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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蝴蝶/染香群]親愛的女王陛下[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1 01:16:35     標題: [蝴蝶/染香群]親愛的女王陛下[全文完]

親愛的女王陛下 作者:蝴蝶/染香群
 
哼,是女人又怎麼樣?胸部大又如何?身材一級棒也有錯嗎?
她就是有本事可以當總裁,帶領數千名員工往前衝,
不服氣的話就來咬她啊,而這男人八成天生和她犯沖,
工作上和她是死對頭,私底下更是個討厭鬼!
她喝醉酒站在捷運站發呆,他難道就不能裝作沒看見,拍拍屁股走人嗎?
硬要展現紳士風度送她回家也就算了,還敢嘲笑她不怎麼乾淨整齊的香閨?!
不過能忍則忍,看在他願意幫忙介紹女管家的份上,
只好勉為其難答應他的條件,天天開車接送他,當他的免費女司機,
只不過啊,瞧他每天黏在她身邊,動不動就愛和她鬥嘴,是怎樣?
人家說打是情、罵是愛,喜歡她就大聲說出來,
想追她就盡量放馬過來,像他這樣畏畏縮縮的,
是要她等到哪年哪月哪日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1 01:17:11

楔子
  
  「……把頭抬起來。」性感低沉的聲音是這樣的冰冷,驚醒了今天才到職的特別助理。
  
  他愣愣的從那美麗且具有致命吸引力的雪白前胸努力挪開視線,望見一雙極清亮、卻也極寒冷的眸子。
  
  他馬上打了個寒顫。
  
  完蛋了……他怎麼……怎麼就這樣看著他的新老闆……力華集團的大總裁?而且根本就沒辦法移開視線,那宛如溫馴白鴿般美麗的胸部,就這樣從那性感總裁微敞的領口,拚命的誘惑他的視線……他敢打賭,這位大總裁的西裝外套裡面,除了胸罩,什麼都沒穿!這根本是引誘犯罪……
  
  啪的一聲,總裁冷冷的把檔案夾摔在桌子上,她不再看那位剛到職、擁有哈佛學位、工作經驗豐富的特別助理,撥內線吩咐秘書,「交代人事部,我剛開除了特別助理。給他三個月的遣散費,我們力華不是小氣的企業。」
  
  「欸?」特別助理終於抬起頭了,「妳……妳怎麼可以沒有理由就開除我?我做錯什麼?我要告妳!不要以為你們力華財大氣粗……」
  
  「哦?」總裁挑起了濃密細長的秀眉,諷刺的笑笑,「從你上班到現在,足足四個小時了,終於知道我的臉不是長在胸部了?你要我反告你性騷擾嗎?」
  
  「妳這女人……」特別助理憤恨的撲到她的辦公桌,還來不及動作,啪的一聲,她看也不看便把裁信刀插在桌子上,就在他張開的食指與中指之間……
  
  他全身的冷汗宛如泉湧。
  
  「吳先生,」總裁的語氣異常和藹,「你的EQ還要再高一點。」
  
  「是……是……」他小心翼翼的把手收回來,狼狽的退到門後,關門之前,他嚷著,「周夢芯,妳不要以為事情就這樣算了!妳別忘了我跟王家的關係匪淺,我一定會……」
  
  「姨太太的侄子氣焰還這麼高?」夢芯冷冷的笑笑,「隨時奉陪。」
  
  特別助理……不,是剛被辭掉的特別助理,怕她又把裁信刀扔過來,慌張的關上門,逃之夭夭。
  
  男人!夢芯輕蔑的撇撇嘴,翻了翻剛剛送進來的文件。啊呀,這個土地標案終於確定了嗎?敵手一定開始運作了,她還跟這笨蛋生什麼鳥氣……
  
  「李秘書,請估價部盡快把粗估報上來,我要看。」
  
  起身到落地窗前,環抱著胳臂沉思。優雅合身的香奈兒套裝,將她完美的身材展露無遺,規矩的西裝外套裡面,她卻沒有穿襯衫。
  
  沒辦法,天氣熱。她的總裁辦公室有獨立冷氣,但是自律甚嚴的她,總是將溫度調到二十八度。
  
  身為一個女王,不能只要求部屬吃苦。睥睨群雄的「力華陛下」……這是部屬對她又敬又畏的尊稱,是位勤於治事的主管。
  
  千萬不要讓她性感美麗的外表欺騙了。
  
  ***
  
  距離力華集團不到一百公尺,勁敵峻航集團的辦公大樓,同樣靜靜的矗立在繁華的街上。
  
  「總裁,你的文件。」嬌嗲的聲音在峻航集團總裁辦公室裡響起,總裁卻只是皺了皺眉。
  
  「放在那裡就好。」他連頭都不抬,專注的審閱標案。這樁土地標案相當搶手,力華那個死女人一定會下手的,他得精細的估算,還得搜集情報……
  
  「總裁~~」性感妖嬈的女秘書撒起嬌來。她剛來上班不久,已經鎖定了目標……這位擁有運動家體魄的俊俏總裁,讓她一見就垂涎。
  
  她可是擁有「老闆殺手」封號的專業秘書呢!還沒有任何老闆逃得過她的掌心。不過,這次她真的找到一條特大號的魚兒,只要當了峻航集團的總裁夫人,她豈只是麻雀變鳳凰,根本就成了王母娘娘!
  
  刻意將鈕扣解到第三個,她雙手撐在辦公桌上,好讓F罩杯看起來更雄偉。「總裁……你看我的項鏈好不好看?」
  
  那條精緻的白金碎鑽項鏈,在誘人的乳溝附近晃啊晃的……
  
  總裁從標案裡抬起頭,直直的望著她的眼睛,「楊秘書,妳的工作都完成了嗎?如果沒有別的事情,妳可以出去了。」
  
  他居然……居然連一眼也沒看她最傲人的胸部!
  
  哼……男人就是喜歡假正經。說不定他偷看很久了,只是不敢說而已。
  
  楊秘書乾脆坐到他的椅臂上,纖纖玉指在他堅實的胸膛游移,「總裁,不要這樣嘛,我知道你工作很累,我來幫你放鬆一下如何?你需要……釋放一下,對不對?」吐氣如蘭的在他耳邊說,柔軟的乳房擠壓著他的手臂,玉腿也乾脆跨到他腿上磨蹭。
  
  除非他是同性戀,否則沒有男人可以抵擋的!
  
  他抬頭望了這位性感秘書一眼。早知道讓人事部部長那色鬼找來的秘書都是一個樣子!
  
  按了內線到人事部,「給我找一個秘書。不,這次要男的,絕絕對對要男的!你再塞個女秘書給我,就準備去澎湖釣魚吧!楊秘書?她剛剛被我開除了。記得把三個月的遣散費匯到她的薪水戶頭裡。為什麼?她不適任。我想她在特種行業應該很能發揮專長,但是我們峻航不跨足特種行業,只好很遺憾的把她開除!」不再囉唆,他切斷通話。
  
  「你開除我?」楊秘書的眼睛快掉下來了,塗滿口紅的嘴恐怖地變得猙獰,「為什麼?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無故開除我?!」
  
  「請妳從我的腿上下來……是的,順便把妳的尊腿拿開。」總裁整理了一下領帶。老天,昂貴的亞曼尼快被她揉成鹹菜乾了。「我需要幫我做事的秘書,而不是問我要不要「辦事」的「神女」。妳有妳的舞台,我就不妨害妳遠大的前程了……」
  
  「你信不信我馬上喊強姦?!」楊秘書惡狠狠的拍辦公桌,「我要讓你再也見不得人!哼,敢開除我?你這個沒眼光的臭男人!」
  
  女人!他厭惡的皺皺眉,慢條斯理的從抽屜裡拿出錄音機,回帶了一下,按下播放鍵……
  
  「……你信不信我馬上喊強姦……」
  
  「你……你……」楊秘書不敢相信的瞪著他。
  
  「而且容我提醒妳,我這裡有監視器。」他指了指天花板,「剛剛妳的一舉一動全錄在警衛室的帶子裡了。我想……妳可以安心的離職了,請妳去收拾妳的東西。」
  
  也就是說……警衛室的人都看到了?!
  
  「馮光均!你不要自以為了不起!臭男人!你一定是同性戀!死GAY一個!」她狼狽的奪門而出。啊啊啊~~她等等還要經過警衛室啊~~那些臭男人一定會譏笑她的,天啊~~
  
  摔上門的震動,害得辦公室牆壁上的畫都掉下來了。
  
  光均撿起來掛上,雙臂交抱,望著落地窗外的車水馬龍,心思又回到剛剛的土地標案。
  
  夕陽將他映照得一身金黃,堅毅俊逸的線條令人怦然心動,而那莊嚴不可侵犯的領袖氣質,讓人無比信賴,卻也讓愛慕他的女人們卻步。
  
  這個時候的他,宛如帝王一般。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1 01:17:44

第一章
  
  今天這筆東區土地標案,幾乎吸引了各大企業集團的企業主和總裁,勢在必得的人自然不在少數,但是過來湊熱鬧的也不少。原本只需要總經理出馬的公司,大老闆們還是搶過標單,興致勃勃的參與投標。
  
  豪華的雙B轎車幾乎停滿了附近的停車場,標案現場清一色都是剪裁優雅得宜的西裝筆挺,只有秘書們穿著嬌嫩的春裝。各家老闆暗暗欣賞著,私下也不忘彼此較勁,就怕自己的秘書被別人比下去。
  
  但是,當夢芯走進會場的時候,全場屏息了一秒鐘,根本沒人注意她的秘書漂不漂亮、身材好不好。
  
  她,就是所有目光的焦點。
  
  明明也穿著規矩保守的套裝,連一個扣子也沒少扣,小翻領的西裝外套,就算裡頭沒穿襯衫,其實也看不到什麼,但是,她那令人停止呼吸、線條優美的隆起,不但將規矩的衣服穿得如此性感,那細緻柔白宛如溫玉的前胸,更是抓緊了男人們的視線,每個男人眼皮都不自覺地沉重起來,眼睛自動朝下四十五度角……
  
  「標案開始了嗎?」她冷冰冰的聲音驚醒了會場的寂靜,一時咳聲大作,開始寒暄打招呼,視線趕緊移向別處。
  
  大家都知道,這個性感火辣的力華總裁可不是好惹的。
  
  哼,女人!光均不為所動的將手插在褲袋裡,冷冷的望著這個可惡的敵手。故意穿成這樣出來招搖,真是讓人看不順眼。那些男人也太不爭氣了,看到露胸、露屁股的女人,就涎著臉上去巴結,只差沒有搖尾巴了。
  
  置男人的顏面於何地啊!
  
  更可恨的是,負責會場座位安排的人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居然安排他和那個女人坐在一起!
  
  「好久不見,馮總裁。」夢芯客套的朝他點點頭,心裡同樣在咒罵,為什麼要坐在這個跋扈的死男人旁邊?她要換位子!
  
  「是啊,自從上次的酒廠文化重建工程之後,就沒再見過吧?恭喜貴公司得標。」說起那次他就恨,兩家的底標居然只相差五百塊!這五百塊害他損失了五億的大工程!
  
  「呵,僥倖而已。貴公司不是剛標到了新店溪親水公園的標案?也恭喜你。」那次她沒空,讓總經理去處理,誰知道男人全是一群廢柴!明知馮光均親自出馬,還不會把標案底價往下調整。一萬五!就差一萬五!害她損失了三億多的工程收入!
  
  嘴裡說得客套,兩人交會的目光卻爆出激烈的火花。
  
  這次的土地標案,她已經搜集了所有的資料和訪價,這塊東區的軍方土地一旦釋放,將來的發展性無可限量。為了力華,她說什麼都要標下來。
  
  她勢在必得。
  
  另一方面,光均也抱持著同樣的想法。
  
  東區已經找不到這樣完整方正的廣大土地了。他動員了峻航所有的力量,日夜精算,甚至連未來的藍圖都勾畫出來。峻航能不能站上台灣營造第一的位置,就看這個計畫了。
  
  他說什麼也不讓。
  
  主標人一家家的念過標金,夢芯胸有成竹的聽著,相信不會有人出價比她合理。開玩笑,她可是力華的周夢芯哪,一手將幾乎傾頹的力華扶持起來,這小小的標案……不放在眼裡!
  
  「力華集團,一百五十三億五千六百萬元整。」
  
  會場一片寂靜。比起前面的最高價,恰恰多了一百萬而已,真是驚人的估算能力啊!
  
  光均猛抬頭,不可能的!這是不可能的!
  
  「峻航集團……」主標人頓了頓,揉揉眼睛,確定自己沒拿錯標單,「……一百五十三億五千六百萬元整。」
  
  噯?!現場一片驚噫。
  
  等公開完所有的標金,大家都安靜了下來。這是史無前例的事,一模一樣的標金!主標人忙著打電話請示該怎麼辦,夢芯和光均則鐵青著臉。
  
  可恨的程咬金!兩個人在心裡異口同聲,惡狠狠的瞪著對方。
  
  「真是……神奇的巧合啊,哈哈哈……」光均強迫自己嘴角上彎,他相信自己看起來應該是在笑吧。
  
  「是啊,無巧不成書,我想主辦單位一定很傷腦筋吧。」放鬆、放鬆,微笑~~周夢芯,別咬牙切齒。她不斷的提醒自己,努力的深呼吸。
  
  不要掐死她(他),這於事無補。
  
  兩個人同時在心裡不斷的提醒自己。
  
  但是我想掐死她(他)啊!她(他)就是要跟我作對是吧?王八蛋~~
  
  就在兩人都快失去理智時——
  
  「總裁,主辦單位宣佈流標了。」相當瞭解夢芯的李秘書,趕緊提起她的公文包,同時拚命對光均的特別助理使眼色。「我們回去吧,今天下午還有會議……」
  
  對光均也非常瞭解的特別助理趕緊掏出PDA,「馮總裁,等等砂石供應廠商要來跟你討論下半年的合作契約,我想時間也快到了,準備的資料你還得先過目一下……」他拚命努嘴,暗示李秘書把夢芯拖走。
  
  你認為我有辦法嗎?李秘書攤手,眼神訴說著無奈。
  
  再不拖走要出人命了!快想辦法!特別助理用手比了個割喉的動作。
  
  花了許多唇舌和力氣,終於各自把主子拖走了,兩個部屬心裡都很哀怨。天啊,在陛下手底下做事,真不是人幹的……
  
  「馮光均那混帳東西!」夢芯把昂貴的LV公文包往牆上一摔,憤怒的捶桌子,「給我查!是不是誰把標金洩漏出去了?!一定有內賊!媽的!哪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可恨,可恨啊!給我查!」
  
  李秘書抱著檔案夾,看著因為女王怒氣而滿桌子亂跳的文具,慶幸自己沒送咖啡進來。「女王……呃,我是說,總裁,底下的人只負責搜集資料跟精算,最後的標金是妳親自寫下來的……封上封口後沒有別人看過……」
  
  「妳是說內賊就是我了?!」美麗的眸子冒著熊熊烈火,足以嚇哭一打以上的小孩。
  
  李秘書推推眼鏡。開玩笑,她侍奉女王陛下也有三年了,哪有那麼容易被嚇倒?「不,總裁,我只是說,一切都是神秘的巧合。」
  
  發完脾氣的夢芯拂了拂凌亂的長髮,「……抱歉。」
  
  「要咖啡嗎?」對付這個暴躁卻不失理智的主子的唯一方法,就是要比她更冷靜。
  
  「要,麻煩妳。」
  
  將自己沉入柔軟的牛皮辦公椅,夢芯悶悶的歎口氣。她知道自己的脾氣火爆,但是一向克制得很好,卻不知道為什麼,一遇到這個可惡的對手,理智馬上斷線,而且是斷成一截一截!
  
  這塊可惡的石頭一直擋在力華前面!她一心想把力華帶上台灣營造第一的高峰,偏偏這塊石頭……這塊令人崩潰的石頭……
  
  該死的馮光均!
  
  咖啡的香味傳來,她接過杯子,「謝謝……董事長?」
  
  送咖啡來的,居然是力華的創辦人——詹慶義董事長!
  
  「剛好想到,就過來看看妳。」這位歷經風霜的老先生好脾氣的笑笑,看看滿桌的凌亂和倒在地上的公文包。「怎麼?為了今天流標的土地標案生氣?」
  
  「我知道我的情緒管理很差。」夢芯攤攤手,「一起喝咖啡?」
  
  詹慶義舉了舉手裡的咖啡杯。
  
  一直都沒變……這個火辣暴躁的女暴君……一直沒變。當初把力華交給她,是個非常冒險的賭注,但是,他卻賭贏了。
  
  剛創辦力華的時候,他一直牢牢記住「用人唯才」這個原則。就因為用對了人,做對了事情,所以力華才蒸蒸日上,成為國內十大營造集團之一。
  
  錯就錯在他忘了初衷,出於溺愛,將力華交給自己的獨生子。
  
  嚴格來說,利和不是個壞孩子,他也有理想抱負,對於事業十二萬分的投入。或許是當初讓他出國唸書的決定錯了,這孩子死抱著理論不放,從來不腳踏實地看待自己的事業。他以為吹著冷氣坐在辦公室裡,就知道太陽底下流血流汗的工程是怎麼進行的?
  
  一連串的決策錯誤,加上多角經營的浪費投資,在泡沫經濟崩潰以後,為了挽救企業,利和一口氣裁掉了三分之一的老員工。
  
  情況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惡化。直到第一張支票跳票,詹慶義才驚覺他傾注一生的企業,發生了多麼嚴重的弊病。
  
  接著是第二張、第三張……力華經營困難的流言開始流傳開來,董事會緊急召開,馬上開除了他的兒子。
  
  其實開不開除也沒差別了,問題一浮現,利和就逃到美國去,只用電話跟他聯絡。
  
  「不是我的錯!」利和在電話裡激烈的抗議,「是他們都不聽我的!他們都瞧不起我……不是我的錯!」
  
  是他的錯。當時,年老的他坐在董事會首席,心裡很疲憊,後悔不該為了溺愛和自私,讓不適任的人引領力華。
  
  董事會的派系鬥爭暗潮洶湧,若他找不到適合的總裁人選,辛苦創辦的力華就要拱手讓給他人。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體再也無法擔起這個重任,其它派系的董事們冷冷的在一旁看好戲,等著他倒下,好接手陷入困難的力華。
  
  他們根本就不想好好經營力華!若是落到其它人手上,力華會被一點點的凌遲、蠶食鯨吞……公司上下數萬員工的生計,根本不在這些禿鷹的考慮範圍內!
  
  一定要找出那個能挽救力華的人……但是,這樣的燙手山芋,連總經理都趕緊辦了提早退休,逃之夭夭,碰都不想碰。
  
  他還能指望誰呢?
  
  絕望的看著一片慘紅的損益表,他意外的發現,在一片虧損的子企業裡,居然有家砂石場兼營預拌混凝土廠是賺錢的。
  
  這不可能啊。營造廠的砂石場怎麼會賺錢?砂石場的存在,只是為了確保上游材料不虞匱乏,因為得低價供應母公司,所以就算虧損,也沒有人會覺得有什麼不對。
  
  但是,這家砂石場的帳面……卻有盈餘。
  
  「幫我把溪尾砂石場的帳簿拿過來。」他吩咐部屬。
  
  花了一整夜看帳簿,他越看越驚。這……這不可能的,要怎樣把成本降到這麼低,卻又發揮這麼大的產能?尤其是水利法通過以後,砂石開採更困難了。
  
  「調查一下,溪尾砂石場的廠長是誰?不,幫我準備車子,我要去溪尾砂石場。」他站了起來。
  
  部屬瞪大眼睛,面面相覷。董事長怎麼會去那種鳥不生蛋的地方?可想歸想,還是盡快安排車子前往。
  
  砂石場的道路揚滿塵土,同行的部屬下車以後,都拿著手帕遮住鼻子,害怕的看著或蹲或站、虎背熊腰的卡車司機,詹慶義卻感到一陣懷念。當初他就是在這樣的塵土飛揚中開創了力華,如今雙手的老繭薄了,但是營造人的心還沒熄滅。
  
  「運匠,」他爽朗的招呼,「你們廠長在嗎?」
  
  司機們互相望望,誰也不認識這個派頭很大的老先生。
  
  「搞不好是廠長的爸爸。」有人耳語了起來。
  
  「嗯,有像……」
  
  「歐多桑,廠長在「馬加」……」司機搔搔頭。要死了,說「馬加」外行人聽不懂吧?「就是那個……沙子跟石頭、水泥扔進去,轉啊轉的那個……夭壽啊,那要怎麼講啊?」
  
  「我知道「馬加」。」詹慶義笑著揮揮手,「預拌混凝土用的機器。謝謝了。」
  
  司機們看著他從容的背影,和後面那群龜龜縮縮、穿西裝打領帶的傢伙。
  
  「他到底是誰啊?真的是廠長的老爸嗎?」
  
  ***
  
  走到那好幾層樓高的預拌混凝土機器旁,靜悄悄的,沒有在運轉。但是,激烈的爭吵聲卻從附近的機房傳出來。
  
  「靠爸啊!」魁梧的大漢暴跳如雷,「幹!就跟妳說這個要叫外面的人來修理,妳是聽不懂喔?廠長就比較大啊?幹!女人當什麼廠長?懂個屁啊!」
  
  這個砂石場……廠長是個女人?
  
  詹慶義望過去,看到一個滿身塵土、身上的藍色工作服洗到發白的女孩。看年紀……恐怕才二十出頭吧?雖然她個子也算高,但是,處在這群豺狼虎豹似的大漢當中,看起來卻是這樣嬌弱。
  
  一頭長髮編成辮子盤起來,她微微偏著頭。就算是塵土飛揚,她精緻的臉蛋也絲毫無損美艷,低沉性感的聲音冷冰冰的,「我跟你說過了,這兒的工作環境塵土重,機器要天天保養。你看看,積的這層土都可以種小麥了!我請你來是保養機器的,不是要你天天玩「十八啦」!我們自己就有機電人員,為什麼要請外面的機電行來幫忙?那我請你做啥?」
  
  「靠!這裡天天都這麼多土,妳故意找碴啊?」
  
  「這就是你的工作!我管他土不土的!若是沒辦法做,你馬上滾,我跟機電行打契約,我相信他們會很樂意的。」美麗的廠長揚高聲線。
  
  「幹!妳這個臭××!」魁梧大漢舉起缽大的拳頭,眼見就要往那精緻的臉龐招呼過去——
  
  住手!詹慶義跑過去想阻止,卻見女廠長將臉一抬,昂然的面對拳頭,那雙嬌媚的眸子,射出威嚴凜然的光芒。
  
  瞬間,像是滿天塵土都消失了,她身上破舊的工作服也不再破舊,那種睥睨一切的氣勢就像是……
  
  尊貴的母獅。昭告眾人——我,就是萬獸之王。
  
  只是一眼……就只是一眼,便讓那個高她一個頭的大漢垂下手臂,惶恐得抬不起頭來。
  
  「我……我……」魁梧大漢結巴起來。
  
  「去叫機電行的人過來,你跟他們一起清。」女廠長揮揮手,「這是最後一次。下次你再叫機電行的人來,費用就從你的薪水扣。」
  
  「……是……」大漢汗如雨下,「對不起……」
  
  女廠長擦了擦額頭的汗,「你應該是跟你負責的機器說對不起吧?害它可以都種小麥了。」
  
  她就這樣從容的從詹慶義身邊走過,像是剛剛解決的只是一個小麻煩,而不是可能發生的暴力事件。
  
  「勇敢的小姐,妳叫什麼名字?」詹慶義叫住她。
  
  她轉過頭,腦子轉了轉。這個人不是客戶吧,至少,還沒跟她做過生意,不過看起來似乎是個大人物。
  
  「你好,我是溪尾砂石場的廠長,周夢芯。」她從胸前的口袋拿出名片。
  
  那個時候,詹慶義就知道,他找到那個人了。而事實證明,他的眼光沒有錯。
  
  這個剛滿二十五歲的女廠長,一躍成為力華的總裁,只用了半年,就讓力華起死回生;三年後,規模甚至超過他領導時的全盛時期。
  
  當初他做這個決定是場豪賭,但是……夢芯是為什麼決定參與這場華麗卻艱難的冒險?
  
  「我一直想問妳……」拉回思緒,詹慶義朝夢芯舉了舉咖啡杯,「當年我只跟妳談了五分鐘,妳怎麼敢接下搖搖欲墜的力華?」三年後才問這問題,會不會遲了點?但是他實在有著老年人不該有的好奇心。
  
  夢芯可愛的皺起眉,苦惱的思考了一會兒,「因為這是個很大的挑戰啊。反正都快倒了,只要做好一分,就有一分的成果……唔唔……好吧,這是官方說法。」她很爽快的承認。
  
  倚在詹慶義坐的沙發後的她,神采如此飛揚,「因為董事長……知道我的臉長在哪兒。」她點了點自己的臉,「尊重的看著我的眼睛,而不是向下四十五度。」往胸部瞄了眼。
  
  詹慶義想了想,豪爽的放聲大笑。
  
  他真喜歡這個爽辣的小姐,若她是自己的女兒,不知道該有多好。
  
  「她以為她還可以露胸、露屁股幾年啊?都二十八了,老女人一個!」光均維持到僵硬的假笑,一回到辦公室就垮了下來。「不安分守己的找張長期飯票,出來跟男人搶什麼搶?!趕緊嫁出去吧!她很需要個男人好好的管教一下!」
  
  他在隔音良好的總裁辦公室咆哮起來,聲音大到玻璃窗都震動不已。
  
  「容我提醒你,總裁,周總裁的年紀跟你一樣大。」特別助理不為所動。拜託,跟從陛下三年多了,這點陣仗哪嚇得倒他?「這些話請你在這兒說說就好了,出了辦公室,可別提這種帶有沙文主義色彩的話,這對你的形象有妨害——」
  
  「我是哪裡說錯了!」光均猛力一捶辦公桌。
  
  特別助理搶先一步端起桌上的茶杯,免得他精心做出來的檔案慘遭水災,配合得這樣分秒不差,可見平日訓練有素。
  
  「女人就該在家裡生孩子、帶孩子,出來跟男人搶什麼飯碗?男主外、女主內,古有明訓!男人跟女人怎麼會一樣?男人二十八還是青年呢,女人二十八已經是滯銷貨了,滯銷貨!懂不懂?!就是那種對折出售,人家還不見得要的那種~~」
  
  「總裁,你已經涉及人身攻擊了。」特別助理提醒他。
  
  光均靜了下,勉力調整呼吸,「……抱歉,我太激動了。」
  
  「需要一杯咖啡嗎?總裁?」特別助理好脾氣的笑笑。
  
  「麻煩你了,楊宿。」莫名其妙發了頓脾氣,他實在有點不好意思。都怪那女人,老是讓他的理智斷線。「楊宿,委屈你當我的特別助理……其實你應該有更適合的職位,不該老是讓你做些泡咖啡、影印這種小事……」
  
  楊宿推了推眼鏡,「總裁,你別這麼說,大家不都是為了峻航在努力?舉手之勞而已,別掛心。」說完,便出去泡咖啡了。
  
  光均不禁有些感歎。人事部找來的秘書,一個比一個愛搔首弄姿,看來看去,還是跟了自己三年的楊宿可靠得太多了。
  
  當初他硬把楊宿從秘書課課長的職位調回來,他也沒有絲毫不高興,一直都包容自己火烈的脾氣。
  
  女人!他輕蔑的撇撇嘴。都是一個模樣,光會弄頭髮、擦指甲油,衣服能穿多暴露就有多暴露,鞋子能穿多高就有多高,整天在外表作文章,大腦裡卻空空洞洞的,什麼也沒有!
  
  一想到今天流標的標案,他不禁又怒火中燒。周夢芯!她幹嘛不跟別的女人一樣,大腦空空的過一輩子就好了,為什麼要來擋他的路?!
  
  哼,有大腦的女人比花瓶討人厭多了!
  
  悶悶的望著窗外,他接掌峻航也三年了。其實,峻航集團不該由他繼承的。
  
  在出生時,就注定了他與哥哥的命運。身為長子的哥哥聰明又早熟,是大家心目中的乖孩子,而父親也早早便培植大哥,預期大哥將是峻航的接班人。
  
  至於排行第二的他,誰也沒對他有什麼期望,所以能夠自由自在的成長。或許是營造人的血液作祟吧,他對建築有著濃重的興趣,父親也由著他,在他建築系畢業以後,又讓他繼續念研究所。
  
  「如果喜歡,愛念多久就念多久。」馮父很是寵溺這個性子火烈的老二,「峻航有你大哥接手,咱們家再出個學者也不錯。」
  
  母親早逝,父親沒有再娶,常說自己娶了峻航為續絃,一生一世都深愛著這個一手打造的營造王國。若說嚴肅的父親還有其它摯愛,大概就是他們兄弟了。
  
  他們這個豪富的單親家庭,有著親密而和睦的親子關係。因為捨不下年老的父親,光均放棄出國留學的機會,準備在國內考博士班,而在這同時,比他年長十歲的大哥,已經跟隨父親在峻航工作多年。
  
  誰也沒料到,循規蹈矩、理智又沉穩的大哥,居然會栽在一個妖艷女人的手裡!
  
  當大哥把那個酒國名花帶回家,宣佈他要跟她結婚時,父親氣得差點中風——
  
  「這種女人……這種女人別想進我們家門!」
  
  「爸爸,我們是真心相愛的,請你成全我們。」為了那個染了一頭淡棕色頭髮、指甲五顏六色、身上的布料少到不能再少的風塵女郎,大哥居然向父親下跪了!
  
  那天,爆發了他們家有史以來最嚴重的爭吵。
  
  那女人從頭到尾都是冷冷的看著,最後輕輕拍拍大哥的肩膀,「算了,光遠,謝謝你了。」
  
  她揮了揮手,頭也不回的離開。
  
  大哥呆呆的看著她的背影,又望向他和父親,一咬牙,竟然追了上去,從此就沒有音訊了。
  
  好一招欲擒故縱!真是狡猾陰險的女人!
  
  經過這場爭吵,父親整個人衰老下來,不久就倒下了。醫生說父親工作過度,心力交瘁,需要長期的休養。
  
  就這樣,整個峻航變成了他的責任。
  
  要把峻航帶上台灣第一啊,這是父親的希望,也是他努力的目標……
  
  只是——
  
  哇啊啊~~誰能犧牲小我,把周夢芯這個礙眼的石頭娶回家?!別來妨礙他行不行?
  
  光均認真的思考要幫周夢芯登個廣告嫁出去。想到她那不可一世的嘴臉……哪個男人敢娶啊?
  
  或許買個殺手比較快?但他不認識任何殺手啊!
  
  「啊啊啊~~」他憤怒又無意義的叫聲透牆而出。
  
  正要端咖啡進總裁辦公室的楊宿,搔了搔臉頰。每次遇見周總裁,他們家總裁總會噴火,雖然總裁才二十八歲,他還是滿擔心總裁的心臟會不會承受不了這種壓力。
  
  年紀輕輕就得心臟病不太好吧?他撫著下巴思考。
  
  瞥見職員們探頭探腦的望向發出怪聲的總裁辦公室,他輕輕歎口氣。隔音效果還得再加強才行……
  
  「總裁,你的咖啡……」一進門,他無奈的看著正往牆上射飛鏢的光均。上次總裁不知道從哪兒弄到周總裁刊在商業雜誌上的照片,就貼在靶心,用飛鏢射了個把月,是他看不下去,偷偷地處理掉了。
  
  現在,總裁居然把「周夢芯」三個大字寫在靶上。
  
  換個新靶給他吧。要不,被往來的客戶看到,又會引發一場流言。
  
  也許該跟醫生朋友討論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讓人心平氣和的藥……這樣孩子氣,實在太不像陛下了。
  
  他默默的取下靶,光均則忿忿的喝著他的咖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1 01:18:28

第二章
  
  那筆土地標案,又開了第二次的標。這次力華以五百萬的差距,很驚險的標到了這筆土地。
  
  這個好消息讓公司上上下下都陷入了嘉年華般瘋狂慶祝的氣氛,總是冷冰冰的夢芯終於笑了,也因為這個空前的大勝利,今年的尾牙宴特別豪華,但是身為總裁的夢芯,也被整得特別厲害。
  
  酒量很好的她,被部屬灌了又灌,李秘書盡全力幫她擋酒,很快就先陣亡了。雖然喝了不少,夢芯的意識還是很清醒,悄悄的打了電話給李秘書的家人,要他們把睡著的李秘書接回去。
  
  少了個擋酒的戰友,她咬牙接受屬下們的起哄灌酒。她很明白,尾牙是部屬抒發一整年積怨的重要管道。在她的高壓統治之下,之所以一直沒出大問題,就是因為一年有這麼一天,員工們可以高高興興的整治高層人員,將所有鳥氣一口氣發洩完畢。
  
  發洩完了,又空出許多空間,可以再承受一整年的怨氣。
  
  她深深相信,人的怨氣是有固定容量的,總是壓抑著,等爆發的那天,將導致無法收拾的嚴重後果。
  
  此刻的惡整,是為了將來更大的容忍。所以,尾牙宴雖然是酷刑,但是為了其它三百六十四天的平安,再辛苦也得熬過去。
  
  好不容易,這場酷刑結束了。員工們摸完了彩,高高興興的扛著禮品回家,經理級以上的管理階層幾乎人人陣亡,夢芯卻仍直挺挺的坐在位子上。
  
  開玩笑,讓砂石場的司機老大們訓練過,連「深水炸彈」——將一小杯高梁酒放在大杯啤酒裡,酒量不好的人一杯就倒;還有「倒退嚕」——茉香綠茶加米酒,喝的時候用碗公裝,都可以眉也不皺的喝完,這種汽水似的雞尾酒喝得倒她?
  
  別鬧了。
  
  只是,她想盡快離開這個充滿酒氣的餐廳,雖然步履有些不穩,終於還是平安的走出來。
  
  夜風一吹,她清醒了些。早上出門時,她就知道今天會喝很多,所以沒開車出門。一看手錶,已經十點半了。
  
  這個時間搭出租車還是有點安全上的顧慮,心思縝密的她,當初會挑中公司附近的這家餐廳,就是因為捷運站就在餐廳門口。
  
  走下捷運站的樓梯還不算太難,只是差點踩空滾下去。抓住扶手,她提醒自己要小心點。
  
  無所不能的周夢芯,堂堂力華的總裁,若是因為下捷運站的樓梯而摔成重傷,可是會被部屬和競爭敵手笑掉大牙的……這點好勝心讓她小心翼翼的走完樓梯。
  
  捷運站裡很暖和,跟外面溫差頗大。這一暖,讓她酒氣上湧,匆忙跑進廁所狠狠地吐了一場。
  
  掙扎著漱了口,根據過往豐富的經驗,她今天把妝化得很淡,就算只有卸妝棉也可以輕鬆卸掉。洗了臉,她搖搖晃晃的走出女廁。
  
  加油……現在只要把硬幣投進售票機,買張捷運票就可以了……
  
  百密一疏——她身上沒有零錢。打開皮包,她差點笑出來,老天……千元大鈔欸,等等可以兌換二十個重死人的五十元硬幣……
  
  疲憊的靠在售票機上,她迷迷糊糊的直想睡覺。闔一下眼而已……一下下就好……
  
  ***
  
  今天是什麼鳥日子!光均摔上車門,交叉雙臂生悶氣。
  
  為了區區五百萬,輸掉了那筆土地標案,已經夠讓人發火了,居然連車子也跟他作對,連發都發不動!
  
  「信不信我把你拆成一堆廢鐵?!」他對著車子揮拳。
  
  車子當然不會回嘴,但是路過的車燈打在車身上,閃啊閃的,像是在訕笑。
  
  靠!連自己的車都譏笑他!惡狠狠的踹了輪胎一腳,車子不痛不癢,但是他的意大利皮鞋卻出現了擦痕。
  
  這是什麼鳥日子!他忿忿的離開停車場,打算搭出租車回家。
  
  可站在路邊快十分鐘,居然沒有半輛出租車經過。喂,這也太離譜了吧?一個人衰總也要有個底限吧,真的太超過了!
  
  怒氣衝天的走向一百公尺外的捷運站,一面走一面咒罵。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可以「衰尾」到這種地步……
  
  一下捷運站,正準備去買票,卻看見有人擋在售票機前。
  
  等看清楚靠在售票機上的女人,他眼睛瞬間瞠大。老天爺,我是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禰要這樣懲罰我?土地標不到、車子發不動、意大利皮鞋毀了、出租車沒半個鬼影,連搭個捷運……都遇到這個可惡的周夢芯!
  
  他出門前該翻翻黃歷的,說不定今天正是大凶之日!
  
  想掉頭就走,但是轉念一想,說不定周夢芯已經看到他了,若是連個招呼都不打,她不知道會在背後說什麼冷言冷語……
  
  不過是筆土地嘛!他馮光均才不是那麼小氣的人!
  
  「真難得,周總裁,今天也搭捷運?」他勉強拉彎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寒暄。
  
  靜默了一會兒,夢芯才慢慢的睜開眼睛,眸子矇矇矓矓的,像是蒙著一層蕩漾霧光,洗淨的臉看起來茫然而脆弱。
  
  她……平常幹嘛化妝,沒化妝的她……竟然這麼純淨……好看。
  
  「嗨,馮總裁。」她睡意濃厚的打招呼,長長的睫毛又遮住了那霧光閃爍的眸子。
  
  光均的心居然被重重的撞了一下。欸?欸欸欸?不會吧?他發瘋了嗎?居然會覺得周夢芯很……很……很好看?
  
  心跳加速個屁啊!他的心臟幹嘛不聽話的跳得這麼快啊!他該不會真要發心臟病了吧?
  
  「喂,喂喂,周總裁,妳不買票堵在售票機前幹嘛?」他的語氣幾乎是粗魯的,還帶有一絲狼狽。
  
  「我沒有零錢……晤,」她用力晃了晃頭,「我該先去找兌鈔機……」然後踩著太空漫步般的步伐,搖搖晃晃的尋找就在她後面的兌鈔機。
  
  她嗑藥了嗎?皺著眉觀察她一會兒,光均突然想起今天是力華的尾牙宴。
  
  他明白了。老天……一個女人家喝得這麼醉……
  
  「兌鈔機在這兒!」他輕拉了一下夢芯,驚恐的發現她馬上向後倒,趕緊一把扶住她。「算了,妳要去哪兒?我有零錢。」
  
  「士林……」夢芯感覺自己的眼皮沉重得幾乎睜不開,大腦像是塞滿了棉花。「兌鈔機……我自己可以的……」
  
  她也住士林?老天……真是孽緣。
  
  「妳喝醉了!」光均扯開嗓子吼她,「拜託,妳不要拿著千元大鈔亂晃……喂!那是提款機,不是兌鈔機!」
  
  醉?夢芯不服氣的硬是睜開黏在一起的眼皮,「我哪有醉?我很清醒的!找還可以走直線呢!」撥開他的手,她搖搖晃晃的往前走。
  
  「小姐……妳家的直線是S形的嗎?!」光均額上的青筋快爆出來了。天啊,這個女人就是他最大的敵手?這個走S形、快要撞到牆壁的女人?他覺得自己被侮辱了。
  
  一把扯住她的後領,「夠了夠了!那是牆壁啊!妳想撞歪自己的鼻子啊?」他真慶幸這個時間沒什麼人搭捷運,但是也夠丟人了。「走吧走吧,相逢即是有緣,我先送妳上捷運。」
  
  火速買了票,將她拖到入口,票倒是插得進去,夢芯卻卡在橫桿過不來。
  
  真是倒霉的一天啊!一把將她扛過橫桿,承受著週遭異樣的眼光,光均恨不得拿個紙袋罩在自己頭上,免得被熟人認出來。
  
  好不容易把她拖上捷運,找到位子坐下,她卻老實不客氣的把他當靠墊,呼呼的熟睡起來。
  
  「喂喂……」這下尷尬了。「喂,妳不要睡得這麼理所當然……」
  
  慘了,叫不醒。
  
  「……妳睡吧,別把口水流在我的亞曼尼上。」
  
  車窗映出他無可奈何的表情,和熟睡得宛如天使的夢芯。原來她的頭髮這麼長唷?平常看到她,總是盤著整齊的髮髻,沒想到放下來這麼長、這麼軟……
  
  烏黑的髮絲散在他的肩膀上,在他心裡引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經過一個轉彎,因為慣性原理,夢芯離開了光均的肩膀,往另一側倒去——
  
  光均趕緊攬住她,「喂喂喂!妳差點跟地板接吻了啦!這樣也醒不過來?」
  
  在他的臂彎裡,夢芯伏在他胸前,依舊睡得很香甜。
  
  現在怎麼辦呢?萬一被熟人看到就真的死定了啦!光均幾乎大叫起來。
  
  我的立場啊!我那勁敵的立場啊!怎麼辦哪~~
  
  「唔……」夢芯發出聲音,害他嚇了一大跳,可她卻只是調整了一下姿勢,在他胸口蹭兩下,又繼續睡。
  
  為什麼……為什麼現在他會覺得……這個可惡的女人……好可愛?
  
  一路上,他都在煩惱。
  
  ***
  
  好不容易熬到上林站,任光均千呼萬喚,夢芯不醒就是不醒,他只好用扛的把她扛出捷運站,忍受著路人奇異的眼光和竊竊私語。
  
  他該把這個死女人丟在車上,自己逃之夭夭的。
  
  看什麼看?他沒下FM2,也不是他灌醉這死女人的,他是無辜的,無辜的!
  
  光均真想對那群路人咆哮,只是,這樣看起來太像是神經病了,所以他用盡最大的努力忍耐下來。
  
  「地址!」他搖晃著夢芯直吼,「妳總要給我地址,好讓我送妳回家吧!」
  
  夢芯勉強睜開眼睛,呆望了他一會兒,說了個地址。
  
  在腦中消化一下她說的地址,光均的頭髮幾乎要豎起來了。「……妳給我公司的地址幹嘛?我會不知道妳公司的地址?!就離我的公司一百公尺而已啊!我要妳家的地址!」
  
  夢芯搗住耳朵,抬頭看了看漆黑的天空。奇怪,沒打雷啊?為什麼她的耳朵嗡嗡叫?
  
  她家的地址?她皺起眉努力思索,可憐大腦讓酒精控制,平時的精明逃得無影無蹤。
  
  「我忘了……我想一下……」眼皮沉重的又要闔起來。
  
  「喂!不要又睡著了!我要把妳丟在馬路邊喔!喂喂喂!」光均恐嚇著她,「妳再想不起來,我就把妳塞到警察局去!妳要知道力華總裁醉倒在警察局,可是很不體面的新聞!」
  
  這個威脅奏效了,夢芯馬上清醒了一秒鐘,報出自己的地址後,又……睡著了。
  
  不會吧?這個女人跟他住同一個社區,相隔不到兩棟大樓?他住B區,這死女人住C區?這是什麼孽緣啊……
  
  夜風捲過幾片落葉,淒涼的吹過去。哇啊,真是超爛的一天!為什麼他要扛著這個喝得爛醉的勁敵,徒步走十分鐘的路送她回家?
  
  喃喃咒罵著自己的軟心腸,忿忿的將她半扶中扛的拖進大樓。別人或許會覺得是飛來艷福吧?可以摟抱這樣艷光四射的女王,難得女王沒有反抗能力,這樣的柔順。
  
  但是對他來說,這根本是飛來橫禍。萬一這是個陷阱,他可是會萬劫不復的……將來周夢芯可以用這個把柄將他吃得死死的……想到就頭痛。
  
  不過,他可敬的敵手不會使這種下流手段,所以,他也不會起任何邪念。
  
  擁著這個芳香柔軟的嬌軀,任何男人都很難抗拒這種致命的誘惑……但他可不是「任何男人」。
  
  這點自尊讓他頑強的對抗夢芯的魅惑。太好了,只要打開她家大門,把她扔進屋子裡,他就可以掉頭就走。
  
  他雖然不是「任何男人」,好歹也是個男人啊!活色生香的美人兒在他懷抱裡,就算別開臉不看,那種觸感……該死,那種充滿彈性的觸感……真的快要崩潰他的自制力了。
  
  「到了!」他粗魯的翻著夢芯的包包,找到鑰匙,踹開大門,「妳——」
  
  一開門,他馬上傻眼。
  
  這是要……要把她扔在哪裡?
  
  理論上,這是高級住宅區的豪華套房,外觀看起來也應該是。但是一打開大門,他懷疑這兒是不是剛被炸彈轟炸過,為什麼看不到地板?
  
  她是怎麼從這個「福德坑」光鮮亮麗的走出去的?地上鋪滿了衣服、報紙、資料……等等。大大的衣櫃門開著,亂七八糟的衣服塞得滿滿的,還有一大半掉在外面,形成了「山崩」的奇景。
  
  光均得用腳撥開「障礙物」,才有辦法拖著夢芯往前走。歷經千辛萬苦,終於抵達她的床——
  
  床上起碼鋪了三層以上的衣服,他用腳把衣服踹遠些,才清出一個可以躺下的位置,讓爛醉的夢芯可以躺平。
  
  筋疲力盡的他往床邊一坐,又馬上驚跳起來。老天!她的床上有凶器!
  
  小心翼翼的翻開重重疊疊的衣服和被褥,發現是把梳子。再往下翻,還有指甲剪和鏡子。
  
  環顧四周,他悲慘的笑笑,想想這一夜……忍不住越笑越大聲。
  
  這就是女王的真面目!天啊,這樣的女人居然是他的勁敵……
  
  她的行程應該跟自己差不多,都是從早上一睜開眼睛,便讓公事追逐著直到睡覺吧?這是當總裁的宿命,不管男人女人,都是一樣的。
  
  光均突然對她起了一種惺惺相惜之感,大家都是這種該死的勞碌命呵。
  
  他的笑聲驚醒了夢芯,她望望自己的房間,和大笑的光均,酒精稍退的她,一點一滴的拼湊起今晚……
  
  不是夢嗎?天啊~~太久沒喝酒,她的酒量退步到要勁敵送她回家?
  
  「去找個鐘點女傭吧。」就算有綺思,看到這個超級混亂的房間,也已消失得無影無蹤。「老天,妳永遠嫁不出去了……」
  
  搖著頭,他一路笑著出去。
  
  是夢吧?這一切都是夢……夢芯又昏昏的睡去。怎麼可能有這種事情,馮光均有車,他怎麼會搭捷運啊……
  
  一定是喝太多了,才會夢見和馮光均和平相處。
  
  太久沒約會,連勁敵都可以當夢裡的男主角,實在有點小悲慘呢。
  
  不過……他的肩膀很寬,胸膛很結實……讓他抱著的感覺……還不賴。
  
  ***
  
  ……不是夢。
  
  早上清醒的時候,驚恐的在床上發現光均遺落的皮夾,夢芯抱住了腦袋。
  
  天啊!不會吧!
  
  昨晚……她還有些記憶,越是拼湊,臉孔越蒼白。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會出現在捷運站?誰都好……為什麼是他送自己回家?
  
  她蒙住臉,天啊……天啊……太丟臉了。
  
  算了,事到如今,後悔也無濟於事。她堅毅的擰起眉。活到今天,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與其花時間懊悔,不如趕緊去上班吧。
  
  管馮光均在她背後怎樣訕笑,反正聽不見就算了。
  
  可……還是好丟臉。她黯淡的進了洗手間,黯淡的洗澡,黯淡的化妝,黯淡的搭電梯下去開車。
  
  還是打個電話去道謝吧,順便差人把皮夾送去給他。當面嘲笑總比背後嘲笑要好多了,反正他們碰頭的機會又不多……
  
  將車開上社區的馬路不到一秒鐘,她整個人僵在駕駛座上。
  
  在她右前方約五公尺處,光均正慢慢的步行著。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為什麼?
  
  趕緊踩油門,火速離開現場吧……她還沒有心理準備……
  
  可等她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已經將車停在他旁邊,輕輕的按了一聲喇叭。「……早,馮總裁。」
  
  他回頭,「早。酒醒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她咬緊牙關,總不能一直扣留人家的皮夾吧?「昨天……真謝謝你了。這是你掉在我家的皮夾。」她搖下車窗,遞出他的皮夾。
  
  「原來是掉在妳家呀。」光均接了過去,「大概是坐到梳子的時候掉的。」
  
  兩個人僵持著。馮光均的笑容真是……真是越看越可惡!
  
  「馮總裁沒開車?」她掙扎著打破僵局。
  
  「車子拋錨了,所以才會搭捷運,「撿」到一個醉倒的總裁。妳也知道我們社區,在這兒是叫不到出租車的。」
  
  不會吧?他也住在這個社區?她的心情更黯淡了。
  
  受人點滴,當湧泉以報。昨晚蒙他照顧,總不能看著他走路,自己瀟灑的把車開走吧?
  
  「若不介意……馮總裁,」她咬了咬牙,「反正順路,我送你到公司?」
  
  快快客氣的推辭呀,只要你推辭,我絕對不會勉強你的……她在心裡催促著。
  
  「好呀,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他他他,居然老實不客氣的拉開車門坐進來了!
  
  夢芯沉默的把車往公司的方向開去。
  
  光均覷著她,心裡覺得很好笑。一向沉穩、冷靜的女王敵手,居然會出現狼狽的表情,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是卻相當可愛。
  
  逗她似乎很有趣。
  
  「雖然有些沒禮貌,不過……能把房子搞成那樣也不簡單。」他的笑容充滿惡意,「是遭小偷了嗎?但是,小偷怎麼沒把妳的百達斐麗偷走?真是沒眼光的小偷。」
  
  夢芯握著方向盤的指尖發白,這個……這個傢伙!她就知道馮光均不會放過嘲弄她的機會!「……不是遭小偷。」
  
  「那是被炸彈轟炸過?」
  
  她有股把光均從車窗扔出去的衝動。「……只是我的鐘點女傭跑掉而已。」
  
  原來她也有鐘點女傭啊。「跑掉多久了?一個月?兩個月?」這樣的奇觀要長時間才有辦法累積的。
  
  「……一個禮拜。」
  
  光均吹了個響亮的口哨,「一個禮拜就可以亂到看不見地板,這也算是一種才能。」
  
  如果目光可以殺人,他身上應該多了十幾個透明窟窿。既不能掐死他,又不能把他扔出車外,夢芯把怒氣都發洩在速度上,期望他會因為高速被安全帶勃成兩截。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所以光均得以平安的解開安全帶。「謝謝妳送我到公司來。」
  
  「不、客、氣。」夢芯從牙縫擠出這三個字,心裡吶喊著,趕緊滾下車吧!被這瘟神坐過,她今天要開去洗車!
  
  但是,他並沒有要下車的意思。「還想找鐘點女傭嗎?」
  
  「正在找。」這裡是黃線哪,要她停多久?!
  
  光均摩挲了一下下巴,「我的鐘點女傭滿不錯的,做事認真誠懇,手藝也挺好的……」
  
  夢芯的眼睛亮了起來,「她工作滿檔了嗎?她願意煮些簡單的飯菜嗎?」
  
  「她只做我這家,要再多做一家應該沒問題……」他作勢要下車。
  
  「等等!」夢芯慌張了,「馮總裁,等一下!至少也把她的電話給我!」
  
  「我放在公司。」他燦爛的笑笑,「而且這裡是黃線,車子不能停大久。」
  
  現在他又知道是黃線了?!剛剛蘑菇那麼久,為什麼不知道是黃線?
  
  「馮總裁!」夢芯怒吼出來。
  
  她生氣時兩頰霞紅,眼睛亮晶晶的,呵,真是可愛極了。光均瀟灑的下了車,「周總裁,我十點下班。我想妳也差不多是那個時間吧?」
  
  他幾點下班關她什麼事情……夢芯腦筋轉了轉。等等,他該不會……
  
  「我車子拋錨,不知道要修到幾時。搭捷運又很累,有時候還會遇上「醉漢」,很麻煩。」他非常可惡的加重「醉漢」兩個字的語氣。「如果妳能夠「順便」送我回家,我也「順便」把鐘點女傭的電話給妳,如何?」
  
  這根本是勃索!夢芯幾乎把方向盤給捏碎。她不想,完全不想當這個王八蛋的免費司機!
  
  但是……啊啊,勤勉的鐘點女傭……她那混亂到快要看不見地板的房間……
  
  「請準時。」她咬牙切齒,「十點。到時看不到人,只好很遺憾的請你搭出租車!」
  
  「準時一向是我的美德。」光均笑容可掏的揮揮手。
  
  ***
  
  今天的女王非常暴躁。
  
  大家都認為是宿醉的關係,只有李秘書覺得有些奇怪。總裁就算再怎麼醉,第二天都是生龍活虎的,而且看她的狀況,也不像是因為宿醉頭痛……
  
  莫非是生理痛?但是,上個禮拜才剛過呀。
  
  雖然夢芯沒有藉故罵人,但是那滿身的怒氣,卻讓部屬人人走避,唯恐跑得不夠快,成了犧牲品。
  
  可惡……可惡的馮光均!她憤怒的用裁信刀俐落的劃開信封,想像自己正在劃開那可惡男人的咽喉。
  
  為什麼偏偏是他「撿」到喝醉的自己?誰都好,為什麼是他?!
  
  最氣人的是,為了鐘點女傭,她居然讓馮光均勒索了!
  
  「啊啊啊~~」她在總裁辦公室發出沒有意義的大叫。
  
  李秘書在辦公室外面,滿臉黑線,望望探頭探腦準備看熱鬧的同事,她歎了口氣。
  
  總裁壓力大概大了些,讓她發洩一下也好。但是,這個隔音設備還是得加強一下。
  
  細心的李秘書,將「加強總裁辦公室隔音」,列入了待辦事項的最急件。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1 01:18:55

第三章
  
  十點整。壓抑著滿心的不甘願,夢芯到停車場取車。反正一個人搭跟兩個人搭都差不多,就把他當成一個特大號的行李好了。
  
  只要把這件可惡的「行李」載回社區,她那混亂的小套房就有找到地面的希望。
  
  一個無所不能還會做菜的鐘點女傭!當她累得要死的回到家,她的房間將會窗明几淨;只要開啟微波爐,就可以吃到熱騰騰的飯菜……
  
  不拚命想像美好的未來,她沒辦法克制放馮光均鴿子的衝動。
  
  「妳遲到了。」光均皺著眉指向手錶,「遲到了五分鐘。」
  
  幸好他不是站在馬路上,不過,夢芯的確想把車開上人行道輾死他。「馮總裁,這條路是全台北市最大的單行道,從我們公司出來要繞到你們公司門口,得先回轉到巷子再繞回來。」
  
  難不成他要她逆向行駛一百公尺嗎?!
  
  「呀,這麼說是我不對了。那以後下班,我到你們公司樓下等好了,這樣妳開起來比較順。」
  
  什什什麼?以後?!還有以後?
  
  夢芯微張著嘴,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大大方方的上車。「……馮總裁,我跟你上下班的時間未必一樣,台北市有很多可靠的出租車行,我想你還是……如果你需要出租車行的電話——」
  
  光均亮了亮手裡的小紙條,「這是鐘點女傭的電話。事實上,我已經跟她聯絡過了,她說沒問題。」
  
  就是這個!夢芯伸手想接過來,他卻把小紙條收回口袋。
  
  「馮總裁!」不要阻止她!讓她現在就掐死這個該死的男人!
  
  「大家都是生意人,人力中介總是要收點中介費嘛。」光均欣賞她冒著熊熊怒火的艷容,「收錢太俗氣了,難得我們住得近,連公司都離不到一百公尺。妳開這麼大的車,坐一個或坐兩個不都一樣?讓我搭個便車,加油的錢我出好了,一直到我車修好,如何?」
  
  「你為什麼不搭出租車?!」夢芯對著他吼。啊啊啊,人的忍耐力實在有限啊!
  
  「我不喜歡出租車司機。」他愉快的繫上安全帶,「而且妳的車坐起來很舒服。」
  
  「但是,我不喜歡你!」瞥見警察往這邊走來,她一咬牙,猛踩油門把車開走。
  
  「那是妳還不瞭解我的關係。」光均嚴肅的臉孔柔和起來,甚至有些促狹,「同車一段時間,妳會發現我是個不錯的人。」
  
  紅燈時,夢芯瞪了他半天,一轉綠燈,她立刻把車子開得飛快。從來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人!這就是她的勁敵?天啊!這就是她的勁敵?!雖然常在背後咒罵,但是對馮光均,她一直有種「可敬敵手」的惺惺相惜之感。
  
  果然是因為不瞭解的關係!一旦瞭解,這才知道這個表面光鮮嚴肅的堂堂總裁,是個小氣、抓住別人弱點就死咬著不放的無賴!
  
  「我再也不碰酒了。」她咬牙切齒。
  
  「說得是。女人家喝那麼多酒做什麼?」光均板起臉孔,「一個女孩子喝醉了還在外面晃蕩多危險,遇到我這種正人君子算妳好運——」
  
  「正人君子會施恩望報嗎?」夢芯吼了回去,「為什麼我得當你的免費司機?你說啊!」
  
  「就跟妳說是順便。雙贏欸!妳將有個整齊美麗的居住環境,下了班,打開微波爐就有熱騰騰的飯菜等著妳吃。妳甚至沒有任何損失,不過是耽誤一分鐘的時間讓我上車而已。妳是不是個好生意人?如果是,妳根本不會放棄這樣的大好機會!」
  
  「不要把你小氣的目的包裝得這麼漂亮!堂堂峻航的大總裁,居然連出租車錢都捨不得花!」
  
  「就跟妳說我不搭2500C.C.以下的車子!」
  
  「捷運呢?那你怎麼會搭捷運?!」
  
  「捷運是2500C.C.的好幾倍吧?」
  
  「你幹嘛不搭砂石車?更氣派!而且砂石車也有雙B的,你若喜歡,我調一輛接你上下班!」
  
  表面的禮貌崩潰得一點都不剩,兩個積怨已久的人一整個路上都在吵,等到了光均家門口,還覺得意猶未盡。
  
  「我家到了。」光均鬆開安全帶,從口袋裡拿出小紙條晃了晃。「雖然很晚了,妳還是可以打電話給她。趙管家十二點才睡覺的。」
  
  瞪著那張小紙條,像是惡魔的契約。這樣甘心嗎?當這個可惡男人的司機?她造了什麼孽啊~~周夢芯,妳要有骨氣一點,趁他開車門的時候,趕緊踩油門讓他摔出去……
  
  她伸手拿了小紙條。
  
  「很好。」光均滿意的笑笑,「明天八點,我到妳家樓下等妳。」非常瀟灑的揮了揮手。
  
  啊啊啊啊~~為了舒適的居住環境和熱騰騰的飯菜,她出賣了自己的自尊,啊啊啊~~
  
  回到家,夢芯打開門——
  
  看見混亂到無處可踩的房間,她氣餒了。一面泡麵,她歎了口氣。叫自尊去死吧,只要能讓她的房間看得見地面,就算是惡魔的契約,她也照簽了啦!
  
  反正修車的時間也不會太長。她自我安慰著。忍耐幾天就好了……應該吧?
  
  她徒勞無功的在混亂中尋找室內電話,最後宣告放棄,掏出手機。先打電話給趙管家吧,她實在受不了了……
  
  ***
  
  打開大門,夢芯終於看到自己家裡光潔的橡木地板,感動得幾乎要落淚。
  
  自從趙管家答應為她打理房子之後,她覺得自己像是被好心的天使拯救了。衣櫃裡每件衣服都跟軍隊一樣整齊,她原本只要求趙管家把衣服送到洗衣店就好,哪知道她送洗回來,還嚴嚴整整的燙過,連手帕都燙得有稜有角的。衣服一件件掛在衣櫥裡,過季的衣眼,還細心的套起來,擺放在角落。
  
  每天她回家,便可以望見一室窗明几淨,而趙管家會留下一張樸素雅致的卡片,簡單的告訴她今天接到什麼帳單,什麼時候應該繳費:冰箱裡有什麼食物,連要微波幾分鐘都細心的寫上。
  
  這根本是天堂,天堂!她現在明白了,為什麼趙管家來家裡的第一天,馮光均會緊張兮兮的打電話來呱呱叫——
  
  「妳聽好了,趙管家可不是一般的鐘點女傭!她是專業的管家!管家,懂不懂?請妳尊重她的專業素養,別對她大呼小叫的。如果妳把她氣跑了,我告訴妳,我真的會跟妳沒完沒了……她是個優雅有教養的女性,請妳把她當成自己的阿姨一樣尊敬……」
  
  阿姨?哪個阿姨會這樣知性又有教養?她根本把趙管家當成聖母瑪麗亞來尊崇!趙管家是她這個忙得焦頭爛額的職業婦女的救星!就因為介紹了這麼好的管家來,對於馮光均硬是要她當免費司機,她才覺得甘願一點點。
  
  只有一點點。
  
  一個禮拜後,光均還是厚著臉皮賴在她車上。
  
  她努力忍耐,「馮總裁,你的車子好像修理得有點久。」
  
  「沒辦法,進口車的零件要從國外寄過來,得花點時間。」他心情顯然很好。
  
  「為什麼要買那種既不經濟又不實惠,還不容易保養的車子!」夢芯怒吼出來。
  
  「我不想開跟別人一樣的車子。」
  
  大少爺就是大少爺!
  
  每天上下班的路程,對夢芯的心肺功能就像一場嚴苛的考驗。不知道為什麼,她看到馮光均就一肚子火,為了一點小事也可以吵起來,更別提工作上遭逢的競爭,真的可以上車就吵,一路吵到回家,最後還把車停在他家樓下,吵到兩個人互相揮拳恐嚇。
  
  這個馮光均有神經病!明明天天吵,他還是喜歡搭她的便車。
  
  他有被虐狂,她可沒有!她在公司還氣不夠嗎?連上下班的短暫路程都被爭吵佔據!
  
  「我不想載你了!你給我下車!」吵到最後,她實在受不了,直接趕人下車。
  
  「妳叫我下車我就下車?我這麼沒個性嗎?」光均往椅背重重一靠,大有誓死捍衛乘客權利的態勢。
  
  她她她……她一定要掐死他!然後把他扔出她的車子!
  
  想歸想,每天光均還是心情愉快的搭她的車。
  
  她發現,被虐狂也是會傳染的。當她必須加班的時候,想到的卻是——
  
  哎呀,馮光均會傻等,得打個電話通知他……
  
  等等,為什麼她要通知他啊?等意識過來時,她已經撥通了他的手機。
  
  「喂?夢芯?我快好了,等等就離開公司,等我一下。」他歡欣的聲音從話筒傳來。
  
  他那麼高興幹嘛?還有,別叫得這麼親熱。夢芯在心裡嘀咕。「馮總裁,我今天要加班,沒辦法去接你,請你搭出租車回去吧。」
  
  「我不搭2500C.C.以下的車子。」光均的歡喜馬上被澆熄,語氣幾乎是失望的,「妳要加到幾點?」
  
  「有捷運。」夢芯懶得跟他吵,「我也不知道要加到幾點。」趕緊掛了電話。
  
  攤開文件,她無奈的審視資料。這件案子實在太龐大了,她得好好的想想。問題不在於標不標得到,而在於標到以後,力華的財力能不能支撐。
  
  三尺厚的評估報告正等著她看,計算機裡還有一堆檔案,今天恐怕要熬通宵了
  
  「李秘書,妳先回去吧。」她揮揮手,「趁現在還有捷運可搭,再晚一點就沒車了。」
  
  「我可以叫出租車。」李秘書笑笑,「總裁,要咖啡嗎?」
  
  「嗯,謝謝妳。」她頭也不抬,「妳不用擔心,我只是看看資料,待會兒就回去了。」
  
  「我就在外面。總裁,需要任何資料都可以叫我。」李秘書含笑的退出去。
  
  夢芯一頭栽進資料堆裡,開始一份份的閱讀、分析、歸納,找出當中的矛盾點,把值得參考的留下。
  
  力華要單獨吃下這案子恐怕有困難,得聯合同業一起出資才行。但是這個同業該是誰呢?到時候利潤怎麼分配?怎樣才能在最小的紛爭中追求最大的獲利?
  
  她的腦筋運轉不停,無意識的玩著裁信刀。內線電話響了好久,她才如夢初醒的接起來。
  
  「總裁,妳有訪客。」向來冷靜的李秘書,聲音居然有些訝異。
  
  訪客?看看手錶,都半夜兩點了欸.而且,她會有什麼訪客?
  
  驚異的推門出去,她眼睛都直了。馮光均穿著長大衣,正瀟灑的對她揮揮手。再往兩旁一看,喔……天啊!半夜兩點,辦公室裡還有人沒走?
  
  企畫部的職員瞪大眼睛看著這個英俊的夜半訪客。
  
  「夢芯,妳幹嘛拿著裁信刀?」光均皺著眉,「女孩子家玩刀子實在是——」
  
  「你來做什麼?!」夢芯跳起來,「進來!你給我進來!」她慌張的揮著裁信刀,半拖半拽的把光均拖進總裁辦公室。
  
  「呃……馮總裁要喝點什麼?」李秘書從驚愕中清醒過來。雖然總裁拿刀押著敵手進辦公室很爆笑,但她是專業秘書,絕不會笑出來,頂多嘴角有些上彎而已。
  
  「給他一杯硫酸!」夢芯惡狠狠的摔上門。
  
  「你你你……你是怎麼通過警衛上來的?」她繼續揮著裁信刀,「我要把警衛通通開除!怎麼可以放不相干的人——」
  
  「我把身份證押在警衛室欸.」光均不太開心的拿走她手中的裁信刀,「這樣揮很危險妳知不知道?妳抱個熊寶寶我還不覺得怎樣,怎麼會拿著刀子出來?難怪有人說妳拿刀威脅特別助理離職,實在是——」
  
  「啥?這消息也傳到你那邊去了?拜託,是他撲過來,我只是讓他冷靜一下。」瞄他一眼,「起碼我沒有陰險的在辦公室放錄音機和監視器逼走秘書吧?至少我是光明正大的——」
  
  「哪個長舌的連這種事情都傳過來?」這回換光均嚇一跳。「我才不想被那種無中生有的緋聞纏上,這是自衛欸!」
  
  「你把身份證押在警衛那兒……」夢芯無力的坐下來,「明天就會傳得全台北市都知道了。」猛然一拍桌子,「你到底是來幹嘛的?」
  
  「女孩子家加班到三更半夜!妳看看現在幾點了,還賴在公司不回家?我說啊,夢芯,女人凋零得很快,妳現在要好好保養,乖乖睡美容覺,不要三十沒到就凋謝光——」
  
  「馮總裁!你也管太多了!我凋不凋謝關你什麼事情啊?!」夢芯又一掌拍得滿桌子東西亂跳。
  
  「當然是希望跟妳走在一起的時候,妳像是我的……我的……咳,而不是我姊姊或媽媽。」光均難得的出現一絲困窘。
  
  「我又不會跟你走在一起!要你管那麼多?」夢芯沒聽出當中的意涵,只聽到「姊姊」、「媽媽」。靠!好歹自己也跟他同年好不好?死男人!
  
  「誰說不會?」光均抓住她的臂膀,「回家了。」
  
  「我現在還在工作!」夢芯甩開他的手。
  
  「工作會跑掉嗎?」光均恐嚇她,「妳如果不回家,我現在就喊強暴!剛剛可是有很多證人看到妳拿刀把我押進來的。」
  
  什什什什麼?!夢芯張著嘴,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個應該是含蓄沉穩的敵手。人果然不能太瞭解對方……一瞭解就完了。
  
  他是無賴!他根本是無賴!
  
  「誰會想強暴你!」夢芯朝他的腦袋丟去一支筆。
  
  光均靈活的一閃,筆正好打中端咖啡進來的李秘書,嚇了她一跳,端著的咖啡濺到袖子上。
  
  「抱歉,我並不是——」夢芯想解釋,卻因為光均的動作而頓住。
  
  只見他端過李秘書手中的咖啡,擺在桌子上,迅速檢視她袖子上的污痕。「趕緊處理還來得及。你們總裁虐待妳,讓妳這麼優秀的秘書到現在還不能回家嗎?妳要不要考慮——」
  
  「馮光均!別在我的辦公室光明正大的挖角!」夢芯對他揮拳。
  
  「先送她回家如何?」他笑得一臉燦爛,「她袖子上的污痕要趕緊處理,而且李秘書……我記得妳姓李吧?這麼晚了,一個女孩子在公司過夜實在可憐,就讓你們總裁送妳回去吧,不然我送妳也是可以的……」
  
  讓他送李秘書回去?開玩笑!大台北商界沒有人不知道,馮光均找不到優秀的女秘書,只好委屈秘書課課長來當特別助理。讓他送李秘書回去,好方便他挖角?
  
  他慢慢作白日夢吧!
  
  「我送妳回去!」夢芯厲聲道,「李秘書,別相信他的甜言蜜語!」
  
  李秘書看著袖子上那不起眼的污痕,忍住笑,點了點頭。
  
  光均臉上淨是得逞的笑意,非常滿意的跟在她們身後到停車場,並且老實不客氣的佔據了車子前座的位子。
  
  「馮光均!我是要送李秘書回去,不包括你!」夢芯只覺得怒火快燒斷腦神經了。
  
  「堂堂力華的總裁打算說話不算話?趙管家……」他邊說邊解開安全帶。
  
  「繫好你的安全帶!省得一頭撞死在擋風玻璃上!我討厭去修車廠!」話沒說完,車子已像炮彈一樣衝了出去。
  
  她是造了什麼孽啊?為什麼老是跟這個瘟神牽扯不清?為什麼為什麼?
  
  「我討厭你,馮光均!」她吼了出來,忘記後座還有李秘書在。
  
  「但是我不討厭妳……的車。」他笑吟吟的回答。
  
  天啊……都三更半夜了,她居然還火氣旺盛的跟一個王八蛋對吵,這對健康實在太不好了!
  
  這次她一定要跟他說清楚!
  
  把李秘書送回家以後,她用最快的速度開回社區,一等光均下車,她也跟著甩車門下車。
  
  「馮光均,你給我聽好!我並不是你的私人司機,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忙,不可能每天載你上下班!」她點著他的胸膛,惡狠狠的仰頭看他。
  
  其實她個子也不算高,大約一百六十五左右吧,就算穿上高跟鞋,也沒高到哪去。光均看著她時,還是得低頭——
  
  他突然一把拉攏她的前襟,把她嚇了一大跳。
  
  「該死……」朦朧的街燈下,他看到了,看到了……讓男人沉淪……柔嫩又充滿彈性的「馬裡亞那海溝」,差點無法呼吸。
  
  「你幹嘛?!」夢芯撥開他的手,有些莫名其妙的低頭看自己的衣服。有什麼不對?
  
  「穿上。」他把長大衣脫下來,粗魯的套在她身上。
  
  「我不冷——」
  
  「叫妳穿上!」光均吼起來,蠻橫的幫她把扣子通通把起來。「妳妳妳……妳西裝外套裡頭好歹也穿點什麼,這樣根本是引誘犯罪!」
  
  「我有穿啊!」夢芯理直氣壯的叫起來。
  
  「妳穿啥?」是穿了什麼可以讓胸前呼之欲出?
  
  「胸罩。」
  
  完了,他要流鼻血了。「周夢芯,妳的神經很粗!真的很粗很粗!我送妳回去!天啊……妳是怎麼平安活到今天的?」
  
  「我家離這裡不到十公尺,為什麼要你送?喂!你發羊癲瘋了?幹嘛一直搗著鼻子?」
  
  「妳給我閉嘴!」光均空出一手對她揮拳。
  
  真的是……糟糕了。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才送夢芯回到家裡,看著她甩上的門,他好想、好想破門而入。
  
  天啊!他可以選擇的名緩佳麗足以繞台北市三圈,為什麼?到底為什麼?為什麼他就是愛賴在周夢芯的車上跟她吵吵鬧鬧?
  
  不是常常看見她外套裡啥也不穿的到處跑嗎?為什麼現在卻……偏偏這個時候才……
  
  趕緊回家睡覺吧,他不能再想下去,他需要冰敷一下「激動」的鼻子。
  
  ***
  
  第二天下班,光均冷著臉,丟了一個大袋子到夢芯的膝蓋上。
  
  正在開車的夢芯皺了皺眉,「這是什麼?你明天的標案要讓給我嗎?我可不要,要就公平競爭——」
  
  「妳腦袋就只塞了公事嗎?也塞點別的好不好?」光均吼她,「裡頭是三打香奈兒的襯衫。」
  
  夢芯翻都沒翻就把袋子摔回給他,「我不需要。你很浪費錢欸,你隨便給哪個女朋友好了,我相信你一定有好幾台砂石車的女朋友——」
  
  「妳看我這個樣子,像是有時間玩樂的人嗎?」光均沒好氣的把袋子摔到後座。「妳說啊?!妳自己又有時間約會嗎?」
  
  這話正中紅心,夢芯差點將油門當成煞車踩下去。「不要那麼大聲的說出來!很丟臉欸!」
  
  「妳還真的沒約會喔?」光均呆了一下。全台北市的男人都瞎啦?
  
  「早上九點到晚上十點都在辦公室裡,我跟誰約會?」她握著方向盤吼,「跟李秘書嗎?我跟李秘書的性取向都很正常!」
  
  「我還不是一樣。」光均望著窗外,「那妳教我這些衣服要送給誰?」
  
  「給我也沒用,我不會穿的!」
  
  「為什麼不穿?!妳根本在引誘犯罪!妳知不知道這樣是很危險的?台北市的壞人多如牛毛,妳到現在沒出事,根本就是奇跡——」
  
  「見鬼了!我的衣服是哪裡不對了?我可沒少扣半顆扣子!這種熱死人的鬼天氣,我穿套裝上班就很規矩了,再穿上襯衫,我乾脆中暑給你看!」
  
  「妳的總裁辦公室沒有冷氣嗎?妳開了冷氣還會熱?騙誰啊!」
  
  「馮總裁,」夢芯諷刺的響應,「我可是人家聘雇的管理人員,好意思浪費公司資源嗎?我辦公室的冷氣固定調在二十八度,圖個不熱死而已。哪像你們少爺命,高興開到零下幾度都沒人管!我們這種平民——」
  
  「我的辦公室也只開到二十五度!」什麼少爺?!光均被激怒了。
  
  「差三度可是差很多的。你知道要多運轉三度,可是要耗費更多資源哪!我不如少穿一件,可以多省一點公司的電力。」
  
  二十八度很了不起嗎?不過就差三度而已!
  
  滿懷怒氣的光均,第二天上班時,忿忿的要楊宿把溫度調到二十八度。
  
  對他這樣穿著整套西裝、襯衫的人來說,二十八度足以中暑了。最講究儀容的他,被迫脫下西裝外套,仍是汗如雨下。
  
  楊宿為難的看著他,「總裁,其實不必這樣堅持——」
  
  「周夢芯都可以,為什麼我不行?!」他這天火氣非常大,尤其天氣熱,更令他脾氣暴躁。「不准動冷氣!」
  
  周夢芯?原來不是謠傳啊,他這個嚴肅的主子,居然也遇上了動心的女人嗎?只是……為什麼是另一個陛下?
  
  他親眼目睹過總裁和周總裁同車,一路上兩人吵架的聲音,連在人行道上都聽得見。
  
  敵對兩國的王子、公主戀愛還聽說過,但敵對兩國的國王、王后戀愛就……實在有點匪夷所思。
  
  出了總裁辦公室,他打了內線到機房,說明自己的要求。
  
  機工一聽,眼睛都直了,「楊特助……你確定?」
  
  「做不到嗎?」果然還是太為難人家了。
  
  「這當然可以啊。」機工搔了搔頭,「但是,為什麼要故意把溫度顯示調不准呢?你的意思是……原本是二十五度,但是溫度顯示要是二十八度?」
  
  「沒錯。」楊宿輕輕歎口氣,「……因為不想看到陛下……我是說總裁,因為中暑而死,或者是因為中暑而殘害整個公司的人。」
  
  雖然不太瞭解,但是機工也聽說了今天總裁幾乎刮遍所有的高級主管。他很同情的歎口氣,「我明白了。明天總裁上班前,我會把溫度顯示搞定。」
  
  「真的大感激你了,我替公司所有人謝謝你。」
  
  而光均當然不知道部屬這些煞費苦心的安排,隔天還很得意的說:「楊宿,你看,人果然是習慣性的動物,我只用了一天就習慣這種溫度了。」
  
  「是。」楊宿笑著送上黑咖啡。
  
  「我都可以了,夢芯當然也行,我今天非說服她穿上襯衫不可!」他滿懷壯志的握緊拳頭。
  
  糟糕……楊宿微乎其微地一僵,他跟力華的機工不熟呢。不過,女王陛下身邊有個能幹的秘書,應該可以解決吧?
  
  但前提是——如果陛下能說服女王的話。
  
  都直呼周總裁的名字了,看起來,陛下是認真了。
  
  或許他該找時間去查查婚禮的細節和場地。跟陛下一起工作,果然很有趣,可以學到很多不同領域的事物呢。
  
  敵對兩方的國王和女王的戀情,聽起來多麼浪漫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1 01:19:23

第四章
  
  進行了三天的道德勸說,夢芯依舊無動於衷,光均終於火大了。從柔性勸導的「容易感冒」、「夜間安全」列舉到恐嚇性質的「強暴案件」,都不能動搖她絕不穿襯衫的決心,他失去了所有的耐性。
  
  「難道妳冬天也不穿?妳根本就是喜歡男人垂涎的目光!這樣露胸、露大腿讓妳覺得很虛榮嗎?女人這種要不得的虛榮真是無藥可救!」光均恨不得把她打暈過去,幫她穿上襯衫算了。
  
  「我冬天當然穿啦。」夢芯拉長了臉,不過視線依舊緊盯前方,專注的開車。「但那是冬天的事情!我貪圖涼快點,關你什麼事?我又沒叫你看!」
  
  「我沒看,不見得其它男人也不看!」
  
  「看看會少塊肉嗎?反正我坦蕩蕩,又沒做啥見不得人的事情,心裡有鬼的是你們這些精蟲沖腦的臭男人吧?」
  
  「沒錯!男人就是精蟲沖腦!」光均的聲音大起來,「妳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讓自己處在這種危險的境地?多穿一件衣服會熱到哪裡去?妳看看我,我可是穿著整套西裝在室溫二十八度的辦公室裡辦公欸!一天我就適應了,一切只是習慣的問題!妳要知道,我穿的是西裝褲,可不像妳還能露出大腿散熱欸!」
  
  夢芯翻了翻白眼,「你先穿絲襪待在二十八度的室溫下,再來告訴我絲襪的散熱度會比西裝褲好!」
  
  「我穿……絲襪?!」光均簡直會被她氣死,「借口!一切都是借口!我真討厭妳這種冥頑不靈的態度!」
  
  「難得我們意見一致。」夢芯也火了,「我也討厭你!非常非常討厭你!」來啊,要吵就來吵,誰怕誰啊!
  
  但是,身旁一片靜悄悄的,光均居然沒回嘴。
  
  該不會他蓄勢待發吧?
  
  夢芯小心翼翼的瞥瞥他,發現他居然露出一絲受傷的表情,雖然一閃即逝,卻把她嚇到了。
  
  不會吧?她說了什麼傷害這個銅牆鐵壁似的對手嗎?她沒有說男人的禁語啊,比方說「無能」、「不行」、「雄風不再」之類的……
  
  她剛說了什麼?就只是尋常的爭吵而已啊。
  
  「……妳真的討厭我嗎?」光均望著車窗外,看不到他的表情。
  
  夢芯奇怪的看他一眼,這句話這麼有殺傷力?她很認真的思索了一下,要說非常討厭……倒也不至於。有人在身邊吵吵鬧鬧,起碼累個半死的時候回家,不會開車開到睡著。
  
  「我是對事不對人的。」夢芯決定安撫他一下。幹嘛一副很嚴重的樣子,不就是拌嘴嗎?「我並沒有那麼討厭你,只是討厭你逼我穿襯衫。」
  
  緊握著方向盤,她穩穩的在紅燈前停下來。「我很清楚你是為我擔心,但是……這種擔心是很膚淺、很沒有根據的。你根本不清楚強暴犯侵犯的對象為何,也不知道強暴案發生的時間、地點。最常發生強暴案的時間其實是清晨,最常被侵犯的對象是不懂得抵抗的女孩。」
  
  她垂下眼瞼,「你根本不知道,其實強暴案件的受害者大半是少女和小孩子吧?像我這種強勢的成年女子反而安全。你用一種想當然耳的態度來輕視我穿衣服的自由,我自然會很生氣。下次你要記得,想說服任何人,得要仔細的推敲自己所秉持的理由,薄弱的理由是無法說服任何人的。」
  
  光均用一種嶄新的眼光看著夢芯。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多麼冷靜又理智!她掌控自己的人生像是掌控手裡的方向盤,目光堅定的望著遠方,永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比較起來,自己的擔憂顯得這樣的可笑又自私。
  
  為什麼非要她穿上襯衫不可?其實是……他不願意讓別人分享她的美麗吧?要是可以訂製得到盔甲,他希望夢芯穿的是盔甲,不是襯衫。
  
  「……妳似乎對強暴案件投注了很多關心?」他輕咳一聲,試著轉移話題。
  
  「我的姊姊是受害者之一。」她短促的笑笑,「與其恐懼這種事情發生,不如面對它、理解它,瞭解自己該如何處理……你的公司到了。」
  
  夢芯鬆了口氣,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他說出這件事情。這是他們家族的傷痕,到現在還沒有痊癒。
  
  光均望著她,眼中有許多詢問。
  
  不,別問。夢芯在心裡吶喊著,直到現在,她還無法討論這件事情。
  
  「晚上十點我給妳電話。」他什麼也沒問,只是笑得溫柔,「別又加班加到那麼晚,你們公司那票主管可不是領乾薪的,偶爾也可以把事情分擔出去。」
  
  夢芯淡淡一笑,把車開走了。
  
  無意間提起這件事,觸及她心底深深的痛楚。
  
  一整天,她都心神恍惚。
  
  部屬耳語著:「女王不是生病,就是戀愛了。」
  
  這樣的恍惚一直持續到下班時間。她發現自己的精神不能集中,知道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的確……太久沒去看她了……
  
  她撥了電話給光均,「馮總裁,今天我要提早下班,請你搭出租車回去,要不然搭捷運也很方便的。」
  
  「妳有約?」光均的心情突然惡劣起來。
  
  「嗯,一個很重要的人,非去不可。」她掛了電話,又坐著發呆了一會兒,先下樓到附近的花店買了一大束白玫瑰,這才開車出去。
  
  塞車塞了很久,等到了目的地,夏天的太陽只剩下金邊妝點著向晚的山巔。
  
  她在一家私人療養院前停了車。位於深山的療養院,薄暮中,有著沙沙低吟的綠蔭,和美麗如夢幻的花園。
  
  這個優雅的牢籠困住了許多無助的靈魂,但是真正困住他們的,是破碎的心靈。
  
  親切的護上打開鐵門,帶她步進另一道鐵門。
  
  經過信道,每個房間傳出喃喃或高亢的聲音,有的哭,有的笑。是的,這裡是收容精神病患的療養院。
  
  當看到房門上的名牌——「周夢蝶」,夢芯還是紅了眼眶。
  
  她唯一的姊姊,已經在這裡住了三年。
  
  「周小姐,花是不能夠放在病房的……」護上有點為難,「因為夢蝶會把花吃下去……」
  
  她喜歡這家療養院,因為這家療養院的護工會叫病人的名字,而不是冷冰冰的連名帶姓。
  
  「我只是拿來讓她開心一下。」夢芯柔聲說著,「她一直喜歡白玫瑰。」
  
  打開房門,長髮少女的膝上放著書,伏在茶几上,像是睡著了。
  
  夜風輕柔的翻著書頁,餘暉將少女的髮絲照得通亮。
  
  「姊姊……」夢芯輕輕喊著,但是她一動也不動。
  
  「夢蝶……」她喚著,把白玫瑰放在姊姊面前,「聞聞看,好香呢,是妳最喜歡的白玫瑰。」
  
  夢蝶緩緩的抬起頭,眼睛沒有焦距,她的表情就像是迷路的少女。夢蝶比夢芯大上五歲,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卻有著少女的表情,是一種荒謬的哀傷。
  
  她輕輕的啊一聲,接過了白玫瑰,滿足的把臉埋在花裡。
  
  十五年前的那場意外,摧毀了夢蝶的心靈,她永遠停留在意外發生的那一年,再也沒有「長大」過。
  
  一個性格扭曲的強暴犯,摧毀了姊姊的清白。但是真正摧毀姊姊的,是她的家族,甚至連年幼的自己,都是共犯之一。
  
  夢芯還記得發生事情的那一天。那天跟其它的日子一樣,念高中的姊姊,一大早吃過了早飯,還答應睡眼惺忪的她,回家就幫她做洋娃娃的衣服。
  
  「媽媽,小芯,我上學去了。」姊姊嬌柔的說著,跟往常一樣走路去上學。
  
  但是兩個小時後,媽媽卻帶著她趕去醫院。
  
  看到姊姊,她害怕的躲在媽媽背後。姊姊像是個破布娃娃,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眼神呆滯的望著天花板,眼中不斷的湧出淚來。
  
  那不像是美麗的姊姊。
  
  十三歲……可以理解的事情不少。她隱約知道姊姊遇到了很不好的事情,而且是姊姊「不小心」、「不要臉」,才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因為爸爸用暴怒的聲音大聲罵著姊姊,不准任何人報警,也不准姊姊驗傷,就這樣強迫的把姊姊帶回家了。
  
  她不知道怎麼面對姊姊,只好躲著她。
  
  家族的人竊竊私語,而爸爸只要看到姊姊,就是一陣大罵。有次酒醉後,還把姊姊痛打了一頓,打到掃把的柄都斷了。
  
  媽媽沒有阻止爸爸,只是喃喃說著「造孽」、「祖上沒積德」之類的話,站在旁邊看著姊姊被打。
  
  她呢?她什麼也不敢做,只能把自己鎖在房間裡。
  
  姊姊一直都很沉默,什麼話也沒有說,上了幾天的學,先是哥哥受不了閒言閒語,回家罵了姊姊一頓,後來姊姊就乾脆待在家裡,哪裡也不去。
  
  現在回想起來,姊姊的心靈,就是這樣一點一滴的毀滅了。
  
  姊姊就這樣一步一步的往懸崖前進,沒有任何人幫助她。她是真正的受害者,但是周圍的人卻幫助那個強暴犯一起壓迫她、傷害她。
  
  最後,父親決定將姊姊嫁給一個大她二十五歲的男人,結束這些閒言閒語。當晚,姊姊就自殺了。
  
  割腕沒有讓姊姊的血流光,但是劃下那一刀,卻讓她的心靈徹底破碎了。
  
  姊姊輾轉從這家醫院轉到另一家醫院,最後被關在市立療養院。她跟母親一起去看姊姊,望著美麗的長髮被剪光、呆滯得像是木頭娃娃的姊姊,她哭了。
  
  那一天,她真正的「長大」了——從一個懵懵懂懂的小孩,長大成為有思考能力的人。
  
  她沒辦法原諒家人,更沒辦法原諒自己。她努力的唸書,更努力的反抗父母的管教。姊姊的例子讓她驚覺,父母並不是孩子的避風港,完全不是。
  
  除了血緣,他們是絕對的陌生人。出了任何事情,自己要一肩扛起,家族只會落井下石,絕對不可能給她任何幫助。
  
  這冷酷的事實驚醒了她名為「安全」的美夢,她再也不依賴任何人。她從國中開始打工,一直到大學畢業,學費都是自己賺來的。在一次激烈的爭吵後,她毅然決然的搬出去,再也沒有回去那個家。
  
  大學剛舉業的她,只願意在神志不清的姊姊面前落淚。剛被父母趕出來,提著小小的行李袋,存折裡只有微薄的存款,她去市立療養院探望姊姊,眼淚不斷的落下來。
  
  已經認不得人的姊姊,卻溫柔的摸著她的頭髮,一遍又一遍,笨拙的想幫她擦眼淚。
  
  她還是有親人的,還是必須為這個唯一的親人奮鬥。
  
  重燃鬥志,她決心要把姊姊接出來,安置在比較好的環境。這就是她奮鬥的重大目標,而她做到了。
  
  或許這家私人療養院很貴,但是如今她付得起了。為了這個唯一的親人,她願意付出一切。
  
  「漂亮。好香。送妳。」這聲音拉回夢芯的思緒,夢蝶無邪的笑著,把花遞給她。
  
  「謝謝。」她微笑著,帶著隱隱哀傷,阻上想將一朵花兒送進嘴裡的姊姊,「不,夢蝶,這不可以吃……妳餓了嗎?要吃飯嗎?我陪妳吃飯好嗎?」
  
  會說話了。姊姊進步很快呢,剛轉院到這裡時,她連表情都沒有……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跟姊姊一起吃過飯後,夢芯又替她梳了頭髮,這麼長的頭髮……卻摻了幾許銀絲。聰明的姊姊、漂亮的姊姊……現在自己的模樣,該是姊姊的模樣呵。
  
  但是,夢芯長大、成熟了,夢蝶卻留在那一年,再也不會「長大」。
  
  這時,剛好來巡房的主治大夫推門進來,嘴角含笑,「嗨,夢蝶,今天覺得怎麼樣?」跟夢蝶聊了一會兒,他望望夢芯,「妳們姊妹長得很像。」
  
  「我姊姊比較漂亮。」
  
  「可不是?夢蝶是個小美女呢。」主治大夫溫柔的摸摸夢蝶的頭。
  
  夢蝶居然紅了臉,只是縮了一下,卻沒有抗拒。
  
  呵,害怕男人的姊姊,也進步到願意讓主治大夫碰觸了。「我姊姊……夢蝶,有很大的進步吧?她可以痊癒吧?她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嗎?」這是她最深切的期盼哪。
  
  主治大夫思索了一下,「周小姐,妳所謂的「正常人」是怎樣的定義呢?在我看來,夢蝶很正常,她只是精神上「感冒」了,正在痊癒當中。如果要讓她進入社會生活,可能有點困難,但是或許再過幾年就可以了。只是,我擔心的不是她,而是她生活週遭那些自認為「正常人」的人。」
  
  這位主治大夫已經照顧姊姊三年,但是說話還是像打禪機的神父。夢芯皺了皺眉,「這麼問好了,我姊姊能夠清醒過來嗎?」
  
  「她比任何人都清醒。」主治大夫笑答。
  
  夢芯放棄了,她無力的摸摸額頭,「那就麻煩你照顧她了,楊大夫。我最近工作忙,比較抽不出時間來探望她。」
  
  「妳已經盡力了。」楊大夫體諒的笑笑,「每個禮拜都來看她,這種毅力是別人沒有的。不要太累,妳看起來很疲倦,回去休息吧,已經過了會客時間了。」
  
  戀戀的望著姊姊,姊姊執意要把花送給她,完全沒有意識到這花本來就是她送的。夢芯歎了口氣,跟著楊大夫出了病房,隨手將花交給楊大夫。
  
  楊大夫有些傷腦筋的看著白玫瑰,突然想到白玫瑰的花語是——純潔的愛。
  
  他的心裡有些震動,連忙收斂心神。
  
  在想什麼?真是的……在病房裡的是他的病人,他對她,就只是醫生對病人的關心,會注意她的一顰一笑,也只是醫療過程而已……
  
  夢芯同情的看著像是在玩一二三木頭人的楊大夫,他手還握在門把上,另一手拿著白玫瑰,就維持著這個動作發呆。
  
  果然,精神病療養院的醫生不好當,當久了也會有點異常……
  
  揚聲跟主治大夫道別了第三次,他始終沒反應,夢芯放棄的擺擺手,跟著竊笑的護士離開了療養院。
  
  ***
  
  看看表,十一點多了,不知道馮光均回家了沒有?
  
  奇怪,為什麼要關心那傢伙有沒有回家?夢芯無意義的揮動手臂。管他去死!她又不是馮光均的私人司機,管他怎麼回家、有沒有回家?!
  
  這大概是一種要命的慣性吧?也就是所謂的「制約」。說到這個,她又滿腔怒火,馮光均的汽車零件是跟火星訂貨的嗎?送了快一個月,居然還沒抵達地球?
  
  他的車子到底何年何月才會修好啊?!
  
  悶悶的發動車子,她的手機響了。瞄了一眼,有點無力的趴在方向盤上。
  
  說曹操曹操就到,是他老大打來的。不要接,搞不好這死人還賴在公司等她去接……
  
  哦,她真恨自己為什麼要接手機。「喂?」
  
  「嗨!夢芯~~今天約會愉快嗎~~」他過度歡快的聲音,讓夢芯沉下臉。這種聲音……只有腦神經泡在酒精裡才有辦法發出來。
  
  「看來你也有個愉快的夜晚。」她乾笑著,「記得叫出租車回家。」
  
  「夢芯!我有話要告訴妳!」光均凶了起來,「妳不要說話!聽……聽……聽我說……」聲音漸漸含糊,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請問大總裁有什麼指教?」夢芯實在很想摔手機。
  
  沒有響應。她忍耐的等了一會兒,猜測他大概醉倒在花生米或是爆米花堆裡。她有些幸災樂禍的想著,若是堂堂馮總裁因為酒醉淹死在一盤湯裡,大概是滿有趣的商業新聞。
  
  「大總裁,如果沒有其它指教,我可以掛電話了嗎?」她準備切斷通話。
  
  「不要掛!不要掛……不要去約會,夢芯……」他含含糊糊的嚷著,背景很嘈雜,但是另一個高亢的女聲更吵——
  
  「來嘛,帥哥,不要講手機了,我們去玩好玩的事情~~」
  
  原來有艷遇啊。夢芯正準備按下切話鍵,卻聽到那個女聲似乎也在講手機,環境太嘈雜,那個女人被迫提高聲音——
  
  「喂?我不是叫妳趕緊來嗎?好姊妹才報妳好康欸!趕緊來啦!我找到一個很帥的凱子……但是他太重了,我一個人拖不動……妳說什麼?喂喂?該死,怎麼這麼吵……」
  
  所以說,男人就是蠢!天上不會掉禮物下來,只會掉鳥大便;飛來的通常不是艷遇,而是橫禍比較多。
  
  在PUB喝醉,然後被居心不良的飛女「乾洗」,運氣更差一點,可能又遇上仙人跳。難道這些男人都不看社會新聞的嗎?
  
  別理他了。理智的聲音提醒著夢芯。拜託,他都成年了,管理這麼大的公司,居然還會蠢到被「乾洗」,要怪就要怪自己幹嘛讓大腦泡酒精!
  
  但是……她喝醉的時候,是這個蠢男人送她回家的。
  
  可惡,再也沒有比現在更痛恨自己有恩必報的正直個性了。
  
  她深深的吸一口氣,用盡所有的肺活量對著手機大吼:「馮光均!」
  
  這極具穿透力的聲音驚醒了醉倒的光均,讓他從椅子上彈起來,抓著手機,「喂喂喂,夢芯,妳還好吧?發生什麼事情了?」
  
  她揉揉額角,「馮總裁,你在什麼地方?我去接你好了。」
  
  「我不要妳接!」光均突然牛起來,「妳去約會好了!我不要妳接!妳都不叫我的名字!我不姓馮名總裁!我才不告訴妳我在哪裡!我就是不要告訴妳!妳去約會,不要管我!」
  
  用力嚥下口水,夢芯才能克制把手機扔到車窗外的衝動,「光均。」她過度和善的聲音雖然性感,卻隱含著濃濃的殺氣,問題是,醉過頭的光均根本聽不出來。「我跟你打個賭好不好?」
  
  「什麼……什麼賭?」他打了個酒嗝。
  
  「我賭你沒辦法走到吧檯,跟酒保要名片,念出上面的正確地址。」請將不如激將。
  
  果然,他中計了。「誰說我不能?」他一面往吧檯走去,雖然有些踉蹌,但是酒醉似乎會讓人變得狡詐,他臉上笑容咧得大大的,「如果我能拿到名片念出地址,我要……我要……」
  
  「要什麼?」忍耐,周夢芯,忍耐,醉鬼都是沒有理智的,不要跟他們計較,等他上車再毆打他一頓就好了。
  
  「我要妳給我一個吻!」他得意的大聲宣佈,旁邊的醉鬼們則大聲喝采。
  
  夢芯的臉都青了,或許把手機扔到車窗外才是明智的決定。「……如果你念得出來的話。」
  
  除了毆打一頓,應該把他灌水泥裝桶丟進太平洋!
  
  光均搖搖晃晃的走到吧檯,他過大的聲音讓整個PUB都熱烈起來,幾乎人人都在幫他打氣。
  
  至於盯上他的那個女人,還在門外跟朋友吱吱喳喳講手機,渾然不覺裡頭在吵些什麼。
  
  光均趴在吧檯上,瞇細眼睛看著名片,「民生東路……有民生東路這條路嗎……」
  
  旁邊醉得沒那麼厲害的客人好心的提醒他,「是民生東路。」
  
  「哦,民生東路……三段……」他努力的辨讀。
  
  「是一段啦!你醉了……」吧檯邊的客人轟笑起來。
  
  聽他顛三倒四的把地址念完,夢芯覺得自己已經把一生的忍耐力存量都用光了。「……很好。請把手機給酒保,我要確定地址沒錯。」
  
  「一個吻喔!兩個也可以……哈哈哈~~」他笑著把手機拿給酒保。
  
  「很抱歉給你們帶來困擾。」夢芯捺著性子對酒保說,「請留住他,我馬上去接他。我姓周,周夢芯。你們的地址應該是……」她把地址念了一遞。
  
  「正確。」說完,酒保很酷的結束了通話。
  
  抬頭望著天空,月亮從雲端露出臉兒,正是宜人的美麗夏夜。夜空這麼澄淨,市郊的山區是這樣的靜謐,抬頭就是令人目眩的繁星……
  
  為什麼世界上的蠢男人也跟星星一樣多?這是為什麼啊~~
  
  「為什麼我要去接當中最蠢的一個?!為什麼?!」夢芯吼著揮拳,但還是踩下油門,滿心不甘願的往市區開去。
  
  等開到了那家PUB外,夢芯深深的歎了口氣。真是個無趣的男人,要喝酒墮落也走遠一點嘛……
  
  這家PUB離他的公司不到五百公尺,他難道不知道其它更遠一點的墮落地點嗎?
  
  雖然說她自己連公司附近的PUB都不知道……她小小的哀悼了一下自己從未輕狂過的年少時代。
  
  推開PUB大門,煙霧瀰漫,等她適應了黯淡的燈光以後,看到吧檯那邊有人在吵架。
  
  兩個濃妝艷抹、身上的衣料少到不能再少的女孩,拖著醉倒的光均,塗滿口紅的嘴唇扭曲,其中一個正大聲叫囂著,「我是他未婚妻!為什麼不能帶他走?」
  
  「妳不姓周。」酒保很酷的阻止她,「他是有人「寄放」在這兒的。」
  
  「我也是花錢來喝酒的!你這是什麼態度~~」
  
  「抱歉,」夢芯走上前,她仍然穿著規矩的套裝,但是,那鐸鐸的高跟鞋聲居然讓整個吵鬧的PUB安靜下來,即使燈光這樣的黯淡,她那雍容、睥睨一切的氣質,依舊是那樣的耀眼。「我姓周,周夢芯。」
  
  為什麼……她明明包得緊緊的,就只有雪白的頸項和一小塊胸前肌膚晶瑩的在昏暗中閃亮,卻比那兩個衣不蔽體的女孩還性感百倍?
  
  這……這才是真正的性感啊!
  
  她不卑不亢的走到吧檯,朝酒保點點頭,「謝謝。馮總裁……馮總裁,馮光均!」她用幾乎是打耳光的力道「拍」光均的臉頰,「我來接你了!」
  
  醉到幾乎沒辦法站直的光均勉強睜開眼睛,「……夢芯,妳真的來了……」
  
  他露出一個純真的笑容,即使喝得這樣醉,他原本梳得整整齊齊的頭髮全披散下來,卻另有一種頹廢的邪氣,讓人臉紅心跳。「我就知道……妳……妳心裡……」
  
  搖搖晃晃的站直,他搭著夢芯的肩膀。她皺了皺眉,忍耐著那熏人的酒氣。
  
  「我們走吧。」她只想趕緊結束這出鬧劇。
  
  「妳忘了這個……」光均握緊她的肩膀。
  
  「忘了什麼……」她話還沒問完,光均已經吻了她的唇。
  
  過度驚訝讓她忘記把嘴闔起來,任由他予取予求,她張大眼睛,整個人都僵硬了。
  
  不不不會吧?馮光均很認真的在吻她?!喂~~
  
  等她意識過來,準備給他一拳時,他臉一偏,抱著她癱軟下來,居然睡著了。
  
  夢芯踉蹌了一下,靠著吧檯才沒跌倒。表面上看起來,她很鎮定,鎮定到一旁的醉鬼都不敢起哄,雖然每個人都蠢蠢欲動,卻只敢把歡呼忍在喉嚨裡。
  
  「麻煩你……」她低沉的聲音真是好聽,連酒保都聽呆了。「請找個人幫我扶他上車好嗎?」
  
  酒保點點頭,從吧檯後走出來親自幫忙。
  
  那兩個女孩攔在夢芯面前,「妳以為這樣就可以帶他走?!」虛張聲勢的嚷著。
  
  「嗯?」夢芯投去淪冰冰的一個眼神,讓她們的氣勢像是烈陽下的冰淇淋一樣融化,逃也似的慌忙讓路。
  
  在眾人的目送下,夢芯扶著醉倒的光均,平安的上了車。
  
  替他把安全繫上,她謝過酒保,忍不住問:「他到底喝了多少?」
  
  「三瓶。」酒保還是很酷。
  
  「三瓶可樂娜?」她抱著微弱的希望問。
  
  「三瓶威士忌。」酒保依舊酷得不得了。
  
  夢芯抬頭望了望星空,回家的路這麼長,馮光均恐怕會吐在她車上……也就是說,她有機會把車開去大洗,或者乾脆換一部車。「……謝謝你。」
  
  發動了車子,她努力控制的臉紅終於冒了出來。可惡……可惡的馮光均!別以為酒醉就可以為所欲為,等等她就把車開到野柳,直接將他丟去海裡喂鯊魚!
  
  啊啊啊~~她怎麼會被吻啊?!
  
  光均低吟一聲,緩緩的倒在她肩上,她使盡力氣抬起手肘,惡狠狠的賞了他一拐子,他悶哼一聲,又倒向車窗那邊。
  
  決定了!立刻把他載去餵鯊魚!野柳比較近,還是淡水比較近?她得想一下路程……
  
  恨恨的暗他一眼,發現他唇上留著自己的口紅。
  
  靜了一下,她低聲咒罵著,扶著他的頭,胡亂抽出面紙幫他擦掉口紅,擦著擦著,突然覺得……他的唇形……很優美,很適合接吻。
  
  她心頭一驚,手一鬆,又讓他的腦袋直接跟車窗哆的一聲親密接觸。
  
  「哎唷……」光均迷迷糊湖的睜開眼睛,「夢芯?妳怎麼會在這裡?我的頭好痛……」
  
  她沉著臉不說話,猛踩油門,又害得他的頭在車窗上多撞了兩下。
  
  發酒瘋會傳染嗎?為什麼她會覺得……覺得……那個吻……
  
  其實很不錯?
  
  「我討厭你!馮光均!」沒命的猛踩油門,她大叫。
  
  真是令人討厭的夜晚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1 01:19:46

第五章
  
  光均醒來的時候,摸著頭上的腫包,有點莫名其妙。
  
  是了,他昨晚喝醉了,大慨是在哪兒撞到頭。他已經很久沒喝醉,昨晚破天荒的喝個爛醉,居然還有辦法自己回家,實在了不起……
  
  昨夜的記憶凌亂的回到腦海,有印象的實在不多,但是,他記得夢芯來接他。
  
  他好像還撥手機給她……是吧?他找出手機看了下紀錄,沒錯,他是撥給了夢芯。
  
  這讓他不安起來。他到底跟夢芯說了什麼?現在怎麼想都想不起來……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雖然時間還早,但是他心頭有種莫名的不安。
  
  匆匆梳洗後,他趕緊出門,比平常早了半個鐘頭,但是他寧可去夢芯家樓下等著。為什麼要這樣……其實他也不明白。
  
  一根煙還沒抽完,夢芯的車鬼鬼祟祟的從地下車庫開上來。
  
  她果然想自己溜走,不等他了。
  
  光均生氣的衝到車子前,輪胎發出緊急煞車的尖銳聲音,驚險的在他面前停下。
  
  隔著擋風玻璃,兩個人怒目相視。
  
  沉默了很久,夢芯終於打開中控鎖,光均忿忿的開了車門,坐上車。夢芯只是握緊方向盤,一個字也沒說,筆直的開向公司。
  
  這種冷戰讓他心情很差,根本不知道為什麼就被對方討厭了。「至少也說說妳在氣什麼吧?」他勉強壓抑滿腔怒火,「什麼都不說,我怎麼知道妳在氣啥?」
  
  「三瓶威士忌就可以泡爛你的腦神經了,還要我說什麼?」她忍不住發飆。
  
  「我昨天……做了什麼嗎?」他問得遲疑。
  
  夢芯兩頰湧起霞紅,這教她怎麼說?難道要她告訴馮光均,他們昨天晚上……不,她不要再想起!馮光均忘記最好,那只是一個醉鬼無意識的行為,什麼意義也沒有!
  
  「你昨天脫光了在PUB裸奔。」
  
  「什麼?!」他差點跳起來,
  
  「我和酒保費盡苦心才勸你把衣服穿上。」
  
  「真的嗎?」他的聲音有些發抖,天啊……天啊……真的是這樣嗎?他有這麼醉嗎?
  
  「假的。」她將車開進市區。
  
  「……周夢芯!」光均吼了起來,「妳妳妳……妳開玩笑的時候,表情不要那麼嚴肅好不好?」
  
  誰跟他開玩笑?夢芯瞪了他一眼。如果是這種程度的爛醉,那還好處理多了。
  
  「馮總裁,你的公司到了。」她冷冷的下逐客令。
  
  光均坐在車裡沒動。「我一定還做了什麼,才會讓妳這樣生氣。」他仔細的思考了一下,「是我對妳做了什麼不禮貌的舉動嗎?我不喜歡這樣猜來猜去,什麼事情都該攤開來講,如果妳不肯告訴我,我去問那家PUB的酒保好了——」
  
  「什麼都沒有!」夢芯吼了出來。要命,真讓他去問,那還得了!她勉強自己冷靜,深深的吸了幾口氣。是啊……要冷靜,昨天發生的那個吻,只是一個醉到沒有行為能力的人無意識的舉動。她和馮光均常常要在各種場合見面,就讓這突發事件成為她一個難堪的秘密就好,萬一他知道……
  
  她不要再想下去了。
  
  「我只是不喜歡扛著醉鬼回家而已。以後不要再這樣了,因為你害我手扭到,所以我心情很不好。」她胡亂搪塞了個理由。
  
  光均直視著她的眼睛,「真的?」
  
  被這樣注視著,不曉得為什麼,夢芯心跳不規律起來,她不自然的別開臉,「當然是真的,還有什麼事嗎?」
  
  「我很抱歉。」光均很誠懇,「我以後不會喝得這麼醉了。」
  
  「你為什麼要喝那麼多?」
  
  這回換他不自然的別開視線,「就……有些事情不順心……妳昨晚的約會還好吧?」
  
  這個跟那個有什麼關係?「我像是有空約會的人嗎?」她沒好氣的趕人,「馮總裁,你的公司已經到很久了。」
  
  「那昨天妳去哪裡了?」
  
  夢芯不耐煩起來,「去探望我姊姊。是怎樣?要不要寫份行蹤報告給你?」
  
  「能夠這樣當然是最好了。」光均的心情突然好了起來,覺得陽光是這樣燦爛,空氣如此甜美。
  
  「滾下車!」夢芯揮著拳頭,「快給我滾去上班!」
  
  光均沒回嘴,笑得如此耀眼。
  
  他的唇形……真的很優美。
  
  夢芯漲紅了臉,一等他下車,立刻逃也似的將車駛離現場。
  
  ***
  
  接下來幾天,他們都相安無事。
  
  夢芯本來就不是扭扭捏捏的小女人,也很快就把那個意外的吻拋到腦後。誰都有喝醉的時候,對吧?他們算是扯平了。
  
  只是,偶爾望著光均的唇,心裡難免會有些異樣。
  
  她輕輕歎口氣,或許她真的太久沒約會了。但是,堂堂力華的總裁,想要追她的,不是紈褲子弟,就是七老八十、色慾熏心的董事長們。
  
  像今天這個營造業會議,正經會議開完了還不走,大家端著酒,故作斯文的聊天打屁,美其名叫做「聯誼」。
  
  「周總裁,妳真是越來越美了……」錢董貪婪的看著夢芯完美的身材,眼睛朝下四十五度就沒抬起來過,「關於高鐵的案子,妳找到合作對象了嗎?」
  
  這個錢董是力華老董事長的姻親,她不好得罪他,只好撐起一臉假笑應付,「還在找尋。」
  
  「力華想獨力吞下來不容易呀。我也很有興趣呢……」錢董的鹹豬手緩緩的伸向她誘人的臀部,「或許我們該好好的深入瞭解一下彼此合作的意願……」
  
  夢芯的笑容消失了零點零一秒,目光宛如寒星,睥睨著他。
  
  錢董就這樣被她的目光逼住,只覺得全身汗如泉湧,鹹豬手也僵住了。
  
  呿,讓個小女孩嚇住,他的面子往哪兒擺?可等他清醒過來,夢芯已經巧妙的轉過身,而光均也不識時務的硬插在他們中間,含笑的跟他點點頭,輕扶著夢芯的背,「抱歉,錢老,跟你借一下周總裁。」
  
  夢芯也客氣的對他笑笑,跟著光均走到窗邊。
  
  「微笑,馮總裁。」她覺得自己的臉快要僵掉了,「不要那麼用力捏杯子,你的酒快濺出來了。」
  
  「我在仿真怎樣掐死那頭豬!」光均堆了滿臉完美的假笑,「他差一點點就摸到妳的屁股了!」
  
  「小聲點。」夢芯藉著啜飲雞尾酒來放鬆自己的臉部肌肉,「你以為我喜歡?我應付得來,別擔心。」
  
  「就跟妳說要穿襯衫的!」光均咬牙切齒的低吼。在這種情形下,還能笑著跟別人打招呼,連他都要佩服自己了。
  
  「我能把襯衫穿在屁股上嗎?你神經病!」夢芯瞪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我就算包得跟肉粽一樣,他們也會在腦子裡幻想將我剝得一絲不掛!」
  
  「妳不生氣嗎?!」他想把在場所有男人的色眼都戳瞎!
  
  「生氣怎麼做生意?」夢芯倒是心平氣和的,「當中或許有合作的夥伴,馮總裁,你EQ要高一點。」
  
  他沉吟了一會兒,「妳找到合作對象了嗎?」
  
  「還沒有。」夢芯對那個案子還是有點沒把握,但是她知道各大財團已經在暗自較勁了。「馮總裁,你找到了嗎?」
  
  「不容易找。要在這群狐狸和黃鼠狼當中找合作對像?」他實在不太樂觀,心念一轉,「不如我們合作如何?」
  
  她差點把酒噴出來,勉強吞下去又嗆了半天,「你說力華和峻航?你發燒了嗎?我們是敵手!對立的敵手要合作?你怎麼會有這麼異想天開——」
  
  「哪有永遠的敵手?」光均可不同意,「再說,我父親相力華的老董事長交情很好,常常協商標案的……」
  
  兩個人的心裡同時浮出疑問——力華跟峻航的關係是什麼時候變得劍拔弩張、互不相讓的?
  
  「好像是……我們開始當總裁以後……」夢芯有點尷尬。
  
  光均也尷尬了,「我們差不多同時接總裁位子的。老是有人把我們拿來比較,不知不覺就變成這樣了。」沉默了一會兒,「說到底,我還是不如妳。力華的成長遠大於峻航……」
  
  峻航在父親與大哥的領導下蒸蒸日上,他不過是搭了順風車,這幾年峻航只算是穩健成長而已。但是,夢芯接下了幾乎倒閉的力准,只花了幾年的工夫就迎頭趕上,成為峻航最大的敵手。
  
  能力優劣立見,只是他一直很不甘願而已。
  
  「你在說什麼呀?」夢芯啼笑皆非,「力華我是死馬當活馬醫,僥倖醫活了。力華本身的體質並沒有太大的問題,若說起死回生,根本不是我的功勞,我只是把老員工找回來,員工才是公司最大的資產哪。若不是老董事長留下豐富的人事資源,你以為這麼大的公司,我一個人可以獨立撐起來?你想太多了……」
  
  她難得溫柔的看著他,「力華並沒有比峻航強,馮總裁,我也一直很敬佩你的能力。力華到我手上時已經奄奄一息,可以隨便我胡攪瞎搞,但是峻航卻不能,有千絲萬縷的舊關係、舊制度要整頓,以我這種個性絕對弄不來。峻航到我手裡必倒不可,是因緣際會,我這瞎貓叼到力華這只死耗子。」
  
  對視一眼,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啊……她偶爾的溫柔,真是耀眼到令人睜不開眼。這種煩人的聚會有什麼好的?他只想跟眼前這位強悍又溫柔的佳人共處。
  
  「該吃晚飯了。」他提醒著,邁開步伐。
  
  「我還得回公司。真是的,因為這超沒有建設性的會議,一天的工作就這樣耽擱了……」夢芯抱怨著,左右張望,也準備溜了。萬一被抓去續攤,可是沒完沒了。
  
  他停下腳步,「欸,妳開車來嗎?早上我就想跟妳說了,妳的車子有點問題。」
  
  「真的嗎?」她大為緊張,「什麼地方有問題?」
  
  「鑰匙給我,我讓妳看看什麼地方有問題。」
  
  夢芯交出了車鑰匙,「我去叫一下李秘書,她跟我一起來的。」
  
  「試車而已,還沒要走呀。」光均趕緊阻止她,「萬一問題很大,到時候再撥手機叫她下來一起搭出租車就好了。我們得快溜,被抓去吃飯就慘了。」
  
  就這樣,他們兩個搭電梯到地下停車場取車,光均紳士的為她打開車門,一等兩人坐定,就發動車子,下了中控鎖。
  
  「哪裡有問題?」夢芯看著儀表板。
  
  握著方向盤,他心情大好,「其實只有一個問題。」
  
  「嗯?」
  
  「請妳繫上安全帶,因為我們要去約會了。」他火速把車開出停車場。
  
  她呆了呆。他他他……他騙自己上車?
  
  「馮光均!」她怒吼起來。
  
  「嗯,比馮總裁順耳多了。」但他還定有些不滿意,「不過把姓去掉比較好。」
  
  「馮光均,你居然綁架我!我還要回公司辦公啊!」
  
  「叫那堆公事去死吧。」他開心的駕車在馬路上飛馳,「今天晚上妳是我的。」
  
  「……」夢芯氣得腦血管快爆裂了。「馮光均,你這混帳東西!」
  
  「真是個美好的夜晚啊~~」他的笑容非常燦爛。
  
  ***
  
  會場裡,李秘書尋尋覓覓,卻找不到夢芯。
  
  唉,她只是出去接個手機,交代一下公司的事情,哪知道事情那麼多,講到喉嚨都乾了,才把事情交代完。
  
  一回來,總裁就不見了。
  
  怎麼會呢?總裁不會把她丟下,自己回公司的呀。
  
  撥手機給夢芯,響了兩聲,剛接通,只聽到那頭傳來怒罵聲,「馮光均,把我的手機還來~~」然後就斷線了。
  
  總裁跟馮總裁在一起?
  
  李秘書扶著額頭,有些頭痛。她低著頭沒留心,一頭撞進別人懷裡,「抱歉……」
  
  一抬頭,是馮總裁的特別助理。
  
  她尷尬的笑笑,「楊特助……找你們家總裁?」
  
  楊宿無奈的聳聳肩,「我剛看到他和周總裁一起出去,但是他的手機怎麼也撥不通。」
  
  李秘書訕訕的跟他說了剛剛的手機斷線事件,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
  
  「真是讓人頭痛的陛下……」兩人異口同聲,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頭。
  
  「李秘書,妳餓了嗎?不餓也一起喝點東西好嗎?」楊宿苦笑著,「雖然冒昧,但是我想跟妳聊一聊。」
  
  「好呀。」她有些悲慘的笑笑,「樓下有家咖啡廳,咖啡還不錯。」
  
  兩人並肩走向電梯,楊宿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抱歉,老是叫妳李秘書……我還不知道妳的名字。這是我的名片。」
  
  李秘書遲疑的接過名片。楊宿,嗯,很好聽的名字。為什麼別人的名字這樣好聽,她的名字卻……
  
  無奈的拿出名片,「沒關係,你可以笑。」
  
  上面寫著——李宓舒。
  
  不能笑,不能笑……楊宿搗住嘴,眼睛看著天花板。「這表示當秘書是妳的天職。」
  
  李宓舒倒是被他逗笑了。
  
  ***
  
  「馮光均!我要回辦公室!」車子都開到法國餐廳門口了,夢芯的火氣還沒消。
  
  「晚飯總是要吃的吧?」光均幫她開車門,「等吃過飯,我送妳回辦公室。」
  
  「鑰匙還我!還有我的手機!」她想搶過來,卻撲了個空。
  
  「不要。」他斷然的把手機和鑰匙都放進自己的口袋。「給妳鑰匙,妳就跑掉了。」
  
  「有種交通工具叫做出租車。」她危險的瞇細眼睛。
  
  「妳放心自己的愛車讓我開去撞牆嗎?」他風度翩翩的伸出手臂,「微笑,夢芯。誰知道這裡會不會有熟人,要是看到妳這樣張牙舞爪,可是會損害妳冷靜自持的形象喔。」
  
  夢芯惡狠狠的把手勾上他的手臂,眼睛燃著怒火,像要吃人似的。
  
  「別用這麼熾熱的眼光看我。」光均低聲道,「我會害羞的。」
  
  冷哼一聲,她的鞋跟準確無比的踩在他的意大利皮鞋上。
  
  他一臉無所謂。毀了一雙鞋算什麼?他喜歡夢芯這樣的反應。
  
  今晚他的心情真是好得不得了。
  
  「別生氣了。」在餐廳內落坐之後,他笑著點點夢芯的手背,「妳不是說都沒空約會嗎?現在有了。」
  
  「你能想像狐狸和黃鼠狼約會嗎?」夢芯沒好氣的回答。
  
  光均笑了出來,「有這麼美麗的狐狸,和這麼帥的黃鼠狼嗎?」
  
  蕩漾的燭光,美味的餐點,還有氣死人卻也逗她開心的同伴,夢芯縱使有再大的氣也生不出來了。她難得可以輕鬆的吃頓飯,不用費心算計,就只是單純的吃頓飯。
  
  「我是狐狸,你就是黃鼠狼,別否認。」她端起紅酒,「我們沒人是可愛的兔寶寶,滿肚子計較跟壞水,就想著要怎樣獲取更高的利潤。」
  
  「為狐狸和黃鼠狼敬一杯?」光均舉了舉杯子。
  
  「今晚有月光呢。」月兒穿過了厚重的雲層和污濁的空氣,在高樓大廈間露出皎潔的臉龐,相窗外袖珍精緻的造景水池呼應著。
  
  光均微笑的望著她,「狐狸和黃鼠狼先拋開搶雞蛋的戰爭,一起和月光喝喝酒好嗎?」
  
  「那就邀請月光來吧。」她把酒杯放在窗邊,杯中映現了小小的、蕩漾的月影。
  
  在每天不間斷的利益鬥爭中,也需要暫時放下刀劍和盔甲,一起舉杯,邀明月共喝一杯。
  
  這是少有的恬靜夜晚,夢芯不得不承認,這個久違的晚餐約會……還不錯。
  
  但是,和平並沒有維持太久,為了要回家還是回辦公室,兩個人又開始劍拔弩張起來。
  
  「九點半了!這麼晚妳不回家睡覺,還要去公司?不行!回家去!」光均生氣了。天天這樣操勞,這樣她的身體怎麼受得了?
  
  「馮光均,你別管那麼多好不好?」夢芯也火大了,「工作不做會有人偷做嗎?今天一天都浪費掉了,我是人家聘雇的管理人員,得對得起自己的高薪!你要是死都不搭出租車,我可以先送你回去,自己再回公司就好啦!」
  
  趁他沒留神,一把搶回他手裡的鑰匙,「上車!我先送你回去!」
  
  光均悶悶的上了車。
  
  夢芯一面發動車子,一面喃喃抱怨,「你那是什麼鬼車?修了整整一個月都還沒修好,你乾脆再買一輛算了!搞什麼……」
  
  「早就修好了,一直停在我家的車庫。」他繃著臉。
  
  她呆住了,小心翼翼的回頭看他,「……什麼?」下一秒,她暴跳如雷,「早就修好了?那你幹嘛硬要我天天接你上下班?喂!我可不是你的私人司機,小氣也不是這樣小氣法!」
  
  「我願意天天接妳上下班,但是妳願意搭嗎?」光均伸手將車子熄火,直視著她的眼睛,「妳願意嗎?」
  
  「馮總裁……你酒量不太好是吧?」她突然覺得有點冷,該不會那天的惡夢又要重演吧?「我們才喝了幾杯紅酒……」
  
  「我很清醒,而且,請妳叫我光均。」他欺身過去,嚇得她背貼在車窗上。「我要說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瞪了他一會兒,夢芯腦筋轉了轉,突然放寬心。
  
  真是費盡心思的安排啊。大概他也為了高鐵周邊開發的案子煩惱很久,所以才會想盡辦法改善他們雙方的敵對關係。她也是個生意人,怎麼會不瞭解呢。
  
  「我瞭解你的苦心了,原來你為了高鐵的案子這麼用心良苦。關於合作案,我仔細想了下,其實是有利無弊,關於細節,我們可以再討論討論——」
  
  「不要再談公事了!」光均低吼起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跟公事一點關係也沒有!妳聽好,我……」終於可以說出來了,「我喜歡妳。」
  
  車內一片靜悄悄,夢芯滿臉驚嚇的看著他。
  
  「……的車?」她擦了擦額角的汗,「你喜歡我的車?我可以介紹你買一輛,LEXUS430的確是很舒適——」
  
  「去他的LEXUS430!」光均咒罵著。可惡,想吻她卻讓安全帶絆住,好不容易鬆開安全帶,他正想用行動表達愛意,冷不防一個漂亮的左勾拳連帶一記俐落的拐子,讓他悶哼一聲,重重撞上車窗。
  
  好熟悉的撞擊……那一夜酒醉的回憶在這一瞬間全湧了上來。是了,那一天,他在PUB裡吻了夢芯。
  
  「那天我和妳……」啊啊啊~~他怎麼會忘記這麼重要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閉嘴!」夢芯緊急發動車子,猛踩油門,輪胎發出唧唧的高速摩擦聲,火箭似的飛上馬路。
  
  光均七手八腳的重新繫上安全帶,「妳為什麼不告訴我——」
  
  「就告訴你閉嘴了!」
  
  「妳沒有生氣嗎?起碼妳沒有不理我……妳是不是也喜歡我?是不是?」
  
  「喔,SHIT!就告訴你閉嘴了!」
  
  最後,光均還是沒要到答案,因為夢芯把車開到自己家樓下,就狼狽的逃上樓去了,連車鑰匙都沒帶走。
  
  女王也有慌張的時候?光均歎了口氣,把車子開回自家的停車場停好。
  
  看著她的車和自己的車親密的停在一起,他心裡湧現一股柔情。會有那麼一天吧?他們的車,會永遠停在一起。
  
  若是剛剛夢芯哈哈大笑,或是冷冰冰的拒絕,他大概會覺得沒希望,但是她卻逃走了。
  
  實在是……非常可愛的女王陛下。
  
  他的嘴角,浮現一抹嬌寵的笑意。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1 01:20:12

第六章
  
  為了說服夢芯,光均不斷的在心裡沙盤推演,翻來覆去到夜深才睡去。好不容易睡熟了,卻被陌生的手機鈴聲驚醒。
  
  他摸索了好一會兒,摸到了夢芯的手機,渴睡的應了一聲:「喂?」
  
  「我打錯了嗎?」電話那頭是慌張的女聲,「對不起對不起,我太慌張了……」然後就把電話給掛了。
  
  莫名其妙!看了看手機屏幕上的時間,搞什麼鬼,半夜三點撥手機?沒有知識也要有常識吧?
  
  他咕噥兩聲,才剛剛睡去,這次換他的手機響了。
  
  暴躁的跳起來,他衝著手機就吼,「你有沒有常識啊?三更半夜的打錯電話——」
  
  「馮光均!我的手機和車鑰匙還我!快!」夢芯驚慌的聲音透過手機,居然還有些顫抖,「快點!這個時間我叫不到出租車!」
  
  光均馬上清醒了,「發生什麼事情?」
  
  「我要我的車……」她靜了一會兒,「老董事長住院了……我要馬上趕過去……」
  
  「妳到樓下等我,我馬上過去。」所有的睡意全拋到九霄雲外,他匆匆的穿上衣服,知道事態很嚴重。
  
  力華的老董事長住不住院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但是夢芯……堅強的夢芯,女王般的夢芯,居然出現這樣脆弱的聲音……
  
  他一點都不喜歡,一點都不喜歡她這樣脆弱,因為這會讓他的心臟好像挨了一槍,熱辣辣的痛著。
  
  光均把車開到夢芯家樓下,等在街燈下的她,顯得那樣的嬌小。過去他完全沒有注意到,那位氣質雍容非凡的美麗女王陛下,事實上只是個年輕女孩。她雪白的臉孔和手,都是小小的,小小的。
  
  她現在是這樣的惶恐,惶恐的低著頭,像是迷路的孩子。
  
  「夢芯。」他出聲喚她,有種錯覺,覺得她在哭。
  
  她警覺的抬起頭,匆匆的跑過來,「車子還我——」
  
  「我載妳去,快上車。」光均不由分說的截斷她的話。
  
  「不用麻煩你了,我自己可以——」她聲音緊張的揚高。
  
  「我知道妳可以。」沒錯,他也相信不管在怎樣的狀況下,她都可以自己處理一切,但是……他不要她獨自面對所有風雨。「來,不要慌張,妳現在有點心神不寧,我開車就好。快上車。」
  
  夢芯僵了下,垂下纖細的雙肩,默默地上了車。「……謝謝。」
  
  他發動車子,「哪家醫院?」
  
  她低低的說出醫院的名字,呆呆的望著自己的雙手。
  
  「詹董事長怎麼了?」開著車,他決定跟夢芯聊聊,不讓她東想西想。
  
  「一年前他中風過一次。」她勉強的笑笑,「這一年他一直很小心,也都有看護二十四小時輪班……沒想到又發作了。這次發現得早,應該……應該不會有事……吧?」
  
  光均點點頭,畢竟力華是峻航最大的敵手,詹董事長的事情他也略知一二「若是詹董事長有個萬一——」
  
  「不會有那種萬一的!」她的聲音不自然的提高,「不會的!」
  
  「我們都知道那個「萬一」總有一天會來。」光均看了她一眼,「如果詹董事長倒下了,妳想過妳的未來嗎?妳的總裁位子可能不保。」
  
  她心在不焉的點點頭,「董事會有好幾個派系,除了老董事長,其它派系都討厭我。因為我很不聽話,就算是董事的子弟兵也一視同仁,管他是哪個大董事的兒子還是女兒,該記過就記過,該開除就開除……我不會做人,老董事長也說我就是不會做人……」她的臉孔越來越蒼白。
  
  「妳擔心妳的未來?妳這樣的才能,哪裡不能容身?」光均關懷的看看她,「妳若願意,就來峻航吧。」
  
  夢芯抬頭望他,即使在這樣愁苦的時候,也忍不住笑了,「不,我不是擔心自己沒工作。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們若是同公司,不是你心臟病發,就是我腦血管破裂。」
  
  他想了想,不由得也笑了,「是滿有可能的。我們兩個的健康險額度恐怕得提高好幾倍。」
  
  他溫柔的眸光稍稍緩和了她的慌張,她垂下眼瞼,「我相信一定有人爭著聘用我,我並不擔心這個。我說過,力華最大的問題不是資金調度,也不是人事資源,而是沒有遠見的董事們。什麼叫做勇於內鬥,怯於外戰……他們就是最好的例子。」
  
  望著車窗外漆黑的夜色,她目光遙遠,「其實,營造業在台灣的獲利空間越來越小了,真正要讓力華短期內獲取暴利,就是出賣名下長期持行的土地。賣掉這些土地,可以省去開發的成本和風險,立刻在帳面上看到獲利,直接進董事們的口袋。但這不是長期經營的方法,這並不是的……」
  
  「力華當初購入這些土地,靠的是詹董事長遠大的眼光。詹董事長的眼光很準,也很能忍。」說到這位令人敬重的前輩,光均由衷的佩服,「幾十年前,都市規畫一開始,他就收購了大批荒蕪的土地,用便宜的價格買下來,就算是力准最艱困的時候也沒有釋出……」
  
  「因為那是力華的未來。」夢芯疲憊的揉揉眉心,「力華不可能永遠當營造包商,我們要有自己的規畫開發,這些土地就算不是在我們手上開發,也該用租賃的方式釋出獲利,而不是殺雞取卵。那麼多年都能忍、能等,為什麼要毀在這些短視近利的董事們手上……」
  
  為什麼光均可以明白,這些董事們卻不明白?
  
  兩人心情沉重的來到醫院,早已過了會客時間,這時財富就展現了獨有的優勢——他們還是可以直驅加護病房。
  
  但也只有這麼一點可憐的優勢。
  
  慌張的三班看護都到了,但是詹慶義的親人卻一個都沒來。
  
  「周小姐……」看護快哭出來了,「只有妳來了……」
  
  夢芯安慰的拍拍她們三人的肩膀,「都通知了嗎?」
  
  「我通知了詹老先生的兒子和親戚,但是找不到詹先生。其它人說送醫院就好,還有人罵我們半夜吵人睡覺……發生得大突然了……睡前還好好的,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我看詹老先生突然打鼾打得很驚人,不放心的去看,卻發現怎麼叫都叫不醒……」
  
  夢芯點了點頭,「謝謝妳及早發現,妳做得很好。入院手續都辦了?現在病情如何?預備金還夠用嗎?這些現金先拿著,還有什麼開銷跟我說就是了。」
  
  望著身上插滿管子、臉上罩著氧氣罩的詹慶義,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表情越來越淒楚。
  
  主治大夫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她會意的和主治大夫一起走出病房。
  
  「情形怎麼樣?」她低低的問。
  
  主治大夫照顧詹慶義已久,一開始,他以為夢芯是詹慶義的女兒,後來發現兩人一點血緣關係都沒有,還大大的訝異過。
  
  推推金邊眼鏡,主治大夫有些為難,「……還是有機會的。」
  
  夢芯整顆心都冷了。「老董事長會醒過來嗎?」
  
  「不要太悲觀,情形還沒有到最槽的地步……雖然詹老先生的顱內出現血塊,但是還沒壓迫到重要部位……」
  
  她深深呼吸了幾次,壓抑從心頭急湧而出的驚慌。「能動手術嗎?」
  
  「恐怕不能。」主治大夫心情也很沉重。
  
  她嚥了幾下口水,「謝謝你,大夫,請你盡力。」
  
  等主治大夫走了,她無力的靠著牆。一直沉默的陪在她身邊的光均,伸手安慰的摟著她肩膀。
  
  她沒有抗拒,甚至有些感激。在這個時候,她多麼高興身邊是光均陪著她。
  
  「……我跟家裡的關係很差。」她苦笑著,「我甚至恨著我的生父。自從……自從老董事長信賴的把力華交給我以後……我、我一直私自拿他當父親仰慕。他信賴我,肯定我的能力,指導我方向,卻不強迫我照他的意思去做,總替我排解我不擅長的人際關係……我不敢想像我會失去他……我沒有辦法想像……」
  
  這個堅毅的女總裁,居然落淚了。
  
  馮光均會瞧不起自己吧?這樣懦弱的落淚,跟別的女人沒兩樣。遇到大事,就只會哭,但是她一點辦法也沒有,一點也沒有。
  
  光均沒有勸她別哭,只是摟緊她的肩膀,「我父親身體也不太好。前年他因為糖尿病昏迷的時候,我焦慮的守在床前,只能望著他,不敢落淚……男兒有淚不輕彈,我好怕失去他……卻不能說出口。我明白妳的感受……甚至羨慕妳可以哭出來,好好哭一場吧……因為在這生死關頭,我們都是無能為力的。」
  
  「……我不是他女兒,要用什麼立場哭?」她嗚咽起來。
  
  「叫立場去死吧!」光均掏出亞曼尼的手帕,「除了不姓他的姓,妳在情感上,哪點不像他的女兒?血緣……往往比不上情感重要。」
  
  夢芯伏在他肩上,痛痛快快的哭了起來。
  
  這一刻,他們是多麼的接近。她這才驚覺,為什麼她和光均總是吵架……因為他們太相像了,像到宛如鏡影,同樣火爆的脾氣,同樣有著靈活的頭腦和永遠停不下來的忙碌生活,連思考方式都這樣的相似,瞭解對方的一言一行,說了開頭就懂得意思。
  
  在心底最深處,他們都珍愛著自己的親人,願意為自己重視的人付出一叨。
  
  「喜歡上「自己」,其實是一種不幸。」夢芯抬起滿是淚痕的臉望著他。
  
  聽見這話,別人可能會摸不著頭緒,但是光均卻一下子就懂了。「呀,我也想過這個問題。真糟糕,兩個「馮光均」談戀愛,一定會爭著搶主導地位。」他承認,「但是怎麼辦呢?我想跟「自己」戀愛可能會很淒慘,但如果那個「自己」是周夢芯的話,我覺得淒慘一下也沒關係。」
  
  「這「一下」會維持多久?」她依舊滿臉淚痕,但是愁苦已稍稍散去。
  
  「久到妳厭煩為止。但是就算妳厭煩了,我也不想放。」他幫她擦去眼淚,「所以妳需要想一想。我不要妳現在給答案,因為妳現在很脆弱,最重要的人在生死線上掙扎,我不希望妳在這種脆弱的狀況下,隨便決定任何事情。」
  
  生命是這樣的無常啊……一個月前,老董事長才跟她一起喝過咖啡,現在……卻可能再也醒不過來。誰能確定,一定看得到明天的太陽?
  
  這一夜,真長。
  
  但是,熬過漫漫長夜,終於也天亮了。
  
  「即使是這樣的時刻,破曉也讓人鬆口氣……」夢芯靠在光均的肩膀,沒有離開的意思。走廊盡頭的窗戶透入金光,照得她心底通亮。
  
  「會淒慘很久的。」她疲憊的笑笑,放鬆的擁住他,「因為我一旦決定,就不想放了。給你五分鐘後悔的機會。」
  
  「改成五秒鐘好不好?」光均大大的鬆了口氣,但卻沒有過分欣喜若枉,好像早就知道她會有這樣的答案,一種溫暖的情感緩緩流過胸懷,整個心都暖烘烘的。「好了,五秒鐘了,我錯過了後悔的機會。」
  
  夢芯給了他一個拐子,在他懷裡含淚的笑了。
  
  ***
  
  詹慶義一直沒醒過來。除了夢芯天天去探望,他的親戚們都沒來過,甚至連他的親生兒子都滯留在美國,不肯回來。
  
  豪門裡不存在親情,只有利益糾葛嗎?望著車水馬籠的台北街景,夢芯默然。台灣的企業很奇怪,董事們彼此大多是親戚,似乎沒有血緣關係就不值得信賴,不能當事業夥伴似的。
  
  可憐的是,越是親戚越是跋扈、越是無知。
  
  詹慶義一倒下,那些親戚董事們儼然一副公司在他們掌握之中的神態,趾高氣揚的開始干涉公司的事。
  
  她仍是學不會圓滑那一套,冷著臉給他們釘子碰,董事們對她大吼大叫,她也只是用那氣勢凌人的目光掃過去——
  
  「等董事會開除我這個總裁再說,在那之前,我還是力華的總裁。你們不會跟錢過不去吧?從我掌事以來,力華的盈餘只有增加,沒有虧損。」
  
  「不該只賺這些錢的!」詹慶義的弟弟也是董事,惡狠狠的瞪著她,「為了這些土地,力華背了多少年貸款?好不容易現在翻了幾翻,正是出售的好時機,妳難道要眼睜睜看著錢從指縫溜走才甘心?景氣不會永遠這麼好的!錯過了這波,等房地產大跌的時候,妳就知道我們損失了些什麼!妳賠得起嗎?吭?妳賠得起嗎?!」
  
  「等開除我再說。」夢芯冷然的望了他一眼,止住他絮絮叨叨的囉唆,「現在是我在拿主意,別干涉我的決策。」
  
  一干董事們忿忿的摔門出去後,李宓舒不安的送上咖啡,「總裁……妳好歹也做點人際關係。」
  
  「我不會那套。」夢芯揉揉額角。
  
  李宓舒神色為難,「總裁,如果妳不喜歡詹董事,那也沒關係。黃董事的孫子請滿月酒,明天妳好歹去一下,送個禮物。我知道妳不喜歡派系之爭,但是,至少黃董事那派並不急著賣土地……」
  
  「沒錯,他們只是想把在台灣賺的錢搬去大陸,好填他們錯誤投資的無底洞。」她攤攤子,「他們沒人是真的為力華著想,只想把力華當成金母雞,好去養他們那些賠錢的私人企業!禿鷹跟豺狼,誰有比誰好嗎?」
  
  車宓舒沉默了一會兒,「……還有,李先生晚上想請妳吃飯。」
  
  夢芯笑了。帥了,另一派想得更美。老董事長的妹妹也太異想天開了,竟以為她會為了總裁的位子嫁給她兒子?還是說,他們認為只要結了婚,就可以駕馭她這匹「野馬」?
  
  「說我有約了。」她揮揮手。
  
  「總裁,好歹也虛與委蛇一下……」李宓舒哀求著。
  
  夢芯一臉堅決的拿起手機,「光均?我今天想準時下班,你有空嗎?有空的話一起吃飯?對啦,吵死了!我是在約你啦!要吵架等吃飯再吵……呿,一句好也得分好幾截講,煩死了……去開你的會!別要噁心了……愛愛愛!你要聽幾次啊!再見!」
  
  她切斷手機,「現在我是真的有約會了,回絕他吧。明天、後天、大後天,每一天我都有約會,就算不是跟光均約會,也要跟我家電視的HBO約會,叫他別煩我,OK?」
  
  李宓舒皺緊眉,開始頭痛要怎樣婉轉的拒絕對方。
  
  「我一直很任性,給妳添很多麻煩。」背對著李宓舒,夢芯充滿歉意的說,「我知道妳一直都很盡心盡力的幫我善後,我的脾氣不好,妳也一直在忍耐。妳原本是希望去企畫部的,妳的才能也適合待在那邊,只是當初人事部指派錯誤……這麼多年了,虧妳忍了過來。」
  
  她長長的歎了口氣,「現在董事會的人都把妳看成我的人馬,對妳很不利。我會跟人事部說,讓妳先調去企畫部——」
  
  「不。」李宓舒溫柔的笑笑,「不,我很高興我是女王的人馬。我不想去任何地方,只想繼續服侍女王陛下。」
  
  夢芯轉頭訝異的看著她,不禁發笑,「女王?我?」
  
  「是啊,很浪漫的想像吧?」李宓舒俏皮的笑笑,「我是妳的女官,要服侍陛下到最後。」
  
  「我已經是快遜位的女王了啊……」她感傷起來,「妳太傻了,跟著我沒前途的。」
  
  「我剛進公司的時候,本來是很頹喪的,因為我並不想當秘書。」李宓舒推了推眼鏡,「因為我的名字……呵呵。但是,總裁,妳脾氣雖不好,卻很尊重我、信賴我,每次我出錯,妳責罵我,卻也責怪自己沒把我帶好,妳幫我扛了很多責任,這些我都是知道的。」
  
  向來嚴肅的她,俏皮的拉了拉裙子,「能服侍女王陛下是我的榮幸,我願意跟妳看著這個王國直到最後。還有,不管最後結果如何,希望妳瞭解,整個力華的人都是女王的人馬。」
  
  夢芯靠進寬大的皮椅,唇角有著感傷的笑意。是這樣嗎?她這些年的苦心還是有人瞭解囉?
  
  「若我去其它企業,妳要跟我去嗎?」她挑挑眉,「妳知道我不會逢迎拍馬那套,其實是很難生存的……我會做事,不會做人。」
  
  「這是我的榮幸。」李宓舒開心的笑了起來。
  
  夢芯也笑了,覺得她嚴肅表面底下的浪漫很有趣,「那就讓我們努力到必須遜位的那一刻吧。」
  
  「嗯。」李宓舒攤開小筆記本,「總裁,下午還有場主管會議,主要是討論……」
  
  ***
  
  李宓舒浪漫的想像,讓夢芯一整個下午心情都很好,連跟光均約會時,唇角都帶著笑意。
  
  「妳還笑得出來?你們公司內部不是暗潮洶湧?」光均關心的看著她的神情,「說真的,妳不考慮來我們公司嗎?」
  
  「一點都不考慮。」她打開菜單,「我還想多活幾年。」
  
  「是哪家不要命的公司來挖角?」他不太痛快的大聲起來,「該死!該不會是脂艷容那個色迷迷的傢伙吧?還是誠國建設那個自命風流的小白臉?喂,妳不要光是笑,他們眼睛只會向下四十五度,根本就不關心妳的能力!」
  
  「你偶爾也會向下四十五度的。」她泰然自若的闔上菜單,「我若遜位了,大概會放假一陣子,可憐我到力華還沒放過年假呢。」
  
  「遜位?」他花不到一秒鐘就意會過來,「噗,該不會妳的秘書也……」
  
  「也?」夢芯笑出來,「你的特別助理也叫你陛下嗎?」
  
  兩個人相視大笑,笑到眼淚都流出來了。
  
  「為什麼我們都有這麼浪漫的部屬?」光均啼笑皆非。
  
  夢芯停住了笑,將食指放在唇邊,努了努嘴。
  
  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
  
  他們浪漫的兩個部屬,居然跟他們隔了三張桌子,正握著手低聲談話。他們是那樣的專注,連這邊喧鬧的笑聲都沒吵到他們,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裡。
  
  餐廳裡人不多,豎起耳朵就可以聽到他們的談話——
  
  「……妳真的不考慮來峻航嗎?如果有妳輔佐,我相信我們陛下……」楊宿溫柔的說著,輕輕握著李宓舒的手。
  
  她有些害羞的推推眼鏡,「我是女王的女官,天涯海角都要跟隨她的。你會怪我不去你身邊嗎?」
  
  楊宿搖搖頭,「我覺得妳這樣的堅貞……很浪漫。」
  
  光均和夢芯強忍住笑,招手喚來侍者幫他們換到最遠的桌位。
  
  「不能再待在那邊了。」夢芯忍笑忍到呼吸困難,「再「浪漫」下去,我會得內傷。」
  
  「我們也來浪漫一下好了……」光均抬起她的下巴,正準備吻下去——
  
  「呃……對不起,是不是等等再上菜?」侍者端著前菜,尷尬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上菜吧。」夢芯笑了起來。
  
  ***
  
  吃過飯,光均問夢芯要去哪兒,她想了一下,「我想去醫院。」
  
  明明知道老董事長不會醒了,她還是每天都會去探望。
  
  到了醫院,光均體貼的在病房外等,讓她和詹慶義獨處。
  
  「董事長,我現在很好。」夢芯輕輕握著詹慶義的手,那樣滄桑、有著老繭的手,就像是父親的手。
  
  「你以前老擔心我嫁不出去,說我眼睛長在頭頂,誰也看不上。」她不想在他面前哭。別人說他醒不過來,但是誰知道?說不定她敬愛的老董事長是聽得見的,她不想讓他擔心。
  
  「我遇到了一個人,他跟你一樣,會尊重的看著我的眼睛,不是向下四十五度。我們常吵架,因為我和他實在是太像了,但是誰也不會把爭吵放在心裡……對不起,我沒把握可以守住力華,但是……起碼你可以放心我,我很好……」
  
  她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但是我、我……我最希望能攙著你的手,讓你把我嫁出去……我一直把你當成自己的父親……」
  
  拭著淚,她走了出去。
  
  誰也沒看到,詹慶義的眼角滲出了淚,那是欣慰的、安心的眼淚。
  
  幾天後,詹慶義在昏迷中與世長辭。他的財產和力華的股份,依法由他的兒子繼承。
  
  那是個……下著傾盆大雨的夏日午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1 01:20:45

第七章
  
  山雨欲來風滿樓。
  
  詹慶義活著的時候幾乎沒人去探望,死後倒是備極哀榮,喪禮辦得風風光光的,之前沒空去看他的親戚,突然間全蹦了出來,整個靈堂哭聲震天。
  
  夢芯只去了一次,然後就回公司,不再聞問。
  
  董事們明裡暗裡都在詆毀她,說她沒良心。她就像沒聽見一樣,依舊每天上班辦公。
  
  她不哀傷?錯了,她傷心極了。但是她要哭,也是躲在家裡哭,不用出來哭給別人看。失去了心靈上的父親,她的確很哀慟,可若是她一直陷在這種無用的哀慟中,若是讓老董事長知道,他一定不能安息的。
  
  她希望老董事長知道,不管世界怎樣顛倒頹圮,她依舊是堅強的。老董事長沒有遺傳血緣給她,但是她繼承了老董事長所有的睿智和遠見。
  
  她周夢芯將會是他永遠引以為傲的女兒,不管在什麼地方,會有一個人,繼承他的智能。
  
  她永遠不會忘記這位父親,在她心底,這位父親是永遠活著的。
  
  若是可以,她多麼希望可以替他守住力華啊……就算不行,也要努力到最後一刻。
  
  詹慶義的過世,在力華內部造成了不小的衝擊,員工們揣揣不安,總覺得要變天了。或許女王脾氣暴躁,可卻帶給他們光明的希望,若是女王遜位了,他們的未來在哪兒?幾年前公司幾乎倒閉的惡夢彷彿即將重現,許多老員工還記得當時朝不保夕的恐懼,有人甚至已經開始找新的工作了。
  
  但是,夢芯依舊自信的踩著高跟鞋,鐸鐸的在光潔的大辦公室走來走去,像是什麼事情也不會發生似的。她這樣冷靜自持,持續推動每個案子,照常的過每一天。
  
  這樣的冷靜讓騷動的員工穩定下來。或許一切都會跟以前一樣,畢竟董事們不會跟錢過不去吧?這幾年,力華的成長以倍數計算,儼然成為營造界一方之霸,這都是夢芯領導有方,董事們應該不至於這麼愚蠢……
  
  只是,他們微小的希望終究破滅了。
  
  這個無法駕馭的「野馬」總裁,被所有的派系排擠。當中一個派系聯合繼承了力華三分之一股份的詹利和,提議將夢芯踢下總裁的位子。
  
  畢竟力華已經穩定下來,隨便哪個無能的人上任都可以接手。與其讓一個傲慢的外人執掌力華,不如讓詹利和接任。
  
  當然,董事們心裡另有一番算計。若是詹利和能守成,力華依舊獲利,他們也可不用再受夢芯的氣。若是詹利和不能勝任,讓力華陷入危機,正好可以乘機要求出售土地以平衡損益,他們依舊沒有損失,甚至擭利更多。
  
  在禿鷹與豺狼的會議中,幾乎是無異議的通過了夢芯的不適任案。
  
  這個消息,夢芯平靜的接受了。她早就知道有這一天,功高震主,之前沒有出問題,是因為老董事長推心置腹的信任。
  
  一直覺得捧個紙箱離職是很落魄的,所以,她很早就把自己的私人物品陸續帶走,這樣等到真的要離開的時候,只要提起她的——-公文包就好了。
  
  「什麼時候生效?」坐在總裁辦公室裡,她抬頭看著幸災樂禍的黃董事。
  
  這般異常的冷靜,反而讓禿頭肥肚的黃董事害怕了,他結巴一會兒,「……中午就生效。」他嚴陣以待,縮了縮脖子,怕夢芯把裁信刀扔過來。
  
  「那麼我早上還是照常辦公。」夢芯垂下眼瞼,「在生效之前,我還是力華的總裁。若是沒有其它事情,請你離開。」
  
  黃董事瞪大眼睛,不可一世的嚷著,「周夢芯,妳還辦什麼公?妳已經被開除了!妳以為——」
  
  她抬起眼,目光如電,只簡單的說了一個字:「滾。」
  
  李宓舒將門打開,做了個「請」的手勢。
  
  黃董事嚥了嚥口水,本想虛張聲勢的再嚷幾聲,但是觸及那雙美麗卻令人膽寒的眼睛,他鬆了鬆領帶,故作鎮靜的出了門。
  
  李宓舒擔心的回頭看看夢芯,輕輕的把門關上。
  
  「王國的黃昏來臨了。」夢芯笑了笑,「其實誰坐這位子都一樣,力華還是會營運下去的。」
  
  「我昨天遞辭呈了。」李宓舒說得淡然。秘書間自有私密的情報網,她昨天就已經知道董事會議的結果。
  
  夢芯笑著搖搖頭,「等等要開管理會議?」
  
  「是,十分鐘後開始。」李宓舒看了看行程表。
  
  「嗯。」夢芯繼續低頭看評估報告。
  
  中午時,她昂首離開公司。
  
  意外的,公司大半的員工都出現在門口,沉默的列隊。
  
  她看著這群和她並肩奮鬥的工作夥伴,淺淺笑著,接過了櫃檯小姐的獻花。
  
  「總裁,我們還想辦歡送會——」
  
  「員工福利金不要隨便浪費。」夢芯一個個看過去。呵,她在這裡奉獻了三年的青春,多少的回憶呵。「希望大家繼續為力華努力,我的心會一直跟大家在一起的。謝謝大家這些年的幫助,謝謝你們。」
  
  這位冷冰冰的總裁,最後彎下了她尊貴的腰,向每個夥伴致意。
  
  微笑著,她離開了力華。
  
  ***
  
  三年來,夢芯頭一次有睡午覺的時間。
  
  睡得正甜,忽然被驚天動地的敲門聲吵醒。她昏昏的張開眼睛,有些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睡眼矇矓的去開門,卻見趙管家和光均緊張的站在門外瞪著她。
  
  「趙管家?光均?你們來幹嘛?」她被嚇醒了。
  
  「周小姐……妳別想不開呀……」趙管家哭了起來。
  
  光均更是迅速的抓起她的手腕,開始檢查有沒有任何傷口。
  
  「想不開?我?」她糊塗了。
  
  「妳是怎麼了?光均暴跳起來,「不過就是被一群沒長眼的白癡開除而已!有必要沮喪到不應電鈴、不接電話、大門深鎖嗎?要不是趙管家要來打掃被鎖在門外,我根本不知道……」
  
  眼尖的看到床頭櫃有瓶傾倒的空藥罐,他衝過去,緊張的拿起來,「天啊!不過是一份工作而已,有必要自殺嗎?趙管家!幫我叫救護車……不不不,我送她去醫院!」
  
  夢芯還來不及說明,已經被他一把扛起來。她拳打腳踢的掙扎,「放我下來!馮光均!你瞎啦?那是維他命C的空罐!你好歹也看看說明好不好?」好不容易掙扎著下地,換她暴跳如雷,「為什麼我要自殺啊?!我需要跟總裁的頭銜殉情嗎?」
  
  看清楚了空罐的說明,光均和趙管家面面相覷,期期艾艾的開門,「……那妳幹嘛不開門?電鈴按了老半天了。」
  
  「你們誰按過電鈴?」她沒好氣的瞪眼,「這個電鈴從我搬來到現在,從來沒響過。」八成早就壞了,而她也一直沒請人來修。
  
  「手機呢?為什麼不接手機?」光均不死心的又問。
  
  夢芯也覺得奇怪,「手機有響過嗎?」
  
  她找出手機一看,乾笑幾聲。對了,早上為了開主管會議,她把手機調成震動。
  
  「電話呢?我電話打了老半天——」他不服氣的拿起室內電話,發現電話歸電話,電話線又歸電話線。「妳……妳妳妳……妳把電話線拔掉幹嘛?」他怒吼起來。
  
  「因為半夜會有神經病打來問我內褲的顏色啊。」夢芯揉揉眼睛,「拜託,你又沒打過我家電話,不都是撥手機嗎?沒室內電話又不會怎樣……」
  
  「那是我……我誤會了……」趙管家很不好意思。
  
  誰都能得罪,就是不能得罪趙管家。夢芯趕緊陪笑臉,「不不不,趙管家,我知道妳是關心我,是某人太大驚小怪了。」瞪了光均一眼。
  
  「喂,妳真的很大小眼欸!」他火大了。
  
  夢芯給他一個俐落的拐子,「趙管家,家裡很乾淨,今天不用打掃了——啊,藥燉排骨!」她歡呼一聲,接過趙管家送上的美食。「真是太感謝了,沒有妳,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她跟趙管家寒暄半天,還送人到門口,目送著她下電梯,然後轉身經過光均的身邊——
  
  回房倒在床上準備繼續睡。
  
  「妳給我起來!」光均把她拉起來,「吭?我跟趙管家,妳居然對趙管家比較好?!」
  
  「趙管家是我的救星,你又不是。」她死命往棉被裡縮,「你又不會做菜。」
  
  「起來!妳給我說清楚——」話聲頓住,他瞪大眼睛。為什麼夢芯穿在身上當睡衣的寬大襯衫這樣眼熟?「等等!妳穿來當睡衣的該不會是……不會是……不會是我送妳的香奈兒襯衫吧?」
  
  呃……完蛋了。夢芯縮在棉被裡,心知不妙。所以說,她才從不邀請他來家裡坐嘛。
  
  「妳把我送妳的香奈兒襯衫拿來當睡衣穿?!」光均吼得她耳膜發痛。
  
  「誰教你買的尺寸這麼大……」她搗著耳朵,「我沒聾,不用那麼大聲。」
  
  「買太大可以跟我說啊!」他暴跳如雷,「我買這些襯衫是要妳穿在西裝外套裡面,不是讓妳穿來床上滾的!我的天啊……還有哪些沒拆封的?我拿去換!」
  
  「我西裝外套裡面不穿襯衫的。」她趕緊乘機把自己裹在棉被裡,像個蠶蛹。「香奈兒的襯衫穿起來很舒服啊!送都送我了,你管我怎麼穿?這樣穿很贊啊……」
  
  「妳冬天也不穿?妳想凍死啊?」光均開始翻她的衣櫥,「沒穿過的在哪兒?」
  
  「都穿過了。」她懶洋洋的打呵欠,「冬天我穿套頭毛衣,才不穿襯衫呢,冷死人。」
  
  「妳……妳這個女人!」光均憤怒的衝上前,硬要把她拖出棉被,「妳以為躲在棉被裡就沒事了?出來!」
  
  兩個人在床上滾成一團,他東抓西摸的,怕癢的夢芯一邊躲一邊嚷,「別鬧我!再鬧我就生氣了!」
  
  「我怕妳生氣啊?」硬把她拖出棉被,光均也氣喘吁吁。要命,這女人的體力好得不得了,哪來那麼旺盛的精力?摸著她細軟的長髮,環抱著她,心裡湧現一股柔情,「寧願妳生氣,也不要妳悶著難受,想罵想嚷想哭,就罵就嚷就哭吧。他們待妳這樣不公平……妳一定很沮喪。」
  
  仔細看了他一會兒,她眼光柔和下來,「為我擔心呀?我其實不生氣的,無所謂。」
  
  「連在我面前都這麼克制?」他輕輕吻著她的手指,「在我面前,妳就是妳,反正妳再怎麼凶神惡煞的模樣,我都瞧過,用不著裝淑女——」
  
  她曲指就要敲上他的頭,卻讓他擋了開來。「哇,我本來就很淑女了,何必裝?別想得太嚴重,我並不那麼眷戀總裁的位子。」
  
  光均一臉不相信,「妳花了那麼多心力——」
  
  「我花那些心力是為了養活我的家人。這些年我存的錢夠我們活了,再說,在力華的時候,我已經竭盡全力,沒有任何遺憾。」
  
  看他仍是不相信,夢芯笑了。她和光均再怎麼相似,還是有所差異。
  
  她對權力名位沒有太深的眷戀,精采過了,還有另一場冒險等著她。
  
  「其實,我反而懷念剛去力華的時候。」她以手撐著臉,和他面對面躺著,「一切都亂槽糟的,每天都有一大堆待處理的公事,在混亂中理出頭緒、重建秩序,真是有意思的事情;每天都有新的計畫、新的發現、新的進展……多好玩。等一切都穩定了,我反而覺得有點落寞,若不是老董事長還在,又出現了你這個對手,真教人不知怎麼熬下去。」
  
  光均笑了起來,無奈的搖搖頭,「所以,他們給了妳一個好台階下,讓妳可以再去開疆辟上?」
  
  輕輕的吻了下他的額頭,夢芯眼底滿足笑意,「我就知道你是懂我的。」
  
  他眼神黯了下來,聲音低沉,「能不能把這個吻往下移十公分?」
  
  忍住笑,她吻了吻他的鼻頭,「這裡?」
  
  「再下來一點點。」他的手開始在她誘人的曲線上游移。
  
  她俏皮的吻了吻他的下巴,「那就是這裡了?」
  
  「妳這女人……」他迅速找到了她的唇,野蠻的吻住她。
  
  夢芯沒有抵抗,等他稍微放鬆以後,像是貓般舔吻著他的唇,這反而讓他為之窒息。
  
  只是這樣小小的動作,卻讓他的心戰慄起來。
  
  舌與舌糾纏,互相啜飲著對方的氣息,像是飢渴很久的旅人,汲取著荒漠甘泉。這樣一個簡單的吻……卻在彼此心裡點燃熊熊火焰。
  
  他的手慢慢滑向夢芯光滑柔潤的大腿,緩緩的滑進她寬大的襯衫,讓他驚訝的是——
  
  除了襯衫外,底下的她,光裸宛如嬰孩。
  
  「妳什麼都沒穿……」貼著她的唇,他含糊不清的說。
  
  沒讓他有說下去的機會,她一面深吻著他,一面將他的領帶解開,一顆顆鬆開襯衫鈕扣,小手迫不及待的探向他的胸膛。
  
  這個女人……真是一點都不含蓄,至少也要害羞一下什麼的……想歸想,他卻更急切的把她的襯衫往上拉,還不耐煩的扯落了好幾個鈕扣,她宛如白玉般光潔的胴體,躺在暖紅的床單上,傭懶的看著他。
  
  漆黑的髮如夜,眼睛宛如冬夜寒星,半垂著的長長睫毛也無法掩住那光芒……優美的鎖骨下,是宛如溫馴白鴿的雪白乳房。那讓所有男人血脈債張的隆起,完全無法一手掌握,觸感是讓人心醉神迷的柔軟。
  
  她閉上眼睛,在黑暗中感受他溫柔得接近虔誠的愛撫,宛如觸電般,她輕輕的拱起身體,發出貓咪般舒服的輕聲嗚鳴。
  
  落在她脖子上的輕吻,足以讓她震慄。
  
  真的是震慄啊……連她的胸口都震動不已……
  
  「是我的手機。」光均尷尬的停下來,取出襯衫口袋裡的手機,正準備接起,卻被夢芯不耐煩的一把搶去,咚的一聲扔進洗衣籃裡。
  
  他瞪大眼睛,「公司有事情找我!」
  
  「今天君王下早朝了。」她抱住他,不讓他去撿手機。
  
  「現在是下午。」他清醒過來。該死,他在幹什麼?他不是一直在忍耐嗎?明知道夢芯因為詹董事長的過世和職場危機而脆弱,現在的他……豈不是趁人之危?
  
  再怎麼說,他都不該跟其它男人一樣,只想要她美麗的胴體!他想要的,是整個夢芯,而他甚至還沒求婚!
  
  「要命!我在做什麼?」他咒罵著收攏她的襯衫,又趕緊把自己的扣子扣起來,「我先回公司……」先回公司處理公事以後,趕緊去買個戒指吧,順序不能顛倒!
  
  夢芯可是他最珍愛的女人,至少也該求了婚,正式把她娶進門,免得「鬧出人命」後,才慌慌張張的挺著大肚子結婚,那多難看!
  
  挺著大肚子的雖然不會是他,但他也忍受不了別人笑他心愛的女人。
  
  夢芯不耐煩的敲著手指,「你一個下午不在,峻航也不會燒光,但是,你在我身上放的這把火怎麼辦?」
  
  他狼狽起來,「妳、妳一個女人家,說話能不能含蓄點?什麼放火不放火的……」
  
  「哦?」她柳眉倒豎,「你是說你不知道什麼是放火?」
  
  光均還沒意識過來,人已經被她壓倒在床上。
  
  她得意的騎在他的肚腹上,身上的襯衫大敞,這樣的她比全裸還誘人。她威脅的壓住他的雙手,漆黑的長髮幾乎垂到他臉上,低沉的聲音性感的震顫他耳膜:「我示範給你看,什麼叫放火。」
  
  握住他的下巴,她重重的吻了他,光裸柔軟的渾圓在他胸前磨蹭著,逼得他幾乎發狂。
  
  等他再也受不了,想要回吻她,她卻坐直身子,居高臨下的睥睨他,「這……就叫做放火。」揮揮手,「好了,你可以滾回公司了,我繼續睡我的覺——」
  
  「妳今天能夠睡覺才叫做有鬼!妳完蛋了!」光均壓住她,「妳完了!」
  
  「誰完了還不曉得呢。」她一昂首。
  
  真是要命,跟母獅子打架,說不定還可以保全性命,但跟夢芯……他真懷疑自己有被虐狂,光要阻止她剝光自己的衣服,就得耗費上千卡路里。
  
  「好歹妳也尊重我一下,讓我自己脫衣服!我是男人還是妳是男人?」他受不了的大吼,「我自己脫……晤……」她熱情到令人融化的吻,讓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誰脫衣服不都一樣?反正都是導向同一個結果……夢芯沒好氣的想。這男人這麼婆婆媽媽,脫衣服也不乾脆一點,當然是由她來代勞了。
  
  在床上滾了半天,好不容易兩個人都脫光了,箭在弦上,已經不得不發,光均卻突然停住動作,「對了,雖然沒有戒指,但是有件事情很重要。」
  
  夢芯呻吟一聲,天啊……天啊……她是不是乾脆把他踢出門比較快?
  
  「什麼事情?!」她吼了出來。
  
  「這個姿勢很難下跪……算了,這個步驟省略。」光均真佩服自己,在這種激情到幾乎爆炸的時刻,還有辦法克制。「嫁給我吧,夢芯。」
  
  她的嘴張成了可愛的O型,但是她內心的火山爆發可一點都不可愛,俐落的給他一個拐子,一個翻身,把他壓在身下,「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吧!」
  
  他雙臂用力的將她往上一舉,才及時阻止他們第一次的「親密接觸」。
  
  「好歹妳也尊重我是個男人,第一次讓我主動吧?」他驚嚇到了,一個翻身壓住她。「我的天啊!妳是多久沒有男人了?這麼急?」
  
  「五年而已。」她獰笑著,「剛好夠把你搾乾……給你五分鐘後侮的機會。」
  
  「搾乾我?怕妳沒這本事!」他嗤之以鼻,「誰搾乾誰還不知道呢。」
  
  「連這種時候都要吵架嗎?」她絕望的叫了起來,「你如果不想要的話,那就滾出去吧……」
  
  這次換光均用吻封住了她的唇,順勢侵入她柔潤緊窒的私密女陸。
  
  她猛然將身子一弓,天……「慢一點……」
  
  「不要。」他回答得很乾脆。
  
  接下來,夢芯無法說話了。這是怎樣的感覺啊……像是長久的空虛被填滿,而且滿到盈溢出來……兩人緊緊的擁抱,彼此間沒有任何距離……
  
  「你慢一點……」她呻吟的請求,無法一下子承受這麼多。
  
  「我說不要就是不要。」他惡意的笑著,反而加快了動作。「咦?不要咬被單,想叫就叫呀。」
  
  她潮紅著臉,拚命將聲音吞嚥回去,看著他可惡的臉,突然一口咬在他的手上。
  
  這野蠻的動作崩潰了兩個人最後的自制,狂亂的叫聲在套房裡迴響,大汗淋漓,曖昧的氣味瀰漫著所有的空間,在每一次的往復與粗野的擁抱中,放縱彼此深刻的愛意。
  
  最後,她翻到他的身上,甩著漆黑的長髮,她的身體泛著薄薄一層汗水,像是誘人的人魚。
  
  不想分開……就是這樣,再也不想分開……
  
  ***
  
  天快亮時,他們才小睡了一下。從下午糾纏到晚上,又從晚上糾纏到清晨,幸好趙管家留下那一小鍋藥燉排骨,不然他們恐怕會在家裡活活餓死。
  
  苦著臉起床洗澡,夢芯覺得自己連走路都有點困難。
  
  「痛死了……」她一拳打向睡夢中的光均,「你那麼大力做什麼?捏面人嗎?把我揉來揉去的……你看我這裡!」她指著自己胸口,「都瘀青了啦!」
  
  「那是「精緻農業」造成的「草莓園」,妳懂不懂啊?」他沒好氣的翻翻白眼,「瘀青?妳要不要看我的背?妳貓科動物啊?我被妳抓得都是傷,還摸得到血欸!我都沒喊痛了,妳喊痛?天啊,跟妳做愛好像在搏命……」
  
  「嫌棄的話,不會滾喔?」夢芯覺得全身的筋骨都快散了,軟綿綿的倒在床上。
  
  「叫我滾我就滾,我那麼沒個性嗎?」光均的手又開始在她身上不安分的游移。
  
  不……不會吧?
  
  「先生,你讓我搾了快十二個小時,現在能不能請你乖乖睡覺?」她呻吟一聲,「都快三十的人了,不用靠這樣來證明你還是一尾活龍……」
  
  「哪需要證明?」他邪惡的笑,「是妳說的,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咩。是不是正港一尾活龍,「起而行」就知道了。」
  
  「喔,天啊,饒了我吧!就算我「餓」了五年,也不要連續塞我幾十頓大餐啊~~」她哀叫起來。
  
  光均很堅決的吻住她,沒讓她再繼續哀怨下去。
  
  唔,她也很快就忘記了腹肌疼痛的事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1 01:21:08

第八章
  
  夢芯覺得頭痛極了。
  
  哪對男女朋友不上床的?上床……就只是上床而已嘛!再說,她又不要他負責,你情我願,自己也還養得活自己,何必呢,相煎何太急?
  
  但是……第二天,光均終於心甘情願的起床了,可第一件事情不是去上班,而是拖著她去挑戒指,不由分說的把戒指往她手指一套,當著售貨小姐的面向她求婚。
  
  她瞪大眼睛,看著戲劇化的單膝跪地的他,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也看一下場合好不好?趕快起來,很丟臉欸!」
  
  「什麼?」跪著的光均比她還凶,「妳是說妳吃乾抹淨就想翻臉不認人了?!妳好歹也要負起責任吧?」
  
  為什麼是她要負責?!有沒有搞錯啊?
  
  「你又不會懷孕!」她吼了出來。
  
  「妳會啊。」他一-直氣壯,「那是我的欸.妳得為我們負責啊~~」
  
  夢芯閉上嘴,死命的把他拖離現場。
  
  「妳還沒給我答案——」
  
  「好!你說啥都好!」她狼狽的拖著他飛奔,「你不怕丟臉,我很怕!好好好,結婚就結婚,反正你別指望我會洗衣服、燒飯、帶孩子,不怕死你就娶吧!」
  
  光均大咧著嘴,他就知道用這套對付她最有效。「別擔心,我們有萬能的趙管家。」
  
  「趙管家可是不當保母的,你也別指望我會立刻生出母愛這玩意兒!」夢芯對他揮拳。
  
  「只要錢能解決的事情都不算人事。」光均樂得快飛上天了,「看妳愛請多少個保母就請多少個,反正妳也不可能乖乖侍在家裡。」他坦承,「再說,妳待在家裡我反而怕怕。」
  
  「呼……什麼意思?」拖著一個大男人飛奔到停車場還挺喘的,她皺著眉看向他,真不懂自己怎麼會愛上這個無賴。「男人不都希望把老婆關在家裡?」
  
  「妳如果關得住,就不是我愛的夢芯了。」他很坦白,「我自己若閒在家裡一天,就會全身不自在。我又不是獄卒,把妳當犯人關在家裡做啥?妳還是出去發飄罵部屬好了,起碼有點新鮮題材可以跟我對罵——」
  
  「那我們結婚幹什麼?」她眉皺得更緊了,「我們現在這個樣子挺好的呀。」
  
  「這樣妳的車可以跟我的停在一起。」他理直氣壯,「我也不用擔心哪個不長眼的傢伙跑去把妳。」
  
  「除了你這個不長眼的傢伙,誰會把我?」她沒好氣的說。
  
  「哼。」光均從鼻孔哼氣,「多得是。只是妳神經可比海底電纜,所以不知道。」
  
  想到上回跟她逛街,居然有人敢把她攔下來要電話,他就超不爽快的。
  
  幸好夢芯的神經是那樣大條,她手一擋,丟下話:「我有保險了,也不參加直銷。」連名片都不接,直挺挺的從那個登徒子的身邊走過去。
  
  「真的有嗎?」夢芯仔細的想了想。
  
  「這個問題我拒絕討論。」光均揮揮拳頭,「妳答應了我的求婚,已經是我的未婚妻了!」這給他一個完美的理由,可以對任何意圖搭訕、居心不良的男人飽以老拳。
  
  「我不管結婚這種瑣事的。」她興趣缺缺的打個呵欠,「你去弄就好了。我連煮飯都嫌麻煩,更不要說這種小事了。」
  
  結婚算小事?瞪了夢芯一眼,他輕輕歎口氣。
  
  沒關係,他很樂觀的想,他可是有個非常能幹的特別助理呢。
  
  ***
  
  當光均通知楊宿這個消息的時候,楊宿手上的檔案筆直掉在地毯上。
  
  他趕緊彎腰撿起來,仍有些無法置信。陛下的手腳……也太快了點,而且……他是怎麼讓女王點頭的?幸好他早就開始準備結婚相關的資料了。
  
  「是。」安靜半晌,他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那,總裁……董事長知道了嗎?」
  
  「欸?」光均這才想起來,「對吼,我還沒跟我爸說哩,也還沒見過夢芯的爸媽。」
  
  楊宿歎了口氣。「是不是要徵詢一下董事長與周總裁父母的意見?還有婚禮要西式、中式?有什麼特殊的要求?結婚是個繁複而嚴整的過程——」
  
  「對對對,你不提我都沒想到。」光均依舊很樂觀,「我爸那邊簡單,爸爸一定會喜歡夢芯的。」
  
  他火速打電話給父親,告訴他已經找到了心愛的人。
  
  慈愛的馮父也很高興,要他趕緊帶人回來。
  
  隔天,光均便帶夢芯回家吃飯。
  
  一開始,氣氛很融洽。夢芯總算乖乖的穿上襯衫,高貴雍容的氣質,讓馮父很欣賞。再說,力華前總裁的名聲這樣響亮,馮父也知道力華內部暗潮洶湧,這個未來的兒媳婦在力華反而是種糟蹋。
  
  若是得此賢媳,峻航無異如虎添翼。
  
  一頓飯吃得很愉快,馮父很滿意。「周小姐是瑞築周家的千金?」
  
  「不是。」夢芯含笑響應。
  
  一連猜了幾個企業豪門,她都搖頭說不是,馮父倒納罕起來。這樣的氣質風範,應該是千金小姐,可居然都不是?
  
  想想她最初的工作地點,他又問:「是三重蔡家那邊的?」那可是不容小覷的房地產大亨哪。
  
  「也不是。」她微笑,「我父親繼承家業,在板橋開禮儀公司。」
  
  原來是小家碧玉。馮父不禁有點遺憾,不過若是正當人家,也算瑕不掩瑜。「禮儀公司?這是什麼行業?」
  
  「葬儀社,還開了花店。」夢芯很坦然,「呵,從我曾祖父那代就有了,一直傳到我父親手上。」
  
  「欸?」光均覺得新鮮,「我沒聽妳說過呢,真是三百六十五行中最奇特的一行啊。」
  
  「呵呵,」她笑了,「我跟家裡關係不太好,不過我小時候幫忙佈置過花車呢。菊花要插上小牙籤才可以插在保麗龍板上,有時菊花有蟲,還會嚇得大叫。」
  
  「妳也會怕蟲啊?」光均跟著笑起來,卻沒注意到父親越來越陰沉的臉色。
  
  「老金。」馮父喚來管家,「周小姐要回去了,幫她準備車子。」
  
  這句話凍結了原本和諧的氣氛,夢芯的臉孔一陣熱辣,這毫不掩飾的逐客令讓她莫名其妙。
  
  「爸爸……」光均的笑容也凍結了,「怎麼了?夢芯還沒有要走,」他趕緊按住夢芯的手,「我們的婚事還沒討論呢。」
  
  「光均,你還年輕,可以多看看,現在結婚對你來說太早了。」馮父冷淡的對夢芯點點頭,「周小姐,很高興認識妳,不過我該休息了,就不送了。」
  
  望著馮父好一會兒,夢芯很禮貌的站起來,「打擾了,我也很高興認識您,再見。」
  
  「夢芯!等等!」光均拉住她,不可置信的望著自己的父親,「爸爸,為什麼?夢芯是哪裡不好?為什麼——」
  
  「光均,別說了。」夢芯深呼吸了一下,心裡已有幾分明白,「等我回去再跟你聯絡。」
  
  「聯絡得少一點比較好。」馮父冷冷的說,「周小姐,妳也還年輕,需要多看看。」
  
  「夠了!」光均忍無可忍,「到底是怎麼了?剛剛不是好好的嗎?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爸爸,你有話就直說吧,你到底是不滿意夢芯哪一點?」
  
  「因為堂堂營建豪門,不該娶葬儀社的女兒。」夢芯微笑,眼睛卻沒有一點笑意。是,她憤怒了,但是再憤怒,她也得撐下去……只是她實在忍不住了。「我明白您的意思,馮先生。」
  
  「妳是個聰明的女孩。」馮父很讚賞,「我會替妳找個好職位,絕對不會比力華差。」
  
  「這就不勞您費心了,我到哪裡都能活得很好,不過還是謝謝您的心意。」她拿起自己的外套,就要跟管家出去。
  
  「站住!」光均火大起來,都什麼年代了,居然還有這種門戶之見?「爸爸,就算夢芯家裡做葬儀社,那跟她本人有什麼關係?我娶的是夢芯,又不是她家的生意!」
  
  「你太天真了!」馮父一拍桌子,「我會害你嗎?你想得太簡單了,結婚不是只有兩個人的事情,而是兩個家族的結合,若周小姐是普通人家,我們還可以吞忍些,可葬儀社?那跟菜市場賣菜的有什麼差別?三教九流,不是我們這種人家該沾惹的!」
  
  「我們又是什麼皇親國戚?」光均幾乎要跳起來,「葬儀社也是正當生意,不偷不搶不騙,到底有什麼關係?」
  
  「開著靈車來賀喜,這樣你可以忍受嗎?!」
  
  「誰會那麼沒有常識?!爸爸,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父子的爭吵越演越烈,靜默的夢芯只覺得很荒謬。這豪華美麗的巨宅散發著不歡迎她的氣息,她也不希罕待在這裡。
  
  「別吵了。」她輕輕按了按光均的肩膀,「謝謝你。」她脫下戒指,放進光均的口袋,「再見了。」
  
  她大踏步走了出去,沉默的管家迅速為她打開大門,而司機已經在門外等很久了。
  
  「夢芯!」光均大吼著想追出去。
  
  「光均!」馮父厲聲叫住他,「你要跟你哥哥一樣嗎……」他突然痛苦的按住胸口,「你……你走出這個門口,就別再回來了!我們家和峻航都不歡迎你!」
  
  「爸爸!」他趕緊扶住父親,取出父親口袋裡隨身帶著的藥,趕緊讓他眼下。爸爸的心臟一直都不好,稍微激動一點就會發作。
  
  這一耽擱,夢芯已經走了。
  
  他突然非常瞭解大哥的心情,就在這一刻。
  
  這是怎樣傷痛的心情啊……像是心要被撕裂成兩半,一邊向著自己敬愛的父親,一邊向著最心愛的女人。
  
  割捨哪一邊,都是血淋淋。
  
  「……她不適合你。」馮父虛弱的抓住他的袖子,看起來似乎一下子蒼老許多,「她真的不適合你呀,光均……」
  
  光均沒有說話,覺得自己的心,不斷的在滴血。
  
  ***
  
  夢芯坐上車,很久都沒開口。
  
  司機被這冰霜似的氣氛搞得心裡毛起來,小心翼翼的問:「請問要去哪裡?」
  
  她安靜了好一會兒,才說了一個位於深山的地址,「麻煩你了。」
  
  那……那種荒郊野外?司機雖然滿肚子疑問,還是把車往她說拘方向開去。
  
  看著景色越來越荒涼,司機心裡也越來越不安,「周小姐,這個……人生還很長,實在用不著想不開……」
  
  夢芯目光遙遠的望著車窗外,短促的笑了一下,「我不會想不開的,我還有需要照顧的家人。」
  
  沒錯,她還有姊姊。姊姊沒有她怎麼辦呢?
  
  這沒什麼……就是不用結婚了,她其實不是那麼想結婚的……只是覺得被羞辱了。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光均跟她求婚時,她其實是狂喜的、雀躍的。
  
  並不是說結婚有什麼了不起,而是……那個男人是真正想要跟她過一輩子。
  
  結婚根本沒什麼了不起,真的,而是光均,只因為是光均……
  
  直到抵達目的地,她都沒有哭,沉默的下了車,抬頭望著滿是綠蔭的療養院。
  
  光均選擇了他的父親,沒有追出來。血緣終究是斬不斷的,她明白,她完全明白。姊姊也是離不開她的,她完全都明白。
  
  她急著想看看無憂無慮的姊姊——這已經是她生存唯一的意義了。
  
  來到姊姊的房門口,發現楊大夫正在跟姊姊玩。他們正在玩積木,楊大夫低聲跟她說了些什麼,看著她笨拙的堆砌,一面溫柔的梳著她的長髮。
  
  抬頭看見夢芯,他溫柔的打個招呼,「來探望夢蝶?」他放下梳子,「夢蝶,周小姐來看妳了,要乖喔。」
  
  眷戀的望了夢蝶一眼,他出去了。
  
  夢蝶抬起頭,對著楊大夫離開的方向伸出手,「啊……」她沒辦法表達的不捨與焦急,在迷濛的眼眸裡誠實的浮現。
  
  姊姊……並不是無憂無慮的。夢芯緩緩的蹲下來,望著姊姊無神的眸子。「姊姊,妳喜歡他對不對?」她終於落淚了,帶著笑容,「我明白喔,我也明白這種感覺……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我就可以永遠擁有那個人哦……」
  
  永遠並不是那麼單純,並不是兩個人就可以擁有的世界。這世界,太複雜。
  
  單純的愛戀,卻有著非常複雜的人際關係、血緣、社會規範,就算楊大夫也喜歡姊姊又怎麼樣呢?橫亙在他們面前的,是可怕的險阻,誰也無能為力。
  
  就像她一樣,永遠無能為力。
  
  夢芯為姊姊哭,也為自己所逝去的哀悼。
  
  夢蝶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安靜的、一遍又一遍的輕撫著她的頭髮。
  
  在這樣的輕觸下,夢芯淒苦的心有了一絲絲的安慰。
  
  ***
  
  等夢芯倦極的回到家時,發現滿臉頹唐的光均倚在門上,腳邊散落了一地的煙蒂。
  
  「妳去哪兒了?」他的聲音是這樣疲倦而焦慮。
  
  「去看我姊姊。」她並沒有怪他,可憐的光均……應該也是飽受折磨吧?
  
  「我會說服我爸爸的。」他疲倦的抱住她,「……別放棄我。」
  
  從他的肩上看過去,可以看到樓梯間的毛玻璃,透著悲傷的淡淡月光。
  
  「不結婚也沒關係的。」她溫柔的說,「我們這樣也很好,也很好……」
  
  「這對妳不公平……」他微微哽咽,「別離開我……」
  
  「我不會的。」她閉上眼睛,嚥下淚水。
  
  之後,像是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一樣,他們依舊每天見面,但是,光均的父親身體卻突然變得很不好,動不動就撥急電把光均叫回去。
  
  望著光均慌忙穿衣服的背影,夢芯有種荒謬的感覺。
  
  怎麼?她倒像是情婦了,目送著男人匆匆忙忙的離開……她突然歇斯底里的在床上大笑,笑聲迴盪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裡——
  
  連自己都不存在似的。
  
  她的求職一直很不順利,原本爭先恐後的獵人頭公司,突然都消失了蹤影。她去面試的公司也都尷尬的回絕,她心裡明白是為了什麼。
  
  這個夏天,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多雨水,總是不斷的下雨,淋得人心情濕淋淋。
  
  她時間多到無法打發,等待光均成了每天最重要的事,但是光均公私兩忙,總是在公司和父親家裡跑來跑去。他們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摩擦越來越多,以前的爭吵是甜蜜的拌嘴,現在卻根本動了真怒。
  
  不知道多少次,光均動怒的摔了房門就走,她則沉默的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妳去找份工作吧!」終於有一天,他對她咆哮起來,「總比待在這裡找我麻煩來得好!」
  
  「你怎麼不去問問你父親動了什麼手腳?」夢芯冷冷的說。
  
  「妳不要有什麼不順利就扯到他!他還在住院呢,能動什麼手腳?」光均暴跳起來。
  
  最後,還是不歡而散。
  
  他說得對,是該找份工作。台北容不下她?天下這麼大,又不是只有台北這個城市!夢芯穿上衣服,決定走得遠遠的,越遠越好,只要不是台北就可以了。
  
  姊姊有楊大夫,不用擔心……她心頭猛然一刺。但是……她卻什麼也沒有。
  
  憤怒的開著車,衝過了一陣又一陣的雨幕。天總會放晴的……就像這陣雨,馬上就放晴了。
  
  她不知道自己開了多久,一直開到油箱的警戒線。大雨停了,加油站就在眼前。加完油,她將車停在附近,到加油站附屬的便利商店買了罐咖啡。
  
  一切都會過去的。
  
  「廠長!」正在加油的砂石車司機驚喜的叫了起來。
  
  她回頭,一張黝黑的臉孔在她面前咧著嘴笑,「夭壽啊,找還以為找看錯!廠長,三年了吼!好久不見咧,越來越漂亮了啦!」
  
  「阿發?」她笑了起來,在這段陰暗的日子裡,第一次開心的笑起來。「你還在溪尾砂石場嗎?大家都好嗎?」
  
  「啊唷,我們都不在溪尾了啦!」阿發揮了揮手,「廠長,妳怎麼會被辭頭路啊?夭壽骨,妳一沒有頭路,我們也跟著沒頭路了啦。上面的白癡把砂石場賣了,來接任的廠長是個穿西裝的智障,大家都跳槽了,受不了啊!我們現在都在「比象猛」,廠長脾氣夭壽壞,但是薪水讚的啦~~」
  
  呵,她有多久沒跟這些質樸的人相處了?溪尾砂石場是她第一份工作,留下了許多美好的回憶。
  
  當初她一畢業,就進了砂石場,職務是廠長助理,輔佐一個因為工作失誤被貶職的分公司經理。這位廠長除了天天抱怨,什麼也不做,她這個廠長助理只好捲起袖子,一切自己來。
  
  後來廠長被挖角,跑了。總公司根本不重視這個天邊遠的砂石場,遲遲不指派人來接手,她這個廠長助理就代理廠長的職位一直到最後。
  
  跟這些虎背熊腰的部屬相處,根本不需要虛假那一套,該罵就罵,該揮拳頭就揮拳頭……她突然很想念那段大碗喝維士比的痛快日子。
  
  「欸,廠長,妳找到頭路沒有?」阿發很關心的看著她。這個女廠長真是恰到有找,但是恰歸恰,肯跟他們蹲著喝「倒退嚕」,一起賭骰子,還打電話破口大罵總公司,要求兩個月年終獎金的,也只有這個漂亮又凶巴巴的女廠長。
  
  「還沒有。」夢芯放鬆的伸了伸懶腰,「我去考張砂石車駕照好了,來去比象猛當你們的同事。欸,要照顧我這個新人啊。」
  
  「以前沒駕照,妳還不是開著砂石車追著我們亂跑。」阿發想起來還心有餘悸,「我們不過是去偷打一下水果盤,妳就開著砂石車衝來捉包,差點把車撞進人家店裡!吼——實在蓋恐怖欸……妳來當我們廠長要不要?花蓮也有比象猛捏!他們廠長去台東開了一家新的,花蓮的沒人顧。妳要不要來啊?」
  
  再回去砂石場工作嗎?有什麼不好?而且,可以離台北遠遠的。
  
  「這是我的電話。」夢芯留了張紙條給他,「阿發,你們頭家如果要我去,我就去了。薪水不是問題,只要供膳宿就可以了。」
  
  「妳真的肯來喔?阿勇他們會樂死啦!」阿發很開心的大叫,「他們全家都搬去花蓮了捏!我馬上跟我們頭家說……」
  
  夢芯揮了揮手,和他道別了。
  
  其實,她也知道希望可能不太大。誰會接受一個女廠長?阿發他們接受,只是因為當時的狀況逼不得已;力華會請她當總裁,也是萬分不得已的。
  
  但是,她感激這份淳樸的心意。
  
  不過夢芯沒想到,回到家不到五分鐘,比象猛的老闆就熱情的來電,提出相當不錯的待遇,問她幾時可以上班。
  
  她只考慮了一分鐘,「給我一天整理行李,明天我就去報到。」
  
  沒什麼不能捨的,一切的一切。
  
  她已經無法忍受處於這種等待改變的狀況,她要站起來做些什麼才行。
  
  整理了簡單的行李,她幾乎拋棄了一切,就這樣往花蓮出發了。
  
  將台北的一切,都拋在腦後,不想再回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1 01:21:34

第九章
  
  等車子開到了玉裡,夢芯才覺得自己太莽撞。她沒跟任何人說一聲,只打電話給趙管家,然後把趙管家的薪水匯去她的戶頭,連房東都還沒通知。
  
  比象猛砂石場在哪裡,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在玉裡而已。
  
  就這樣貿貿然的從陰沉多雨的台北,開到這個烈陽藍天的花蓮玉裡。
  
  現在怎麼辦呢?她拿起手機,準備撥給比象猛的老闆。
  
  「小姐,外地人?」小鎮警察友善的上前,推推帽子,「要去哪裡呀?」
  
  她望望左右,發現對方是在跟自己說話。「我要去比象猛砂石場。」
  
  警察瞪大眼睛,上下打量這個裝扮人時的都會女郎,搔了搔頭。這個漂亮小姐去比象猛做啥?
  
  「妳要去比象猛?這路我說不清楚……等等喔,小櫻,小櫻!」他向正在買飲料的女孩招手,「這位小姐要去比象猛,妳跟她說一下怎麼去好了。」
  
  那個叫小櫻的女孩轉過頭,漆黑的頭髮綁成一束辮子,嬌嫩嫩的臉龐像水蜜桃,聲音甜得好似要滴出蜜來,「這位姊姊要去比象猛喔?」她甜孜孜的一笑,「剛好我要回砂石場了,我載妳去吧。」
  
  大概是司機的女兒或妹妹吧?暑假沒事跟著到處跑,這也無可厚非。夢芯猜測著。
  
  警察臉色大變,「不!不用了!妳只要告訴她怎麼走可以了!不然妳開車讓她跟著也行。小姐,別上她的車呀~~」
  
  小櫻滿臉受傷,「警察伯伯,我的「小櫻號」有什麼不好?你這樣「小櫻號」會很傷心欸.姊姊,妳漂亮的LEXUS430跑砂石場的路太可惜了,這樣吧,妳先把車停在鎮上,我帶妳去,好不好?」
  
  那雙純真大眼流露出的誠懇,真沒幾個人能拒絕。
  
  或許是小鎮友善的熱情讓夢芯放鬆了警戒,看了看停在路邊的龐然大物,上面寫明了是比象猛的砂石車。
  
  或許這是個好機會,可以多瞭解一下比象猛的工作環境。她點了點頭,「那就麻煩你們了。」
  
  她俐落的爬上助手座,沒看到警察在她背後慌張的搖手。
  
  看小櫻也跟著爬上駕駛座,夢芯呆了一下。砂石車的駕駛座和助手座中間還有個次助手座,她以為小櫻要坐在那兒,但是她卻爬上了駕駛座……
  
  「……誰開車呢?」她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啊。」小櫻笑得極燦爛,「「小櫻號」是為我打造的,只有我可以開啊。姊姊,把安全帶繫緊一點。」
  
  等這台龐然大物怒吼著飛馳出去,夢芯終於明白為何要她繫緊安全帶了。
  
  本以為自己開車已經夠恐怖了,沒想到這個嬌嬌柔柔、看起來像高中女生的少女,開車像在開戰鬥機一樣!
  
  天啊~~她知道路上沒半輛車,但是小櫻有必要用這種不要命的速度開車嗎?她不敢看儀表板。
  
  「小櫻……我不趕時間……」事實上她想說的是——我不趕著去投胎啊!就算是失戀,也沒必要因為這樣車禍身亡吧?
  
  「我已經開得比平常慢了。」小櫻的笑容光潔無邪,「我也不趕時間啊,我們很快就到了。」
  
  「小櫻……」她幾乎要哀叫起來。無神論的她,決定下車就去教堂受洗。
  
  等到了比象猛,夢芯發現自己的腳在發抖。她應該感謝上蒼……居然還能活到停車的那一刻。
  
  「我們到了!」小櫻依舊笑容可掬,「對了,姊姊,妳要找誰呀?」
  
  「我要找比象猛的老闆。」她虛脫的癱在助手座。來比象猛當廠長真的是個明智的決定嗎?應該再……考慮考慮吧?
  
  「妳要找伯伯?」小櫻兩眼茫然,想了一會兒,她有些不安,「妳……姊姊……妳該不會就是……伯伯說的那個從台北請來的女廠長吧?」
  
  「沒錯,就是我。」夢芯狼狽的解開安全帶,「妳也是比象猛的司機?」天啊,人手有缺到這種地步嗎?連高中女生都來開砂石車?
  
  「我是……」小櫻若有貓耳朵,大概會沮喪的垂下來。「我不是每次都開這麼快的。」
  
  「身份證和駕照給我看看。」夢芯對她攤開手。這可不能開玩笑,開砂石車這麼危險,不能讓高中女生無照打工的。
  
  小櫻怯怯的遞給她。
  
  夢芯看了一眼,揉揉眼睛,反覆的看了好幾次。
  
  呃……小櫻跟她同年,而且身份證上面……還有配偶。
  
  「啊哈哈……」小櫻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夢芯也悲慘的笑了,而且越想越好笑,開始捶著車窗拚命笑。
  
  這兒似乎是個很有趣的地方。
  
  就這樣,夢芯進入了比象猛。
  
  ***
  
  沒有想像中的困難,夢芯很快就進入狀況。或許花蓮比象猛砂石場的會計作業不是非常完善,也有許多傳統產業的缺失,但是這些挑戰讓她樂此不疲。
  
  白天,她總是手握對講機怒吼,要司機別打混,趕緊回砂石場載運下一趟。除此之外,最常聽見的就是——
  
  「還有,那個小櫻,妳再接到超速罰單,我就剝了妳的皮!」這個小姑娘需要人好好整治。
  
  「啊……夢姊姊好凶喔……」每當小櫻哭喪著臉這樣回答,總讓夢芯湧現隱隱笑意。
  
  她又重新穿起洗到發白的工作服,窈窕性感的身材,在連身工作服下依舊展露無遺,但是司機和老闆都知道她的臉長在哪兒,常常臭著臉和她對吼揮拳,但是吼完了,大夥兒還是一起去喝酒、打香腸。
  
  這兒沒有爾虞我詐,沒有繁文俗禮,或許她真正適合的地方,是這裡吧?
  
  她和小櫻成了很好的朋友。活力充沛的小櫻,總是拖著她東奔西跑的去小鎮遊覽,孤單也隨之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還是沒告訴任何人她到花蓮的事,就只撥了一通電話給李宓舒。
  
  沒想到兩天後,李宓舒也提著簡單的行李來到這兒。
  
  「……我知道峻航要聘妳當秘書,他們的待遇很優渥。」見到她來,夢芯不是不感動的。
  
  「呵,我知道,但是我比較喜歡服侍女王陛下。」她伸了伸舌頭。
  
  「這裡很苦。」夢芯坦白說,「工作環境很差,待遇也不如台北。」
  
  「跟女王一起流放,不是很浪漫嗎?」李宓舒笑瞇了眼睛。
  
  夢芯實在拿她這種浪漫沒轍,「那妳拿楊特助怎麼辦呢?你們不是在一起了嗎?」
  
  「只要心在一起,天涯也只是咫尺。」李宓舒推推眼鏡,「而且,他每個禮拜都會來花蓮度假,這可不是每個人都有的休閒生活呢。總裁……不,現在應該叫廠長了。廠長,妳又拿馮總裁怎麼辦呢?」
  
  她不自在的別過頭,「不怎麼辦。我們吹了,就這樣。」
  
  「一句話也不留嗎?」李宓舒眼神溫柔,卻有著深重的壓迫感。
  
  「不用。」她靜默了半晌,「……他知道我的。」
  
  就是知道快要崩潰了,所以她才倉皇出走吧?留下來面對崩潰的情感……她做不到。
  
  她和光均都累了。
  
  如今,她每天都過得很充實,很有挑戰性,只有在臨睡前……也就那麼幾十分鐘,會感覺到脆弱。這樣比較好,真的。
  
  在玉裡小鎮的每一天,都是那麼新鮮。
  
  她寄住在老闆家附近,一個叫做「六塊厝」的客家小村。
  
  村民都喜歡這個從台北來、充滿威嚴卻友善的漂亮女廠長,知道她不善理家、做菜,隔壁的歐巴桑常來她家裡幫忙;怕她星期假日沒東西吃會餓死,都熱情的招呼她到自家吃飯,不然就送了一堆菜過來。
  
  村裡的孩子也都喜歡她,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到了她家都特別的斯文有禮,不敢吵鬧。小孩子不懂什麼叫做女王氣質,但是仰望著這樣美麗又雍容的阿姨,再皮的孩子也會安靜下來,就怕阿姨把自己轟了出去。
  
  她讚賞的一笑和皺眉的沉默譴責,比什麼都重要。
  
  「歹勢,我們家的孩子都跑來煩廠長……」附近的媽媽慌張的去夢芯那兒找小孩,發現自己家的猴死囝仔居然斯斯文文的坐著看「神隱少女」卡通,眼睛都直了。
  
  原本在看書的夢芯放下書本,「不會的,他很乖。」
  
  正在啃仙貝的小櫻噗的一聲笑出來,險些噴到正在打中國結的李宓舒,「抱歉抱歉……那孩子是附近的孩子王,到處欺壓比他小的孩子,可來這兒卻……哇哈哈~~」
  
  「在女王的宮殿,沒人敢造次的。」李宓舒也笑了出來。她也住在附近,沒事就來夢芯這兒,跟孩子氣的小櫻一見如故。
  
  「什麼女王的宮殿?宓舒,妳的浪漫症候群沒救了。」夢芯坐在搖椅上,夏日炎炎的假日午後,冷氣安靜的運作著,附近的孩子們到家裡看VCD,她一面看書,一面跟摯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真是在台北時想也沒想過的悠閒生活。
  
  「真的滿像女王的欸.」小櫻抬起頭,聲音甜蜜蜜的,「那我是什麼?我是開道的帶刀侍衛嗎?」
  
  「讓妳開道,大概會一路死傷無數。」夢芯沒好氣的響應,「我說小櫻啊,妳到底要接多少罰單啊?妳這個月已經——」
  
  「我知道錯了。」小櫻縮了縮脖子,「但是開得跟烏龜爬一樣,「小櫻號」會哭泣啊。」
  
  「妳喔……」夢芯無可奈何,「妳家莊老師咧?假日不跟妳的莊老師出去玩,窩在我家幹嘛?」
  
  小櫻和東大的教授結婚,婚後一直不改稱呼,仍然叫他莊老師。
  
  「莊老師去台北開會,順便去探望他媽媽。」吃完一包仙貝,小櫻又開了一盒花生糖來吃。
  
  「妳可以跟著去呀。」
  
  「不行。他媽媽有癌症,動不動就昏倒。最重要的是,他媽媽討厭我。」小櫻伸了伸舌頭,「既然彼此討厭,又何必去找氣受?反正她不認我這個兒媳,我也不認為她是我婆婆,孝順這重責大任讓莊老師去執行就好了。」
  
  夢芯抬起頭來,驚詫的望著她。「但是婚姻是兩個家族的結合……這樣可以嗎?」
  
  「為什麼不可以?」小櫻輕鬆的喝了口李宓舒泡的紅茶,愜意的呼出一口氣,「父母子女這樣的至親都未必能相處愉快了,何況只是名為「婆媳」的姻親?子女長大了,就會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合得來,大家愉快生活;若是合不來,那就不用勉強了。」
  
  嬌小的她伸了個懶腰,「若是需要我們照顧年老的父母和公婆,那當然是責無旁貸,但是照顧並不包括忍受所有的無理取鬧,婆婆這地位沒偉大到那種地步啦。既然她不需要我的照顧,我也不用去自找麻煩囉。」
  
  真的嗎?這樣就可以了嗎?夢芯突然覺得,外表嬌小的小櫻,比自己還要成熟許多。
  
  小櫻和李宓舒又聊了些什麼,她都沒聽見,只是深思著。
  
  「……夢姊姊?夢姊姊!妳真的在作夢啊?我肚子餓了啦!」小櫻嚷了又嚷,才讓夢芯清醒過來,「走啦,我們去吃飯。」
  
  李宓舒無奈的看著周邊散落的零食空袋,「吃了這麼多,妳還餓?」
  
  「該吃晚餐了啊。」小櫻皺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最近餓得特別快欸.」
  
  夢芯把書闔起來,「家裡好像沒什麼剩菜了……」
  
  「我們去外面吃啦。」小櫻有時真受不了這個精明幹練、家事方面卻白癡到極點的夢姊姊。「走吧,我們去「台北」吃飯。」
  
  「台北?」李宓舒驚訝的和夢芯面面相覷。
  
  小櫻該不會真的要去台北吃飯吧?
  
  ***
  
  一到鎮上,夢芯和李宓舒的肩膀都垂了下來。
  
  真的是到「台北」吃飯。那家餐廳的名字,就叫做「台北餐廳」。
  
  兩人一起瞥向興高采烈的小櫻。這名字到底是哪個天才老闆想出來的?
  
  「老闆娘~~」一踏進店裡,小櫻撲向一個孕婦,「快把你們的好酒好菜端上來~~」
  
  「呿!」老闆娘拎住她的後領,「沒看我肚子這麼大了,還撲?滾滾滾,去幫我端菜,我心情好就弄點剩飯剩菜喂妳。」
  
  理論上,她應該是個孕婦……吧?但是,哪個孕婦會這麼美麗?
  
  眼前這個風情萬種的老闆娘,一頭美麗的大波浪鬈發,梳理得如此嫵媚;雪白的嬌容仔細的描繪了胭脂水粉,說是濃妝也不為過。但是……怎麼會有這麼適合濃妝的女人?只見其艷不見其俗,一舉手一投足,連同性都會臉紅心跳,更不要說望著她流口水的男人們。
  
  「坐呀。」老闆娘輕輕撥弄雲發,嬌媚的對她們一笑,「妳們是比象猛的新廠長和新助理吧?真是一對美人兒,把我們這個黏人的小女孩都比下去了。」她擰了擰小櫻的臉,「瞧瞧人家!妳結婚都幾年了,還這麼孩子氣!我給妳的口紅呢?就沒看妳塗過半次,真是白教妳化妝術了!」
  
  「我都嫁人了,是歐巴桑了,還化什麼妝?」小櫻苦著臉,搗住被擰疼的粉頰,「我又不是妳,大肚婆還要在臉上畫水彩——」
  
  一個爆栗敲在小櫻頭上,「什麼話?我現在可是女人最美麗的時候,不好好打扮,怎麼對得起我的麗質天生?叫妳去幫忙端菜,妳還杵在這兒幹嘛?」
  
  「我是客人耶!」小櫻邊躲著她的爆栗攻勢,邊嬌聲嚷著,「好歹我也是客人好不好?」
  
  「真熱鬧啊。」斯文的老闆過來點單,「親愛的,別再敲小櫻的頭了,小心手疼。」
  
  老闆娘半瞇起一隻眼睛,嬌俏的在他臉上落下一個吻,這才放過小櫻,花蝴蝶似的去招呼別的客人。
  
  夢芯不自覺的將臉別開,不想看到別人甜蜜的愛情。在這種心境下……她真的不想看到。
  
  「楊特助沒來?」她轉移話題,問向李宓舒,「他不是每個禮拜都會來嗎?」
  
  「嗯,他這個禮拜加班,我要他別這樣奔波。」李宓舒溫柔的笑笑,「自從妳離開……馮總裁像是不要命似的工作,最近敲定了高鐵周邊開發的合作對象,馮總裁更是沒日沒夜的工作,楊宿自然也得跟著加班。」
  
  「因為我跟光均的問題,連累你們了。」夢芯神情有些蕭索,「其實妳該留在峻航,而不是跟我來花蓮——」
  
  「女人也有女人的義氣,和我們想跟隨效忠的對象。」李宓舒推推眼鏡,「楊宿是贊成我、瞭解我的,只是……廠長,這樣真的好嗎?或許你們可以說服馮董事長呀。這樣連努力都沒有就逃走,實在太不像妳了。」
  
  「馮董事長說得沒錯。」夢芯的語氣變得冷漠,「婚姻是兩個家族的結合,既然他瞧不起我的家世,勉強也不會有幸福的。」她的肩膀垂下來,「我不可能要光均選擇他父親或是我……這不行的。」
  
  「廠長,妳是不要他為難吧?」李宓舒滿臉同情。
  
  老闆娘猛然往她們桌上一拍,滿桌的菜都蹦跳了下,「那個死老頭又搞這招?」眼神冷然。
  
  「親愛的,冷靜點……」老闆苦笑的阻止她,「小心孩子——」
  
  「親愛的,你看你爸爸!」老闆娘氣得雙手亂揮,「不要我這個酒家女也就算了,連這種漂亮、有氣質、能力超群的廠長也不要欸!那他要啥?哪國的皇親國戚還是公主啊?真真氣死人了啦!他只是不要你們兄弟結婚而已!我以為只有婆婆會心理變態,原來公公也會啊~~」
  
  「抱歉,剛剛我們不小心聽到了妳們的談話。」老闆一面安撫著怒氣衝天的老婆,一面搔著臉頰,「我也姓馮,馮光遠。光均……是我弟弟。」
  
  夢芯手中的筷子掉了下去。
  
  這是怎麼了?她不是逃到中央山脈的另一邊嗎?為什麼所有逃走的人全擠在這裡?這是什麼世界?哪一國的巧合啊?
  
  她覺得有點發昏。
  
  ***
  
  打烊以後,光遠留她們下來。
  
  「不好意思,是我跟我老婆連累了你們的婚事。」光遠歎了口氣。
  
  「親愛的,這是什麼話?還不都是你爸爸害的!」老闆娘不服氣的嚷著。
  
  留下來看好戲的小櫻也在一旁幫腔,「就是說嘛,什麼年代了,還講家世咧。想到就有氣,當初我婆婆也反對我跟莊老師結婚,其實啊……那都是借口啦!只是單純的不想讓我們莊老師結婚而已。」
  
  「小櫻,別火上加油了。」光遠皺皺眉,「親愛的,妳不是答應過不氣我爸爸了?他一個大男人帶大我們兄弟,婚事不聽他的,當然不會高興……快別氣了,對胎教不好呢。」
  
  他低頭想了想,「爸爸會這樣激烈反對,說起來,我和緋紅當初的私奔,應該有很大的影響。解鈴還須繫鈴人,不管怎麼說,我跟徘紅都該回去跟爸爸說清楚。」
  
  「不用了。」夢芯笑笑,「你們現在很好不是嗎?何必擾亂你們平靜的生活?你們的心意,我很感激。」她站了起來,「其實……我並不是恨光均,真的。馮董事長就只剩他了……我知道你們父子感情極好,其實我是很羨慕的。撕裂別人的家庭來成就我們的幸福——我不想讓光均心底留下這種陰影。」
  
  她穿上外套,眼神非常柔和,「但我還是很高興知道你們過得很好,這起碼告訴我,總是有人幸福的。」輕輕的和光遠握手,「由衷的祝福你們。」
  
  她走了出去,小櫻跟李宓舒也跟著離開。
  
  「我來開車吧。」小櫻提議,「很快就可以到家晴。」
  
  「離鬼門關也很近。」夢芯誓死捍衛駕駛權,「妳給我乖乖坐後座。」
  
  「廠長,讓妳開跟小櫻開好像也差不了多少……」李宓舒膽戰心驚的繫上安全帶。
  
  「……」
  
  望著她們的背影,光遠和緋紅不自覺的握緊了手。他們的幸福,是這樣得來不易。
  
  「親愛的,你有祖父嗎?」緋紅開了口,艷容出現一絲淒楚。
  
  「當然有啊。」光遠陷入遙遠的回憶,「我爺爺在我國小六年級才去世的。他很疼愛我們……」
  
  「我沒有祖父。」緋紅望著夜空,「應該說,我沒有家人。我從小就在育幼院長大,不知道擁有親人是怎樣的滋味……」
  
  「我和孩子,都是妳的親人。」光遠安慰的抱緊她。
  
  第一次見到緋紅,是在一家頗負盛名的夜總會,那張冷冷的艷容望著被她的水杯潑濕的客人。
  
  「如果你要上床,建議你去應召站。我們這兒可不是應召站!」她氣勢凌人,居高臨下的厲聲說著,「請你搞清楚這裡的遊戲規矩,不要到不適合你的地方白花錢!」
  
  這樣高傲艷麗的酒店小姐,卻也可以在街角餵著流浪貓,溫柔得像是另一個人。警戒心應該很高的流浪貓,不但願意讓她撫摸,還不斷的在她腿上蹭來蹭去。
  
  後來,他常常去點她的台,只是想多瞭解她一點。
  
  一切都在不知不覺中發生,等他發現的時候,已經愛她愛到不可自拔,直到現在,依舊深深的、深深的愛著她。
  
  他們私奔時,失去了所有的經濟來源,但是緋紅卻精神十足的嚷,「只要頭還在頸子上,走到哪兒都可以活下去的!」
  
  為了脫離他父親的勢力範圍,他們逃到花蓮這個小鎮,因為緋紅喜歡這裡乾淨的天空,所以他們留了下來。
  
  什麼樣的苦都吃過了,一點一滴的積蓄,開了這家小小的餐廳。
  
  一切都是這樣的不容易。
  
  「……我們的寶寶,也該有個祖父吧?」緋紅輕輕的說,「大家都有爺爺,寶寶不該沒有啊。」
  
  「謝謝。」光遠有些鼻酸,擁住這個他最愛的女人。
  
  第二天,他打了電話到峻航。這是長長的三年來,他第一次和家人聯絡。
  
  一開始,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光均……我是大哥。」經過層層轉接,終於聽到了弟弟的聲音。
  
  「大哥!」光均激動起來,「你好嗎?你在什麼地方?這些年來——」
  
  「這些年來,辛苦你了。」光遠是愧疚的,「我對不起你……」
  
  「別這樣說!千萬不要這樣說……」光均默然好一會兒,「我現在完全瞭解你的心情,真的,我瞭解……大哥,你到底在哪裡?」
  
  「我跟周夢芯在同一個小鎮裡。」光遠平靜的回答。
  
  話筒那端,又是長長的沉默。
  
  「玉裡?」
  
  「你果然是知道的。」光遠歎了口氣,「你不追來?」
  
  「夢芯懂我為什麼不追去。」光均苦澀的回答,「我也懂她為什麼離開。我不會再愛其它女人。」
  
  「你要來。」光遠堅定的說,「因為爸爸要當爺爺,你也要當叔叔了。」
  
  「……什麼?」光均跳起來,「你說什麼?」
  
  「我和緋紅結婚三年,好不容易有了個孩子。」光遠笑笑,「八個月了。叔叔來看未來的小侄子,算是個好借口吧?玉裡鎮很小,真的很小,會跟誰不期而遇,誰也不知道。」
  
  可以跟夢芯見面,可以和他朝思暮想的人見面哪……雖然見面以後,將是更苦的相思。
  
  「給我地址。」光均歎了口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1 01:22:07

第十章
  
  相對無言。沒想到再見面的時候,竟是相對無言。
  
  嘈雜的機器隆隆作響,光均抬頭看著狂風捲起沙塵,美麗的夢芯在這狂沙中穿著破舊的工作服,臉上一點胭脂也沒有。
  
  粗魯的司機來來去去,開口就將檳榔渣呸在地上,每個人說話像是在吵架般,嗓門一個比一個大。
  
  天氣非常的熱,夢芯額上都是豆大的汗滴,但是她的辦公室裡連冷氣都沒有。
  
  是,現在的她包得非常緊,連工作服的扣子都掃到了脖子。這樣熱的天氣,她還是穿著長袖,腳上套著工作靴。
  
  但是,光均卻寧願她穿著西裝外套,裡頭什麼都沒穿也沒關係,吹著舒適的冷氣,瞪大眼睛罵部屬……而不是在這兒受苦。
  
  「妳吃苦了。」若他早知道是這樣,說什麼也要來帶走她。「我們回台北吧。我再也不管父親說什麼——」
  
  「然後拋下你的父親,選擇我嗎?」夢芯苦笑,「我從來沒有怨你,就算我們吵得再激烈……我也不是真心生你的氣。你們兄弟……宿命好像都一樣?但是,光遠還有你這個弟弟可以留在家裡孝順父親,你卻沒有。」
  
  光均心裡一陣淒愴,「一定還有更好的環境。我認識花蓮石材公司的老闆,不然,我在花蓮開家公司讓妳經營!我不要看妳這樣受苦,我……我……」
  
  「別這樣說。」她安慰的按住他的手,「我就是在這種工作環境底下發跡的,現在只是回來而已。你別看這地方這樣雜亂,這兒可是一切營造的開端呢。」她解開頭巾,「別說這些了。難得你來,又剛好是午休時間,跟我去野餐?有個地方我一直想帶你去看看。」
  
  她跟小櫻打聲招呼,「小櫻,妳的哈雷機車借我一下。我午休要去野餐,給我兩個便當吧。」
  
  小櫻看了看滿眼傷痛的光均,和努力掩飾傷懷的夢芯,把機車鑰匙丟過去,無聲的說:「加油。」
  
  還能加什麼油呢?夢芯苦笑的拎起便當,朝光均招手。
  
  「我也會騎這種車的。」光均望著她有些吃力的牽著車。
  
  「我知道,但是你不認識路呀。跟我來吧。」她微笑著把安全帽遞過去。
  
  坐在後座,抱著夢芯柔軟的腰肢,光均心裡沒有遐想,只有更深的傷痛。
  
  她瘦了,瘦了整整一大圈。他怎麼會以為夢芯很堅強,可以承受一切打擊?或許表面上看來,她可以承受一切,但是……消瘦的身材卻說明了她心中的苦楚。
  
  摸著她的背,更是瘦得可憐。
  
  「別這麼摸我,怪癢的。」夢芯動了動身子,「坐好,就快到了。」
  
  他們穿越坑坑疤疤的砂石場周邊道路,到了河堤邊。
  
  拾級而上,整個秀姑巒溪都在他們眼下。
  
  「往這邊下去,小心。糟糕,我忘了你穿意大利皮鞋……」看著從河堤頂笨手笨腳爬下來的光均,夢芯不禁發笑。經過幾個月的時間,她已經習慣了這種鄉村生活。但是她的光均,還是個標準的台北人。
  
  她的光均。
  
  這句話在她心底掀起了洶湧的酸楚。或許,她再自私一點,只要再自私一點點就夠了。或許她哭了,或許她哀求了,光均會不顧一切的跟她走,真的成為「她的光均」。
  
  但是,她明白親情和責任的重要。若要她選擇姊姊或光均……她說什麼也抉擇不了,自然也不忍心讓光均承受這種撕裂般的痛苦。
  
  「我鞋子多,多毀一雙算什麼。」他望著開闊的河面,涼爽的清風夾帶著溫甜的花香而來,這清澈得宛如深海的天空,絲雲成了天空的海浪。
  
  「好香啊。」他讚歎。這酸甜濃郁的花香是什麼花?就像是……像是……愛情的滋味。夢芯甩甩頭,想把傷痛驅走。什麼時候都好,就不要是現在。她和光均可以相處的時間已經夠短了,一分一秒都值得珍惜,她不希望現在浪費時間傷痛。
  
  「是番石榴的花。」她撥枝尋葉,溪畔小小的白花盛開著。「看,還有些番石榴成熟了呢。這裡是小櫻帶我來的,很漂亮吧?」
  
  她拍拍樹下的大石頭,拉著光均坐下,「吃便當吧。在台北的時候,我們忙得像是一對陀螺,從來沒有時間出去走走,這可是我們第一次野餐呢。」
  
  清風徐徐,靜靜的和心愛的人坐在美麗的溪畔,聞著酸甜的花香。這是他吃過最好吃的便當,因為佐料是——愛人的笑容。
  
  「我是愛妳的。」光均放下筷子,「除了妳,我再也不會愛上任何女人。」
  
  夢芯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我也愛你。但是……這樣不行的,或許……你可以在你爸爸喜歡的對象裡尋找有感覺的女人,不要因為我而耽誤了……戀情不會只有一次。」
  
  「這是最後一次。」光均握住她的手,「我再也……再也不會愛別人。我和父親吵了很多次,但是……原諒我無法拋下,請妳諒解。」
  
  夢芯很想微笑,但是臉上的表情卻不聽話。這是訣別嗎?或許是吧。更或許……她一直期待光均不顧一切的追來,希望他能夠成就她自私的希望。
  
  而她微小的希望終於破滅了。
  
  該怎麼回答呢?或者說,該怎麼應對呢?她想求他堅持下去,但是又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堅持。
  
  或許這是個最好的結束吧——在他們的愛情依舊甜美的此刻。
  
  「我……」她終於開了口,露出光均所見過最美、卻也最不忍看見的微笑。
  
  但是她還來不及說話,番石榴樹晃了兩晃,一顆番石榴筆直的敲在光均的腦袋上。
  
  那聲音是這樣的響亮,光均被打得頭一偏,趴在夢芯的懷裡。
  
  「光均!」她大驚失色。奇怪,風有這麼大嗎?為什麼番石榴會突然掉下來?
  
  「膽小鬼。」
  
  在昏迷過去的零點零一秒,光均似乎聽到了耳邊有個陌生的輕蔑聲音。
  
  「誰是膽小鬼?」他忿忿的抬頭張望。
  
  「不用看了,沒用的人類看不到我。」那聲音冷冰冰的。
  
  「沒看過這麼沒出息的男主角。你是幼兒園大班啊?還被你爸牽著鼻子跑?旁邊這個女人是要幫你生兒育女、繁衍後代的,只有智障人類才會放棄心愛的伴侶,去選個白癡老廢物!
  
  「那老廢物給你生命,可卻不能幫你活呀。再說,那老廢物看到你哥的小孩,就會改變心意了啦。你先把你哥、嫂子和未來的老婆綁上車,載回台此吧,若放棄了這個高傲美麗的女人,將來等老廢物後悔了,只怕這個漂亮女人早就被追跑了。男性人類真是一群白癡智障,沒看過更蠢的生物了……」
  
  「你說誰蠢?!」光均跳了起來,腦門一陣陣發痛,伸手一摸,老天,腫起了一個大包。
  
  他咬牙切齒的撿起那顆青澀的番石榴,抬頭看看若無其事、迎風招展的番石榴樹,他怒吼,「是你這畜生對吧?!不對……植物要罵什麼啊?混帳東西!你是想謀殺我嗎?!」
  
  「光均,你怎麼了?」夢芯緊張的抓住他,「是不是腦震盪了?我帶你去看醫生——」
  
  「我很清醒!」他咬牙,揉了揉腦門上的腫塊,「混帳樹,最好你說得對,不然我就砍了你!」一把抓住夢芯,「走!」
  
  「去哪兒?」夢芯被他嚇到了。剛剛番石榴那一擊有那麼重嗎?
  
  「回、台、北!」他怒吼,「這棵死樹提醒了我,要死就大家一起死!又不是只有我愛上老爸不喜歡的女人,老哥也得跟我一起回家挨罵!不然沒有弟弟的我不是太吃虧了嗎?走!」
  
  夢芯踉踉蹌蹌讓他拖到機車邊,看他一把搶去鑰匙,把哈雷機車覦得像噴射機一樣快,她忍不住哀叫——
  
  「光均,你還是去看看醫生吧~~」
  
  ***
  
  光均像被鬼附身一樣,氣沖沖的將光遠和緋紅扔上夢芯的車,又把夢芯塞進前座,連飛機也不坐了,就這樣千里長征的將車子開回台北。
  
  「我們可以搭飛機呀!」夢芯哀求著,「光均,你是不是撞到頭,神志有些不清楚?跟你回台北沒關係,但是你好歹也選個安全點的交通工具——」
  
  「別勸他了。」緋紅懶洋洋的吃著酸梅,「早晚都是要去見那老頭,省趟車錢也不錯。我說夢芯哪,妳是不是帶他去溪畔那棵芭樂樹那邊?」
  
  「對……對呀。」咦,緋紅怎麼知道的?
  
  「我就知道。」光遠歎了口氣。
  
  欸?欸欸欸?那棵芭樂樹有什麼不對嗎?
  
  「那棵爛樹!」光均吼了出來,「等我辦完台北的事情,就回去砍了它!」
  
  「又不是你一個人想砍而已。」緋紅咕噥著,「玉裡鎮上起碼有一半的男人想砍了它,親愛的,對不對?」
  
  光遠不好意思的搔搔臉頰。他和緋紅只吵過一次架,那次兩個人差點要吹了,幸好那棵芭樂樹「打」醒了他,不過他那時也氣得想砍樹就是了。
  
  到底有多少男人在那棵樹下被「打」醒,沒人統計過,不過說要砍它的人倒是很多。
  
  只是,到現在那棵芭樂樹依舊安然無恙的開花結果。
  
  ***
  
  經過了六個鐘頭的車程,他們安然抵台北馮家,夢芯簡直想跪下來感謝上蒼。
  
  「走吧。」光均很霸氣的把門一開,「總是要面對的。」
  
  「我不要去。」被羞辱她不怕,但是不能反抗,她痛恨這點。
  
  光均像是沒聽到她的反對,拖著她的手腕,筆直走向主屋。光遠和緋紅則很樂的跟在後面,看他們兩個對罵扭打。
  
  聽到喧鬧聲,馮父從房裡出來,看到光均拖著夢芯,先是一怔,又看到大兒子扶著那個俗麗的女人,又是一怔。
  
  壓抑著滿腔洶湧的感情,馮父冷冰冰的說:「不相干的人別進我們馮家家門。老金,把這兩位小姐請出去。」
  
  「爸爸——」光遠走向前。
  
  馮父嚴厲的制止他,「別叫我爸爸!我沒你這種跟女人私奔的兒子!」
  
  「死老頭,你夠了沒啊?」挺著大肚子的緋紅開罵了,「我以為只有婆婆會心理變態,你一個大男人,婆婆媽媽個屁啊?你兩個兒子要娶老婆,關你什麼事情?好不好都由他們自己承受,你管那麼多幹嘛?兒子不討老婆,難不成要陪著你一起當鰥夫嗎?你真該去看看心理醫生了!」
  
  「不要臉的臭女人!」馮父也發飄了,「你誘拐我的兒子,現在還來我家囂張?滾!我家不歡迎妳這種賤人!」
  
  「你以為我愛來?」緋紅一點被打擊到的模樣都沒有。「要不是怕肚子裡的寶寶沒人可以叫爺爺,我才懶得來!又要昏倒了?心臟病又要發作了?哼,吵兩句也就只會這招,換點新招行不行啊?」
  
  「親愛的,別這樣……」光遠尷尬的阻止她,「別太激動,下個月就是預產期了——」
  
  「也不知道是哪來的野種,我馮家不承認這個孫子!」馮父咬著牙,「送客,通通給我轟出去!」
  
  「爸爸,請你再考慮一下我跟夢芯的事情……」一團混亂中,光均終於搶到發言權。
  
  「娶她,我就沒你這兒子!」
  
  「光均,不用求他,我走就是了!」夢芯也動氣了。
  
  這大概是安靜的馮家有史以來最吵鬧的一次,傭人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辦。
  
  就在每個人的音量都提到最高的時候,緋紅突然尖叫一聲,把所有的人都嚇了一大跳。
  
  大家把頭轉向她,發現她可憐兮兮的捧著肚子,滿臉驚恐,「親愛的……我羊水破了……」
  
  眾人慌成一團,反而是馮父最早恢復鎮靜,大喝一聲,「女人生孩子有什麼好慌的?先去把車開出來!妳,」他指著夢芯,「妳扶著她。光遠,當爸爸要堅強一點,女人生孩子你昏迷個什麼勁兒,沒用的東西!光均,把你哥拖上車去!」
  
  七手八腳的把快生了的緋紅和緊張到中昏迷的光遠弄上車,見光均居然慌張得把車開上花圃,馮父怒拍了他腦袋一下,「這點小事慌張啥?坐過去!一群沒用的東西!」
  
  就這樣,馮父親自開車,把所有人都載到醫院去了。
  
  尖叫的緋紅被推人產房,剩下的四個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措手不及。剛剛不是在演家庭倫理大悲劇嗎?怎麼場景馬上轉換到醫院了?
  
  「那種女人……小孩也未必是你的!」馮父把枴杖重重一頓。
  
  「那的的確確是我的孩子。」光遠臉色蒼白的坐在產房外面,「我們結婚三年了,一直沒有孩子。這孩子……是徘紅吃盡苦頭得來的試管嬰兒。」
  
  馮父呆了呆,「我就知道,這種女人肯定拿掉無數次的孩子,才會連小孩都生不出來!光遠,你要好好想想——」
  
  「不孕的是我。」光遠平靜的看著偏執的父親,「問題出在我身上,但是……非常喜歡孩子的緋紅堅持不肯分子,她寧可忍受一次又一次的痛苦,就是要生我的孩子。」他將臉埋在手心,「我不該讓她受這麼多的苦……」
  
  「女人只為了值得的那個男人吃苦。」夢芯垂下眼瞼,「你們的母親不也因為相同的原因吃了很多苦?」
  
  馮父安靜下來,想起了早逝的妻。
  
  她的身體一直很不好,醫生警告過她,她的心臟病雖然不嚴重,但是生育勢必會危及她的性命。
  
  但她還是堅持幫他生了兩個孩子,不管身體多麼孱弱,都執意要自然生產。
  
  這場景多麼熟悉……他也曾這樣焦心的、痛苦的在產房外等待,聽著妻子壓抑的吶喊,偷偷地畫著十字,六神無主的念著佛號。
  
  是的,他的舉止很失常,但是哪個男人能夠忍受自己心愛的妻痛苦不堪,還能夠保持鎮靜的?
  
  那是他的妻、他最愛的人,正艱辛無比的產下他們的孩子哪。
  
  看了眼抱住頭一面畫著十字、卻口念佛號的大兒子,他的眼眶濕潤了。
  
  當年的一切,像是昨天才發生一般。抱著妻子差點把命賠上、好不容易才生出來的小小嬰孩——初生的嬰兒真是醜……但是在他眼中,卻是最珍貴的寶貝。
  
  他和妻的寶貝。
  
  在她臨終的床邊,他不是發過誓,要永遠愛著自己的孩子嗎?
  
  這是愛妻遺留給他僅有的禮物啊。
  
  難道……他的頑固讓他忘記了曾有的誓言嗎?
  
  「你們哪裡懂得天下父母心?」他喃喃著,「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們好,你們哪裡懂?」
  
  緋紅一聲聲的尖叫迴盪在靜寂的產房內外,在煎熬中等待的時間,像是很長,又像是很短。
  
  當嬰兒啼哭震破寂靜時,所有的人都鬆了口氣,眼眶含著淚。
  
  光遠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步出產房的護士微笑著把孩子遞給他。
  
  「爸爸……這是你的孫子。」他幾乎落淚了,「這是我們馮家的第三代……」
  
  馮父湊過去看,「瞧瞧,這麼小的孩子,就有這麼深的法令紋。怎麼會像我這個頑固的祖父呢?注定會被人討厭的……」他的聲音不斷的顫抖。
  
  生命如此循環不已,當年張著嘴大哭的嬰孩,漸漸長大成人……現在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看到了嗎?親愛的?我們的孫子……誕生了。馮父在心裡悄悄的跟過世已久的妻子說著。
  
  新生命的誕生,融化了他的頑固。抱著這個小小的嬰孩,他突然覺得以往的堅持很可笑。
  
  「你們看,我有孫子了。」他微笑的抬頭,忍不住流下眼淚。
  
  ***
  
  夢芯沒有在台北久留,第二天就匆匆趕回玉裡。
  
  「我在玉裡還有工作。」離開前,她和光均躺在床上,「我不會因為一個男人而拋棄一切。」
  
  「但是妳為我拋棄了驕傲,和我回來。」光均吻了吻她的臉。
  
  「你確定我真的拋棄了嗎?」她挑了挑眉,「我只是被你那失心瘋的樣子嚇到而已。」
  
  光均沒有挽留她。他很明白,夢芯正在打造自己的王國,她不可能拋下一切,就只為了留在他身邊。
  
  她是天生的女王,女王是無法退位當皇后的。
  
  不過,他和楊宿倒是每個禮拜都到玉裡度假,因為他們的女人都在遙遠的那一邊。
  
  或許是夜太靜,當夢芯熟睡的時候,光均在玉裡的第一個夜晚卻失眠了。
  
  他起身在屋裡翻了半天,帶了一把鋸子、一瓶威士忌和兩個杯子就出門了。
  
  循著記憶,他開著夢芯的車,顛簸的來到河堤邊,靠著手電筒和明亮月光的幫助,找到了那棵番石榴樹。
  
  「你這傢伙!」他恐嚇的揮揮鋸子,「真該把你鋸下來當作柴火燒了!」
  
  無風,番石榴樹卻晃了晃,像是在嗤笑。
  
  「不過,看在你說中了的份上,就饒過你的刀斧之災。」他盤腿坐了下來,將兩個杯子盛滿酒,「我這人賞罰分明,來吧,今晚月色很好,來喝酒吧。」
  
  波光粼粼,銀白的月光閃爍大地,番石榴傳送著酸甜的戀愛氣息。
  
  「當然不是白請你喝酒。你趕緊讓夢芯回心轉意回台北吧,然後讓她趕緊嫁給我。我知道她只是故意讓我焦急,你好歹也把她打醒——好痛!」
  
  又是一顆番石榴準確的打中他的腦袋。
  
  摸著後腦腫起來的大包,他惡向膽邊生,「信不信我鋸了你?!你這棵爛樹!」
  
  番石榴樹晃了兩晃,滿樹的葉子像在輕蔑的嘩笑。
  
  ***
  
  「光均,你半夜跑去哪兒了?」夢芯瞪著滿臉都是傷的光均,不知道他去哪兒弄得滿身泥巴。
  
  「沒事。」他端起碗,吃著隔壁阿桑送來的稀飯。「睡不著去河堤邊走走,不小心跌到淺灘上。」
  
  總有一天砍了那棵囂張的芭樂樹!光均在心裡暗暗發誓。
  
  當然,他不知道這棵番石榴樹是玉裡的傳奇之一,玉裡鎮上大傘的男人都轉過跟他一樣的念頭;他也不知道,玉裡大中的女人,都護著這棵番石榴樹,常常跟它傾訴愛的歡喜與煩惱。
  
  這是一則——發生在花蓮玉裡小小的愛的奇跡。
  
  之後
  
  力華的解體,幾乎沒有人感到意外。
  
  事實上,當夢芯被迫離開力華以後,這家公司就名存實亡了,一點一滴的崩潰,最後靠著賣土地資產苟延殘喘,兩年後,終於宣告破產。
  
  如今,力華只剩下一個空殼子,和上下數以萬計的員工。
  
  即使有無能的領導人,中層主管和員工還是努力的讓力華運作下去,但是,許多標案進行到一半,眼見就要獲利,卻因為周轉不靈與董事們無心經營,就這樣面臨結束的命運。
  
  就在這個時刻,有家砂石場的老闆承接了力華所有的資產與債務,購下所有的股份。
  
  旁人都覺得這個老闆不是呆子就是傻瓜。一個被淘空的公司,就算再低價也不值得投資。但是,那家砂石場老闆卻只是笑笑,丟出了大把大把的鈔票。
  
  公司改名為新力華,而空降的總裁,也即將在今天上任。
  
  「聽說還帶了自己的秘書。」主管們咕噥著,「該不會是天天玩女人、花天酒地的那種人吧……」
  
  眾人屏息以待,只聽得鐸鐸的高跟鞋聲穿過了走廊,走進會議室。
  
  一片寂靜,沒有人說話。
  
  眼角或許有些風霜,面容或許溫和了些,但是……那自信雍容的高貴氣質,和眼中自然流露的凌厲之色,的的確確是夢芯。他們的周總裁回來了。
  
  「我是周夢芯。」她漾起一個極淺的笑容,像是一切都沒有改變。「從今天起,我就是你們的總裁。一個公司不可能由一個人支撐,希望能與各位共同努力。」
  
  靜默中,有人鼓起掌來,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鼓掌聲幾乎震破了天花板。
  
  她,回來了。
  
  該感謝想拓展事業的比象猛老闆,他很豪爽的下了決定,跟夢芯討論了很久很久——
  
  「妳待在這裡太可惜了。」老闆拍拍她的肩膀,「別擔心錢的事。我大半輩子省吃儉用,就算三輩子也花不完,小小一個力華,我還不放在眼裡。」
  
  「老闆,你會有新的煩惱。」夢芯微笑,「新的力華會讓你的錢多到五輩子都花不完。」
  
  這件事情是秘密進行的,連她和李宓舒回到台北都沒有人知道,包括光均。
  
  離開公司,她微笑的在峻航樓下等著。楊宿說,光均剛剛離開了辦公室。
  
  看見他的車,她揮手。光均把車開過去,又不可置信的倒車回來,探頭出來看,眼睛瞪得老大。
  
  「嗨,馮總裁。」她拉開車門,遞了張嶄新的名片給他。「我的車壞了,可以送我回家嗎?」
  
  「周總裁……」他看了名片好幾次,「請問妳家在哪兒?」
  
  「你家不就是我家嗎?」她伸伸舌頭。
  
  光均的微笑漸漸擴大、變深。
  
  「沒錯,我家就是妳家。」他大叫,「妳完了!這麼重要的事情,現在才讓我知道!等回家妳就知道死了!」
  
  「誰死還不知道呢?」夢芯眨眨眼。
  
  「早知道妳會回台北,我們幹嘛在花蓮公證結婚?我要宴請一百桌,昭告天下我們結婚了~~」
  
  「你要不要在整條忠孝東路上擺流水席?」她沒好氣的瞪他一眼。
  
  他們指上的婚戒,在幽暗的月光下,晶瑩的閃亮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1 01:22:24

番外篇
  
  ——番石榴的自言自語
  
  她也記不清楚,自己在玉裡溪畔站了多久。
  
  只記得有一天,她伸展了幼綠的葉子,打了個呵欠,臨溪照著自己的身影。她知道她是什麼,她是棵番石榴樹。
  
  照著溪影,她知道自己一天天的長高了,開始開花、結果,一切都是這樣的自然。
  
  夏天多雨,山洪爆發好幾次,左鄰右舍的樹木花草都被水流帶走,只除了她。
  
  山洪有些畏懼的繞過這棵古怪的番石榴樹,所以安然無恙。
  
  「欸,她還在欸!」人類終於開始注意到這棵大水沖不走的番石榴樹。
  
  她喜歡人類,因為他們的情緒很甜美,尤其是會到她樹下聊天說笑的,通常都是情侶。
  
  多麼可愛的情緒呵,尤其是女性……小女孩有小女孩的嬌嫩,大女人有大女人的衿貴,眼睛閃亮亮的,就算是老阿婆也有種溫軟的氣息。
  
  好聞,非常好聞。因此,她這棵應該是沒有性別的番石榴樹,自然而然的認為自己是「女性」。
  
  但是,人類的情緒卻未必都是甜美的,有時候很哀傷、非常哀傷,哀傷到幾乎苦極了。
  
  她討厭漂亮女生流下來的淚——在她眼中,每個女人都是漂亮的。而那群又蠢義笨的男性,就只會弄哭那些漂亮女生,用一些蠢笨如豬的理由。
  
  更讓她討厭的是,這些蠢男人說出來的情話真是讓人……不,是讓樹火冒三丈!
  
  什麼蒼天為憑、碧波為證,連個大石頭都可以拿來賭誓……我咧,那我這個見證你們愛情的番石榴樹咧?
  
  說到這個,就讓她氣得掉果子。
  
  有時候聽那些蠢男人的違心之論聽到氣煞,她乾脆扔幾個青澀的番石榴,讓他們大腦醒一醒。也因為這樣,玉裡鎮一半以上的男人都恨不得把她砍了,玉裡鎮的女人卻誓死護衛著她。
  
  這讓她很感動,但是那些蠢男人想砍她?喔呵呵~~
  
  她可是吸收日月精華、連山洪都不敢招惹、天上少有、人間第一宇宙無雙絕對無敵的番石榴樹呀!
  
  哪個蠢男人砍得到她?哈哈哈~~沒砸死他們,實在是本樹心地仁慈,宅心仁厚,不忍心讓女孩兒們掉眼淚的關係。
  
  誰說番石榴跟愛情扯不上關係的?她可是這溪畔的愛情守護者。
  
  歲月悠悠,她依舊安然無恙的待在溪邊,等著一段又一段的愛情傳奇……或者即興的下場插個花。
  
  沒什麼,不用太崇拜她,因為她是偉大的、獨一無二的番石榴樹,請叫她愛情第一名!
  
  真的、真的不用太崇拜她了……
  
  臨水的樹影驕傲的晃了晃,馥郁酸甜的花香,漸漸的瀰漫了整個溪畔。
  
  就像是愛情的香氣。
  

  <全書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1 01:23:10

作者的話  染香群
  
  噗……其實寫完這本,我自己笑到打跌。
  
  說我惡作劇也可以,我突然想來個老套惡整大會。「總裁」這個題材已經是小說固定橋段了,大概抽出十本現代稿,有九本半會跟總裁扯上邊,就算不是主角,也是重要配角之一。
  
  「總裁與秘書」更是歷久不衰的題材,洋洋灑灑無數本,若是把書名用打印機印出來,不知道二十張A4的紙夠不夠印?
  
  所以,編輯跟我討論套書《焦糖布丁與老人茶》的時候,我聽得猛打呵欠。哎唷,人家實在不擅長寫嬌滴滴的千金小姐……
  
  「妳還不如叫我寫個女王算了。」語氣無限哀怨,「反正總裁滿天飛,妳讓我寫個女總裁會怎樣?我想寫女王……」
  
  電話那頭的編編滿臉黑線,有氣無力的,「……那妳想寫怎樣的?別啦,我們先討論完焦糖布丁……」
  
  呵欠打到一半,有個故事突然街進我腦海裡。「來個對立的、同樣脾氣很差的男總裁如何?兩個人互相看不對眼,後來就……」
  
  整理了五秒鐘,我開始信口開河的把故事說下去,越說越樂,甚至連捷運站那段都編派好了,我這種胡扯的功力真是令自己都佩服……
  
  只要別讓我寫嬌滴滴的千金小姐就可以了。
  
  「……太好了。」沮喪的編編突然高興起來,我也好高興,終於可以脫離千金小姐的苦海……「等焦糖布丁寫完,妳就寫這本好了。」
  
  我的臉馬上垮下來。
  
  不不不不會吧?啊啊啊~~我的工作計畫表沒有這一本啊~~
  
  這就是《親愛的女王陛下》的由來,一本意外。
  
  或許是我天生反骨,對於工作表都有嚴重的抗拒感,這本不在工作表內的小說進度很快,寫了十五天就完工了,扣掉我休息的四天,這本書大約十天左右就寫完了。
  
  大概很多人會以為這樣的小說太速成,所以應該寫得很不用心吧?
  
  非也。
  
  正因為故事都在大腦裡播放完畢,所以只需要寫出來就行了。寫完以後,我有些意猶未盡,也覺得這種狂諷很過癮。雖然我腰痛到幾乎要死了,雖然我咒罵打字不夠快、吃飯浪費時間……但是寫完的時候,自己看了一遍,其實是很滿意的。
  
  我喜歡這種舞台劇般的表達方式,雖然不容易寫得好,但是我很盡力了;場景不多,但是我真的下了苦心去設計對白,效果雖然不算好,但也還可以。
  
  而且我還把親愛的芭樂樹請出來了~~最不可能代表愛情的芭樂樹~~
  
  我真是惡整到心滿意足的地步啊!
  
  要說有什麼遺憾,大概就是沒辦法把標案說得清清楚楚。其實營造業的運作不是那麼容易的,但是我若把資料通通填上去,這本書不但字數會爆炸,編編的眼淚不是透過話筒淹沒我混亂如小宇宙的套房,就是乾脆FTP過來讓我的計算機當機……
  
  為了種種安全的考量,所以我很聰明的、理智的、也非常遺憾的克制了。
  
  但是,因為太喜歡這棵芭樂樹了,承蒙編編不嫌棄,我想她會常常出來攪局……
  
  妳喜歡這棵芭樂樹嗎?如果喜歡,就告訴我吧。
  
  若嫌寫信太麻煩,那就請妳去浪漫星球網站留言吧,我可是會去看的唷。
  
  如果留言的人夠多,我大概會考慮讓番石榴當一下主角吧?(這是不定期的空頭支票)
  
  期待下一本書再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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