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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湛露]溫泉水律師(頭條人物之二)[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1 00:55:53     標題: [湛露]溫泉水律師(頭條人物之二)[全文完]

溫泉水律師(頭條人物之二) 作者:湛露

名揚學園的兩大鎮校帥哥,
撇開她那天才冰山酷老哥外,
就數這猶似溫泉的沐晨學長了,
雖說她新生致詞時,脫稿演出昏倒事件,
莫名其妙大享兩大帥哥護花的「艷福」,
但並不代表她的愛情就一路順遂好嗎?
她學業、才藝沒老哥優秀,
奪得白癡美少女、千金無腦大小姐稱號,
已經很丟臉了!剩顆老鼠膽哪敢倒追啊?
所以,聽說他打籃球掉了幾顆鈕扣,
她四下無人辛苦尋覓地撿起來當作寶,
聽說他愛吃橘子麵包,
更是立志開家麵包店親手為他而做,
只不過她這些蠢蛋似的愛戀,
他卻從不知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1 00:56:11

楔子一 告白

  從遇到他的那天起,蔓延而生的情絲就已將她的心細細捆綁,她彷彿是困在城堡的婢女,永遠也等不到王子的救贖。

  她想,再也不能這樣下去了!

  這樣孤獨地活著、愛著,而他卻毫無所覺。見到他時不敢表白,夢中卻又一再地與他生活、說話。

  虛幻與現實的折磨已將她逼到懸崖的邊緣,跳下去無非一死,不跳就是生不如死。如果命中注定會是這樣的結局,那她寧願選擇前者。

  用了整整一早上的時間精心做了一個完美無瑕的蛋糕,然後抱著蛋糕盒子叫了輛計程車直奔他的律師事務所。

  車上的時間分秒難捱,她的心就像一片桑葉慢慢地被蠶吞噬。最初的衝動之後是惶恐、憂慮和不安。當她清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站在他辦公室的門前。

  手,從未像現在這樣沉重,不僅無法抬起,甚至幾乎抱不動蛋糕盒。

  她呆呆地望著那扇門板,忘記了自己應該敲門,而那扇門如山一樣高高的矗立在眼前,成為隔開夢想與現實的界線。

  一分一秒,她茫然無措,舉步維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1 00:56:41

楔子二 天涯

  攪拌器、模具、量杯、麵粉、雞蛋、糖、蜂蜜……

  桌上密密麻麻擺滿了東西,明千曉像例行公事般,按照清單一件件認真清點,最後露出一絲笑容,將圍裙繫上。

  敲開蛋,蛋黃黃嫩嫩,晶瑩剔透,跌入麵粉裡立刻攪拌成勻。她伸出纖白的小手將麵粉從盆裡抓出放在板上,揉搓成一個個新穎的造形。

  「千曉,人家都用模具,怎麼只有你老用手握,多不衛生啊。」挑她毛病的璐璐,是她以前的同學,也是她現在一起開店的好夥伴。

  「用手捏出來的味道和用模具做的不一樣啊。」千曉回答,「否則怎麼會有那麼多客人指名要買我們的蛋糕呢?」

  璐璐湊過頭來看,「我看過李碧華的一篇小說,女主角的媽媽把自己的老公殺死然後泡在湯裡,做出來的滷味味道奇佳。千曉,你的蛋糕該不會也有自己的獨特秘方吧?」

  千曉對她做了個鬼臉,輕輕朝她踢一腳,「你就知道偷懶和胡說八道,我要是有獨家秘方,一定就是把你當作調味料攪拌進去。」

  「可惜你沒有那麼大的攪拌器。」琅琅壞笑著跑開。

  此時是早上七點,店門還沒有開。晨曦透過薄薄的雲彩投射在玻璃窗上,映襯得店內各式各樣的蛋糕樣品分外漂亮,「溫馨麵包坊」的招牌也在陽光之下栩栩生輝。

  千曉將剛出爐的麵包一個個擺放上櫃檯,左顧右盼著欣賞了一陣。

  「璐璐,你最喜歡什麼口味的麵包?」

  「香草的。」璐璐對著麵包嚥了嚥口水。「人家都說在麵包店聞久了味道就不會饞了,怎麼每次我一看到你的麵包還是忍不住要流口水呢?」

  「小丫頭,想吃就明說。」千曉丟了只手套給她。「是不是沒吃早點?」

  「嗯。」璐璐使勁點頭,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樣。

  「那就自己動手做。」千曉從她手邊搶下一塊剛出爐的麵包,看看表,八點多,路上已經有不少行人走動,是開門營業的時候了。

  「千曉!新越飯店打電話來說,中午要五十個橘子麵包,問我們可不可以派人送過去?」

  「叫小張去吧。」

  「小張今天拉肚子請假,你忘了?」

  「哦,那我去吧。」她趕快跑回去繫上圍裙。五十個麵包,她可有得忙了。

  開這間麵包店可不容易,雖然有師傅幫忙,但她才是主力,偶爾還得客串送貨

  小妹。璐璐就不能理解她為什麼要讓自己這麼辛苦,以她明家千金的身份,要開多少家飯店都沒問題,幹麼非得委屈自己開個小麵包店?

  她一個月辛苦賺到的錢連付她老哥一個星期的機票錢都不夠,但是她卻認為在

  麵包店中得到的樂趣是在家當米蟲得不來的,這是自食其力的成就感!

  「明小姐做的麵包總是那麼好吃。」飯店的女服務生們圍著千曉讚美。「我們飯店廚房做的都沒你做的好吃呢。」

  「謝謝各位捧場,我會繼續努力的!」聽到有人讚美自己的手藝是千曉最開心的事情。

  剛走出飯店後門,推著腳踏車正要離開,就遠遠地看到老哥的跑車開過來。

  「哥,你來這裡工作啊!」她一腳跨在腳踏車上,一手揮著胳膊。明千藏摘下墨鏡,冷眸掃向這邊,眸中有絲暖意。「你來幹什麼?」

  「送麵包啊。我的麵包越來越受歡迎了。」她得意揚揚地指了指後座上的空箱子。

  「送貨小弟呢?怎麼讓你自己來?」明千藏皺皺眉。「要不然就開間大一點的店,多請些人手,自己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不要,我是開麵包店,又不是開大飯店。這樣剛好!」她拚命搖頭。

  「千藏,千曉可是比你過得開心又輕鬆—她這叫自得其樂。」一名男子從副駕

  駛座下了車。「千曉,今天生意好嗎?」

  他靠著車門和她打招呼,陽光下,他一身筆挺的西裝,並未因為酷熱的天氣而顯得煩躁—溫和的笑容、水遠清逸怡人,隨時隨地都讓身邊的人有如沐春風的感覺。

  與明千藏這座冰山相較,他是真正的溫泉。

  「沐晨學長。」她不經意的伸手遮住刺眼的陽光,回報了一抹笑容。「還好。」

  明千藏瞥了她一眼,「好了,你快回店裡去吧。」

  「晚上你回家吃飯嗎?」最近他忙於公司的事情,已經幾天沒回家了。

  「看情況吧。」他問著蘇沐晨,「合同今天能搞定嗎?」

  「應該沒問題,只要對方不胡攪蠻纏……」

  兩人說話間已經走進飯店大門,千曉看著他們的背影長長地吁了口氣,剛才有些紊亂的心跳總算是恢復了正常。

  已經是晚上七點,麵包店正準備打烊,千曉在店內收拾東西,外面玻璃窗上出現一道人影,輕輕敲擊著玻璃。

  「雪姨?」她看到玻璃窗外的那個人,「有事嗎?」

  「要不要到我店裡坐坐?最近新進了一種洗髮乳,想拿你的頭髮做實驗。」

  雪姨的店就在溫馨麵包坊的隔壁,是一間髮型工作室,名叫「雲染」。千曉從學生時代起就習慣在那裡做頭髮,說起來是老主顧了。

  「好,我鎖上店門就過去。」千曉從店裡拿了幾個沒有賣完的麵包,鎖好門,只走了幾步就來到雲染的店門口。店內燈火輝煌,客人不少,雪姨正站在櫃檯旁邊收錢。

  「千曉,到裡面去吧。」雪姨看到她手裡的麵包,眼睛一亮,

  「是給我的嗎?」

  「是啊,我猜你忙了一天,應該還沒吃晚飯吧?」

  千曉將麵包遞過去,雪姨趁勢在她面頰上親了一下,「乖孩子,真是讓人不愛你也不行。」

  千曉第一次被雪姨偷親時還是個中學生,當時她嚇得要命,後來習慣了,知道雪姨是人老心不老地胡鬧,也就不當回事,不過店裡的客人都吃驚得目瞪口呆,頻頻向這邊行往目禮。

  雪姨在這裡開店差不多有十年了,但是時間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跡。身材保持得很好,容貌也依然姣好,即使是和她很熟的千曉都猜不出她的實際年紀。

  雪姨人很開朗,脾氣也很好,尤其是按摩的手藝在這一帶可是很出名,千曉常讚美她說:人生最幸福的享受,就是在雪姨的按摩中入睡。

  「今天我剛進了一批洗髮乳,很適合你的髮質。」雪姨帶著千曉來到單獨的包廂,這是VIP顧客專屬的,有專門的洗髮、燙髮、護髮等全套設備。

  千曉散開頭髮,她的頭髮並不是很長,剛過肩膀,還不到腰際,但是髮質濃密漆黑,摸在手中柔軟度剛剛好。

  「最近沒有換新髮型,是不是心情很好啊?」雪姨一邊幫她洗頭髮,一邊聊著天。

  千曉閉著眼睛,感受熱水順著髮根流向頭髮的兩側,那種溫暖總讓她覺得渾身放鬆,像是置身在一張溫暖寬大的水床上。

  「最近……還好吧。」她喃喃說道:「店裹不大忙,也沒什麼事情。」

  「你哥又上報紙了,昨天我在報紙上看到他的大特寫,還是那麼帥啊,什麼時候請他到店裡來坐坐,我給他設計一個超棒的髮型。」雪姨愛高談闊論帥哥心得,好像一個懷春的少女,但其實她的行動遠沒有她說的那麼花癡。

  千曉只是笑笑,「好啊,不過他有專門設計師幫他整理頭髮,通常不肯特地出門到這種店裡來。」

  雪姨也笑說:「所以我一直很納悶,以你們明家的財力,家裡就算有四、五個髮型師也不奇怪,你怎麼會跑到外面開小麵包店,還到我這種小店裡做頭髮。」

  「這有什麼不可以?我只是想自食其力地過日子,為什麼在你們眼裡反而成了古怪的行為?」千曉微微睜開眼睛,泡沫差點鑽進眼睛,她趕快閉眼。「要不然今夭給我換個髮型吧,嗯,換個顏色就好。」

  「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了?」雪姨幫她洗乾淨頭髮,「那你來挑一下顏色。」

  千曉選了棗紅色,三個小時之後,她的頭髮徹底換了個樣子。不僅是顏色,還有髮型。在雪姨的一再鼓吹下,千曉的頭髮燙成一串串的細碎小卷,頭髮也剪短了一些。

  「你的臉形非常好,什麼樣的髮型都合適。」雪姨站在她身後,看著鏡子中自己剛剛完成的作品,有些得意。

  千曉笑了笑,「謝謝雪姨。」

  回到明家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只有明千藏坐在大廳中看報紙。

  「哥,你回來啦。」千曉主動打招呼。

  明千藏看著她,「這話應該是我對你說的吧。」看到她的新髮型,他微微地皺了下眉。「怎麼又換髮型?」

  「為了每天都有新鮮感啊。」她環顧了一下四周。「爸媽呢?」

  「他們都睡了。」

  「哥,你最近過得好嗎?」

  「問的是什麼蠢話。」明千藏對她的問題嗤之以鼻。

  千曉嘻嘻笑道:「我是不是應該說恭喜?」

  「恭喜什麼?」他的眉心糾成一個結。

  「恭喜你和念情姊又重逢了。」她竊笑著。

  「你應該去睡覺了。」明千藏的表情更冷。

  「我可以立刻去睡覺,但是,如果我的話刺到你了……」她擠擠眼,「希望不會把你刺傷啦。當然,我英明神武的老哥心如鐵石,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受傷,對不對?」

  不等哥哥用眼光殺死她,她就跑回自己的臥室。

  關上門,面對她的是梳妝台上那一面大鏡子。鏡中那個一頭紅卷髮的女孩子真的是自己嗎?剛才俏皮的笑容已經從她的唇邊退去,留在眼中和嘴角的是一絲淡淡的惆悵。

  「明千曉,你想用這種方法逃避到什麼時候呢?」

  不快樂,真的不快樂。原來心情的快樂與否,已不再是靠換一個髮型就可以改善的。

  拉開抽屜,她取出一個帶鎖的日記本。攤開到新的空白頁,開始她的心情記事

  今天,是我第七百四十二次看到他。看到他的那一刻,陽光正好刺進我的眼睛。他的笑容在陽光下顯得有些虛幻,就好像我對他的感情,總是朦朦朧朧地藏在

  迷霧深處,除了我,誰也找不到那個角落。

  沐晨、沐晨,我念著這個名字,讓自己的心也如同沐浴在晨光中。

  但是當陽光消失,周圍的一切都跟著變了天,再也沒有生氣了。

  明千曉,你這個傻孩子,你要讓自己作夢作到什麼時候才肯醒過來?

  唉——

  寫著寫著,她無法再繼續下去,有些煩躁地將筆扔進本子裡,趴倒在紙面上。

  第七百四十二次看到他。七百四十二次,七百四十二次,但其實她與他一共說過的話只有一百零六句,是的,只有一百零六句。

  她偷偷愛了他很多年,卻從不讓他知道,也許,說不定他早知道了呢?

  這個念頭剛剛生起又被她狠狠地壓下去。不可能的,從第一次相見到現在,他看著她的眼神是始終如一的溫柔寧靜,就如同他面對任何他周圍的異性是一樣的。

  「千曉,別太執著將感情放在一個人身上,那是件容易傷害自己的蠢事。」

  哥哥的警告猶言在耳,但是在感情面前,警告,可以挽救一個人嗎?

  「記得,不要讓自己陷下去,如果你陷下去了,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那麼驚心動魄的警告,當初聽得她心驚肉跳的。但是哥哥最終還是得到愛情和

  幸福,不是嗎?而她,卻早已掉進單相思的沼澤,不能自拔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1 00:57:06

第一章 遇見

  「各位同學好,我是你們的學長蘇沐晨,歡迎你們來到名揚學園就讀。」

  入學的第一天,當蘇沐晨出現在台上代表高年級生,以學生會長的身份致歡迎詞的時候,新生中響起一片「驚艷」的抽氣聲。

  「喂,沒想到名揚學園會有這麼多帥哥。看來到這裡讀書果然沒有錯啊!」新生們竊竊私語著,剛才看到學校門口的佈告欄中,本校天才學生明千藏的照片已經令她們欣喜不已,沒想到學生會長也是如此出色。

  「對了,你們知不知道,我們班的明千曉就是明千藏的親妹妹呢!」

  「真的?」又是一片驚呼聲,眾人連忙轉頭梭巡千曉的蹤跡,但是千曉的位子上卻早沒了人影。

  「倒楣,真是倒楣。早知道昨天晚上就不偷吃那塊起司蛋糕了。」

  千曉捂著肚子第三次跑進洗手間。都怪老爸從巴黎帶回來那麼多好吃的點心,結果她半夜翻來覆去睡不著,肚子又餓,終於忍不住爬起來把蛋糕從冰箱中拿出來吃掉。

  偷吃的報應就是——拉肚子。

  」早上她跑了無數趟廁所,早已拉得她兩腿發軟,眼前發黑。摸著牆往會場磨蹭前進,這條路變得好長,似乎怎麼也走不到。

  「明千曉,你怎麼在這裡?快一點,大家等著你發言呢。」教務主任匆匆忙忙來找她。

  明千曉是明氏財團千金,而明氏正是名揚學園背後最大的贊助勢力,因為這層關係,學校內定由她為新生代表發言。

  她額頭直冒冷汗,一步三晃,「老師,我可不可以不去?我現在很不舒服。」

  「那怎麼行?全校都在等著你呢!」教務主任不由分說,拖著她的胳膊就往會場走。

  「接下來請新生代表明千曉發言。」台上主持人的聲音溫溫和和,從麥克風中傳出,不疾不徐,非常好聽。

  明千曉擦了把冷汗,在教務主任的扶持下走上台。四周好像在旋轉一樣,她走上台階的時候還差點絆倒。

  「小心一點。」那道溫溫的聲音在她面前響起,一雙大手扶住她的胳膊。

  她聽到台下傳來竊笑的聲音,來不及看清那個扶住自己的人,就轉身在演講台上站好,拿出演講稿照本宣科地念讀。此時頭重腳輕的毛病似乎更加嚴重,她只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很遠的地方飄啊飄。

  「謝謝主席、校長、各位老師、各位同學,我是一年一班的新生明千曉……」

  她用盡全身力氣說完這幾個字,就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直直地向身後栽倒。

  那一刻她聽到全場驚呼的聲音,還隱約看到有一道白影從旁邊躍出抱住她的肩膀,讓她的後腦免於遭到和水泥地親吻的厄運,接著她就全身虛脫暈了過去。

  開學典禮之後,明千曉迅速成為校園名人,不僅僅是因為她在台上暈倒,最主要還是當她昏倒時,名揚學園的兩大帥哥都如閃電一樣衝上去護花。這樣的艷福之下,明千曉想不出名都不可能了。

  但是,她卻不覺得自己有多幸一幅,暈倒時兄長來救她是理所當然的,不過當天晚上回家休息的時候卻被他冷嘲熱諷了幾句,說她偷吃暈倒是自食惡果。這樣的老哥,又有什麼值得她驕傲、炫耀的?

  至於傳說中的另一個男主角,從頭到尾千曉都沒有看到他的臉,只是道聽途說了一些關於蘇沐晨的傳聞,但是再優秀的男孩子和她老哥一比,也就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所以她也沒有其他人感覺那麼受寵若驚。

  更何況,因為拉肚子而暈倒又不是什麼能夠說出口的光榮事跡。

  剛入學的時候,因為她的身份,周圍的同學、老師都對她非常熱情和客氣,將她捧得老高,每天可以接到大量的「雙份」情書,一份是給她的,一份是托她轉一父給她萬人迷老哥明千藏的。

  不過還不到一個月,這些情況就有了改變。幾次小考之後,大家發現她遠沒有明千藏那麼聰明,各科成績甚至徘徊在及格邊緣,於是一些不好聽的冷嘲熱諷也接 踵而至——什麼「白癡美少女」、「千金無腦大小姐」之類的話在班內偷偷流傳,一直到成為全校的笑柄。

  雖然同學們還不大敢在她的面前說這些話,但是老師們在課上的評語更是刺傷人心。

  「明千曉同學,你哥哥的物理成績每次都是滿分的,可是你怎麼到現在還記不住基本的公式定理?」

  「明千曉,認真做筆記,勤能補拙,明千藏就是睡覺都可以考一百分,但是你不能打盹啊。」

  「明千曉,請你回家後好好練習鋼琴,從明千藏手指下流洩出來的蕭邦是浪漫而貴氣十足,可是你彈的簡直是……」

  簡直是什麼?唉……簡直是慘不忍聽吧?說來說去,都是因為她不是明千藏,

  而是明千曉。只差一個字而已,就有這麼大的差別。

  她是不是應該怪父母,為什麼不把她生成第二個明千藏?為什麼她要有一個那

  麼天才的老哥?好像注定是要來突顯她的蠢笨。

  今天一上午她被老師們訓得灰頭土臉、生不如死。忍無可忍之後,她決定要蹺課,但是蹺課又不能回家,只有在街上閒逛。

  酷熱的夭氣加上糟糕的心情,腳下也似乎異常沉重。汗水順著額際滴落,滑過睫毛,視線都有些模糊。

  她停住了,旁邊是一面茶色的落地窗,她看著玻璃中的自己,將散亂的頭髮整理了下,對著鏡子中的自己做個鬼臉又擠個笑容。

  「明千曉,從今天開始你不能再這樣消沉下去了!你要振作一點!」她很認真

  地對著玻璃中的自己激勵道,又晃了晃拳頭。

  玻璃窗旁的門突然開了,女店員探出頭來對著她喊,「小姐,要剪頭髮嗎?」

  她猛抬頭,才發現自己站在一間叫「雲染」的髮型工作室前。

  那個女店員笑得甜甜的,「我們店做頭髮可是一流的!」

  千曉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玻璃窗。糟糕,剛才她對著玻璃又做鬼臉又揮拳頭,一

  定被店內的人看到了,真糗!

  「換個髮型能改變心情哦!」女店員的話瞬間讓她眼前一亮。是啊,換個髮型可以換個心情!

  店不大,但是乾淨整潔,設計也清雅。冷氣一下子驅走暑熱的煩悶,讓她的心境也寧靜下來。

  老闆娘主動來打招呼,「第一次來吧?想做個什麼樣的髮型?要不要幫你介紹髮型師?」

  「唔……你看著辦吧。」千曉做出一副任人擺佈的表情,聳聳肩,「只要能讓我換個心情又能出去見人就行。」她還要回學校,可不想因為頭髮又被老師臭罵一頓。

  「放心,保證讓你煥然一新!」老闆娘笑著讓小妹先帶她去洗頭。

  小妹在千曉的肩膀搭上毛巾,拿著洗髮乳柔聲問:」這個牌子好嗎?」

  千曉也不在意,點點頭,閉上眼。

  小妹的服務很周到,一邊洗頭一邊輕輕按摩,不一會千曉就開始困了,在座椅上打起盹。

  「我來吧。」意識模糊之中,她好像聽到一道溫和的男聲。這聲音好熟悉啊,

  好像在哪裡聽過?

  她剛睜開眼,就被小妹扶住,「請到那邊去沖水。」

  是她聽錯了嗎?剛才不是有個男人在說話?

  等到洗完頭重新坐在鏡子前,鏡中忽然出現一個男孩子的身影。

  碩長而挺拔的身材,年輕的面孔如同清晨的露水」樣乾淨清新,微微泛起的笑容似春水娓娓蔓延人心。

  「喜歡什麼樣的髮型?」他一張口,原來就是那個讓她熟悉的聲音。

  千曉的嘴唇張成O型。她不是沒見過帥哥,但是在這種地方突然遇到這樣一個帥哥,用這種美妙的聲音和溫柔的微笑對她說話,她好像置身於夢境之中,竟然忘了回答。

  「你是名揚學園的學生?」男聲在頭上飄。

  千曉呆呆地點著頭。

  「既然還在上學,不如剪一款清新點的髮型,便於打理。有什麼明星的髮型是

  你喜歡的嗎?」他順手拿一本髮型書給她參考。

  「我不知道。」她訥訥地回答,聲音很小。

  「那就由我作主了?」他在鏡中對她擠了擠眼,有幾分少年的頑皮。看年紀,

  他應該比她大不了幾歲才對。

  他的動作很快,剪刀在他手上像是有魔力」樣,頭髮片片散落,如烏黑的雲。

  以q她是最不喜歡剪頭髮的,總覺得那些頭髮長出來很不容易,就這樣離開自己很捨不得。但是今天,看著它們從鏡中人的手上飄落,那種景象就像畫一樣美。

  她甚至有些嫉妒自己的頭髮,可以如此毫無阻攔地親近他。

  「OK,完工了,看看滿不滿意?」他的聲音還是那樣溫和,不高不低,正好叫醒還在迷茫中的千曉。

  她的眼睛雖然直視著鏡中的自己,卻不知道為什麼無法集中精神,老將眼光上移,注視著他的微笑。

  「我幫你沖沖頭。」他將她再度帶到沖水間的躺椅。

  這一次,溫熱的水和他修長的十指」起沿著髮鬢滑落,水霧蒸騰,她的眼睛閉著,默默地感受從他指尖傳來的溫暖。吹風機的熱度更勝於熱水,能將人吹得睏倦起來。但是千曉的眼睛始終凝視著鏡中那道瘦一局的身影,甚至沒注意他是什麼時候幫她把頭髮梳好,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付錢離開雲染的。

  這是千曉最難忘的一次剪頭髮的經歷,從那天起,她就愛上雲染,愛上剪頭髮的感覺。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就叫「一見鍾情」?也不知道這種喜歡人的感覺是不是膚淺得可笑?但是當他的手指碰觸到我的時候,我全身有種莫名的興奮。這也是花癡的一種吧?就好像學校裡的女孩子們看到哥哥會忍不住尖叫一樣。天啊,我這是怎麼了?為什麼一想到今天剪頭髮的事情就會臉紅?要是被哥哥知道了,一定會笑死我的。

  千曉胡亂地塗寫日記,寫完後又很不放心。萬一被爸媽看到這一段該怎麼辦?

  明天開始一定要換一個帶鎖的日記本。

  鎖上日記,不讓別人看到。從今天起,她有了屬於自已的秘密。

  「千曉,下個月會有一場名揚學園和楚月女校的聯誼會,你知道嗎?」坐在千曉隔壁的璐璐是個超級八卦的女孩子,也是明千藏的忠實Fans,為了搶到千曉身邊的位子,她可是打敗了無數的對手。

  此時她正興奮不已,喋喋不休地和千曉講述著下個月的那場盛事。

  「楚月女校的女孩子個個都是精英,所以這次聯誼會我們學校也要派出最強的陣容出戰。」

  「出戰?是聯誼還是打仗啊?」千曉莞爾。

  「有時候聯誼的目的就是為了比高下嘛。咱們學校優秀的男孩子那麼多,楚月女校早就瞄準那幾個鎮校之寶,所以我們學校的女孩子絕不能示 弱!」璐璐握緊拳頭,好像即將奔赴戰場一樣。「聽說咱們這邊負責統籌活動的是沐晨學長,到時候你哥哥也應該會參加吧?不知道哪個學姊那麼幸運可以成為他們的女伴。」

  「沐晨學長?」千曉已經不止一次從璐璐的嘴裡同時聽到這個人的名字和哥哥的名字一起出現,她搖搖頭。「這種貴族學校的聯誼會和相親差不多吧。」

  無非是一群有錢人子弟在一起唱歌跳舞聊天,為他們將來進入社交界做準備。

  而璐璐從一些學姊口裡探聽到不少小道消息,「聽說你哥似乎不大愛參加這種

  活動,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他去參加呢?」

  「幹麼?」

  「我特意買了套禮服,就是為了能吸引你哥的目光啊。」璐璐吸起紅唇,「好千曉,我們是好同學,你一定會幫我的,是不是?」

  「就怕我哥哥眼高於頂,不喜歡平凡的女孩子。」她別有深意的笑笑。

  「沒關係,只要你肯幫我介紹,我保證以後絕不會虧待你!」璐璐拍著胸脯的樣子,好像自己做定了她的嫂子。

  千曉暗中歎口氣,不願意打破她美好的幻想,「好,我試試看。」

  其實不用她出力,哥哥今年也一定會參加這場聯誼會。因為念情姊最喜歡參加這種社一父活動,而哥哥怎麼可能放心讓念情姊一個人去面對全校那些如狼似虎的男孩子呢?

  「聽說啊,沐晨學長會組織一支交響樂團,現場演奏聯誼會的所有曲目,很壯觀吧?」璐璐把手按在胸口,「沐晨學長就是厲害,只要他出面,沒有辦不成的事情。咱們學校那些吾樂精英個個目中無人,只有沐晨學長才能把他們聚在一起。」

  千曉好奇地問:「組織樂團?都是什麼樣的人啊?」

  「都是學校裡的音樂天才啊。反正像我和你這些音樂課成績只能拿C的人,無論如何也進不了樂團。」璐璐做了個鬼臉。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知道千曉是個很好相處的千金小姐,所以兩人間開玩笑都很隨意。

  千曉無所謂地撇撇嘴,「音樂拿A又怎麼樣,學校裡有多少人將來會做音樂家呢?」

  「話不能這麼說,如果能見到帥哥,又能參加樂團,那不是既賞心悅目又有面子了嗎?」璐璐說著就拉起她,「對了,聽說那邊還在招收聯誼會的義工,不如我們去報名吧!」

  「義工?是不是負責端茶遞水、掃地擦桌子的工作啊?」她沒什麼興趣。

  璐璐想到她的身份,「對哦,讓你這明家大小姐去做這樣的事情是委屈你了,要不然你陪我去報名吧?」

  其實能夠進入名揚學園的學生,出身非富即貴,出身普通人家,因為成績優秀而來到這裡就讀的學生並不多。

  璐璐的父母是開連鎖超市的,雖然也算有錢,但是和那些旗下數十間跨國公司的大財團相比,那就小巫見大巫了,所以會被排斥在「貴族子弟」的圈子之外。只有千曉這樣不自視高人一等的人,才會和她玩在一起。

  而她也很懂得利用千曉的善良,凡事如果千曉不同意做,她就會露出楚楚可憐的樣子,捂著心口說:「你是不是嫌棄我啊?」每每她使出這一招,千曉便拿她沒辦法。

  眼看璐璐的手又摸到胸口,大大的眼睛就要熱淚盈眶,千曉趕快投降,「好好好,我陪你去就是了嘛!」

  報名地點在學生會的門口,璐璐興奮地拽著千曉的手,指著前面說:「你看你看,名揚的兩大帥哥都在前面!天啊!我怎麼沒帶相機出來?」

  沒想到哥哥會來學生會。千曉愣了愣,不過等她看到明千藏身邊的方念情就明白了。念情姊對學校的活動向來熱心,這次大概也是來幫忙的吧?

  再說,名揚學園的樂團如果少了哥哥這個蕭邦王子怎麼行呢?

  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視線轉向那個站在門口背對著她正在和哥哥說話的人,微笑一下子凝固在嘴角。

  那個人的背影……好眼熟。

  就在她愣住的時候,那人緩緩轉身,露出側面的臉部線條,依然是那樣溫柔清澈的笑容,依然是那樣自然灑脫的氣質,即使只是半張臉已將千曉的心一把揪了起來。

  是他!居然會是他!

  「沐晨學長!」璐璐迫不及待地拉著她跑過去,「我們是來報名做義工的。

  「歡迎。」蘇沐晨向兩人微笑,看到千曉的時候還特意點點頭。

  「難得哦,我

  們學校現在報名的大都是想當樂團成員的,還沒有什麼人報名做義工呢,你們是第一個。」

  千曉緩緩仰起臉,面對著那道朝陽般的笑容,心頭蕩漾著一股幸福的暖意。

  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遇見他。沒想到,他會這麼近地生活在自己身邊。沒想到,他,就是蘇沐晨。

  「千曉,你要報名嗎?」璐璐問她。

  她好像看到蘇沐晨遞給她一張表格,那聲音像是從天上飄來,「其實工作很簡

  單,主要是負責接待、登記姓名之類的。真正的服務工作,我們會從外面另聘專職人員。」

  她的手自動抬起,握著那張紙,嘴唇翕張,「好。」

  他的眼波柔柔地看著她,暗夜中的星辰也沒有這麼明亮吧?但是他們的對視只是一瞬間,很快,另外有同學來報名。

  蘇沐晨走到另外一邊去和其他同學說話了。

  「走啦,千曉,怎麼還站在這裡?」璐璐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竊笑道:「你看什麼呢?你也會對帥哥動心啊?」

  「動什麼動?」她急忙收回目光,裝作和璐璐開玩笑。「你別見到我哥就流口水,他可不喜歡白癡女孩。」

  璐璐啊地叫了一聲,急忙擦自己的嘴角,擦完才發現自己上了她的當,兩人笑著打在一起,一邊說笑一邊離開學生會的門口。

  璐璐走得很快,嘴巴又在不停地說啊說,千曉不得不全力跟上,集中精神和她說話,同時克制住自己拚命想回頭的心情。

  她真的很想再看一眼,再看一眼那抹溫柔的笑容,但是又不敢,她怕被人看出心思,怕被璐璐取笑。

  好在現在知道他們是在同一個學校,將來見面的機會還很多吧?

  總會慢慢認識的,下次如果再遇到,她一定要告訴他,她叫明千曉。

  今天我居然在學生會的門口看到他。沒想到他就是蘇沐晨,那個被無數人稱讚過的名字,他就這樣平靜地佇立在我面前,讓我甚至來不及準備呼吸,就立刻窒息了。不過,真的好高興,可以走近他、認識他。

  不知道他認出我沒有?是否還記得我就是那個當初在台上暈倒的女孩?那個在雲染襄傻傻地看著他剪頭髮的笨丫頭?希望他記得我,不,還是不要記得最好。寧可他的心裡記得的都是我的好,把那些可笑的都忘記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1 00:57:37

第二章 距離

  為了迎接和楚月女校的聯誼會,名揚樂團特意在會前幾天,進行了幾次綵排。

  最為耀眼的當然是明千藏、蘇沐晨這兩大帥哥的組合。

  明千藏擔任樂團的首席鋼琴,蘇沐晨是指揮及首席小提琴。每次綵排都引得全校女生齊出動,兩大帥哥的fans尖叫頻頻,結果校方不得不出面干預,專門為樂團準備一間綵排室,完全隔音,免得受外界打擾。

  明千曉因為報名聯誼會的義工,再加上璐璐的積極爭取,所以成為綵排內部人員,可以隨時出入樂團和綵排室。雖然蘇沐晨說過不用她們端茶遞水,但是總不能太過無所事事吧,於是她們準備了上百個紙杯,隨時等待大家取用。

  璐璐坐在房間一角,一手抱著紙杯,一手抱著保溫壺,據說壺中裝的是她昨晚上親自熬製的飲料,專為明千藏準備的,不過直到現在都沒有機會送給他就是了。

  「你哥哥彈鋼琴的樣子真是帥!」璐璐一臉的癡迷,「以前只有在全校集會的時候才有機會看他彈琴,聽和他同班的女生說,每次他們班上音樂課的時候,教室內外都是人。可惜我不敢蹺課,要不然我也要趴在窗戶外面偷聽。你就和他住在一起,是不是每天聽他彈琴?你真幸福啊。」

  「我哥哥啊,他平時在家不大彈琴的。」千曉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說著話,眼睛卻直直地注視著那道眾人間最突出的一局姚身影。

  蘇沐晨今天只穿了件白色襯衫,大概因為天氣太熱,他解開領扣和袖口上的幾扣子。袖子半捲到手肘,頸部以下依稀可見清瘦的鎖骨。

  今天他還戴了副眼鏡,這是以前她沒有見過的。或許是因為這副眼鏡,也或許是因為他高高在上的指揮地位,雖然他的嘴角始終掛著那抹溫柔的笑,但看起來卻比平時要威嚴冷峻許多。

  汗水由他額際泌出,眉眼前的劉海在他舉手投足間,她可以清晰地看到有水珠飛落。

  「好了,這段先綵排到這裡,大家休息一下。」蘇沐晨的聲音在大廳中響起,眾人一止刻長長地吁了口氣。

  「千曉,快點啊,你哥哥要喝水了。」璐璐拉起她就跑到鋼琴旁邊,滿面通紅地將保溫壺遞給明千藏,「千藏學長,這是我做的綠豆湯,冰了一個晚上……」

  他眼皮抬都不抬,從鋼琴蓋上取下半瓶礦泉水,自顧自地打開瓶蓋喝了幾口。

  千曉看好友那麼尷尬地站著,想替她說幾句話,正好方念情站起來。

  「人家一片好心,你如果懂禮貌,起碼應該說一聲謝謝啊。」她就這樣伸手接下那個保溫壺,打開壺蓋聞了聞,誇張地說:「哇塞!一定又解渴又好喝,還有股甜味呢。」

  有她圓場,璐璐原本漲紅的臉登時緩和許多,「要不然念情學姊嘗嘗看?我放了很多冰糖的。」

  「好啊。」方念情也不推辭。

  「吃多了糖會肥死。」明千藏雖然眼睛不看這邊,但是話明顯是對她們幾個女生說的。

  方念情滿不在乎,「如果能嘗盡天下美食,那寧可肥死。」

  「什麼天下美食?有我的份嗎?」蘇沐晨的聲音讓千曉一震,視線移動,恰好看到他推著眼鏡,趴在鋼琴邊好奇地看著那個保溫壺。「綠豆湯?剛好是我最愛喝的點心。怎麼,千藏不喜歡喝?」

  也不知道他是要幫璐璐挽回面子,還是真的喜歡綠豆湯,雙眸中星光閃爍,半真半假地來搶方念情手中的保溫壺。

  「是我先看中的,你可別想搶哦。」方念情當然不肯放手,而蘇沐晨此時也沒了剛才的威嚴感,甚至還和她又打又鬧地非要將保溫壺搶到手。

  明千藏倏然從琴椅站起,沉默的氣氛下,周圍幾個人都將目光轉移向他,而他的眼睛卻看著璐璐。

  「送給我喝的?」他出人意料地問她。

  璐璐在他冰冷的目光注視下,張口結巴地回道:「是、是的。」

  「謝謝。」他居然破例說出這兩個字,然後從方念情的手中接過那個保溫壺放

  到自己腳邊,又瞪了蘇沐晨一眼,彷彿在警告他:我的東西,擅動者,殺無赦。

  蘇沐晨和方念情相視一笑。

  站在旁邊始終望著他們的千曉卻覺得有些惆悵。早知道蘇沐晨喜歡綠豆湯,昨天她也應該煮一鍋,也就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傻呆呆地站著,無所適從。

  而蘇沐晨和念情姊的眼神也未免太有默契,甚至讓人有些嫉妒,好像他們是相識許久的老朋友一樣。念情姊和他不是同班的啊,他們什麼時候認識的?怎麼會這麼熟?

  她正胡思亂想著,蘇沐晨的眼神忽然落在她的臉上,與她的目光相對,微一點頭,「這幾天你們也辛苦了,累不累?」

  「不累。」又是璐璐開口回答。

  千曉看著他與哥哥說:「怎麼不叫你妹妹也來參加樂團?」

  「我是個音癡。」她脫口而出,生怕別人的回答會更讓自己難堪。「我的音樂成績向來都是C。」她一接觸到蘇沐晨的目光,聲音就越來越小。

  他微微一笑,「這說明明家人是各有所長啊。

  各有所長?他還不認識自己,怎麼就能肯定她也有屬於她的專長?千曉悄悄從睫毛下打量蘇沐晨,而他已經走到一邊去和其他樂團成員談論樂譜上的問題。

  也許他說這話只是無心的鼓勵,出於好心,並不是特意為了誰,相信今天就算是璐璐站在這個位置,他還是會用這樣的微笑、這樣的聲音,說出同樣的話。

  蘇沐晨,他實在是太優雅、太溫柔、太不會傷人心的紳士了。

  「聽說楚月女校有很多名門閨秀、千金大小姐—個個是才貌雙全。」方念情靠在鋼琴邊,背對明千藏問蘇沐晨,「你沒有興趣嗎?」

  他和那邊的人說完話才轉過頭來,「這個問題你應該先問千藏才對啊。」

  「我只想問你。」她笑道:「聽說你經常收到外校的情書啊。」

  千曉的心又狠狠地跳了幾下。她怎麼忘了?蘇沐晨既然和哥哥一樣是萬人迷,那麼覬覦他的優秀女生一定多得數不清,他又怎麼可能注意到自己這個普通女孩?

  她緊張地盯著蘇沐晨的唇形—想看看他會怎麼回答。他就好像故意引人著急似的,歪著頭笑笑,「那些女孩有你這麼優秀嗎?」

  不用回頭,千曉已經感覺到兩道殺人的目光從鋼琴後面射過來,接著是鋼琴琴蓋重重蓋上的聲音。

  「今天到此為止。」明千藏站起來逕自向外走,將屋內所有的人都丟下不管。

  「明大少被氣到了?」蘇沐晨和方念情的視線交會,又露出那抹讓千曉不安的古怪笑容。

  方念情大概是為了顧全大局,只好跟出去「哄」明千藏。

  蘇沐晨則對所有樂團成員說:「那麼,今天就排練到這裡,明天是聯誼會的日子,請大家提前一個小時到會場。謝謝。」

  千曉和樂團大隊人馬一起走出排練廳的時候,依然有不少學校的女生守候在門口。依稀可以聽到她們和蘇沐晨的談話。

  「沐晨學長,明天會演奏什麼曲目啊?」

  「主要是史特勞斯家族的一些圓舞曲。」

  「哇,沐晨學長今天的樣子好帥,袖口捲上去感覺清清爽爽的。」

  「是嗎?呵呵,謝謝,其實這也是不得已的,今天早上打籃球的時候,這幾顆扣子掉在球場上了。」

  「沐晨學長會打籃球啊?怎麼以前都沒有看過?」

  「我也想看,下次的校際籃球賽你會參加嗎?」

  聲浪漸漸遠去,排練廳漸漸安靜下來,走廊的」排燈光依然亮著,從窗內可以看到外面的運動場,千曉停在窗邊,目光飄向那個高高的籃球架,心緒飛揚……

  已經是晚上七點多,校工張伯遠遠地看到籃球場上有道身影正彎著腰慢慢踱著步,好像在尋找什麼。學校五點就放學了,這個時間怎麼還會有人在籃球場?

  他走過去,昏花的眼漸漸看清那道身影,是個女孩子,瘦瘦的,正在費力地梭巡著地面。

  「你是哪個班的?怎麼還不回家?」

  千曉費力地仰起頭,「我有件東西丟在球場上了,還要再找一找。」

  「什麼東西啊?很貴重嗎?」

  這個學校的女孩子個個花枝招展,聽說家境都很好,會丟了什麼東西需要在放學後、天都快黑了,還要蹲在球場上費勁地找啊找的?難道是鑽石戒指?

  她笑了笑,「沒事,張伯,你先休息去吧,我再找一會就走了。」

  眼看天就快黑了,張伯不放心,回頭又拿了一個手電筒來,「拿去用吧,別年紀輕輕就把眼睛看壞了。」

  「謝謝張伯。」千曉很懂得禮貌,不像一般的千金小姐那樣趾高氣昂、目中無人,張伯聽了也順心。

  大概快到八點,天完全黑下來的時候,就聽到千曉一聲歡呼,在球場上跳了起來,手裡還握著什麼東西似的,小跑步到警衛室門口,將手電筒還給張伯,連聲道謝。張伯想問她找了半天到底在找什麼,還沒來得及開口,千曉已經跑出校門,不見蹤影了。

  千曉很晚才回家,明氏夫婦看到她回來,不禁皺眉問:「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去哪兒了?」

  明母眼尖,一眼就看到她雪白的裙子上沾了不少泥土,驚呼,「你摔跤了?」

  「啊,哦,不、不是。」感覺到哥哥冰冷的目光正刺向自己,剛瞥了眼,就覺得這目光好像能穿透身體,看到她心裡。她生怕心事被他看穿,含糊著和母親應了幾聲就飛快地跑進自己的房間。

  「千曉,你不吃飯了?」明母還在身後大聲問,但是她已經來不及回答。

  關上房門,心跳依然在猛烈敲擊著胸腔,手心已經滲出汗來,攤開手掌,被汗水包圍的是幾枚銀色的鈕扣,這本是屬於名揚學園男生校服上的。

  打開抽屜,一個小小的首飾盒躺在裡面,她遲疑了下,打開首飾盒,將那幾枚扣子放進去。攤開新的日記本,這個本子是她在商店裡精挑細選出來的—上面附有三重鎖,店員吹噓即使是FBI都別想打開,看到裡面的秘密。

  平復了過於激烈的心跳,她抽出專門寫日記的原子筆,記錄著今天的心情。

  我大概是瘋了,居然會為了那幾枚扣子在學校的球場上連續找了幾個小時。如果被其他同學撞見真是沒臉活了。但是,當我找到那幾枚扣子的時候,那種興奮和激動無法用語言形容,即使是天再黑都不會覺得害怕了。我要收藏好這幾枚扣子,這算不算是我和他之間的第一個秘密呢?雖然他不知道,但我卻興奮得幾乎要昏過去。傻乎曉,今天晚上你還睡得著嗎?

  闔上日記本,一層又一層地將鎖鎖住。千曉抱著本子躺倒在床上,想著白天的一切,忍不住偷偷笑出聲。笑容就這樣蕩漾在她漂亮的嘴角,直到她睡熟都不曾退去。

  「沒想到名揚學園真的有這麼多師哥啊。」

  「是啊、是啊,我最喜歡明千藏,酷酷的,好像漫畫裡的王子。」

  「我覺得蘇沐晨才好呢,溫溫柔柔,陽光燦爛,明千藏太陰鬱了。」

  聽著楚月女校的千金小姐們對兩位帥哥品頭論足的,璐璐的臉色一直很難看。

  「千曉,你不生氣嗎?你看那些楚月女校的女生,一個個的眼神好像要把你哥給生吞活剝似的。」

  千曉微微一笑,「不會啊,你看我哥哥看都不看她們一眼。」

  璐璐看了一會,終於放下心,「對哦,明千藏眼光那麼高,怎麼可能看得上那些庸脂俗粉?」她立刻變得自信滿滿,小聲說:「千曉,咱們打個商量,等一下我想去獻花給你哥哥,必須離開一下哦。」

  「我哥哥不喜歡花。」千曉好心提醒她。早知道這束百合是她要送給哥哥的,剛剛就應該阻止她買,免得花冤枉錢。

  「那你哥哥喜歡什麼?」璐璐急切地問。

  千曉想了想,「他好像沒什麼特別喜歡的。」老哥是個冷感的人,做兄妹十幾年,沒看見他對什麼東西動過心,除了最近對那個人……

  「快說啊!!」璐璐焦急地問。

  她歎口氣,勉強想出一個,「巧克力大概還好吧。」雖然每年的情人節老哥都會把收到的巧克力扔進垃圾箱,但是家裡的糖果盒中那麼多的選擇,他似乎也只拿巧克力。

  「那我現在就去買。」璐璐一陣風似地跑了。

  千曉哭笑不得地搖搖頭。遠遠地看去,老哥坐在鋼琴旁的樣子是很帥,難怪能迷倒一群人,但是,難道那些女孩子們都沒有看到?他的眼神分明只看向小提琴席的最後一位——方念情。

  交響樂團的演出造成一陣轟動,而樂團成員們也在謝幕後,加入聯誼的人潮。

  二個人負責這裡,很累吧?」千曉突然聽到蘇沐晨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永遠是不疾不徐,溫度剛好地讓人醉去。

  「啊!」她嚇了一跳,手邊的紙杯差點碰倒,還是他眼明手快地一把扶住了。

  「璐璐呢?怎麼就留下你一個人?」遠遠就看到她自己孤零零地站在這裡,可憐兮兮,就好像小寵物被主人無情地丟下似的。

  居然將千藏的妹妹比作小寵物,這種比喻還真是可笑又奇怪!蘇沐晨忍不住又笑了下。

  他笑起來的樣子真是太好看了。千曉癡癡地看著他的臉。近距離看他,才發現他的五官比例是這樣的完美。

  那種薄薄的唇形配在陽剛的臉上,竟然也可以如此的協調。英秀的眉、高挺的鼻、俊逸的唇……

  如果她有璐璐那麼主動熱情,如果她有念情姊那樣敢作敢為,她真想伸手去摸一摸他的臉,哪怕只是摸一下。

  「沐晨,原來你在這裡。」銀鈐般的笑聲和一道美麗的倩影,同時間到桌子一刖面。千曉還沒有看清楚,蘇沐晨就被人拉走了。

  「那個人是楚月女校的學生會長吧?」璐璐氣喘吁吁地跑回來,看到對方的背影就已經認了出來。「好像叫慕容婉蘇。」

  「慕容婉蘇?」多美的名字,好像武俠小說裡的女主角。看背影也絕對是美女一個,是學生會長,當然就更是才女,只看背影就和蘇沐晨匹配得不得了。

  千曉心頭一陣惆悵,璐璐正興奮地舉著巧克力問她,「你看,這個牌子的好不好?我剛才忘記問你,你哥哥喜歡什麼牌子的巧克力。」

  「嗯,都好。」她現在沒心思回答好友的問題,心裡被滿滿的失落感盛滿了。

  「你陪我過去吧,我還挺怕你哥哥的眼神的。」璐璐硬要拉著千曉壯膽,結果她們走到舞池旁,在那裡的不僅僅有明千藏,還有方念情、蘇沐晨和慕容婉蘇。

  他們四個好像認識,或者是正在互相介紹,除了明千藏,其他三人都是相談甚歡的樣子。

  「千藏學長,祝賀你今天演出成功!」璐璐湊過去,伸手把禮物遞過去,眾人的目光一起看向她。

  千曉所站的位置比較微妙,左面是蘇沐晨,右邊是慕容婉蘇,她一靠近蘇沐晨就聞到那股溫暖的氣息,心跳開始紊亂,眼睛都不敢亂瞥。

  忽然間千曉感覺被人狠狠地撞了下,一杯滾燙的咖啡從她右腕嘩啦潑灑下來。她還沒來得及叫出聲,慕容婉蘇已經驚叫起來,接著她被一個有力的手臂猛地拉到左側,跌進某個人的懷裡。

  「燙到沒有?」蘇沐晨的聲音第一次提高了速度和分貝,卻也是第一次靠她如此地近,她剛剛揚起睫毛就看到他清亮的眸子中含著震動和焦慮,和自己的臉近在毫釐。

  她愣了幾秒才回過神來,右腕一陣火辣辣的痛提醒著她,她被燙傷了。

  「什麼人這麼不小心?」蘇沐晨回頭尋找兇手。雖然不是咆哮怒吼,但是這種沉穩的低喝更有壓迫力。

  站在旁邊手裡舉著空紙杯的一個女生嚇呆了,忙不迭地說:「對不起、對不起,人一多,我被擠到,杯子就翻了。」

  「先送千曉去醫院吧。」方念情第一個反應過來,「我和千藏送她去。」

  「還是我去吧。」蘇沐晨的話聽在千曉的耳朵裡簡直像仙樂一樣,「今天的活動是我統籌的,會場裡發生任何意外都應該由我處理。」

  他在會場外面攔了輛計程車,明千藏在窗外囑咐了一句,「去明和醫院。」蘇沐晨點點頭,猜測那應該是明家的產業。

  轉過身,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千曉的手腕,「疼得厲害嗎?」

  千曉點點頭,又搖搖頭。不敢相信,夢想居然這麼怏就實現了。

  他和自己的距離是如此地近,呼吸可聞。他的手正扶在自己的手腕上,從他的手掌中傳來的熱度好像比燙傷的感覺更加火熱—能直接燙到她心裡,在心中燃起一把情愫的火。

  「你忍一忍,到醫院就不疼了。」他柔聲說,嘴角掛著安撫的微笑。「你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女孩子。」從燙傷到現在都不見她叫喊過,要是換成別的女孩子大概早就疼哭了。

  他說她「勇敢」耶,為了這一句讚美,再疼她也不在乎了。千曉咬緊牙關,左拳下意識地撐緊,好像這樣用力地握住就可以減少疼痛似的。

  大概是為了減輕她的心理負擔,蘇沐晨自始至終都用自己的手掌托住她的手,輕聲和她說話,幫她分散注意力。而她的精神雖然集中在他的聲浪裡,卻無法捕捉到那些具體的字眼,只是頻頻地點頭,好像聽懂了,其實什麼都沒有聽明{口。

  到了醫院,一切程序都是蘇沐晨處理的,包括掛號、看門診、回答醫生問題、取藥,最後送千曉回家。

  「記住了,這些藥明天早上起床就要敷一次,一天至少兩到三次。這個是止痛藥,實在痛得受不了再吃,以免吃多產生依賴心理對身體反而有副作用。」

  他的聲音如泉水一樣敲在她的耳鼓裡,終於將她敲醒,忽然發現兩人已經站在自己家的門口,他的身後就是一輛計程車。

  「你要走了?」這麼久之後,這是她第一次主動開口問他。

  他笑著點點頭,「祝你今天睡個好覺。」

  明千藏不知何時走到兩人身後,「好了,我帶她進去。」

  「那就交給你了。」蘇沐晨把千曉的手遞到她哥手裡,又對她微微一笑,「明天我再來看你。」

  當她默默地看著他隨車子離開之後,明千藏才冷冷問道:「可以進屋了嗎一.」

  千曉一轉眸就看到他瞭然的神情,彷彿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她的臉忽然熱了起來,溫度甚至不低於手腕的燙傷。

  今天是我最倒楣還是最幸福的一天呢?現在我被迫要用左手寫字,所以字跡才會這麼難看。因為我在聯誼會上被咖啡燙傷右手,至少十天、半個月不能握筆了。但是,我又應該竊笑的,因為這次燙傷,他才會走到我身邊,甚至陪我去醫院,扶著我的手,和我說話,幫我止疼。

  我甚至以為是上帝聽到我的心聲,提前把聖誕禮物送到我身邊了。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簡直忘記了疼痛,眼睛裡只能看到他一個人。完了,我已經變成個徹底的花癡,但是我的心承受得住以後要面對的那些痛苦嗎?如果有一天,他的眼睛就像我一樣,也有一個人長久駐留在他視線中,再也看不到別人,我該怎麼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1 00:58:07

第三章 守望

  「千曉,今天下午沒有課嗎?」雲染的老闆娘雪姨和千曉已經是熟人了,她告訴千曉,蘇沐晨是她的外甥,每週二下午沒課的時候才會過來幫忙。

  今天就是週二,千曉下午有兩節英語課,但是她決定做一次壞孩子,蹺課了。

  「我周未有點事情,想把頭髮弄一弄。」她一邊說一邊悄悄打量店裡的情況。還沒有看到蘇沐晨,他今天不會不來吧?

  「是家裡有聚會,還是要出門會客啊?」雪姨打趣道:「該不會是你奶奶又要安排你們兄妹相親吧?」關於兄妹倆經常被祖母逼婚的事,千曉偶爾會當作笑話講給她聽。

  「不是,是我媽生日,我爸說要全家一起出門吃個飯。」

  「哦,那髮型就不用弄得太複雜,家庭聚會還是清爽一些比較好。沐晨,你來啦,那千曉的頭髮就交給你了。」隨著雪姨俐落的招呼,店門已經被拉開,與陽光一起照亮店內的那個人不就是蘇沐晨嗎?

  千曉緊張得不敢回頭看,只能從鏡子裡看到他的輪廓。陽光就在他的身後,因為玻璃門將陽光打碎,她看不清他的臉,只能聽到他的笑聲。

  「千曉?你今天下午不是應該有課嗎?」他的聲音已經臨近她身後,聽得她心頭暖洋洋的。什麼時候起,他居然會注意到自己的課表了?但是接下來他的話,卻又讓她大失所望。「我記得一年級的課表今天是全滿的。」

  是啊,她怎麼忘記了,他是學生會長,一定見過全校各年級的課表,聽說他還有過目不忘的本事,能記得她今天的課表也就不奇怪了。

  但是,絕不能讓蘇沐晨知道她今天是蹺課,否則他這個資優生會怎麼看待她蹺課的行為啊?於是,她趕快撒了個小謊。

  「我們英文老師今天不大舒服,所以放了我們半天假。」

  大概停了幾秒,他才淡淡地應了一聲,「哦。」

  這口氣有些古怪,好像他並不相信她的話似的。

  她忍不住從鏡子裡看向他,但他正好轉身去拿工具,所以無法看到他臉上的表情,等他再轉過來,她又因為怕和他對視,急忙將目光轉移開。

  「週末有聚會是嗎?那麼,我幫你弄個乾淨清爽而且很俏皮的髮型,適合家庭聚會。」他每次都等她回答,但是這一次沒有,也許是知道她每次都會點頭,於是就直接動手了。

  「麗雅,先給客人洗一下頭。」奇怪的是,這一次他沒有親自幫她洗髮,而是叫了小妹幫忙。

  當她頭髮濕漉漉地重新坐在椅子上的時候,他沒有再和她多聊就動起手來。

  要修剪的地方並不多,唯有在她的額前髮梢處,他的手和剪刀停留一會。他的手還是很溫暖,碰到髮梢的時候稍稍向後退了一點,手背就碰到她的睫毛。她的睫毛忍不住抖動了幾下,沒敢睜開眼。

  「碰到你眼睛了?」他呼出的熱氣如白霧浮在她的臉上。

  每次見到他,她都會緊張得說不出話來,此刻更是緊張得全身肌肉僵硬,只是搖了搖頭。

  過了約幾分鐘—蘇沐晨忽然說:「好了,你照照鏡子,看看滿不滿意上

  由他親手設計的髮型,從來沒有人會說不滿意的,更何況是千曉。

  「謝謝。」她到櫃檯結帳的時候還在用眼角瞥著他的身影,他正低頭用掃帚掃去地上的碎頭髮,並沒有再和她說話。以一刖每次他幫她做完頭髮,都會和她說點輕鬆的笑話。今天,他心情不好嗎?

  「千曉,改天再來哦。」雪姨的話在提醒她應該離開了。

  剛走出店門,忽然又聽到蘇沐晨的聲音在後面響起,「千曉,等一下。」

  他追了出來,兩人就站在店外,面面相對。

  「還有什麼事嗎?」她緊張地問。

  他抬起手臂,手裡提著她的書包。「你忘了東西。」

  「哦,對耶。」她怎麼這麼大意?居然連書包都忘了拿。

  蘇沐晨將書包遞給她,若有所思的目光看得她心中很不安。

  終於他還是問出口,「不喜歡上下午的課?」

  「嘎?」她剛張嘴就意識到自己的謊言已經被他識破了。

  「我離開學生會前才和你們英文老師聊了一會,所以我知道她身體很好。」他目光灼灼,「為什麼要撒謊蹺課?做這個頭髮真的很重要嗎?還是因為不喜歡英文課?」

  「我……」她張口結舌,雙頰滾燙,簡直是無地自容。

  大概是看她可憐兮兮的讓人氣不起來,他嚴厲的口吻又緩了下來。「我不是要責備你,只是不喜歡看到你這樣渾渾噩噩地過日子。任何一堂課,錯過了就補不回來,即使你是明千藏的妹妹,你哥哥也不可能總幫得了你的,對不對?」

  「我,就是不喜歡上那個老師的課。」她豁出去了,既然謊言被他戳破,乾脆說得再多一些吧,只要能讓他誤解她的動機,別看穿她對他的暗戀就好。

  蘇沐晨歎口氣,又無可奈何地笑笑,「其實我也知道,那個英文老師的授課能力不夠高,已經有好幾個同學反應說上她的課很無聊,希望能換一個老師,我已經和校長商量過這件事,但要找到一個合適的老師還是要等幾天的。」

  千曉暗自吁了口氣,知道他已經信了自己捏造的謊話。

  「不過,無論如何,為了這件事而蹺課是不對的。知道嗎?」此刻的他就像兄長似地諄諄教誨,千曉只能頻頻點頭。「今天的課看來你的進度會落後,不如一會我提早收工,幫你補課吧。」

  千曉差點歡呼出聲,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你幫我補英文?!」

  他一笑,「當然,我是顯得有些自不量力,你哥哥的成績那麼好,其實根本不需要外人幫忙。」

  「不,哥哥平時不管我學業的。」

  上帝啊,原諒她又撒了」個謊,雖然老哥看上去很冷淡,但是學業上的事只要她有問,老哥總是用最有效最棒的方法替她解惑。但現在她迫切想抓住這個能和蘇沐晨單獨相處的機會,所以不得不出賣他了。

  蘇沐晨看她竟然像孩子似的興奮雀躍,忍俊不禁。「那好,你等我兩個小時,我們可以去隔壁的餐飲店溫書。」

  千曉幾乎是手足顫抖著,懷抱著書包,狂喜的叫聲必須強抑著才不至於從胸腔飛出咽喉。

  感謝仁慈的上帝,這麼快就圓了她的夢,居然可以和他單獨地坐在一起?!天,幸福是不是來得太快了?快得她簡直不敢相信。

  「先從哪裡開始呢?你們上到哪一課?前面的單字和課文都有背過嗎?」

  「背過,但總是記不住,學了後面忘了前面。」

  課本都攤在桌上,兩人手邊各是一杯水果冰沙,正冒著絲絲涼意。

  桌子不大,因為餐飲店的空間很小,所以兩人坐得很近,肘部都頂在一起。

  蘇沐晨的右手中指和食指夾著一支鋼筆,左手則翻閱著英文課本。他看得很仔細,速度也不快,大概看了半個多小時,才將千曉目前上過的內容全部瀏覽完畢。

  想了想之後,他開始用筆在書上畫重點。「我畫的這些,你回去都要反覆多讀幾遍,背不下來不要緊,一會我有個簡便的方法可以教給你。除了我畫的這些,其他的就先不用看了。」

  「好。」她乖乖巧巧地應著,彷彿他說的話都是聖旨。

  他的手指雖然看上去修長,但是和哥哥的不一樣。老哥的手明顯是屬於養尊處優的貴族,修長而光潤,沒有瑕疵。但是蘇沐晨的指關節更寬大」點,指腹那裡還有細繭,和他向來優雅貴氣的外表有些不相稱。

  對厚,怎麼忘記了,他的家境並不像名揚學園其他學生那般顯赫,據說他是借住在雪姨家,關於他的父母也從沒聽人提起過,但是既然會讓他在外面打工,幫人剪頭髮,那他就絕不會是闊少爺出身。

  勤奮好學,自立自強,這樣的品格在當今只知道享受、只知道索取的年輕人身上不多見了。理解這些,使得千曉更加倍地敬佩他。

  蘇沐晨根本不知道小丫頭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只是專注研究課本內容,他抽來一張白紙,在紙上寫滿英文。

  「喜歡聽英文歌嗎?」他忽然問。

  「喜歡。」她偏頭看過去。他寫的好像是一首歌詞,但是歌詞裡有很多單字都是書本上要背的。

  「前幾年CelineDion有一首歌風靡全球,還記得嗎?『Myheartwillgoon』。」

  「大概……」畢竟是七、八年前的歌了,那時候的千曉還是國小生,就算記得印象也不深了。

  「你只要會唱那首歌,再把我寫的這篇歌詞套進去唱,那麼單字就都能背起來了。」他笑著把歌詞遞給她,原來他竟然取巧想到這麼一個辦法幫她背書。

  「你真是太棒了!」她由衷地脫口讚美,說出來才發現自己的話聽上去可能有些假,趕快又補充,「謝謝你幫我,我請你吃東西吧。」

  「好啊,我正好有點餓了。」蘇沐晨吸了一口冰沙,「小時候我家巷口有家麵包店,做出來的橘子麵包簡直香極了,那時候就想著將來如果有錢,一定要把整個店都買下來,天天吃麵包就是最大的幸福。」

  「你喜歡吃橘子麵包?」千曉說:「我記得街角有一家麵包店有賣。」

  「那一家啊,我去過了,附近的麵包店我都光顧過了,不過味道都差了點,也不知道是我的記憶出了問題,還是那家的配方比較獨特,反正再也找不到了。

  「那原來的那家店呢?」

  「老闆全家都移民去澳洲,店也就收起來了。」蘇沐晨一邊說著一邊向老闆招手,「老闆,兩個甜筒。」他笑說:「還是我請你吧,這家店我熟,以後如果你發現什麼好吃的東西再請我好了。」

  以後?他說的是以後沒錯吧?那麼,就是說像這樣面對面的單獨相處,不會只有一次了?

  千曉笑咪咪的,手指夾著吸管,看著蘇沐晨站在櫃檯前的背影,感覺幸福的陽光穿過玻璃門窗,真真切切地照耀在自己身上。

  店門又被推開,有幾個女生走進來,七嘴八舌地說著話。

  「好累啊,真希望趕快放假。」

  「今天真熱,老闆,我們要一客香蕉船!」

  一看到她們進來,千曉嚇得趕快拿書包遮住自己的瞼,身子也低下來,希望對方沒有看到她。

  但是這一次老夭沒有幫她,店裡這麼小,幾個女孩子一瞥眼就看到她了,其中一個大聲叫道;「千曉,你今天蹺課原來是跑到這裡吃冰啊?老師快氣死了!」

  「我、我……」千曉還沒來得及想辦法把她們支開,蘇沐晨已經舉著兩個甜筒走回來,將其中一個交到她手上。「這是新出的口味,你嘗嘗看,很不錯。」

  「沐晨學長?!」幾個女生爆發出高分貝的尖叫,像是看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

  千曉的臉埋在桌上的書本裡,心中大大的歎息。完了,一次完美的約會就這樣被毀掉了。

  千曉蹺課和蘇沐晨約會的消息,在第二天就傳遍名揚學園,而且流言越傳越離譜,傳到後來,目擊者都言之鑿鑿地說,親眼見他們兩人共同分食一客冰淇淋,神態親暱,有許多小動作看起來已經在一起很久了。

  千曉很想去找蘇沐晨解釋,她以前聽說過不少關於某校或某班女生追求他,結果遭到拒絕的消息,也聽說他最不喜歡的就是和人傳這些腓聞。

  他們只不過是在一起喝飲料而已,萬一因為這些謠言,他以後和她保持距離,再也不和她說話該怎麼辦?

  她翻來覆去好幾天都睡不好覺,總想不到該如何開口向他解釋。

  一天放學後,家裡派來接送她的車遲到了,她站在街邊等,幾輛豪華轎車刷刷地開到她面前。從車上下來幾個楚月女校的學生,對她上下一陣打量。「你就是明千曉?」

  對方的敵意非常明顯,千曉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校門裡面,哥哥還沒有出來。

  「我是。」

  「我們來是想告訴你一句話,離蘇沐晨遠一點,他已經有女朋友了。」

  那冷酷的聲音讓千曉心頭一沉。蘇沐晨有女朋友了?看著眼前的幾個人,她有點明白了。

  「你們是說慕容婉蘇嗎?」

  「算你聰明。我們打聽過了,你除了家裡有錢之外,沒什麼多餘的本事。我們婉蘇學姊可就不一樣了,人漂亮又聰明,每次考試成績都是全年級第一,演講、鋼琴、舞蹈、外語,樣樣都很厲害。你應該聽說過物以類聚這詞吧?你想蘇沐晨怎麼可能看上一個考試經常不及格,空有金錢沒有大腦的人呢?」

  這番宣言滔滔不絕,千曉看著她們喋喋不休的嘴臉,開始還很緊張,後來卻覺得有些好笑了。

  這種場景她在電視和小說上見到不少,每次都是女主角柔柔弱弱被情敵的fans臭罵教訓,然後哭著跑回家,或者找男主角安慰,男主角再出面教訓一下女主角的情敵,就皆大歡喜了。

  不過,她可沒有那麼好運,蘇沐晨是不可能突然出現,英雄救美的。

  「說完你們可以滾了。」冰一樣的聲音淬然出現,原來還是有英雄來救美的,只不過這個英雄是她那偉大的老哥明千藏。

  看到他出面,幾個女孩子面面相顱,都不吭聲了,反正已經達到警告明千曉的目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當幾個女生分別往自己的私家車裡坐的時候,明千藏忽然揚聲道:「如果再騷擾我妹妹,信不信我可以讓你們幾家的股票一夜之間變成廢紙?」

  眼看著她們倉皇逃跑,明千曉突然笑了,「老哥,還是你厲害,其實你不用多說一個字,光用眼神也能把她們嚇死。

  「你還好吧。」明千藏很難得會主動關心她。

  千曉聳聳肩,「還好,我早料到會有這種事發生,情況也還不算太糟糕,我以為我會被砸臭雞蛋、爛紅柿之類的。其實她們也沒說錯,蘇沐晨和慕容婉蘇本來就很速配。你看,兩個人的名字裡都有一個「『蘇』字,這算不算是緣分啊?」

  明千藏靜靜地看著她,眼神中那種執著的深沉卻讓她不安起來。

  「回家吧。」她大聲說,車子已經開到兩人眼前。

  「你真的動心了?」明千藏低聲問:「你年紀還小,別陷得太深。」

  千曉的肩膀抖動了一下,彎身坐進車裡的一瞬間說:「我知道。」

  我當然知道,對感情不能陷得太快大深。我年紀還小,感情的路上還會有很多變數。但是,誰能像控制遊戲一樣隨性地控制感情的走向呢?我對他撒了謊,說謊的時候我是矛盾而痛苦的,因為怕他看穿後會看不起我。但他卻是那麼善良可親,甚至還親自幫我補習功課,這是我作夢都想不到的。

  我當然比不上慕容婉蘇,但我就是我,不需要和任何人做比較,我之所以不敢更進一步地靠近他,並不是因為我自卑,而是……而是……

  而是因為什麼呢?她的筆尖停住,呆呆地看著本上的字,無法自答。

  「雪姨,你知道以前沐晨學長家巷口的麵包店叫什麼名字嗎?」

  當千曉跑到雲染問雪姨這個問題的時候,雪姨愣了下,抬起頭看著她。「你怎麼知道那個麵包店?」

  「是沐晨學長說的,他說他小時候最喜歡吃那裡的橘子麵包,後來在別的地方都買不到。」

  雪姨笑問:「那你打聽那家店想做什麼呢?」

  「我、我好奇嘛,想知道是什麼好味道能讓沐晨學長記在心裡那麼多年。」她被雪姨促狹的眼光看得怪不好意思的,只好找藉口搪塞。

  還好雪姨沒有追問,只是摸著額角說:「那家店的麵包的確是很好吃,不過老闆一家都移民了,也沒有在附近開過連鎖店,肯定是買不到了。」

  「哦。」千曉好失望,本來還以為能找到一點蛛絲馬跡,看來是沒希望了。

  「不過」雪姨拉長音,「我說買不到,並不代表就吃不到啊!」

  「你是說……」千曉張大眼睛,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你知道有誰能做出這種麵包?」

  「叫聲師傅,我就教你。」雪姨對她擠擠眼,「當年我也是對那家的麵包愛吃得很,專門向老闆討教過做法哦。」

  「太好了!好雪姨、好師傅,教我吧!求求你了!」她激動地連聲保證,「我一定是最好的學徒的!」

  雪姨安撫地拍拍她的手,看她急成這個樣子,不覺有些好笑。「我當然願出息教你,但總要等我下班啊,這裡沒有麵粉、沒有工具,難道讓我當場拿洗髮乳做給你吃啊。」

  千曉自告奮勇,「那需要什麼材料,我去超市買來。」

  雪姨無奈地苦笑著搖搖頭,寫了份清單給她,「就照著單子上的買吧,晚點來找我,我們一起回我家去做。」

  清單上的東西不是很多,但不知道是配方本就很獨特,還是雪姨故意考驗她,每樣東西都不是輕易就能買到,比如麵粉就指定了廠牌,絕對不能買錯,甚至白糖等最基本的調味料也是如此。而一家超市的貨品並沒有那麼齊全,所以千曉一口氣跑了四、五家超市才把材料全部買齊。

  走出最後一家超市前,在經過貨架的時候,她突然聽到兩個女孩子的對話。

  「你買好下周情人節送男朋友的巧克力了嗎?」

  「他最喜歡吃我親手做的巧克力,我都買齊材料,提前一天做出來。」

  「哇,好甜蜜啊。你真幸幅,有男朋友可以送,哪像我每年都是自己送自己巧克力。」

  「你不是喜歡明千藏嗎?可以送給他啊。」

  「聽說,他把所有收到的巧克力都直接扔到垃圾桶裡,我幹麼要花錢送垃圾給人啊。」

  千曉一邊聽一邊偷笑。老哥的英明形象在fans心中也有瓦解的一天啊,這樣也好,每年情人節有太多的同學拜託她幫忙轉交巧克力和情書,如果老哥對這些東西的處理方法可以傳揚開來,說不定她可以輕鬆不少呢。

  手推車到了結帳櫃檯前,她卻突然停住。等一下,情人節要到了是嗎?做巧克力?

  她猛然回頭,看到架子上一排排包裝精美的巧克力,和商家特別擺在旁邊做巧克力的原料和工具,她心頭一動。

  「千曉啊,你是不是買多了?」一件件查驗她買回來的東西,雪姨拿起一個瓶子。「我不記得有寫可可粉在單子上啊?」

  「那個……我看到可可粉在特價嘛,心想反正是做點心,可以順便做點巧克力啊。」

  雪姨的手點了下她的鼻子,小丫頭,還想騙我啊?下周情人節就要到了,所有女孩子都忙著在巧克力上做文章,你會落後嗎?怎麼,有心上人了?是個什麼樣的人啊?告訴雪姨,雪姨幫你出主意。」

  「雪姨,你多想了啦。」千曉閃躲這個話題,「快告訴我怎麼做麵包吧。」

  「好好,這就開始。」

  雪姨繫上圍裙,洗淨雙手,把原料依次排好,邊說邊演練,一麵粉六百克,糖兩匙,鹽一匙,奶油……」

  她講得很仔細,千曉聽得更認真,從頭到尾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雙手,生怕漏掉哪個環節,做出來的東西味道就不純正了。

  終於,橘子麵包出爐了,她切下一塊給千曉嘗。「怎麼樣,味道如何?我好多年沒做了,希望手藝沒退步。」

  千曉細細地咀嚼著麵包的味道,情不自禁地稱讚,「真的很好吃耶!難怪沐晨學長會那麼喜歡。」

  「想不想自己動手試試一.」

  「嗯。」她已經迫不及待了。

  她一邊做,雪姨一邊在旁邊指導。第一次做麵包,動作難免生疏,所以她用了比雪姨多一倍的時間才做好。

  就在麵包剛出爐的時候,外頭傳來大門打開又闔上的聲響,接著就是蘇沐晨愉悅的笑聲,「好香的味道!該不會是我最愛的橘子麵包吧一.」

  「饞貓,快進來吧,晚了就吃不到嘍!」雪姨朝外面高聲道。

  而蘇沐晨也在這個時候走進廚房,看到千曉在—他有些吃驚。

  「千曉?你今天不會又蹺課了吧?」

  「沒有、沒有!」千曉急忙擺手,雪姨也幫忙解釋。

  「千曉是下課後,才到我那裡的。她想吃橘子麵包,所以我教她做。」

  蘇沐晨歡呼一聲,像個大男孩一樣衝到桌邊。「雪姨,你好偏心啊!怎麼從來不告訴我,你會做這種麵包,也從來不做給我吃?」

  「店裡那麼忙,哪有時間做麵包?再說,你也從來沒有告訴我說,你喜歡吃這種麵包啊。」她不甘示弱,立刻抱怨回去。

  切下一塊麵包他放到嘴裡剛吃了」口,眼睛中就露出驚喜的神采。「這和我記憶中的麵包是一個味道!雪姨,你好棒!」

  雪姨笑道:「這你就謝錯人了,我做的那塊已經被我和千曉吃完了,你現在吃的是千曉剛剛做出來的。這可是她第一次做麵包,就得到你的認可,看來她還真是有做麵包的天分。」

  「真的?千曉這麼厲害啊!」蘇沐晨眼波流轉地看向她。

  不知道是因為烤箱熱,還是剛才揉麵團的運動量大?千曉的臉頰紅通通的,額頭還有點汗珠。看到蘇沐晨吃下她親手做的麵包,還讚不絕口,她便覺得自己這一切的努力都值得了,再多的辛苦也願意。

  蘇沐晨乾脆就坐到桌邊,擺出一副要大吃一場的架式。「千曉,還有沒有其他好吃的可以填滿我的胃啊?我在學生會忙到現在,肚子早就唱空城計了。」

  這樣灑脫率真,還有些孩子氣的蘇沐晨是她沒見過的。指揮台上那樣優雅、穩重的他,聯誼會上偶然發怒的他,還有現在這樣活潑開朗的他……千變萬化的他,每一次都讓她吃驚又沉醉,視線久久地停駐在他的身上,無法轉移。

  「千曉,既然這個獅子大開口了,我們就一定要顯顯身手啦。」雪姨笑著又取出一些材料,「今天算你們有口福,嘗一嘗我的獨家手藝——巧克力蛋酥!」

  光聽名字就讓人垂涎三尺,千曉嚥了口口水,再看蘇沐晨,發現他一樣是饞兮兮的表情,忍不住噗哧地笑出聲來。

  這樣的沐晨學長,更像一個真真正正的年輕人,而不是高一局在上的神。她覺得自己的心彷彿可以和他靠得更近一些了。

  這天晚上,他們三人在雪姨狹小的廚房裡做了一個晚上的麵包、蛋糕和甜點,三人一邊吃一邊說笑,最後還拿麵粉打起「雪仗」來,結果每個人從頭到腳都是白花花的。

  當千曉回家的時候,因為沒有來得及清理乾淨身上的麵粉,倒是被母親教訓了一頓。但是誰也不知道,在她心中溢滿的甜蜜是用任何容器都盛載不了的。

  我想開一間小小的麵包店,做他最喜歡吃的麵包。

  今天的日記本上,她只寫了這一句話。

  但是,她的夢想並沒有立刻成真。第二天,當她捧著包裝精美、自己親手製作的巧克力去找蘇沐晨的時候,無意中從他其他同學口中得知,蘇沐晨和她哥哥明千藏都得到去哈佛留學的機會,很快就要出國了。

  千曉那細細的單戀風箏線就這樣被突然狠狠地拉斷,她甚至來不及像電視中的女主角那樣哭著對他說:「我等你回來!」他便頭也不回地登上飛機。

  這一去,卻是很多很多年。

  她在日記本上密密麻麻記滿對他的思念,抽屜中裝滿她寫給他的信,但是這一切除了她自己,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分享閱讀。

  雖然她堅信他們還會重逢,卻不知道重逢的一天會是在遙遠的哪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1 00:58:33

第四章 重逢

  長長的電話鈐音在室內迴響,一隻修長的手越過堆積如山的卷宗抓起話筒。

  「你好,我是蘇沐晨。」恬淡的男聲,悅耳中聽,無論打電話的人心情有多焦躁,聽到這聲音也會平靜許多。

  「沐晨,你還在看資料嗎?中午有沒有空一起出來吃個飯?」電話那頭的方念情顯得很著急的樣子。

  嘴角一掀,蘇沐晨靠在寬大的椅背中,笑問:「不是你要我盡快看完這一疊資料嗎?吃飯?你不怕耽誤寶貴的時間?」

  「好啦、好啦,在累死你前,我可不想餓死你。」方念情說:「我在莊臣飯店訂了位,半個小時後在那裡碰面哦。」

  「好吧。」蘇沐晨放下電話,又撥了內線給秘書。「我出去吃飯,如果有電話找我,就轉接到我的手機。」

  「是,蘇先生。」

  走出大廈,他招手攔了輛計程車來到莊臣飯店,費時正好二十分鐘。

  來得早了點,方念情還沒有到,他向服務生要了份當日的財經報紙,叫了一杯咖啡悠閒地等。

  這是他回到台灣後難得的第二次出來吃飯。在國外的幾年因為打工勞累,又吃多了漢堡、炸雞等垃圾食物,胃出了點小問題,受不了過冷過熱的東西,甚至是酒精的刺激,所以,雖然如今他已是業界炙手可熱的當紅律師,卻很少接受人家的邀請。

  「蘇律師是個很神秘的人!」這樣一條奇怪的流言「,也因此流傳開來。

  現在他手上的這份報紙就有一篇新聞提到他——

  年紀輕輕就已在美國取得律師執照的蘇沐晨,自回國後就成為各大財團爭相聘請的法律顧問。幾場由他率領出戰並贏得勝利的金融官司,已被編入法律界的權威書籍,成為經典案例。可以預測,在不久的將來,蘇沐晨必然會成為財經法律界的第一把交椅。

  記者總是喜歡誇大事實。他苦笑地端起咖啡杯啜了一口,眼光無出息識地向四周瞥了一下。忽然,窗外一道人影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個女孩子,穿著牛仔褲和橘紅色的襯衫,剛剛穿過外面的走廊。這樣的穿著在莊臣這種高級場合中,非常少見。客人穿的即使不是禮服,也必定是得體的套裝。牛仔褲和襯衫?這種打扮,服務生連門都不會讓她進的。

  他的視線還在追隨那個女孩的時候,女孩忽然停了下來,彷彿感應到他的目光也轉過臉來。

  蘇沐晨的心一跳。難道她發現被人偷窺了?不,不可能,又不是有心電感應。接著他好笑地發現原來是有人從女孩的後面跑過來,站在她面前和她說話。那女孩是在等別人。

  雖然可以看清對方的服裝,但是因為廳內的光線太強,而走廊的光線較暗,再加上那女孩並沒有多做停留,蘇沐晨沒有看清她的臉。

  即使如此,當他看到女孩臉部輪廓的時候,一種很強烈的似曾相識的感覺湧上心頭。他想再看清楚一些的時候,女孩已經完全走出他的視線。

  「嗨,在看什麼?」方念情突然出現,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外面有美女嗎?」

  「好像看見了一個以前的朋友。」他微微招手叫來服務生,「請把Menu拿過來。」

  她笑了,「怎麼,回國後還不適應?要說英文補充詞彙啊?」

  蘇沐晨啞然失笑,「是有點不習慣。在美國這幾年能說中文的機會很少,只有每週和雪姨通電話的時候才會說上幾句。

  「你在美國,沒機會見到明千藏嗎?」她遲疑地問。

  「我們兩個不同系,校區的距離也遠。千藏又向來習慣獨來獨往,所以不容易見面。」

  「哦……」方念情聽起來有點失望。

  「怎麼—你們之間不常聯繫?」記得在出國前,她已經和千藏訂婚了,千藏的事她應該知道得很清楚才對?!

  「嗯,我們都很忙。」很顯然她在故出息掩飾。「對了,那些文件你看得如何?目前方氏在海外的投資有沒有什麼問題?」

  回到公務上來,蘇沐晨正色說:「方氏以前把陣線拉得過長,導致很多海外投資都收不回來。我建議你盡快捐注在海外的資金收一部分回來,集中資金發展本土事業。很多投資在市場不明前,貿然跟進是很危險的。」

  她點點頭,「是啊,我也知道很危險,早就想收回,但是董事會的一群老古董卻非常反對。他們依然認為海外投資每年可以帶給他們很大的分紅,是絕對不能撤銷的。」

  他想了想,「這樣吧,下次開董事會的時候我陪你一起去,到時我會把形勢分析給他們聽。如果他們仍執意不肯接受,你可以把海外投資的股份轉讓給那些老傢伙,是賠是賺就看他們自己的本事了。」

  「你肯進公司了?」她很驚喜,「我以為你絕對不肯踏入方氏的大門呢。」

  他笑問:「我有說過這樣的話嗎?」

  「可是雪姨她不是……」

  「她是她,我是我,她的觀點不代表我。」蘇沐晨神情黯然,「再說,逝者已矣,恩恩怨怨都沒必要太計較了。」

  方念情的手悄悄按在他的手背上,輕聲說道:「沐晨,謝謝你這幾年一直很幫我,我才能支撐方氏到今天。」

  他轉而一笑,「哈!『金指公主』的頭銜很威風啊,哪裡需要別人幫。」

  「別人不瞭解我,難道你還不曉得嗎?要不是有你這個幕後軍師出主意幫忙,我也不過是個繡花枕頭罷了。」她長歎說:「我只想全心全意地再畫一部漫畫,做個暢銷漫畫家。」

  「你畢竟是方氏唯一的繼承人,責任重大。」他取笑道。

  方念情認真地提議,「沐晨,我還是那句話,如果你肯入主方氏……」

  「別拖我下水哦,我對方氏沒興趣。」他擺擺手,「好了,菜上來了,快點吃吧。你應該還有不少的工作沒做完吧?」

  「是啊。」拿起刀叉,面對盤子裡色香味俱全的龍蝦,她卻顯得胃口盡失。

  「不合胃口?」蘇沐晨看出她有心事。

  「你有沒有聽說……」她遲疑著,吞吞吐吐。「那個人要回來了?」

  「誰啊?」

  「明千藏。」

  沒想到千藏會和念情成為一對歡喜冤家。走出飯店的時候,蘇沐晨想到學生時代的事,忍不住嘴角還會掛著一抹淺笑。

  雖然當時看得出來他們兩人對彼此都有感情,但卻沒有想到他們在面對感情的問題時,會遠比面對商場敵人顯得束手無措。彼此猜疑,又有些遲鈍,真是枉費他們IQ兩百的智商。

  回到家,看到雪姨正坐在沙發上翻看一本娛樂雜誌。

  「吃過晚飯了嗎?」

  他一掃眼,看到桌上乾乾淨淨的。

  雪姨轉過身,笑咪咪地又問:「去哪裡了?和誰吃飯?」

  「公事上的應酬而已。」他沒有明說,是因為雪姨對方家成見很深,更反對他幫方家人做事。為了不惹她不*局興,他隱瞞了一切。

  她相信了他的話,轉過臉繼續看手上那份雜誌,和他閒聊,「回來後都沒有見過老朋友嗎?好多人打電話問我呢。」

  「也許會抽一天時間和同學們見個面。」他帶著公事包往自己的房間裡走,雪姨也跟了進來。

  「只是見同學啊?」

  「還能有誰?」蘇沐晨的心思還在那些公文上面。如果沒記錯的話,方氏每個月月底都會召開一次董事會,距離最近的一次董事會只有一周的時間,他必須準備好自己要發言的內容。

  「你回來後我還沒有來得及問你,」她又湊近了點,「美國的女孩子有沒有勾引你啊?」

  他有點哭笑不得,「你怎麼會對這種事情感興趣?」

  「關心你啊,醜話說在前面,我可不想你找一個外國老婆。」她很認真地說。

  蘇沐晨只好打發她,「放心,我對金髮碧眼的女孩子沒有興趣。」

  「真的?」雪姨眼睛一亮,「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高點的,還是矮一點的?胖一點的,還是瘦一點的?溫柔賢淑的,還是活潑開朗的——」

  「雪姨!」蘇沐晨忍不住打斷,「你什麼時候變成媒人婆了?」

  她詭笑地伸手揉弄他的頭髮,「你一去美國好幾年,我有太多話要和你說。怎麼,嫌我囉唆像老太婆?」

  他歎了口氣,放下公事包,「好吧,你還有什麼要說的?我等你說完。」

  這下換成雪姨擺手,「算啦、算啦,等你有空再說好了。」她走到房間門口,又停下來。「樓下有間新店要開張了,你知道嗎?」

  「回來的時候好像看到招牌裝上了。」抽出公文看著,他頭也沒抬。「是個麵包店?」

  「是啊,而且據說老闆的手藝是一流的哦!」她的口氣有替商家吹噓的嫌疑。

  蘇沐晨應了」聲,「好,以後吃早點可以買幾個嘗一嘗。」

  這回雪姨沒有再囉唆。她退出房間,輕輕帶上房門,走到客廳的窗邊。將窗簾挑開一條縫,可以清楚地看到路燈旁那個嶄新的招牌——

  溫馨麵包坊。

  那個傻孩子等了很多年的夢,終於要開始圓了嗎一.

  淡淡的惆悵爬上她的臉頰,說不出是為自己,還是為了那個傻孩子。

  一大早蘇沐晨就到街上晨跑,天還不是很亮,路燈尚未熄滅,只有幾個年紀大的阿婆剛去公園運動回來,和他打招呼。

  「沐晨啊,你留學回來啦?好幾年沒看到你嘍!」

  「是啊,您最近的身體好嗎?」

  「托你的福,還好。聽說你當了律師?好厲害,是不是就像電視裡演的那樣,專門在法庭上和人家鬥嘴啊?」

  蘇沐晨笑道:「阿婆,打官司可不是靠鬥嘴就可以的。」

  「曉得、曉得,還要鬥智、鬥勇!半夜化妝出去調查那些壞人的罪狀惡行。」

  他相信這些阿婆一定是警匪片看多了,對律師這個職業充滿奇怪的幻想。估計一時半刻也解釋不清楚,所以隨便聊了幾句就和她們說再見了。

  走到樓下,無意間看到有個女孩正在新開的麵包店門口停放單車。只看背影他就認出來她是昨天晚上,在莊臣飯店所看到的那一個女孩。原來她在這裡工作?

  女孩打開店門,走進去直奔工作間,然後穿上工作服,繫上圍裙開始揉麵團。

  她到得好早,工作也很勤奮。

  蘇沐晨在窗外聚精會神地看著女孩工作。她從揉麵團到製作模型,手法技巧非常嫻熟,看得出來不是一天兩天的工夫可以練成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直到那個女孩從烤箱中取出第一爐麵包,頭上的陽光也讓他感覺到一絲炎熱,他才發現自己的額角早已滲出汗水,連腳都站得有些發酸了。

  屋內的女孩同樣掛著汗珠,眼角唇底都是笑出息,看著麵包的表情就好像看著最珍貴的寶貝,說不出的愛惜。

  大概是累了,女孩伸了個懶腰,眸光一轉,兩人突然四目相對。

  蘇沐晨微微一笑,女孩先是震驚,然後整張臉就像是剛剛出爐的麵包一樣,紅通通的。

  她拉開店門,柔聲喚了句,「沐晨學長,你早。」

  「千曉,真沒想到這間店是你開的。」

  他凝神注視著面前這個多年不見的女孩也許不能再叫她女孩了,她比他當年離開的時候高了許多,身材也從少女變成真正的女人,秀雅的容顏中還有絲稚氣,只有那雙靈秀的瞳眸還和以前一樣清澈見底,不曾改變。

  「昨天我在莊臣飯店用餐見到了你。」他說。

  「哦?可是我沒有看到你呀。」她很吃驚,想了想又明白了。「昨天我洽完事後,從餐廳外面經過,沒特別注意。」

  「嗯,昨天去飯店是為了麵包的事情?」

  「麵包店剛開業,我想聯繫一下訂單大的買家。」她忽然醒悟過來,哎呀了一聲,「你快進來,我剛做好的麵包,你要不要嘗一嘗?」

  「好啊。」他走進去,找了張桌子坐下。

  千曉顯得有些手忙腳亂,用盤子裝了個麵包,又趕忙倒了杯飲料,因為匆忙還差點打翻杯盤。

  蘇沐晨拿起麵包一吃,立刻讚不絕口,「嗯,和我出國前吃的味道一樣,在美國這幾年吃漢堡吃到我都反胃,發誓再也不吃這種西洋麵包,不過現在看來,千曉你做的是例外。」

  「真的嗎?」雙眸中綻放出耀眼的光彩,被他稱讚得都有些不好意思。「我開店前還怕自己會做不好,沒有人光顧呢。」

  「從今天起,你有了我這個主顧客就不會關門了。」他笑問:「怎麼忽然想到開這麼一個麵包店?明家的產業不是有很多嗎一.」

  「我不懂怎麼做大生意啊,那些事都交給我哥了。我沒什麼志氣,如果能經營好這個小麵包店就阿彌陀佛了。」

  「姊姊,現在有麵包賣嗎?」一個小學生站在店門口問,「我趕著去上學,我媽媽沒有幫我做早餐。」

  千曉迎出去,這裡有剛剛出爐的麵包,你要不要進來挑挑?」她笑著,笑容如朝霞一樣絢麗。

  蘇沐晨望著她的笑容有些眩惑。他以前從來沒有真正注意過千曉的存在,對他來說,她如同學生時代圍繞在他身邊的眾多女孩一樣,唯一不同的是,她比起那些狂熱追逐他的fans要寧靜寡言許多。

  她、永遠不會煩到他,只是無聲無息地佇山止在他身後,像一道淡淡的影子。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在美國待久了,像千曉這樣寧靜溫柔的束方女孩,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

  她是如此全神貫汪地投入自己的工作,帶著滿心的熱情,帶著滿腔的喜悅面對生活,和所有人都可以自如灑脫地應對,完全沒了學生時代的羞怯。

  他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撕開一角,一縷清風就這樣趁虛而入。

  「沐晨學長,你喜歡吃哪種麵包?」不知何時她已經送走小學生,轉回到他眼前。「除了橘子麵包,巧克力口味的你喜歡嗎?」

  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她的眼神中好像有種渴盼,讓蘇沐晨不忍拒絕。

  「巧克力,最好撒一點花生。」他熱心地提供意見。

  「好啊,我去試試!」她興奮地立刻跑進工作間,繼續揉起麵團來。

  蘇沐晨看了看手錶。時間不早了,平時這個時候他應該準備去事務所上班了,但是為什麼今天的他腿有些沉,懶得站起來呢?

  他無聲地笑了笑,笑自己今天的行為有些古怪。

  倚靠在工作間門口,默默望著千曉十指如飛,笑意盎然地製作那款新口味的麵包。彷彿感染到她的那股喜悅,蘇沐晨的唇角上揚,如春風過境,優雅成畫。

  雖然蘇沐晨不喜歡應酬,但是有些人總還是要見的,比如慕容婉蘇。

  她算是他學生時代一個比較特殊的朋友。兩人不同校,之所以認識,只是因為雙方經常代表各自的學校參加校外活動因而結識。

  慕容婉蘇人如其名,是個非常古典婉約的女孩,當年在楚月女校非常有威信,現在成為活躍樂壇的優秀鋼琴家,同樣名聲赫赫。

  「沒想到你會約我出來吃飯。」蘇沐晨早上接到她的電話,本來想推辭,但是對方的口氣很堅持,他只好赴約。

  慕容婉蘇親自替他倒了杯紅酒,「我是特地來向你賠禮道歉的。這個道歉,我可是等了好幾年才有機會跟你說啊。」

  「向我道歉?」他感到很奇怪,「你什麼時候做過對不起我的事?」

  「當年,我有幾個同學對你女朋友說過不好聽的話,等我知道想道歉時,你已經出國了。」

  他一愣,「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不知道?」慕容婉蘇看他的確是一臉困惑的樣子,只好娓娓道出當年事情的始未。「還記得那時候,我們一起參加過幾個活動嗎?」

  他點點頭。

  「我有些同學看到我們出雙入對就誤會了我們的關係,後來又聽說明千曉和你關係匪淺,就跑到她面前對她警告了一番。真是對不起!」

  蘇沐晨眉梢揚起。這些事他真的不知道,從沒有人對他提起過。

  「好了,現在我道完歉,不管你是不是知道,都希望你能接受……」

  「說完了嗎?」忽然有道高大的身影擋在兩人眼前,慕容婉蘇轉過臉,露出個埋怨的笑容,「怎麼不在外面等我?」

  那是個身材高大、輪廓冷峻的男子,而且氣勢逼人。

  他掃了一眼蘇沐晨,皺眉說:「你說好只談五分鐘,現在時間到了。」

  「小氣鬼。」她低聲埋怨了一句,然後飽含歉意地對蘇沐晨說:「不好意思,特地把你叫出來但是沒時間多說了,改天我請你吃飯。」

  「不用客氣,慢走。」送走兩人,他準備回事務所。此時他的手機響了,這一次,傳來的居然是明千藏的聲音。

  「沐晨,有時間到明氏的總公司來一下。」

  「千藏?你也回國了?」他一笑,「還是那樣喜歡命令別人!你在哪兒?要不要一起吃午飯?我正好中午有空。」

  對方沉默了一會,「你在哪裡?」

  很快的,明千藏的跑車就停在飯店門口,當他從大門走進來的時候,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投注。

  和好友的溫文俊逸不同,他俊美冷傲,渾身上下充滿商場精英的霸氣。

  「什麼時候回來的?」蘇沐晨招來服務生再送上一杯酒。

  明千藏看到桌上另一隻沒有來得及撤掉的杯子,「剛才這裡有人?」

  「以前的老朋友。」他問:「剛回來就急著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我剛接手明氏,發現幾個合同似乎有法律上的問題,所以找你看一下。」明千藏將合同遞給他。

  「奇怪,你們明氏應該養著一大群的法律顧問啊。」蘇沐晨開著玩笑,將文件接過來,順口問道:「對了,回來後見過念情嗎?她上次還和我問起你。」

  當唧一聲,明千藏手裡的玻璃杯突然掉到地上。和大理石地板相撞,玻璃杯山止刻撞得粉碎。

  蘇沐晨嚇了一跳,再看他的臉色已經十分難看。

  「不要和我提那個女人的名字!」他冷冷地說。

  「怎麼,你們吵架了?」上次聽念情提到他時—日氣就有點不對勁,如今眼看千藏的臉色又往下沉……蘇沐晨笑著舉起手投降,「好好,不問了。」

  面對千藏,他忽然想到剛才慕容婉蘇提到的那件事。

  「對了,我有件事想問你。當年楚月女校是不是有人找過你妹的麻煩?」

  明千藏眸光深邃,「現在才來問這件事,不覺得太晚了嗎?」

  「這麼說,你知道那件事?」他追問,「當初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不告訴你,有什麼區別?」明千藏嘲諷地哼了一聲,「你會為千曉打抱不平嗎?」

  「起碼……」他沉吟片刻,靜靜地說:「起碼我不會讓她獨自難受。當時她的年紀還那麼小,不應該獨自面對那些指責。」

  「然後呢?」明千藏還在嘲諷,「然後你能給她她想要的那些感情嗎?我不相信你沒有看出來,我那個傻妹妹很多年前就對你一往情深了。」

  這一次蘇沐晨選擇保持沉默。他無法立刻回答千藏,感情上的事現在就下結論還言之過早。

  以前他和千曉只是再普通不過的朋友,從來沒有想過會和她有更多的牽扯。所以他不能回應她的癡情。如果當年千曉告訴他這些事,他大概會淡然以對,但也會因此失去一個很好的朋友—那樣的結局不是他想要的。

  以後會如何呢?當他戲劇性地和千曉重逢之後,她卻有某種東西讓他坪然心動了。他還不確定這份心動代表什麼,他會等,等時間、等命運之神告訴他答案。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1 00:58:59

第五章 曾經

  從會議室出來,方念情悄悄給蘇沐晨遞了個眼色,示意他在隔壁等自己,然後她轉身和董事們一一告別。

  走進方念情的辦公室,蘇沐晨一眼就看到她擺在辦公桌上幾個相框。其中一個是她和明千藏的合影。

  看得出來應該是某次宴會中被記者偷拍到的,而且也不是真正的照片,只是從報紙上剪下來的。所以照片中的兩人並未站在一起,而是一個在酒席的左邊,一個在酒席的右邊,每個人身邊都各自有」群人圍著。

  雖然千藏從不承認他對念情的感情有多深,擺出一副酷酷的表情,但是照片中的他卻流露出自己真正的心事,因為他的視線遙遙鎖住的正是念情的倩影,而她卻忙於和別人說話,沒有和他相對。

  「沐晨,今天真是謝謝你,幫了我一個大忙!」方念情笑著走進來,」看到他手中的相框,臉立刻紅了,不由分說便將相框奪下。「看這個幹什麼?」

  「你把它擺在這裡只是為了自我陶醉?」蘇沐晨忍不住取笑,又問:「最近和千藏有聯繫嗎?」

  一聽到明千藏的名字,她的臉色立刻黯然下來。「還沒有,他沒有聯絡過我。不過最近公司有很多Case都受到阻礙,有消息說是明氏動的手腳,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千藏授意的……」

  「想知道答案可以去問他啊,」他晃了晃那個相框,「你們兩人似乎酷愛捉迷藏,旁人為你們著急卻使不上力氣。真不知道你們為什麼會鬧成現在這地步,畢竟你們兩個人之間沒有絕對的障礙……」

  他的視線移到桌角的另一個相框上,照片中的是方念情的父母,一瞬間所有的笑容都在他嘴角凝固。

  「你們和他們的經歷完全不同,所以更應該珍惜這份感情。」

  方念情明白他的意思,指的是上一代的感情糾葛。外人都不知道她和沐晨的關係,連千藏都不知道。就因為如此,千藏還經常會吃他的醋,其實如果千藏知道這個秘密,就會知道自己以前吃的那些醋有多麼的無聊了。

  因為沐晨,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

  當年她的父親和沐晨的母親是青梅竹馬,兩人私訂終身,但是最後為了家族事業,她父親最終選擇另娶他人,也就是她的母親。

  她是在一次父母爭吵時知道了這件事,然後她背著父親到處尋找他當年的那個戀人,直到她找到了雪姨和沐晨。

  後來轉學她恰好和沐晨讀同一間學校,但是因為沐晨的強烈反對,她並沒有將他引到父親面前,這也是她最大的遺憾。幾年前父母飛機失事淬然去世,沐晨也等於失去正式成為方家人的機會。

  而他並不在乎這些,除了對當年父親處理感情的方式不苟同之外—他對自己能不能認祖歸宗看得極淡,她幾次力勸他加入方氏工作,都被他婉言謝絕了。

  他說:「我已經是蘇沐晨,我用這個名字生活了二十多年也很快樂,沒有任何理由值得我改變這個名字。」

  她沒有佩服過什麼人,沐晨是唯一的例外。於是她認同了他的選擇,將這個秘密隱瞞下來。如今他功成名就,私生子的身份更需要隱瞞,因此這個秘密也就埋得更深了。

  「沐晨,你好像總是把我們看得很透徹。」方念情專注地望著他,「我有時候真希望可以成為你這樣的人,永遠這麼自信,從容閑雅。」

  他一笑,「你所看到的我也只是表面的我,記住,你是方念情,無可替代的方念情,你有你屬於自己的幸福,我同樣會羨慕你的熱情開朗。」

  有些感動,她差點哽咽,強笑道:「我們好像在互相吹捧,果然我們是血脈相通的,連骨子裡的脾氣都是一樣的。」

  蘇沐晨望著她也笑了,「關於千藏和明氏,你如果不先走出一步就會一直活在迷霧中。」

  「我知道。」她點點頭。「沐晨,你分析愛情頭頭是道,但是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見你對哪個女孩動過心?你相信愛情嗎?」

  「為什麼不相信呢?有人說,愛情是這個世界上最後的奇跡,我也願出息相信奇跡。」他走到門邊,「也許是因為我還沒有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女吧。」

  「也許你早就遇到了,但是你卻不知道呢?」方念情在後面追著喊了一聲,也不知道他聽清楚沒有。

  打開筆記型電腦,面對螢幕,蘇沐晨忽然覺得有些茫然。其實手上的公事有一大堆,但是人都有疲倦的時候,辛苦工作了這麼久,他都沒有好好休息過,現在,大概是倦怠期到了吧?

  MSN開著,上面都是一些公事上的朋友。現在是晚上十點,所有人都下班,所以MSN上空蕩蕩的沒有人在線上。

  忽然他收到一個加入為好友的邀請。

  他遲疑了下,還是選擇了同意。

  「不好意思,那麼晚還來吵你。」一開口對方就顯得很親切,像是他的好朋友一樣。

  「我們認識嗎?」他問。

  「這個問題可不可以不回答?」對方還打出一個笑臉。

  「抱歉,我工作很忙,可能沒時間和你聊天。」他不喜歡和陌生人說一些無聊的話題,現在他開始後悔接受這個奇怪陌生人的邀請。

  「對不起,那,我可不可以不說話,就這樣坐在旁邊安靜地看著你?」

  這一行字打出來,簡直讓蘇沐晨哭笑不得。好古怪的人,說得可憐兮兮的,好像是個被欺負了的小女孩,戰戰兢兢地在討好他。

  但他們隔著網路,又沒有裝視訊,怎麼可能看得見對方?更何況,老被人在旁邊偷窺他的生活,他也會覺得不舒服。

  本來想刪了這個莫名其妙的人,但是轉念一想,對方畢竟沒有做什麼特別讓他討厭的事,還是不理他為妙。

  後來他開始利用網路搜索一些法律文件,對方果然沒有再來煩他。等到他要關閉電腦準備下線,已經是凌晨兩點,而對方依然在線上。

  心頭湧起一絲好奇,他試探地打了一句問話過去。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覺?」

  對方很快就回覆,「我還不睏,你工作忙到這麼晚?很辛苦啊。」

  他笑了笑,「你怎麼知道我是在工作而不是玩遊戲?」

  「那你是在玩遊戲嗎?」

  「不是。」他覺得自己很可笑,大半夜居然和陌生人說這種無聊的話題。「我要離線了,再見。」他打完招呼就把電腦關了。

  本以為這是一次偶然的聊天,但是此後一段日子裡,每當他登入就會在MSN上看到那個人在線上,而且他不關機那個人也絕不下線。

  有一次他關了電腦又因為要查些東西而重新上網,結果發現一分鐘前還在線上的那個人已經離線了。

  好詭異的感覺,對方似乎是刻意配合他的作息,連一呼一吸都是步調一致的。

  「你到底是誰?我認識你嗎?」他曾經這樣問過。直覺告訴他,對方應該是一個認識他的人,而且對他並沒有惡意。

  「也許,我們算是認識吧。」那人卻回答得很含糊。

  「什麼叫算是認識?」身為律師,蘇沐晨無法接受模糊答案。認識就是認識,不認識就是不認識,怎麼能說「算是認識」呢?

  「也許有一天,你會真正認識我。」那人顯然不想多談。

  「你不用工作嗎?」這樣一天到晚掛在網上,多半是窮極無聊的米蟲吧。

  沒想到對方回答,「我有工作,在一間很小的店裡做事。」

  「那你應該很忙啊。」

  「是很忙。」

  「老闆凶不凶?」

  「老闆人很好,從來不凶人。」

  他的口氣一轉,「哪怕你一天到晚在網上掛著,都不會說你不務正業嗎?你有很多朋友在線上和你聊天嗎?」

  「你好喜歡提問題啊,口氣還這麼凶,我選擇保持沉默。」對方也很狡猾,避開他的提問,真的不開口了。

  蘇沐晨也沒和他糾纏下去。自己每天都有一大堆的工作等著做,在網上聊天是少年們才喜歡做的事情,他已經過了那個年紀,更沒有那份熱情。

  既然那人要保持神秘,就讓他一直神秘下去好了。於是,他也不再主動和那人說話。

  蘇沐晨又來到溫馨麵包坊的門口,看到裡面千曉正忙著,他本想不打攪她,結果店裡的另一個女孩子卻大叫著衝出來。

  「沐晨學長?夫啊!居然真的是你!」

  他看著她,覺得有些眼熟,在大腦中稍稍搜尋一下,才想起她的名字。「你是璐璐?」

  「是啊,沐晨學長,我早就聽說你回國了,但是一直沒機會見到你,快進來坐啊!千曉,你看誰來了?」

  璐璐熱情地把他往裡推,千曉的視線也和他對上,大概是沒想到他會來,她乍驚還喜,清澈的眸子中閃爍著一抹讓他心動的光彩。

  蘇沐晨走進去,「你們今天好忙啊。」

  「今天是情人節啊,所以有好多女孩子預訂巧克力蛋糕,簡直忙死了。」璐璐還是和當年一樣,是千曉的發言人,只要有她在,千曉就顯得沉默寡言。

  他看向千曉。她今天大概真的很忙,額角都是汗水,一縷亂髮從頭上別好的夾子裡散落下來—貼著臉頰垂下,她完全顧不得重新別好,只是滿面笑容地對每位顧客慇勤服務。

  「聽說你們這裡的麵包很有名,不少鄰居吃過後都稱讚,口碑很好。」

  璐璐很是得意,「是啊,我們最有名的就是橘子麵包了,每天都要賣掉好幾百個呢。」

  「橘子口味的?」他的心弦微動,想起好多年前與雪姨、千曉一起做麵包的那個晚上。那時候千曉是為什麼要學做麵包?

  千曉端過來意塊蛋糕,「這是我按照日本最流行的配方新研製的蛋糕,你嘗嘗看,口味還有沒有需要改進的地方?」

  蘇沐晨拿起叉子,笑著說:「將來你可要聘用我為這裡的專任品嚐師。」

  他剛把蛋糕放在嘴裡,還沒有來得及說話,璐璐就在旁邊笑推著千曉。「你是什麼意思啊?!明知道今天是情人節,還特意騙沐晨學長吃巧克力蛋糕?是不是故意的啊?」

  千曉的臉紅如桃花,想捂璐璐的嘴卻已來不及了。

  蘇沐晨將整塊蛋糕吃完,望著千曉,由衷地說:「真的很好吃。」她的臉龐因為他這句話更紅了,連眼波都變得嫵媚朦朧起來。

  璐璐取笑道:「哦,好啊,聽到沐晨學長的讚美,你可該知足了吧?」

  「璐璐,你現在越來越會偷懶,那麼多活不要幹啦?」千曉急得推了她一把。

  蘇沐晨又發現店內的一角放了部電腦,好奇地問:「怎麼你們還需要用到電腦嗎?」

  千曉的表情突然顯得有些不自然,「我最近迷上了線上遊戲,所以就在店裡裝了部電腦,偶爾也會有客戶發E-mail訂購蛋糕,這樣比較方便。

  「哦。」他走到電腦旁邊,千曉急急地跟過來,搶在他前面碰了下滑鼠。

  「有什麼東西不敢讓我看啊?」他戲譫問,也不是真要她的答案,「我要上班去了,你們忙吧。」

  「沐晨學長今天晚上有沒有約會啊?要不要我幫你女朋友做蛋糕?」璐璐就是多嘴。

  他的眼角瞥向千曉,她卻背對著自己,看不到她的表情。「如果我有女朋友,我希望她能親自做給我吃。」

  「哇塞,我覺得那個女孩子一定是特別幸運的,光想就要嫉妒死了。」璐璐對著千曉做了個鬼臉,「可惜你那個哥哥不吃這一套,否則我一定做給他吃。」

  蘇沐晨笑笑。她當年苦追千藏的事,他是看在眼裡的。

  忽然間,他情不自禁地將璐璐和千曉放在一起做比較。同樣年紀的兩個女孩,如果千曉真的暗戀他很多年,那麼她與璐璐對愛情的追逐又是多麼不同。

  她為什麼要選擇這種將感情埋在心中的做法呢?千藏問他,如果千曉將這份感情說出來,他會接納嗎?

  他會嗎?再次自問這個問題,他換個角度去想。若他是千藏,而千曉是璐璐,他又會怎樣面對那份熾熱的感情?

  瞬間他有些失神,今生頭一次他為了情字產生困惑。

  情人節是屬於女人的節日,這是蘇沐晨堅信的。在這一天中,所有有愛人的女人都是最幸一幅,也是最忙碌的。所以當慕容婉蘇選在這一天到事務所來拜訪他,還真把他嚇了一跳。

  「我以為你今天會有很重要的約會。」他親自為她沖了杯咖啡。

  她接過杯子—無奈地笑笑。「你說那天那個人?如果你知道他的身份,大概就不會用現在這麼輕鬆的口吻談論他了。」

  哦?莫非他是皇室貴族?j

  慕容婉蘇似笑非笑,「你看他身上有貴族氣息嗎?!」

  的確是沒有!蘇沐晨也笑笑。那個男人身上有很重的江湖味,但是慕容婉蘇是上流社會的名媛,怎麼會和這種人扯上關係?

  「今天來找你是因為我最近常收到一些勒索信,想透過法律途徑解決。」她從隨身手提包中拿出一疊信函,「我知道發信的人是誰,也正在派人調查這方面的證據。韓俊,就是你上次見到的那個人,他想用他的方法揪出幕後的人,但是我討厭暴力,和他也說不通。我們之間的事我不想驚動家裡,想來想去只有找你幫忙。」

  蘇沐晨隨便抽取其中一封看了看內容。勒索信說得很含糊,並沒有說明勒索的主旨,只說要一大筆錢。

  「沒問題,等你調查完畢,把資料給我就可以了。」

  「那好,具體內容我們稍後再談,等會我還有事。」

  她站起來,蘇沐晨也隨之起身,「我送你。」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的手碰到門把,慕容婉蘇忽然停下來,回身望著他。

  「沐晨,你大概不知道,我當年真的對你動過心。」

  蘇沐晨一下子愣住。

  反倒是她溫婉地一笑。「那時候我覺得自己的夢中情人,就是要像你這樣溫柔優雅的,所以,也難怪我的同學都認為你是我的男朋友,大概我那時候流露出太多的感情吧。不過很可惜,那時候的你,雖然友善可親,對所有人都很客氣,但卻是另外一種冷漠。明千藏冷於外表,你卻是冷於內心。要等到你愛上一個人,不知道要等多久?我沒有那份耐性去等,所以就放棄了。」

  沒想到她會說出這麼一番話,微微吃驚後,他保持沉默,沒有辯解。一雙黑瞳幽深,墨色流溢—嘴角依然是雲淡風輕的微笑,更讓人猜不透他的心。

  慕容婉蘇又笑笑。「好了,我說出了這番話,也算是解開少年時的一個心結。不打擾你了,告辭。」

  蘇沐晨的手扭動門把,門一打開,慕容婉蘇本該立刻走出去,但是她剛邁出一步就站住了。因為門外有個人站在那裡,與他們撞了個面對面。

  「你是……明千曉吧?」她率先認出對方。

  蘇沐晨看到千曉也很吃驚。只見她懷中抱著一個蛋糕盒,神情呆呆的,不知道在那裡站了多久。

  「千曉,你怎麼會來?」他才剛開口,她就像是受驚似地訥訥回應。

  「哦,我、我是送蛋糕去給別人,路過這裡,順便來看你,你們慢慢聊,我走了。」接著就轉身快步走出事務所的大門。

  「你不去追她嗎?」慕容婉蘇輕聲說:「遇到一個暗暗喜歡你的人並不難,難得的是她愛了你這麼多年,你難道不該有所回報?」

  蘇沐晨稍稍沉思之後,展顏一笑。「那麼,抱歉不能送你了。」他拋下她迅速追出事務所的大門。

  追到門口,眼看千曉已經到了馬路對面,也顧不得周圍來來往往的行人和車輛,他大聲喊了出來,「千曉!」

  她小臉緩緩轉過來,面對他,距離很遠,他們看不清對方的眼睛—卻依稀能看到對方的表情。

  他始終含笑,或許因為陽光,今天的笑更加溫暖。千曉似乎感染到他的笑出息,原本緊抿的嘴角也漸漸舒展,隨風漫揚。

  蘇沐晨一步步走過馬路,視線始終投注在她身上,直到走到她面前。

  「有什麼事嗎?」千曉勇敢地開口,卻又怕聽到他的回答。

  他將目光轉到她手中的那盒蛋糕,笑出息暖暖,輕聲說:「什麼時候能特別為我做一個巧克力蛋糕?」

  她的小臉驟然亮了起來,拚命點了一下頭。

  千曉的笑容是如此的燦爛,他驚歎自己怎麼從來沒有注意到,或者,是她以前都沒有在他面前這樣燦爛地笑過……

  「我做好後就送到雪姨那裡去。」她說。

  「還是我去麵包店拿吧。六點,好不好?」他的笑容、他的話,就像是從天而降的綸音,讓千曉的心如同被一片迷濛的夢包裡著。

  「我等你。」這句話她在心裡對他說了好多年、好多遍,但這是第一次她從自己的耳朵裡聽到自己說出這三個字。

  夢,難道是可以成真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1 00:59:22

第六章 彼岸

  「千曉,別怪我不夠義氣,今天我要請假早點下班。」

  璐璐的話讓她出乎意料,「怎麼,你今天也有約會?」

  「不可以嗎?」璐璐笑道:「別以為我還是個傻女孩,會傻傻地等你那個木頭老哥開竅,哪怕賠上一輩子的幸福。」

  千曉怔怔地問:「用一生的時間去等待一個人,是件很傻的事嗎?」

  「也許不是傻,」她搖頭,「是愚蠢。」

  千曉看著璐璐離開的時候哼著歌,滿面春風,不由得十分感慨。愛情之於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釋,她曾經堅信愛人的感覺是最幸福的,但是,如果能夠愛人又被人愛,是不是才能真正達到幸福的彼岸呢?

  何時,她才可以到達幸福的彼岸?擁有自己的愛情?

  牆上的鐘響了五聲,下午五點了。店內還有一對情侶正在挑選蛋糕。

  「挑來挑去,你到底喜歡吃什麼口味的啊?」男孩有些抱怨女友的磨蹭。

  「這麼多口味,我也不知道哪一種最好吃嘛。」

  「快點啦,演唱會就要開始了。」

  原來這對情侶今天晚上要在演唱會現場度過情人節。

  千曉走過去,微笑地打斷他們的談話。「不好意思,打攪一下,既然小姐無法做出選擇,可不可以由我代為推薦呢?在今天這個特別的日子裡,吃蛋糕的紀念意義其實大於品嚐目的,我們店今天推出的這一款『繽紛彩虹』最適合像你們這樣熱戀中的情侶。它不僅有五種乾果,還有幾種水果做為配料,可以讓吃的人充分感受到愛情心路歷程的酸甜苦辣,重新品嚐愛情的滋味。」

  女孩聽了她的介紹果然十分感興趣,拉著男友的手說:「好有趣啊,那我們就買這一款好不好?」

  男孩當然同意。

  將蛋糕包裝好,送走這對情侶的時候,女孩特意回頭對千曉說:「老闆娘,你真是一個可愛的愛情專家,祝你今天也能擁有一份好心情。」

  「謝謝。」千曉輕聲說。愛情專家?好奇怪的稱謂,也有點可笑呢,她這個單戀別人許多年,完全沒有戀愛經驗的女孩,有什麼資格被稱為戀愛專家呢?

  她關上店門,在店門外提前掛上「休息」的牌子。

  今天白天她做的那個蛋糕,就擺在店裡最目的地方,有許多顧客都想要買下它,也都被她婉言謝絕。

  這個蛋糕之於她實在是有太不尋常的意義。它就像是有魔力一般,先是指引著向來怯懦的她將它製作出來,然後她居然做了件許多年來自己不敢做的事,就是捧著蛋糕親自去事務所向他表明心跡。

  當蘇沐晨打開門,與她視線相對,她卻又失去訴說的勇氣,只有掉頭逃跑。他追出來的舉動完全在她意料之外。他站在馬路對面,目光堅定而執著,看得她魂不守舍,如在夢中。

  他怎麼可能會用那種眼神看著自己?他怎麼可能會叫住她?又怎麼可能會親口要她做一個巧克力蛋糕給他?也許,是她的單相思病入膏肓,所以這一切說不定只是她的幻覺呢?

  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手臂,她立刻疼得皺眉,苦笑地罵自己,「明千曉,你鎮定一點好不好?不要還沒有看見人就方寸大亂了。」

  是的,她已經方寸大亂。期待了那麼多年的夢如果可以成真,她寧願用自己生命中最燦爛的時刻,去換取哪怕只有一秒的成真體驗。

  她衝到電腦前,MSN連著線,那上面孤零零的只有一個人在線上。

  她遲疑地打出一行字,「你好,現在可以和你說幾句話嗎?」

  對方回覆得很快。「可以。不過不能大久,一會兒我就要離開。」

  她試探地問:「今天你也有約會?」

  「是的。」

  她大膽追問一句,「和你的女朋友嗎?」

  對方稍稍停頓了幾秒,然後才回答,「我不知道該怎樣說,是一個認識很久的異性朋友。」

  千曉盯著那行字,手指還在敲擊,只是有些不穩。「不是女朋友?那你為什麼要和她一起過情人節?」

  「她是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但今天的她會很孤獨。」

  她愣住了,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會給出這樣的答案,於是打字的速度一下子又快了些。「是同情她的孤獨,所以要陪她?」

  「也許,這可以算是一種合理解釋,不過同情這個字眼並不準確。」一個溫和的笑臉之後,追加了一句話,「也許還因為今天的我也同樣孤獨。」

  「明白了,兩個孤獨的人需要互相慰藉,但卻和愛情無關,是嗎?」她好像失去剛才的力氣,速度驟然慢了下來。

  回答她的依然是一個看不出真實內心的笑臉,這樣的笑臉是認可她的話還是敷衍呢?

  千曉離開電腦,抬起眼看到落地窗上有水線滑落。這麼好的日子,為什麼要下雨?老天爺在哭嗎?為什麼會哭?為誰而哭?

  她對著自己苦笑。到底還是她自作多情了,以為他在這個日子約自己是有什麼特殊意義,原來……只因為同情。

  蘇沐晨的MSN帳號是念情姊給她的,她只告訴她一句話:機會要自己創造、自己把握,不能、水遠都是寂寞地等下去。

  但是等到他真的把她加為好友,她又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如何和他說話。

  第一次問候就碰了個釘子,他顯然沒心思和她周旋於這種小孩子的遊戲,她只有在電腦的這一端獨自坐著,看著那個代表著他的字串閃亮、熄滅,好像他就在自己身邊,來了,又離開。

  我把默默地愛你,當作像呼吸一樣重要的事。因為愛你,我已迷失自己。這樣的愛情到底是美麗的,還是愚蠢?或者,是一種愚蠢的美麗?

  昨夜她在日記中寫下這麼一句話。如同往日,她還是找不到答案。或許對於她來說,反反覆覆自問的這些問題,答案並不在自己手中,所以永遠無法回答。

  那麼,那個握有答案的人,他……

  「千曉。」如夜風般溫柔清涼的聲音,挾著細雨、風鈐聲一同飄起。

  她轉過身子,看到蘇沐晨已經站在她眼前。

  「沐晨學長。」她舔了舔乾澀的嘴角,「蛋糕我已經做好了。」

  「畢業這麼多年,你就別再把學長的稱呼帶出來了,直接叫我的名字吧。」他的手臂上掛著西裝外套,外套上是未乾透的雨痕。

  千曉意識到他是冒著雨來的,急忙接過他的衣服。「我幫你把衣服掛起來。」

  「不用,我剛才去看雪姨,她要我們回家吃晚飯。」他提起那個蛋糕盒,「走吧。」

  原來今夜自己連「獨享」他的機會都沒有啊。她忍不住又嘲笑自己之前的貪婪私心。無論如何,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裡,可以與他在一起,哪怕周圍有百人千人,對她來說都是快樂的啊!

  雪姨已經關了店門,看到兩人一起走來,對千曉眨眨眼。「千曉不會怪我當電燈泡吧?」

  「怎麼會?」她垂下眼瞼,「雪姨別尋我開心了。」

  他們的店距離雪姨家很近,幾步就能走到。但因為下雨,幾個人的頭髮和衣服都淋濕了。

  「快把頭髮擦乾淨,小心感冒,我去做碗薑湯!」雪姨扔給兩人各一條毛巾。

  千曉拾起毛巾擦頭,毛巾卻被蘇沐晨從後面拿走。

  「好久沒幫你剪頭髮了,擦頭髮的工作幾乎忘了怎麼做,可不可以讓我重溫一下那種感覺?」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毛巾將她的頭髮攏起。

  她的呼吸幾乎要停止,隨著他的動作一起一伏,她心上那根細細的線也忽輕忽重,起起落落。毛巾上的香皂味道很清香,卻掩蓋不住從他的手上所散發出的,屬於他的那種男性陽光氣息。

  「怎麼把頭髮染成這種顏色?我還是覺得黑色的頭髮最適合你。」

  他剛剛發表完意見,雪姨就出言反對,「怎麼,你敢質疑我的手藝?千曉皮膚白,配上紅色的頭髮顯得熱情,當然適合她了!」

  蘇沐晨還是堅持自己的意見,「千曉又不是外向的性格,紅色太張揚了,並不適合她。」

  「好不好要問她本人的意見,是不是,千曉?」雪姨把她拱了出來,讓她很為難。

  「我覺得還好吧。換個顏色也是換種心情。」她含糊地回答,不想得罪任何一方,但是雪姨顯然覺得自己勝利了,對著蘇沐晨露出個勝利者的得意笑容。

  「髮色是黑還是紅,真的可以左右人的心情嗎?」他的眼眸如兩泓深潭,可以看進人的心裡。

  「也許,這種方法只對我個人有效。」她低聲解釋。向來懦弱的她很容易被外來事物的變化左右心情,尤其是……面對他的時候。

  「總用同一種方法,不會疲乏嗎?」他依然沒有放棄這個話題,「就如同永遠只愛一個人,會不會顯得太固執了?」

  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千曉倏然抬起頭,看到的卻是他笑意盈盈的眸子,眸中沒有嘲諷,倒有一絲淡淡的憐惜。他到底明不明白她的心思呢?他到底要告訴她什麼?

  「男人啊,永遠不能瞭解女人的癡心。」雪姨突然插話,「沐晨,你可別學了你爸朝秦暮楚的毛病。」

  千曉從來不曾聽過關於蘇沐晨父親的事,聽到雪姨乍然提起時的義憤填膺,又看到他無奈的苦笑,就知道這是他們家的一個禁忌話題。

  他悠然問道:「一個人一生中,真的有辦法只愛一個人嗎?人的少年、青年、中年、老年,有那麼多的經歷坎坷,思想總是在進步,審美觀也跟著在變化,初戀時的對象末必可以成為年老時的伴侶。」

  千曉還不知道該如何反應,雪姨已經變了臉色,將手中杯子重重地放到桌上,冷笑一聲。

  「蘇大律師是用這席話,為全天下變心的男人做辯護嗎?真是絕妙的說詞。可惜,再美的說法也遮掩不了男人貪婪好色的心!」她氣得沒什麼好心情做陪了。「你們先吃吧,我回去睡覺了。」

  蘇沐晨苦笑地轉向千曉,「你不想罵我兩句?」

  「你有你的道理。」

  有人說過,女人天生是為感情而活,對於男人來說,感情需要理性的分析,做出判斷才會決定自己是否要交易一顆心。而女人,只是憑感覺告訴自己,她愛上這個人之後,就可以無條件地將一切付出。這就是幾千年來,癡心女子負心漢的悲劇不斷上演的原因。

  千曉忽然覺得有些洩氣,今天來到這裡本以為可以改變什麼,結果周圍的氣氛卻讓她覺得更加糟糕。

  「我也該回去了。」她不想再期待什麼。她甚至懷疑蘇沐晨今天的話只是讓她死心的旁敲側擊而已,但她又沒有勇氣去問這是不是他的真正目的。

  「我送你。」他沉思幾秒,並沒有挽留她,只是轉身去拿一把傘。

  千曉先走出門,蘇沐晨的雨傘隨後張開,幫她撐起」小片無雨的天空。

  「你回去吧,我自己攔一輛車回家。」此時此刻她的心很亂,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他,只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天這麼黑,又下著雨,我怎麼可能讓你自已回家?千藏如果知道了,也不會放過我的。」他的口吻、水遠那麼溫和輕鬆。

  千曉仰起臉,細雨穿過傘沿打在她的臉上,在蘇沐晨的眼中,那一滴雨水好像她的淚,不由得相互凝視著。

  今天早上在他的事務所門口,她依稀聽到慕容婉蘇的幾句話,大概可以辨別出兩人的關係,並不是她以前所認為的那樣親密。而慕容婉蘇說的其中一句,尤其觸動她的心。

  「那時候的你,雖然友善可親,對所有人都很客氣,但卻是另外一種冷漠。明千藏冷於外表,你卻是冷於內心。」

  真的是這樣嗎?他溫文爾雅的外表下,是一顆、永遠不會愛別人的冷漠的心?

  她怔怔地看著他,眼神迷離,蘇沐晨的手指在不經意間悄然握住她的下顎,動作溫柔而輕巧,雖然沒用力,千曉卻感覺自己整個身體都被他的指尖完全掌控。

  「我以前從來沒有注意過,你是這樣的一個女孩子。他的聲音縹緲如風。

  「是什麼樣的女孩子?」她緊張得喉嚨哽咽。

  他淡淡一笑,又是那樣憐惜的眼神。「很獨立,很堅強,又很執著。」

  獨立和堅強也許是一種讚美,那麼,執著又是什麼意思?是鼓勵,還是提醒?

  他的指腹在她的下顎處摩娑地滑動幾下,又鬆開了。隨著他的手指離開,千曉全身的力氣也似乎被一起抽走。

  「你身上都被雨打濕了。」他微笑地將西裝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肩膀上,招手攔住一輛正要駛過的計程車。

  「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因為他的動作她的心更亂了,幾乎是剛坐進車裡就匆忙關上車門。

  沒有強行一起跟上車,蘇沐晨點點頭,就站在原地目送著車子離開。

  千曉的手緊緊抓住西裝外套的領子。他的體溫還在,就像是他的手環住她的肩膀。

  但是,這永遠只是她的想像,即使靠得再近,她與他也依舊是兩個世界的人。如同相隔一片無邊無際的大海,無論她如何努力都游不到屬於他的彼岸去。

  忍不住,淚在這一刻如窗外的飛雨泉湧而出,她用雙手摀住臉,不讓啜泣聲被前座的司機聽到。司機卻彷彿有意無意地調大音樂聲,從裡面傳出來一首歌——

  「我是被你囚禁的鳥,已經忘了天有多高。如果離開你給我的小小城堡,不知還有誰能依靠……我像是一個你可有可無的影子,和寂寞交換著悲傷的心事。對愛無計可施,這無謂的日子。我的眼淚是唯一的奢侈。」

  永遠只是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堅守愛情。

  永遠只是自己一個人守著感情的孤島。

  喊出的聲音聽不到回音,只是四散飄零,飄零……

  從認識他的那天起,她就成了一隻因烏。

  在愛情的荒島上苦苦堅守,卻得不到救贖的人並不只有千曉一個。

  當某天早上明千藏醉醺醺衣冠不整地來她店裡找她的時候,千曉驚呆了。原來一直把自己武裝得冷情冷酷的哥哥,也可以被感情傷得這麼深?

  「相信愛情的人都是傻瓜。愚蠢的傻瓜!」他用一種極度悲傷和絕望的眼神盯著她,「記得,不要讓自己陷下去,如果你陷下去—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這句話帶給千曉難以形容的震撼。她在心中長長地歎口氣,她知道,哥哥的驕傲是他這輩子最大的財富,也是最大的負擔。如果他不是這麼驕傲,也許就不會受到這麼深的傷害吧?

  忽然想起她曾經聽來的那句話:戀愛中的人都像敵人,一定要把對方征服,所以戀愛中一定會有很多的戰爭,彼此也一定會受到很多傷害,直到傷痕纍纍,筋疲力盡。

  哥哥和念情姊的愛情、她自己這份無望的單相思,最終的結局都會是一樣的慘烈,是嗎?

  她害怕,害怕當心事暴露在陽光之下,被他的黑眸完全看穿的時候,而他給不了她所期待的回應,她會失去呼吸的勇氣。

  若真是如此,那麼她不要蘇沐晨和自己走到彼此傷害的那一步,她寧可他們在還沒有開始的時候就結束,一個人的苦澀比兩個人的痛苦要輕鬆。

  蘇沐晨從沒有愛過她,如果就這樣結束,他們依然還可以做為平凡的朋友,或許,還能成為知己?

  坐回到電腦旁,她看著螢幕上那個、水遠沒有感情的字串。遲疑著,最後一次丟訊息給他。

  「能讓我再打攪你一次嗎?這是最後一次了。」

  「為什麼是最後一次?」他的回覆得非常快,「你要離開?」

  「我希望我能離開。」離開,去哪裡呢?哪怕離開這個國家,到了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她依然會把他的身影裝進心裡。

  「決定要走了?」他問:「若是如此,為什麼以前要留下?」

  「以前我以為自已能等到一個答案。」

  「那為什麼現在不繼續等下去呢?」

  「現在,我害怕知道那個答案。」

  「在我們律師這行中,有一句名言也許可以幫助你——在案子沒有宣判之前,任何人都沒有對這個案子做出最後裁決的權利。」他報以微笑,「無論如何,我希望你能快樂幸福。」

  這句話重重地敲在千曉的心上。就好像此時此刻他就站在自已面前,親口對她說一樣。

  蘇沐晨只是對一個素昧平生的網友做出禮貌性的開解,還是猜出網路這一頭她的身份,而有所暗示?

  網路的距離是另一片海,而她與他,無論用語言如何試探,依然是看不清海霧後彼此的臉。

  「謝謝你。再見了。」她輕輕打下這幾個字,不願出息再看到他的回覆,關閉了MSN,移除了程式。

  「千曉,你不要打電動了,我快忙暈頭了,來幫忙啊!」璐璐在叫她。

  「我就來!」她悄悄擦去眼角的一滴淚水,微笑著站起來。

  她還有很好的朋友,也有自己喜歡的工作,生活中並不僅僅只有愛情這一個選擇。

  離開座位之前,她關閉了電腦。今天起,她不願再做牢籠中等待被人救贖的囚鳥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1 00:59:48

第七章 情迷

  蘇沐晨一下飛機就被機場外面圍得水洩不通的記者嚇了一跳。

  「蘇律師,聽說您此次在英國獲得上半年度最佳律師大獎,有什麼感想嗎?」

  「過去的東西我不想再提了。抱歉,我還有急事要回事務所。」

  「那您以後有什麼計劃和安排嗎?」

  「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他離開機場,車子已經等在外面。

  「想不到自己那麼受歡迎吧?」方念情等在車子裡,一見他坐進來,便遞給他一本財經雜誌。「看看,你在英國這一個星期,國內大大小小報章雜誌都把你列為頭條新聞。」

  他瞥了一眼那本雜誌,又放到旁邊。「記者們都是無孔不入,只要是有炒作價值的都不肯放過。」

  「是啊,尤其你這麼帥,又年輕有為。」她對他眨眨眼,「我看事務所的辦公室裡有不少情書等著你收呢。」

  蘇沐晨將視線轉移到她臉上,「最近這些日子,你和千藏之間是否有什麼……變化?」

  方念情的眉梢都是笑意,「你是不是會八卦?」

  「被我說中了?如果和好了就好好珍惜,緣分是最不容易把握的東西。」他剛要看文件,又被她一手打掉。「你怎麼好像有永遠也看不完的文件?你的生命裡是不是只有工作這一件事可以做?」

  「目前來說是這樣的。其他的事都不在我的行事歷中。」

  「包括戀愛?」

  他抬起頭,「你想說什麼一.」

  「沒什麼,只是好奇上一個情人節,你和誰一起度過的?」方念情看著他的眼睛,卻無法從那雙眼睛中找到一絲的波動。「真的什麼故事都沒有發生嗎?」

  「我的生活沒有你那麼浪漫。」他輕輕地說:「從我出生,有意識起,我就知道自己沒有多餘的時間去享受,只有不斷地努力才可以生存在這個世界上。我和你不一樣,念情,所以不要用你的生活標準來評價我的。」

  「你終於說出心裡話了。」她的手蓋在他的手上,「沐晨,你一直對你的身份耿耿於懷,但是從不肯承認。把自己變成一個工作狂,這就是你尋找生活樂趣的方法嗎?你和別人沒有不一樣,你有更多的理由去享受生活。如果你總是讓自己過得這麼辛苦,只會讓我更加不安。」

  他對她微微一笑,「謝謝你,念情,我真慶幸電視裡那些灑狗血的手足相殘情節,沒有發生在我們身上。從你站在我面前,對我說『我是你妹妹』的那一刻起,我相信自己看到了天使。」

  「我不是你的天使。」她嫣然巧笑,「你的天使另有其人。」

  「是啊,你是千藏的天使。」一句話就將話題帶回她身上。

  「不愧是名律師,伶牙俐齒。」

  方念情的笑聲在蘇沐晨的耳邊迴響,他淡淡地微笑著,將臉轉向窗邊。是的,他說出了心裡話,他這麼拚命的工作有一部分是為了向所有人證明,他雖然是個父不詳的私生子,但是他一樣活得很有尊嚴。

  二十多年了,他將每件事都做得完美無缺,但他」直不知道,到底什麼事才算是真正為自己而做的。

  天使,屬於他的天使在哪裡呢?

  陽光透過窗縫刺進他的心裡,早晨的陽光是最美的,據說他就是出生在這樣美麗的陽光中,所以母親為他取名「沐晨」,希望他的生命、水遠陽光燦爛。

  「沐晨,你有沒有發現,其實你的名字和千曉好像有某種神秘的聯繫哦。」方念情突然插話,「早晨的陽光,正在升起的太陽。千曉、沐晨,是不是很有趣?」

  他倏然搖下車窗,讓窗外的風與光就這樣無遮擋地蔓延進來,如水流入他的心裡。

  千曉,這個名字在這些日子以來,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裡,雖然情人節那一夜什麼都沒有發生,但是千曉那雙憂鬱沉靜的眸子卻深深刻在他的心裡,讓他每每想起就心弦顫動。

  有多久沒看到她了?他和她從來沒有刻意安排見面,每次相見都是偶然。最近他的工作很忙,忙到沒有時間再去麵包店坐一坐。此時此刻他特別有股衝動,想去見她一面,問她,最近好不好?

  每當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千曉總是像只容易受驚的小兔子,不敢與他的視線對上。但也是那份純真的羞澀讓他一點點將目光投注過來,現在,他甚至有些想念她眼瞼低垂,睫羽閃爍的樣子。

  「念情,我先不去公司了,讓司機把車開到我家吧上

  蘇沐晨站在店門口,驚詫地發現面前的千曉和記憶中的她有了莫大的改變。

  她的嘴角依然掛著微笑,但是今天她的微笑是如此的自信,透出如蒲草一樣柔韌的堅強。言行舉止不再拘謹,即使是面對男顧客,她也不會紅著臉問躲到櫃檯的後面,而是大大方方地注視著對方的眼睛,自如地與對方交談,幫他們選購商品。

  當陽光透過她身後的窗戶將她的身影包容在一片燦爛的金色當中,蘇沐晨驀然想到方念情說的那句話——你的天使另有其人。

  天使,他彷彿真的看到天使就站在自己面前。

  但是,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她有如此大的轉變呢?

  看著千曉與男顧客說話時的微笑,他的心中第一次湧出不舒服的酸澀。

  「請慢走,歡迎下次光顧。」千曉鞠躬送客人出門,視線乍然與蘇沐晨相對。一秒鐘的驚異後她恢復了笑容,「沐晨學長,你回來了?恭喜你當選最佳律師!」

  她不怕面對他了嗎?

  他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俯下頭望定那雙明眸中的光澤。「可不可以給我一點時間?我想約你出去走走。」

  她愣住,滿臉不可置信。

  「為什麼?」她緩緩問出口。為什麼他會突然對她說這句話?為什麼是在他剛剛從國外回家的時候?為什麼對像鎖定了她?

  「你同意了?」他是律師,只需要面對的人回答YES或NO。

  蘇沐晨伸出手,修長的十指平放在她眼前,他在邀約。

  千曉遲疑了許久,終於緩緩地將自己的纖指放進他的掌心。於是他握住那只纖細的手,轉身將她帶出麵包店。

  從頭到尾在旁邊偷窺的璐璐,完全看呆了。

  離開麵包店—蘇沐晨牽著千曉,沿著商店街慢慢地走著。兩人都沒有說話,誰也不願意打破此刻的寧靜。這條街道他們走了許多年,上國中、一局中都是這一條,但是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手拉手、肩並肩地一起踩在石板路上。聽著腳步落在石板上的聲音,似乎都與平時聽到的不同。

  「英國好玩嗎?」終於還是千曉先開了口,「我看新聞上說,英國這幾天在下大雪?」

  「嗯,很美的雪,很厚,踩在上面可以發出奇妙的聲音。」

  千曉歎氣道:「可惜我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下雪的樣子。」過去的自己太過封閉,成天醉心於製作麵包,連出國開眼界都不感興趣。

  「那麼,改天我們一起去看雪,好不好?」他的聲音低沉,感覺到同一刻千曉的手顫了一下。

  「可以嗎?你一向都是……那麼的忙。」她囁嚅道。

  他笑了笑,「念情說得對,雖然工作這麼多年,但我一直不知道人生中還有許多有趣的事情。也許,我真應該為自己好好領悟一下人生最大的意義和樂趣。」

  「你以前都不是為自己活著嗎?」千曉覺得他的話很奇怪。蘇沐晨在她眼中就是最溫暖的陽光,但是為什麼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和眼中都是憂鬱的灰色?

  「以前,只是為了證明自己而活。」他扯動著唇線,「也許,我是太傻了。」

  「為什麼這麼說?」她還是不解,「你要證明什麼?」

  「證明……自己和別人沒有什麼不同。」他站住,轉過身,面對著一面很大的櫥窗,櫥窗玻璃上清晰地映出自己的影子。

  慕容婉蘇說他是個外表溫暖、內心冷漠的人,念情說他不應該為了那個「私生子」的身份而耿耿於懷。那麼,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到底是誰?也許鏡子中的那個眼神迷離,神情困惑的虛影,才是真實的他。

  「你的確和別人不同啊。」千曉也望著那面玻璃,悠然說道:「那天下午你出現在我的身後,為我設計了一款非常漂亮的髮型,用天使的微笑和聲音對我說話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和別人是完全不同的,之於我的出息義是完全不同的。」

  他們的視線在玻璃映出的倒影主父會。蘇沐晨不禁為千曉坦率的表白而驚訝,更驚訝於她說這句話時所流露出的真誠和勇氣。

  「千曉,」他抓緊了掌心中那只纖細的手,望著玻璃中她的眼睛。「你對我來說,也有著不尋常的意義。」他轉過臉,迎面正視她的眼睛。「其實,你才是我的天使。」

  千曉的心驟然抽緊,所有的氧氣都在此刻被抽離而去。是不是她作夢作得太久了,所以出現幻聽?!還是此時此刻的一切,都只是」場夢?

  忍不住地,她的手輕輕襲上他的臉頰,那溫暖的觸感幾乎讓她流淚。是真的,他是真的,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她聽到的也是真的。她望著蘇沐晨嘴角那一抹淡淡的笑,這是他真真切切地在為她而笑,為她,只是為她。

  「你在看什麼?」他問。

  「看你的笑容,很美。」千曉喃喃地說著,「我要記住它。」

  「記住,是怕遺忘,我不喜歡這兩個字。」他俯下身,溫熱的唇滑過她光潔的額頭、挺秀的瓊鼻、雪白的臉頰,最後落在她顫抖的唇上。「我把它交給你,如印,留在這裡。」喃喃低語被他的溫唇取而代之。

  如天使潔白的羽翅煽動起夢中的幻影,春水也被清風吹亂波紋。

  她的心頭是模糊的淚水,她的祈禱,終於被上天聽到了嗎?

  這樣的溫暖她可以擁有嗎?可以擁有多久?她不敢相信,只有用雙臂緊緊懷抱著這」刻的溫暖,生怕它會碎掉。

  看到蘇沐晨和千曉手拉手地出現在店門口的時候,雪姨真是驚喜萬分。

  「你們兩個什麼時候暗渡陳倉的?」她將他們拉到店裡的休息室就開始逼供。

  她早就看出千曉喜歡沐晨,但是沐晨這孩子在感情上不知道是遲鈍還是冷漠,遲遲沒有反映,兼職讓她急死。

  情人節那天晚上,她甚至追出去偷看兩人在外面說話的樣子,但是又好像沒有什麼事發生,有時候連她都忍不住懷疑,「我一直以為沐晨是性冷感,或者是個同性戀,對女孩子不感興趣的。」

  她拋著白眼,蘇沐晨只是笑,千曉的瞼卻紅了。

  「說真話,你們到底什麼時候看對眼的?」

  雪姨見外甥不肯回答,只好轉而問千曉,「千曉最乖,告訴雪姨,沐晨什麼時候說喜歡你的?」

  千曉看了他一眼,低聲說:「他沒和我說過。」

  「沒說過?沒說過,你就肯讓他拉你的手了?」雪姨大驚小怪地驚呼,瞪著外甥,「你要是敢騙千曉的感情,我可饒不了你。」

  「好啦,你這樣子會把千曉嚇壞的。」蘇沐晨笑著將千曉拉出她的「魔掌」,又低聲問:「好久沒幫你設計頭髮了,現在想不想讓我再弄一次?」

  「嗯。」千曉點了點頭。

  蘇沐晨的手指挑起她的一縷頭髮,又對雪姨眨眼。「那我要先把這頭髮的顏色改掉。」

  「蘇沐晨,你敢破壞我的作品,我讓你好看!」

  雪姨在後面虛張聲勢地揮動拳頭,但是看到千曉滿臉幸福甜蜜的樣子,她有什麼好不高興的呢?

  沉浸在愛情中的女孩子本身就是最美麗的。許多年前,她也曾經這樣燦爛美麗過。

  泡沫、溫水、體貼地按摩梳理,這種感覺無疑是最貼心的享受,讓千曉在熱氣蒸騰中懶洋洋的,不願睜開眼。

  蘇沐晨拍拍她的臉。「好了,睡美人,你要是一直躺下去,我就沒辦法設計你的頭髮了。」

  千曉坐到鏡子前,看他像許多年前一樣熟練地操作那些器具,終於忍不住問出一個埋藏在心裡很多年的問題。「你剪頭髮的本事是和誰學的?」

  「就是在這個店裡學會的啊。」蘇沐晨回答,「我從小就和雪姨生活在一起,她做的每份工作我都會幫忙,那時候我們的生活很不安定,直到她後來掙了錢開了這家店。我放學回來沒事就在旁邊看,看久了也就學會了。」

  「你在這方面很有天分啊,為什麼不從事美發師這職業?」她問:「還是,你覺得律師這個職業更好?」

  「是野心吧。年齡增長後,野心也會變大,每天擺弄別人的頭髮對我來說,已經不足夠了。」

  「你喜歡擺弄別人的命運?」千曉問道。

  蘇沐晨一笑,「我是做律師又不是黑手黨,用你的說法來解釋,大概是我喜歡幫助別人改變他們命運的感覺。」他把手蓋在她的額前,看著鏡中的她。「我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對別人,我只能盡力而為。」

  「我會一直站在這裡,幫你。」她的聲音不是很響亮,卻夠清晰。

  兩人相視而笑的時候,雪姨又出現了,「千曉,別怪我沒提醒你,沐晨現在可是當紅人物,有很多女孩子追求他的,你確定自己有力量打敗那些情敵?」

  蘇沐晨無可奈何地對她說:「為什麼你總喜歡扮演電燈泡,或者是《白雪公主的後母?」

  「嫌我囉唆?那你問問千曉,她真的不怕嗎?」雪姨大聲地說:「千曉,男人的心可是最容易變的哦。將來會有很多女孩子比你漂亮,比你風趣,比你有氣質,比你家世顯赫……」

  他反手摀住她的嘴,「人家說,女人年紀大了,話比較多。我還不信,現在看起來真是沒說錯。」

  「蘇沐晨,你居然嫌我老?」撥開他的手,她氣呼呼的,正好店裡來了客人,她只能對他翻個白眼,先去招呼客人了。

  「你和雪姨的感情真的很好耶。」千曉笑著說。

  「從我有記憶起,就是她在帶我。」蘇沐晨幫她將頭髮一縷縷挑起,編成麻花辮。「我們兩個相依為命多年,雪姨幾乎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幾乎?」這個詞並不準確。

  「嗯,還有一個親人,雖然我們沒有生活在一起,但是我們彼此關心。」蘇沐晨的眼前是方念情的影子,「改天告訴你我的故事。那個故事太長、太曲折,也許你都不敢相信。」

  「只要是你說的話,我都相信。」千曉柔柔地回答。

  一雙笑容在鏡中融合成一體。

  「如果說我有剪頭髮的夭分,那麼你就是做蛋糕的天才。」蘇沐晨最近的胃口簡直被千曉的美味蛋糕養刁了。「我真怕這麼吃下去會變成兩百磅的大胖子。

  今天的午飯是千曉做的便當,她親自送到事務所來的。

  這一個月來,每天都是如此。千曉的手藝讓事務所的其他人嘗了都讚不絕口,羨慕不已。尤其是午飯後的一道甜點,從沒重覆過,就是看都能讓人流口水。

  「你如果真的吃成胖子,我就放心了。」千曉將蛋糕遞到他面前,「雪姨說得沒錯,你真的是很受歡迎,這幾天都有女孩子在我的店門口晃來晃去,也不進來買東西。我問她們有什麼事?她們居然回答,聽說蘇沐晨經常會來這裡,我們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到他。」

  蘇沐晨笑說:「媒體的力量真的是很大啊。」

  「嗯,上星期你上的那節目,現在網路上已可下載那集的錄影檔了。」千曉笑著,「我要是把你吃蛋糕的樣子拍下來,做成海報放到店門口,是不是很好的宣傳手法?」

  「用我的照片!我可是要收肖像版權費的。」他一本正經地說。

  「哼,和律師談生意就是佔不到便宜。」她鼓起腮幫子抗議。

  他趁機將一塊蛋糕遞到她嘴邊,「來,乖,張開嘴。」

  千曉噗哧笑出聲,順勢張開嘴大大地咬了一口,蘇沐晨抽出面紙幫她把唇角的奶油擦掉,看到她眼中的盈盈笑意,問道:「你又在笑什麼?」

  「以前我無論怎麼作夢,都想不到有天你會幫我擦嘴。那時候我最大的夢想,就是可以搬到你家隔壁,每天看到你、聽到你的聲音,我就滿足了。」

  「傻孩子,所以你才開了那家麵包店?」蘇沐晨寵溺地摸摸她的小於巴,「如果我一輩子都沒注意到你,只把你當一個普通朋友呢?」

  「從一開始,我就沒有要求你回報我什麼啊。」她垂下眼瞼,眉稍輕揚。

  身後傳來一陣高跟鞋的聲音,兩人同時看過去,一道倩影正娉婷站立在門口,笑容溫文優雅。

  「婉蘇?」蘇沐晨站起來迎過去,「這麼早,預約時間不是一點嗎?」

  她別有意味地看著他們兩人,「是你自己忽略時間的流逝吧?你看看手錶。」

  他一看手錶,果然已經一點了。

  「現在知道什麼叫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了吧?」慕容婉蘇含著笑,對千曉點點頭。「明小姐,好多年沒見了。」

  「是呀,你比以前更漂亮了。」千曉走到蘇沐晨身邊,伸出手。

  兩個女人的柔莠互握,彼此互相打量著,笑容洋溢在眼底。

  「你們有事要商量,我先走了。」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他卻拉住她的手。

  「晚上我們去看電影,你不是想去看『歌劇魅影』嗎?我已經訂好票了。」

  「嗯,我等你!」千曉對慕容婉蘇揮揮手,關上房門。

  「看來,你已經找到屬於你的幸福了。」她悠然地說:「和上一次我見到你時相比,你有了許多不同。」

  「有什麼不同?」

  「現在的你,從內到外都散發著一種熱力,而不是那種不真切的溫暖。」她真誠地說:「所以我應該對你說恭喜。」

  「你的幸福呢?找到了嗎?」蘇沐晨反問,並且在她的眼中敏銳地捕捉到一絲苦澀的甜蜜。

  苦澀的甜蜜?他沒有看錯吧?

  其實仔細想想,所有的甜蜜都因為來之不易而略帶苦澀,這樣的甜蜜才應該是最幸福的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1 01:00:11

第八章 牽手

  千曉又開始上網了。她甚至有些懊悔自己過於著急地把程式移除,害得自己還要從頭安裝。

  璐璐不知道她幹麼一會裝一會移除的,一邊幫她安裝MSN,一邊挪榆她,「是不是想和沐晨學長來個網上傳情?」

  她笑而不答。

  「你們倆是什麼時候看對眼的?我怎麼從來沒發現?」璐璐大肆慨歎,「都怪我以前太傻,眼裡只看到你那個冰山老哥,其實沐晨學長溫和脾氣又好,比你哥容易打動多了。如果當初我肯多在他身上下工夫,說不定……」

  「說不定什麼?」千曉捏住她的鼻子,「你這個損友,自己有男朋友還不知足啊?」

  「人都想追求更好的,有什麼錯?」璐璐按下ENTER鍵,「OK,大功告成。你要小心哦,網戀可是很流行的。你都有了沐晨學長,就不要和別的男孩子再有瓜葛了。你都不知道,現在網上有多少花言巧語的陷阱等著你跳呢。」

  「你很有經驗啊?被騙了幾回?」她反問。

  璐璐甩甩頭,「拜託,那些小男生怎麼可能騙得到我?你不一樣啊,人單純又愛作夢,最容易被騙了,所以我才要提醒你啊。」

  「謝謝你嘍。」千曉好不容易將她哄走,重新連上MSN。謝天謝地,沐晨的帳號還在,此時他應該在辦公,螢幕上顯示他的狀態是「忙碌」。

  她遲疑著該不該打攪他,又該怎樣介紹自已。實話實說嗎?沐晨會不會覺得她之前隱瞞身份是一種欺騙呢?

  她想來想去拿不定主意,突然螢幕下方出現一個對話框,居然是蘇沐晨主動向她打招呼。

  「Hi,你回來了?」

  「是啊。」她想了很久才回答了這兩個字。

  「是找到你想要的東西,所以才回來了?」

  「嗯。」依然是簡潔的回答。

  「那麼,恭喜你。」他今天的心情大概很好,每個字都透出一種愉悅。

  「謝謝。」從開始到現在,她還沒有說過一句暴露情緒的話。

  「今天不高興嗎?」他的眼睛彷彿可以穿透螢幕,看到她的心裡。「很難得見到你這麼平靜啊。」

  是不是她以前在他面前總是表現得很急躁呢?她笑了,飛快地敲了幾下鍵盤。

  「不,其實我很高興,因為高興,所以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那就說說你高興的原因,比如,你找到的那樣重要的東西。」

  「那麼……你有沒有為一個人而變得不像你自己呢?我是說,你會為他的笑而笑,為他的哭而哭。忘了自己的一切,全心全意都是為他。」

  「全心全意都是為他?忘記自己?這樣會不會太沒有自我?」他也在笑,「如果一個月前你問我這個問題,我會回答沒有。現在,應該是有這樣一個人了,不過不是『他』哦,是『她』。」

  千曉看著螢幕,眼眶有些濕潤。「那,你覺得她也是這樣愛你的嗎?」

  「這世上我唯一愧對的人就是她。因為我所給予她的,永遠不能和她所給予我的相比。」

  她的手一顫,本已模糊的視線因為眼眶中升起的熱霧而更加模糊。

  「這句話如果她聽到了,一定會很感動吧?」

  「嗯,我就怕她聽了會哭得一塌糊塗。」

  店門上的風鈐響起,有人進店,她趕快說:「我有事情要去做,你先忙吧。」

  起身去招呼客人,來的是一個年輕男子,但卻不像是來消費的顧客,他的視線沒有投向架上的商品,而是四下梭巡,直到看到她,立刻筆亙地朝她走過來。

  「明小姐是嗎?」

  「我是。請問你是?」

  「我是『八週刊』的記者,不知道今天早上出刊的『華眾報』你有沒有看?對於報上所說的內容,你有什麼意見嗎?」

  「抱歉,我從不看『華眾報』的,所以不知道上面都寫了些什麼。好久之前就聽說『華眾報』是譁眾取寵的八卦報,專門刊登名人的隱私和小道消息。

  但是那上面又會有什麼消息和她扯上關係?難道是哥哥又傳出什麼腓聞?他和念情姊的戀情曝光了?

  記者從隨身提包中拿出一份報紙遞過來,「今天的報上刊載了整版關於蘇沐晨律師的報導,因為內容十分勁爆,還提到你和蘇先生近來關係密切,所以……」

  聽到蘇沐晨的名字從記者口中說出,千曉立刻變了臉色。沐晨?怎麼會是他?

  她幾乎沒有聽記者說完就奪過報紙,翻開後一看,偌大標題讓她淬然震驚。

  著名律師蘇沐晨原是方氏集團前總裁的私生子?!

  修長整潔的手指此刻拈住的正是那份今日最暢銷的報紙,那刺眼的三個字「私生子」早已被黑色鋼筆勾起,其四周畫了無數個圈圈。

  手的主人此時正在打一個電話,電話那端不知道在說什麼,他只是從鼻腔裡發出簡單的幾聲回應。

  房門忽然被人大力地推開,千曉氣喘吁吁地站在那裡。

  「沐晨。」她的聲音有些哽咽。一路跑來,很擔心他的情緒,以為會看到他憤怒或悲傷的表情。

  現在她明白為什麼他偶爾會流露出那樣憂鬱的眼神。為什麼他會說活著是要證明自己。一直都覺得他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從沒有想過在他心裡也有這樣沉重的負擔和如此難以排解的陰影。

  「你還好嗎?」她望著他,輕聲問出口。在他的眸子裡,她卻沒有看到想像中的灰色。

  他揚起眸,依然是自信清亮的眸光,唇角掛著那絲溫和的笑。對她招招手,示意她過去,同時對電話那端的人說:「你放心,需要你的時候我會找你的。」

  掛上電話,他笑著對她說:「是你哥哥,他問我要不要將那間小報社整垮?」

  沒等她開口,他向她伸出手,又說:「過來,千曉,到我身邊來。」

  她立刻握住那雙手,他的指尖是溫暖的,她的心平靜了下來。

  「我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他輕聲說:「從我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在某方面和其他人不一樣。我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只有雪姨。我曾經問過她,我的爸爸、媽媽在哪裡?但是她不肯告訴我,後來時間久了我也就不問了,我把這個秘密當作我的前生,碰觸它沒有任何意義,反而會成為我生活中的隱痛。」

  「那你是怎麼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千曉看到他如此鎮靜,就知道他早已洞悉自己的身世。

  「是念情來找我。她聽說了我母親的事情後,就花錢請人,瞞著我們的父親找到我。」蘇沐晨笑笑,「但是我不肯回方家,也從來沒有見過我的父親。」

  終於可以理解為什麼學生時代他和念情姊的關係格外的好,原來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他知道你的存在,卻從來沒有找過你嗎?」千曉不敢相信世上有這麼狠心的父親。

  「他也許找過,我不能肯定。」他搖搖頭,「算了,這些都不重要。這麼多年來我努力工作,想證明自己的生存價值。但是我也知道,如果有一天我達到頂峰,我的身世會成為阻礙我的一座大山,但是,我卻無法逃避,所以我一直在等待,等待這一刻的到來。你信不信,千曉,看到報紙的時候,我居然覺得很平靜,因為我終於可以釋然了。」

  他的話讓千曉動容,但是他卻沒有給她足夠的時間感動。

  蘇沐晨執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吻,「以前我幻想過無數次,如果遇到這一刻我該怎麼辦?但是我從沒想過我會像現在這樣平靜。我想,這是因為以一刖的我只有一個人,而現在,我的身邊有你。」

  她張開雙臂抱住他的脖頸,眸如春水。「你不是現在才擁有我,從很久以前我就站在你身邊了。我向你發誓,從過去到未來,你的身邊都會有我。你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

  「要做世界上最美麗的跟屁蟲嗎?」他起身吻了下她的鼻尖,搞得她渾身癢癢的,笑聲如鈴,接著他的雙唇下滑,迅速吞沒那片笑聲。

  愛的天空下沒有陰影,連他們的名字中都各自暗藏著陽光燦爛的旭日,再多的陰影也會消弭於無形。

  不過……蘇沐晨眼角餘光掃到那份報紙。他知道這個事件只是開端,後面還會有更多的風暴。他無所畏懼,但顯然這篇報導的製造者,已將目光投向毫無防範能力的千曉,而他絕不能讓任何人傷害到她一絲一毫。

  以他的職業理念來說,通過法律手段解決是最正確的途徑,但是這條路可能會拖得太長,無法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對手」舉擊潰,而他也實在沒興趣和對方展開拉鋸戰。

  看來,他有必要考慮一下千藏的建議了。

  黑眸中銀色精光一閃而過。溫文爾雅的他,也會有變成獵豹的時候。

  明氏財團成立五十週年紀念酒會是今年社交界的一件大事。在這一天幾乎全亞洲最著名的金融界人物都在莊臣飯店露臉了。

  明千藏做為主人主持全場,本來就備受矚目了,而近日他和方氏集團的諸多互動,早在金融界傳得沸沸揚揚,因此方念情與他的攜手出場就成了全場的焦點。

  兩人似乎存心要製造話題,不僅都盛裝出席,方念情的一襲金紅色晚禮服,與明千藏黑色禮服上衣口袋中的一朵紅玫瑰裝飾物,更是相得益彰。

  到場的記者幾乎都將鎂光燈對準他們拍個不停。想來明天的金融報刊頭條,就是他們的大特寫了。

  千曉身為明氏千金當然也要出席這場酒會。不過她沒有明千藏那麼引人注目,只是躲在角落,眼睛望著窗外的燈火闌珊。

  「千曉,幹麼獨自站在這裡?有沒有吃東西?」方念情從人群中走過來,拉住她的胳膊。「你老哥已經偷看你好幾次了,你在等人?」

  「嗯,沐晨說今天會晚點過來。」突然一輛計程車停在飯店門口,雖然外面很黑,但是千曉已經看到一道熟悉身影從車上走下來。「他來了!」

  方念情看到蘇沐晨,打了聲招呼,「嗨,沐晨,還以為你不會來。」

  「為什麼不來?」蘇沐晨走到千曉身邊,拉起她的手。「吃過晚飯了嗎?」

  「沒有你在,她怎麼可能吃得下?」方念情打趣完又低聲對他說:「今天的記者很多。

  「我知道,但總不能躲起來不見人啊。」他的眼角餘光已經看到幾個記者舉起相機對準這邊,嘴角微挑後,他拉起千曉到餐桌旁。「要是你把胃餓疼了,我還要半夜去買藥哦。先吃點什麼好呢?水果還是雞肉?」他彎下身為她挑選食物。

  千曉有些擔心自己的出現會給他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本來想等他一來就和他到外面去聊天,但是沒想到他這麼大方地在眾人面一刖露面,她也只好跟著他取滿兩盤子的食物,端到一邊的空桌子。

  蘇沐晨轉身再去取飲料的時候,有記者湊上來問千曉,「請問明小姐,你和蘇先生真的是戀人嗎?聽說你們曾經是學長學妹的關係?你們的戀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千曉垂著頭,一言不發,但是記者依然窮追不捨。「雖然蘇先生如今已功成名就,但是明氏千金的頭銜依然很誘人,你有沒有想過他追求你的真正目的?」

  她霍然抬起頭,直視著那個記者的眼睛,「你是什麼意思?」

  「我……」記者被她的眼神嚇了一跳。外界傳言明千曉是個小兔子一樣的乖乖女,不善於言肓詞,怎麼也會有這麼凌厲的眼神?

  蘇沐晨冷淡的聲音同時出現在他身後,「抱歉,可不可以讓一下?」

  記者一回頭就看到他幽深的眸光,那裡面是深不見底的可怕,於是急忙讓開。聽說蘇沐晨已經起訴「華眾報」侵犯個人隱私,並且聯合眾多名人要求立法抵制媒體侵犯他人隱私。如今新聞界都不大敢招惹他,只是私下做一些無關緊要的報導而已。

  再加上徘聞女主角後台財力雄厚,更是普通報社惹不起的。

  只是越觸碰不得的新聞,就越是有它的價值。

  蘇沐晨遞給千曉一杯水,「以後再遇到這種人不用多理睬,給他一個眼神他就會知趣地離開。」

  「那個『華眾報』的事處理得如何?」她關心地問。

  「很快就可以解決了,放心吧。」這幾天報社老闆打了無數通電話向他道歉,他並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但對喜歡揭人隱私的狗仔隊,他向來是深惡痛絕,如果這一次接受了對方的道歉,息事寧人,難保後面不會有更多的媒體跟蹤報導。

  他可沒興趣和狗仔隊打持久戰,速戰速決才是他行事的風格。

  「千曉,可不可以和你借沐晨幾分鐘?」方念情拉起蘇沐晨的胳膊,「有幾個金融界的朋友想認識他。」

  千曉點點頭,看著兩人的背影遠去。多有意思,當年她還曾經誤會沐晨心中的理想情人,準是慕容婉蘇和念情姊這樣才貌雙全的名門閨秀,甚至她也和老哥一樣誤會沐晨和念情姊之間有著不可一肓喻的感情。

  原來他們是兄妹啊。知道這個謎底之後,再看他們時,哪怕只是背影,都會覺得他們是那麼有默契,從身材到走路的姿態都有幾分相似,還有他們的微笑,都有某種恬靜安詳的氣息。或許正因為如此,她和老哥才會同時被他們兄妹所吸引?

  無意間她瞥了一眼明千藏,發現他的視線也停駐在方念情身上。老哥是真正墜入情網之中,不能自拔了!幸好他們的感情糾纏這麼多年,總算是撥雲見日,不再互相折磨。

  她藉著喝咖啡的動作掩飾唇邊綻放的笑意,但是身後卻傳來極不和諧的竊竊私語。

  「方念情真厲害,居然可以釣到明千藏這條大魚。從今以後,方氏算是有一個大靠山了。」

  「嗯,其實方念情不算厲害,最厲害的是她那個私生子身份的哥哥。你看,居然還可以毫無顧忌地和她出雙入對,真把自己當作方家人了,一點都不覺得可恥。要是我,早就躲到沒人的角落不敢見人了。」

  「人家怎麼可能躲起來?沒看到他最近和明千曉走得很近嗎?當律師能賺多少錢?我估計他是看中方家和明家的雙份財產,律師嘛,不精明的人可當不了。」

  千曉對身後這兩個八婆的議論再也忍無可忍,她本來是坐在最裡面的一張桌子旁,長長的窗簾隔開她和身後人的視線。

  突然間她一躍而起,手裡握緊那杯咖啡,兩步就走到身後那桌人的面一刖,目光如炬,聲音清冷。「你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兩個八婆沒想到話題主角之一就近在咫尺,也是嚇了一跳。再看千曉氣勢逼人,手裡端著的那杯咖啡似乎隨時都會潑過來,又驚又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這世界上最無恥的人就是只會造謠生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以一顆醜惡的心胡亂猜忌評判別人生活的人。而你們就是這種人。一個人的生命無論出身貧賤還是富貴,都是同樣的美麗,沒有等級之分。只有後天的作為才會改變美醜。當你們在議論別人的時候,請想想自已,是不是一個可親可敬的人?是不是一個活得問心無愧的人?你們這一生究竟依靠多少人,才得到現在的身份和地位?

  「你們的父母?你們的老公?如果沒有顯赫的家世,你們還有什麼?」她拿起桌上煙灰缸裡的一支香煙,將它丟進咖啡杯裡。「也許就像這支香煙的煙灰和咖啡的殘渣,剩下的只有垃圾。」

  兩個八婆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而千曉說完這席話後就轉身大步走出飯店。

  天色很晚了,街燈已經亮起,她飛快地在街道上走著,臉頰旁呼呼的風聲似乎在幫她宣洩心中的鬱悶。只差一點,她就要將那杯咖啡潑在那兩人的臉上了,是僅存的理智幫助她克服那股衝動。但是她們侮辱沐晨的話卻讓她憤怒不已。憑什麼沐晨要這樣被人指責?憑什麼他要受到這樣的屈辱?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停下來的時候,恰好看到路邊有一家報紙攤還沒有收,她一眼就看到一本雜誌封面上刊登著蘇沐晨的照片,旁邊還有刺眼的標題

  私生子身份迷霧重重,千金小姐偏愛大律師?

  千曉丟過去一張大鈔,大聲說:「這本雜誌我全要了!」

  她抱著雜誌一路走回飯店,每路過一家沒有收攤的報攤就停下來把那些雜誌買下來,然後抱著雜誌繼續向前走,就這樣越走越慢,越走越累,就在她走到最後一個路口的時候,遠遠地就看到蘇沐晨從飯店跑出來,像是在梭巡她的樣子。

  她脫口叫出他的名字,他立刻飛奔過來,看到她懷中沉甸甸的雜誌,他先愣了一下,接著看清雜誌上面的標題後,他又心疼又好笑地說:「你這樣根本買不完所有市面上已經出版的雜誌,抱著它們走這麼久都不知道累嗎?像這樣的垃圾直接丟到垃圾桶去就好了。」

  「我怕丟掉後,還會被別人撿去看到。」她靜靜地說,語氣堅定。「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

  蘇沐晨將她抱進懷裡,雜誌從她的手上掉落,散了一地。

  千曉輕呼了一聲。「哎呀,好痛。」

  「砸到腳了?」他一把將她抱起來。

  她紅著瞼說:「沒事的,我應該用這些雜誌去砸雜誌社總編的頭才對。」

  蘇沐晨疼惜地說:「傻丫頭,要對付那些人有得是辦法,我不是告訴你,不用擔心了嗎?一切交給我處理。」

  「我不想躲在你的羽翼裡,等著你來保護,應該是我來保護你才對。」她將頭埋進他的肩窩,聲音飄進他的耳膜。「沐晨,我要守護你一輩子。」

  他更緊地將她環抱,柔聲說:「我們一起守護。」

  未來的日子裡,因為有彼此,兩人不會再孤獨寂寞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1 01:00:38

第九章 謎底

  由明千藏暗中支持,蘇沐晨人前操作,不到一個月,幾間曾經大肆炒作蘇沐晨八卦新聞的報章雜誌媒體皆遭到財務上的問題,老闆破產虧空紛紛倒閉。

  儘管外界對他的身世依舊揣測不斷,但他本人卻從未對此做出任何回應,既不否認,也沒承認,而那些八卦媒體的悲慘下場,只是令整個事件蒙上重重迷霧。

  起初千曉認為,這事是蘇沐晨的一道傷口,他不公開發表聲明只是不想碰觸那道傷口而已。但是漸漸地,她察覺到這裡面牽扯的並不單純。

  蘇沐晨祭出狠辣手段所要保護的不僅僅是他自己,甚至可以說,他從來就沒有在乎過自己的名譽到底被侵害到什麼地步,那麼,他到底在顧慮什麼呢?

  此時,方氏即將重組,方念情出版了一本漫畫,這幾天是她最忙的時候,但她卻時常往蘇沐晨的律師事務所跑。

  幾次千曉來送飯時,正好遇到她離開,雖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每次都看到蘇沐晨無奈地苦笑,想來應該是方念情給他出了什麼難題?

  今天,千曉特意按照新買來的泰國食譜為蘇沐晨做了頓精緻的午餐,又在麵包店做了幾款小點心,打包好後準備去事務所送飯。

  出門的時候,雪姨忽然出現,她看來心情不太好,或者說,自從沐晨的身世被披露,她就顯得非常的不開心。雪姨雖然同樣沒說一個字,但她看得出來她對這件事的憤怒和所承受的壓力,並不比沐晨要少。

  她一直都想問雪姨:沐晨的親生母親在哪裡?為什麼他從小到大一直都是由您來撫養?但是每次她剛開口,沐晨就把話題扯開,她意識到這可能是她的另外一個禁忌。

  「千曉,你要去給沐晨送飯是嗎?」

  「嗯,雪姨,你有什麼事嗎?」她覺得雪姨今天格外的心事重重。

  「最近你有沒有見過方家的那個女孩去找他?」

  「你說念情姊?偶爾有見到。」千曉本來想撒謊說方念情沒有去找過蘇沐晨,但是她還是不善於說謊,一張嘴就是真話。

  以前雪姨聽到方家人的名字都會很氣憤,今天還好,只是平靜地點點頭,向雲染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對她說:「你告訴沐晨,他想做什麼我不會阻攔他,只要他別忘記自己是誰。」

  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千曉沒有完全聽明白,只好先記著,準備待會告訴蘇沐晨,讓他自己去想。

  十二點整,她準時到達事務所,樓下停著一輛名貴轎車。原本她以為是方念情來了,但是仔細一看後,發現不是方念情常坐的那輛。

  等她上樓,發現秘書小姐已經去吃飯,其他的人也都不在辦公室內,蘇沐晨的辦公室門緊閉,裡面很安靜,她不假思索地推開門,卻驀然愣住。

  屋中的景象很眼熟,在許多電視電影上都見過。

  一道美麗的倩影正靠在蘇沐晨的肩膀上,低著頭輕輕啜泣,而他一手拿著面紙送到她面前,一邊還在柔聲安慰。

  兩人聽到開門聲同時回頭,三人的視線相對,按照電視上所演的,此刻應該是錯愕、誤會連連,接著一人跑,一人追,然而眼前上演的一幕完全不同。

  千曉愣過後主動打了個招呼,「慕容小姐!」

  那個靠在蘇沐晨肩膀上哭的美女居然是慕容婉蘇,這一點讓她很是意外。

  而蘇沐晨並沒有當場被捉到的尷尬,他對千曉做了個手勢,很平靜地說:「我馬上就結束了,等我一下。」

  臉上還掛著淚痕,慕容婉蘇看了眼千曉,立刻轉移開視線,對蘇沐晨說:「謝謝你,我先走了。」

  她離開後千曉並沒有急於走進辦公室,她似笑非笑地遠遠望著他,「這個時候我是不是應該說『你給我一個解釋』,才比較符合灑狗血的劇本要求?」

  「我當然會給你一個解釋,不過不是現在。」蘇沐晨主動走過來,伸臂攬住她的肩膀。「她是我的委託人,我必須遵守職業道德,對她的隱私保密。」

  「包括她哭倒在我男朋友懷裡這件事,也是你和她的隱私嗎?」千曉還是滿面笑意,這種笑容讓他笑了。

  「千曉,我一直都懷疑你和明千藏到底是不是親兄妹,你們的氣質和性格實在是差太多了。但是現在你這個表情,真是像極了他。」

  「如果這是讚美我接受,如果你是想轉移話題,我可不接受哦。」她對他做了個鬼臉,舉起手中的便當。「你是想先吃再招呢,還是想先招後吃?」

  「先吃再招,我不想做個冤死鬼還要做個餓死鬼。」脫下西裝外套,摘下金邊眼鏡,蘇沐晨的臉上也難得地浮現出一絲狡黠的孩子氣。

  他趁千曉沒防備的時候,將她手中的便當奪過來,還興致勃勃地打開餐盒鑒賞起今天的菜餚。

  「泰國菜?很少見哦。」他津津有味地動筷子。

  千曉托著腮坐在他對面—每次看他吃得這麼開心,她的心就漲滿一種幸福的成就感。

  她非常好奇剛才慕容婉蘇為什麼會哭倒在他懷裡,但是他的故意隱瞞讓她沒辦法追問下去。而每次都是這樣,他總像是有很多事不願意說出口,難道相戀的兩人不應該互相坦白,一絲一毫的秘密都不該互相隱瞞的嗎?

  一直低著頭的蘇沐晨忽然抬起頭,微笑地對她說:「你用這種眼神看我,會讓我有罪惡感。」

  她撇了撇嘴角,「總比無動於衷要好啊,起碼你知道自己錯了二

  他推開便當,欠身,伸手探捉住桌子另一頭的她,捏住她的下巴,如同她的表情」樣,似笑非笑地說:「傻孩子,真的吃醋了?」

  千曉忽然不敢和他的目光對視,別開眼,她將他的手推開。偶爾會有這樣的感覺——這個自己愛了許多年的人,到底給她的生命帶來什麼?

  她相信此時彼此的感情是真摯而堅定的,但她卻總是不敢相信它會一直存在下去,一年又一年延續。

  患得患失,似夢似真,如果不是因為初戀的味道總是盛滿甜蜜和苦澀,又充滿變數,誰會將它那麼深刻地記著呢?

  「好啦,不和你開玩笑了。」她推開他的手,「剛才雪姨讓我轉告你一句話,怪怪的,說什麼如果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只要別忘了你自己是誰。」

  他靠在椅背中,轉動手中的調羹。「千曉,如果我去做生意,你覺得好嗎?」

  「做生意?像我老哥那樣的生意人?」她重新打量起他,笑道:「外表看起來倒是很不錯,只是不知道你會不會有我老哥那樣的一副冷心腸。」

  「怎麼?」

  「做生意一定要心腸又冷又硬才行啊。我老哥除了對自己愛的人有感情之外,對誰都沒有感情。所以誰也別想用交情來打動他的石頭心,自然每次出手都沒有後顧之憂。但是,你確定你可以做到嗎?」她忽然詭譎地一笑,一個可以讓女孩子哭倒在自已身上的人,沒有將別人拒於門外的狠心,很容易上當受騙啊。」

  「看來你今天非得知道這件事背後的答案不可。」他本來驚訝於千曉比平時更冷靜、富有條理的分析,第一次意識到她身為明氏財團的千金,絕非外表看起來那麼迷糊、對生意一竅不通,正聽得有趣,她居然拐了一大彎後,又把話題繞回到慕容婉蘇身上,真是哭笑不得。「好吧,既然你這麼好奇,帶你去個地方。」

  千曉急忙問:「要去哪裡?很遠嗎?」

  「幫你的心找到答案的地方,無論多遠,要付出何等的代價,你都會希望到達的,不是嗎?」

  他溫柔的眼神凝在她的心上。這樣的眼神總是讓她寧靜平和,即使之前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她依然覺得自己像在等待許多年後,終於可以得到答案一樣,欣喜,卻不是狂喜;期待,卻又有些憂慮,任他帶著她到」個未知的地方。

  下午,工作有了空檔,蘇沐晨便帶她到一處公墓。

  他停在一座墓碑旁,指著上頭的照片問她,「墓碑上的這個人,看到她,你有什麼感覺嗎?」

  千曉定睛看去。那是個氣質溫柔、外貌美麗的女子,名字叫蘇雨。

  讓她困惑的是,這個女人和雪姨很像,至少七分的相似度,氣質卻和沐晨更為接近。第一眼,她就知道這個女人和他有很深的血緣關係。

  「雪姨說,她是我母親。」

  望著照片,在他眼中流動的神采是她沒有見過的另外一種溫柔,極為沉靜。

  「從小到大,每當我煩悶時,都會到這裡坐一坐,和她說說話,排遣心裡的苦悶。我以為,母子之間會有某種難以言明的心靈交會,我所說的她都能聽到,哪怕她在另一個世界,永遠不能回答我。曾經有人說,死去的人並不是真的離開我們,他只是住在另外一個城市,而那裡買不到機票,所以他回不來,如此而已。」

  千曉越聽越動容,不由自主地握住他的手,彷彿這樣可以帶給他更多的溫暖。

  他對她微微一笑,並不是接受她的關懷,更像是安慰她。「後來有一天,我發現這座墓碑只是一個騙我的謊言而已。」

  「嘎?」她剛聽得感動不已,眼淚都快流下來,他居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你是說,你媽媽沒有死?這個墓碑是假的一.」

  她看過太多主角詐死欺騙戀人的故事,第一反應就是想到這樣的情節。

  蘇沐晨笑說:「哪有這麼戲劇化?這個墓碑是真的,睡在裡面的人也是真的。她的確是我的血親,卻不是我的母親。論輩分,我應該叫她一聲阿姨。」

  「嘎?」千曉的眼睛越睜越大,「那麼,到底誰才是你的……」

  「只有一種人,會為你無怨無悔地付出她的青春,親眼見證你的出生、成長,為你擔心受怕,為你辛苦生活,而那個人就是你的母親。我這麼說,你有什麼想法?」

  「你是說……」她驚呆了。「是雪姨?」

  走進雲染,雪姨正忙著向客人推銷某牌子的洗髮乳,她和千曉打了個招呼後,繼續和客人說話。

  千曉就站在一邊看著她工作。如果沐晨不將這個秘密說破,她永遠都不會注意到雪姨與沐晨竟如此神似。

  沐晨的眼睛和雪姨很像,不說話時,沉靜的表情也有幾分相似。但雪姨總是大剌剌的,而沐晨穩重些,所以極少看到他們用同個表情、同個動作,做同一件事。

  雪姨保養得很好,看上去只有三十多歲,任誰也想不到她和沐晨會是母子。

  沐晨說:「這個秘密,她辛苦隱瞞了二十多年,即使我已經知道真相卻不能說破,因為這是她的選擇,我必須尊重。其實,只要我們生活在一起,稱呼是什麼並不重要,至少我們是彼此關愛的,這才是最重要的。」

  不過她還是不能理解,一輩子要面對的人,知道母親卻不能相認,真的不會痛苦嗎?秘密如果壓抑得太深,那是一種難熬的苦刑,如果換作是她自己,絕對無法獨自支撐幾十年。雪姨究竟是怎樣熬過那漫長的幾千個日日夜夜?

  「千曉,我正要和你商量一件事呢。」雪姨將她拉到一面牆旁邊,「你看,我們兩間店打通合成一間怎麼樣?」

  「合成一間?」

  「是啊,」雪姨很為自己的想法興奮,「我這裡的生意越來越好,客人很多,總要坐著等。如果我們把這面牆打通,讓客人在等待的空檔邊喝咖啡、吃點心,那不是很好?而在你店裡消費的客人也可以到我這邊做頭髮,享受優惠價。」

  「不錯的主意呢。」千曉點頭,身後卻傳來蘇沐晨的笑聲。

  「雪姨居然把注意打到自己人頭上,千曉,你不會真的答應吧?」

  雪姨急忙將千曉拉到自己身邊,「沐晨,你別想挑撥離間啊,這是千曉和我的生意,是我們女人自己的事,你別在這裡閒逛,快點,好幾個客人指名要你剪頭髮。」

  「我現在是千曉的顧問律師,當然要多為她打算,以防小人陷害嘍。」蘇沐晨脫下西裝,就在走過千曉身邊的時候,他忽然低聲說了三個字,「不要說。」

  千曉怔了一下,只和他的目光對視一眼,旋即分開。

  他看出她的心思,知道她來這裡是想勸雪姨與他將這個心結打開。

  中午時,念情姊打電話找沐晨,恰巧他下樓去買飲料,所以她在辦公室裡替他接了電話,這才知道念情姊有出息讓沐晨接手方氏。

  其實,沐晨是否接掌方氏並不重要,那麼多的董事、那麼多方家親戚,他們真的可以容忍一個私生子坐鎮方氏集團嗎?不可能的。

  而沐晨也將這事看成是念情姊異想天開的念頭,沒有放在心裡。但她卻敏銳地感覺到,他拒絕不僅僅是因為不喜歡這個工作,主要還是顧慮著雪姨的感受。

  雪姨對沐晨父親的厭惡從沒有表露在言談之中,但是每個眼神都說明她對當初那段感情的痛惡。為什麼相愛的人在反目成仇後,可以如此的絕情?即使死去都不能挽回當初感動內心的那片柔情?

  「雪姨,我們來研究一下怎麼裝修店面,好不好?」千曉也拉著雪姨熱烈地討論起兩間店合併的事宜。

  她們聊了好長一段時間,越聊越覺得這個構想實在不錯,不知不覺都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兩位美女,你們肚子不餓嗎?」蘇沐晨過來抗議。「我今天已經付出一天的勞力,要休息啊。

  「是啊,都這麼晚了。」雪姨看表也嚇了一跳,「這樣,你們先回家煮飯,我收拾一下就回去。」

  「不要,」蘇沐晨抗議,「最近總是千曉做晚飯,也該讓你動一動,否則小心老了變肥婆,我們幫你收拾,你先回去煮飯。」

  「還沒娶媳婦就先忘了小阿姨啊?」雪姨在他的鼻子上刮了一下,才回家做飯去。

  蘇沐晨等店裡其他員工相繼離開之後,鎖好店門。

  「你會不會怪我?」千曉輕聲地問:「如果不是你及時阻攔,我可能真的會說出來。」

  「當然不會。」他摟住她的肩膀,望著她。「不過,那會給我們增加很多無謂的煩惱。這世上有些秘密應該是永遠守住的。」

  「為什麼?」她追問。

  他微微一笑,「因為你、水遠不可能是對方,永遠不知道對方之所以保守這個秘密的真正原因。既然如此,就應該尊重對方的決定,而不是以你的評判去要求對方公佈謎底。」

  「我不懂。人與人之間為什麼要有這麼多的心結?」她搖搖頭,「為什麼不能把心裡所想的全部說出來?」

  「你不懂嗎?」他反問:「你確定你沒有秘密想隱瞞,想永遠不告訴什麼人的時候嗎?」

  怎麼會沒有?千曉望著他如星燦亮的眸子,依稀記得許多年前,在雲染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感覺。從那時起,她有了屬於自己的秘密。此後的好多年,她都以為自己會守著這個秘密過完一生。

  「總會有許多事情是我們不知道的,想不明白的。既然如此,那就不要費心去想,如果上天要我們知道答案,那我們就」定會知道的。」

  「沐晨,」她的嘴唇翕張了幾下,囁嚅著,「有件事,我想向你坦白。」

  「什麼事?」

  「那個在MSN上一直和你說話、煩你的人,其實是……我。」

  沒有聽到任何回覆,良久,還是一片寧靜,低著頭的千曉終於忍不住抬起頭,撞到的卻是他翹起的嘴角。

  他擰了擰她的臉,「傻孩子,這件事讓你難受很久嗎?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時候?」她非常震驚。

  「從你一開始說話的口氣,我就猜到是你了。」他笑道:「除了你,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像你那樣戰戰兢兢地和我說話,總像是小心翼翼地遮掩著什麼。前兩天念情來找我,無意間也說漏了嘴。她問我現在和你在網上是不是還有聯繫,我就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

  她張大眼睛,尷尬讓她很氣憤,揮起拳頭重重地捶在他的肩膀上。「好啊,你明知道是我,還逗我玩。」

  「所以我說,有些秘密是不應該揭穿的。」他笑得含蓄,惹得千曉忍不住又捶了他一下。

  「沐晨,你真的認為情人之間不應該互相坦白嗎?」

  蘇沐晨又笑道:「你還在為中午的事情耿耿於懷?好啦,我告訴你,婉蘇和我一直都是普通朋友,最近她委託我辦點私事,今天中午你所看到的,其實只是一齣戲。」

  「一齣戲?」千曉的話音剛落,蘇沐晨的神情驟然緊張肅穆,將她一把拉到自己的身後,差點讓她摔倒。「怎麼了?」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眼前一花,不知從哪裡出現一道人影擋在他們面前。

  「你是誰?」蘇沐晨的聲音依舊平靜,但是千曉卻在站定後驚恐地發現,那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手裡拿著一把亮晃晃的刀子。

  「蘇律師是嗎?」那人嗓音嘎啞,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掩飾本來的音色。

  「是的。」這兩個字一出,千曉就看到那人的嘴角勾起,手中的刀驟然刺了過來,她本能地撲上去擋在蘇沐晨身前,冰冷的刀尖刺穿她的衣服,在她的肌膚上逼出一片雞皮疙瘩。

  她抱緊蘇沐晨的雙臂,一心只想將他拉離危險,其他的什麼也顧不得。就在此時,那把刀突然從她的衣服中拔出。她困惑的片刻,蘇沐晨反將她的手腕箝住,將她再度拽到身後。

  那人等的就是這一刻,刀再次刺向蘇沐晨的身體。

  千曉只覺得他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間僵硬,接著就是刺耳的槍聲響起,雜亂的腳步聲撲向他們。

  「我送你們去醫院!」男人聲音低沉充滿霸氣,滿是命令似的口氣。

  蘇沐晨皺著眉,看了那人一眼。「我早就應該知道,幫黑道辦事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我得到消息的時候晚了,是我的疏忽。」那人向遠處招手,不知道在向誰下命令,「把車開過來!」

  他反身抱住千曉的腰,焦慮地問:「千曉,你怎麼樣?」

  「我、我還好。」她覺得手掌濕漉漉的,藉著月色檢視,不由得驚住,鮮血已經流滿掌心。但是她卻沒有感覺到劇烈的疼痛。這血,不是她的?

  蘇沐晨氣息微弱地說:「你沒事就好。」在她還怔仲的時候,他的身子一軟,倒在她懷裡。

  千曉全身顫抖,懷抱著他無力的身體,心頭充滿瘋狂地驚喊。不,不要這麼殘忍,讓我剛剛得到他,就又要失去他!

  但是驚恐讓她叫不出聲來。她的全身僵硬,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完全凝固。只有他的血,是如此真切的溫熱,從裡至外將她熊熊燃燒。

  不要,不能!她絕不能,絕不能失去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1 01:00:56

尾聲 守愛

  蘇沐晨的手術已經進行了十個小時。當雪姨面無血色地跑進醫院,只看到千曉呆呆地站在手術室外,面如死灰。

  「沐晨怎麼樣了?」雪姨看到她的臉色,以為兒子已到了絕境。

  「還在動手術,但是血庫的存血不多。我的血型和他的又不合。」她喃喃地說著,機械式得像個木頭娃娃。

  雪姨用力握住她的手,「放心,有我在。」她跑去找護士,「我和裡面那個病人的血型是一樣的。」

  護士問她,「病人的情況很危險,肺葉被刺穿,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我是他母親。」她不假思索的回答讓千曉又震了一下。

  雪姨沒有和她多說話,準備跟護士去檢驗血型,好輸血。

  這時明千藏和方念情也相繼趕到,來不及和千曉多說。

  醫生已經走出來問:「誰是病人的家屬?」

  所有人都圍了上去。

  他鄭重嚴肅地宣佈,「病人的手術還在進行中,需要大量的血液。他的血型是N陰性AB型,你們最好趕緊問一下他的親人中有多少人是這種血型,光靠一個人輸血量是不夠的。」

  雪姨呆住,這時方念情上前說:「我是他妹妹,我的血型也是RH陰性AB型的。」

  醫生點頭,轉向護士,「帶她一起去檢驗吧。」

  雪姨和方念情對視一眼,沒有說任何話,雪姨從她的眼中看到堅定的支持,她則在雪姨的眼中看到深切的感謝。就在此時,她們的心相繫,成為一家人。

  千曉始終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她的大腦麻木空洞,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直到明千藏走到她身邊,將她抱住,她才發現自己的雙腿已經酸軟得無法站住了。

  「去休息一會,這裡有我。」明千藏說。

  她搖搖頭,此時此刻,任何人都無法體會她的心情。她迫切地想為沐晨做點什麼,卻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她不是他的血親,不能輸血給他,她不是醫生,也不能為他動這攸關生死的手術。她只能傻傻地坐在這裡,一動都不能動。她從沒有像現在這樣,痛恨自己的懦弱。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術室門上的燈熄了。

  醫生出來對他們說:「從現在開始二十四小時是最關鍵的時刻,如果他能夠熬得過,就沒問題了。」

  千曉進入加護病房,看蘇沐晨身上插滿各種管子和儀器,她站在床邊低下頭,凝視著他慘白的面孔和緊蹙的雙眉。

  他是睡著了嗎?為什麼不睜開那雙清亮的眼,看看此刻她臉上的淚痕?為什麼不用他溫柔的聲音叫她一聲傻孩子?

  「沐晨,你一定要醒過來,如果你不睜開眼,我會等你一輩子。」她撥開他額前沾滿汗水的亂髮,手指碰到他冰涼的肌膚。這份冰涼卻讓她驚得一躍而起,衝出加護病房。

  明千藏等人都困惑地互相對視,不明白她要去做什麼。

  大概幾十分鐘後,千曉提著一隻大袋子回來,然後從袋子中找出一個舊本子,又進入病房,坐在蘇沐晨的床前,攤開本子,旁若無人地念著。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就叫『一見鍾情』?也不知道這種喜歡人的感覺是不是膚淺得可笑?但是當他的手指碰觸到我頭髮的時候,我全身有種莫名的興奮。這也是花癡的一種吧?就好像學校裡的女孩子們看到哥哥會忍不住尖叫一樣。天啊,我是怎麼了?為什麼一想到今天剪頭髮的事情就會臉紅?要是被哥哥知道了,」定會笑死我的。」

  她念得很慢、很仔細,一口氣念了四、五篇後,明千藏他們明白了,她是在為蘇沐晨誦讀自己的日記。

  千曉的耳朵已經聽不到週遭其他的聲音,她繼續念著,每一篇,每一個字—那些一曾經深埋心底,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今天她要全部都念給他聽。

  「沐晨回來了。是的,就在五年後的這個早晨,他面帶微笑地出現在我面前,那一刻我以為我看到上帝。對我來說,他就是我的神,我不求擁有,只希望能夠看到他的面容,聽到他的聲音,上帝,我不奢求更多,只要這一點點的幻想就好。因為,我是那麼深切地愛他,愛了他那麼多年。」

  淚水流淌過她的臉,滴落在日記本上,漾開一圈又一圈的水暈。

  她不止自停歇地將所有的日記內容讀過,五年的心事,五年的點點滴滴都隨著她的誦讀一起在她的心頭閃過,如同一部老電影,帶著土黃色的憂鬱氣質,緊緊纏繞在心上。

  如果是因為我擁有沐晨使得上天不滿,我寧願放棄,只要他能平安無事。

  這一句祈禱在她心中反反覆覆地和日記一起吟誦,不知不覺,外面的天空從黑色變成白色,又從白色變成黑色……

  寧靜的病房中,一縷橘紅色的光芒透過雪白的窗簾灑進來,病床上的人緩緩地睜開眼睛。初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他疲倦地眨眼,費力地轉了下頭,瞬間,他看到那個趴在自己枕邊的女孩。

  她的睡容很美,但並不安詳,眉尖緊蹙,好像隨時都會驚醒。在她的手臂下壓著一個攤開的本子,本子上有一行字在他的視線中從模糊變得清晰。

  今天,是我第七百四十二次看到他。看到他的那一刻,陽光正好刺進我的眼睛。

  此時,有一縷陽光正照在她的臉上,熱度讓本來就睡得很淺的她申吟一聲,身體動了動,沒有立刻醒過來。

  她太疲倦了。

  他瞭然地微笑,但是嘴角無力牽動。他摸索著將自己的手碰到她的掌心,就在她緩緩張開眼睛的時候,他又看到另外一行字——

  沐晨、沐晨,我念著這個名字,讓自己的心也如同沐浴在晨光中。

  那一行字,因為陽光的照耀而顯得異常耀眼。

  雖然艱難,但他唇邊笑容依舊如昔。對於他來說,她何嘗不是陽光?

  指尖輕動,他向那縷陽光發出新生的邀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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