當中的兩人沒發覺愛麗佳的離去,依舊踩著輕巧的舞步,徐徐的舞出一曲令人心動的華爾滋。

  ************

  法藍躺在床上,一閉上眼,腦海中就浮起朱鎖鎖清甜的笑容,再怎麼強迫不要去想都沒用。

  歎了口氣,他乾脆睜眼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回想今日兩人在悠揚樂曲包圍下共舞華爾滋。

  她的臉兒、她的微笑、她的一切……

  如果,她不是他的恩人就好了。

  如果她不是他的恩人,或許他們還能有未來可言。

  法藍皺著眉頭,入睡前模糊的思緒中,還是那溫柔的臉兒,以及越見亮麗可愛的笑容……

  ************

  法藍站在門外,低頭看看手錶。他已經在房間外頭等了一個下午了!

  酒會都快要開始了,朱鎖鎖卻和愛麗佳兩人關在房裡打扮,不時還聽到朱鎖鎖的笑聲,顯然她心情愉悅得很。

  為什麼快樂的兩個女人沒想到房門外有一個等得快要昏倒的男人?

  深深吸了口氣,他相信等待是一種美德,但是無止境的等可就是一種折磨了。

  雖然催促不是一個紳士該做的,但是此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法藍舉起手往門板上敲去時,愛麗佳正巧拉開門。

  於是乎,他的漂亮臉龐毫無抵抗力的迎向地面,結實的摔了一跤。

  「法藍!你在做什麼啊?」

  愛麗佳先是不給面子的哈哈大笑,而後才伸手扶起跌得狼狽的他。

  「很高興我娛樂了你,女士。」

  他作勢拍了拍身上灰塵,聽到了另一陣清脆如鈴的笑聲,正想轉頭找尋那個幸災樂禍的人,卻毫無預期的,看到眼前亭亭玉立的佳人。

  朱鎖鎖身穿一件黑絲絨的低胸洋裝,襯得她原本就白皙的肌膚更顯幼嫩,絲絨洋裝服帖地勾勒出她姣好的線條;優雅纖細的頸子上戴了條珍珠項鏈,頗有畫龍點睛之效。

  烏黑的秀髮綰成一個鬆鬆的髮髻,迷人且性感。

  老天,她不知道這樣的打扮會讓她迷倒今晚會場上所有的男人嗎?

  法藍必須極力克制,才能使自己不要用被迷惑的眼光盯著她不放。

  雖然還是有些害羞,但是比起之前的畏畏縮縮,現在的她已經可以說是落落大方了。

  「不好看嗎?」

  不,是太好看了!所以能不能去換另一件?

  法藍在心底哀嚎,但表面上依舊不動聲色。

  「胸口會不會開得太低了點?」

  「才性感啊!」愛麗佳帶著皮皮的笑容接話。

  他此刻真希望能像小時候看過的機器人卡通裡的主角一樣,從眼中放出死光,如此一來愛麗佳就會閉上她聒噪的大嘴巴。

  「我真的覺得她可以包得再緊一點。」他還是堅持自己的意見。

  這下,換愛麗佳大發不平之鳴,「你以前不是堅持說性感就是魅力嗎?我覺得鎖鎖這樣很好,保證讓她成為全場的焦點。」

  」好好,要不把決定權交給當事人。」

  敵不過愛麗佳連珠炮一般的攻擊,法藍衷心的希望保守的她會提出反對的理由。

  「鎖鎖,你喜不喜歡這樣的打扮?」

  她甜甜一笑,乍看這件衣服的時候,她也認為自己不適合如此性感的穿著,但當她看到鏡中那個從沒見過的美人時,想法就整個改變了。

  「我滿喜歡的!」她嬌俏的一旋身,帶著十足的自信。

  法藍挫敗的往外走去,邊走還邊咕噥著。

  在前往會場的路上,就連平時粗神經的朱鎖鎖也發覺他心情不好;俊秀的五官繃得死緊,一點都不像平時溫雅活潑的他。

  若不是還有愛麗佳在一旁說說笑笑,氣氛一定沉悶得可以壓死人。

  彷彿過了一世紀這麼久,終於到了開幕酒會的會場。由於愛麗佳也是主角之一,到了會場便跑得不見人影。

  留下氣氛尷尬的兩人在廣大的會場裡,大眼瞪小眼。

  朱鎖鎖不習慣沉鬱的法藍,他是在生氣還是在思考什麼?

  從他的臉上根本讀不出任何情緒。難道是她做了什麼惹他憤怒的事情嗎?唉,她一向是個粗線條的女人,猜不透他的心。

  「法藍,對不起。」先道歉好了。

  「怎麼突然說對不起?」法藍愣了一下,當他把視線轉向她的時候,必須不斷提醒自己,不要被她甜美誘人的模樣給吸引。

  方纔在車上,一方面氣惱她不聽從自己的建議換件比較保守的衣服,另一方面又被自己充滿獨佔欲的想像給驚嚇到。

  他被眼前這位原本邋遢的女子吸引了嗎?

  還是只是宿命中冥冥的安排,他逃不了狐狸報恩的宿命?

  「是不是我做了什麼,惹你不高興?」

  「不,你沒有惹我不高興,你很好。」

  就是太好了,他才不知所以的火冒三丈。

  閉上眼,他可以想像當她出現在會場時驚艷四座,會有多少男人投以欣賞的眼光;也可以猜想得到,等一會的舞會她絕對不會再是一朵壁花!

  他可以打包票。

  這次的舞會也是驗收他改造她的成果,如果一切照他所想,那麼他就可以功成身退,回到習慣的紐約,從此之後,狐族長老對他也無可奈何了。

  這是他原本最期望的,不是嗎?

  為什麼他高興不起來?

  甚至一想到要離開她,心底便有一絲絲不悅……

  想到等會兒全場男士的眼光都會緊盯著她窈窕有致的身形,更教他滿肚子酸意……

  等等,怎麼會滿肚子的酸意?

  他該不會是……

  「法藍?」看他突然又沉默下來,她忍不住出聲喚他。

  或許應該找點話題來讓他開心一下,她喜歡他笑起來眼兒彎彎的模樣,總會令她心跳加速。

  「我突然忘了華爾滋的花步要怎麼跳,你能教我嗎?」

  「這樣不行,昨天才複習過不是嗎?」

  「突然……想不起來了啊。」說謊說得有點心虛,她不敢讓他知道回到家她仍拚命的練習,導致現在小腿肌肉還隱隱作痛。

  但是如果能讓他高興,這點疼痛算得了什麼呢?

  她喜歡看他笑,喜歡他低沉但柔軟好聽的聲音,喜歡他像湖水一般碧綠的眼兒,每每接近他,都令她心跳不能自主的加速狂奔。

  老實說,她時常懷疑自己為什麼還沒因為心跳過快而昏厥過去。

  可法藍他……

  他之前交往過的對象,聽愛麗佳說都是上帝特別偏愛的美女類型,自己只是一隻怪怪醜小鴨,他應該不會注意到這份感情吧?

  也好,她輕輕捏了一下手背,如果能讓她悄悄的擁有這份暗戀,也就毫無所求了。

  「哈羅?」法藍舉起手在發呆的她面前晃了晃,「回魂、回魂。」

  他輕輕把纖細的腰身一拉,她便被包圍在他溫暖的胸懷中。

  「再跳一次吧。」

  法藍緩緩牽起她的手,暗自下定決心,絕對不要被她所吸引。

  就算她再怎麼迷人,再怎麼令他難以抗拒……

  他決定不要像其他的狐狸族人一樣,落入令他嗤之以鼻的報恩輪迴當中。

  旋轉中他盡可能的溫柔待她,因為,這將是最後一曲華爾滋。

  不在乎其他賓客的目光,沒有音樂,場地也不大,他帶著她一個接著一個旋轉。

  她多希望這支舞不要停止,讓她抱著正在與法藍戀愛的甜美遐想,直到永遠。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6 17:36:40

第六章

  「鎖鎖?」

  無奈,美夢總是醒得快。

  一聲叫喚讓朱鎖鎖從美好的迷離夢境中回魂,抬頭一看,卻發現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江為銘。


  「你怎麼會在這裡?」

  第一次發現他從小看到大,平凡無奇的女子,原來也有風情萬種的一面!男人都是視覺性的生物,江為銘也不能例外。

  法藍精準的捕抓到他那一閃而逝的驚艷,一絲不快在心底像漣漪一般悄悄擴散。

  「他帶我來的。」她對江為銘打斷她與法藍的舞有些不悅。

  江為銘直勾勾地盯著她胸前一片凝脂般的肌膚看。他怎麼會忽略了她也是一個美人呢?真是不可饒恕!竟從沒發覺她如此誘人。

  把眼光從她胸前調回,他對法藍伸出手。

  「不好意思,早知道鎖鎖會來,我就去接她了。」帶著淡淡的敵意,但是仍不失風度。

  法藍伸出手,但江為銘卻蜻蜒點水式的輕輕一握便抽手。他向來習慣掌控全局,也能感覺到法藍的冷漠。

  不過,那又何妨?他對自己可是充滿自信。

  「要開場了,我們先進去吧。」

  「可是我朋友他……」

  她轉過身,看向法藍,沒想到法藍彆扭的轉過頭去,躲開了她的目光。

  她挫敗的咬咬唇,或許她不應該把感情放在他身上。

  「好吧,我們先進去。」

  她木然的任由江為銘牽著往裡面走,絲毫沒發覺法藍隔著幾步也跟著他們一起進去。

  或許是因為法藍的態度影響了她,從開場之後,她從原本的期待轉為心情低落,任由江為銘在一旁大獻慇勤也不為所動。

  「鎖鎖?」

  「啊?」直到此刻,這聲叫喚才叫回她飄離的思緒,轉頭才發覺江為銘討好的幫她拿了一杯香檳。

  他凝視著眼前美人,微笑的把手中香檳遞給她。

  「站了那麼久,你應該也渴了吧!」

  接過香檳卻遲遲沒有飲下,她左顧右盼,期待發現那頎長的身影。

  其實,法藍就在她身後,但是卻躲著她巡視的目光,逕自跟身邊的陌生美女說話。

  為什麼他總是難以捉摸?

  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縱使他善變,她卻知道自己愛上他了。

  她並沒有被這個體認給嚇到,反而默默地接受了,畢竟這份感情不可能會有回應的,她會把它好好收藏在心底,等到以後再拿出來細細回味。

  江為銘不甘被晾在一旁納涼,一聽到跳舞的音樂奏起,便帶著慣有的霸道緊緊握住她的手。

  「我們去跳舞吧。」

  「好啊!」逃避似的,她想也不想的點頭答應。

  兩人輕盈的滑進舞池,翩然起舞。

  江為銘輕摟著她,可以感覺到包裹在黑色洋裝底下是多麼姣好的曲線,大手不安分地在她線條優美的腰間游移。他以前怎麼都沒有注意到她有如此曼妙的身材?怎麼從來沒發現原來她是個美麗脫俗的女子?

  不過沒關係,為時不晚,仗著他們是同事,沒人在她身邊的時間比他更多。他有自信,她絕對是他的。

  低下頭,他在她耳邊輕訴。「鎖鎖,你知道嗎?今晚沒有人比你更美。」

  她可以聞到他剛剛吃香蒜鱈魚點心的味道,嗆鼻的氣味令她頭暈目眩,只能趕緊轉頭,呼吸新鮮空氣。

  江為銘渾然不覺身上強烈的氣味對她造成影響,自以為浪漫多情的讚美,「我從來沒發現你這麼迷人……」

  這男人是什麼時代的人類?他不覺得噁心,她可反胃。

  她稍微把身子往後移了一點,跟他保持些許距離,好讓她有活命的空間,再怎麼說,她可不想在晚會上被熏昏。

  「你怎麼會來這裡?」

  其實她滿好奇他怎麼會出現在這個開幕酒會上,這一點都不像是她所認識,向來工作優先的江為銘。

  他當然不會告訴她實情,參加酒會是為了跟幾個同屬電子新貴的男人獵艷來著。

  「跟朋友一起來的。」

  不過,要弄到邀請函可是費了一些工夫呢!他有點得意。

  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他扶她的手一使力,她又毫無反抗之力的回到他懷裡。

  趁勢將手輕輕滑放到她弧度完美的臀部,驚歎地感受到那柔軟魅惑的圓弧。

  從臀部傳來不尋常的熱氣,她馬上知道是什麼,神色尷尬的想躲開他的祿山之爪,但怎麼扭動身體、改變位置,就是甩不掉黏得死緊的狼爪。

  「江為銘,你的手能不能離開一點?」實在是忍無可忍,她皺起眉頭提醒他。

  這不像她認識的江為銘啊!

  他把臉靠近她幾分,大剌剌地咧嘴笑,「害羞什麼,我們都認識那麼久了,你說是不是?」

  不是,她正想回答他,眼角餘光突然發現法藍懷中擁著美人,踩著華麗優雅的旋轉舞步,翩翩介入她與江為銘兩人之中。

  「先生,介意換個舞伴嗎?」

  法藍一手執起她的手,一手把懷中咯咯笑的美人手遞到江為銘手中。

  江為銘此刻心情惡劣,「先生、你沒看到我在忙嗎?」

  「忙?」法藍一個旋身,朱鎖鎖已經被他抱在舒適的懷中。

  「忙著騷擾小姐嗎?」他身旁美麗的美女幫腔似的,又咯咯笑起來。

  江為銘危險的瞇起眼。這老外到底是誰?他跟鎖鎖又是什麼關係?

  「騷擾?我跟這位小姐認識多年,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但是看她的模樣,顯然不這麼覺得呀!」

  嘻皮笑臉的,法藍還輕輕柔柔的吻了一下朱鎖鎖的手背。

  「你!」江為銘氣得往前站一步。

  法藍雖然一派輕鬆自若,但是看著江為銘的碧綠瞳眸變成墨綠,且釋放出怒意,令他放下了一切的勇氣,而且回想起小時候那該死的靈異遭遇,不自覺的摸摸臉龐。

  「我勸你還是跟我交換一下舞伴吧,如何?」

  不等他回答,法藍已經環住朱鎖鎖的腰肢,以優美的旋轉離開江為銘可以影響的範圍。

  法藍可以聞到屬於她那清甜的女人香,那氣味溫柔的包圍著他。

  「希望我沒有來得太晚。」

  其實,從一開始他就緊盯著江為銘與她,一種說不上來什麼的滋味佔據他的思緒,一方面後悔沒留下她,另一方面又強迫自己遺忘心動的感覺。

  但當他看到江為銘的手不安分的貼上她的臀,強迫別對她心動的一方馬上棄甲投降。

  他怎麼可以眼睜睜任由她被輕薄呢?

  一邊說服自己拯救公主是騎士的責任,一邊又不斷地想忽略掉那種吃飛醋的不舒服感。帶著矛盾的情緒,阻擋江為銘。

  「他……他跟我平常認識的江為銘很不一樣。」朱鎖鎖澀澀的說:「我討厭他看我的眼神,也討厭他老是摸來摸去的手,平時的他不會這樣的。」

  「或許是因為以前的你讓他沒發覺你的美好。」法藍輕摟她的腰往自己的方向帶,以免有人不小心撞到她。

  「權力,酒精與美女,是最能迷惑男人的三種東西。」

  很不幸的,江為銘沒有發覺她的美,更沒有好好珍惜她,所以這個男人根本不值得擁有她!法藍在心底冷哼。

  「你也是嗎?」她緊盯法藍那綠如深湖的眼,「權力、酒精和美人,哪一個能迷惑住你?」

  有句諺語說什麼來著?啊,是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法藍苦笑。

  「我不否認權力跟美酒對我有一定的影響力,但是比起這些,我更欣賞女人,她們是上帝的傑作。」

  尤其是……眼前的你。這句話他必須強力壓制,才能將話噎在喉頭別說出來。

  有些話一旦說出來,兩人之間那微妙而特殊的平衡會為之破碎,在那之後情況會變成什麼樣呢?

  連他都無法掌握。

  而他痛恨這種無力掌控的感覺!

  她還來不及答話,小腿肌肉一陣強力的收縮,疼痛使她踉蹌了一下。

  「怎麼了?」敏感的捕抓到懷中女性的不適,法藍連忙停下腳步。

  「我的腿……」抽筋的痛讓她漂亮的五官全擠成一團,整個人只能依偎在他懷裡。

  法藍不顧一切打橫抱起她往場邊的椅子走去。

  「法藍!」她嚇呆了,感覺到場中所有人的目光全往這邊直射而來,她羞得想挖個地洞跳下去!

  法藍才不管別人,逕自把她抱到椅子上,確定她坐好後,輕輕的脫下高跟鞋,動作輕柔得宛如她是高級的玻璃製品一般。

  當他的大手溫柔撫上她纖細的腳踝時,她忍不住一陣輕顫。

  只見,一隻腳踝已經腫大充血,另外一隻雖安然無恙,但是不斷抽動的肌肉反應,顯示小腿肌嚴重抽筋。

  「老天!」他忍不住出聲,「你的腿傷得很嚴重,怎麼都不跟我說?」最後一句話隱隱帶著斥責。

  她低下頭去,躲避他詢問的眼光,她不希望讓他知道自己在家裡一次又一次踩著舞蹈的步伐,直到累得不能動彈才停止。

  「因為我以為我可以忍受。」她逃避似的輕描淡寫。

  「你現在連走動都成問題,」不理會她微弱的抗議,法藍再度把她打橫抱起,「你需要醫生。」

  他還順便拎起她的高跟鞋,走向停車場。

  他們都沒有發覺會場的一端,一直有雙忿忿不平的眼死盯著他們。

  ************

  看完醫生,法藍依舊抱著朱鎖鎖,不願讓她走路,表面上說是擔心,實際上卻是貪戀此刻的親密接觸。

  直到將她放進車子前座,他的動作依然百分百的溫柔。

  就算隔著彼此的衣物,她仍能感受到在他衣物底下結實的肌肉。

  這樣的男人,有哪個女人能抵擋他的魅力呢?

  他俊美爾雅的臉龐帶著讓人無法有任何防備的溫柔笑容,頎長高挺的身材卻不致流於弱不禁風,從他方才毫不猶豫的抱起她,她就知道他的懷抱多麼有力。

  「想什麼?」法藍幫她拿了藥,又去便利商店買了飲料給她。

  接過他手中的咖啡,她感到一陣暖暖情意從手掌直直傳到心底。他真的是個細心又體貼溫柔的男人,可以知道她任何時候的需求與渴望。

  「謝謝。」捨不得喝,手緊握著咖啡,她不自覺的微微一笑,她多喜歡這樣的相處!

  「剛剛在舞會裡真是抱歉,我不應該讓你跟江為銘獨處的。」

  趁著熱車的空檔,法藍輕聲向她道歉。

  她回想方才在舞池裡,江為銘不尊重的舉動,忍不住一陣作嘔。

  「我沒有想到他會變得這麼……這麼的色迷迷。」

  「或許是你從來沒有真正認識他。」

  今天晚上的江為銘才是你所看不見的、那個真實的江為銘。

  法藍想起那男人居然可以霸佔她這麼久的時間,話中帶著濃濃的酸意,但她遲鈍的沒有發覺。

  「以前他曾經是很照顧我的大哥,但是我對他一點意思也沒有,可是……」她澀然一笑,「也許因為我很卑鄙,才沒有拒絕他對我的種種善意吧!」

  法藍沒好氣的輕敲一下她的頭,「我不覺得喔,呆頭呆腦的小女孩,睜開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男人,你真的很需要培養看男人的眼光。」

  江為銘不像是她所看到的那副模樣,至少以他的角度而言,一個會霸道的指使女人且不尊重她們意願的男性,是十分失敗又差勁的男人。

  「或許今天晚上正是你離開他的好時機。」不經意的,法藍說出心底的渴望。

  朱鎖鎖愣住,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我從來沒跟他在一起過。」

  「但是你也從來沒有拒絕過他。你應該明白清楚的告訴他你的想法,一廂情願的認為你跟他沒在一起是沒用的。」他用教導的口吻指點她,「你應該好好的坐下來,開誠佈公的告訴他,而不是像烏龜一樣,明明已經知道對他沒意思還在拖時間。」

  「好啦、好啦,別念了,我知道了啦!」被他長篇大論念得有些不高興,她嘟起嘴。

  但法藍越說越起勁,顯然沒有要停住的打算。

  「重點是你自己啊,女人的青春很寶貴的,你不喜歡這個男人就該趁早離開,好去找尋更匹配的對象啊!你不應該做什麼事情都畏畏縮縮,想做就放手一搏,懂嗎?」

  法藍說得對,其實她的確一直不知道在害怕什麼,也從來不思考改變的意義與可能。

  「可是,我不知道改變之後,在前面等著我的是什麼?」她低聲說出心底深處的恐慌。

  「去做不一定失敗,不去做一定失敗,兩者之間的差異很大。」法藍像繞口令似的說了一段話。

  但他輕描淡寫的口吻激怒了一直龜縮在她靈魂裡的自卑女孩。

  「你不要說得這麼輕鬆!你是個天之驕子,圍繞在你身邊的人都喜歡你,你談過無數次的戀愛,迷惑過不知道多少女孩,但是,」她深吸一口氣,「不要以為全世界所有人都像你!我沒有你這麼好的際遇,我就是從來沒接過情書、沒有人愛的醜小鴨!」

  她知道她在說什麼嗎?

  看著一個美女說自己是醜小鴨?這景象真夠詭異的。

  法藍還沒搞清楚狀況,試圖以輕鬆的口吻化解她的怒氣,「哪會啊,我就覺得你很美。」

  「那是因為我被你巧手改造了,」她的怒火燒得快熄得也快,只剩下自憐的餘燼殘存。「還有愛麗佳的幫忙,不然我以前那個矬樣,有誰願意多看我一眼?」

  「你為什麼要這樣貶低自己?」她自怨自艾的口吻也挑起法藍莫名的怒氣。

  「我沒有貶低,我只是實話實說!」

  沒有遇到他之前,她平凡無奇,整個人像杯平淡的白開水。

  這些她都知道!不會因為現在被改造成了美人,就忘記以前的遭遇。

  「我們可以停止一直討論你那莫名其妙的自卑嗎?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好!」法藍大喊。

  他真好,到現在還試圖安慰她苦澀的自尊。

  「法藍,其實我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你不用安慰我了。」

  「誰說我安慰你來著?」法藍陰鬱的凝視她,眼眸又化為一池深不可測的湖水。

  她抬起頭,正想說些什麼話,卻都停在喉頭。

  有那麼一剎那,她以為自己停止心跳,以為自己不小心睡著了,以為自己一定是在作夢,但雙唇接觸的火熱感在在提醒她,這是現實。

  法藍吻了她!

  清淡好聞的男性氣味親密的包圍她,柔軟的唇輕緩地磨蹭著她因驚愕而冰冷的唇瓣。

  親暱的溫柔,是她從沒享受過的美好感覺。

  「你有可愛的地方,現在的朱鎖鎖不再是只醜小鴨。」他的唇如蝴蝶輕盈的翩然離開,話語像絲絨般熨貼,低低地在耳畔訴說。

  她雖然沒有感受到像小說女主角那般感覺到天使在耳邊高唱,但是她的感受更加強烈,兩眼昏花、心如擂鼓、頭暈目眩、她感到……

  「法藍?」

  「嗯?」

  「我、我不能呼吸了……」

  說完話,她閉上眼,暈了過去。

  最後一個意識是:或許,這就是小說裡面常常提到的天堂吧。

  這女人難道不能挑一個比較性感的詞句,為他們的第一個吻畫下美好句點嗎?

  法藍驚愕的瞪視昏倒在椅子上的女人,他遇過很多女人,幾乎每個人都盛讚他的吻技巧高超,但是從沒有一個像朱鎖鎖一般,只不過是蜻蜓點水,她就毫無抵抗的昏倒了。

  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的碰觸!

  如果把吻的等級具象化,那麼這一吻不過只是幼稚園小班生,而她居然連幼稚園小班生的等級都不到!真令他又好氣又好笑。

  手指戀戀地磨蹭她的粉色唇瓣,法藍找不到任何理由為自己開脫。

  是的,他被自己所改造的女人吸引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6 17:36:56

第七章

  法藍先把她送回她家——幸好她在停好車前醒了過來,不然法藍真不知該怎麼跟朱華容交代。

  一路上,除了當她打開門兩人低低道過一聲晚安,其他時間沒交談過一句話。

  回到家,法藍不顧老爹嘀嘀咕咕的碎碎念,大跨步回到房間,撥了紐約的國際電話。

  對朱鎖鎖的感情認知令他恐慌,現在的他,實在需要心靈導師。

  說不上來為什麼,但是他的的確確地感受到自己被她吸引,他喜歡她在身邊,就算什麼事情都不做,只是淡淡說幾句話他就會高興雀躍得……像個初戀的小男孩。

  他痛恨這樣的自己,也討厭無法控制的感覺!

  如果朱鎖鎖沒有經過他的巧手打扮,或許永遠只會是個灰撲撲的女子,不顯眼也不令人驚艷,可是,回想起他曾看過她那細緻無瑕的肌膚、她的溫柔、她毫不掩飾的笑容……

  該死的!她到底哪裡吸引他來著?

  他煩惱的抓抓頭,低聲禱告諾因趕緊接起電話,不然他實在不希望跟自己的母親討論如此私密的感覺。

  上帝保佑他,在電話經過無數次的轉語音信箱之後,他終於聽到電話的彼端傳來諾因睡意濃厚但威脅力十足的聲音。

  「無論你是誰,最好有足夠的理由說服我不要馬上掛電話!」

  看看時鐘,換算一下時差,法藍知道諾因一定又熬夜正在補眠中。

  「諾因,我法藍,很抱歉吵到你了。」

  毫不意外的,他聽到一聲問候他全家好的髒話。

  「你最好馬上掛上電話,以免回來被我做成冬季用圍巾。」

  「我需要你的幫忙,」法藍急急的說:「我回來台灣,原本以為我馬上就可以回去,可是沒想到、沒想到我居然……」

  「居然什麼?」法藍聽到電話彼端傳來打火機的聲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陳述這件事情,他需要一點心理準備。

  「我愛上了一個女人。」

  這次是問候他老媽。「你為了一點小事就打電話來,響了三百五十八聲也不肯掛,你應該很清楚我睡眠不足會怎麼樣!」

  說到最後以吼叫結束,狼人的嗥叫即使不在月圓時分,也同樣的驚心動魄。

  法藍對著空氣,拉開一個懺悔的笑容,他希望彼端的諾因能感受到他的歉意。

  「我真的很抱歉,可是那個女人跟其他人不同。」

  諾因咕噥一聲,顯然是對此不以為然。

  「從我認識你開始,哪個女人對你來說是相同的?啊?」他深吸一口煙。

  看樣子他的起床氣還沒退,法藍苦笑。「她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上床的時候讓你感覺到天使在歌唱?」

  「不是!」

  「那是什麼?做愛的時候讓你以為到了天堂?」

  他要怎麼跟諾因解釋他與鎖鎖之間的關係?

  「我根本還沒碰她。」挫敗的承認,除了那個輕柔的吻之外。

  諾因吹了聲口哨,顯然這句話引起了他的興趣。

  「你回台灣也一個多月,怎麼,那女孩是聖女貞德?」同住公寓的其他三人都知道,只要法藍一個眼神,就能令人神魂顛倒,而且,不分男女老少。

  「她不是那種人啦!」法藍習慣性的搔頭,他一煩惱就會有的小動作。「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然後呢?」諾因拿出咖啡豆,香煙不能讓他清醒太久。「又有什麼關係?」

  「我根本不想跟她有任何牽扯,我只想趕快把該死的狐狸精們規定的報恩做完,」法藍聽到電話彼端傳來一聲呵欠。「我不想像其他族人一樣,為了報恩而以身相許。」

  「那就離開她啊!你大腦裡面裝什麼?」狗屎嗎?

  「你說到重點,」法藍咬牙,「我也很想離開,但是,我做不到啊!我甚至不知道她哪一點吸引我。」

  諾因用手搖磨豆機吱吱嘎嘎的磨咖啡豆。

  「釐清你對她究竟是什麼感覺,然後弄清楚就回來,這麼簡單的事情你做不到嗎?」

  「如果我做得到,就不會打這通電話了。」

  「那你到底想怎樣?」準備妥濾紙。

  「我……」法藍為之語塞,他想做什麼?老實說,他真的不知道。「我如果知道想怎樣的話,就不會七早八早的打電話叫醒大爺你求救了。」

  諾因慢條斯理的泡起咖啡,沉默了一下。

  「這一點都不像平常的你。」

  如果是平時的法藍,還不用他跟對方告白,只要他輕輕勾動手指,對方就會放下一切跟他走。諾因認識他八年多,還沒有見過他為了感情的事情困擾。

  「不然你就直接告訴她吧,直截了當的跟對方說。」

  諾因順手打開冰箱,拿出麵包與乳酪,既然被吵醒也睡不著,乾脆來做早餐。

  「但是……」法藍沉默,鎖鎖與別的女人不同。「我不想走上狐精們的老路,為了報恩以身相許。」

  多少同類在等著看族裡最叛逆的小子也會回歸他們的傳統,而法藍就是不想稱他們的心,如他們的意。

  乳酪麵包加火腿,早餐豐富真是好。「我覺得你自己在鬧彆扭,你只是不希望應驗長老們的預言罷了。」

  法藍為之語塞,不愧是他最好的朋友,一言中的。

  晃悠悠的聲音繼續轟炸,「不是我在說,我真覺得你這次是活該遇上了報應。你們中國人有句什麼話來著,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不幫我,也不用損我啊!」真想哭,感覺自己在浪費電話費。

  「我只跟你說實話,」諾因看著咖啡緩緩滴落,順手把三明治放進烤箱。「現在你只有兩個選擇,第一個呢,就是事情辦完趕緊回來;第二個呢……」他刻意拖長了音調,賣個關子。

  「第二個是什麼?說啊!」

  「放下你的小男孩心態,要知道,給一個女人一輩子的承諾,是成熟男人才做得到。」

  法藍不答腔,小男孩心態?他有這麼不成熟嗎?

  「你不小了,不能當一輩子的男孩。真正愛上一個女人是需要成熟的溫柔,而不是一個換過一個,法藍,你的毛病正是如此。」諾因語重心長。

  「就像你對瑋慈?」

  「啊,是啊,你也知道我們也是經歷過……」諾因忽然醒覺他在顧左右而言他,連忙抓回正題,「我們是在談你的事情,別扯到我這邊來。」

  一提到女友——未來的妻,諾因的口氣就軟了下來。

  烤箱裡飄出陣陣食物的香氣,諾因把電話換到另一邊,看著方起床的女友性感的只穿著一件白襯衫。

  「不跟你多說了,一切好自為之。」吃飯皇帝大,有什麼問題都得延後。

  道過再見,法藍悶悶的掛下電話。

  小男孩心態?他在好友的眼中是個長不大的男孩?

  不過就是不想早早定下來,他不像諾因,可以為了一棵樹放棄整片森林,更不知道何謂因失戀而傷心,向來只有他讓別人心碎的份。

  他沒有辦法像諾因,沒有辦法現在就停止遊戲感情世界……

  諾因說對了,他還只是個男孩。

  一直沒有長大的男孩。

  ************

  朱鎖鎖一提起今晚的事情便火冒三丈,怒瞪眼前美麗的妹妹。「他居然這樣做!」

  回到家,邊卸妝邊跟妹妹談起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不想還好,一想到便滿肚子火,忍不住大發脾氣。

  朱華容唯唯諾諾,相處這麼多年,第一次發現好脾氣的姐姐竟然也有發飆的一刻,實在很嚇人。

  「天哪,我不知道江大哥是這樣子的人。」想不到平時看來溫文有禮的江為銘,竟然會對姐姐上下其手,就算天皇老子也不能原諒。

  朱鎖鎖撇過頭去,「以後不要再跟這個人聯絡!」鏗鏘有力的宣告。

  姐姐好像變了個人,以前那個溫柔的姐姐到哪去了?

  「我是沒有意見,但是,上班還是會遇到啊!」朱華容嘀咕。

  女性的直覺在在提醒,姐姐是遇到那個俊美得不像話的老外後才突然變了個人似的。

  「姐,我看你最近跟樓上的老外走得很近。」

  果不其然,朱鎖鎖紅了臉。

  朱華容看她的反應,第一次發覺遲鈍的姐姐也有宛如墜入愛河般的表情,這個反應令她的好奇大大上揚。

  「你們進展得如何?」

  「別亂說話,才沒有什麼進展。」

  「該不會還沒告白吧?」朱華容笑得很賊,「別這麼純情啊,老姐。」

  她沒答話,但臉兒卻不爭氣地紅了一片。

  朱華容歎口氣,純情沒什麼不好,只是現在的社會不適用了。

  「告訴我嘛,說不定我能幫你喔!」手腳慢如烏龜的姐姐沒有戀愛的經驗,看樣子,如果讓她自己來,肯定沒搞頭。

  她靜默一會,「我很喜歡法藍,可是……」

  「可是什麼?」

  「聽說他是個花花公子,他看不上我的。」

  突然想起今晚那意味不明的吻……一股熱氣從她腳底直往臉上竄。

  「花花公子?很好啊!」對朱華容而言,只要是人,有愛都不成問題。「反正你不是找老公,談談戀愛的話,能跟這種人過過招也不錯。」

  「華容,你、你是認真的嗎?」她突然覺得跟差沒幾歲的妹妹有著巨大的鴻溝等待跨越。

  「當然是認真的。」朱華容沒發覺自己的發言帶給古板的老處女姐姐極大的震撼。「喜歡他就去試試看。再說,我也不認為他會看不上你,不然你看看鏡子。」

  朱鎖鎖轉身看看鏡中自己,有著與妹妹相似的美麗臉龐,長長微卷的發如雲披散,兩姐妹雖然長得相像,但是她更多了一份嬌弱的氣質。

  鏡中是個與以前那灰暗的老處女天差地遠的大美人!

  她迷惑的偏著頭,鏡中美女也帶著迷惑的表情微微歪著頭。

  或許,她還是有點機會?

  這個認知,讓她燃起一絲希望。

  身為姐妹,朱華容為姐姐高興,但是有些事情必須先解決比較恰當。

  「我不反對你跟那老外在一起,不過,我必須提醒你,對江大哥的事情,還是先解決比較好。」

  她幾不可見的點點頭,「我知道,明天我會去辭職,順便跟他說清楚。」

  朱華容不反對,可是心頭卻浮起淡淡的擔憂。

  依她從小對江為銘的認識,他的性格向來是想要什麼便一定要得到,他會這麼簡單的放棄姐姐嗎?

  如同烏雲罩頂一般,憂慮的感覺始終揮之不去。

  ************

  不用等到隔天,朱華容的擔憂便成真。好夢正酣的凌晨三點多,小小公寓突然響起刺耳的門鈴聲,伴隨一聲又一聲的叫喚,害得全公寓的人都無法好眠。

  「什麼聲音?」

  朱鎖鎖硬生生睜開迷濛的睡眼,拖著腳傷,按下開關,打開樓下大門。

  「是不是哪家沒帶鑰匙?」朱華容打了個呵欠,準備回去暖暖的被窩中。

  「不知道。」

  話才說完,朱家門外傳來一陣叫嚷,「鎖鎖!開門!」

  非常熟悉的聲音,就算帶著濃濃醉意也認得出來。

  朱鎖鎖與妹妹對看一眼,在門外大叫大嚷的不是別人,正是江為銘。

  怕吵到其他鄰居,她想也不想的就跑去開門;原本只是想開個小縫,但他大手一推,成功的推開她。

  朱華容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著醉醺醺的江為銘闖進來。

  「姐!你瘋了嗎?」朱華容細聲抱怨。家裡只有兩個女生,如果江為銘發起酒瘋,憑她們兩人怎麼可能阻止得了?!

  朱鎖鎖第一次面對醉漢也驚呆了,但是自己闖的禍總得收拾。

  鼓起勇氣,迎向高她一個頭的壯漢。「有事嗎?」

  雖然硬是壓抑害怕的情緒,卻止不了聲音中的顫抖。

  「我來找你的。」深沉的眼看不出情緒,但一開口濃濃酒味便衝鼻而來。「你為什麼拒絕我?」

  「現在很晚了,不適合討論這種問題吧。」她不願回答問題,逃避似的退離到江為銘可控制的範圍之外。

  然而,他只需往前跨一步,原本拉開的距離馬上被重新填滿。

  「為什麼今天晚上你一直跟那奇怪的老外在一塊?」他伸手一抓,纖細的手臂立刻被扭住,痛得她眼淚險些掉下。

  「江大哥,不要這樣!」

  朱華容見這情景,連忙閃身卡入兩人中間做和事佬。

  「我姐她腳受傷了,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吧!」

  「我要她今晚就給我一個交代。鎖鎖,你憑什麼拒絕我?啊?」

  用力推開兩人之間的阻擋物,手臂使勁箍緊毫無抵抗的朱鎖鎖,彷彿又回到小時候女孩被高頭大馬的孩子王欺負的情景。

  時間沒有改變他的性格,他依然是那個霸道專橫的孩子王。

  只見眼淚在她眼眶裡打轉,但倔強地不掉下來。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吧,江為銘。」

  「不准你拒絕我!」

  「為什麼我不能?」

  再也忍不住因疼痛和憤怒而產生的淚水,她任珍珠般的淚滴滑下臉龐。

  她的反抗令他稍稍清醒,不過也只有那麼一下下。「我喜歡你呀!」

  她輕輕的搖頭,「不,我感覺得出來,愛情不只是這麼簡單。」

  不其然的,腦海中浮現一雙碧綠瞳眸的主人身影,予她溫柔而輕暖的呵護感覺……愛情,應該是這等模樣的。

  「你!」江為銘走上前一手揪住她的長髮,不顧她的痛呼,狠狠地將她拉近自己。「總之,我不允許你拒絕我!」

  不顧得罪醉漢之後可能發生的慘事,朱鎖鎖忍著疼痛大喊出心底的不滿,「你憑什麼?放開我!我根本不愛你啊!」

  「因為那個老外的關係?」表情突然變得陰冷,江為銘手揪得更緊。

  「是又怎麼樣?」她豁出去了。

  江為銘一言不發,「呼」地一聲,大手使勁地往她小巧的臉上揮去——

  ************

  法藍這個晚上根本闔不了眼,一閉上眼,腦中充斥的都是朱鎖鎖柔柔甜甜的笑容,及晚上與諾因的對話。

  他多懷念以前在紐約時大家同聚在公寓裡,彼此互吐苦水的美好時光;因為同為異類,性別又相同,沒有什麼問題不能攤開來說的。

  通常有問題的都是別人,而他的角色只要負責拿拿啤酒、說說笑話;如今風水輪流轉,他身邊卻沒有一個朋友可以幫忙!真是要命!

  無聊的在小小房間裡走來走去,不其然的聽到一陣吵雜。

  發生什麼事?法藍皺起眉頭。

  拉開鐵門,底下吵鬧的聲音毫無掩飾地直衝耳裡,簡直在上演全武行。

  「怎麼了?」

  胡蘋睡意迷濛的披衣起身,法藍搖搖頭也不知所以然。

  「我下去看看好了。」

  樓下傳來女性恐懼的尖叫,他連忙穿上鞋看看是否有人需要幫忙,走之前,不忘提醒母親,「媽,你打個電話報警。」

  省得到時候連自己都捲入家庭暴力現場就糟糕了。

  法藍才走出門,就發覺吵鬧的來源離家不遠。

  方纔的那聲尖叫……

  「該死!」

  是鎖鎖!

  法藍連忙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樓下,不知該說幸或不幸,朱家的門不但沒鎖,還拉開了一絲小縫,一推開門,便看到酒氣沖天的江為銘硬扯著朱鎖鎖的頭髮,拳頭高高揮動著,而朱華容躲在一角嚇得面無血色。

  法藍想也不想,飛奔到江為銘身旁,反手扣住他的拳頭。

  「你做什麼?!」

  轉頭看看朱鎖鎖,淚流滿面,分外教人心疼。

  江為銘因突如其來的攻擊鬆開扣著朱鎖鎖的手,可是怒意並沒有隨著法藍的出現而消失。

  「先生,這是我跟她的事情,你給我滾遠點!」

  他猛力一推,法藍往後踉蹌幾步,但是手依然緊緊抓住他的手腕。

  「再怎麼樣,也不應該打女人!」

  這句話如一個開關,小時候的記憶突然浮出。朱鎖鎖愣了下,這句話、這情景似曾相識……

  抬頭看看法藍,不知為何,救她的小男孩臉龐與現在眼前俊美秀氣的面容有著七、八分的相似度,眼前男子的五官與小時所見過的小男孩一樣漂亮,只不過多了一分男人的氣概。

  相同的疑惑也出現在江為銘驚愕混亂的思緒中。

  老天!為什麼此情此景會再度出現?而這個神秘的老外究竟是什麼人?

  江為銘醉醺醺的腦袋突然閃過一絲清醒。

  「我見過你。」他冷冷的看著法藍俊秀的臉,使勁想收回被緊握的手。「我記得你這傢伙。」

  「榮幸之至。」

  法藍看起來宛若是個弱不禁風的美少年,但是江為銘嘗試了幾次都無法把手抽回。

  「我想江先生您還是趕緊離開吧,等下警察來了,小姐們可以告你私闖民宅,如果不想進警局待一晚,還是趁早離開得好。」

  樓下傳來警笛刺耳的鳴叫,法藍鬆開他的手。

  江為銘不服氣的揉了揉發痛的手腕,「這不關你的事!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

  朱鎖鎖聽了直發毛。天啊!如果真的同江為銘這麼大男人主義的傢伙做男女朋友,甚至嫁給他,她的下半輩子休想有好日子過。

  她低聲的道出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再與你有任何關係。」

  「可是我喜歡你啊!」江為銘試圖做最後的掙扎。

  朱鎖鎖不可思議的望著他,她再也不是以前那個畏畏縮縮的小女生,再也不是把話全往自己肚裡吞的笨蛋。

  「你只是喜歡我改造過的外表吧?否則我曾經存在於你身邊這麼多年,為何你從來沒有發現過我,直到今晚才對我說你喜歡我?」

  或許是莫名的感覺到法藍會保護自己,所以她也不畏懼江為銘可能會有的反應,一古腦的暢所欲言。

  江為銘呵呵乾笑幾聲,被說中了心聲有些心虛。「你說什麼鬼話……」

  歎了口氣,她不想再看到這張討人厭的面容。「你快點離開吧,警察要來了。」

  「我不會離開!」江為銘突然發起牛脾氣,指著一旁看似無事但一直在小心觀察他一舉一動的法藍怒吼,「你騙我!你一定是愛上這傢伙了對不對?」

  話一說完,他便掄起拳頭往法藍臉上揮去!

  她只來得及驚呼,卻無法阻止江為銘野蠻的舉動。

  沒想到看似文弱的法藍反射神經卻意外的好,輕輕一閃身,江為銘就撲了個空。

  「我不想動手。」法藍輕鬆的又閃開一記拳頭,困擾地搖頭。

  江為銘此刻像只受到刺激的困獸,根本不管法藍的想法,逕自猛撲猛打。

  朱鎖鎖想要阻止他,只好撲上前扯住他的衣服。

  「江為銘,你住手!」

  她的舉動只是更加刺激江為銘,他怒吼一聲,目標轉移向弱質女流。

  然而法藍動作更快,頃刻間已抓住失去理智的男人,朱鎖鎖還搞不清楚怎麼一回事,江為銘已經被過肩摔給摔飛出去。

  「我說過,」法藍壓抑著即將爆發的怒意,冷冷的訓斥,「不該打女人,打女人的男人不是好東西。」

  摸摸摔疼的地方,江為銘頭昏腦脹的站起身,意圖做最後的困獸之鬥。

  「娘娘腔,你以為我怕你嗎?」

  他現在也只能逞口頭之快,根本無力再與法藍纏鬥下去。

  再加上方纔那一摔,江為銘再怎麼不濟,也知道眼前男人不好惹。

  法藍靜靜的睥睨眼前爛醉如泥的男人,幽幽綠眸毫無溫度,冷得教人發毛。

  「我勸你下次不要再來騷擾兩位小姐!」

  江為銘嘴裡喃喃咒罵些不乾不淨的話,顯然對此相當不認同。

  然而法藍壓根兒不想理會,逕自說下去,「鎖鎖已經說得夠明白,你不用白費心機了。」

  江為銘像是接受了事實,彎腰默默的撿起自己的公事包,忽然轉身又撲向法藍。

  法藍猝不及防,猛的被撲倒在地。

  江為銘揪起他的衣領便是一陣好打,但在那一瞬間,一陣熟悉的綠光閃過江為銘的眼。

  就像多年前那陣光……

  法藍趁機推開江為銘,翻身便狠狠地給他一拳!

  「你自找的!」

  江為銘被打倒在地,終於放棄了其他念頭,捂著鼻青臉腫的臉,像隻戰敗的貓拖著腳離去。

  ************

  打發走了好奇的鄰居與接到報案而來的警察,天色已經微亮。

  朱華容疲累不堪,先休息去了。客廳裡只剩法藍與朱鎖鎖,收拾一地殘局。

  法藍看著一夜沒睡的朱鎖鎖,心疼她眼睛下深深的黑影。

  「你也該去休息了。」

  「我不累。」

  她睜著迷濛的眼,回想起方纔那驚險一幕;小時候經歷過的景象如跑馬燈一般再現,清楚得彷彿昨天才發生過。

  她望著那雙碧眼,「我見過你,法藍,很久以前我就見過你。」

  法藍停下手邊的動作,碧綠色的瞳眸看不出任何波動,但她卻隱隱明白他在緊張。

  「我不記得。」法藍轉過身推開鐵門,狀若無事的微笑,「趕緊睡吧,我不打擾你們休息了。」

  「法藍!」她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

  兩人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只見她緊抓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怎麼了?」法藍不明就裡,但也沒把手抽回,任憑她握著。

  她低下頭,臉紅成一片,心跳也急促得幾乎就要躍出胸口,總覺得好像有些話得趁這個時候說;她舔舔乾澀的唇,鼓起勇氣。

  「謝謝你,還有……」深吸了口氣,她抬起頭望向法藍,「我喜歡你。」

  如果她沒有會錯意,如果那個吻不是她的夢境,那麼,法藍應該也是喜歡她的吧?

  抱著莫名的期待與盼望,她隱隱希望能得到一個美好的答案。

  望進他如湖水般的眼瞳,她卻看不出他一絲一毫的情緒反應,只有靜待他的回答。

  他看著她嬌美的臉龐,熟悉的掙扎感又浮上心頭。

  說不被她吸引,那是騙人的。

  眼前的女子纖巧可愛,笑容溫柔如冬陽溫煦,並不是以前他所欣賞的大眼睛、高鼻子的異國美人,也不像以前那些交往過的女人那般艷麗動人,但是她的笑容柔柔地牽動著他。

  如果放棄了她,自己會不會後悔?

  可是一想到,所有狐狸精們都等著看他也落入報恩的輪迴中……

  法藍歎了口氣。雖然父母也是因為恩情的關係才會結識,進而相戀,身邊的狐狸與人的戀情也都相當幸福,但是下意識裡,他實在不願意步入這樣的迴圈。

  「法藍?」朱鎖鎖忍不住怯生生的開口呼喚。

  難道,這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

  或者她只不過是法藍諸多戀曲當中微不足道的一小段?

  她想起愛麗佳曾說過的美人們,為突如其來的念頭感到黯然。

  像是過了一世紀那麼久,法藍溫和的男中音才緩緩響起,「鎖鎖,你先休息吧。」

  他迴避回答,往外邊走去。

  朱鎖鎖感覺自己緊繃的期望一點一點的在瓦解,再度鼓起勇氣開口,「法藍,如果你不喜歡我,給我一個回答,讓我死心,而不是什麼都不說轉身就走,好嗎?」

  原本已經踏出大門的法藍緩緩回過身來,俊美的五官籠罩著一層淺淺淡淡的憂鬱,原本明亮燦爛如初生嫩葉的眼,此時卻深深幽幽的成了一池死水。

  「不是這樣的,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我的感覺。」

  思緒太複雜。

  但看著她白皙嬌美的面容上帶著一點陰鬱,不知為何,他感覺心也痛了起來。

  「我不是一個會死纏爛打的女人,」她不明白他的想法,一古腦的只想把心底的感情宣洩出來。「或許我不如你以前那些女友漂亮,可是,我喜歡你,我只是想讓你知道而已。我想,如果可以,無論你的感覺是否跟我一樣,也請你給我一個答案。」

  她沒說出下面那句話:好讓我對無謂的期待徹底死心。

  兩人在沉默的氣氛中對峙著,彼此拉鋸。

  最後是法藍先投降,輕聲道:「鎖鎖,你才剛改頭換面,還不明白自己的魅力。」

  她不明就裡的看著他,這跟答案有什麼關係?

  「你會喜歡上我,可能只是因為我對你的態度和其他人不同,而造成了你的誤解。」

  法藍盡可能說得婉轉,然而看她眼裡忽地湧出的晶瑩淚水,他知道自己傷了敏感的她。

  「所以說,那個吻只是我的自作多情嗎?」

  她原本倔強地不希望在他面前流下淚水,但當她接觸到他溫柔的目光時,還是忍不住落淚。

  「鎖鎖,我很抱歉。」他偏轉過頭,幽幽的綠眼看向另一方。

  喜歡或愛情,對現在的他來說都不想要——縱使她深深吸引著自己,他卻希望永遠過著自由自在、快快樂樂的單身漢生活。

  那個吻並非她的自作多情而已。

  但他不想承認這麼多。

  「我也喜歡你,但是……」

  「還不足以構成愛情嗎?」她拭去眼旁的淚水,輕輕綻開微笑。「沒有關係。」

  雖然心像是被重重的擰著,疼得她眼淚衝上來,但是她還是強迫露出苦笑。

  看她的舉動令法藍心疼。

  「鎖鎖,不是你想的這麼簡單。」他想解釋,「你是個很好的女孩,只是,我現在不想要有這麼沉重的關係。」

  他喜歡大方漂亮的女孩,喜歡彼此都明白的知道愛情是怎麼一回事的女孩,所謂好聚好散是他的格言,如此一來,就不會有任何人會被傷害。

  面對她全心全意的付出,法藍反而懼怕。

  認真對他來說,顯得太遙遠了些。

  可是令一個女人傷心,並不是他所樂見的。但她那痛苦的表情、強顏歡笑的模樣,他知道自己已經傷害了她。

  「鎖鎖,我不想傷害你。」

  「不要緊,」她背轉過身子,想擦乾臉上的淚。「你沒有錯,是我太自作多情了。」

  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又面對法藍那雙令她依戀的碧綠眼睛。

  「我們,還會是朋友吧?」她伸出手,笑得勉強,但這已經是她所能做的極限。

  法藍默默地盯著她,歎口氣。

  「我一直是你的朋友,直到以後,我都會是你忠心的朋友。」

  如果當不成情人,退一步,就當朋友吧。她敏感的心微微酸澀,不能要求再多了。

  「謝謝你,法藍。」

  他握住她那柔柔的小手,竟捨不得放開。

  不,這樣下去,他會離不開她!

  他抬頭再看一眼,她那清澈幽黑的眼、清秀細緻的五官,或許一切都到此為止,這樣對他們都好。

  他轉過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沒發現轉身過去的瞬間,她的淚水,就那麼滴落下來,在衣襟上成了心碎的痕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6 17:37:13

第八章

  下了飛機,法藍又回到熟悉的紐約,雖然遠離了台灣那塊海島,他卻還是不能忘懷與朱鎖鎖分離的那晚景象。

  她梨花帶雨的模樣,一直牽動著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讓他難以忘記這美麗溫柔的救命恩人。

  但畢竟還是離開了。

  當胡蘋看到他在收拾行李準備回紐約時,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他也沒跟母親解釋,只覺得回台灣後一切都不一樣了,就連他曾緊緊遵守的信念也開始搖搖欲墜。

  每每想起朱鎖鎖的臉蛋,心底就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告訴自己——

  被別人笑又怎樣?如果這個女孩真是他畢生摯愛的話,錯過了又該怎麼辦?

  可是想歸想,他還是回到紐約,決定把這次回台灣的美好回憶鎖在心底。

  坐往回家的計程車上,一幕幕熟稔的景色飛快掠過,只不過離開了一個多月,他卻覺得所有曾經熟識的景物,現在看起來卻覺得好陌生、好突兀,好像少了什麼似的。

  閉上眼,又想起那張清秀臉蛋。

  「別再想了!」法藍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輕聲對自己說,然而一不小心,思緒又會回到與她相處的時光……短暫且愉快的時光……

  終於,在他恍惚回想的時候,計程車也到了市區,在他的公寓前停好車。

  他拿好行李推開車門,卻發覺門前站著好友諾因。

  「諾因!」

  好友接過行李,法藍感激的看著他,「你怎麼知道我今天要回來?」他沒跟他們說啊!

  諾因淡淡一笑,「有人跟我說的。」

  此時,他才發覺諾因臉色有異。

  「怎麼了?」

  諾因不答腔,幫他把行李提到樓上,卻不往法藍的房間,反而往自個房間去。

  一推開門,諾因便對著房裡的人恭敬的說:「他回來了。」

  「多謝,狼族的少爺。」房間裡傳來一個輕緩蒼老但威嚴有力的聲音。

  這個聲音法藍並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非常熟悉。

  「長老!」

  眼前那背光緩步向前,依然穿著奇怪配色的毛皮大衣,愛把詭異當有趣的白鬍子老頭,不就是狐狸精長老嗎?

  只見他手持紫檀木枴杖,身上卻是一件很不適宜的夏威夷花襯衫與紫色的毛皮大衣,臉色紅潤的微笑著。

  雖然他的微笑令人感覺慈祥溫和,但是只有法藍明瞭在慈善如觀音的面容下是多麼迂迴的肚腸,老是記恨著法藍不回去參加狐族的會議。

  他退了兩步,防備的看著長老。

  「哈囉!」

  只見長老宛如無事狀,彷彿千里迢迢坐飛機來找法藍只是為了喝杯茶一樣,開口打招呼,「你回來得比我想的晚啊。」

  「是啊,長老。」法藍又偷偷往後退了一步。無事不登三寶殿,更何況是這隻千年老狐狸。

  「我聽你母親說了你報恩的過程。」長老捻起長長白鬍鬚,自顧自的打起辮子來,「接下來怎麼樣?」

  「沒怎樣,」他繞過擋路的老人,把行李拖到一邊,「我把我該做的都做了,我的責任已經結束了。」

  「你真覺得如此嗎?」

  長老仍掛著慈祥的笑容,但是法藍隱隱感覺氣氛有異,轉頭想向身邊的好友求救,哪知諾因早已經腳底抹油逃之夭夭,他只好硬著頭皮點點頭。

  「就是這樣,一切都結束了。你們叫我做的我已經做了,其他的要求,都跟我沒關係。」

  「你把報恩當作什麼?一個包袱?」長老眼睛看也不看法藍,還刻意的繞過他,「法藍啊,你為什麼永遠長不大?」

  室內氣氛很詭異,令人不寒而慄。

  法藍覺得自己背脊上寒毛直豎,但是對於長老突如其來的發言,卻有種摸不著頭緒的感覺。

  「長老,我不懂你的意思。」

  老者微微一笑,把編好辮子的鬍子放下,「你真是個不懂事的孩子,都已經三十歲了,還逃避責任。」

  「我沒有逃避責任!」法藍不滿,他明明已經報恩了啊!

  「是嗎?」長老突然抬起頭,一雙眼精光四射,直直看向法藍。「但是你愛上了那個女孩,你的恩人。」

  法藍有點心虛,他真的愛上她嗎?

  以前也曾經談過戀愛,但是的確沒有一個人能讓他牽掛至此。

  可是,這就是愛情嗎?

  突如其來的牽掛不已,她的一顰一笑隱隱牽動著他的心,雖然不是他所見過最美麗的女孩,卻是最令他放不下心的女孩。

  他轉過身,迴避了長老炯炯的目光。

  但光是這樣,還不能確定她值得他放棄快樂的單身漢生活啊!

  長老把他的反應看在眼裡,笑了笑,突然顧左右而言他,「法藍,你知道為什麼狐狸精視報恩為一種恩賜嗎?」

  「恩賜?」他提高音量。對他來說,報恩根本就是件苦差事,但在長老的敘述裡,卻像是天大的恩惠。

  「我從來不覺得報恩是什麼好事。」還麻煩得不得了。

  「那是你不會想。」長老輕聲說道,「你沒發覺,在名為報恩的過程中,你找到了以前從沒有過的感覺嗎?」

  長老輕輕悠悠的語調,讓法藍回想起那天與朱鎖鎖兩人的共舞,迴旋著一個圈圈又一個圈圈,那一瞬間,他只想留住懷中的她,只想與她過一世……

  如今那種感覺又回來了。

  「很多族人們都與自己的恩人結為連理,我想,這並不是沒有道理的。不是說每個人都要照著傳統走,」長老微笑,「而是他們找到最適合自己的人。」

  找到最適合自己的人?

  「你總是拘泥於自己的思想桎梧當中,以為傳統的報恩是讓大家看笑話的舉動,」長老慢條斯理的分析,「我一直都在看,看你這小狐狸會搗什麼蛋,沒想到你會因為不想固守傳統而放棄最合適的對象……想想她,若是真離開了她,法藍,你會快樂嗎?」

  快樂?

  他離開台灣那天就沒想過這個問題了。

  思緒裡滿滿的都是她,但另一方面滿頭滿腦迴旋著的是自己曾經發下的豪語,絕對不會跟一般的狐狸精們一樣……

  那個微笑,溫柔的表情,還有她細緻的五官與有些害羞的個性,其實對自己來說,她不正是他找尋已久的對象嗎?

  「你當真能放棄她嗎?」

  法藍沉默地看著長老雪白的鬍子,直到聽到這句話,突然猛一轉身,往外飛奔而去。

  「法藍?!」

  諾因正巧端著茶壺進房,險些被莽撞的法藍撞倒,只看到法藍的身影迅速地往樓下跑去。

  「你要去哪?」不明所以的狼人忍不住揚聲問。

  「我要回台灣!」

  遠遠地擲來一句,讓諾因有種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迷糊感。

  轉頭發現狐族長老正帶著撲朔迷離的微笑,輕輕合掌。

  「小狐狸,希望你能明白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麼東西,並且追尋到你所希望的幸福!」

  ************

  「鎖鎖,我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麼回事。」江為銘懊惱的用手揪住頭髮,眼前辦公桌上放著一份離職申請,而申請人正揚著淡淡笑容瞅著他。

  「我不是因為你的關係才離職,只是單純覺得有別的理想等著我去實現。」

  化了淡妝的朱鎖鎖看起來精神奕奕,光芒四射,與幾十天前那個黯淡不引人注目的模樣,判若兩人。

  他抬起頭,想再說些什麼,以前從沒發現原來她是個那麼令人注目的女子,他還是想挽留住她。

  「鎖鎖,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追求你。」

  朱鎖鎖笑著搖頭,「不,你對我的感情,並不是我想要的愛情。」

  她想起法藍,那溫和但燦爛的微笑、令人傾心的曼妙舞姿……

  是他改變了她,是他讓她發覺原來自己也能光華絢爛、耀眼奪目如一顆鑽石。

  更重要的是,她瞭解到,愛情是要自己去主動追求的。

  江為銘不會懂,他只要一個美女,但他不會要一個有個性的女人。所以,他們不適合,不應該成為一對戀人。

  「謝謝你多年來的照顧,」她伸出手去,「以後我們還是朋友吧?」

  江為銘打量眼前的朱鎖鎖,原來,她的眼睛那麼明亮、那麼清澈,而且有著甜蜜但堅定的笑容,他從沒發覺。

  如今,當他驚覺到她已經成長為一個美麗且吸引人的女子時,兩人卻已經成為兩條平行線,不可能再交集了。

  歎口氣,他輕輕握住那隻柔軟的小手。「還是朋友。」

  他簽下字,望著改變後的朱鎖鎖轉過身,款擺著纖細腰身,窈窕的走出課長室,也走出他的生命。

  他曾經以為朱鎖鎖對他來說,不過只是個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也以為他不在意她……

  然而在她闔上門的剎那,他還是心痛了。

  ************

  下了班,拖著一身疲憊回到家的朱華容,一推開門,驚愕地發現姐姐正在打包行李。

  「姐,你在做什麼?」

  「整理行李啊!」朱鎖鎖看看一臉癡呆的妹妹,忍不住失笑。

  朱華容指指行李,張大嘴,好一會才說出話,「我的意思是,你整理行李要去哪?」

  「我買好往日本的機票,明天下午要去東京玩。」她說得輕描淡寫。

  「你什麼時候買的機票?住宿的飯店呢?」朱華容根本不知道姐姐的打算,驚訝地愣在當場。

  「我前幾天就都訂好了,別擔心。」她一副氣定神閒,「倒是我不在家這幾天,你得自己照顧自己。」

  朱華容第一次感覺姐姐成熟了,以前只有她出去玩、去旅遊,而姐姐則選擇等在家裡,哪也不去。

  但是,這次卻史無前例的角色對調了。

  「我會的,但是我擔心你。」

  她這迷迷糊糊的性子,到國外,可沒有人幫她打點啊!

  她笑了笑,拍拍朱華容的肩,「放心,我沒問題。」

  轉過身去,回想起前兩天法藍離開後,她就決定要出國散散心,幸好平時有存錢。

  這樣的決定也許太過匆促,但她不在乎。

  她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凡事畏縮不前、只敢想不敢做的女子。從對法藍告白那一瞬間起,她就脫胎換骨成為勇敢的女人。

  旅行,是她讓心思沉澱的另一種方式。

  也是她第一次為自己做的決定,第一個不考慮其他人的要求或任何外在的事物,出自她個人意願的抉擇。

  朱華容細看姐姐的笑容,突然發覺,自己第一次看到姐姐如此輕鬆自在,身為小妹,為姐姐的改變真心感到高興。

  「華容?你在做什麼?」

  她見朱華容突然把衣櫥打開,毫不猶豫地放了一件又一件的名牌服飾到自己的行李箱裡。

  「你穿得太寒磣了!」朱華容一邊說,一邊幫忙收拾衣服。「對了,怎麼最近不見那老外來找你?」

  「他回美國了。」她別過臉,裝作若無其事。

  「咦?這麼快?」朱華容呆了呆,前幾天還看那老外對姐姐呵護倍至,怎麼沒兩天說回去就回去?

  「那你們……」

  「我們?」她停下忙碌的動作,詢問似的望著妹妹。

  「你們的關係是?」朱華容想不出一個好的說法,擠眉弄眼的思索著該怎麼問。

  看妹妹嘴歪眼斜的可愛模樣,她想笑,但是一回想起法藍,再多的微笑都被淡淡的憂鬱取代了。

  「我們沒有什麼關係。」她頓了頓,情不自禁的說道:「前兩天我向他告白,而他拒絕我,我們大概就僅止於此吧。」

  朱華容同情的看向那張與自己相似的臉龐,突然明白了姐姐為何會突然出國;她張手環抱住姐姐,「那個笨蛋,他一定會後悔的!」

  她輕靠在妹妹肩頭,從妹妹的懷抱裡,感覺到家人永遠支持她的溫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16 17:37:34

第九章

  法藍在飛機上沒睡好。

  雖然他運氣不錯,買到了候補位置,但滿腦子都是那天拒絕朱鎖鎖時的畫面,一幕一幕,慢動作地在他腦海中重複播放。

  他愚蠢且自以為是的決定,以為自己不需要她的陪伴,以為自己還想要在美艷女人堆中不斷打滾,就因為唾棄傳統而漠視他與朱鎖鎖之間的吸引力,逃避一切……

  她會原諒他嗎?

  原諒他的無知,原諒他的膚淺還有愚笨……

  她的眼淚,令他心疼。

  如果她願意駐足傾聽他的告白,他會讓她明白,其實在彼此互動的過程裡,她的面容已經深深地鐫刻在他的心版上,無法磨滅。

  或者是在更早之前?

  在他看到她還戴著眼鏡、淡淡的微笑那時,其實已經被吸引了?

  認真的面對自己,回憶過往的點點滴滴,他才發覺,原來在報恩的過程裡,他所找尋到的,是一種強烈而且美好的體驗。

  長老的一番話,點醒了他。

  這一趟旅程顯得好漫長,他多希望此刻能有雙翅膀飛到她身旁,告訴她,原來自己已經深陷其中,並且請求她的原諒……

  好不容易,飛機終於在晨光初露的時分,抵達台灣。

  一下機,法藍立刻招了輛計程車前往台北,一路上的風景與他上次回來時所見相同,然而心境卻完全不一樣了。

  運氣不好的他,卻遇上了早晨都市最會發生的狀況——塞車,車速慢如龜爬,他雖然心急如焚,但也只能瞪著前方宛若無止境一般的浩蕩車陣,無可奈何。

  天哪!他好想此時此刻就在她身邊!

  好不容易終於看到熟悉的街景,他再也無法抑制焦躁,隨手丟了幾張鈔票便往公寓跑去。

  想像著待會就會見到朱鎖鎖那淡淡的笑容,或者還戴著他告誡過千萬別戴上的黑框眼鏡,穿著萬年牛仔褲與簡單的上衣,對他微笑……

  他馬不停蹄的跑上公寓三樓,按下門鈴,調整出一個自認最俊美的笑容,期待等會可以給朱鎖鎖一個驚喜……

  「誰啊?」

  但在門開啟的剎那,他卻失望了。來開門的並不是心底的那個女孩,而是她那美麗時髦的妹妹。

  「我找鎖鎖。」法藍的聲音因為焦慮而顯得沙啞,他多想見到她!

  但朱華容卻只是冷冷地瞥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不好意思,她不在。」話聲才落,就想闔上鐵門。

  他連忙用手擋住門。「我有很重要的話想跟她說,拜託!我想見她。」

  朱華容挑高眉,畢竟是姐妹,她實在想為那向來溫順的姐姐多損這老外幾句。

  「什麼重要的話?你不是已經拒絕她了嗎?你還想再跟她說些什麼?你如果要把妹,大安路上的PUB很多啊,去那裡找不會啊?你行行好,別糾纏她了,她不是能任你把玩的東西!」

  「不是這樣子!」他皺緊眉頭,無法克制的低喊,「我做了錯誤的決定,如今我回來,就是想改變這樣的結局!」

  朱華容上下打量他,見他輕揉著眉心,嘴裡低喃著她聽不懂的語言,但從他的神色來看,的確是緊張不安……而且,很痛苦。

  「你……」她小心翼翼地試探,「不會再傷害鎖鎖了吧?」

  傷害?怎麼可能?法藍苦笑。

  「我只想見她。」至少不要留有遺憾。

  朱華容深思似的點點頭,好一會才道:「可是她今天要去日本自助旅遊,或者你願意等她回來再跟她說。」


  旅遊!

  法藍發出一聲低吼,「她坐幾點的飛機?」

  朱華容瞄瞄自己的手錶,聳肩,一臉無可奈何。「早上十點。」

  現在已經八點二十,就算要攔截也攔截不了了。

  他連忙轉身,拔腿就往樓下飛奔而去。

  「喂喂!」朱華容連忙套上拖鞋,追上前去。「你要怎麼去?」

  「計程車。」方便又迅速。

  朱華容笑著搖頭。「現在可是塞車時間,太慢了。」

  ************

  朱鎖鎖闔上手邊的書,背起隨身的行李,準備往候機室走去。差不多也該準備登機了。

  身邊一位陌生的外國男子像是對她很有好感,對著她促狹的眨了眨眼。

  「嗨。」

  她先左右前後看看,確定他是在對自己打招呼,才怯生生地點頭微笑。「嗨。」

  「一個人?」男子也拿起他深茶色的包包,走向前來。「也是要去日本嗎?」

  「是啊。」她向來不大會應付搭訕,手忙腳亂的把書放好,準備離開。

  沒想到陌生男子像是對她產生了莫大的興趣,一直跟在她身後,吱吱喳喳個不停,她只好有一句沒一句的應答。

  「一個單身女子去國外旅遊,不怕危險嗎?」

  他見朱鎖鎖行李較多,隨手接過她手上的包包。「我也是要去東京,不如我們結伴同行吧?」

  她連忙想拿回自己的行李,「這個我自己來。」

  「沒關係,反正都要坐同一班飛機。」男子笑咪咪,把行李隨手一扛。

  她還想說些什麼,沒想到卻聽到一聲熟悉的呼喚。

  「鎖鎖!」

  溫和清澈的男中音,低沉舒服如天鵝絨一樣的聲音……

  可是照理說,那個人應該已經遠在美國,此刻不可能出現在台灣啊!

  她甩甩頭,暗笑自己太傻,居然連幻聽都出現了。

  下意識的轉身,卻看到讓她愣在當場的景象。

  「鎖鎖!」

  隔個鐵欄杆還有一道長廊,她一眼就看到他。耀眼奪目的棕褐髮色,絕對不容錯認……

  「法藍?」

  她錯愕的望著前方那熟悉的臉龐,他向來從容不迫、乾淨優雅,衣衫整齊漂亮,但是現在的他,卻是慌張忙亂,穿著也亂七八糟,甚至袖子還破了一邊,鞋子也掉了一隻。而他旁邊,還有兩三個航站駐警緊緊抓住他不放。

  「你朋友?」陌生男子吹聲口哨,「哇歐!看他的衣服!」

  她看著那名陌生男子,也不知哪裡來的勇氣,突然一把奪回自己的行李。她提著行李,緩步走向法藍。

  他試圖掙脫航站駐警的糾纏,但人單力薄,根本無法掙脫。

  只好扯開嗓子大喊,「鎖鎖,我有話想跟你說!」

  還有什麼好說的?再讓他用無情的言語傷害她一次嗎?她淒然的想。

  「我們沒話好說了。」她走近鐵欄杆,隔著欄杆對他輕喊,「你還想說些什麼?」

  法藍看她刻意避開的雙眼,一時之間,突然不知該怎麼說出口。明明方才在車上時他一直在心底排演,如果見到她該怎麼說……

  如今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最後,他終於硬生生擠出一句,「對不起。」

  就這樣?朱鎖鎖突然感覺雙眼一酸,這句話聽了好幾次了,不需要再特地告訴她。

  「不用道歉啊,」她故作輕鬆的燦然一笑,「都過去了。」

  「不是這樣子的!」

  他真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為什麼這種時候,平時順暢俐落的思緒,此刻全化成一攤漿糊?

  駐站航警確定他沒有闖入的意圖,便鬆開他。但沒有離開,全都和一旁的旅客興致勃勃的看他們的好戲。

  「那是怎麼樣?」她沉默了一下,繼續說:「法藍,我很謝謝你改造了我,我喜歡你也是真的,但是當你拒絕我,我想,是該結束的時候了。」

  她抬起頭,深深的看他一眼,幽黑的雙眼盈滿了淚,然後,毅然決然的拿起行李轉身離開。

  「鎖鎖!」他不能闖入候機室,只好扯開嗓門大喊,「鎖鎖,聽我說完!」

  她越走越快,冰冷的淚水流下臉龐,她不想再聽。

  「我喜歡你啊!」法藍見她完全沒有停下的跡象,不顧形象的嘶吼出聲,「我喜歡你!鎖鎖!我回來只是要說我喜歡你!」

  疾走的腳步靜止了,但她依然沒有轉過身,安靜的佇立在長廊上。

  「我只是想跟你說,我喜歡你。」法藍對著她的背影,沉重說道:「先前的我,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以為我想要的是單身漢的生活;可是,等我回去之後,發現我錯了,真的錯了。」

  她回過身來,緩慢向法藍走來。

  他望著她深幽的黑眸,話越說越小聲,「我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清楚,你願意……原諒我嗎?」

  她走到他身前,隔著及腰高的鐵欄杆望著他。他看不透她的情緒,只感覺身體裡心跳的聲音越來越大,怦動得像是要跳出喉頭。

  「我想說的對不起……是——對不起,我是個笨蛋。」法藍吞了口唾沫,像個做錯事的孩子,「連我愛你都不知道的笨蛋,你願意……原諒我嗎?」

  她低垂著頭,他只能看到飛瀑般的長髮,呈現優美的線條。而他只能悲慘的靜待她的判決。

  「原諒?」像是過了一世紀那麼久,她的聲音才悠悠響起,「我不原諒你,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法藍愣了愣,心痛得幾乎停止。

  「因為你不是笨蛋,」她抬起頭,淚流滿面,卻帶著甜美笑容,「你不是笨蛋啊!我喜歡你,一直很……很喜歡你!」

  法藍大聲歡呼,用力的摟抱住她,把她纖細的身軀抱過欄杆;磨蹭著她細緻的臉龐,低聲的說:「你嚇死我了!」

  「怎麼可以讓你好過呢?」

  她微笑,然後輕輕地吻上他的唇。

  法藍先是驚愕,但隨後便熱情的接受她的吻。

  朱華容一進來就看到這一幕,高興的咧開嘴,她身後跟著四個交通警察,上氣不接下氣的衝了過來。

  「小姐,你騎摩托車到機場已經違反了交通安全……」

  「唉,我知道了,」她嫣然一笑,「還不就是要罰款嘛!不過等等,讓我再多看一下。」

  她的眼光落在眾人當中,熱烈擁抱親吻的兩人,高興地笑了開來。

  登機的廣播響起,但是——欸!管他的!

  有情人終成眷屬最重要,不是嗎?

  ************

  某夜。

  「法藍,我……我會怕。」女子的聲音響起,怯生生地。

  「我會很溫柔的。」男人的身軀慢慢地覆蓋住嬌弱的女子,「別怕。」

  「關燈好不好?」

  啪地一聲,室內全暗。

  兩人又倒回床上,她伸手勾住法藍。兩人彼此親吻,情慾高漲,然而朱鎖鎖卻越來越覺得奇怪。

  「法藍?」

  「嗯?」

  「什麼東西毛毛的?」

  他突然一陣頭暈,不會吧?「那、那是……」好熟悉的感覺——

  「真的是毛毛的。」

  黑暗中只能靠觸覺,朱鎖鎖摸來摸去,感覺都是柔軟的長毛,她好奇的又捏又揉,完全不敢判定自己摸到了什麼。

  「法藍?」

  沒有聲音。

  「法藍?」

  她伸手想扭開床頭燈,但法藍的手連忙抓住了她。

  「唔……」該死的,居然在這個時候露出了尾巴!「先、先不要開燈。」

  他要怎麼跟她解釋狐狸尾巴的問題?

  「我愛你……」他輕吻一下她的手背,「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我還是愛你。」

  「我知道。」

  她微微一笑,法藍的聲音聽起來好緊繃,也好緊張,難道是不舒服嗎?

  「法藍,你是不是不舒服?我開燈看看好嗎?」

  「不!不是不舒服,只是……」

  話還沒說完,一瞬間,室內燈光全亮。

  醜媳婦還是得見公婆,法藍心跳幾乎停止,他發現她猛的瞪大眼,直勾勾地望著他那條不該出現的雪白長尾巴。

  全身的寒毛豎起,心跳加速到一百,等待面前的愛人下判決——

  沒想到她卻微微一笑,接著,捧起他的臉——

  公主的輕輕一吻,落在狐狸王子的額上。

  「就算你跟我不一樣,我還是愛你。」

  法藍呆愣了下,火速坐起身來。

  「你知道?」

  她神秘的笑了笑。

  ************

  胡蘋坐著搖椅,心滿意足的織著毛線,喬在一旁看著報紙,忽然想到什麼似的抬起頭問:「鎖鎖知道兒子的身份嗎?」

  胡蘋輕緩地點點頭,露出了淺淺笑容,顧左右而言他的說道:「不知道我們第一個孫子是男是女?」

  「他們沒問題吧?」喬還是很憂慮。

  胡蘋宛若少婦般的漂亮臉龐笑得很是開懷,「別擔心這麼多,兒孫自有兒孫福。」

  「他們出國的時候,你跟鎖鎖說了什麼啊?」

  喬看向寵愛的老婆,只見美麗的狐狸精依然是淺淺微笑,什麼都沒說。他扯扯鬍子,唉!他好想抱孫子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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