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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潔明]深情大老粗(小肥肥的猛男日記PART 6)[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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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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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5-29 00:04:03
標題:
[黑潔明]深情大老粗(小肥肥的猛男日記PART 6)[全文完]
深情大老粗(小肥肥的猛男日記PART 6) 作者:黑潔明
《深情大老粗(上)》
這個天上掉下來的女人簡直是個麻煩!
他冒著危險救了她的命,她卻揍他一拳當謝禮
被她當成會打女人的孬種著實讓他火大
她甚至忘恩負義的偷他東西,結果讓自己身陷險境
敢情這蠢女人的良心是被狗給啃了,才這樣報答他?
早知道就不該多管閒事,任由她凍死在雪地裡算了……
曾經,他以為會孤老終生,可上天讓他遇見了她
雖然她老是惹他生氣,卻也能惹他發笑
是她讓他找回對人的信任,並學會怎麼愛人
但他很清楚她不可能屬於他,沒有女人想留在這種荒地
就算有,也不是和長相醜惡、性格乖戾的他在一起──
她就像個天賜的禮物,一個教人難以置信的美夢
奈何再怎麼美麗的夢,總會有清醒的一天
當她有機會回到文明又便利的世界
她立刻毫不眷戀的轉身離開他寂寞又可悲的生命…
《深情大老粗(下)》
從小到大,她一直想要找一個能夠真心愛她的人
這回大難不死,意外讓這個心願有了實現的機會
雖然這男人長相凶惡,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好人
就算她無禮又不知感恩,他依然細心體貼照顧她
讓她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珍貴的寶物
明知他們之間有著距離、語言與文化的明顯差異
她仍是無法自拔地耽溺在他的寵愛中越陷越深
如果可以,她願意放棄所有跟他到天涯海角……
意外總是從天而降,當糾纏她不放的惡魔再次出現
她知道美夢已到盡頭,是該清醒面對現實的時候
她也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深深傷了他的心
讓他認為這一切只是她用來打發時間的遊戲
但即使他像個斬妖伏魔的白馬王子拯救了她
她和他還是不可能有著像童話般幸福快樂的結局
只要惡夢沒有結束,他們之間就注定沒有未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9 00:04:56
農地兩甲
附農舍
地方正
依山傍水
風景優美
土地肥沃
有水源
自售中介勿擾
如誠價可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9 00:05:36
第一章
她正在往下掉。如果不是那些人用膠布貼住了她的嘴,她一定會尖叫出聲。OK,就算如此,她猜她也已經叫出聲來了,只是太多的噪音,讓她根本聽不見自己的尖叫。
狂風呼號如女妖,螺旋槳在上方答答答的響著,直升機前方的駕駛吼著驚慌的咒罵,他旁邊的男人也憤怒的大聲咆哮,緊抓著她的那個傢伙,更是嚇得直喊。
她聽不懂他們所說的話,但她可以聽得出他們語氣中的恐懼。
出事了,她知道。
她的心臟大力的跳動著,好似要裂開一般的疼。
這些綁架她的人,在她自己一個人出門買菜時,迷昏了她,等她好不容易醒過來,已經被遮住了眼,雙手反綁在背後。
他們操著她完全聽不懂的語言,強架著她上了許多交通工具,折騰了好幾天,最後才上了這架該死的破直升機。出事了,她當然知道。她被綁架已經很倒霉了,但老天爺顯然覺得這樣還不夠,硬是讓這架直升機出了問題。
在一次恐怖的劇烈震盪中,她撞到了旁邊的機身,遮住她雙眼的黑布終於因為擦撞而移位,它們還掛在她臉上,但她再次得以重見光明。
她在直升機上,她知道。雖然之前看不到,但她知道自己在直升機上。
駕駛座前方應該一片開闊,因為直升機起飛好一陣子了,她曉得出了問題,但她原本以為只是直升機一時失控,或許是有人試圖來救她,只是粗魯了些;家裡的那些男人向來粗魯,特別是有人惹火他們時,雖然她已經被帶離很遠很遠,可她知道他們不會輕易放棄。
但,前方並不開闊,她仍在天上,直升機也依然猛烈晃動,顫抖的維持著飛昇;周圍並沒有其它飛行物,那澆熄了她心中最後一絲希望。
唯一有的,是山。
高聳入雲、積了白雪的山壁,就在直升機的周圍,像巨大的灰白相間的屏障,擋住了所有的去路。而這架可怕的機器,正以可怕的速度在旋轉著,她暈得直想吐,根本分不清楚東西南北。直升機裡的男人們驚慌失措的大吼著,駕駛死命控制著直升機,試圖穩住它。他幾乎成功了,但只維持了幾秒,狂亂的風從四處切來,讓直升機被東拋西晃,彷彿有只無形的大手,正抓著它猛力搖晃,好像這機器只是個玩具,而那隻手的主人只有兩歲。
直升機往上攀高,陡地停住,跟著毫無預警的開始失控的旋轉著往下掉。
她瞪著眼前這恐怖的景象,在那一秒,真的希望自己什麼都沒看到。
從直升機敞開的門外,狂飆進來的強風,刮得她臉發疼,她感覺得到冷汗從全身上下每一處張開的毛孔中滲出來。
在混亂中,那箝抓著她的傢伙的安全帶,不知怎地竟斷裂了,下一個震盪,讓他差點被拋飛了出去。他抓住了她的安全帶,不讓自己掉出去,但機身晃動得實在太過劇烈,他緊勾著她身上的安全帶,害她被勒得肩骨發痛,即使如此,他仍一寸寸的滑開。
她想抓住他,雙手卻因為被綁住而無法張得太開。他的臉色慘白、呼吸急促,她看見他因害怕張大的眼睛,再一次的拋甩震盪,將他拋了出去。他的手勾抓到她安全帶的扣鎖,咻的一聲,帶子鬆開,她往前摔跌在地板上,只能眼睜睜的看他跌出直升機外。不到一秒,他就不見蹤影,他的慘叫一下子就消失了。她應該要把眼睛閉起來,但她的眼皮不聽使喚。咻!
世界狂亂的旋轉著。
咻!
天空與山互相交錯。
咻!
在那千萬分之一秒,她清楚看見螺旋槳彷彿慢動作一般的在轉動,聽見機身的金屬零件因極度的壓力而掙扎的聲音。
第一次撞擊出現時,直升機的尾翼斷了,她死命的用腳抵住自己,不讓自己掉出門口,但那只是徒勞無功的嘗試。
刺耳的金屬刮擦聲在耳邊響起,下一秒,她被拋出了直升機,往下摔跌。
天空,好藍。
風,冷得像冰。
她往下掉,看見殘破的直升機裡,另外兩個男人驚嚇的表情,她還無法思考,某個東西就打到了她的頭,讓她失去了意識!
黑暗像來時一般,快速的退去。疼痛迅速佔據所有知覺,她睜開眼,忍不住深吸了口氣,卻又因胸中的劇痛而乍然屏住呼吸,痛得閉上了眼睛,卻不禁想著!太好了,她沒死。
讓她在那恐怖的一瞬間昏死過去,或許是老天的慈悲。
天是亮的。
她等待疼痛過去,它不過去,但沒關係,她仍可以呼吸,這才是最重要的。她輕輕的呼吸,一次一點點,然後慢慢的睜開眼,密密麻麻黑點仍佈滿眼前,她看得到模糊的影子,卻無法清楚對焦。
她覺得想吐,而且冷得要命。
再一次的,她閉上眼,不再試圖看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總之,不是在直升機上就是了。
她頭上沒有任何遮蔽物,至少她剛剛看時沒有,那代表她也被拋出來了。天啊,她還能活著簡直是奇跡。她痛得無法清楚思考,只能慢慢吸口氣,然後再一次的緩緩睜開眼,忍著疼痛爬站了起來。這一次,周圍的景物比較清楚了,一兩百公尺的山坡上,有著直升機破敗的殘骸,它在皚皚白雪上,一路留下大大小小的金屬碎片。
她撿起一片銳利的鐵片,割開自己手上的膠帶,然後拔掉嘴上的膠帶;因為抖得太厲害,她在割膠帶時,幾次在手腕上留下痕跡,幸好沒有割到動脈。
她運氣好,被甩到雪堆上,只有腦袋被砸到,左手脫臼,或許肋骨也斷了幾根;她每次呼吸都會痛。
但另外兩個人並沒有那麼好運,她在沿路的殘骸中,看到一隻斷掉的手,還有鮮血淋漓帶著斷腳的靴子。
她吐了出來,因為嘔吐,讓她差點再次痛到昏倒,但她死命保持著清醒,然後繼續往機體那裡走。
雖然不想看到更多可怕的景象,雖然那兩個王八蛋是綁架她的壞蛋,但如果他們還活著,她不能拋下他們,讓他們失血而死。
她至少得確定他們已經死了。況且,說不定直升機上的無線電還能用。她喘著氣,拖著腳,搖搖晃晃的在積雪中往前走。斷掉的肋骨,活像戳進了她的肺裡,如果真是那樣,她恐怕也活不久。好不容易,她拖著殘破的身子來到機身旁,不禁想咒罵出聲。
那已經沒了螺旋槳和尾翼的破敗機身,焦黑不已,顯然燒燬過,而且原本的駕駛座已經全毀了,上面有著她不想去確認的人形黑塊。
那個駕駛百分之百,絕對死了。
另一個可憐的傢伙,身體四肢遍佈沿路,她沒有看到頭,但她不認為少了下半身的人還有救。
當然,被燒得融掉的無線電也一樣,不可能有救。
現在怎麼辦?
冰冷的風,如刀刮般劃過,教她冷得發抖。
瞪著燒燬的直升機駕駛座,她深吸口氣,告訴自己,沒關係,至少她的腳還能走,而且那些壞人在上直升機前,給了她一件外套。
小靜,聽好,迷路時,別驚慌,要找個安全的地方,停留在原地。
老爸的告誡和面容在腦海裡浮現,讓她稍微冷靜下來。OK,沒事的,雖然她已經成年了,這也不是普通的迷路,但他們會找到她的,找人是他們的專長。
直到這時,她才定下心來,環顧四周。周圍的山坡地積滿了雪,如刀一般插天的山峰,像屏障般連綿著,部分山頂有著裸露的灰色岩石,看起來活像惡魔之地,乍看之下,似乎擋住了她所有的去路。
她往下看,這個方向好了點,雖然前途崎嶇,但至少那裡沒有雪。
俗話說得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一扯嘴角,她抬起腳,再次在雪中跋涉,離開那恐怖的出事現場,歪歪倒倒的朝山下走去。
她不能待在出事地點,她身上穿的衣服太少,留在這裡只是死路一條。
打著哆嗦,她摩擦著手臂,看著山腳下那殘留翠綠草地的山谷,想著,至少下山的路看起來不是很難,她看得到山谷裡有一條河。
她必須先下山,找個溫暖的地方,至少回到雪線之下,才不會在人家找到她之前,先凍死在這裡。
如果她沒搞錯,這些人打算拿她來威脅家裡的人,雖然她的外文能力一向很爛,但家人的名字她可是不會聽錯。她從來就是家裡最弱的一環,她很清楚,顯然那些壞蛋也很清楚。她不想替家人找麻煩,如果可以自行脫困,她絕不想留下來當那些綁架犯的籌碼。拔起陷在雪中的布鞋,她小心的往山下走。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或許幾十分鐘,或許幾個小時,她沒有時間概念,只覺得身體越來越冷。
她怎麼會越來越冷?她正在往下走,應該會變得暖一點,不是嗎?
天明明是藍的,藍得像是大海一般,而且太陽就在天上,閃耀著金色的光芒。
她吐著白氣,仰望著藍天驕陽,全身卻抖得像搖泡沬紅茶的雪克娃娃,完全感覺不到太陽的熱力與溫暖。
太誇張了,現在明明已經五月底,幾乎可以算是夏天了。
他們該死的到底把她帶到哪裡?
都已經五月了,山上怎麼可能還有這麼深的雪?
心裡浮起的疑問,每一個都打擊著她的信心與希望。
抬頭望天,讓她更加頭暈目眩,她閉上眼,低下頭,卻在再次抬腳時,沒有站穩,摔了一跤,一路滾下積滿白雪的山坡。
可惡!該死!她在翻滾中,放棄了掙扎,只能繃緊了肌肉,忍受在雪上翻滾的疼痛,一邊在腦海裡咒罵那些綁架犯,然後再次痛到失去意識!
有個濕熱的東西在舔她冰凍的臉。那東西把她從黑暗中拉了回來,當她意識到那是舌頭時,嚇得想睜開眼,卻沒有力氣。
她的臉凍得發僵,不只臉,嘴唇也是。
恐怖的記憶在昏沉中浮現,她還沒來得及為自己的處境感到害怕,就聽到舔她的動物,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嗥叫。
太好了,一匹狼。
一匹恐怕是在呼叫同伴來進餐的狼。
天啊,為什麼不讓她繼續昏死過去?
她奮力睜開眼,試圖伸手揮趕那匹狼。雖然那一定是白費力氣,但坐以待斃絕非耿家人會做的事。
她試著抬起手臂,可惜只有小指動了動。不過她睜開了眼睛,也許不到兩毫米,但她睜開了腫脹的眼睛。一匹毛皮銀灰的狼,蹲坐在她腦袋旁,高高在上,冷傲的俯視著她,金黃色的眼,恍若寶石一般。
然後下一秒,一道比牠還要巨大好幾倍的黑影,忽然出現在那匹灰狼的身後。
她看不清那黑影,她的眼皮不只腫起來,且因血水而沾黏著,只能睜開一條小小的細縫,隱隱約約中,她看見那遮住藍天艷陽的東西又高又壯,全身長滿了長毛,還有著粗壯的手腳。
不會吧?狼還沒走,熊就來了?
噢,這真是太好了,她要被吃掉了。
熊在冬天不是要冬眠的嗎?不過,現在好像是五月?是嗎?是吧?如果真的是五月,為什麼會有雪?為什麼會這麼冷?
她無法再維持清醒的思考,也不太想再維持,如果她要被當成一塊肉,她寧願當一塊神智不清的肉。
但是,當那頭巨大的野獸蹲下身,朝她伸出厚實的熊掌時,她卻仍醒著,嚇得無法閉上眼,只是全身毛孔張開,呼吸加快,而且心臟不由自主的因此緊縮。
她繃緊了皮肉,等待疼痛,但那頭熊卻沒有揮下利爪,抓傷她的皮肉,反而摸著她的臉,掀起她紅腫沾黏在一起的眼皮。她吃痛地抽了口氣,那頭熊發出了低沉的聲音,讓她的心也跟著顫抖了一下。但被強迫掀開的眼皮,讓她的眼瞳吸收到更多的光線,也因此看得更加清楚,忽然間,她對上了一雙黑得如地獄之水的眼。
那雙眼,很黑、很冷。
那低沉可怕的聲音再次隆隆出現,但並不是之前她以為無意義的聲音,那些聲音有著高低的音節和規律,那是語言。
牠在說話。
那頭熊低下頭來,開口說話時,嘴裡的熱氣噴到她臉上。
她眨了眨眼,看著那在毛下的嘴,以為會看到尖利的撩牙,卻只看到平整的牙齒;擱在她臉上那粗糙的掌背,也沒有毛茸茸的皮毛。
這頭熊,好奇怪……
她神智不清的瞪著那張毛臉看,然後慢半拍的,發現眼前這毛茸茸的野獸,並不是熊,而是個人。
一個有著黑色大鬍子,身上穿著毛外套、戴著皮手套的男人。
她應該要覺得鬆了口氣,卻沒有辦法,這個人臉上沒有被鬍子遮住的皮膚,有一部分看起來像老舊扭曲的皮革一樣。她不知道是她暈得太厲害,抑或是那些人給她吸入的迷藥有副作用,眼前的男人,活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鬼怪。
這人的模樣,和那雙帶著血絲,又黑又冷的眼,讓她感到害怕。
人類能做出的事,有時比野獸更可怕。
她既驚且懼,卻無法動彈。他撥開她臉上和身上的雪,將她整個人從雪地裡抱了起來,那很痛,但她虛弱得無法抗議,只能發出疼痛的呻吟。
他不理會她抗議的呻吟,只是抱著她在雪地裡走動,剎那間她只覺得天旋地轉,他每走一步,她都覺得身體痛得快裂開了。
「好痛……」
眼淚,因為疼痛,不受控制的瓠了出來。
她用盡所有力氣,抬手抓著他身上毛茸茸的外套,虛弱的道:「停下來……拜託你……」
他低下頭來,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因此停下腳步,或放慢速度、小心一點,只是抬起頭,繼續在雪地裡飛快的行走。
在雪地裡步行的震動,帶來一次又一次的疼痛和黑暗。
不,她不要喪失意識。
當黑暗再次鋪天蓋地而來,她驚慌的想著,卻無法控制,昏迷過去的最後那瞬間,她腦海裡只浮現一句!他要帶她去哪裡?
劇痛,從左肩上傳來。她痛得清醒過來,接下來第二個知覺,是冷。
在疼痛和冷到心裡的寒凍中,她驚慌的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室內,躺在一張木床上,那個像熊的男人,在昏黃的火光下,俯首在她面前,兩隻大手抓握著她的臂膀。
他似乎想把她的左手拆折下來!
她嚇出一身冷汗,不知哪來的力氣,讓她反射性的抬起右手推開他的臉。
「放開我……」
她的聲音有氣無力的,但她相信他已經清楚瞭解了她的意思。
他鬆開了手。可是,下一秒,她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發現他鬆開她的手臂,是為了脫她的衣服。
「你做什麼?」
他開口說了些什麼,但她壓根聽不懂他吐出的字句,因為太過害怕,暴增的腎上腺素給了她力氣,讓她忘了疼痛,她揮手打著他,戳刺他的眼睛,抓他的頭髮,忍痛爬起來,想跑下床。
可是每一個無力的攻擊和逃跑的意圖,都被他看穿擋下,強壓她回床上。
「不要……」
她不顧身體的疼痛,奮力反抗著。眼前這下流的王八蛋卻無視她的抵抗,一把抓住了她攻擊他眼睛的右手,一邊一臉兇惡的咒罵著,一邊以右手粗魯的扯掉她身上的衣物。
刷噤!
衣物的撕裂聲,在冰冷的空氣中,聽來格外驚心。
因為她的抵抗,他扯破了她的黑色長袖棉T ,冷空氣爬上她冰冷濕透的肌膚,她卻沒時間鳳到寒冷,只覺得既驚又懼。
「嘿……住手……」她紅著臉,空出來的左手遮著只剩下內衣的上半身,驚慌失措的忍著疼痛,抬腳踹他胯下的要害。
「我叫你住手!」他沒有住手,他在她即將踹到他的那瞬間,閃電般抓住了她的腳,用力拉開,用他的膝蓋壓制著,然後俯下身來,怒瞪著她,低咆出聲。她聽不懂他說什麼,可她很清楚他的意思。
他那黑色的瞳眸,有著冷酷的火氣,帶著最終的警告。
被壓在那龐大的身軀下,她驚恐得忍不住發抖。老爸曾經告訴過她,腳的力量是手的三倍,身為女孩子,要懂得善用腳,所以她方才抓緊了機會,用盡全力朝他踹去,誰知卻一點用處也沒有。他抓住她的腳時,像是在抓稻草一般,她根本使不出力氣來,這男人粗壯的手腳像鐵石般堅硬,力氣大得彷彿輕輕一握,就能捏碎她的手腳。
他的左手仍抓著她右手的手腕,他的腳如千斤巨石一般的壓著她的腳,她感覺得到他身體的熱氣,嗅聞得到他身上的汗水。
她不可能打得贏這個像野獸一樣的男人,連一丁點的機會都沒有。
她顫抖著瞪著他,不願相信她好不容易逃過了綁架和空難,到了最後,竟然還是要落到被強暴的下場。
淚水盈到了眼眶,她深吸口氣,死命的忍住淚,瞪著他,勇敢的重申:「放、開、我!」
他擰起了眉,停了幾秒,然後冷冷的再次開口,低沉的聲音隆隆迴盪在空氣中,她卻依然如鴨子聽雷。但是,這一次,他那冰冷的眼中,似乎軟化了一點,似乎多了些什麼。
同情?憐憫?
她懷抱著希望,才要再開口,他卻在那瞬間,扯掉了她細緻的內衣。
羞窘和憤怒,如雷一般轟然而來,轟得她全身發紅,她握拳揮了出去,狠狠的打了他一拳。
那一拳直直打中他的右眼,卻只換得她連自由的左手都一起被拉到頭頂箝抓住。
他憤怒的瞪著她,雙眼警告的瞇成一條線。
她沒有動,也不再做徒勞無功的掙扎,只是怒瞪著眼前這可惡的禽獸,因恐懼和憤怒而顫抖著。如果要被強暴,她也絕不會尖叫,讓這王八蛋感到興奮,或得到一絲一毫的樂趣。
男人不再和她廢話,下一秒,他扯掉了她身上的長褲,和那雖然濕冷,但僅存的內褲。那瞬間,她不由自主的抽顫了一下,只覺羞憤欲死。正當她驚懼不已,以為他會強迫拉開她的腿,壓在她身上發洩時,他卻只是將那濕冷純白的內褲,往旁邊的地上一丟。然後他鬆開了她的手,下了床。
她愣了一下,卻不忘把握機會,在第一時間,手腳並用的飛快往後退縮,將身體蜷縮成一團,遮掩自身的赤裸。
一佗黑乎乎的東西,突地從前方飛來,她驚叫出聲,慌亂的將那東西撥開,然後才發現那是一件毛衣。
他又開口了。
說什麼?
她喘著氣,緊張的看著他。只見那高大的男人站在一個石砌的火爐邊,一臉不耐煩的瞪著她,比了一個手勢。
她看不懂,只是更加瞪大了眼睛。
他舉步上前,她往後直縮,控制不住的瑟瑟顫抖。
他翻了個白眼,停下腳步,喃喃咒罵了一聲,然後轉過身去,走回火爐邊,拾起一旁堆放整齊的木柴,朝那微弱的火光裡,扔了幾根進去。紅色的火舌吞噬著乾燥的木頭,不一會兒就旺盛了起來。他不是要強暴她嗎?現在是怎樣?她仍在發抖,防衛性的環抱著自己,困惑又警戒的看著那個男人。沒有轉頭多看她一眼,他拿起放在爐上鐵板的燒燙水壺,把熱水倒進一個表面凹凸不平的老舊鋼杯。
那個傢伙背對著她,像鐵塊一樣硬的手臂,拿著一根湯匙攪拌著杯裡的東西。
冷寒的空氣讓她顫抖,她每吐出的一口氣,都化成白煙,她緊張的瞪著那高大恐怖的傢伙,然後飛快的瞥了一眼落在腳邊不遠處的毛衣。
他給她毛衣?為什麼?是要她穿嗎?
男人依然背對著她,之前被她誤認為熊皮的外套,他仍穿在身上,但手套已經脫下來了。
他不是想對她亂來?那他為什麼要把她脫得精光?
她依然覺得暈眩,手腳無力,喘不過氣來,而且冷得要命,雖然不信任這傢伙,但她的衣服破了,而這件舊毛衣是好的。
顧不得上面或許會有跳蚤塵瞞,她沒有多想,趁他轉過來之前,快速的爬上前,撿起那件毛衣,飛快套上。她抬手穿衣時,再次感覺到身體上的各處傷痛,這才慢半拍的發現,她原先因脫臼疼痛得抬不起來的左手,不知何時,已經能夠活動。她微微一愣。之前她很確定,她的手脫臼了,幾乎只要一動,就痛得她眼淚快流出來,但是現在雖然還是很痛,卻已經能夠活動。
過大的毛衣垂落在她身上,衣襬幾乎要垂到她膝蓋,但正好能讓她遮住身體。
半跪在床上,記起那把她痛醒的劇痛,她撫著自己原已脫臼的左肩,心頭浮現一絲懷疑。
難道,他剛剛是在幫她把脫臼的肩膀接回來的?
忽地,那人轉過身,朝她走來。
她臉一白,反射性的再次往後退,直退到大床靠牆的那一邊。
男人的臉色再一沉,不耐再次浮現那幽黑的眼瞳,這次他沒有停下,只見他大踏步的走上前,讓她悚懼得直想找個武器握在手中,但這床上除了一條毛毯之外,沒有任何物品,在那短短一瞬,他已來到床邊。
她只能緊抱著自己,不肯一不弱的瞪著他。
男人停在床邊,伸出手。當他伸出手的那一瞬,她又是一縮,然後才發現他並沒有再次攻擊她的意圖,他只是把鋼杯遞給她。她緊張的看著他,再看向杯裡的不明液體。老舊的鋼杯裡,有著溫熱的液體,他泡了某種東西。雖然冷得要命,但她仍是遲疑了一下,不敢輕易接下那杯或許能溫暖她的液體。
他瞇起眼,哼了一聲,把那凹凸不平的鋼杯猛地放到木床上,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杯裡的乳白色液體濺了出來,但仍有大半在裡頭,且冒著氤氳的白煙。
那東西看起來很溫暖。
她不相信他真的離開了,她聽到他在門外活動的聲音,那表示她不要想能跟著開門逃走。
哼,好像她真的有辦法在什麼裝備也沒有的狀況下,穿越雪地,到山下求援。
別傻了,她至少得先想辦法弄點東西吃,還要找件褲子穿,才能離開。
蜷縮在床角,她瞪著那個熱呼呼的鋼杯,全身冷得直打顫,雖然穿了衣服,爐子裡的火也旺盛起來,她還是覺得冷。
她不該亂喝陌生人的東西,誰知道他在裡面加了些什麼。但他顯然救了她,還接回了她脫臼的手臂,不是嗎?盯著那杯冒著白煙的液體,她暈眩的舔舔乾澀的唇舌,只覺得又渴又累又冷。剛剛因為腎上腺素的關係,她不覺得很痛,現在暈眩和痛覺又爬了回來。她抱著曲起的膝蓋,昏昏的看著那杯乳白色的液體,想著自己應該喝了它,至少拿到手中,它是熱的,多少可以給她些溫暖。
不自覺的,她捧住了那只溫燙的杯子。
拿到了身前,她才發現這液體很像牛奶,但他加了東西在裡面,她有看到。
搞不好他加的只是糖?
她不該喝它,可是她好冷,而這東西是熱的,光是捧在手裡,已經讓她冰冷的手指覺得溫暖起來,而且聞起來甜甜的,它鐵定能溫暖她全身上下。
她需要熱量。
還有什麼會比被強暴更糟?如果是迷藥,或許那樣還比較好,至少她神智不清,感覺起來也許不會那麼可怕?
話說回來,她現在就夠神智不清了。
管它的!她又冷又渴,她要喝了這杯溫熱的液體。
她輕啜了一口,然後又一口,那是奶沒錯,但不是牛奶,或許是羊奶?她不知道,但裡面的確有加糖,又溫暖又香甜。她喝了一口又一口,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喝著。那溫暖的奶水,流進她的胃,彷彿也流進她的四肢百骸。那暖意安定了她的心神,她看著這石與木混合建造的房屋,發現這屋子十分粗獷,所有的牆都是石塊以灰泥堆起來的,地板、屋頂則都是用原木做的,而且只簡單削去樹皮、磨光而已,並沒有另外再做多餘的加工。
屋子裡很暗,因為這裡沒有窗戶,至少她觸目所及都沒看到。唯一的光亮,是從那石頭火爐中的火焰散發出來,那火爐上頭有著長長的鐵管煙囪,直通到屋頂。
她從小就住在溫暖的地方,不曾看過真正有煙囪的壁爐,直到現在。
所以那些綁匪,真的是把她帶到很遙遠的地方了。
慢慢的再喝了一口奶水,她昏昏沉沉的想著。
說不定那傢伙是個好人,他出去是為了用手機通知救援隊,或警察。
屋外的收訊總是比較好的,不是嗎?但這種地方收得到訊號嗎?可是她還沒有告訴他,她的名字。
但如果他真的是好人,為什麼要脫光她的衣服?
亂七八糟的思緒在腦海裡晃動。捧著那漸空的鋼杯,她靠在牆上瑟縮著,只覺得眼前的景物開始扭曲。她疲累的看著眼前室內變得越來越模糊的火光和桌椅,然後聽到鋼杯從她手中滑落敲到地上,發出了眶琅的聲響。杯裡剩下的最後一點奶水,全部灑在木頭地板上,看起來就像一幅潑墨畫。
她癱倒在床上,雖然想維持神智,最後卻仍撐不住那襲來的倦意,閉上了眼。
可惡,裡面果然不只加了糖!
她最近的運氣真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9 00:06:40
第二章
可惡的瘋婆子。抓起一塊雪,他將其敷到疼痛的左眼上。他真不應該優先幫她接回手臂,那至少會讓她安分些。無論是誰教那瘋女人自衛術的,都教得該死的好。
他的眼睛明天肯定會腫起來。他相信如果給她機會,她一定會想辦法伸手挖出他的眼睛。
他實在不該多管閒事的。
卡卡走了過來,同情的伸出舌頭,舔了他的臉兩下。
人類,是世界上最邪惡的動物。
他摸摸大狗的頭,起身繼續準備過冬的工作。
這幾年,他一直都是一個人,他不喜歡和人接觸,他討厭面對人。
但他看到事情發生,看到那架直升機在那恍若惡魔的屏風那裡,遭到無情的狂風襲擊,然後像個玩具一樣,掉了下來,砸成稀巴斕。只有笨蛋,才會以為靠直升機就能飛越這座險峻的山脈。雖然明知在那種狀況之下,通常不會有生還者,但他遲疑了一下,仍放下了手邊的工作,往出事的地點走去。
該死,他的良心應該早在幾年前就被狗吃了才對。
一邊咒罵著,他一邊不甘願的前進。
那地方離他有點距離,他花了一點時間,才走到那附近,然後他看見有東西在雪坡上移動,跟著才發現那是一個生還者。
他幾乎想掉頭離開,可那個人需要幫助,無論生還者是誰,在那種空難下,絕對無法靠自己一個人走下這座山。
他繼續往山上走,卡卡則安分守己的跟在他身邊。
那個生還者,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他正考慮是否要出聲,那人就失足跌下雪坡。
該死!這下那傢伙恐怕不死也去掉半條命了。
他咒罵著,指示卡卡上前,一邊加快了腳步。卡卡如子彈一般衝了出去,去追那像顆球一樣翻滾下山的傢伙。他盡力趕了過去,但仍費了點時間。卡卡讓他快速的找到了那個翻落山坡的人,他到了那裡,才發現那個生還者是個女的。她還活著,雖然一臉的血,但仍有呼吸脈搏,眼瞳仍會收縮,而且還有意識,但一副隨時要掛點的樣子。幸運的是,除了左手脫臼,她沒有摔斷其它骨頭。
她又瘦又小,穿著太過輕薄且不適當的衣服和鞋子。
天知道這女人為什麼會穿著這樣來到這鬼地方,她一定蠢得要命!
他必須帶她回家,否則她就算沒因這空難的意外而死,也會因此凍死。
當他抱著她迅速下山回家時,她完全昏了過去。
她是如此虛弱,彷彿隨時就要死去,他壓根沒想到她清醒後竟然會變得如此瘋狂,在他替她脫去那會害死她的濕衣服時,她對他又踢又打的,嘴裡喊著不知名的語言。
他聽不懂她說的話,她講的不是蓋丘亞語或艾馬拉語,不是西班牙文,更不是英文。
他知道她很害怕,他試圖和她解釋,但這女人連最簡單的英文都聽不懂,而她已經冷到連嘴唇都發青了,再這樣下去,她非凍死不可。因為沒有辦法和她溝通,獲得合作,他只好強行動作,硬是把她身上那些濕透的棉質衣服扯掉。
在平地,棉衣或許透氣,但在山上,那種衣服是最糟糕的質料,吸了汗水後的T 恤,很快就會因低溫結凍,奪取她的體溫,當溫度回升,結冰的汗水融化時,也一樣會吸取體溫,造成嚴重失溫。
體溫過低,她的心跳就會停止,心臟一停,呼吸也會跟著停止,接下來很快就會腦死。
從小到大,他看過太多類似的案例了。
為了她好,他只能脫了她的衣服,而且必須要快。
他沒有那個耐心和她慢慢比手畫腳,反正她早就已經被他嚇得半死。
她是個勇敢的小東西,她用力的反抗掙扎,即使在最害怕驚懼時,都不曾哀求過,他原本以為她會尖叫、哭號,但她沒有。
在發現自己無法逃開時,她躺在那裡,用最凶狠的表情瞪著他,卻掩不住無法克制的戰慄。
勇敢的小東西。
即使全身傷痕纍纍,她依然顯得美麗。他很久很久沒看過女人了,更別提全身赤裸的女人。雖然並沒有特別的去注意,但那短短的幾瞥,已足以讓他一覽無遺。在那一剎那,他突然意識到,眼前的人,不只是個傷員,還是個女人。一個柔軟乾淨的女人。
雖然受了傷、流著血,她的氣息依然甜美,貼著他的嬌軀依然玲瓏有致,觸手的肌膚軟滑如凝脂。
他勃起了,硬得像根鐵棒一樣。
什麼樣的人,會對一個飽受驚嚇、身受重傷,而且快要凍死的女人有慾望?
或許禽獸吧。
反正他本來就是一隻禽獸,他可以溫暖她,他知道快速弄熱她的方法。
在那一秒,邪惡的思緒在腦海裡沸騰,但當他看見她眼裡那無所掩藏的畏懼,感覺到她急促的喘息和顫抖,冰冷的自我厭惡蜂擁而上,他放開了她,迅速退開,把一旁的毛衣丟了過去。
他轉過身時,她已經穿上了毛衣。
雖然早已習慣人們畏懼害怕他,但當她用那種驚恐害怕的表情瞪著他瑟縮時,他那早被狗啃得七零八落的心,依然忍不住抽顫了一下。該死的女人!如果可以,他希望能盡快擺脫她,在他喪失理智之前。可惜的是,最近的鄰居遠在百里之外。冷冽的寒風,吹襲著他的黑髮。
不遠處的山頂上,已湧現滾滾的濃雲。
抬起頭,他看著那風起雲湧,不禁在心底暗暗咕噥咒罵著。
他真不應該多管閒事的,看看他現在換來什麼?
「狗屎。」
卡卡抬頭看了他一眼。
「抱歉,不是說你。」
卡卡一臉無辜,他撫摸著牠的背一下,這才起身將最後一捆柴火堆到門邊,然後走回板車旁,把那一麻袋的補給品扛回屋裡。
他希望那個女人已經睡著了,不然再次昏迷過去也好,他可沒空再和她動手動腳。
深吸口氣,他推開大門,等到沒有任何東西飛過來攻擊他,這才舉步走進去。
卡卡跟在他腳邊,一進門就習慣性的窩到了溫暖的火爐邊,那裡有塊屬於牠的舊毯子,沾滿了屬於牠的毛與氣味。屋裡雖然生起了火,但室內室外的光線依然有相當大的落差,不過他仍是很快就看見那個瘋婆子癱倒在床上。他熱給她的羊奶,翻倒在地上,但那量只剩下一點點。
她喝了,很好,算她識相。
她還有呼吸,他看得到她胸口輕微的起伏,他的毛衣在她身上,顯得特別的貼身。
拉回視線,他大踏步走進屋裡,把麻袋裡的補給品一一歸位,然後拿了抹布擦掉地上的羊奶,再把鋼杯清洗乾淨,這才有些不甘願的走到床邊。
帶她回來時,他曾優先檢查她身上是否有嚴重外傷,當時看起來,除了一些擦傷淤青和左手脫臼之外,她似乎還算好。
她額頭上的傷口,讓她臉上佈滿乾涸的血跡,看起來有些嚴重,但他知道那其實並不嚴重;額頭上只要有一點小傷口,就會流很多的血,只要傷口不大,血又止住了就好。
她的出血已經止住了,就他剛剛觸目所及,也沒有其它出血不止的傷口。
問題出在,雖然現在看來還好,她依然可能有內出血或腦震盪。他並沒有受過專業的醫學訓練,所能做的就是讓她保暖,然後確定她還有呼吸。他在羊奶裡加了草藥,給她喝鎮定安眠的草藥或許很冒險,但那東西也能止痛,這樣一來,她的身體至少有復原休息的機會。雖然暫時睡著,或昏迷?
蜷縮在他簡陋大木床上的那個女人仍在顫抖,看起來就像個不小心誤穿狼皮的小兔子。
坐在床邊,他把乾淨的布浸在溫熱的水裡,替她擦去臉上和手腳上乾涸的血水,再幫她的傷口消毒上藥,一邊把她的四肢裹上熱布,促進她的血液循環。
她的手腳小小的,又軟又白。
雖然因為那場意外,讓她的手指滿是擦傷、指甲受損。但他看得出來,在受傷之前,她的每一片手指甲與腳趾甲,都修得整整齊齊。
不自覺的,他輕輕握住那冰冷的指頭,有些著迷的看著。
在這處高山峻嶺的蠻荒之地,女人是稀奇的存在,這裡的生活環境太過嚴苛,連男人都不願意在這裡生活,更遑論女子。就算偶爾能在山中的村鎮裡看見,也多是滿臉皺紋的年邁婆婆。
她的指縫十分乾淨,指頭上沒有一絲龜裂。他看得出來,她是城市裡的人,潔白的容顏,未曾受到太陽殘酷的摧殘,潔白柔嫩的小手,顯示她從未下過田、做過工,一輩子都衣食無缺。一朵受了傷的嬌弱平地小花。他懷疑她能挺得過高山的冷夜寒冬。
風聲,開始在屋外呼嘯,宣告著新一波冷鋒的到來。
不用多久,外頭就會開始下雪,氣溫在今天夜裡就會直接降到零下。
他拿掉漸涼的濕布,擦乾後,開始替她按摩手腳,十分鐘後,她的手腳已經不再冰冷。
輕輕的,他放下她柔軟的小手,替她蓋上羊駝毯,走到壁爐旁,開始料理起簡單的晚餐。
總之,他已經盡力了,剩下就只能看她的毅力和運氣了。
到目前為止來說,這女人的運氣其實還不錯,若她活了下來,他這裡的食物勉強能分給她吃;若她沒有撐下來,外頭也有足夠的空地,他會替她挖個洞,擺個石頭當墓碑。
那已經比她那些必須曝屍雪山的同伴好多了,他最快也得等到明年春天,才能去處理那些屍體,那是說,如果在這個冬季,他們沒有被狐狸或野豹從冰雪中挖出來吃掉;牠們的嗅覺很好,所以才能在這座山脈生存下去。冬季,已經正式來臨。根據往年的經驗,接下來會有接二連三的鋒面來襲,風雪會將這裡圍困起來,直到幾個月後才可能好轉。
如果雪下得不大,或許再過兩天,他能趁下個鋒面來之前,迅速送她下山,把她交給其它人傷腦筋。
但若是雪下得太大!
瞪著床上的女子,他一邊削著馬鈴薯,一邊煩躁的想著。
為了他和她好,他希望她的運氣能維持下去。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夜半時分,他被那小小的噪音,吵得轉醒過來。
卡卡趴臥在他身邊,睡得呼嚕呼嚕的,對那輕微的噪音絲毫不以為意,他卻沒有辦法假裝沒聽見。
睜開眼睛,他坐起身來,歎了口氣。壁爐裡的火,稍稍減緩了些,但仍保持著一定的溫度。為了讓她能好好休息,他好心將床讓給她睡,可即使他已經替她蓋上了保暖的羊駝毛毯,她依然在床上蜷成一團,抖得牙齒打顫。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
早些時候,她還在發燒,他當時餵了她一些能退燒的奎那皮熬的藥湯,她的燒退了;但現在,她卻又開始發抖,這不是好現象。
加了幾塊木柴進壁爐,他看著那辟啪作響的炭火,卻也曉得這對她幫助不大,她需要持續而穩定的溫度。
屋外,風聲仍在呼嘯,他知道,氣溫會繼續往下降。
受傷失血和高山症的症狀,都讓她太過虛弱,如果要保住她的命,不讓她失溫凍死,只剩下一個辦法。
喃喃咕噥的咒罵了一聲,他沒再考慮,只轉過身,脫去上衣,拿起自己的毯子,朝床上那個冷得嘴唇發白的女人走去。
來到床邊,他掀開毯子,很快的躺進去,把自己原先蓋的那一床也攤開蓋上。
幾乎在第一時間,她就窩到了他懷裡。
她的手腳冷得像冰塊,一張臉更是幾近慘白髮青,就連呼出來的微弱氣息都好像是冷的。他伸出手,擁抱住那嬌小顫抖的身體,讓自己盡量心無旁騖的摩擦她的手腳,希望能盡快溫暖她。她是個病人。
他告訴自己,卻依然清楚感覺到她身上的每一處誘人的凹凸起伏。
她顫抖著,無意識的更加貼緊他溫暖的身體,抱著他、攀著他,彷彿知道這樣,就能吸取更多的溫度。
很快的,他就硬了起來,熱燙如燒紅的烙鐵。
她的唇貼著他的頸窩,長腿跨在他腰上,雙手死命的攀著他的頸背。
他撫摸著她冰冷的大腿,撫摸著她微顫的背脊,強迫自己想些別的東西,像是那一段生命中所遇過最堅苦困難的日子,想著那些不愉快的黑暗記憶……
那沒有用,當她不斷在他身上磨蹭時,他無法專心思考;當她身上的毛衣因此上撩到她腰間時,他更無法回想;當她濕熱的柔軟抵著他褲檔的瞬間,他只想解開褲頭,把自己深深埋入她腿間的甜蜜。
他的大手不自覺往下滑,抓握著她的臀瓣,讓她更緊密的抵著自己。
該死,她是個病人,她沒有意識,而且快凍死了!他把大手拉回她的背上。
這不是她想要的,也不是他想要的,他從來不曾強迫過女人,更不會在這時強迫這一個。
專心,要專心。
他死命克制著火熱的慾望,她卻不肯安分的待著,只是顫抖的抵著他,囈語著,上上下下的磨蹭著。
她是個病人。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訴自己,但那在褲襠間擠壓的快感,卻讓事情幾近失控。
老天,這簡直和地獄沒兩樣。她是個病人!他的理智在腦海裡低咆。
她是個女人!
他的慾望跟著叫囂。
而他已經太久沒有和女人在一起。
這幾年,他一直過著幾近禁慾的生活,不是因為他不想,不是因為他不能,而是這裡根本沒有女人。抱著她,實在太危險。她的乳房,隔著毛衣抵著他赤裸的胸膛,那讓他清楚的感覺到她的心跳。瞪視著她身後的木牆,他完全不敢低頭看她,只能深吸口氣,試圖控制自己,卻只嗅聞到她肌膚上那只有女人才會有的香氣。
幾乎在那瞬間,腿間的火熱,又變得更硬了些。
不覺中,他已滿身大汗,他想退開,閃遠一點,把這個危險的女人從他身上拉開,但她的身體還是冷的,也依然在顫抖。
她在他耳邊,呢喃著不知名的囈語。
那輕柔的聲音有些沙啞,不知怎地,讓他想起溫暖海島上的艷陽、白沙與貝殼。
不覺中,他粗糙的大手又爬回了她柔滑細嫩的臀瓣,抓握著。
他知道不應該,但他頂著她腿間的柔軟,感覺到他熱燙的堅硬陷進去了一點,又一點、再一點。
那緊窒的感覺是如此誘人,教他喉嚨發乾、心跳加快。
甜美的氣息和嬌吟,拂過他的胸膛,他的肩頸。她攀著他、蹭著他,抖顫著、喘息著,以那可怕的甜蜜,擠壓摩擦著他幾乎要掙脫布料的火熱慾望。他很清楚,她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麼,但他的理智還是因此斷了線。倏忽間,名為慾望的野獸,瘋狂掙脫了理智的咖鎖,失控的掌握了一切。他氣息粗喘地抓握著她的臀,一次又一次的頂著她,隔著布料粗魯的摩擦,衝撞蹂躪著那濕熱的柔軟禁地,加深那邪惡誘人的壓力。
緊貼著他頸項的嬌喘和難耐的呻吟,是如此磨人,她沒有避開他,反而更加貼緊,汗水遍佈兩人的身軀。
那讓他完全失控,下一瞬,壓力堆積到了頂點,他的種子在褲子裡放肆的噴灑出來。
釋放的快感,讓他一時昏了頭,不覺中,他低下頭來,吻住她微顫的粉唇。
她的唇有些冷涼,瞬間澆熄了他殘存的情慾,使他驚醒過來,猛地往後退開,但在那瞬間,她卻睜開了眼,眼裡有著迷茫。
他的心陡然一寒,以為跟著會看到驚慌,會被她推開、斥責、攻擊,但這一切都沒有發生。她似乎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微喘著,昏沉矇矓的看著他,然後再次合上了眼。她的手腳仍攀在他身上;小小的、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的撞擊著他。他可以清楚感覺到,抵著他的濕熱柔軟傳來陣陣的戰慄,他的褲子濕了一片,被兩人的體液弄得濕透。空氣裡,盈滿著誘人的麝香氣息。
但她的雙頰終於有了血色,泛著誘人的酡紅,而且那始終不肯靜止的性感嬌軀,也終於安分了下來。
他的心跳飛快,大力的撞擊著胸腔。
她枕在他臂膀上,窩在他懷裡,不再顫抖,只悄悄的歎了口氣。
事實證明,他的確是個邪惡又卑劣的禽獸。
但那又如何?至少她再次有了體溫,回復了那原已將熄的生命力。
這是借口。
零落的良心,在腦海裡竊竊私語,斥責著他。
他狠狠將其揮開,把罪惡感扔進黑洞裡。
畢竟,他救了她。
如果她活下來了,她的命,就是他的。
腦海裡的良心,不屑的冷哼了一聲。她不可能屬於他,沒有女人會想留在這種荒地,就算有,也不是和長相醜惡、性格乖戾的他在一起。他的生活裡,也容不下其它人的存在。
到目前為止,他一個人就過得很好,卡卡是他唯一的同伴,狗不像人,不會以貌取人,不會嫌棄。
壁爐裡燒紅的柴火,爆出一片火星。
他陰沉著臉,暗暗咒罵,不爽的起身換掉長褲,拿來乾淨的濕布,替她擦拭誘人腿間的黏膩。
那是個萬分困難的工作,他的手幾乎因此抖顫起來。
各種邪念和淫亂的念頭,在腦海裡張牙舞爪的奔騰。
他不敢多看一眼,只快速的替她擦拭乾淨。
再回到毯子下,有如回到最甜蜜的煉獄之中。
他掙扎了兩秒,然後躺了回去。
暗夜裡,他伸手擁她入懷,將臉埋進她柔軟芳香的頸窩裡,深深嗅聞著她身上的體香,在風雪呼號的黑夜,做著小小的,性感而短暫的美夢。
一等天氣好轉,他就會送她下山。心裡的主意已定,他卻依然忍不住,將懷中那嬌小柔軟的身軀,擁得更緊。
火,在燒。風,狂亂的呼嘯。感覺那女人胸口的心跳,幾分鐘後,他讓自己放鬆下來,進入夢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9 00:07:03
第三章
夢,雜亂無章。現實的疼痛,卻清楚而尖銳。綺色無邊的火熱春夢,和黑暗旋轉的恐怖夢魘混在一起。每每前一刻,她還和家人在一起烤肉,下一秒,她就跑到即將墜毀的直升機中,跟著銀色的狼,露出牠森森的白牙,將口水滴到她的臉上,就在牠張嘴朝她喉嚨咬下時,那匹狼又變成一個男人,色情的舔吻著她的頸項。
她覺得又羞恥,又難受,卻又忍不住受他誘惑。
她聽見自己在呻吟,感覺腿間有堅硬的東西頂著她摩擦,陌生的慾望如火,邪惡的撩撥著她。
不,她怎麼可以對一個陌生人有反應?
可是,這只是夢……
他在她耳邊說著惡魔般的言語,她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響應著他的撫摸。火熱的感覺,不斷在身體裡堆積,教她難以忍受,不禁緊攀著那熱燙堅硬的身體,順著他的意思,搖擺迎合著。她沒有辦法思考,只能感覺,感覺那惡魔般的男人帶來的邪惡與刺激。那火熱在體內堆棧著,越迭越高,越燒越旺,就在她幾乎願意把靈魂也交出去時,那該死的惡魔卻放開了她,嘲笑她的無知和淫亂。
然後,她又回到了那該死的直升機上。
所有的一切再次重複,她幾乎要因此而瘋狂,只能奮力的想擺脫這無止境的惡夢。
忽然間,她睜開眼,只覺全身是汗。
世界依然昏暗而模糊,像夢一般。
一開始,她看不清楚。
然後,在晃動的火光下,眼前模糊的景物慢慢歸位,讓她足以辨認。
石砌的壁爐,黝黑的生鐵鍋,有些髒污的玻璃油燈,老舊的茶壺,不銹鋼杯……
爐旁的樑上吊掛著一長串的玉米、大蒜,幾顆橘紅色的南瓜堆在板條木箱裡,角落裡的麻布袋中,有一袋裝著馬鈴薯。原始的書架,區隔了屋裡的空間,書架上的書,每一本都被翻得破破爛斕的。
這裡……是哪裡?她為什麼在這裡?她生病了嗎?爸呢?媽為什麼也不在?叔叔阿姨呢?平常那些愛尖叫亂跑的小鬼頭呢?大家都跑去哪裡了?
疑問飄過腦海,又飄走。
好累……她好想繼續睡……不行,會再做惡夢的……
為什麼這麼累?
她不敢睡,眼皮卻不受控制的垂下,沒多久,她倦累的又陷入沉眠。
好熱……好痛……好冷……
為什麼這麼冷?
她在痛苦的黑暗中浮浮沉沉,但這一次,惡夢不再,她終於能好好睡上一覺。
不知過了多久,世界陡然晃動,低沉的聲音在耳邊迴響,她痛苦的睜開眼,看見那個像熊一樣的男人。
被綁架、墜機的記憶冒了出來。
不過,那都不重要,她累死了,她想睡覺。
「走開……我好累……讓我睡……」她抬手,撥開他那長滿鬍子的醜臉。但他沒那麼好打發,他擰著眉,強勢的端著一碗不好聞的東西,湊到她嘴邊,開口用那低沉沙啞的惡魔之音,命令她喝掉那碗臭水。她若是不肯喝,他就捏住她的鼻子用灌的,也不管她因此嗆咳得幾乎要把肺都給咳出來了。
一次又一次的,他粗魯的從黑暗中叫醒她,強迫她喝下那些毒藥。
她沒有力氣反抗,只覺得又累又難受。
然後有一次,那可怕的碗裡,出現了磨成泥的南瓜湯。
那碗湯,香甜又好喝。
再一次睡著時,她想著,好吧,或許這個大鬍子不是要毒死她……
在溫暖的黑暗中,寒意偶爾會悄悄蔓延,她拉緊毛毯,卻無法阻擋那冷寒。
她凍得直打顫,又累得睜不開眼,然後一個溫暖結實的長抱枕回到了她身邊,她想抱緊它,那抱枕卻跑到她背後,她試圖翻身,卻有東西抓住了她的腰,不讓她動。
無法翻身,讓她惱怒的發出抗議,卻只聽到微弱的呻吟。
忽地,那彷彿從地底最深處冒出來的惡魔聲音從身後傳來,教她害怕的一陣戰慄,但沒有多久,另一團熱源來到了身前。那東西毛茸茸的,還哈著熱氣,蜷在她前方。這傢伙或許是惡魔從岩漿之中,召來的地獄之犬,但牠暖呼呼的,而且摸起來舒服極了。
即使溫暖的惡魔從後擁抱著她,她依然輕歎了口氣,放鬆了下來。
她睡睡醒醒的,喝了一碗又一碗的湯藥,和許許多多玉米和南瓜、馬鈴薯熬煮的濃湯。
恍惚中,時間似乎過了好久,又好像沒有,一切都好像飄浮在夢裡。
唯一清楚的,是那惡魔般低沉的聲音。
但是,她卻漸漸不覺得害怕,雖然意識不是很清楚,但她仍能辨認,那個擁有惡魔之音的大鬍子,正在照顧她。
就算他曾對她有什麼打算,恐怕也都決定要暫緩了。
她並不是真的安全。
但,當她重新躺在床上,感覺到那隻狼蜷在她身邊,那個男人在身後緊擁著她而睡時,她依然覺得溫暖又安全。
真正清醒過來,是在好幾天之後。她並不是真的清楚到底是幾天,她完全沒有時間概念,在那屋子裡,她看不到任何的天光,就算看得到,她也沒力氣爬起來確認。火光在壁爐裡燃燒著,屋子裡寂靜一如往常。
她沒有看見那個大鬍子,也沒看見那隻狼,倒是看見了她的內衣褲。
他洗了她的內衣褲和長褲,還把壞掉的地方縫好,晾在一條鐵絲上;她沒找到她的棉T 恤,恐怕已經完全報銷,救不回來了。
尷尬,浮上了臉。
除了她之外,沒有任何人或動物在屋裡,她勉強撐起自己,虛弱的肌肉發出酸痛的警告,但那不能阻止她。
蹣跚的爬下床,她移動沉重的腳步,抓下自己的內衣褲和運動長褲,走向通往廁所的門;幸好酸痛歸酸痛,她的雙腳依然沒有背叛她的期待。
那簡易的浴廁裡,並沒有沖水馬桶,也沒有電燈,只有一個小小的窗子。所謂的廁所,只是在浴室裡一個通往外頭的傾斜溝渠上,架了木板,基本上所有的東西都會順著溝渠離開屋子,太頑固的,還是需要從一旁的大木桶中,舀水沖掉。不知道是因為她嗅覺還沒恢復,還是天氣實在太冷,即便這廁所簡單到不行,她卻聞不太到臭味。雖然這陣子她意識不清,卻還是依稀記得一些事情。那個恐怖的大鬍子,餵她吃藥、喝湯,抱她來這簡易的浴室上廁所。
她並沒有真的讓他抱著她進廁所,她勉強還能自己站著,雖然如此,她卻也曉得,自己在如廁時,他一直在門外等著,而且一定什麼都聽到了。
前幾天,她沒力氣覺得羞愧,但此時此刻,羞窘卻讓熱氣上了臉。
或許是因為壓力太大,也或許是他這幾天都和她一起睡在床上,她老是夢見自己和他做著淫亂的事。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她不是那種會和陌生人搞一夜情的女人,很久以前,她就決定,她絕不隨便和人上床,她只想和她愛的人在一起,就像爸和媽一樣。
阿浪總是笑說她太天真、太浪漫,他曾經想騙她的吻,說會接吻的女孩比較受歡迎,他可以免費提供練習。她當然沒真的那麼蠢,但他試圖遊說她時,被念棠聽見,小弟一字不漏的把阿浪的話告訴老爸,結果他當然被老爸狠狠海扁一頓。
雖然如此,阿浪還是天天跑來找小黑哥哥,那張嘴也依舊口無遮斕,完全沒有因此學到教訓。想起那總是嘻皮笑臉的兒時玩伴,她忍不住放鬆了下來。也許真的只是因為壓力太大,她才會做那種慾求不滿的春夢。如果她連對那總是不斷散發男性費洛蒙的阿浪都沒感覺,她當然不可能對一個陌生人有感覺。
匆匆穿上內衣褲和運動褲,她套回那過大的毛衣,開門走回房裡。
幾乎在同時,大門被人推了開來,刺骨的寒風隨之竄進,可是教她渾身打顫的,卻不只是風,還有那個遮住門外天光的男人。
她猛地僵在原地,不知為何,無法動彈。
大鬍子肩上扛著一捆柴,看見她時,身形略微一停。
不自覺的,她環抱住自己,有些慌的退了一步。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莫名的察覺到他的不悅,空氣在那一秒,突然變得有些凝窒。
但那感覺只有一瞬間而已,他不再看她,也沒說什麼,只是扛著那捆柴,朝壁爐而去,將柴火靠著牆堆放。
放好了柴火,他又走了出去,沒有回頭多看她一眼。大門,就這樣在她面前敞開著。從她這個位置看出去,可以看到一部分的景物,不過那沒多大幫助,所有她觸目所及的事物上,都堆滿了白色的雪。從光禿禿的大樹,到低矮的灌木叢,還有那些凹凸不平的地面,全都是白色的。
地上,唯一可見的顏色,是那個正在門外綁柴火的男人。
天上,灰沉沉的雲,像是要壓到眼前。
這絕不是什麼逃跑的好日子。
何況,那男人似乎對她並無惡意,至少暫時沒有,不是嗎?
一陣冷風,又刮了過來。
她冷得雙腿打顫,很快決定就算要跑,也得等她體力恢復。
一邊用雙手摩擦著自己冷得快發僵的手臂,她轉過身,費力走回那張鋪了毛皮的溫暖大床,爬了上去,把自己用毛毯裹好。
再說,那個大鬍子餵了她吃東西,還不眠不休的照顧她。
這幾天,他都沒對她亂來,她是個處女,如果他曾對她做了什麼,她一定會知道,她身體的酸痛,可不包含被侵犯的不適。既然如此,他一定沒有糟糕到哪裡去。裹著羊毛毯坐在床角,她環視著這粗獷結實的屋子,第一次能鎮定的觀察。這地方一定在很深山,他完全沒有現代化的傢俱,因為這裡非但沒有自來水,也沒有電。
當然,沒有電,就表示所有電器他也統統沒有。
其中,當然也包括電話,更別提手機了。
這一點,讓她原先壓下的恐懼與擔憂又冒了出來。
她捂著心口,深吸口氣,要自己不要緊張。
沒關係的,落後地區都是這樣的。
沒辦法馬上通知家人,不代表事情會變得更糟,至少她現在還活著。
何況,雖然這裡沒水沒電,但那個大鬍子還是有些現代化的奢侈品。
廁所櫃子上的衛生紙雖然很粗糙,但至少那還是衛生紙沒錯。
在那個用來隔間的書架上,她看見許多印刷書籍;浴室裡,也有簡單的香皂、牙刷、牙膏、毛巾;壁爐旁,那釘在牆上的木板上,也擺放著各種罐裝調味料,還有一些標著奇怪文字的罐頭。
若非如此,她還真有一種自己彷彿掉入時光隧道的感覺。看著那些吊掛堆放在樑上及地上的糧食,她突然領悟!他是個農夫。只是個普通的農夫而已。這念頭才閃過,她就看見牆上有一把掛起來的長槍。
她僵了一下,然後才發現,那是一把獵槍。他不可能是和那些人一夥的,她可是無預警墜機的,而且他自己一個人獨居在這裡,弄把獵槍來防身也是很正常的。
她之前神智不清,又太緊張了,才會以為所有的人都是壞蛋。
就算他不是農夫,也只是個住在深山裡的獵人。
只要她能讓他明白,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他就會去幫忙報警,這裡再怎麼落後荒涼,既然他能買到書架上那些書,和牙刷牙膏衛生紙之類的生活用品,就表示他一定知道怎麼下山。
只要她能想辦法告訴他,她是被綁架來的,到時她就可以回家了。
大鬍子扛著另一堆柴火走了進來,然後又走了出去。
她張嘴欲言,才想到他和她根本語言不通。
他走了進來,又走了出去,走了進來,再走了出去。
不行,就算語言不通,她總得試一試。那大鬍子忙得像個陀螺一樣,根本不看她,當他再次扛著柴火進門時,她緊張的開口。「那個……」他停下忙碌的腳步,用那黑幽幽的雙眼看著她。
不知怎地,她的呼吸莫名一窒。
天啊,這樣不行!
熟悉的緊張再次上湧,緊縮著她的喉嚨。
說話啊,笨蛋,不要像個白癡一樣瞪著他!
她警告自己,深吸口氣,道:「謝謝你……救了我一命……」
他瞪著她看,然後轉過身去。
當然,他聽不懂。
她歎了口氣,垂下腦袋,卻在下一瞬間,發現他拿了一碗濃湯過來,遞到她面前。
一瞬間,有些傻眼。
他以為她餓了?
她抬起頭來,驚訝的看著他。肚子在這時很不爭氣的咕嚕咕嚕叫了起來。所以,她的確是餓了,顯然他比她還瞭解她的身體狀況。雙頰因尷尬而浮上紅霞,她接過陶制的湯碗,他則轉身再走了出去。喝著那碗湯,她有些困窘,不只因為自己先前對他的誤會,也因為對自身狀況的無力。
她靜靜的喝著溫暖的湯,一邊看著他再次進進出出的忙著。
好不容易,那個男人終於堆完了柴火,在扛了一大桶的雪進來之後,才停了下來。
那只灰色的狼,跟在他身後進門,進來前,不忘在門邊抖去了一身的雪,然後才晃到火爐邊。對那隻野獸,她不再覺得害怕,反而感到有些好奇,牠甚至比她記得的還要龐大。
大鬍子關上了厚重的門,屋子裡一下暗了下來,只剩下爐裡的火光。
不自覺的,她又緊張起來。
他在門邊脫下外套和手套,掛在門後的鐵釘上,提著那一大桶的白雪,走到火爐旁,倒進一個半滿的大水缸,然後又從中舀了一些雪塊到爐上的鐵壺裡,在熱燙的鐵板上的壺,很快就將雪水融化,他又加了一大瓢白雪到壺裡,直到壺滿了,才把那比她腰圍還粗的水桶,放到一旁。然後,他走到爐前的桌旁,在那紮實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抽出腰間皮帶上的匕首,開始削起腳邊的馬鈴薯。那些馬鈴薯上頭還沾著一些幹掉的泥土,他把它們浸到腳邊的小水桶裡清洗,跟著快速的用刀子把皮削掉薄薄一層。他削皮的技術之好,所有的皮都薄到如紙一般,她甚至能透過那薄皮,看到之後的火光。
為了不知名的原因,他並沒有理她,也沒有和她說話。
屋子裡,只有柴火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必剝聲,還有他削馬鈴薯的聲音。
她裹著毯子,有些侷促的坐在床角,偷看著他。沒有多久,她就從一開始的偷瞄,到最後忍不住大膽的注視著那個男人。
這個大鬍子,一定有些年紀了。
他眼角有些皺紋,臉上露出來的皮膚好像皮革一樣,他黝黑的大手也是。
那是一雙做過許多粗活的手。
粗糙,卻靈巧。
不知怎地,他那種安靜做事的樣子,讓她有種莫名的熟悉。
跟著,她突然領悟,那熟悉感,是因為他散發出的那種沉穩的特質,和家裡的男人們很像。手裡的湯碗,已經空了。因為血糖太低而造成的虛弱,也好了許多。看著那個人,她深吸口氣,掀開毯子,走下床,來到他身邊。
「謝謝你的湯。」她抓著空湯碗,緊張的開口。
他停下削皮的動作,抬眼,看著她。
「我叫耿初靜,初靜。」她指著自己,「你懂嗎?初靜,我的名字。」
眼前的男人,一臉的漠然。
他完全沒有嘗試開口,只是用那雙深黑的眼看著她。
她鼓起勇氣,微微一笑,「抱歉打擾你,但我得回家,你懂嗎?回家。請你幫我通知我家人好嗎?」
皮革般的老臉,完全沒有反應。
「你這裡有電話嗎?或附近有電話?電話?你知不知道?就是那種會鈴鈴鈴的,可以和對方說話的。」
她一邊說,一邊不忘比手畫腳的表演給他看。
他眼也不眨的看著她可笑的動作。
「你看,假如這是其中一個電話。」她放下湯碗,拿來兩根黃玉米,一根放在他面前,一根放在她前面的桌上。她拿起玉米,按著上面的顆粒,做出撥號的動作。「就是電話啊,像是這樣,先撥號。」她放下她的玉米,拿起他的玉米,「然後它就會鈴鈴鈴!」
她搖著那根玉米,發出電話鈴聲,「鈴鈴鈴!」
「你聽到鈴聲後,」她一邊說,一邊把那根玉米放在他耳邊道:「就會接起來,說喂餵你好的電話。你懂嗎?電話?」
初靜期待的看著他,搖晃著那根玉米,「鈴鈴鈴?」
大鬍子卻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
她喪氣的想,他根本聽不懂。
疲倦再次席捲而來,看著手上的玉米,她頹然的坐在椅子上,深深的歎了一口氣,自嘲的苦笑著。
「我想,你應該也沒有手機吧?」
那個女人,坐在椅子上,一臉沮喪的看著他。蒼白的小臉依然沒有什麼血色,他過大的毛衣套在她身上,鬆垮的像隨時要從她柔弱的肩頭滑落一樣。實話說,雖然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他的確看懂了她可笑的賣力演出。
電話。
她問他有沒有電話,她想回家。
他沒有電話,最近的電話,遠在好幾個山頭之外。但她的運氣奇差無比,暴風雪連吹了好幾天,直到昨天才稍稍停歇,而且恐怕等一下還會再繼續下雪。
他也很想帶她下山到村裡,但事實是,在這種天候下,他沒有辦法帶她攀越幾座山頭去村子裡,他也無法和她解釋清楚,他比手畫腳的天分,沒有她那麼好。
所以他只能忽略她仍隱含一絲希冀的眼神,重新低頭,削他的馬鈴薯皮。
那懊惱又急切的聲音,又再次響起,絮絮叨叨的,時緩時急。
他繼續利落的削著一顆又一顆的馬鈴薯皮,沒再多看她一眼,希望她講累了,發現他不理她,就會自動放棄。
但她沒有,非但沒有,還突然伸手抓住他拿刀的手。
「嘿!拜託你!」
他猛然一僵,盯著那搭在他手臂上的潔白小手,然後慢慢往上,順著那隻手,從手腕到手臂,到她的肩頭,然後是那張執著且焦急的臉。沒有發現他的僵硬,她憂慮的直視著他,哀求著,「拜託你,我必須盡快回家,你懂嗎?我被人綁架了,我不是自願到這邊來的,如果我不快點回去,我家人會擔心的!那些人,那些綁架我的人,會利用我威脅我家人,我一定得快點回去,至少也得想辦法通知他們,讓他們知道我是安全的!」
她在求他,他知道,她的眼裡浮現不安。
因為說得太快太急又太過激動,她一下子又喘不過氣來,唇瓣又再次因缺氧而發白。
「求求你……」
那雙美麗烏黑濕潤的眼眸,開始泛著淚光,莫名抽緊他的心。
「我得下山,回到平地。」她用那纖細的手指,比出山的形狀,又比出山腳的平地。「山,平地,你懂嗎?」
「我。」她再接再厲的指指自己,再比了一次山與平地,用兩隻手指,比出往下走的動作,道:「必須下山,打電話。」
如果可以,他也很想送她下山,但他做不到,看著她蒼白的小臉,他開口。「抱歉,但我無能為力。」
至少現在不行。
他搖了頭。不是困惑的搖頭,是堅定的搖頭。雖然聽不懂他說的話,她仍看懂了他表達的意思他黑亮的眼,完全沒有一絲疑惑。
他是在拒絕她。
在印度,搖頭是同意答應的意思。
不知怎地,這古怪的念頭,突然荒謬的冒了出來,讓她只想苦笑,可惜他長得一點也不像印度人。
沮喪再次爬上了心頭。
她張嘴想再說話,一陣暈眩卻突然上湧,她眼前一黑,整個人晃了一晃。
倉皇中,她伸手想抓住桌子穩住自己,卻使不上力,原以為會砰然倒地,一雙大手卻接住了她。初靜睜開眼,眼前卻仍是黑的,只有模糊的影子,可她能清楚感覺到,他將她抱了起來,讓她靠在他強壯的肩頭上。
「對不起……」她開口想道歉,聲音卻如游絲一般。
他咕噥了一句,語氣裡似乎透著無奈,厚實的胸膛,因深呼吸而起伏著。
「我很……抱歉……」她虛弱的道。
他抱著她,幾個大步就把她抱回床上,讓她躺在溫暖的毛皮上頭。
「我……不是故意的……」
眼前巨大的黑影遮住了她因貧血而滿佈黑點的眼,她一瞬間慌了起來,雖然剛剛只剩模糊的影子,但她至少還看得到一點點,可前面有東西一遮,她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不要……」她緊張的喘息著,然後才慢半拍的發現,遮住她雙眼的,是他的手。
「妳必須休息。」男人遮著她的眼睛,沉聲說。
他一定覺得她很煩,才會遮住她的眼睛。
她喘著氣,不死心的抬手抓住他覆在眼上的大手,「拜託……我……一定得快點回去……」這一次,她明顯感覺到他歎了口氣,然後他把另一隻手放到了她的嘴上。他並沒有用力,只是輕輕捂著,意思清楚而明顯。他要她閉嘴,不要再說了。
焦慮、不安和莫名的委屈,緊緊抓著她的心,淚水湧上眼眶,然後滑落。
他僵了一下,然後移開了手。
縱然如此,她還是看不到什麼,依然只有模糊的身影,在那一秒,她只覺得尷尬窘迫,卻無法停住那難堪滾落的淚水。
有那麼一瞬間,他似乎無法決定應該怎麼做。
然後,他把羊毛毯拉到她下巴,替她蓋好,這才轉身走開。
驀地,她喉頭一哽,才發現,在剛剛那一秒,她竟希望且以為這陌生人會安慰她。
孤單的感覺,如海潮般洶湧而來。
他對她本來就沒有義務,她難過的將羊毛毯拉到頭上,遮住自己淚濕的臉,翻身面對石牆,想著親愛的家人,哭到睡著。
喀。門關上的聲音,小聲的幾乎聽不見。她躺著不動,一直等到他的腳步聲逐漸遠離,才爬了起來。
爐子上,一如往常,有著一鍋熱湯,桌上則放著一籃溫熱的麵包。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一天又一天過去,她的身體逐漸好轉,她不再走個幾步就覺得頭暈目眩,也逐漸開始吃得下熱湯之外的固體食物。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她也越來越不安心,焦慮在心頭層層堆積,就像屋外那些厚重的雲層。
這個大鬍子並沒有對她不好,她恢復意識後,他把床讓給了她,和那隻狼睡在壁爐前,但是他也不曾表示出要帶她下山,或去報警通知官方人員。
情況不太對。
她知道這裡地處偏遠,但一般人遇到飛機失事者,會像他這樣處理嗎?
上直升機之前,她就被蒙住了眼,無法判斷起飛後,究竟過了多久的時間,但再久,應該也沒有超過一天吧?她估計了不起半天而已。半天直升機能飛多遠?再遠也該會有個人煙,他就住在這裡,不是嗎?她不相信他無法聯絡到其它人。這幾天,她找到了一支筆和一本泛黃的筆記本,在上面畫圖給他看,她畫出了綁架與墜機,他還有狼,和這間屋子,山與城市,以及電話。
她甚至寫出了家裡的電話號碼。
她知道,他看懂了,但是他並沒有做出要帶她下山的表示,只是搖了搖頭,再次拒絕了她。
她想破了頭,就是想不通他為什麼不報警,不讓她下山,不去通知其它人。
就算是因為天氣不好,但接連下了好幾天的雪,也早在三天前就停了。
這附近,除了他,一定還有住著別人,不可能只有他一個。
可是她從沒看見他離開這屋子的周圍,也沒看見有人來。
該不會,他其實想軟禁她?還是他想把她養好之後,賣給別人當奴隸?或者更慘,把她的器官賣掉?
人體器官很值錢,她聽阿浪說過那些可怕的故事。
所有荒謬恐怖的想法,在腦海裡一一湧現。她告訴自己,他是個好人,他照顧她,給她食物吃,還安慰她,他不可能會把她賣掉。可是,這兩天,幾次她試圖走出去,看看附近有沒有其它建築,每次還沒走遠就會被他發現,他總是強勢的硬把她扛回來,不管她怎麼抗議,他都完全無動於衷。
瞪著桌上那些食物,她知道那只是安撫她的假象。
他不太對勁,這裡不太對勁。
不安像毛毛蟲一樣,在背脊上漫步。
初靜深吸了口氣,握緊了拳頭,終於下定決心。
情況不對,她不能繼續待下去,她得離開這裡。
她爬下了床,穿上布鞋,從他的衣櫃裡拿了一件外套;前兩次出去,她發現自己原先的那件太薄,擋不住寒風。
她取下他掛在牆上的獵槍,又偷!不,她只是借,她借了他在衣櫃裡鐵盒中的子彈,把子彈裝填好之後,剩下的全放到外套口袋裡。
一邊裝著子彈,她忍不住又懷疑自己在做什麼,如果他真的對她心懷不軌,怎麼可能還把槍留在這裡,任她取用?但是……可惡,就算他是個好人,她也不能冒險留在這裡。她不只想回家,她必須回家!臨出門前,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把他掛在門後的背包拿下來,裝滿了桌上那籃麵包,然後背上。
她知道這樣未經詢問就借取很過分,但等她安全之後,她會還的。
慢慢的,她將門打開一條縫,朝外面偷看。
經過三天的日曬,地上的雪已經融化了一些,她可以看見那大鬍子的腳印,消失在左邊的樹林裡。
她把門拉開,鑽了出去,然後蹲低身子,迅速把門關上。
這一次,她沒有像前幾次一樣,直接朝前面空曠的草原走去,而是壓低了身子,躲在灌木叢中,照老爸的教導,藉著地形的掩護,悄無聲息的離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9 00:07:33
第四章
他早該知道,她不會放棄。一整個早上,她安分的待在屋裡,沒有再嘗試走出去找死,吃完午餐後,她就上床睡著了。他以為在昨天她跌倒在雪地裡,差點第二次把自己凍死之後,她終於學到教訓,所以他才放心的帶著卡卡去陷阱那裡查看。
雖然他有足夠的醃肉,但新鮮的肉,對她虛弱的身體會比較有幫助。
這座人煙絕跡的山上,總是有許多笨免子投向人類邪惡的陷阱。
誰知道,他辛苦跋涉,帶著新鮮的肉回來,屋子裡卻空無一人。
她一早上的安分,不過是虛假的偽裝。
那個該死的笨女人,遲早會害死她自己!
這幾天,他已經將她抓回來好幾次了,她卻一點也學不會教訓。
該死,他不管了,她想死,就讓她去死!惱怒的把已經放過血的兔子丟到砧板上,他用匕首利落的剝去皮毛,把不爽都用在將兔肉剁成塊狀。媽的,走了最好!他可以自己一個人獨享兔肉湯,還能回他的床上睡!
忿忿不平的把兔肉全丟進鐵鍋裡,他回身要拿玉米,就看見她把他掛在牆上的獵槍也給偷走了。
那個忘恩負義的小偷!
她拿走了他的槍和子彈、一件厚外套、一個背包,還有桌上所有的麵包,但她卻笨得沒有帶到打火機。
愚蠢的城市嬌嬌女!
他應該別管她,讓她凍死在雪地裡。
她到底以為她有多厲害,可以帶著這些簡單的東西,就能跋涉下山?
恐怕她還沒在雪地裡走上一公里,就會在雪地裡再次踩空失足,跌斷她自己的脖子。
這裡是世界上最長、最廣的山脈,就算她運氣好,避開上頭看似堅硬、下方實則鬆軟的雪,也會因為天黑迷途而失去方向,然後很快的,餓壞的美洲獅就會找到她,咬破她的喉嚨,將她吞吃入腹。哼!或許這樣,她就會學到教訓!他把玉米、蘿蔔,全都切一切丟進鐵鍋裡,然後替火爐加進乾柴。爐裡的火,沒多久就旺了起來,他拿著勺子,顧著那鍋湯,煮著自己的晚餐,決定絕不再去多管閒事,反正她從頭到尾也不覺得感激。
卡卡坐在他腳邊,期待的看著他,希望能分到一點新鮮的肉塊。
他低頭看著牠,嘲諷的開口:「跟你打賭,那個笨女人,絕對活不過今天晚上。」
卡卡做了一個挑眉的動作,好像牠真的聽得懂一樣。
旺盛的火焰,很快把鍋裡的湯給燒滾了。他把視線拉回湯上,一等肉熟了,隨便加了一把鹽,就把整個鐵鍋一起拿到桌上。
反正那個女人不在,他用不著繼續扮斯文。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用刀子把肉叉起來就吃,幾次差點燙到自己,只覺莫名惱怒。
敞開的門外,天色將暗。
剛才回來太氣,他根本沒有把門關上,冷風灌了進來,把門吹得更開。滾燙的湯仍冒著白煙,他扔了幾塊兔肉給卡卡。狗兒快樂的叼住肉塊,趴在地上吃了起來,他卻沒了進餐的食慾。天色越來越暗,他陰沉的瞪著門外那灰暗的雲層,腦海裡全是她被獅子啃食的畫面,那讓他的腸胃一陣翻攪。
初靜。
她的聲音在腦海裡響起,她怯怯的笑著,指著自己。
初靜。
那是她的名字,他知道。
Shit !他不想知道她的名字,但她說了好幾次。
如果她只是個沒有名字的女人,他會比較容易把她忘掉,但她現在有了該死的名字。
卡卡吃完了分到的肉,把腦袋靠在他腿上,冀望的看著桌上的那一鍋湯。
他低頭看著牠那雙烏溜溜的眼,腦海裡卻浮現另一雙水汪汪的眼睛。
「蠢女人!」
咬著牙忿忿的咒罵一聲,他把整鍋兔肉湯放到了地上,全讓給卡卡,隨即起身,老大不爽的再次穿上外套,抓起冰斧,然後大踏步走出去找人。
天黑了。她嚇得幾乎不敢動。原本她等到下午才出門,就是希望入夜之後,視線不清會讓他無法輕易追蹤她,可她怎樣也沒料到,沒有月亮的夜晚,竟如此黑暗。
以前在家裡,她也遇過無星也無月的夜,但在老家,就算沒有月亮的夜晚,路上也有不眠的街燈。
家家戶戶就算入睡,也多多少少會留著一兩盞昏暗的燈光。
她不知道,原來夜晚竟能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原本雪地還會反射一點天光,但是當所有的光線都消失在山巔,世界就變得一片板黑,當她發現時,她已經變得什麼都看不見。
靠在一裸樹上喘氣,她雙腳深陷在雪中,動也不敢動一下。
山林裡,乍聽好像寂靜無聲,但仔細一聽,又有好多聲音。
噤嗓沙沙的,一下子從左邊傳來,一下子又從右邊傳來。
那些聲音,時遠時近,讓她驚懼不已,嚇得連呼吸也不敢太大力,就怕被什麼東西發現。有時候,雲層淡一點時,她可以看見月光從雲中透出,那時她就可以看到一點點模糊的影子。她嘗試走了幾步,從這棵樹移到下一棵,短短不到兩公尺的距離,月光就已消失不見。
她猛地僵在當場,一時間,前進也不是,後退也不是,她完全搞不清楚前後左右、東西南北,她連自己的手都看不見。
冷風呼呼的吹來,她站在雪地裡發抖。
差不多到這個時候,她才領悟到自己有多笨。
她拔出一隻腳,伸出雙手,用摸索的方式往前走。
再幾步,她知道再幾步就能摸到那棵樹了。
可是,一步、兩步,三步、四步,到了第五步時,她依然沒摸到早該摸到的樹幹。
忽地,身後傳來啪噤一聲。
她嚇得抓著獵槍回身,對著那聲源處,卻不知道該在黑暗中瞄準什麼。
冷汗,緩緩滑下背脊。
然後,她聽見了,一種呼吸聲,咻呼咻呼的從另一邊慢慢逼近。那聲音,教她腦後竄過一陣寒顫,她喘著氣轉頭,朝那方向看去。一開始,她什麼都沒看到,然後風吹開了烏雲,薄薄的月光,悄悄照亮了眼前的景物,光線很淡,但比全黑要好。風繼續吹著,她先是看見樹影,幾棵葉已落盡,只剩枝極張牙舞爪的大樹,跟著是低矮的灌木叢。
突然間,那個呼吸聲不見了,消失在呼嘯的風聲中。
是她聽錯了嗎?
她瞪大了眼,屏息看著、聽著。
但眼前什麼都沒有,風吹得雲在天上跑,雲層變薄了點,月光似乎又亮了些。
她鬆了口氣,轉過身,可下一秒,毫無預警的,她看見了那在黑夜中發亮的眼睛,還有白森森的利牙。
一隻她從未看過的大貓站在那裡,就在她面前,不到幾公尺的地方。
那不可能是貓,太大了!牠幾乎和人一樣大!
幾乎在她和牠對上眼的那瞬間,牠就發出咆哮,朝她撲了過來。
她反射性的舉槍瞄準開槍,動作一氣呵成,但那沒有阻止牠,大貓張大了嘴,槍聲迥蕩在山林裡,在陡峭的山壁上來回,林間的白雪被震掉了些許,啪啦掉在雪地上。
聽見那聲槍響,他暗咒一聲,趕緊往槍聲處趕去。尋常人或許無法分辨槍聲是從哪傳來的,但他不一樣。他從小就在這座山裡長大,獵槍在山中迴響的聲音,他更是聽過無數遍,他很清楚那是從哪傳來的。
從小的生長環境,和父親的教導,以及天生的遺傳,讓他能在最黑的夜裡,不只比常人能看得更清楚,還能輕易找到最快的路徑。
方纔雪地裡的腳印,使他早已確定了她行進的方向,現在這聲槍響,只是證實了他的方向沒錯。他快速的在雪地裡飛奔,每當遇到禁不住他體重的雪坡時,就利用冰斧釘住堅固的冰壁或樹幹,固定自己,不讓自己失足滑落。
他的動作很快,但即使是他,依然花了快十分鐘才趕到。
在那片林子中的雪地上,觸目驚心的鮮血像不小心被人打翻的紅漆,在白色的雪地上,一路往下拖行。
不管受傷的是什麼東西,都滾下坡了。他順著血跡和混亂的雪跡往下找,卻只在一叢被撞倒的灌木旁,找到離開的血跡和足跡。足跡有兩道,一個左、一個右,雙足,和四足的。血跡是順著四足離開的,不是跟著她慌亂的足跡,但那不代表她就已經安全了。
顯然她打傷了牠,但那頭野獸沒死,還在附近喘息。
他可以感覺得到牠,像背上的一根刺。
平常他可以不理那頭野獸,直接去找那個躲起來的女人,可今晚不行,牠已經受傷了,而且還沒有放棄,不然牠早該走了,但牠還在附近。
受傷的野獸總是瘋狂的,而且牠需要食物,比平常還需要。
他知道,因為他在過來時,看見附近雪地裡有著更小的足跡,那是小獅子的腳印;這是頭太晚受孕的母獅子,臨到冬天才生了小獅。
牠們需要食物。
她是食物。
所以他彎下腰,放下冰斧,然後垂下雙手,屏氣凝神,在原地站定。
他讓自己放鬆下來,感覺著,等牠從黑夜中飛撲而來。
初靜不敢相信那個男人竟然就這樣,毫無防備的在空地中站著。她躲在樹後,喉頭緊縮,考慮著是否要警告他。那頭野獸被她打傷了,仍朝她撲來,牠和她一起滾下了山坡,但隨即跳開。混亂中,她乘機跑開躲起來,可她知道,那大貓並沒有因此放棄。
牠在黑暗中,虎視耽耽。
所以她也不敢亂動,只能背靠著樹,舉著槍,恐懼的防備著。
他剛出現時,她差點開槍打他,幸好光線還夠,讓她足以認出他是個人,不是那頭大貓。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貓?
她抖顫著,瞪著那個男人,知道毫無警戒的他,鐵定會被牠當成食物攻擊,就像她一樣。
她得警告他,就算會被逮回去,她也得警告他。
初靜深吸口氣,正要出聲開口,誰知就在那一秒,那頭野獸已經如閃電般衝了出來。牠速度是如此快,且從她完全沒料到的地方衝了出來,她甚至來不及瞄準。
「小心!」她嚇得臉色發白,張嘴大叫。原以為,他就要被那森利大牙給撕裂。誰知,那個男人卻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徒手抓住了騰空大貓的喉嚨,側身將牠砸到了腳邊-
只聽砰地一聲,地上的白雪揚起了白色的飛花。
幾乎在同時,他撈起了震到半空中的冰斧,手一旋,就將那利刃,插入了那野獸的心臟。
鮮紅的血飛濺,灑了他一頭一臉。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的雙腳從頭到尾沒有移動過,站得穩穩的,他甚至擋住了那頭野獸衝過來時的可怕衝擊。
風,將雲層完全吹散了開來。
純淨的月光,照著那可怕又暴力的景象,將一切清楚映照在她眼前。
就在那一秒,他抬起了沾血的臉,隔著老遠瞪著她,和她對上了眼,像是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在這裡。
不由自主的,她抖顫了起來,卻腿軟的無法動彈。注視著她,他緩緩抹去臉上的血跡,然後站起身,一步步的朝她走來。看著那個像是惡魔一樣的男人,她既驚又懼,雖然知道該站起來逃跑,卻沒有辦法動,只能快速的舉起槍,害怕的喊著。「站住!不要過來!」
他沒有停下來,依然來勢洶洶。
「停下來!聽到沒有?」她虛張聲勢的喊著。「站住,不然我開槍了!」
但他完全沒有止步的意思。
該死,他聽不懂,她不能讓他靠近,她打不過他的。
莫名所以的恐慌襲上心頭,她朝他身前的雪地上開槍,試圖阻止他靠近。
子彈咻地穿越夜空,準確擊中他前方的白雪。就算他聽不懂她的話,總能看懂子彈的意思吧?
「別再過來了!」她顫聲高喊,「下一次,我會瞄準你的!」
可是,他卻還是連停都沒停,甚至沒去看她擊中的地方。
惱怒和恐懼,讓她開了一槍,又一槍。
其中一顆子彈甚至掃過他的鬍子,但他卻視而不見,像頭野牛一樣,毫無畏懼的朝她走來。她看著那個憤怒又瘋狂的男人,心頭一陣發涼。他靠太近了,她不敢再開槍,怕真的打傷了他。可惡,她應該要開槍打他的,管他會不會死掉!但是,儘管她和家人學得一身好槍法,卻從來沒有真的對人開過槍,他們將她保護得太好了,不曾給她那樣的機會。
她遲疑著、掙扎著,無法做下決定,然後在那眨眼間,他已來到了眼前,一把抓住了還有些發燙的槍管,將獵槍搶了回去。
該死!
獵槍脫手而去,她死白著臉,慌亂的往後退開,卻因為腿軟而跌坐在雪地上。
他彎腰,抬起他那染血厚實的大掌。
天啊,這男人氣瘋了,她這下真的死定了!
她驚慌的閉上眼,繃緊了皮肉,抬手試圖阻擋那揮下的攻擊!
這女人以為他要打她。
她縮成了一團,還抬手想擋。說實話,她真的活該被打,任何敢拿著槍口對人的人,都要有被對方宰殺的心理準備!天知道,他有多想痛揍她一頓,可他從小到大受到的教導,都是不可以隨便毆打女人,別人或許會,他不會;即便他已經成了禽獸也不會!
該死的,這種事讓他生氣!
被這個女人,當成會打女人的弄種讓他生氣!
為了這蠢女人,必須宰掉那無辜的動物,也讓他生氣!
她一再做出蠢事,讓他的忍耐到了極限。
苦澀和憤怒,堵住了他的胸口,他猛地拉開她的手,她輕叫一聲,全身繃緊,他沒有揍她,但抓住了她的衣領,將她拉到了身前,火大的咆哮。
「妳想走?是吧?可以!讓我看看妳有多愚蠢!」
「放開我!放手!」她恐慌的叫喊著,伸手推打著他,看著他的模樣,活像他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他不顧她的反抗,抓著她的手,粗魯的拖著她就往山上走。
她害怕的一路掙扎、叫喊,抓住身邊所有經過時能抓到的東西,努力增加他前進的困難,她用盡全力掙扎,但卻抵不過他的力氣。他頭也不回,憤怒的拖著她往上走。
「你做什麼?放開我!你要帶我去哪裡?」他可以聽出她聲音裡的恐懼和害怕,但他的同情心早已全被磨光,他也厭倦了一再阻止她做傻事。
然後,走沒多久,她就沒了力氣,他聽到她在喘氣,她也不再有力氣喊叫。
他強行拉著她爬上山坡,繞過結凍的河川,在雪地裡跋涉。
終於,她走不動了。
他回頭看著那個跪倒在雪地中,臉色死白的女人,經過那陣折騰,她整個人顯得萬分狼狽不堪,一副要昏倒的樣子。
「你這個瘋子……」
從那抖顫蒼白的唇瓣中,吐出來的字句,絕對不是什麼好話。
他胸中燃燒的怒火,在剛剛那陣強行軍中,稍微消耗掉一些,但依然旺盛。
猛然拉起那嬌小的女子,他一把將她扛上肩膀,不忘死死的鎖著她的雙腿,然後繼續往上爬。
這男人,絕對是個瘋子。他完全不管她的反抗,只是死命的往前走。被拖著走沒多久,她就喘不過氣來,一開始她還試圖掙扎,但到最後終於完全放棄。為了不讓自己跌倒,她拚了命的試圖跟上他,好幾次跌倒,他都不曾停下,還拖著她在雪地裡走了好幾步。
好吧,她知道她活該,沒事對他開槍,可是這會不會太過分了?
天上的月光,被烏雲遮得忽隱忽現,她常常會再次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可他卻似乎沒有這種困擾,只是固定的往一個方向前進。
鬼才曉得他為什麼在最黑的夜裡,依然找得到方向。
努力跟在那個可怕的男人身後,她費力喘息著,活像即將窒息的人。
沒有多久,她就發現,他正拖著她往山上走。
她不知道自己跟著他走了多久,她對時間失去了概念。
終於,她再也站不起來,抖顫的膝蓋連打直都沒有辦法。
但他並沒有因此放過她,只是一把將她扛到了肩上。
到了這個時候,她早已沒力氣反抗,就算他大老遠把她拖上來,只是想要把她從山頂懸崖上丟下去,她也只能隨便他。維持困難的呼吸,變成此時此刻最重要的一件事。吸氣、吐氣!吸氣、吐氣!淚水,因為難忍的痛苦,從眼角滑落。
吸氣、吐氣!吸氣、吐氣!
她暈眩的告訴自己,但每次吸進來的冷空氣,都像是要將她的肺給結凍一般,她疼痛不已,卻不敢停止呼吸。
高山上稀薄的空氣,讓她難受得要命。
他到底要帶她去哪裡?這趟可怕的山路,是永無止境的嗎?
他扛著她,爬上了一些崎嶇不平的雪地,手腳並用的攀上好幾處岩石區,走過一條陡峭的長斜坡,卻依然繼續前進。
就在所有的一切都到達她忍受的極限時,他終於停下腳步。
她還沒來得及喘息,他已經粗魯的把她從肩頭上抓了下來。
起初,所有的一切都陷在黑暗之中。
雖然休息了一陣子,但她的雙腳依然處於無力的狀態,初靜努力的試圖站穩,為他不知名的企圖,感到恐懼不已。刺骨的冷風,吹得她雙頰發疼。她想回身,看他到底是想怎樣,就在那一秒,她發現了一件事。
天,亮了起來。雖然雲層遮住了金色的朝陽,但天光緩緩迤邐而過,像聚光燈一樣,慢慢將身前的週遭,一一照亮。
剛開始,她不是很能理解自己看到了什麼。
跟著,她瞪大了眼,在那瞬間,屏住了呼吸。
她沒有想錯,他帶她到了山頂,但是,不是為了推她下去。
是為了讓她看。
看這一切。
她撫著心口,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在她面前,沒有別的東西,除了山,還是山,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重重迭迭的山巔,像永無止境一般,延伸到天際,一個接著一個,怪石磷的、陡峭拔天,有些山,陡得甚至連白雪都堆不上去。
無論她往哪個方向看去,都是山。
只有山。數也數不盡的雪山。雙腿一軟,她癱跪在地。這一定是夢。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顫抖的,她閉上眼,再睜開,它們還是在那裡。
情況一定沒有這麼糟,沒有看起來的這麼糟,她試圖說服自己,但眼前的一切,就像地獄的冬之魔境。
她仔細再看,觸目所及卻都是荒涼的景象,陡峭的山坡、垂直的峭壁、險惡的峽谷、嚴峻的高峰!
雪和山,灰黑色的石頭和峭壁,是這裡僅有的一切。
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絕望爬上了心頭,緊緊的抓著她。
不自覺的,淚水成串滑落。
低沉冷漠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我們所處的山谷,是這附近少數較低窪溫暖的谷地,要出去得等到春天,雪融之後,才有可能從谷底冰封的小路離開。但經過這幾天的風雪,那條路上,現在全都是比人還高的冰雪,妳不可能過得去,我也沒有多餘的裝備帶妳下山。就算越過這座山脈,也都還是山- 」
她轉過頭來,茫然的瞪著他。「我聽不懂。」她說。
「靠妳自己,是走不出去的。」他一臉漠然。
「我聽不懂。」她再說。
「看看那些山!看看那些雪!不是天放晴了就能離開,要等到春天!」
他攤開手,沉聲要她看看眼前的一切。
突然之間,這個男人的冷靜,讓她憤怒起來。
「我聽不懂!」她氣急敗壞的抓起地上的雪塊丟他,淚流滿面的吼道:「我聽不懂!我聽不懂!」
她一邊罵,一邊一次一次的拿雪塊丟他,哭著把氣都發洩到他身上,憤怒的嘶喊著:「我聽不懂你說什麼!我聽不懂!你這可惡的王八蛋!我恨你!!我恨你!」
雪塊,像散彈般飛來。
她剛開始發飆時,他吃了一驚,隨即反應過來,但他依然沒有閃那些飛來的雪塊,只是任那崩潰的女人攻擊他,然後看著她體力不支的哭倒在地。望著那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開始對著雪地乾嘔的小女人。罪惡感,突然上湧。這個女人只是太害怕了,他不該怪她,他早該試圖讓她明白,早該早點帶她上來看看,讓她認清現實,這樣她就不會做出傻事。
瞧,她現在理解得多清楚,絕望、憤怒和失望一起湧現在她臉上,在她濕潤的黑眸之中。
她沒有辦法回家了,至少現在不行。
如今,顯而易見的,她和他一樣清楚狀況,所以才會這樣大發雷霆。
他明明知道該如何讓她明白,但過去幾天,他根本不去想,他懶得去想和她溝通的方式。
他不希望和她有更多的交集,不想有更多的認識,不想讓自己越來越在乎。
結果,卻只是讓事情走到最糟糕的境地。
他把自己的脾氣全發在她身上,活該她會把他當成妖魔鬼怪,對他抓狂。
她是個勇敢的女人,但他比誰都還要清楚,再勇敢的人也會害怕,事實上,越勇敢的人,越懂得什麼叫做害怕。不覺中,他走上前,在她面前蹲了下來。她抬起淚濕狼狽的小臉,濕潤的雙眼泛著血絲。
「走開……」她喘著氣,倦累的伸手試圖推開他。他沒有讓她推開,她的力氣比兔子還要微弱,他伸出手,扛起了她,然後轉身,一步一步的帶她走下山。
她趴在他肩頭上啜泣,沒有繼續哭鬧,大概也是因為沒了力氣。
在高山上,因為空氣稀薄,一般人特別容易覺得疲倦,他已經習慣了,她還沒有。
她是個倒霉的城市嬌嬌女,不懂得要保存體力,不知道該如何在這險峻嚴苛的環境裡生存下去。
他知道,從方才到現在一直又吵又鬧的,她應該早就覺得口渴,她呼出的每一口氣,都會帶走體內的濕氣,流出來的淚與汗,也同樣會帶走她的水分,寒凍和稀薄的空氣,更是不斷奪走她的體力。
她再也沒力氣,也沒有口水發飄。
他穩穩的扛著她,一步一步的走下礫石遍佈的陡峭山坡,走過雪深及膝的高山草原,走進天亮後依然黑暗的森林,走過那些不畏風雪嚴寒的灌木叢,走向自己靠著山壁建造,唯一而溫暖的家。
爐裡的火焰,熾熱而旺盛。他給了口乾舌燥的她,一杯溫熱的水。她迫不及待的喝著,當她麻木的手腳開始抽筋,他拉直她的手腳,拿溫熱的布替她包起來按摩。
他幫她脫去鞋襪、外套時,她沒有反抗;他按摩她手腳時,她也沒有抗議;他叫她擦臉時,她也乖乖照做。
在哭過、鬧過之後,她累了,只能茫然的把自己放空,任他隨意擺佈。
當他端來食物,叫她吃掉它時,她也只是木然的把那熱食放到嘴裡,安靜的咀嚼、吞嚥著。
她食不知味的吃完了那碗東西,然後疲憊的躺上床。
她不敢有任何情緒,不敢多想一點東西,害怕自己會再次想到那恐怖的風景,感覺到那無盡的絕望。
她閉上眼,告訴自己不要想,先睡覺,什麼都不要想,有什麼事,都可以等她睡起來後再說。她不要現在去想。可是熱淚,還是無預警的滑落。她緊繃著,躺在床上,緊抱著自己,不肯發出任何聲音,不肯讓自己擁有任何情緒。
不要想、不要想。
沒事的、沒事的。
耿初靜,快點睡覺!
她憤怒的在內心深處命令自己。
但,突然間,一根粗糙如老舊皮革的手指,撫過她的眼角,輕輕的,抹去她臉頰上的淚。
她吃了一驚,霍地睜開了眼。
他在眼前,站在床邊,幽黑的眼,有著同情和憐僩。
驀地,喉頭一哽。
那碰觸是如此溫柔,所有硬撐起來的堅強,都在瞬間潰不成軍,她哽咽的啜泣出聲。
「我……想回家……」
眼前的男人,被淚光模糊成一片,他遲疑了一下,然後傾身在她身旁躺下,將她抱進懷中。她應該要覺得害怕,他是個粗魯的陌生人,但此時此刻,她只想嚎啕大哭,卻連放聲哭泣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埋在他胸口緊抓著他的毛衣,低聲啜泣。
「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她哭著低喃著。
輕輕的,他拍撫著她的背,用那不知名的語言,低聲安慰著她。
「噓……噓……」
低沉嘎啞的嗓音,一次又一次的在耳畔隆隆迥蕩著。
「別哭了……別哭……」
她停不下眼淚,只覺得難受又委屈,卻因那笨拙的溫柔、不知名的安慰言語、規律的拍撫,逐漸感到安心。
慢慢的,她放鬆了下來。
他強而有力的心跳,和他那神秘的語言一起唱和著,將她包圍起來。
她好累,她應該要道歉,她也應該要道謝,但她累得無法清楚思考。
過不久之後,在他的安撫下,初靜疲倦的閉上了雙眼,把意識交給黑暗,睡著了。
當她終於閉上那無法對焦的雙眼時,他忍不住檢查了一下她頸間的脈搏,擔心她是缺氧昏迷。幸好她的心跳雖微弱,但很規律,而且放慢了下來,呼吸也變得深長,而非輕淺短促。她睡著了,不是昏迷。
深深的,他吸了口氣,再吐了出來,卻無法完全吐出心中的郁氣。
他不應該太在乎這個小女人,但在看見她那樣強忍著情緒、忍著不哭時,卻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
她需要有人安慰,他則想安慰她,雖然他以為自己早已忘了要如何安慰別人,但他笨拙的方式,顯然對她依然受用。
在那一秒,他原以為她會拒絕他,但她卻縮到了他懷裡,像個找到安全洞窟的小動物般,哭泣著、宣洩著悲傷的情緒。
那遲來的信任,奇異的觸動了他。
他幾乎想更加將她擁進懷中,告訴她,要她別怕,承諾永恆的保護和……其它……那陌生澎湃的情緒,有點嚇到了他自己。所以,他沒有吐出那些字句,可他忍不住稍微收緊了懷抱。她沒有抗議,像是沒有察覺一般,繼續縮在他懷裡,直到睡著。
懷裡的女人是如此柔軟、嬌弱,她的眼睫上還沾著淚水,潔白無瑕的鼻頭,尚微泛紅。
如果可以,他也想送她下山,讓她去打電話,但情況偏偏不允許。
看著她手腕上的紅腫,他只覺得自己是個殘暴又惡劣的混帳。
只有禽獸,才會像剛剛那樣拖著她上山。
但他氣瘋了,只要再慢一點,她一定會死在那頭美洲獅爪下,牠傷得再重,也會為食物和孩子奮戰下去,而她是甜美的食物,脆弱得不堪一擊。
好吧,或許她不是真的那麼脆弱,但她還是有可能和牠兩敗俱傷,或滾下山,害死她自己和更多的動物。
早知道,他應該在第一天就冒險帶她下山。
這念頭才閃過,腦海中就浮現嗤笑。
別開玩笑了!如果他真的那麼做,就會在半途遇上那場大風雪,還沒到村子,她就會先死在半路上了!就算他能強行背她下山,但她的狀況不可能讓她撐過那場風雪,更別提她可能還有腦震盪,或其它內傷。雖然知道自己的判斷是對的,他還是覺得頭很痛。
當初會選擇搬到山上,就是不想再和人有牽連,他曾有過的經驗,告訴他人類是最不可靠,最容易背叛的動物。
他得小心點,不要太在乎,不要太關心。
等情況允許,他就會送她離開,她在這裡只是暫時的,他最好不要對她有任何期待。
事情並沒有太大的改變,她會暫時住在這裡,但她終究會離開,他必須記得清清楚楚。
雖然如此,他還是沒有髭開手,依然擁抱著她,像擁著春天吐露芬芳的小花。
她的氣息規律而和緩,帶著淡淡的甜香。
為什麼女人身上都會有香味?
他好奇的嗅聞著她身上的味道,一邊想著,自己如果夠紳士,就應該現在下床,到火爐旁和卡卡擠一起。可這是他的床,而且他也不是紳士所以,他繼續躺在床上,擁著她。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9 00:07:57
第五章
蔚藍的海水,好藍好藍。她浮沉在溫暖的海水之中。恍惚中,似乎看見家人正為她的失蹤而擔心。可菲在哭,阿震砸壞了計算機,阿鷹、武哥和嵐姊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奔波,勤哥身在陌生的城市裡,撿起她遺落的手錶……
有那麼一瞬間,他似乎看見了她。
她喊著他的名字,但兩人的意識還沒有來得及接觸,她就失去了他的影像。
她沮喪的哭了起來。忽然間,她在黑暗中,看見媽咪臉色蒼白的坐在陰暗的房間裡,如月阿姨陪伴著她。
桃花端來熱食走進去,要她們倆多少都吃一點東西。
老爸守在電話旁,疲倦的用手揉搓著臉,海洋叔叔要他去睡覺,但他只是大聲的對海洋叔叔咆哮。念棠安慰著弟弟與妹妹們,替他們蓋好床被。莫森叔叔在計算機旁,抽著早已戒掉許久的煙……夜,很黑,好黑好黑……她好難過,想告訴所有親愛的家人,她沒事、她很好,卻對一切都無能為力。
突然間,寒意襲來。
她在夢裡瑟縮著、抖顫著,被拉離遠方的家人。
清醒是在一瞬間的事,她痛苦的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這不知名深山的小屋之中。
原來……是夢……
不由自主的,她感到一陣悲傷。
桌上的油燈已經熄掉,壁爐裡的火也已燒得差不多了,只剩微紅的餘燼,還泛著紅光。
空氣裡,飄散著玉米的香味。
那個大鬍子烤了一個糕點,切了一些放在桌上,爐子上擺放著一鍋熱湯,但屋子裡並沒有任何人影,連那隻狼也不見蹤影。
飢餓引發腸胃一陣空響,她需要熱量,所以即使很想繼續躺在床上逃避現實,她最後還是禁不起食物的誘惑,起身下了床。她到爐邊,舀了一碗肉湯走到木桌旁坐下,然後拿起他放在桌上的糕點,慢慢咬了一口。
那糕點甜甜的,充滿了玉米的香味。
她咀嚼著這陌生卻香甜的食物,然後吞嚥下去。
先是一口,再一口,又一口。
她慢慢的,一點一滴的進食,吃著他用玉米烤出來的糕點,喝著他加了香料熬煮的肉湯,不覺中,熱淚又濕了眼眶。
過去幾天,她真的是個很糟糕的人。
今天清晨,她更是把怒氣和失望遷怒到他頭上,可即使如此,這個陌生人依然照顧著她。
初靜一邊吃著他準備的食物,一邊清楚領悟到這件事。她抹去滑落的淚,小心珍惜的,吃著這溫暖的糕點和鮮美的肉湯。
吃完之後,她自己洗了碗盤,在爐旁的大水桶裡有融化的雪水,上面還飄浮著殘餘的冰。
他很聰明,利用爐火的餘溫,把雪水融化來用。她之前看過他用這桶水洗東西,她舀了一些雪,把碗盤洗乾淨。但即使已經融化,水依然很冰,刺骨凍人。她忍著寒凍洗完碗盤,卻更加感覺到自己過去這陣子的無禮和不知感恩。摩擦著冰冷的雙手,她蹲在只剩餘溫的火爐旁暖手,雖然旁邊有著木柴,但她不敢多加。經過昨天愚蠢的逃亡冒險,她很清楚,這些柴火有多珍貴,外面雖然有森林,但可不是隨手撿拾即可得。
以前和家人一起出去露營,讓她知道,新鮮的木頭其實很不好燒,他必須要砍樹,還得先陰乾,才能把那些樹木當柴燒。新鮮的樹木含有水氣,直接燒剛砍下來的樹,非但很難燒起來,而且會弄得滿屋子都是煙。
他事先積存了過冬的柴火,但那恐怕只是一個人的份。
這地方只有他一個人,她現在知道了,也非常清楚,自己對這個男人來說,是個麻煩,雖然讓她自己在雪地裡走到死,對他最省事,但他依然冒著危險,在黑夜中出來找她。
縱然她如此愚蠢又忘恩負義的偷他東西,他依然把衣物和食物分給她。
那個男人,雖然長相兇惡,但他是個好人,比只會懷疑他的自己,要好上太多了。看過山頂那可怕又荒涼的景象後,現在她知道,她在雪融之前,是不可能離開這裡的。她得在這裡和他待上好一陣子。或許她對家人的擔憂無能為力,但她的確有能力做些什麼事。
她可以盡力平安的活下去,直到能夠回家。
但是,首先,她得先去和那個男人道歉。
初靜在火爐邊把手烤暖了,才站起身,鼓起勇氣,穿上鞋襪,套上外套,開門走出去。
推開厚重的門之後,她在門邊站了一下,讓眼睛適應雪地裡的光線,屋外的空氣既乾又冷。
她吐出氤氳的白煙,很快就找到那個在左邊木棚下活動的高大身影。
道歉,她得和他道歉。
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她朝他走去。
等到靠近了一點,她才發現,他把昨天那頭野獸扛回來了,他正在剝皮。
剎那間,一股噁心反胃倏然上湧,她差點把剛剛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她忍不住倒抽了口氣,捂著嘴,克制著嘔吐的衝動,有那麼幾秒,她想回頭轉身逃走,但最後還是忍了下來,在原地站定。他看了她一眼,只一眼,然後就再次低頭,沉默的處理著手上的工作,沒有多加理會她。他利落的以刀子剝著那頭野獸的皮,動作無比熟練。
初靜尷尬的站在一旁,有點想回屋子裡,不再多看這讓她反胃的恐怖場面,卻又覺得自己很虛偽。
她能理解他為什麼又去把那野獸扛回來。
這是個嚴苛的世界,這裡沒有便利商店,沒有餐廳飯館,當然也沒有菜市場讓人買菜,要活下去就得打獵。
對他來說,動物的皮肉都可以拿來利用,不能浪費。
她強迫自己站著,即使他根本不理她,她還是忍著窘迫,在原地站著,看著他做事,等著他再次抬起頭來,好和他道歉。
但,他始終沒有再看她一眼。
他很快就剝好了皮,把肉分成一塊一塊的裝入麻布袋,然後開始清理那塊皮,清好之後,他把它用一旁事先融化的雪水清洗乾淨,跟著將它攤開,用長木頭撐開。他的工作,似乎永遠也做不完。久了,她開始有點腿酸,然後那只有著銀灰色溫暖皮毛的狼,忽然出現。牠輕快的在雪地裡小跑步,先是來到那個忙碌的男人身邊,然後嗅聞了一下那個裝滿肉的麻布袋,但牠並沒有再進一步的做些什麼,反而晃到了她身前來。
一開始,她有點緊張,忍不住退了一步。
「卡卡,坐下。」
那隻狼聞聲停下腳步、坐在雪地上。
聽到他的聲音,她愣了一下,抬起頭來,和他對上了眼,她這才發現,原來他其實一直有在注意她。
他知道她在怕。
她張嘴,想和他道歉,可他已經把視線拉了回去,沒有給她機會。
初靜尷尬的一愣,只能把張開的嘴,再次吶吶閉上。
雖然說,她不一定要看著他的眼才能道歉,可是在語言不通的情況下,她總覺得必須看著他道歉,才能讓他理解,才比較能知道他是不是知道她在做什麼,然後這個道歉,才真的會有意義。
所以,她捺著性子繼續等著,跟著卻突然發現,眼前那只坐在地上的狼,正對著她搖尾巴。她愣了一下,以為自己搞錯。但牠的確看著她,搖晃著牠那蓬鬆的尾巴。忽然間,她才猛然發現,這隻狼根本不是狼,而是隻狗。
一隻很像狼的大狗!
她瞪大了眼,越看越覺得牠其實是隻狗。
這發現讓她差點笑了出來,她不知道自己之前到底在怕什麼,如果她之前不是在做夢的話,牠還曾和她一起躺在床上,讓她抱著呢。
牠繼續坐在原地,用那金黃色的眼睛看著她,長長的尾巴像稻草一樣,在屁股後面搖啊搖。
情不自禁的,她上前一步,慢慢蹲下來,有些緊張的伸出手,禮貌的先讓牠嗅聞自己汗濕的手。
牠沒有咬她,只是聞了聞。
她鬆了口氣,當牠舔了她的手心一下,她才試探性的抓搔撫摸牠的下巴。
牠仰起脖子,開心的搖著尾巴。
她忍不住微笑起來,牠是只親切的大傢伙。
撫摸著牠柔軟的毛皮,揉揉牠的腦袋,不自覺的,她放鬆下來。
她才開門,他就聽見她了。
在那一剎那,他原想停下手邊剝皮的工作,但最後還是決定把它處理完。冬天的天色暗得很快,再過不久天就要黑了,今天不把這頭獅子處理好,明天可能就會被別的野生動物吃掉。
雖然他技術很好,沒有弄得到處都是血,但這依然不是很好看的景象,他已經習以為常,她則不然。
她嚇得臉色發白,一副要吐出來的模樣。
他猜,她一定覺得他很野蠻,就像城裡那些膽小鬼一樣。
他原以為發現他在做什麼時,她會回屋子裡,可她一直站在那裡,就在他身後不到幾公尺的地方。
搞不清楚她想幹嘛,他沒有理她,只是煩躁的做著自己的事。
然後卡卡來了,牠朝她靠近,嚇到了她,他忍不住出聲喝止牠。誰知道,沒有多久她卻主動靠近牠,那只平常對陌生人一點也不友善的狗,一反常態的任她撫摸。奇怪的女人。他一邊處理皮毛,一邊用眼角餘光偷看她。
看得出來,她其實一開始還是會怕卡卡,然後經過一兩次的試探之後,確定牠不會咬人,才慢慢放鬆下來。
卡卡並不是不會咬人。
但他看得出來,那隻狗喜歡她,牠一副爽樣子,只差沒躺下來,把肚皮翻過來給她摸。
他也想讓她摸,不過不只肚皮,但她恐怕不會願意。
根據他的經驗,意外發生之後,女人都不喜歡他,無論城裡的或山裡的,沒有人喜歡他。
她們害怕他,忍受他,但不喜歡他。
揮去那遙不可及的妄想,他面無表情的把皮毛在木架子上撐好,抓起麻布袋,轉身走回屋裡。
她又嚇了一跳,慌張站起來,似乎想和他說什麼,他忍不住停下腳步,看看她究竟想怎樣。
「那個……」她緊張的絞著手,抬頭仰望著他,看起來有些手足無措。他捺著性子等著。
「對不起。」她小臉微微泛紅,抿了抿唇,「還有,謝謝你。」
說什麼呢?
他看著她水汪汪的眼,暈紅的臉,猜測著。奇怪為什麼這個女人,之前可以如此勇敢,此刻又變得這麼緊張。
是因為他嗎?
他向來讓人們緊張害怕。
他的身材太過高大、長相太過野蠻,幾年前的那場意外,更讓他原本就不和善的臉,增添了猙獰的燒傷,他留長了頭髮和鬍子,遮住那蜿蜓醜陋的傷疤,卻沒有多大用處。
她有東西吃,有衣物保暖,有床可以睡,而且終於搞清楚狀況,但她卻依然怕他。
他不應該覺得意外,她也是人。是人都會害怕野獸和怪物,這兩個頭銜,他當之無愧。明知如此,他卻還是無法阻止苦澀和失望爬上心頭,不想再看著她那瑟縮緊張的模樣,他移開視線,繞過她,舉步離開。風,酷寒如以往。
眼前雪白的大地,依舊冰冷。
突然間,一隻溫暖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等等……」
他一怔。
「等一下,我還沒說完,你懂我的意思嗎?」她急切的道:「我很抱歉,真的……」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眼裡浮現著急。
他不懂她說什麼,卻更驚訝她勇於觸碰自己的那隻小手。
「該死,你聽不懂……」
她輕咬著唇,顯得有些沮喪,然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下一秒,她往前再走一步,靠近他,接著抬手抓著他的衣襟,踞起腳,親了他滿是鬍子的臉頰一下。
在那瞬間,在那個令人驚異的剎那,他完完全全呆住了。她的唇瓣很柔軟,帶著些許溫度,壓在他粗糙的臉上。只有不到一秒的時間,卻恍若永恆。然後,她退了開來,紅著臉,喘著氣,張開那小嘴。
「謝謝。」她直視著他,粉色的唇往兩旁拉開彎起。
她在笑。
緊張、羞窘,但那的確是一抹笑。
他傻傻的瞪著紅暈爬上她的臉,完全無法動彈。
「呃,抱歉,我不是故意嚇你的……我只是想……那個……謝謝你……」她看著瞬間石化的他,結結巴巴的說著,越來越慌張。「反正……大概就是這樣……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了……」
她慌亂的揮著小手,邊說邊轉身,然後匆匆落荒而逃。
他呆滯的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只能看著那在雪地中,笨拙的走回屋子的嬌小背影。
過了好半晌,他依然不是很能理解剛剛發生了什麼事,只有左邊被吻的臉頰有一些熱麻。
她剛剛做了什麼?她親了他?他不敢相信那真的發生了,可是她唇瓣柔軟的觸感,依然殘留在臉頰,雖然隔著鬍子,但他的確清楚感覺到她溫熱的唇瓣印在皮膚上。緩緩的,他抬起手,呆愣的摸著自己的臉,然後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他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隆隆的在耳中迴響,只覺得彷彿連手指都沾染到那酥麻的溫暖。
他被嚇到了。天啊,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如此衝動!
可是他不懂她的意思,在那一秒,她真的只想得到這個表達感謝的方法,這至少是全世界通用的身體語言。
但她忘了有些地方非常保守,在回教國家,女人甚至要把頭臉都包住,不可以露出來,更別提親吻男人了,就算只是親臉頰也一樣。
一回到屋裡,她就轉身躲在門後,緊張的從門縫中偷看外面。
他還站在原地,一副嚇傻的模樣,然後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再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看了超級無敵久。
噢,她這個笨蛋!初靜捂著自己的臉,尷尬又羞愧的在心底哀號著。啊啊,誰來給她一個地洞鑽吧。
抵著厚實的門,她歎了一口氣,只希望自己不要再做錯事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抬起了頭,動了起來。
她嚇了一跳,只見他舉步朝這邊走來。
糟糕,他要回來了!
像被燙到似的,她迅速從門旁退開。
怎麼辦?怎麼辦?
她緊張的在原地團團轉了兩圈,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回床上?不對!她得找點事情來做,假裝她在忙,才不會太尷尬,而且她當廢人夠久了,既然要留下來,總得要幫點忙。
對,找點事做!做什麼?
她東看西瞧,然後看到了那個火爐和鐵板。
煮飯!她可以來煮飯!初靜深吸口氣,鎮定下來,快步朝爐子那裡走去。拿下吊掛在牆上的玉米放到桌上,然後坐在那邊,開始把玉米粒,一粒一粒的從上頭剝下來。他走進來時,她緊張得要命,只能低著頭,專心的把那些已經開始變得有些乾硬的玉米剝下來。
他脫掉了外套,在門口停了幾秒,她清楚感覺到他的視線停留在她身上。
不自覺的,她屏住了呼吸,有些慌亂的加快手中剝玉米的速度。
然後,他開始走動,她依然覺得心臟跳得太快。
要鎮定,要鎮定,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一個感謝的吻嘛,而且她是外國人啊,他應該能夠理解,她只要保持鎮定就好。
才這樣想,她就因為太緊張太用力,把手中的玉米粒給剝得飛了出去。
壓下一聲驚呼,她紅著臉,趕快跑去把那粒彈到牆邊的玉米給檢回來,然後莫名心慌意亂的偷瞄了他一眼。
那個男人沒有看她,像是沒注意到她的笨拙,只是蹲下身,拉起一個鑲在木頭地板上的鐵環,然後把裝了肉的麻布袋丟了進去。
她抓住機會,快速坐回桌旁,繼續剝她那根玉米。
他走到水缸旁,洗了手,然後拿起桌上油燈的玻璃罩,將它點著。屋子裡,一下子變得亮了起來。只是一盞燈而已,沒想到竟會差這麼多。她偷看著他從櫃子裡拿出兩袋粉,各舀了一瓢到木盆裡,跟著加了適量的水進去,又加了一點油,一併和好之後,用手開始揉起麵團。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沒想到要做麵包。
不過沒關係,她可以煮玉米濃湯。感謝桃花阿姨多年來的教導,她的確知道該如何煮飯做菜,她從來沒有如此慶幸自己擁有這項手藝。
他沒有多說什麼,也沒有阻止她,只是站在一旁,在爐邊的木檯子上,熟練的揉著麵團,她則緊張的繼續剝她的玉米。
沒有一會兒,他揉好了麵團,她面前也多了一堆像小山一樣的玉米粒。
糟糕,她弄太多了。
初靜瞪著自己眼前的玉米小山,只覺得窘。
沒關係,反正他平常煮的湯,好像也放滿多的。
她安慰自己,在他還在揉那團面時,起身去拿了另一隻木盆來裝那些玉米粒,用水缸裡的水稍微清洗過,然後去拿剛剛被她洗好晾到一旁的鐵鍋,那鍋子比她想像中重上許多,方纔她就得用兩隻手才拿得動它。費力的將它放回爐子上,她把乾淨的水裝進去,再加了乾柴到火爐裡,把火弄旺之後,就站在爐子邊等水開。她盯著那鍋水,只忍耐了三秒,終於還是忍不住偷看了他一眼。他已經把麵團分成兩份,然後壓成餅狀。
當他朝她走來時,她趕緊移回視線,忍住想退開的衝動。
他把餅放到鐵板上,拿了一個鐵蓋子將它們罩起來。
水很快就滾了,她把玉米粒放進去,它們只差一點就要滿了出來,不過幸好還是全放進去了。
湯勺,她需要湯勺。她東張西望的找著,避免看著他。
可他似乎知道她要找什麼,她還在找,一隻湯勺已經被他拿到眼前。
她愣了一下,紅著臉開口。
「謝謝。」不敢看著他,她邊說邊接過湯勺,迅速又移開視線,盯著眼前的鐵鍋,小心的攪拌著,然後拿了一些他還放在桌上的麵粉,先放在大湯勺裡和了一點水,跟著再放進湯裡勻開。
在這段時間裡,他龐大的身體就一直站在她旁邊。
雖然一再告訴自己,放輕鬆一點,可她忍不住就是覺得緊張。明明他並沒有靠得很近,但她就是會意識到他的存在。當她要找鹽時,他就會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似的,把鹽罐拿過來;當她想弄些奶油塊時,他就拿來奶油塊。他幫著她,煮著那鍋湯,從頭到尾沒有離開過,而且一直看著她。
她清楚的意識到他的視線,卻始終不敢抬頭,只在他幫忙時吐出謝意。
終於,濃湯煮好了。
雖然沒有太多的材料,只有過多的玉米,但總算也是一鍋湯。
當她要把鍋子拿到桌上時,才發現加了湯的鐵鍋重到她完全拿不起來,再一次的,他伸出了援手,幫她把湯放到桌上。
再一次的,她禮貌的道謝。
他還是沒有反應,只是把烤餅放到兩個盤子裡,再端到桌上。
她回到桌邊,替自己和他各盛了一碗湯,看著不知何時來到腳邊,癡癡的看著她的那隻大狗,她偷看了他一眼,想起他之前也會弄湯給牠喝,於是也裝了一些到牠的飯碗裡,這才坐下。
他拿起烤餅吃了幾口,她也沉默的吃著。
這個餅,也有玉米的香味,所以,另一袋是玉米粉囉?她邊吃邊猜測著,一邊忍不住在他喝湯時,又飛快的偷看他一眼。他喝了湯,但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味道,應該還好吧?她收回視線,有些忐忑,不知道他喜不喜歡她煮的湯,他的做法和她不太樣,搞不好他不喜歡她煮的味道。
「伊拉帕。」
聽到他說話,她愣了一下,猛然抬起頭來。
那個男人手上拿著烤餅,用那雙深幽的黑眼看著她,開口重複。
「伊拉帕。」
什麼意思?
她眨了眨眼,心慌的想著,該不會是很難吃的意思吧?
看出她的困惑,他伸出食指,指著她。
「初靜。」他開口說,然後再指著自己,慢慢重複道:「伊拉帕。」
她一怔,剛開始還沒聽懂,但他又重複了一次。
「初靜。」他指著她。
這一次,她聽懂了,不禁睜大了眼,微張著小嘴,她怎樣也沒想到,竟會從他嘴裡聽到自己的名字。
「初靜?」大概是看她那目瞪口呆的樣子,他又說了一次,這一次帶著些許不確定。
她猛然回過神來,連忙點頭,驚喜的開口:「沒錯,初靜。那是我的名字。我叫初靜。」
他滿意的看著她,收回手指,再指著自己,緩聲道:「伊拉帕。」
「伊……爾帕……」她遲疑又好奇的開口:「你叫伊爾帕?」
「伊拉帕。」他耐心的重複。
「伊拉帕。」她慢慢的跟著念了一次。
他點頭。
她試探性的指著自己,說:「初靜。」
然後再指著他,問:「伊拉帕?」
「沒錯。」
他再次點頭,然後指著一旁低頭猛喝湯的大狗,說:「卡卡。」
那只有著黃眼睛的大狗,聞聲抬起頭來。
「卡卡。」她領悟過來,開心的抬起頭,指著那隻狗,看著他道:「牠叫卡」
他拉扯嘴角,雖然被那茂盛的大鬍子擋住了,但她依然清楚辨認出來。那,是一個微笑。他笑了,不只嘴邊有笑,那雙黑暗的眼,也帶著溫暖的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9 00:08:26
第六章
她高興極了,因為這丁點的溝通與理解,感到萬分激動。那溢於言表的喜悅,即使語言不通,他也能清楚感覺到。如果知道只是說個名字,就可以讓她那麼高興,他早就和她說了。一整個晚上,她忍不住一直問他,一再確定不同物品的發音。
她問他玉米怎麼念,問他南瓜怎麼說,問他馬鈴薯,甚至鐵鍋、火爐、湯勺,還有碗的念法。
他一一教她怎麼發音,她則告訴他,用她的語言是怎麼說的。
她的小臉,因興奮而泛著紅暈,烏黑的雙眼,快樂的閃閃發亮。
雖然只是單字的交換,她就已經一副如獲至寶的模樣。
她和他一起洗碗收盤子,然後坐在桌邊,泡了一壺藥草茶,用零落的單字和比手畫腳,聊了一晚上。
那其實算不上是聊,他只是說出她指著的東西的名稱,但說真的,他根本不記得上一回自己和別人說這麼多話,是在何時。對他來說,這已經是這幾年最接近聊天的一次了。中間幾度,她不斷伸手觸碰著他,要他看她指著的東西,聽她問的問題。他每一次,都清楚知覺到她的手指,但她卻像是沒有發現,好像這麼做是很自然正常的事。
每當她的手指停留在他手臂上時,他都不禁為之屏息。
她銀鈴般的笑聲,一再的響起。
他無法控制的專注凝視著她臉上多變的表情,看著她的喜悅、羞怯、緊張、釋然,在那細緻的眼角眉梢變幻浮現。
縱然,他有多數的時候,還是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他半點也不介意,他聽著她說話,聽著她用那輕柔的聲音,對他訴說著他聽不懂的言語。
很久,沒有人這樣對他說話。
如此認真,如此滿心歡喜,如此因他的作為而開心。
她幾乎停不下來,彷彿忘了疲累,即使聲音已經開始有點發啞,倦意也上了臉,她仍坐在桌邊,沒有要休息的意思。
為了她好,他只能開口阻止她。「太晚了,明天再說。」
「什麼?」
她不懂,他看得出來,他在嘴邊比了個肅靜的手勢。
「睡覺。」他指著床,「初靜,睡覺。」
剎那間,紅霞又浮上那潔白的臉,她領悟過來。
「喔,我瞭解,抱歉,我話太多了。」她尷尬得迅速從椅子上跳起來,卻因為動得太快而一陣暈眩。
再一次的,他扶住了她。
她昂首,看著他,紅唇微啟。
「謝謝……」
他已經開始懂得這兩個字的意思,這女人正在和他道謝,自從她親了他之後,他恐怕一輩子都會清楚記得這兩個字。那一秒,他可以感覺到,在他掌握下,她的脈搏飛快跳動。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站穩,後退一步。
他強迫自己鬆開手,讓她轉身離開。
緩緩的,深吸了口氣,他回頭收拾桌上的茶壺與杯子,跟著走到早就睡著的卡卡旁邊,攤開臨時的睡鋪。她去上了廁所,然後回到床邊,脫掉鞋子和外套,爬上床。確定她安全上了床,他才熄掉桌上的油燈。屋子裡,一下子暗了下來,只剩爐裡的火光。
他脫下靴子,在睡鋪上躺下,以臂當枕,閉上了眼。
暗夜裡,她悉悉索索的在床上翻動著。
他知道她會不自在,所以一開始就背對著床,免得她緊張得睡不著。
她翻了好一陣子,才停下來。
可是她安靜沒多久,又動了起來。
他原以為她只是還太過興奮,只要再多躺一會兒,她就會睡著,卻在下一秒,聽到她怯怯的叫喚。
「伊拉帕?」
他睜開眼,翻身看她,只見那女人不知何時竟坐了起來,退到床靠牆那邊,床上空出了很大一塊地方。
「這是你的床……」她用那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他,拍了拍床,朝他招手說:
「來啊,你可以不用睡地板。」
他錯愕的瞪著她。這女人是……在叫他過去睡嗎?他沒有動,只是瞪著她,懷疑自己是否猜錯了她的意思。
她咬了咬唇,下一秒,她深吸口氣,爬下了床,抱著自己的羊駝毛毯,走到他身邊。
搖晃的火光,映照在她顯得有些良心不安的小臉上。
他突然瞭解,她的確是叫他去睡床,她不好意思霸佔他的床。
「地上又冷又硬,床那麼大,就算我們兩個在上面躺平也沒問題。」她紅著臉說,伸手要拉他起身。
他還是沒有動,定定的看著她,嘎啞開口拒絕:「不,妳回去睡。」
她蹲下身,堅定的看著他,道:「如果有人得睡地板,也該是我,你去睡床吧。」
說著,她放下羊毛毯,跪著把它鋪好,跟著就要在地上躺下。
他抓住了她的手臂,阻止她躺下。
她抬頭看他,微笑的指著床,「你的床,伊拉帕的床,你去睡。」
這個頑固的女人。她需要休息,但她卻想要睡地板。雖然這裡靠近火爐,但地板卻該死的冷,風還會從牆角門底下透進來,那種冷,不是她靠一張薄薄的羊駝毛毯就能擋得住的。深吸口氣,他拉著她起身,順手把她的毯子也抓在手裡,然後帶著她走回床邊。
「喂,等一下,這太可笑了,如果你不睡床,我也不會在床上睡的,哪有鳩佔鵲巢的道理。何況我也不是鳩,我還知道要懂得客氣。就算說來者是客,也沒有主人長期把床讓給客人睡的,我還得在這邊待上好一陣子,難道要你天天睡地板……」
像是知道試圖掙脫是白費力氣,她順從的跟著走,可是雖然沒有掙扎抗拒他的帶領,她嘴裡卻是嘮叨的念個不停。
不理她的抗議,他將那小女人一把抱到床上,把羊駝毛毯也放上去。
她擰眉瞪著他,在他要回身時,抓住了他的手。
「等等!你有沒有聽懂?我們可以一起睡啊!」
他看著她抓著他的手,再次退到牆邊,讓出前方一大片空位,然後拍了拍床板。
「快點,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和我睡在這裡,我們昨天不也睡在一起,現在再害羞就太晚了,而且一起睡也比較暖和啊。」她是如此堅持,小手緊緊的抓著他的手腕,像怕他會跑掉似的。那麼多年來,這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在乎他。
他能輕易從她眼中看見關心。
這個女人,不忍心看他躺地板,所以拋棄羞恥,忍著緊張,也要讓他睡在床上。
喉頭莫名收緊,心中驀然湧現無以名之的溫暖。
所以,雖然懷疑她確定自己在做什麼,雖然明知上床和她一起睡,不是一個好主意,他還是抬起了手,指著爐前的鋪蓋,開口。
「我得去拿毛毯。」
「不行,初靜。」她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然後拍拍床邊的位置,「伊拉帕。」
她沒聽懂,以為他還是要回去躺地板。
他看著她頑固的小臉,那瞬間,彷彿連胸口也緊縮了起來。
於是,他退讓的坐上了床。她漾出勝利的甜笑,這才鬆開了手。他把羊駝毛毯拉到她身上,然後趁她鬆手的瞬間,轉身去拿自己的毯子。
「噢,可惡,你這人怎麼這麼頑固!」她跳起來,語氣有著懊惱。
大踏步走回爐邊,他拿起自己在睡鋪上的毛毯,回頭就看見她已經爬下了那張對她來說有點高的床,一副打算再來帶他的樣子。
他很快的回到床邊,她一回身看到他,吃了一驚。
「毯子。」他舉高拿著羊毛毯的手。「我只是去拿毯子。」
她眨了眨眼,閉上嘴,紅著臉爬回高大的床板上。
他忍住想幫她的衝動,在一旁等著。當初做這張床時,他是依照自己的身材比例製作的,所以床板的位置比一般還要高,幾乎要到她的腰。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客人。
好不容易,她翹著小屁股爬上了床,然後移動到床裡面躺下。
等到她安頓好了,他這才跟著躺上了床。
這張床很大,就算再多擠一個人,也不是問題。
他躺下來之後,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她面對著他,側躺著。爐火悄悄的燒著,溫暖著室內的空氣。在那暈黃的火光中,他可以看見她帶著微笑的臉,她已經調整好姿勢,把自己用毛毯包得好好的,只露出那張小臉。「晚安。」
她笑著說,然後安心的閉上了眼。
真讓人不敢相信。
這個女人,竟然如此信任他。
深吸了口氣,伊拉帕將視線移到天花板上,胸中的情緒五味雜陳。
他合上雙眼,讓黑暗降臨。
她的呼吸在耳畔悄悄響起,慢慢的變得規律起來,他可以清楚知道,她是在何時睡著的。
她信任他。
她相信他不會對她亂來,所以才邀他上床一起睡,所以才有辦法,在短短幾分鐘內,就在他身旁熟睡。
很久、很久……沒有人這般信任他了……
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想,只覺得胸中長期累積的塊壘,似乎悄悄的剝落了一點。冬夜,漫漫。雜亂黑暗的過往,浮現,再浮現。即使閉著眼,他依然看見過去那些人僧惡、畏懼他的臉。
悄悄的,他側過身,在微暗的火光中,睜開眼,看著那神奇的女子。
她信任他。
這幾乎,像是……一種奇跡……
一次又一次的,他偷偷的把那屬於她的味道吸進胸肺裡,再把那些不愉快的鬱悶吐出來。
看著她安適的小臉,他捨不得閉上眼。
原以為自己會夜不成眠,但她的睡顏趕走了那些不愉快的臉。
睡意,悄然上身。
巨大的禿鷹,展開長長的翅膀,在天上飛過。
她仰望著那展翅飛翔時,比汽車還大的巨鳥,有那麼一瞬間,懷疑自己其實是掉入了異次元空間。這個地方生長著太多她不認識的動植物,長得像駱駝的羊、過大的山貓、有著長尾巴的兔子,還有這正在她頭頂上盤旋,她有生以來看過最大的鳥!這裡活像異世界,但他書架上書裡的圖片,告訴她,自己的確還活生生的存在原本的時空。
幸好,沒有魔法師或其它巨獸出現,她不認為她的神經還能接受更多的刺激。
翻了個白眼,耿初靜認分的拉回視線,瞇著眼開始鏟雪。
早上起來,他又不見了,但卡卡還在。
這幾天總是這樣,但她並不擔心,幾次的經驗下來,她發現他只是出去處理事情,時間到他就會回來。
為了以防萬一,怕她單獨一人會再遇上野獸,他才讓卡卡留著陪她。
他總是有許多事要忙,趁著難得的好天氣,他不斷的砍柴、打獵,囤積更多的食物和柴火。
在這之前,他本已存夠了足夠他一人過冬的存糧,她跟著他去地窖看過,那裡堆滿了許多罐頭、乾糧,一袋袋的麵粉、馬鈴薯和南瓜,還有許多醃肉。那地窖是個天然的冷凍庫,足以保存這些食物的新鮮好幾個月。如果不是因為她,他其實已不需要再去打獵、砍柴。她知道,他是盡可能的讓兩個人都能安然度過這個冬天。冬天。雖然已經差不多六月了,這裡依然滿山遍野都是雪,她不得不讓自己相信,這個地方正在進入嚴酷的寒冬。
這幾日天氣稍微放晴時,她曾在夜裡出來看過星星,滿天的星斗,沒有一個是她認得的星座,間接證實了她的想法。
也就是說,她顯然不在北半球。
她在南半球,不是非洲、澳洲,就是南美洲。
站在屋外,她把乾淨的雪塊鏟進水桶裡,才鏟沒兩下,就得靠在鏟柄上喘氣休息。
好不容易回過氣來,她忍不住抬頭瞇眼看著那在藍天白雲下,顯得更加陡峭危險的高聳山脈。
它們環繞著這整個山谷,雖然也有低矮一些的脊陵,像是他上次帶她上去的那裡,但多數都像插天的灰色刀壁。
在這個時節、這個地方,即使艷陽高照,雪也不融。每當她站在陽光下時,雖會覺得溫暖,可是只要一離開陽光,進入陰影處,溫度就會瞬間降低,陰影裡的氣溫,常冷到讓她牙齒打顫。即便他已經多借了她一件毛衣,又給了她一塊布毯,讓她包在運動褲外面,隔絕冷寒的空氣,她依然覺得很冷。
所以,即使在屋子裡,大部分的時間,伊拉帕都會讓爐子裡保持著些許的柴火。她想他那麼做,其實是為了她,她不認為他需要爐火保暖,至少白天時他不需要。
她盡量減少使用木柴的機會,以免增加他的工作量。
縱然今天出了太陽,她吐出的氣依然形成白色的煙霧。
頭頂上那刺眼的陽光,好像只是種海市蜃樓的幻覺,她懷疑氣溫甚至沒有回暖到零度以上。
提著裝滿白雪的水桶,她走回屋子裡,把雪塊倒進已經八分滿的水缸裡,然後再走出去,繼續裝雪。
這幾天,她已經不再覺得頭暈目眩想吐,但起來活動時,依然很容易就覺得喘不過氣來。
前些天坐在屋裡發呆時,她才突然想起來,那是高山症的症狀。阿浪和她說過,他和二哥以前一起去爬山時,曾經遇過別的登山者高山症發作,被直接送下山就醫。可惜她無法下山,幸好她沒有因此掛點。伊拉帕泡給她喝的茶,讓她好過許多,她猜想那是為什麼他每天都要叫她喝上一大壺的原因。
裝滿了最後一桶雪,她走回屋子裡,費力將大水桶裡的雪全倒進水缸裡,這才在椅子上坐下,喘氣休息一下。
因為還沒有完全適應高地稀薄的空氣,每走一段路就覺得很喘,她沒有辦法幫忙他打獵砍柴,但至少她能幫忙做點雜事。
煮飯、打掃,把水缸裝滿,這點小事她還是做得到的。
坐在椅子上,她看到那個立在一旁的書架,思緒不由得又回到了那個男人身上。
自從他終於把名字告訴她之後,就不再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在那之前,她總覺得他處處散發著冷漠的氣息,或許是因為他終於願意和她說話了,她發現他似乎變得親切了一點,不再那麼孤僻。
即使兩人還是不能完整交談,但靠著比手畫腳,以及在紙上畫圖,基本上的溝通還是沒有問題的。伊拉帕,是他的名字。
那一夜,當他主動告訴她時,她幾乎無法控制自己,差點忍不住上前擁抱他。
怕再次嚇到那個男人,她努力的忍住了,卻忍不住喋喋不休的問題,幸好他並沒有很介意的樣子。
最近每天晚上,她都會和他聊天,學習他使用的語言,把他教她的單字,用注音和中文記在他老舊的筆記本上。
雖然他曾經試圖用英文和她溝通,可惜的是,她的英文很爛,那二十六個英文字母,分開來她看得懂,合在一起,她就完全無法理解。
從小,她就對英文這個語言,有種說不出來的厭惡,學生時期,她的英文更是從未及格過。不像她只會說中文和台語,伊拉帕懂許多語言,而且不是簡單口語而已,她在他的書架上看到許多不同文字的書籍,那些書每一本都被人翻到書腳捲起,封面還因為太常翻看而起了皺折,他一定是全都看過好幾遍了。
雖然他的確有種植作物,他屋裡有許多農具,即使現在已被雪掩埋,她也看得出來,屋外有幾處農田開墾的痕跡。但事實是,他並不是粗魯不文的鄉野村夫。她一邊開始洗著可能是他親手種植的馬鈴薯和南瓜,一邊奇怪像他這樣懂得多國語言的人,為什麼要留在這處與世隔絕的高山山谷裡,獨自一人過生活。就算他從小就住在這裡,他也一定曾經下山去。
不然他怎麼會懂那麼多語言,又有錢買地窖裡那些罐頭、牛肉、豬肉、羊肉?
的確,他有許多物品看起來都是自製的,像是書架、水桶、乾燥過的香料,還有這整楝屋子;但他這裡還有更多從城市裡來的東西,毛衣、手套、書籍、紙、筆、不銹鋼杯、打火機、罐頭等等。
她把之前從地窖裡拿出來解凍的牛肉切成塊,丟進鍋裡和馬鈴薯一起煮成湯。
他懂那麼多語言,她不認為他在城市裡找不到養活自己的工作。
顯然是有什麼原因,讓他決定要回到山裡來過生活。
她好奇萬分,卻又不好意思直接問,何況她和他現在還處於無法清楚溝通的狀態,這種涉及隱私,八成會冒犯人家的問題,她才不好意思去問。
而且,說實在的,這其實也不關她的事。
可是,她可以忍住不問,但卻無法停止去想。
這整楝屋子,甚至這整座山谷,搞不好方圓百里之內,都沒有其它人,要她不去好奇這個男人,真的很難。
今天早上,當她想拿筆記本,重新複習昨天晚上學到的單字時,不小心碰掉了另一本書,她把書撿起來,裡面卻掉出了一張老舊的泛黃照片。照片中有一男一女,還有一個大約只有三四歲的小男孩。
那個男人是個白人,和他長得很像,但不可能是他,他不是白人,伊拉帕的膚色較深,和那女人比較像。
她把照片翻過來,看見後面寫著三十年前的日期。
幸好阿拉伯數字是全世界通用的,不然她還真搞不清楚。也是因為那個數字,讓她確定,照片裡的男人應該是他父親,女人則是他母親,那個男孩十之八九就是他。
他的母親乍看像黃種人,但輪廓又太深,身上還穿著像是傳統服飾的衣裙,如果他母親是當地人,照那衣著打扮來看,或許就表示她現在人不是在非洲或澳洲,而是在南美洲。
南美洲,她對南美洲沒有什麼印象,除了這裡有亞馬孫河,還有巴西、阿根廷、秘魯等幾個國家之外,她對這裡完全沒概念,就連哪個國家位在東西南北的哪一邊,她也都沒有印象。所以就算知道這個地方是南美洲,對她也沒有太大幫助。
總之,沒有電話,就無法聯絡家人,一切都是白搭。擔心太多也沒用,好好活著比較重要。
她把另一鍋用水煮好的南瓜撈出來,把它搗成泥,再加入麵團裡,然後放在鐵板上烤成南瓜餅。
煮好午餐時,他還沒回來。
她自己先吃了一個餅,喝了一點馬鈴薯肉湯,也裝了一大碗給卡卡。
卡卡吃飽喝足後,蜷在她腳邊,打起了呵欠。
她清洗完碗盤,回到桌邊翻看筆記本,想要複習,卻什麼都看不進去,最後還是忍不住把那張舊照片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來看。如果這小男孩真的是他,那表示他其實只有三十三,了不起三十四歲。
這個領悟,讓她暗地裡小小吃了一驚。她一直以為他是個四十幾歲的大叔,可實際上,他並沒有那麼老。
話說回來,真的不能怪她搞錯,都是他留了一把大鬍子,才讓她誤以為他有點老。
原本在睡覺的卡卡,突然抬起頭來,她還在奇怪牠怎麼了,沒有多久,大門就被人打開。伊拉帕推開門走了進來。她嚇了一跳,匆匆把照片塞回口袋裡,活像被人逮到做壞事一樣。嗯,好吧,她的確私藏了他的照片。
有些心虛的急忙起身,初靜盛了一碗熱湯,然後把南瓜烤餅推到他平常會坐的位置。
「伊拉帕,我煮了點東西,快點趁熱吃吧。」
他點頭,先脫下外套,洗了手,這才在自己的位置坐下。
她有些緊張的瞎忙著,過了好一會兒,才坐回桌邊,低頭假裝看著放在桌上攤開的筆記本;這本子其實也是她當初從他書架上不告而取的,但他後來也沒有表示要拿回去。
想起來,他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她也真的有點糟糕。
忍不住偷瞄眼前的男人一眼,初靜悄悄想著。
難道,他離群索居的原因,和他臉上的疤有關?
雖然他留著鬍子遮住了臉上的疤,但那裡的毛髮長得並不整齊,而且也不是所有的疤,都剛好能被他的鬍子遮住,那些扭曲的疤一路往下蔓延,消失在他的領口裡。那是燒傷的疤痕。她拉回視線,有些好奇,卻還是不敢亂問。他吃完了食物,她主動起來幫忙收拾清洗餐具,才剛把碗盤放回木架上,回身就看見他從書架上頭,拿了一小罐東西過來。
那是他昨天下午在攪拌的東西,後來他把那東西倒進了陶罐,她當時曾好奇他在做什麼,但後來忙著去提水,回來後又開始煮飯,就忘了問。
「這給妳。」他把那罐東西遞給她,指著她的臉,「擦一擦。」
「咦?給我的嗎?」她接過了手,低頭一看,那個陶罐子裡有著乳白色的膏狀物,聞起來有藥草和羊奶的香味。
「這是什麼?」她抬頭,疑惑的看著他。
〔擦臉的。」他指著自己的臉,再指著她的臉。
她還是不懂。
他乾脆直接伸手挖了一小佗乳白色的膏狀物,直接抹在自己臉上,重複道:「臉。」
「噢,臉,我知道了,這是擦臉的?」她恍然大悟,把罐子放到桌上,學著他挖出一小地,雙手合十在掌心上勻開,才抹到臉上。
「像這樣嗎?」
「沒錯。」他點頭。她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他也跟著揚起嘴角。這些天,實在發生太多事情,她根本沒想到要保護自己太過乾燥的皮膚,但他卻想到了,還親自做了這像乳液的保養品給她。
初靜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心中有些感動。
他抹在臉上的乳液抹得並不均勻,有些還沾在鬍子上。
她知道,他平常是根本不用這種東西的。
他是特別為她做的。
不覺中,她微笑抬起手,替他抹去鬍子上的乳液。
他愣了一下。
「你的鬍子沾到了。」她笑著開口解釋,把抹去乳液的手指給他看,「看,沾到了。」
他看著她手指上的乳液,又一次揚起了嘴角。
看著他帶著笑意的臉,不知哪來的衝動,她抬高手,把手指上的乳液抹回他粗獷的臉上,因為經年累月的住在高山上,他的皮膚十分粗糙,比她更需要乳液的滋養。他僵了一僵。
「別動。」她噙著笑道:「讓我幫你擦好,別浪費了。」
他沒有動,只是變得更加僵硬。
她沒有多注意,只是自然而然的把乳液擦到他鬍子沒遮到的皮膚上,高聳的顏骨,他的額頭,然後是耳朵。
她感覺到他耳後的脈搏。
她的視線不經意和他對上,差不多到這時,她才突然察覺,這動作已經太過親密,逾越了朋友之間的界限。
家裡的男人太多,她又從小幫忙帶弟妹,肢體的碰觸,對她來說是很稀鬆平常的事,但對他卻不然。
他很僵硬,明顯不習慣別人的觸碰。
他看著她,眼也不眨的看著,彷彿連呼吸也停了。
不覺中,她停下了手指的動作,卻無法把手從他應該冰冷,此刻卻開始發燙的耳上移開。
心跳莫名加快,她的笑意,緩緩消失在唇邊。他的視線是如此火熱,一雙幽暗的眼,彷彿燃起黑色的火,她可以看見自己就身在其中,在那團黑火裡,一臉迷茫。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她應該要把手收回來,但卻不想,他的脈搏很快,她可以摸得到,他的脈動,透過他耳朵後那薄薄的皮膚,傳到她的指間。
恍若眼前的男人,正因她的撫摸而緊張,受到影響。
無法控制的,她屏住了氣息,迷失在他眼底。
忽然間,他往後退開,調開了視線。
「快變天了,我先出去忙,這個妳收好。」他粗聲開口,把桌上的陶罐重新塞回她手裡,然後就走了出去。
她微微一愣,小手握著陶罐,看著那合上的門,一時間,掩不住心裡突然上湧的失望和悵然。
不知怎地,在方纔那長得像永恆的一秒,她還以為……
他會低頭吻她……
熱氣,浮上雙頰。
她期待他吻她。
被這個事實嚇到,初靜抱著那個小陶罐,有些震驚的慢慢坐回椅子上,發現自己在不覺中,喜歡上了這個孤僻的大叔。他不是大叔,她告訴自己。他只比她大十歲而已。她感覺有些暈眩,只能加深那呼吸。
腳邊的卡卡,仰頭看著她,一臉無辜的樣子。
「這只是錯覺……」她對著牠咕噥。
牠聳起眉,彷彿在質疑她。
「如果不是,我就慘了。」
牠的回應,是一個大大的呵欠。
她只覺得大事不妙,她應該把他當朋友,只當朋友是最安全的。
她不應該對伊拉帕有其它感覺,她並不打算長久在這裡住下去。
不過話說回來,他對她搞不好根本沒興趣,若非如此,他剛剛早就打蛇隨棍上了。
天曉得,如果剛剛他低頭吻她,這裡絕對不會有任何人反對。
他對她沒興趣,才會走開,她實在不需要擔心太多。
只不過,這念頭卻只讓她更加沮喪起來。歎了口氣,她站起身,趁他在外面忙,趕快把私藏在口袋中的照片夾回原來的那本書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9 00:09:29
第七章
天堂和地獄,原來是可以共存的。一大清早,她如同往日一般,在寒冷的冬夜中,滾到了他的懷裡。懷裡的女人背對著他,但他的右手在半夜伸到了她的毛衣裡,盈握著那形狀美好柔軟的乳房,她的毛衣因此被撩到腰上,背部一半的肌膚緊貼著他的腹部。
他熱燙硬挺的慾望,更是隔著褲子擠壓著她的臀。
半夢半醒間,他不自覺親吻摩掌著她如絲般的肩頸,擱在她腰腹上的左手,更是習慣性的往下移動,將她拉得更貼近自己。
她在睡夢中輕歎了口氣,發出小小誘人的呻吟,無意識的轉過身來,弓身昂首,迎合他的親吻,修長的腿跨到了他的大腿上,柔嫩的小手更是探進了他的毛衣中,揉搓著他的胸膛。
那感覺是如此美好,他的手探進她的褲腰,抓握住那渾圓的臀,然後往下滑動,他可以感覺到指尖卡進她溫暖潮濕的甜蜜。他忍不住呻吟出聲,那粗嘎的聲音,讓他猛地驚醒過來。該死!她不是妓女,她信任他!幾乎在第一時間,他放開了她,快速小心的拉開她的手腳,翻下了床,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火熱的慾望依然在腿間悸動,堅硬且疼痛。
他迅速轉身,遠離床板上那甜美的誘惑,走進簡陋的浴室。
老天,他差一點就上了她!
快速的脫下衣褲,他咬著牙,打算用另一次的冷水澡,澆熄那充斥全身的慾火。
他早知道,和她一起睡,不是個好主意。
冬夜太冷,她夜夜偎到他身邊來,他幾乎已經開始習慣這種軟玉溫香在懷的感覺。
他總是比她還要早起,他不認為她知道自己每天晚上都和他糾纏在一起,她是那種很好睡的人,晚上一閉上眼,就會一覺到天亮。
遲早有一天,他會真的把事情做完。他必須想個辦法。可是,他不想去想辦法,他的腦袋裡全是她的感覺、她的味道。她嘗起來,就像最香濃的奶油和蜂蜜。他想回去把事情做完,但那個女人信任他。
她邀他上床,不是為了一夜春宵,不是為了放縱情慾,她是為了讓他能好好睡覺,就只是單純的睡覺。像她那樣的女人,不可能和他亂來,她不是那種隨便放浪的女子。
她信任他。
他不想毀去那在他生命中,如此稀有珍貴的東西。
他抖顫的閉上眼,可嘴裡依然有著她的味道,掌心和指尖還殘留著她柔嫩肌膚上的餘溫,還有其下那小小的、逐漸加快的脈動,指尖更有著她腿間甜蜜的濕潤。
明知應該要拿起水瓢舀水,清洗自己。
但他最後,還是以左手握住了腿間勃發熱燙的硬挺。
心跳,急速的跳動著,大力的撞擊著他的胸膛。
他不該這麼做,但這次比之前幾次更加接近頂點,就算沖了冷水,他依然不信任自己回到房裡能忍得住,他一定得發洩出來。即使站在這冰冷的小房間,他依然覺得她像是貼在他身上磨蹭,那香味、那氣息、那性感誘人的身體……
他必須發洩出來!他咬著牙,靠在冰冷的牆上,握著自己火熱的慾望,開始來回套弄著。
火熱的春夢,無端中斷。因為冷,初靜醒了過來,才發現他已經出門了。
幸好不在,不然她不知道,在她依然清楚記得那淫亂的春夢時,該如何面對他。
她夜夜春夢,不管他對她有沒有意思,無論她想不想要,火辣刺激的綺夢一再糾纏著她。
這兩天,她越來越無法在白天正眼看他而不臉紅心跳。
夢裡他引起的酥麻與空虛感,在醒來後,依然殘留在身體裡,教她發昏。
卡卡還在有著殘餘星火的爐邊,如往常一般熟睡著,甚至沒有抬頭看她一眼。
輕輕的歎了口氣,昏沉中,她爬下床,一邊打著呵欠,一邊走到廁所解決生理需要。廁所的門半掩著,她伸手正要推開,卻看到他人在裡面。她嚇了一跳,瞬間清醒過來,連忙縮回了推門的手。他沒有看見她,他閉著眼,她應該要轉身悄悄退開,但眼前的畫面卻讓她無法動彈。
他靠在牆上,沒有穿衣服,全身赤裸,除了身上的毛髮之外,強壯的身體沒有任何遮掩。
在嚴酷的環境下,他練就了一副極為強壯的身體。
他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像是經過千錘百煉,結實又美麗,但猙獰的疤痕有如荊棘一般,在他的身體上攀爬蔓延,左邊大半的腰腹和手臂都有,它們一路爬到脖子,像惡魔的玩笑。
但這些都不是她注意的重點,雖然因為他全身赤裸,讓她慢了一秒才理解到眼前的畫面,但她的確發現自己看到不該看的事。
天啊,他在……他握著……
初靜捂著嘴,壓下一口抽氣,雙頰瞬間酡紅一片。
驚慌和緊張,在腦海裡奔騰著。
她不應該看,這是他的隱私,他沒穿衣服,他在做很私人的事,而且顯然是為了避開她,才到廁所來的。耿初靜,快點離開!她警告自己,卻無法動彈,甚至沒辦法閉上眼。眼前的景象,野蠻又美麗。
那醜陋的疤痕,無法折損那野性的美。
他仰著頭,閉著眼,氣息粗喘。
力量,在他黝黑皮膚下的肌肉中流動奔竄著。
他結實的胸腹,強壯的大腿,還有那個地方,都繃得好緊。
她的心臟狂跳著,呼吸加快,小腹發熱,雙腿像麵條一樣軟。
她不是沒有看過男人,但沒有看過這麼赤裸的真實呈現。
如此真實,如此肉慾,如此充滿生命力……
如此……性感……
他的一切,就這樣活生生、赤裸裸的呈現在眼前,一覽無遺。
她羞恥的、著迷的,偷窺著這個男人,鉅細靡遺的看著,從他胸膛上流淌的汗水,到他憤張的肌肉,脖子上繃緊的青筋,因喘息而起伏的胸腹,甚至是那被他握在手中的堅挺慾望。她的喉頭緊縮著,原本捂著嘴的兩隻手,不自覺往下滑,壓著跳得太快的心口,壓著緊張的胃。熱氣上湧,席捲全身上下,她手心冒著汗,毛孔打開,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都彷彿在那一秒,被那旺盛的生命力所感染,醒了過來。
她幾乎可以聞到他的汗水,感覺到他每一次喘息,恍若他就在她耳畔喘息。
他從喉頭裡發出野獸一般的粗嘎呻吟,繃緊強健的身軀。
應該要離開的,可是她動不了。
她著迷的看著他加快了套弄的速度,然後渾身繃得更緊,跟著釋放了出來。
他放鬆了下來,靠在牆上喘息,強壯的身體因發熱而冒著冉冉的白煙,呼出的熱氣,在冰冷的空氣中上升。
然後,就在那一秒,他張開了眼,看見了她。
她驚慌不已,羞得想跑去躲起來,雙腳卻還是找不回逃跑的力氣,她像個笨蛋一樣的站著,僵硬如一隻在黑夜中被車燈照到的愚蠢小白兔。
在那一瞬間,一顆心,幾乎要跳出了喉嚨。
他盯著她,黑暗的眼,羞憤交雜著,跟著他咒罵出聲,袒身露體的走上前。
時間,變得緩慢而沉重。雙頰因羞窘刺痛著,她緊張羞窘得不知該怎麼辦,只能看著那個強壯性感的男人,朝她走來。只兩個大步,他就來到眼前,她終於找到力氣後退了一步。他帶著火氣的瞳眸,驀然罩上了一層寒冰,但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冷著臉,當著她的面,用力甩上了沒有關好的門。
砰!
那砰然的巨響,突兀的迴盪在早晨寂靜的空氣中,震回了她的神智。
窘迫和尷尬驟然湧現,羞愧更是在眨眼間爬滿全身上下。
她倉皇轉身,卻一頭撞到了厚重的書架,她痛得要命,卻不敢停下來,只是捂著撞傷的額頭,飛快的逃回床上。
幾分鐘後,他衣著整齊的走了出來,看也沒看她一眼,穿上外套鞋襪,就打開大門,走了出去。
他憤怒的在雪地上走著,羞恥和怒氣充滿整個腦袋。
怎麼樣也沒想到會被她看見。他太大意了,竟沒有注意到門沒關好。看見她時,有那麼一剎那,他還以為自己的心跳會就此停止。她顯然被他在自慰的事實嚇壞了,整個人動也不動的站著,圓睜的杏眼裡,有著慌張與驚恐,他惱羞成怒的朝她走去,她卻怕得後退!
該死!
那個女人應該要懂得禮貌!
她就算不小心撞見了,也該要懂得迴避,而不是傻傻的站在那裡偷窺!
她全都看見了,他疤痕滿佈的醜陋身體,野蠻的慾望!
即使是現在,走在冰天雪地之中,他褲檔裡的硬挺,仍在想到她的瞬間,悸動了一下。
他想要那個女人,想得要命。
但她對他顯然沒有同樣的感覺,他知道她沒有,她不可能會有。
如果是在以前,在他還沒有受傷之前,他絕不會感到如此羞憤,他雖然不是萬人迷,但他知道女人看到他時的反應。
她們認為他強壯的身體很性感。
可是,自從他被火紋身之後,一切就改變了。連醫院裡的護士,都在替他換藥時,不自覺露出驚恐的表情。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在拆掉繃帶時,當他第一次在鏡子中看見那醜惡的怪物時,他震驚得無法動彈。他是個男人,他不該如此在乎外貌,但那場大火毀了他。
他手下一個幾乎像他兄弟的隊員,收了敵人的錢,成了內賊,背叛了他們。事發當時,他為了救人質,負責墊後,但屋樑垮了下來,壓在他身上,造成殘酷的結果。
他整個上半身的左邊,全部扭曲變形。
燃燒的火焰,吞噬了他的皮膚,扭曲了肌理,即使後來已長出了新的皮膚,但那粉嫩的新皮,只是更加彰顯了其下如荊棘般蔓生、崎嶇不平的紋路。
他看起來像個鐘樓怪人。
他在城市裡花了大半年的時間做復健,將軍親自到病房裡告訴他,只要他一恢復健康,就能回到原屬的單位去任職。
對外貌改變的震驚,他的確花了一點時間才平復,但他是個專業的高手,他相信自己能夠輕易回到最佳狀態。
半年後,他回到了工作單位。一年後,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繼續下去。他的身體康復了,但事情已經完全改變了。他是個怪物。每個人都怕他、畏懼他、厭惡他,連他救回來的人質,都視他為禽獸惡魔,那女人一路上尖叫不停,差點害死整支救援隊的人。
那個人質,怕他比怕那些綁匪更多。
在那一年,他發現自己再也無法完全相信他的隊員。
那場火、那次背叛,燒燬了他對人的信任。
任務結束之後,他申請退伍,回到了老家,回到高山上,重建了荒廢多年的老屋。
他不想再被人當怪物,不想再遭到背叛,不想再聽見那些惡毒的字句,不想再承擔他不曾做過的罪名,他再也不想從人們的眼中,看見畏懼!
所以,他才選擇回到這裡。
他只在需要時下山,只在必要時才和人接觸。
他甚至留長了頭髮和鬍子遮掩自己,避免下山時嚇到旁人。
可現在,她全看到了。這陣子,他總是把衣服穿在身上,即使在溫暖的屋子裡,他依然不曾把衣物脫去,他害怕她會嚇到、會怕他,擔心會從她眼裡,看見和其它人眼中同樣的嫌惡。或者更慘,從此開始閃避他。猛地在雪地中站定,他吐著霧般的白煙,喘息的望著前方那冰冷荒蕪的世界。
該死,他知道,這是遷怒,是他自己沒有把門關好,可在這之前,他根本不需要關門。
但在這之前,他的生活裡,並沒有一個女人。
一個他渴望至極的女子。
苦澀在胸臆中遊蕩。
他渴望她,想要她喜歡他。
她信任他,把他當朋友,但不是情人。即使如此,在這之前,他仍悄悄的懷抱著一絲希望,一點幻想。
幻想她願意走進他懷中,對他微笑,和他做愛。
光只是想,都像是褻瀆,但他忍不住,無法控制那些想像,無法遏止去奢望。
但她看到了,一切。
從今以後,他知道,每次她看見他,都會想起他醜惡的身體,和他猥褻的行為。就算她試圖遮掩,他也會感覺得出來。無論是掩飾鄙夷、嫌惡,或罪惡感,太多人嘗試過在他面前藏起自己的感覺,但卻徒勞無功,他受過太多的訓練,他媽的太清楚如何分辨人們的謊言。
如果可以,他真想這樣一路走下去,躲到另一座深山裡,忘掉這該死的一切。
可就算那楝屋子裡有足夠的食物,她也不可能自己撐過一整個冬天,而且即便他如此低俗惡劣,他真的覺得,如果他沒回去,那頑固的小女人,會冒險在風雪中跑出來找他。
濃厚的雲層,再次開始在天上堆積,冷冽的寒風也開始吹起,告示著下一波冷鋒暴雪的來臨。
瞪視著開始飄下白雪的天空,他暗咒一聲。
這真是個該死的、漫長的冬天。
雖然不甘願,他卻還是只能深吸了口氣,轉身回去面對那個他渴望不已,卻無法擁有的女人。
耿初靜,妳是個大笨蛋!曲膝坐在床上,她惱怒的咒罵自己。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躲起來了,她應該要和他道歉的!但是她沒有,她只是跑回床上,把毛毯拉過頭,逃避直接面對他的尷尬和窘迫,還有他毫不掩飾的怒火。
等她想起來必須道歉時,慌忙鼓起勇氣翻身坐起,他已經頭也不回的穿上外套出門了。
她應該要叫住他的,應該要追上去的,就算厚著臉皮,也應該要去面對他的,那麼多的應該,她卻全都沒有做。
想起他憤怒的視線,她自厭的將臉埋進毛毯裡,沮喪不已。
他好不容易才對她卸下心防的。
這幾天,他和她就像朋友一樣,他不只會回答她的問題,偶爾還會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
現在可好,她不只侵犯他的領域,干擾他的生活,還偷窺他的隱私。
難怪他會生氣,若是換做是她,也一樣會生氣。特別是,他還因此到浴室去,她相信要是在平常,他要解決私事,絕對是在舒適的床上,不會到那麼冷又不方便的地方。想起那性感火熱又真實的畫面,她不禁又面紅耳赤,心跳加快。慘了,她不知道自己怎麼還有辦法和他一起睡在同一張床上,而不胡思亂想。
天啊,她沒有因此噴鼻血,完全是因為之前已經看習慣了家裡男人們的身體,但再怎麼說,雖然他們和「紅眼」的那些傢伙也常常在她面前打赤膊,可沒有哪一個人,全身脫光自慰給她看。
好吧,他也不是自願給她看的。
噢,該死!
她的罪名真是數也數不清。
而且,家人是家人,朋友是朋友,但伊拉帕不一樣。
他……他……不一樣……
如果只是撞到阿浪或阿南幹什麼好事,她可能早就轉身了,她又不是沒看過男人。
男人是慾望的動物,每天早上小弟弟都會自動起立。
十年前她可能還會害羞一下,但生長在一個陽盛陰衰的家庭裡,又常常幫忙照顧那些不時來家裡借宿養傷休假的紅眼員工之後,她真的已經很習慣男人這種生物,雖然他們不敢在長輩們面前亂來,不過這幾年下來,她還是不小心聽過許多黃色笑話,也不小心看過許多走光鏡頭。她早就習慣了,卻從來不曾那麼緊張過。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如此呆若木雞的瞪著他看,活像沒看過男人似的。
但他不一樣。
或許是他身上的疤,也或許是他正在做的事,她可以這樣告訴別人,但她沒有辦法欺騙自己。
他不一樣,是因為即使在如此艱困的環境下,他還是顧慮著她,關照著她。
在某個方面,他和她認識的家人們是一樣的,他和他們都無法棄弱小的人於不顧。
但在另一方面,他又和他們都不一樣,她從來沒有如此受到吸引過。
或許是因為兩人語言不通,他的表情又被鬍子遮住,她總是注視著他的眼,短短數日,她已經能從他眼中看見許多細微的情緒,分辨其中的喜怒哀樂。
他生氣了。
就算他不甩門,她也看得出來。他受傷了,因為她退縮的反應。他的臉上和身上都有著燒傷的痕跡,無論過去究竟發生過什麼事,他都非常在意,在意到特別留著毛髮去遮掩,甚至可能在意到,離群索居。屋子裡沒有鏡子,沒有任何可以反射物品的東西。
他不想被人看到他的身體,他不想被她看到,他甚至不想看見自己。
他對那傷痕纍纍的身體,感到自卑。
這突如其來的領悟,如雷電般打中了她。
他很自卑。
猛然坐了起來,初靜愕然的看著那關上的大門。
和他相處的記憶一一浮現,她觸碰他時,他的僵硬,他一開始粗魯的態度,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現,都是他保護自己的防衛。
心頭猛然緊縮,隱隱發疼。
她有可能猜錯了,但她不這麼認為。
或許他對她,不是沒有感覺;或許那一天,他的確是想吻她……
心跳,莫名坪然。
那她呢?她對他是什麼感覺?從小,她就想要找到一個愛她的男人,就像她的父母一樣,就像海洋和桃花、莫森和如月,她不想隨便找個男人湊合著,可是在遇到他之前,她也不曾感覺到如此強烈的吸引力。猛男她見多了,真的。
家裡的男人、紅眼的員工,個個都是身強體壯,男性費洛蒙旺盛,但沒有任何一個給她像伊拉帕那樣的感覺。
她想親吻他,想撫平他的傷痛,想和他在一起,想知道被他親吻,被他撫摸,是什麼樣的感覺。
光是想,她就心跳加快、手、心冒汗、渾身發熱顫抖。
忽然間,大門被人打開。
她嚇了一跳,卻見他冒著風雪走了進來。
寒風隨之呼嘯襲來,夾帶著冰冷的雪。
他沒有看她,回身砰然關上了大門,把開始變大的風雪關在門外。
屋子裡,瞬間安靜了下來。
他轉過身,脫掉外套掛起,卻還是沒有看她,只是逕自走到爐邊,丟了些乾柴進去,讓火焰重新燃燒起來。她不愛他,她不可能在短短幾天內,就愛上一個言語不通的陌生人。這個理由,應該就足以讓她安分守己,別和他亂來。以前,它是夠的,足夠的理由;現在,卻不夠了。她看著那個沉默高大的男人,一言不發的做著自己的事,他替卡卡清理毯子,到地窖裡拿肉,回爐邊燉煮食物,就是沒有看她。
他又恢復了之前那冷漠的模樣,可這一次,她看到了更多。
那略微僵硬的動作,刻意避開她的視線,都顯示出他的在乎。
他的髮上還有殘雪,因為太過注意她,他完全忘了要拍掉它們;這幾天,他連帽子都留在屋裡,不是他不冷,她知道,他是特意留給她的。
即便如此,她也曉得,他是絕不會主動再和她說話的。
她必須和他道歉。
深吸口氣,她下了床,朝他走去。
他聽到她的動靜,僵了一下,卻仍未回頭。
「伊拉帕……」
她伸出手,觸碰他的手臂。
他一動不動的,如石像一般,沒有回頭。那無聲的拒絕,像一堵無形的冰冷石牆,幾乎要凍傷了她的手指。
「對不起,我很抱歉……」她喉頭緊縮,看著他的背影開口。
他轉過了身,卻不是好奇她說的話,而是回身拿湯勺,讓臂膀可以離開她手指的觸碰;或許他早已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她說過太多次的對不起和抱歉。
疼痛,倏然揪緊她的心。
不只是因為他的冷漠,更因為他覺得需要防備她,好像她是什麼毒蛇猛獸。
懸在半空的手依然懸著,她看著他,眼眶發酸微熱。
忍住了想哭的衝動,她縮回手,啞聲再開口。
「對不起。」
他沒有理她,只是回身,繼續面對爐子,做著自己的事,彷彿沒有聽到她說的話。
或者,只是不想聽她說話,不想接受她無止無境的道歉。
道歉,是要表示已經從錯誤中學到教訓,可她卻不斷的犯下不同的錯誤。
難怪他已經開始覺得厭煩,不想再理會她。
空氣,變得越形沉悶。
歉疚,像千斤的重擔,壓在她的心口上。看著那個冷漠的身影,她從來沒有如此覺得這般無地自容。
「或許對你來說,道歉已經沒有用,但我還是要說,我很抱歉,我不該偷看你,不該侵犯你的隱私……」他握緊了湯勺,手臂上的肌肉在毛衣下隆起。
可他依然沒有回頭。
長那麼大,她一向知道,道歉是困難的,可是卻不曉得,被拒絕是那麼的痛。
她深吸了口氣,再吸口氣,想忍住胸中那無以名之的疼,但那沒有用,再寒冷的空氣,也無法澆熄冷卻心頭那像是被燙傷的疼痛。
他肩上的雪開始融了,發上的也是,它們浸濕了他的髮、他的衣。
她拿來毛巾,試圖替他擦乾,可是才抬手,他已經閃開。
這一次,他終於轉身面對她,抓住了她拿著毛巾的手。
「該死的!別碰我,妳沒有那個意思,就不要逗我!」他怒瞪著她,咬牙低咆。
初靜倒抽了口氣,不知所措的看著眼前惱火的男人。
他憤怒的道:「妳已經不是小女孩了,應該知道亂摸男人會造成的後果!我他媽的就算是個怪物,也還是個男人!」他好生氣,緊抓著她的手腕,眼裡充滿著怨憤,即使無法理解他的話,她仍感覺得到其中的惡意。望著他憤怒的眼,她只覺得心痛。「我……」
她白著臉張嘴欲言,才開口,淚水突然滾落。
像被燙到似的,他放開了她的手。
「走開!」他說,瞳孔收縮,彷彿有著難忍的痛楚,粗嘎的道:「回妳的床上去,離我遠一點!」
他眼裡的痛,是如此鮮明。
曾經有人傷害過他,而他認為她和那些人一樣。
所有的字句如鯛在喉,她淚眼盈眶的看著眼前這個以暴怒遮掩自尊與傷痛的男人。她試圖開口,再次張嘴,粉唇顫抖著,卻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只有疼痛,從灼熱的心口朝全身蔓延。
她說不出更多的道歉,卻無法就此離開。
她沒有辦法放著他的痛苦不管,沒有辦法任那即使流淚也無法宣洩的疼痛,在自己的身體裡,找不到出口似的徘徊流轉。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不知道該如何做,她的腦袋完全無法運轉、思考。然後,她的身體動了起來,彷彿有著自己的意志。她走上前,抬手撫著他痛苦的臉。
「不!」伊拉帕惱怒的瞇起眼,抓開她的手,警告她:「別這麼做!」
她無視他的拒絕,踞起腳尖,親吻他。
他僵在原地,如上次那般,只是這一次,她吻的不是臉頰,是他冷硬的唇。
她可以感覺到他屏住了呼吸,但他沒有退開,雖然沒有退開,卻也沒有響應。
透過矇矓的淚眼,她看見卑微的自己,在他痛苦滿溢的深黑眼底。
他仍抓著她的手,緊緊的抓著,像是要折斷似的。
她撫著他的胸膛,在他唇邊,顫抖、喘息,然後在他的注視下,她輕顫地張開了嘴,試探性的伸舌舔了他乾澀的唇一下。
猛烈地,他抽了一口氣,像被佈滿倒刺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
幽暗的眼裡,慾望開始沸騰。
「別這麼做……」他從齒縫中嘶聲擠出難辨的字句。
那拒絕的字眼,再一次燙傷了她,引發了更多的淚水。
但她不肯放棄,只是抖顫的,輕輕的,慢慢的,再舔吻了他一下,滋潤他乾澀的唇,彷彿這樣就能讓他好一點,就能補償他一些。他閉上眼,喉結上下滑動,雙唇仍緊閉著。可是,他的氣息變得更加粗喘,她的確影響了他,軟化了那道堅硬的冰牆。她不是笨蛋,她也知道這樣下去,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但她無法去想,只能依照直覺去做。
然後,他張開了嘴。
一點。
只有一點,但她嘗到了他的味道,將他熱燙的喘息納進心肺裡,撫平那繃緊的疼。
她再舔吻他,耐心的、憐惜的,吻著。
這強壯的男人,因她的吻,而顫抖,而瑟縮。
她的腳尖開始無力,她站回地面,但她的唇仍在他嘴邊。
他不由自主的低下了頭,追隨著她。
在那幾乎快要接近永恆的時間之後,他終於放棄堅持,張嘴嘗試性的舔著她的唇舌。
第一次,他像是怕她會後悔,會逃走,那個吻有些試探,甚至顫抖。她張開嘴,歡迎他,接納他。然後,他鬆開了她的手腕,握住了她的腰。她心頭一抽,以為他要推開她。但他下一個動作,卻不是把她拉開,而是拉得更近。
她為此流下感激的淚水,撫著他的胸膛,怯怯的、溫柔的,親吻這個既堅強又脆弱的男人。
或許,她不該如此恬不知恥,不該在尚未確定兩人的感情之前,就和他發生關係;或許,她應該等待和雙親之間一般的海誓山盟,等待那個應該屬於她的男人。
可是……
她想和他在一起。
就是這麼簡單。
如果這就是慾望,那她願意在此時此刻,在他懷裡燃燒殆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9 00:09:50
第八章
門外的風雪,開始呼號。屋內的火,熊熊燃燒著。伊拉帕顫抖的撫摸著身前的女人,不敢相信她會主動親吻他,不敢相信她會不介意他的醜陋。
煩躁和憤怒,在她的愛撫親吻下軟化,變成了慾望。
她再遲鈍,也不可能不知道她在做什麼,她不可能不曉得,她的吻和撫摸,會對男人造成什麼樣的影響,對他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在她的誘惑下,他忍不住張開了嘴,即使她可能會反悔,可能會驚慌的逃走,他依然忍不住想品嚐她的味道。
一點就好,一點也好。
他舔著她粉嫩的唇,她的舌。
她沒有逃走。一顆心,為此顫抖著。下一秒,他情不自禁的將她拉進懷裡,貪婪的、飢渴的,吞噬吮吻著她的甜蜜,和她暖熱的唇舌交纏。她會被嚇壞的。
他想,卻無法控制內心深處那掙扎而出的飢渴野獸。
可她沒有逃走。
她會被嚇壞的。
當他扯著她的毛衣時,他這樣想。
但她還是沒有逃走,她回以無比的熱情,緊攀著他的身體。
她在他唇邊、在他懷裡,喘息顫抖著,不是因為害怕,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渴求和慾望。
他將她拉得更近,把堅挺的慾望壓向她,讓她清楚感覺到他的男性。
本以為她會害怕的逃走,但她依舊還是沒有。
她只是輕喘了一下,小臉酡紅,淚眼迷濛,然後再次親吻他。
他警告過她了,可是她沒有退卻,沒有離開。
淺淺的呼吸,急促的心跳,暈紅的雙頰……她的小手,撫上了他的後頸,柔軟的乳房,壓在他結實的胸膛上。太少了,這樣不夠,他需要更多。他舔吻著她的耳、她雪白的頸項,聽見她嬌喘著,他拉下了她的毛衣,露出滑嫩的肩頭,大手探進了她的毛衣,抖顫的罩握住那如凝脂般的渾圓。
她瑟縮了一下,他僵住。
他低下頭,卻見她帶著教人迷醉的羞澀神情,紅著臉,鼓起勇氣,慢慢的挺起身體再次迎向他汗濕的掌心,如天堂一般的酥麻竄至心頭。
屏息的,他捧握住那溫熱甜美的禮物,緩緩的揉撫著。
酡紅著臉,她在他懷裡輕輕的喘息抽氣,羞怯的瑟縮著。
伊拉帕著迷的看著她臉上那細微的變化,只覺得不夠,還不夠,他還想要更多、想看更多、想感覺更多!
他一把將她抱起,帶回床上。
初靜迷亂的攀著他的頸項,才一轉瞬,已被放到了床上。
她有些暈眩,因為緊張,也因為期盼。
他想扯掉她的衣服,親吻膜拜她的身體,卻忽然又膽怯起來,若是他誤會了她的意思呢?彷彿察覺了他的想法,她坐了起來,看著他,然後在他的面前,脫掉了身上的毛衣;她沒有穿內衣,她睡覺時,總是會脫掉那層束縛,那是他的夜晚變得如此難耐的原因之一。
看著她雪白的身體,還有那因寒冷和慾望而挺立的粉嫩,他抽了口氣,心跳坪然。
這一切,像是一場虛妄的美夢。
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看,只覺莫名暈眩。
眼前勇敢又羞怯的小女人,看起來是如此誘人,如此香甜可口。
就算是同情也好,就算她只是一時意亂情迷,只是突然興起同情可憐,他也無法抗拒這甜美的誘惑。
無法承受他火熱的目光,初靜忍不住抬手遮掩自己的身體,卻被他拉住了手。
「別遮……」他看著她,嘎聲道:「不要遮……」
她的眼神,有著一絲緊張,被他舔過的唇瓣,微微輕顫著。
「讓我看……」他跪在床上,直視著她,幾近祈求的低喃著:「我想看……」
初靜羞赧的看著他,玫瑰般的紅霞,從她的臉下降到胸口,但她沒有抗拒,她讓他拉開了手,讓他用粗糙的手指、掌心,愛撫她。他的手感覺很好,迷人又溫暖,帶來陣陣酥軟,她咬著唇,忍住呻吟,忍住想退後又想上前迎合的掙扎。情不自禁的,他傾身上前,將她壓倒在床上,張嘴含住那可愛的粉紅蓓蕾。她輕叫出聲,感覺到他的鬍子在她細嫩的皮膚上摩擦,他濕滑熱燙的唇舌,吮吻逗弄著她,帶來比手更刺激的感受。
不由自主的,她緊抱住他,難耐的戰慄呻吟著。
隔著毛衣,她的手在他的肩背上滑動,引發陣陣戰慄。
他想讓她撫摸他,不要隔著該死的衣物,但他不敢。
可下一瞬,她的小手怯怯的伸進了他的毛衣中,撫著他的身體。
那感覺是如此的好,他幾乎要呻吟出聲,但他不敢讓她繼續摸下去,害怕她摸到那粗糙噁心的疤,會想起他的醜陋。他往下退開,避開她的小手,捧著她的腰,褪去她的運動褲,舔吻她的肚臍,和美麗的小腹。
然後,再往下。
「伊拉帕……」
察覺他想做什麼,她的聲音裡有些慌亂。
他抬眼,只見她羞紅了臉,小手抓著他的肩頭,幾乎要坐了起來,甚至試圖閉緊雙腿。不顧她的驚羞,他伸出舌頭,一次又一次的,舔著她私密的熱源。她的指甲透過毛衣陷入了他的肩頭,細緻的小臉上,情慾和羞赧交雜著,迷亂的眼裡有著他。
她是個好奇的女人,純潔,但無比好奇。
她沒有辦法移開視線,只是在他舔吻她時,發出小小抽搐的嚶嚀。
幾乎在那一瞬,他知道這是她的第一次,她沒有和別人在一起過。
一股野蠻的佔有慾,瞬間爬滿全身。
或許,他真的是頭野獸,是個怪物,才會這般想要徹底蹂躪她,想要在她身上烙下印記,讓她再也無法忘記自己。
他可以感覺到她的緊繃,感覺到她每一次因他而起的戰慄,感覺到她的試圖克制,和失控迎合的那瞬間。
他用唇舌和手指逗弄揉擰著她,然後在她達到高潮,不支倒回床上時,脫下褲子,進入她柔嫩緊窒、因他而濕潤的身體裡。
她痛得瑟縮了一下,但嬌顏上依然充滿迷茫的情慾。
她又熱又緊,裹著他的男性,那感覺有如置身天堂,他低頭親吻這像奇跡一般甜美的小女人,讓她感覺他,適應他。
疼痛,驀然而來,緩緩消逝。他好……巨大,緊密地充滿著她……初靜在他身下瑟瑟顫抖著,悄悄輕喘著。火熱的激情,還充滿著她全身的每一個細胞,讓她暈然得像吃了麻藥,卻又敏感得不得了。
他的呼吸,他的味道,他的汗水,他的心跳……
她彷彿可以感覺到他每一寸,但她知道還能有更多。
他還穿著衣服,那讓她感到困擾,即使她清楚的感覺他在她身體裡,如此龐大熱燙,真實而火熱的存在著,她依然覺得不夠。
他和自己有著最親密的接觸,卻又好像離得好遠好遠。
她不要這樣,她想要感覺更多的他。
再一次的,她試圖把手伸到他的毛衣裡,當他又一次的試圖退縮時,她弓起身體,抬腿勾住了他的腰,緊抓著他的背。
「不要……別離開我……」看著他緊繃的臉,她不知羞恥的哀求,明知他聽不懂,依然開口要求。他的眼陰霾滿佈,像夏日海上的風暴。她吻著他的唇,悄聲懇求著:「拜託……讓我感覺你……」
他繃得像根被拉緊的鋼琴弦,她拋棄所有的羞恥,敞開自己,將他納得更深。
伊拉帕抽了一口氣,戰慄著。
她撫著他的臉、他眼角的疤,然後小手往下,撫過他的胸膛,來到他的腰,跟著她抓住了他的毛衣,往上拉。
他抓住她的手,眼裡有著痛楚。
不用言語,她也能感覺得到他的慌。
她凝望著他,無聲祈求著。
他沒有動,保持著沉默和僵硬,但她可以感覺得到他激烈的心跳,就像他能感覺到她的。
然後,在那恍若永恆的一秒後,他鬆開了手,讓她把他的毛衣脫下。
火光下,他受傷的身體顯得有些猙獰,和沒有疤的地方形成強烈的對比。
她伸出手,撫摸那些崎嶇不平的皮膚,感覺到他幾不可見的顫抖,還有其下散發的無比熱力。她抬起頭,看見他一臉緊繃,眼也不眨的盯著她,彷彿想從她眼中、從她臉上,看出什麼。
她不知道他看到什麼,但她知道自己有什麼感覺。
她想要他。
所以,她微微一笑,抬手將他拉了下來,親吻他的唇、他的耳,讓他貼在自己身上,感覺他強壯的心跳,感覺他的體溫,感覺他的全身上下。
他感覺起來是如此的好,讓她幾乎要歎了口氣。
忽然間,他再次主導了一切。
他動了起來,捧著她的臉,握著她的腰,貪婪的吞噬著她,用排山倒海的熱情,驅使她跟著回應。
他是如此急切在她身體裡移動,甚至幾乎是粗魯的,一次又一次的,更加深入,更加貼近她。
好熱、好燙……
他愛撫著她、進入她,無論里外,她都只感覺得到這個男人。
如此熱力四射,充滿了旺盛的生命力。激情之中,滿佈他強壯身體的熱汗,灑落她身上,匯聚成涓滴的水流,又因下一次的衝擊,從她雪白的肌膚上被悍然震落。她嬌喘嚶嚀著,擰眉咬唇,昂首弓身,幾乎無法再承受更多,迷亂中她想要逃走,卻又無法自拔的耽溺於其中。
那難耐的感覺,在親暱濕熱的摩擦中,不斷堆積再堆積。
「伊拉帕……」
她輕泣著,他吻去她臉上的淚,卻仍不肯停下,只是執意帶著她,越過了那生死的境界。
恍惚中,她好似聽見他發出如野獸一般的咆哮。
朦朧之間,她看見他汗水淋漓的俯視著她,氣息粗喘,滿佈情慾的臉,看來有些野蠻,向來幽暗的眼,明亮無比。
她在他黑得發亮的眼中,看見一個熱情性感的女子。
那是她。
耿初靜。
在那短短一剎那,她真而確切的認知到!
她活著。實實在在的活著,活在他懷裡。他低頭吻她,疲倦的壓在她身上,她歡迎的承受著那沉重的身體。
當她擁抱著這個熱情的男人,一瞬間,腦海裡只閃過一個念頭。
我的。
那太可笑了,只是一時的錯覺,這是肉慾的激情,但她無法拋開那可笑的思緒。
他是我的,屬於我的……
感覺著他有力的心跳撞擊著她的,初靜倦累的想著,忍不住悄悄抱緊了他,為此感到莫名的安心。
沒有多久,她便昏沉睡去。
她不怕他。他以為她會怕,以為她會嫌棄他醜惡的身體。
但她一點也不以為意,她只是摸著他的傷疤,然後看著他,眼裡沒有同情憐憫,沒有鄙夷厭惡,只有想要他的渴望。他撫摸她絲滑般的肌膚,柔軟誘人的曲線。她睡著了。激情的歡愛,耗盡了她的力氣。雖然她的身體已經開始慢慢適應高山的環境,但她還沒有足夠的體力,做這種激烈的運動。
她需要休息。
他不應該吵她,但他忍不住想撫摸那滑膩的肌膚。
這個小女人,就像天賜的禮物,一個教人難以置信的美夢。
他幾乎忍不住想立刻再要她一次,證明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不是一場虛幻的美夢。
她的心跳,在他掌心下跳動著,她小臉旁的髮絲,因汗水而捲曲著,粉嫩的臉頰上,還殘留著激情的痕跡。
她看起來,是如此溫潤可愛。
怕她冷到,他捨不得的移開手,拿毛巾擦去兩人身上的汗水,然後將她重新拉進自己懷中,蓋上毛毯。
風雪繼續在屋外狂亂的呼嘯著。他圈擁著懷裡那嬌小夢幻的女子,莫名奢望,這場雪,不要停得太快。
那麼,或許,她願意再和他在一起,讓他,能做夢做久一些……
讓他能擁有她多一點……
微光,悄悄溜進眼簾。她深深的吸了口氣,感覺到男人微燙的體溫。他的氣息是如此溫暖,在這段日子裡逐漸熟悉。懶洋洋的,初靜睜開眼,看見他褐色的肌膚就近在眼前,晃動的火光映照在他身上,讓他整個看起來就像沾了一層誘人的太妃糖。
即使那些佔據大半範圍的傷疤,都無法讓這個男人的誘人等級降低一點。
那些疤,近看更有種觸目驚心的感覺,它們看起來存在很久了,不是那種新鮮的粉嫩傷疤;拜她那些衝動的家人所賜,她還真看過不少新舊傷疤。
它們出現在他身上,應該已經好幾年了。
當時他一定傷得很重,才會在經過了那麼久的時間之後,還那麼明顯。
他的手臂、腰腹、背部……胸膛、脖子、臉……位在他左邊的身體,幾乎都慘遭摧殘,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靠這麼近看,她可以注意到,他左邊的嘴角和眼角也有一點點的扭曲。他遭火焚的痕跡是如此大範圍,她很難想像,一個人該如何做,才能撐過那麼大的傷害。
難怪他會如此自卑。
心口,隱隱抽疼。
他一定覺得自己很醜,所以才這樣處處遮掩。
但在她眼裡,這些疤其實並沒有那麼礙眼,或許是因為和他相處了一陣子,她已經不太在乎他的外貌,他的人,他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偷偷的,她抬手輕撫著他的臂膀、他的胸膛、他的喉嚨,那觸戚很好,很溫暖,很真實……
皮膚下的脈動,突然加快了起來。
初靜抬眼,看見他醒了過來,正凝望著她。
她害羞的想收回手,卻感覺到他的慾望緩緩硬挺了起來,抵著她的大腿內側,散發著無比的熱力。
心跳,驀然加快。她喉頭有些發乾,裸露的身體,因他的視線,再次變得沉重又敏感。雖然初嘗人事的身體還有些酸疼,但在他的凝視下,她卻依然湧起一股深沉的渴望。這個男人,輕而易舉的就讓她覺得自己無比傭懶而性感。
他看著她的模樣,好像她是電影雜誌裡那種光是回眸一笑,就能讓人春心大動的性感尤物。
緩緩的,她深吸了口氣,企圖平復太快的心跳,卻不是很成功。
她的指尖仍擱在他喉頭上,感覺著他的脈動,情不自禁的,她慢慢、慢慢往下滑,將掌心攤平在他躍動的心口上。
他的眼瞳變得更加深暗,心跳更快。
因她而變快。
這感覺真好,像是她真的能影響他,誘惑他。
誘惑他……
她忍不住想確認,所以她微啟紅唇,在他的注視下,舔吻他的胸膛,學習他曾用過的方式,吸吮舔吻他的乳尖。
他嘗起來有點鹹,她感覺到他深吸了口氣,感覺到掌心唇舌下,他那幾不可覺的戰慄。一股莫名的愉悅,充塞心胸。初靜抬首,微笑起來。所以她對這個男人還是有影響力的,即使是在肉體上的影響力。
不知為何,這一點對她重要了起來,或許是因為在內心深處,她好希望他真的是屬於她的,所以才會被她影響,被她誘惑。
即便,她其實很清楚,男人都是慾望的奴隸。
可她也同樣相信愛情。她忍不住想,或許對他來說,她也是特殊的,萬中選一的那一個……
毫無預警的,伊拉帕翻身將她壓到了身下,低頭給了她一個生猛火辣的吻,再次點燃喚醒她所有的知覺,讓她忘了剩下的思緒。
暴風雪連吹了快半個月。強烈的風暴,一再撼動著屋子,她卻一點也不覺得害怕。
他和她在一起,待在溫暖的床上,和她纏綿廝磨。她從來不曾和誰如此親密過,他和她一起吃、一起睡、一起笑,一起探索對方的身體,也一起交換彼此語言的器官詞彙。在這之前,她根本不相信自己能如此快速的學習另一種語言。
「這是拇指。」他從後環抱著她,握著她的手,指著她的拇指。
「拇指。」初靜靠躺在他胸膛上,笑著重複,再用自己的語言道:「拇指。」
「拇指。」他跟著她念,在她點頭確認後,撫著在他大手裡她的第二根指頭,「這是食指。」
「食指。」她著迷的看著他把玩她的指頭,「食指。」
他跟著念,一個一個的,數過她每一根指頭,然後在她開心的回頭看他時,將她的小手拉到唇邊,慢慢的含住每一根手指。
「這是什麼?」他含住她的食指,問。
她喘了一口氣,暈紅著臉回答:「食指。」
他滿佈情慾的眼直視著她,然後愛憐的舔吻另一根無名指。
壓下到嘴的呻吟,她臉紅心跳的回答:「這是……無名指……」
他揚起嘴角,低頭吻住她微喘的紅唇,才悄然道:「而這個,是嘴。」
「什麼?」她迷茫的開口。
「這是唇。」他舔著她濕潤的唇瓣,然後和她唇舌交纏,跟著才喘著氣道:「這是舌,在一起,就是嘴。」
「什麼?」她暈然的無法思考,卻隱約聽出不一樣的字句,只能攀著他道:「再一遍。」
這一句中文,他倒是再熟悉不過了。
伊拉帕笑了起來,低頭再吻她一次,重複著這無比性感的語言教學。
他教導的方式,嗯,讓人實在非常印象深刻,教她想忘都忘不了。
他和她一起窩在這溫暖的屋子裡,她常常逗得他笑出來,他則總是惹得她心癢難耐。
每當風雪稍歇,他會出門把冰雪剷除,確保門口的走道暢通,不被大雪掩埋。
有天夜裡太冷,連卡卡都上床和兩人擠在一起,但多數的時候,那隻大狗寧願窩在火爐旁,也不想和他們一起打滾。
有時候,她會想起在遠方的家人,她盡量不讓自己多想,他也像彷彿能看穿她的心一般,總是會適時的轉移她的注意力。
乍看之下,他是個粗魯的男人,卻總在不經意間,會表現出貼心的一面。
像是替她做皮手套,幫她用舊衣服做一雙襪子,改小他的另一件毛衣,讓她有衣服可以替換,甚至幫她燒熱水,讓她能洗熱水澡。他不會特別說出口,不會特別去強調對她的好,但行為舉止間,卻處處有著對她的呵護,讓她莫名感動。有一天,他甚至拿來乳液,替她塗抹按摩全身。
他的動作是如此輕柔,神情是如此專注,恍若他是為了此時此刻而存在,為了她而存在。
他從腳踝開始,一路按到她的後頸,由下而上,由外而內,由末梢到心口,甚至彷彿直達靈魂深處。
她從來不曉得,原來前戲可以如此漫長而誘人,原來性愛可以這般教人如癡如醉,可以這樣讓人為之瘋狂。
明知不該,她仍無法自拔的耽溺於他的寵愛之中,越陷越深……
五點。他睜開了眼睛,
雖然這裡沒有手錶時鐘之類的定時器,他依然在準確的時間清醒過來。即使已經脫離那忙亂的生活許多年,有些老習慣,始終不曾改變。他的生理時鐘,總是在固定的時間,讓他醒來。怕吵醒身邊依然熟睡的小女人,伊拉帕小心的起身,想先去煮點食物來吃,卻看見她身上有著細微的紅痕。一開始他還奇怪那是怎麼回事,之前他太過粗魯,的確曾在她身上製造出淤傷,但這片紅痕的痕跡不像是衝動之下的後果。
他瞪著看了半天,才發現那是被他鬍子所刮傷的。
輕撫著她雪白肌膚上那被他的鬍子扎紅的痕跡,他擰起眉頭,只覺那片紅,莫名有些礙眼。
不自覺的,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臉上胡亂生長的大把鬍子。
不像她柔軟的髮絲,它們感覺起來的確十分粗糙,他的毛髮本來就比較粗硬,難怪會在她身上留下痕跡。
當年開始留鬍子,是不想嚇到別人,大鬍子總比滿臉傷疤的好。
但現在……
不知怎地,他有種想要讓她撫摸臉龐的衝動,不是隔著鬍子,而是直接而真實的接觸。
他想要她摸他的臉,她的撫摸有一種神奇的效果,彷彿輕輕一摸,就抹去了他醜惡疤痕裡,那些表面上早已消失,卻始終存在他心底,積壓多年的污膿。她的觸碰,讓他不再覺得隱隱作痛,不再覺得它們像是附著在他身上的爬蟲惡魔,日夜吸食著他的血肉。
他想把臉貼在她手上,想把臉貼在她臉上,他想要……感覺……
她不怕他,不會嫌棄他。
他現在知道了,這些日子,這個女人清楚的用行動和笑容,告訴了他這件事。
深吸了口氣,他看著她嬌柔的睡顏,然後緩緩下了床,拿了鋒利的匕首,翻出一隻鐵盒。
他坐在椅子上,拿那有些扭曲的盒蓋當鏡子。
雖然上面的影像顯得不太清楚,但這已經是他所能找到反射效果最好的東西了。
太久沒看到自己,眼前的影像顯得非常陌生。
盒蓋裡的男人,像只毛髮過於茂盛的大熊,和他記憶中的模樣,有著明顯的差別。
他猜想,刮掉鬍子,究竟是會讓她覺得驚喜,還是驚嚇?
或許,這不是個好主意。他的胃,無端糾結起來,變得莫名沉重。可是,他不想再刮傷她。她的皮膚太柔嫩,他喜歡那種滑如凝脂的感覺,也盡力維持。老實說,他太喜歡幫她維持了。
想起昨晚,他替她擦乳液時,她臉上那迷茫暈然的性感表情,他的心跳猛然加快。
他不想在她身上,看到自己造成的傷害。
他比較喜歡看見,她因他而嬌羞、而興奮、而燃燒,然後在他懷裡融化。每當那瞬間,當她緊緊的攀附著他時,他總覺得,她彷彿真的和他融為一體、合而為一。
這陣子,他越來越忍不住討好這個熱情又甜蜜的女人。
他希望,她真的喜歡他……
閉上眼,他吞嚥著口水,將那渴求也吞回心裡,不敢再想,彷彿多想一點,都會讓那渺茫的希望消失無蹤。
深吸口氣,他睜開眼,看著盒蓋裡那頭模糊的大熊。
他是個醜男人,但是至少能把自己弄得更清爽整齊一點。在卡卡好奇的注視下,他把臉抹上肥皂水,穩穩的拿著匕首,開始替自己刮鬍子。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9 00:10:22
第九章
男人,沐浴在金黃的陽光下。她聽到外頭傳來狗叫聲,轉醒過來才發現他和狗都不在屋裡,而大門只是虛掩著。好奇的,她套上雙層的毛衣和外套、鞋襪,再綁上長布當外罩的裙子,這才走了出去。
一推開門,她就看見那個男人。
連續吹了好幾天的風雪,終於停了。
溫暖的太陽,再次出現在湛藍的天上。
而那個男人,就站在放晴的雪地裡,杵在溫暖的陽光中。
他已將門前的積雪清出一條走道,然後站在屋子前方那片空地中,當她看見他時,他手中正拿著一顆球,奮力將球丟到遠處。
幾乎在他放手的同時,那在不遠處像頭狼的狗,飛快的衝了出去,有如箭矢一般,在球即將落地前,矯健的跳躍至半空,翻了半圈,一口叼住了那顆棒球,然後姿態優美的降落在雪地上。牠輕盈的叼著球跑了回來,把球放到他手上後,興奮的搖著尾巴,喘息地等待稱讚,和下一次的遊戲。
他揚起嘴角,蹲下身,輕笑著拿過球,揉了揉牠碩大的腦袋,開口稱讚牠的俐落和聰慧,跟著才起身再擺好姿勢,用力的往前一丟。
這一球丟得又高又遠,越過了整塊堆滿了雪的空地,滾進了樹林裡。卡卡飛奔出去,追逐著那顆被牠玩到幾乎要綻線的棒球,一下子就不見了蹤影。
他呵呵笑著,並沒有跟上去,知道狗兒會將牠的寶貝找回來。
剛開始她並沒有發現有什麼不對,只是被他的笑聲和笑容所吸引。
在等待卡卡回來時,他仰起了臉,神色輕鬆的看著遠方。
微冷的風揚起,吹拂著他參差不齊的黑髮,刮著他的臉,但他卻不以為意,只是閉上眼,迎著風與陽光,深深的吸了口氣,彷彿那是溫暖的春風,彷彿那是最美好的洗禮。
那個男人,是如此放鬆。
他臉上愉悅的表情,教人著迷。就是在這時,她突然發現了他的改變。她看見了他的臉,不是只有上半部而已,她清楚的看見了他整張臉,沒有鬍子,一點也沒有。他刮去了滿臉的鬍子,剪去了及肩的髮,雖然那頭黑髮有些參差不齊,但她能看見他的臉,還有他臉上的表情。
不由自主的,她朝前走去,想看得更清楚,想看更多他沒有遮掩的真實表情,但他好像在背後也長了眼似的,在那瞬間,發現了她的動靜。
他轉過身來,睜開了眼,看著她。
不知怎地,她有些緊張。
眼前的男人,有些陌生,又異常熟悉。
雖然有些遲疑,但她沒有停下腳步,一路走到了他面前。
他有著濃黑的眉毛,堅挺的鼻樑,這是她已日漸熟悉的,但那方正的下巴,堅毅的臉龐,卻顯得陌生。
她可以看見他的脈搏,在他光潔的頸上有力的躍動著。
他把鬍子都剃乾淨了,一點不留。
而他的嘴……當然,她知道他的嘴,這些日子裡,她吻過很多遍,感受過無數次它的魅力,但它之前總是有部分藏在鬍子裡,沒有這麼赤裸,沒有這麼剛強。他抿著嘴,低頭凝望著她。情不自禁的,她抬手撫著那誘人的嘴,再把視線往上移,迎向他的視線。揚起嘴角,她悄聲開口:「早安。」
凝望著她,他吸了口氣,語音沙啞的張嘴:「早安。」
他粗嘎的聲音,從那性感的唇瓣裡溜了出來,她可以感覺到熱氣撫上了指尖。
她著迷的來回撫著他的唇瓣、他的嘴角,然後是他的臉龐。
他的左臉上的確有疤,但時間已逐漸平復了它們,除了因為長年在毛髮的遮掩下,顯得有些許蒼白之外,其實狀況還好,看起來並沒有像他身體上的那樣嚴重。
他有些緊張,她感覺得到。
她的手指緩緩上移,撫過他的顏骨,來到他微微扭曲的眼角。
他的皮膚在她的指尖下抽緊。
她仰望著眼前的男人,看進他的眼裡,讓他也能清楚看見她。
「嗨。」她說,然後,微笑。「很高興認識你。」
或許他不懂她說的字句,但她相信,他聽懂了其中的意思,她指尖下抽緊的皮膚,抽得更緊,有那麼一秒,她真的在他眼裡看見可疑的水光。他沉默地凝望著她。她知道,他不是心血來潮,所以才剃掉了鬍子;他的鬍子留了好幾年了,沒必要到這時才剃。那是屬於他的一種方式,他把自己袒露在她面前,讓她知道,對他來說,她是有意義的。
他讓她看到的,不只是這張臉,還有一部分的靈魂。
這個男人,是如此教人憐惜。
緩緩抬手,他把粗糙的大手覆在她的小手上,將她冰冷又無比溫暖的柔萸,溫柔的拉到嘴邊呵氣,沙啞開口:「妳忘了手套。」
手套,她知道這個字,他送她時,教過她怎麼說。
他吐出的氣又熱又暖,那貼心的溫度,從指尖一路暖到心頭。
她忍不住抬起另一隻手,一起湊到他嘴邊,笑著道:「欽,你不知道,你比手套好用多了。」
他挑眉。
「你- 」她笑得更加開懷,把兩手都貼上了他的臉,用行動解釋,「很熱。」
瞬間,他領悟過來,伸手握住她的腰,將她拉進懷裡,「是的,我很熱,妳讓我發熱。」
噢,可惡,她竟然聽懂這一句了。初靜羞得面紅耳赤,想裝做聽不懂,卻已經來不及了,他露出壞得很性感的笑容,擺明知道她聽懂了。
那抹笑,實在太擾人。
一時間,她竟看得呆了,忘了要抗議。
然後,那個邪惡的性感猛男,笑著低下頭來,吻住了她的小嘴。
唉,算了,管他是不是在取笑她。
她張開嘴,擁著這強健的男人,在藍天白雲下,和他唇舌交纏。
就在她差不多忘了今夕是何夕時,忽然間,她感覺到腿邊有著異常的熱氣。
她嚇了一跳,輕叫一聲,讓他也嚇了一跳。
兩人低頭一看,才發現是卡卡。
牠不知何時叼著球出現,坐在一旁,一臉無辜的仰望著他們,一邊搖著尾巴喘氣。
他笑出聲來,她也是。牠放下球,朝兩人叫了一聲。「牠餓了。」他說。
「餓了?我也是。」她笑著說。他彎腰撿起那顆球,拍了拍狗兒的頭,然後牽握住她的手,「我們回屋裡去吧,我烤了餅。」
她喜歡他牽握住她的感覺。
初靜微笑握緊他的手,跟在他身邊,開心的道:「我喜歡烤餅。」陽光灑落在兩人身上,也落在冰霜之上,融化了枝上的霜雪,將雪白的世界照得閃閃發亮。
她知道這樣想有點傻氣,但……
她真的認為,世界是因他的笑容而閃耀。
「牠為什麼叫卡卡?」
「卡卡,是石頭的意思。」他撿起一顆地上的石頭,告訴她。
「石頭?這個?」看著他手裡的石頭,初靜愣了一下,瞧著那在雪地上打滾的大狗,笑了出來。「你叫牠石頭?為什麼?」
他笑看著她,「因為牠灰灰的,像石頭一樣。」
「灰?」她不懂。
「唇是粉紅的。」他撫著她的唇,再指著地上的雪,慢慢的說:「雪是白的。天是藍的。外套是灰的。石頭是灰的。卡卡是灰的。」
「卡卡是灰的。」她恍然大悟的笑了起來。「牠是灰的。」
「沒錯,牠是灰的。」看著眼前這個笑得萬分開心的小女人,他扯了一下嘴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當時沒想太多。」
鋒面過去之後,天放晴了幾日,她陪著他一起出門鏟雪,補充屋裡的柴火;他之前已經準備了足夠的木柴,但並沒有辦法全部堆到屋子裡,所以放晴時,就要到屋外的堆放處,把柴火搬進屋裡補充之前消耗掉的。
住在山裡的生活,有許多單調而乏味的工作,但是自從她出現之後,事情變得不再乏味了,即使只是砍柴、鏟雪這種無聊的事,都因為她的存在,而變得有趣起來。
這些日子,她的語言能力進步得很快。
他教她簡單的蓋丘亞語,混雜著西班牙文,她學習能力很好,領悟力也很高。有時候,她也會教他一些中文。她告訴他,她來自太平洋上的一個小島,她還畫了一張簡陋得很可愛的世界地圖給他看。她指著圖畫,在亞洲旁邊的一個小島,看著他,微笑開口:「我的家。」她在說話時,變得很溫柔、很溫柔,手指還輕撫著那個小小的海島。
那地方很遠,在北半球,和這裡隔了一整個太平洋。
他知道那個地方,但從沒去過。年輕時,他出任務曾經到過附近的香港、新加坡,但沒去過那裡。
她想念她的家人,她愛他們。
她用中文訴說著關於她那些家人的事,他有八成都聽不懂,但她不介意,他知道她只是想說出來。
有時候,她會因此變得很低落。
他試著安慰她,轉移她的注意力,多數的時候,他通常很成功,她是個熱情又性感的女人,每次和她在一起,他總覺得這個女人彷彿生來就屬於他。
她用全部的自己,接受全部的他,接受他醜陋的身體、粗魯的態度和脾氣。
有時候,他會覺得,她對他的態度,彷彿……彷彿她不只是喜歡他……
看著那鏟完雪之後,開始用水桶在地上堆起小雪人的女人,他壓下那奢侈的念頭,告訴自己。總有一天,她會離開。春天一到,她就會下山,越過山與海,回到那個遙遠的家。胸口莫名抽緊了一下,隱隱浮現一種類似恐慌的感覺。
然後,她抬起紅撲撲的小臉,對他綻出一抹微笑。
「看。」她指著身前的雪人。
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她在他恍神時,堆了三個雪人,一大一小,還有一個應該是狗兒的雪堆。
她當著他的面,把一根彎曲小樹枝,放到大雪人嘴巴的位置,替它做了一個微笑的嘴。
跟著她回過頭來,對著他笑了笑,說:「它笑了喔。」
就在這個時候,那根樹枝因為她沒裝好,很不給面子的直接就掉了下來。
「哎呀,可惡,不是這樣!噢!」她手忙腳亂的撿起來試圖裝回去,但一直沒辦法成功,反而還在雪地上跌了一跤,小屁股翹得高高的。
因為她摔倒的樣子實在太好笑了,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啊啊啊- 」她幾次試圖站起,卻又摔回雪地裡。他笑著上前伸出援手,但她越急反而越無法站穩,還拉著他一起倒地。他笑得停不下來,但依然不忘伸手護著她,讓兩人倒地時,自己先著地。這幾天,雪積得夠深,其實並不會痛,他的笑聲也因此沒有停止。她再次試圖站起,但還是滑了一下,試到第三次,她終於放棄的坐在他身上,羞窘的瞪著他。
躺在雪地裡,他依然停不住笑,這麼多年來,這是他第一次,笑得如此開懷。
沒辦法,她那狼狽的模樣實在太可愛了。
「伊拉帕!」她尷尬的紅著臉,嬌瞋的叫喚著他的名字。
「抱歉。」他嘴裡這樣說,但一點也沒有字裡行間的意思。
她羞惱的拍打了他的胸膛一下。「討厭!」
「OK ,這一定不是在道謝。」他調侃的笑著坐起身,伸手支撐她,讓她能穩穩的站好,才跟著笑著站起來,一邊拍去她發上的白雪,一邊說:「我聽過很多次謝謝了。謝謝。妳懂嗎?」他厚顏無恥的學她用中文發音。
她抽了口氣,對他指導道謝顯得不敢置信。
「真不敢相信,你看著我出糗,不幫忙就算了,還有臉要我道謝。」她翻了個白眼,叨念著。他挑眉,將她拉到懷中,堵住她抱怨的小嘴,給了她一個熱情的法式舌吻,然後貼著她的唇道:「妳應該說,伊拉帕,謝謝你。」
她在他懷裡喘息地舔了舔唇,有些惱又有些窘,但最後還是酡紅著玫瑰般的嬌顏,認輸的悄聲說:「伊拉帕,謝謝你。」
他滿意的笑了起來,然後彎腰抓了一把新雪,撿起那根彎曲的小樹枝,混著濕潤的雪,壓回那張雪臉上,那個微笑才乖乖待好。
回過身,那個小女人開心的露出了笑容,朝他伸出了手。
伊拉帕握住她戴著手套的小手,即使隔著毛皮,他卻彷彿還能感覺到她的溫暖。
或許有一天她會離開,但那不會是今天。
緊握著她的手,他不讓自己多想,只能把握現在。
到春天,還要很久。
很久。
白天,他和她一起做菜、聊天。晚上,她和他一塊兒做愛、睡覺。
沒下雪時,她都會去幫那兩個雪人加點料。一條小抹布當披肩,一個破鐵罐當帽子,一些玉米須當頭髮,兩塊切成三角形的玉米梗當鼻子……
然後某一天,初靜發現它們上面多了點別的東西。
幾顆漂亮石頭,被當成了鈕扣,壓在上頭,那不是她放的,是他。
有一次,又起了大風雪,那兩個雪人完全被風雪淹沒。
她本以為得放棄這個遊戲了,卻發現他把它們挖了出來,用冰雪做了擋風牆,甚至給那個大雪人裝了一支木頭雕的寶劍,還把雪人的眉毛弄成倒八字眉、一字嘴,一臉凶狠的模樣。
看到的瞬間,她爆笑出聲。
而且,感動得要命。
回頭,只見他一臉的面無表情,然後鎮定的走過去,把眉毛擺平,從口袋裡掏出微笑小樹枝擺回去,弄成無害的笑臉。
她笑個不停,他則走回來吻她。
一天又一天,她越來越喜歡這個男人。在這個山中小屋裡,他每天都替她按摩,她則幫他刷背、刮鬍子。夜裡,他總是暖著她冰冷的腳趾頭,一起喝著一種用玉米釀的酒。有時候,就算什麼都不做,她也喜歡窩在他身邊,就算只是躺著不說話,光是聽著他的心跳,她也覺得心裡有種莫名的平靜。
她喜歡和他在一起,過著這種優閒無憂的日子。
靠躺在他肩頭上,她昏昏欲睡的想著。
就算一輩子都和他在這裡過下去,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如果她懷孕了……她想那孩子一定很像他……
如果她懷孕了?
初靜猛地驚醒過來,睜開了眼,然後才慢半拍的想到,她前兩個星期月事才剛來。
她鬆了口氣,內心深處卻又湧現一股矛盾的失望。
「怎麼了?」
發現原本快睡著的她,突然坐了起來,伊拉帕摸摸她的小臉。
看著眼前的男人,她有些怔仲,老天,她完全能想像他兒子的模樣。
那是因為妳偷看了他小時候的照片。腦海裡的聲音,理智的提醒她。問題是,那小男孩有她的眼睛、他的嘴,或是她的鼻子、他的眼睛……噢,她在腦海裡組合起來,還真是毫無困難,無論是男是女,都可愛得要命。
「嘿,妳還好嗎?」見她不語,他擔心了起來。
「沒事。」躺回他身上,她喃喃道:「我沒事。」
他撫著她的背,沒有多問。聽著他規律的心跳,初靜心頭狂跳。
該死!沒事才怪,她問題大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想過避孕的問題,或許是因為她被激情沖昏了頭,但他也沒用保險套啊。
話說回來,也可能是,他根本沒有保險套。
這地方這麼鳥不生蛋,有衛生紙可用,她都覺得很謝天謝地了。
月事來時,一開始她是用衛生紙代替衛生棉,但那真的太浪費了,她實在不想最後落得沒衛生紙可用的下場。第二天,她自己就用乾淨的布做成四塊布墊替換使用,髒了就洗乾淨。當時忙著搞那個布墊,她竟也忘了自己可能會懷孕的事。意外發生到現在,她的月事已經來了兩次,那表示她在這邊和他待了快三個月,除了月事來之外,兩個人幾乎每天都在做愛做的事。天啊,她沒有懷孕真是好狗運!
或者,運氣很差?
噢,慘了,她竟然會覺得運氣很差。
他是個……是個……住在千里之外,但可愛性感得不得了的男人……
咬著指甲,她往上偷瞄他一眼。
可惡,他是個好對象,但他真的不是個正確的對象!
他和她的成長環境差了十萬八千里遠,如果只是短暫情緣那還好,但現在……
現在……
她試著想像回到沒有他的老家,心頭卻猛地一沉,日子好像會變得很無聊,天知道,她忙著照顧那麼多弟妹和幫忙做一大堆的家事,根本沒時間無聊。
可要她想像在這裡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卻簡單得不得了。
但,不能見到家人的恐懼,卻讓她的胃猛地糾結起來。
該死,她好想衝回家,隨便找個家人聊聊這件事,可若她真能回家,事情就不會變得這麼複雜了。何況,就算留在這邊,她也可以想見,兩人之間一定會有不少差異和衝突要解決,更別提她還有個天大的麻煩。
可是……可是……
一顆心緊緊的揪著,忽然間,竟因為終有一天得離開他的這件事實,而疼痛起來。
他一直一個人在冰天雪地的高山上,只有一隻狗作伴。
如此孤單而寂寞……
驀地,淚意上湧,盈在眼眶中。
她咬著唇,但他仍是察覺了。
他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淚,沉默但溫柔的低頭吻著她的額頭,然後是鼻尖,再來是那被她虐待緊咬的唇瓣,他來回舔吻著,直到她鬆開了牙,回應他。
噢……可惡……可惡……
她一邊掉淚,一邊親吻他,一邊在心裡咒罵。
這個男人,教她怎麼不愛他?
連她的腳趾頭,他都愛憐不已,彷彿像是他極為熱愛著她身上的每一寸,好似她是什麼值得讓人膜拜的珍奇寶物。這一定是錯覺。她想著,卻知道心頭那因他而起,幾乎要滿溢而出的情感,不是錯覺。當他進入她的身體,帶著她回到只屬於兩人的熱情天堂,初靜緊緊擁抱著這個
不可思議的男人,終於對自己承認!
她愛他。
愛這個溫柔又粗野,強壯又脆弱的男人。
而且,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意外,總是從天而降。當她正沉浸在昨天新發現的衝擊裡,還在想該怎麼辦時,意外再次如火車頭一般,迎面而來。
喔,好吧,或許不是火車頭。
前一分鐘,她正用醃漬的西紅柿、乾燥的香料和羊骨頭,熬煮著一鍋湯,下一秒,她就聽見了卡卡的吠叫,還有一種震動空氣的規律聲音。一開始,那並不是很大聲,然後越來越近。那是機器的聲音。他這裡並沒有任何的機器。她放下勺子,穿過了敞開的門口,跑到門外,跟著就看見了它。
那是一架直升機,在空中盤旋著。
她喘著氣,看見在工作中的伊拉帕也停下了動作,仰望著那架直升機,然後他回頭,看著她。
他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測,她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
她應該要朝直升機揮手,那是她回到文明世界的希望與工具。
可她動不了,甚至無法抬起手。
天啊,太快了,她不想,還不想!她還沒想好!
然後,那架直升機看到了屋子的炊煙,直直朝這裡飛來。
等一下,耿初靜,妳冷靜點,那也有可能是那群綁架妳的人。
一想到這點,她心下倏然一驚,回屋裡抓了獵槍,就朝他跑去。
「伊拉帕!」她抓住他,擋在他面前,緊張的道:「有人要抓我,記得嗎?」
「回去。」他將她手裡的獵槍拿了過來,在直升機降落前,面無表情的將她推回屋子裡,「別出來。太遠了,他們看不清楚,我會說妳是我老婆。」
她看著他,突然覺得自己很愚蠢,她都忘了她的麻煩還在,現在卻將他牽連了進來。「算了,他們不會對我怎樣的。」她白著臉,想要把他手裡的槍拿回來,急切的道:「不,我沒事,不會有事的。」
但他沒有放開槍,只是冷靜的撫著她蒼白的小臉。
「初靜。」他正色道:「相信我。」
他的聲音裡,有種沉靜的力量,讓她鎮定了下來。
「回屋子裡。」他說,「只要他們沒看到妳,我就不會有事。」
她知道他說得對,卻很難放心。
「一起。」她抓著他的手,堅持著,「我們一起回屋裡。」
他看著她,然後點頭同意。
直升機揚起的風雪,讓一切變得白茫茫的,遮掩了視線。
她轉身,走進門裡,但他卻在下一秒,把門關了起來,回身朝那架直升機走去。他沒有把門上鎖,門鎖在裡面,但她現在若出去,就會讓那些人看見了,只會增加不必要的麻煩。她氣得想拿東西打他,但他的時機抓得那麼剛好,根本沒讓她有反應的機會。他或許可以騙過那些人,情況若不對,她再出去都還來得及。匆匆地,她跑到一旁隱藏的窗戶旁,移動一條木板,偷看外面。一開始,她什麼都看不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然後直升機的螺旋葉片終於停了下來。
一個男人,打開門,走了下來。
才一秒,伊拉帕已經從直升機後頭冒了出來,並把獵槍槍口抵在男人的腦袋上。
初靜瞪大了眼,她根本沒看見高大的他,剛剛到底是怎麼跑到直升機的另一邊,又是如何有辦法這樣神出鬼沒。
但驚歎可以等一下再說,為了避免他一槍轟掉那男人的腦袋,她深吸了口氣,然後開門跑了出去,揚聲喊道!
「別開槍,他是我哥!」
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弟。伊拉帕記得,她提過,她有一些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弟,但這個英俊得有如天使的男人,根本超乎他的想像。屠震,是她最小的哥哥,英文很溜,西班牙文也是。
「雖然花了一些時間,但我們找到了墜毀的直升機,我知道小靜非常堅強,她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所以我們以墜毀的機體為中心,向外搜索,跟著我們就看見了你屋子的炊煙。」
這個男人和他在溝通上,完全沒有問題。
他謝謝他對小靜這陣子的照顧,他願意提供金錢或物資,表達他和小靜對他的感謝。
不知道為什麼,那字字句句,聽來都萬分刺耳。
在她走出來,告訴他,這人是她兄弟時,他就知道,她要走了。
看到直升機時,他還曾抱著希望,如果來人是找她麻煩的,他可以也很樂意解決他們。
但他們不是。
太快了,這一切。
他還沒有準備好,他才剛剛開始覺得,或許她會願意考慮留下來,或許她會覺得在這裡的生活也不錯。她很快樂,大部分的時候。但性愛不是一切,他比誰都還要清楚這一點。當他看著她站在直升機旁,對那個男人露出微笑,和她那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小哥,用中文快速的溝通時,他就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金髮的男人,抬起頭,視線越過她的頭頂,看著他,薄唇微揚。
那傢伙在笑,但他卻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善意。
那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他,視線停在他臉上的傷疤上,幾不可見的,他挑了下眉,眼底露出了一絲難以掩藏的鄙夷。
他知道自己看起來是什麼樣子,和眼前這身穿高級羽絨外套的英俊帥哥比起來,他只是一個身體強壯、粗魯不文,而且長相醜陋的鄉下莊稼漢。
一瞬間,久違的難堪襲上心頭。
那抹笑,彷彿在嘲笑著他的自作多情,嘲笑著他可笑的美夢,憑他這等貨色,竟敢妄想擁有她!
男人脫下了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後再次冷冷的,帶點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那個男人,絕對不是只把她當妹妹,那不是看妹妹的眼神,看妹妹時,絕不會出現那種佔有慾。瞪著那個王八蛋,他幾乎想上前,一拳打掉他的微笑,但那只會讓她留下不好的印象。該死的,她要走了!他管她會有什麼印象!
他握緊了拳頭,克制著暴力的衝動,忽然間,她回過身,朝他走來。
不自覺的,他屏住了呼吸,忐忑不安的看著她來到身前。
一股渴求的期盼,湧上心頭。
她遲疑著,然後抬起手,撫著他的臉。
「伊拉帕……」
在那一秒,他竟還奢望她會告訴他,她要留下來。
然後,她深吸了口氣,艱難的啞聲吐出一句宣告!
「我要走了……」
他的心,就是在那瞬間裂開的。
耳鳴忽然發生,他瞪著她,一時間,竟感到有些暈眩。
她的嘴巴在動,但他什麼都聽不到。
他好想將她拉進懷中,用力親吻,求她別走;好想將她扛回屋裡,和她做愛,直到她改變心意。但他什麼都沒有做。因為他曉得,那並不能改變什麼,只是另一種形式的苟延殘喘、一種凌遲罷了。
他早知道她不可能留下來,他不會求她,他不想看到她眼裡流露出對他的憐憫和同情,好像他是一隻雖然她很想要,卻不得不拋棄的狗雜種。
她的眼裡有著淚光,讓他的心更痛。
忽然之間,他再也無法忍受看著她,再也無法站在原地聽她廢話。
她要走了,就是這樣。
木然的,他轉過身,抓著獵槍,走回屋裡。
「伊拉帕!」她喊著他的名字,伸手抓住他的手臂,仰望著他,抖顫著道:「我很抱歉……」
本能的,他冷著臉,扯回自己的手。
那很過分,很沒有風度,而且傷了她的心。
剎那間,她眼裡浮現無以名之的痛楚。
他看著她眼裡的痛、臉上的淚,莫名有一種想咆哮的衝動。她到底想怎樣?希望他安慰她?抱她一下,然後說很高興認識妳,但是謝謝再聯絡嗎?他知道,她也曉得,他們不可能再聯絡。他不想和她隔著千山萬水當一般的普通朋友,他只想要她留在這裡,和他一起。
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只能冷漠的看著那淚流滿面的女人,粗魯的開口。「妳走吧,回家去!」或許他應該再溫柔點、再瀟灑些,或許他應該要祝她一路順風,再給她一個告別的吻,但他做不到,他沒有辦法觸碰她,這已經是極限了。
她捂著顫抖的唇,淚水潸然而下。
他強迫自己轉身,揚聲喊著狗的名字。
「卡卡!」
灰色的大狗飛奔而來,和他一起在雪地裡,一步一步的,走回那突然變得不再那麼溫暖的屋子。
他聽到她再次叫喚他的名字,但他沒有回頭,只是走進屋,關上門。
只是一場夢。
他告訴自己,鎮定的把獵槍掛回牆上。
夢而已。
他會忘掉她,繼續過他的平靜的日子。
坐在椅子上,他瞪著壁爐裡的火焰,說服自己。
不過是個女人,沒有什麼了不起。
但是,當他聽到直升機的聲音再次響起時,他依然不自覺握緊了拳,痛得無法呼吸。
她沒有再來敲門,沒有再來吵他,她就這樣如來時一般,匆匆的,遠離他的生命。
機器的聲音越來越遠,終至消失無蹤。
世界,再一次,陷入死寂。
忽然間,一種無法控制的衝動,讓他站起身,打開了門。
屋外,空蕩蕩的一片,除了荒蕪的山林和冰雪之外,什麼都沒有。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會期待,為什麼還會覺得,她或許仍站在屋外,等著他開門,然後朝他奔來……瞪著那空寂冰冷的銀白世界,她走了,就是這樣。
他握緊了門把,
用力將門甩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9 00:10:53
第十章
直升機往上攀升,開始遠離。這一次,沒有人遮住她的眼睛。約翰• 麥德羅親自壓陣,決定表現一下他的紳士風度,話說在這種鬼地方,恐怕他也不擔心她會逃走。
深吸了口氣,初靜壓下想尖叫的衝動,雖然很想趴在窗戶邊,看伊拉帕會不會再出來,讓她再多看他一眼,但她不敢。她害怕身旁的男人,會發現她對他有特殊的感情,進而拿他來威脅她。
所以她坐著,正襟危坐的坐著,直視著前方。
十分鐘前,當她還在雪地裡,開始和這個男人說話時,沒有多久,她就發現自己認錯人了。
因為看到親人,因為可能得離開伊拉帕,讓她太過驚慌緊張,才會認錯了人。
阿震根本不可能頂著一頭金髮到處跑來跑去,他痛恨自己原來的樣子,他從小就不喜歡被人另眼相看,所以總是染黑頭髮,戴著有色的隱形眼鏡。
這個人不是阿震,只是和他長得一模一樣。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另一個人和阿震長得一模一樣。約翰• 麥德羅。
天啊,她知道綁架她的壞蛋有幕後主使者,卻怎樣也沒想到是這個人,這個主宰了她的生命,無法無天的惡魔!
他怎麼可能看起來還如此年輕?他若還活著,至少也有六十歲了!
但除了他,不可能會有別人了。
她心跳陡然一停,嚇得臉色發白,卻不敢回身警告伊拉帕,害怕將他牽連進來。
幾乎在那瞬間,那男人就察覺了她的不對勁。
「啊,看來妳發現不對了。」他揚起嘴角,一邊脫下羽絨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後撫著她的臉道:「從小,妳就是個聰明的女孩。」
她瞪著他,一臉驚怖疑懼。
「沒錯,我是麥德羅博士。」男人微笑著,和善的道:「好久不見了,XU4781 。」
一瞬間,她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人抽離。
「有多久呢?」他玩味的瞧著她,挑眉說:「十八年了吧?」
天啊,她要吐了。
初靜渾身冰冷的瞪著眼前這個證實她疑惑的男人,有那麼一秒,她真的覺得自己要昏倒了。
雖然對小時候的記憶,並不是記得非常清楚,但家裡的人確實和她說過,關於這個人的事。
「親愛的,妳真是替我找了很多麻煩呢。」他笑容可掬的說著:「乖一點,和我一起回去,別浪費我的時間,我在妳身上,實在浪費太多時間了。」
他的撫摸,讓她打了一個寒顫。
她忍住想逃跑的衝動,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鎮定的看著他道:「至少讓我去道個謝,他救了我一命,收留了我好一陣子,我不想讓人認為我家教不好。」
他挑眉,但還是點頭同意。
「好吧,不過別搞鬼,雖然我不喜歡血噴得到處都是,但更討厭多餘的麻煩,懂嗎?」
那是一個威脅。這個人,絕不會因為多殺一個人,感到良心不安。她點頭,然後轉身和伊拉帕道別。僵坐在直升機上,不由自主的,初靜深吸了口氣。
即便已經離開,但一想起伊拉帕臉上冷漠的表情,她的胸口仍然因此而抽疼。
天啊,她真不想這麼做,不想這樣傷害他。
可是她沒有辦法,她不敢冒險把他牽扯進來,不敢冒險讓他面對那個邪惡的男人。
所以她直接告訴他,她要離開的決定。
他沉默不語,一臉木然,像是重新掛上了一張無形的面具,只有那雙漆黑的眼,和粗魯的態度,透露了他的情緒。
妳走吧,回家去。
那句話,不斷在她心裡迥響,讓她泣然欲泣。
她傷了他的心,她知道。
他認為她這陣子都只是在利用他,才會說走就走。
換做是她,也會這麼想。這樣也好。她告訴自己,卻依然因他的拒絕而傷心。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止住想哭的衝動,抹去淚水,回身朝那個邪惡的男人走去。
「那鄉巴佬不太友善,是吧?」他興味盎然的看著她。
「他嫌我是個麻煩。」初靜心下一悚,深吸口氣,道:「他被迫必須把食物分給我。」
「所以,這是感謝的淚水囉。」麥德羅挑眉微笑。「妳眼眶紅紅的。」
她用盡了力氣維持臉上的表情,扯了下嘴角,「說是解脫還差不多吧,你可以說,我在過去這兩個多月中,終於想通了,到哪裡都比在這雞不拉屎、鳥不生蛋的地方好。你那裡有水有電吧?如果可以,我想先洗個熱水澡。」
「當然。」他微笑,朝她伸出手。
她強迫自己握住那只柔軟的手。
這男人,絕對不是阿震,即便是成天窩在地下室搞計算機的阿震,也沒有這麼柔軟的手。
雞皮疙瘩幾乎在那瞬間冒了出來,初靜忍住想甩掉那只濕冷軟手的衝動,在他的協助下,上了直升機,然後心驚膽戰的在椅子上坐下,讓這台機器將她載離那座充滿回憶的小屋,和那個她所愛的男人。這一次,沒有怪風來襲擊搗亂。直升機答答答的往前飛去,越過了山巔。在天空上,她看到更多連綿不絕的山峰和雲霧,忽然間,她更加真實的感覺到,自己和伊拉帕究竟相隔有多遙遠。
他和她之間,不只是距離、語言、文化的差別,他和她之間,隔著的,是身旁這個英俊非凡、姿態優雅,心思卻有如惡魔一樣邪惡的男人。
只要有約翰• 麥德羅在的一天,她就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他只是個住在山裡的獵人,就算他是個優秀的獵人,她也不敢冒險讓他面對麥德羅這個惡魔。
十八年前,爸和媽將她從麥德羅手中救了回來,卻始終無法將他繩之以法。但都已經十八年了,她以為他早就死了,以為他就算沒死,也垂垂老矣、傷殘病重,無法再來糾纏她。
但他卻出現了,而且看起來幾乎和她一樣年輕。
她是有聽老爸提過他似乎又再作怪,要她最近小心注意一點,可她並沒有真的放在心上。現在想起來,長輩們最近的確顯得比較緊張,她出門時,都會有個人突然有空,堅持要陪她一起出去。顯然,他們並沒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她。可惡,他們應該要說的。如果有說,她就不會自己一個人跑出門,讓事情演變成現在這樣,還被嚇得差點心臟病發。
如果她猜得沒錯,麥德羅顯然又替自己製造了一個身體。
他以前就做過一次了,只是被長輩們壞了大事。
一想到他的行為,戰慄又爬上背脊,恐怖感再次倏然上湧。
她死命將湧到喉頭的胃酸壓回去。
顯然經過了十八年,麥德羅依然無法再找到第二個適用「神行者」的使用者,所以決定還是要找她當實驗品。
他不會放手的,她知道。
就算她能逃過這一次,這個惡魔也絕不會放過她。
只要他還活著,就會死纏著她。
這輩子,她都不可能和伊拉帕在一起。
絕望,驀然滿佈心頭。強忍著淚水,初靜臉色蒼白的直視著前方,兩手在腿上緊緊交握著。沒關係,至少伊拉帕是安全的。他是安全的,雖然傷了心,但時間一久,他就會復原,把她給忘了。而她,還有美好的回憶。
但是,天啊,她多希望能回到那山中小屋,和他度過生命裡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
她才發現自己愛上了他啊……
看著直升機飛越一座又一座的山頭,她努力說服自己沒有做錯,卻無法遏止傷心,只能緊緊在疼痛的心底,擁住那些美麗得有如天堂碎片的回憶……
夜,如潮水,轉瞬漫過了天際。沒有了陽光,氣溫垂直下降,一路降到了零度以下,讓世界恍若從如春的天堂,直接墜入了地獄。
天黑後,他餵了卡卡一大碗燉肉,自己也直接就著鍋子囫圍吞棗的吃著,然後上床睡覺。可惜,睡意遲遲不來,而這張床上鋪著的毛毯,充滿了她的味道,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著他,她的曾經存在。那讓他心痛煩躁不已,久久無法入眠。每次好不容易快睡著了,他習慣性的伸手想抱她,就會因為撲空而猛然驚醒,然後所有的失落、痛苦、憤怒,就會全部再次上湧,重新啃蝕攻擊著他。
兩天、三天過去,他夜夜無法成眠。
這間屋子,到處都有她的身影,床上有她遺落的髮絲,書架上有她沒用完的乳液,桌上有著他特別做來送給她的手套,火爐邊的牆上掛著她用他的舊衣服,以針線縫好的新抹布!
為什麼會有人把抹布特地再縫過一遍?抹布就是抹布,用完之後,丟掉不就好了?但她就是要把它縫上可笑的花邊。
到了第四天晚上,他終於受不了的爬起床,抓起鋪床的羊駝毛毯,惱火的打開門,憤怒的把那張沾滿了她女性氣味的毛毯,扔到漆黑的夜裡。
那真是有種莫名的痛快!
他轉過身,把所有和她有關的東西,全都掃到桶子裡,扔了出去。
卡卡抬頭看了他一眼,對他怪異的行徑給予關注。他沒有理牠,只是在丟完東西之後,砰然關上大門,大踏步回到床邊,重新躺上了床。沒了柔軟毛毯的木板床,冷硬的像塊冰。他合上眼,可即使他已經將她曾經存在的痕跡,清得一乾二淨,卻依然嗅聞到她身上的香味,讓他心口抽疼。
火大的,他將那女人的影像從腦海裡撥開,翻身再睡。
他不需要她。
這世界,沒有誰少了誰,就不能活。
他獨自一個人在這裡生活已經好幾年了,她不過是個過客,是個該死的城市嬌嬌女,反正他早就知道那個嬌生慣養、細皮嫩肉的女人,不可能在山裡和他一起吃苦耐勞。
對她,他本來就不該傻到有任何期望。
走了也好,走了最好,省得他在床上睡覺時,還得擔心會壓到她,現在這樣多好?他可以躺得四平八穩的,不用成天擔心她會冷到、會餓到、會滾下山、會被野獸攻擊!
而他,不是不好,只是不夠好,不夠好到能讓她考慮留下。緩緩睜開了眼,他痛苦的看著那曾經屬於她的位置。過去,她總會躺在那裡,窩在他身邊,在夜裡擠到他身上,她的睡顏是如此嬌柔、如此美麗,彷彿會在他身邊,待上一輩子。她依賴著他,卻同時也溫暖著他……
胸口,悶痛著。
算了,別想了。
一切都已經結束。
煩躁的,他閉上眼,再翻過身,試圖將那美好卻又叫他心痛的回憶隔絕在外。
痛苦又昏沉的,他度過了另一個寒凍的夜晚。
半夢半醒間,卻依稀彷彿感覺到她回到了身邊,撫著他的臉,輕吻著他的唇,哭著道歉。
伊拉帕……對不起……
他不想理她,卻無法做到。她哭泣的聲音在他耳畔迴盪,他可以感覺到她臉上滑落的淚,印在他胸膛。
他抓住她,想將她推開,但伸手後,反而將她拉進懷裡。
她沒有說話,只是垂淚看著他,濕潤的黑眸,有著他以為存在的不捨。這是夢。他告訴自己,卻依然忍不住緊緊擁著她,擁著這個他渴望不已的溫暖。他能聞到她的味道,甚至嘗到她的淚水,感覺到她的心跳。
「別走……」他嘎聲開口懇求,痛苦的說出他在清醒時,不敢說出口的要求:「拜託妳,不要走……」
但,懷裡的女人,卻哭著消失無蹤。
他猛地驚醒過來,爐裡的火已經熄了,屋子裡一片漆黑,只有微光從門縫底下透進。
卡卡不知何時跑到床上來,窩在他身邊,因為他坐起身,牠也跟著坐了起來,一臉的同情。
他看著那隻狗,只覺得自己可悲到了極點。
忍住惱羞成怒的咒罵,他下了床,丟了幾根木柴進爐,重新生起爐火,替自己和卡卡弄了一鍋馬鈴薯燉肉。
他食不知味的吃完,再到屋外鏟雪。
她的東西在門外散落一地,乳液罐破了,抹布掛在灌木叢上,用美洲獅做的皮手套則掉在雪地中,那件拿來鋪蓋的毛毯,卻落到了那對雪人前面。他真的很蠢,他需要那件毛毯。走上前,他將那件毛毯撿起,卻看見那對雪人,因為疏於照顧,已經在這幾天放晴的陽光下,逐漸融化變形。小雪人的披肩被風吹歪,頭髮滾到了一旁,嘴巴和大雪人的一樣,掉到地上;大雪人不只嘴巴掉了,眉毛還歪了,鼻子和鐵罐帽也飛得不見蹤影,三顆扣子更是全部消失不見。
他根本已經看不太出來它們原來的樣子。
但是,它們用樹枝做的手,依然還牽在一起。
那是在她離開前的那天早上,特別將它們擺好的姿勢。
那個傻氣的小女人,只要一有空,總是會幫它們改變姿勢和表情。
她每天都會來照顧它們,害他也跟著傻氣起來,忍不住和她一起照顧這兩個春天一來就會融化的東西。
現在想起來,這是他成年後,第一次跟著一起玩的遊戲。
他清楚記得,他開始玩它們時,她清亮的笑聲;他清楚記得,握著她溫暖小手的感覺;他清楚記得,和她一起開懷大笑的感覺……
她總是能惹他發笑,教他也想讓她笑。伊拉帕瞪著那兩個無嘴垂眉的雪人,心口倏然隱隱作痛。她的笑,溫暖他的心。一股熱氣猛然湧進眼眶。
該死!他不是多愁善戚的人,但這個女人無論是悲是喜,卻總是能緊緊牽扯他的心。
事實上,他甚至想不起來,除了和她在一起之外,他這輩子有何時這麼快樂過。
但她已經走了,離開他空虛寂寞又可悲的生命。
緩緩的,他蹲下身,看著那個小小的雪人,他調整它的披肩,把它用玉米須做的頭髮整理好,然後撿起掉進泥濘雪地裡的彎樹枝,他將它們清潔乾淨,然後放回大小雪人的臉上。
兩個雪人再一次的微笑起來,只是這一次,旁邊沒有笑聲傳來。
他應該要放棄她,可他沒辦法做到。
因為太膽小,太害怕遭到拒絕,他連試都沒試過。
溫暖的陽光,持續散發著熱力,小雪人的臉上,因為融化的水光而閃閃發亮,她離去時,悲傷的表情浮現腦海,和那張小小的臉,重迭在一起。不自禁的,他握緊了拳。那瞬間,他突然知道自己該怎麼做。至少,要去試一試。她一定也對他有感覺,否則不會在離開時,露出那樣的表情。
或許,是他誤會了,或許他去找她,會得到更殘酷的結果,但他必須試否則他一輩子都會想若他問了,若他曾經要求過、爭取過,事情會不會有不結果。
他必須找到她。
但,他不知道她在哪!
不,他知道。
那本筆記!
她在那本筆記中,畫過地圖,寫過電話。
他霍然轉身,匆匆回頭,在雪堆中尋找撿拾昨晚被他丟出來的那些散落東西。
但他什麼都找到了,就是沒看到那本筆記。
一時間,有些慌亂。雪地裡,除了成堆的白雪之外,觸目所及之處,已經沒有別的東西。為什麼不見了?她不可能帶走它,她走時,除了身上的東西,什麼都沒帶到。昨天晚上沒下雪,它應該就在這裡。但它不在。放眼望去,到處都沒有。
難道是剛剛不小心被他踩進雪裡?
伊拉帕拿來鏟子,開始有系統的在門前的雪地裡翻找,越找心卻越慌。他花了一整個早上,幾近瘋狂的把屋前的雪地剷平清空,卻還是沒有找到。
當他鏟完最後一塊雪,卻還是不見那本筆記的蹤影時,忍不住咒罵出聲,火冒三丈的將那把鏟子也丟了出去,沮喪的坐倒在門前階上,爬著汗濕的髮,他怒瞪著前方的空地。
該死的!它一定就在這裡的某個地方!
昨天夜裡,他應該把它丟出來了,不是嗎?
可惡,早知道他當時就多看一眼那個電話號碼!
他抹去臉上的汗水,懊惱的閉上眼,就在這時,他感覺到卡卡蓬鬆的毛髮擦過他的身體,牠從屋子裡走了出來,呼出的熱氣噴在他臉上。
他睜開眼,轉頭看去,只見那隻大狗在他身邊坐了下來,一雙金黃色的眼,映著一個萬分頹喪狼狽的男人,他可以看見自己下巴上的鬍渣又冒了出來,但那不是重點,重點是卡卡那張大嘴之中叼著的,不是別的東西,正是那本筆記。伊拉帕錯愕的瞪著牠。卡卡把筆記本放到他腿上,然後搖晃著自己的尾巴,等待稱讚。
那本筆記沾滿了狗毛,但確實是他找半天的那本筆記。
這隻狗也想念她,所以才把筆記拖到牠的窩裡,難怪他四處找不到,看這上面狗毛那麼多,昨晚之前它恐怕早就在卡卡那裡。
喉頭猛地一哽,他伸手將那隻狗抓進懷裡,揉著牠的臉和腦袋,「好小子……你是只好狗……」
不知是同意他的說法,還是抗議被抓著揉弄,卡卡吠叫了一聲。
伊拉帕笑了出來,放牠自由,匆匆把筆記打開,只見裡面寫滿了她娟秀的字跡,他翻找到最前面,很快就找到了她寫下的那支電話號碼。
他跳了起來,衝進屋裡,從櫃子中翻出背包,迅速的把登山用具和必需品全都丟進去。
下山需要一點時間,但他現在只有一個人,對他來說,這些雪山從來就不是問題。
問題是狗。他猛地停住,低頭看著那只對著門外打呵欠的大狗。他不能把牠單獨留在這裡,如果只是幾天還好,但這次出門,恐怕會花上一些時間,她住在海的那一邊,太過遙遠,無法幾天就來回。
雖然卡卡會狩獵,但山裡冬天的食物不多,他得將牠帶到村子裡去寄放。
大部分的山路,牠都能夠應付,但中間有一段山路很險,他得背著牠過去。
牠會不高興的,但能夠到牧場裡去吃香喝辣一陣子,應該能夠平復牠的不悅。
他拉開地窖門,抓了幾塊生肉出來煮食,準備吃好就上路。
現在天黑得很早,但還有幾個小時,他知道自己應該要好好睡上一覺,等到明天再出發,但他真的等不下去。
他想見她,越快越好。
冬季的安地斯山脈,有如魔境之域。無情的風雪在他走到第二天時,找上門來,讓他比平常多花了兩天的時間,才到達村子,又花了一天的時間,才來到有電話的那座牧場。當他敲著那扇厚重的大門時,風雪依然在刮著。牧場主人打開門,一副惱火的模樣,但在看到是他時,立刻閉上了嘴,側身讓他和卡卡進來。幾年前,他曾幫過對方一點忙,顯然這男人還記得自己。
兩個孩子躲在另一扇門後,偷看著他們。
卡卡抖落了一身風雪,然後坐在他身旁,沒有理會那兩個大驚小怪的男孩。
但他卻忍不住看了他們一眼。上次見到這兩個男孩,他們還是嬰兒,根本不會說話。
他考慮著是否該和他們打招呼,但其中一個男孩害怕得把頭縮了回去,另一個則因為太緊張,當場跌倒在地,然後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牧場主人有些尷尬,緊張的看著他,「抱歉,請問有什麼事嗎?」
「請你幫我照顧卡卡一陣子。」他面無表情的告知來意,「還有,我需要借電話。」
對方點點頭,忙帶著他到電話旁,跟著留下他一個人,匆匆抓著那跌倒的孩子回到門後。
電話前有面鏡子,映照著他的身影。經過這幾天,他臉上鬍子又冒了出來,全身上下都是冰霜。門後傳來那孩子的哭聲,他可以聽到男孩害怕的以為他是來把他抓走吃掉的雪地怪物。顯然大人們平常就是這樣嚇唬男孩的。
他看著鏡中那滿身風雪,一臉冷硬的男人,忽然間,懷疑自己為什麼在這裡。
已經一個星期了。
說不定,她早已忘了他是誰。
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想轉身離開,但她的笑容浮現、淚眼浮現……
盯著筆記本裡那支電話號碼,伊拉帕手心不覺汗濕,莫名有些緊張。
他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抓起電話,按下電話號碼。
電話響沒兩聲,就被接了起來。
「紅眼意外調查公司您好。」
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從話筒中冒了出來,近在耳旁;她說的是英文,帶著一點地方口音。
公司?
他有些狐疑,但仍是以英文開口,問:「請問,耿初靜在嗎?」
「誰?」
「初靜。」心臟因為那個名字而重重跳了兩下,他啞聲重複吐出一句:「耿初靜。」
對方沉默了一秒,再問:「初靜?你找初靜?」
「對。」
「呃,你等等,等一下。」
女孩的聲音突然有些緊張起來,她摀住話筒,但他仍聽到她驚慌的用中文喊叫的聲音。
「水淨!水淨!有個男人打電話來找初靜!」
沒有多久,另外一個女人接起了電話。
「喂,你好,我是方水淨。你要找初靜?請問你是……?」
這個女人的聲音很冷靜,但也透出一絲的緊張。
「我是……她的朋友。」他握緊話筒,「我叫伊拉帕。」
「伊拉帕,請問你找她有什麼事嗎?」
雖然沒有看到對方的臉,但他直覺感到這女人在防備他。
或許她的家人不希望她再和他有關聯,他清楚記得她哥哥那掩不住的鄙夷眼神。他的後頸微微一僵,只粗聲道:「沒什麼事,我只是想問,她前幾天離開時,忘了帶走的東西,我該寄到哪裡?她忘了留地址,只留了電話。」
「前幾天?」女人愣了一下,「你前幾天和初靜在一起?」
「沒錯。」若不是想見她的渴望如此深,他幾乎想把電話掛了。
「抱歉,我可以請問一下,你人在哪裡嗎?」
他一怔,這女人為什麼問他人在哪?
她家的人,不是應該知道他人在哪嗎?
一股不安的感覺,霍地爬上心頭。
她匆忙的離去、那個不像哥哥的哥哥、綁架未遂的犯人、緊張壓抑的家人!
驀地,所有的訊息在腦海裡拼湊起來。
那一天,她甚至沒有回屋子收拾東西,只是就這樣走了,什麼都沒帶,也沒有再來敲門;那個小女人是如此頑固,他領教過她的執著,轉身放棄根本不是她會有的行為。
那個哥哥!
他的心,陡然一寒。所有的思緒在他腦海裡轉瞬電閃,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沉聲改問。「屠震在嗎?」
「你認識屠震?」女人再一愣。該死!這個女人不知道他見過屠震!事情該死的不妙!
他慘白著臉,道:「我不認識,但我見過,七天前,一個自稱屠震的男人出現,將她帶走了。」
驚呼聲和咒罵聲,從電話另一頭傳來。
女人掩住話筒,喝止顯然在她身後偷聽及喧嘩的其它人,然後才道:「伊拉帕,屠震這兩個月都在這裡,沒有離開過,那個男人不是他,是另一個和他長得很像的男人,他叫約翰• 麥德羅。初靜在兩個多月前就失蹤了,我們到現在都沒有她的行蹤,我想綁架她的,就是那個男人。」
雖然已經猜到,但他依然感覺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可以請你告訴我,你是怎麼認識她的嗎?」
深吸了口氣,他告知對方:「兩個多月前,她坐的直升機掉下來,我將她帶回家療傷。」
「這兩個多月,她一直和你在一起?」
「對。」他嘎聲開口,心頭抽緊,只看見她含淚的小臉。該死,她當時一定已經知道對方是誰,但是不想牽連他,所以才會走得如此匆忙。他閉上眼,不敢相信自己會犯下這種錯誤,啞聲道:「我住的地方沒有電話,她一直想和你們聯絡,但風雪太大,我們被困住了。」
「你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在什麼地方?」
「安地斯山。」他嘎聲道:「我在南美洲的安地斯山脈。」
聞言,那女人立刻反應過來,改以西班牙語和他對話:「那裡是在智利,還是阿根廷?」
「阿根廷西北方。」他跟著報出村莊和牧場的詳細位置。
「謝謝你,我們需要更詳細的信息,請你不要移動,我們公司已經有人在南美洲了,他們會馬上趕過去,可以請你告訴我,你現在那邊的電話嗎?」
他把電話號碼報給她,又問了她幾個問題,然後才掛上電話。
瞪著鏡中那臉色蒼白的男人,他只覺得血液都像是在剛剛那幾分鐘,全部被人抽走。
老天,他做了什麼?他當時就應該看出來她的不對勁,他根本不該讓她離開。雖然很想立刻衝出去找人,但除了那個該死的假哥哥,他沒有任何線索,而她的家人顯然很清楚抓走她的人是誰。他必須等她的家人趕來。
屋外,風雪狂亂的吹著,這場暴風雪不知道還要吹上多久。
他懷疑她的家人究竟要多久才能趕到這裡,或許他應該主動下山去找他們。
但剛剛那個女人說,他們已經出發了,若他和他們錯過,只會耽誤更多的時間。
他握緊了拳,只能要自己耐心的等待。
他不能再犯下錯誤,他已經浪費太多時間了,接下來他所走的每一步,都必須正確,不能走錯,才有機會再見到她。
所以,即便心急如焚,他依然只能坐下來,開始等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9 00:11:35
第十一章
「你好,我是韓武麒。」一架直升機,在半夜三點,用一種很驚險的方式,在屋外畜欄旁的雪地上降落,揚起大片的雪花。雖然已經減弱,但風雪依然還在呼嘯,那幾乎像是玩命,但這四個走下直升機的男人,顯然對在這種糟糕天候裡飛行,一點也不以為意。
他們提著工具箱,裝備齊全的跳下直升機,朝屋子走來。
帶頭的男人,在他開門後,朝他伸出了戴著皮手套的手,和他自我介紹。
「我是初靜的姊夫,你可以叫我韓。」男人的握手有力而簡潔。
另外三個男人,陸續經過他身邊,韓武麒則在他們經過時,一一介紹。
「屠勤。阿浪。嚴風。」
「伊拉帕。」他開口。
他們對他醜怪的臉視而不見,只是朝他點了點頭,然後在客廳裡打開各自帶來的裝備。然後門外又冒出來一個小個子,那人還沒進門,他就認出來她是個女的。
「噢,這是我老婆,封青嵐。」韓武麒慢半拍的微笑開口。他看了韓武麒一眼,但那個叫阿浪的丟了個衛星手機過來。
「老大,耿叔找你。」
韓武麒接住手機,走到一旁接電話,將老婆單獨留下來面對他。
那個女人有著一雙冰冷的黑眸,她關上大門,脫下手套和大衣,直勾勾的瞪著他道:「OK,伊拉帕,我也不多說廢話,我來之前已經看過你的數據,我知道你以前在美國的特種部隊裡,就是專門處理綁架案的。你應該知道我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請你把遇見小靜,到她離開的情況,從頭描述一遍好嗎?」
他看著眼前這個冷靜的女人,然後瞄了一旁那四個男人一眼。
對於她掌控發言權,他們沒有任何人起來抗議,顯然她不只是個女人而已。
牧場主人知道他要等人,把客廳讓給了他使用就去睡了。
在等待他們到來的時間,他又打了幾通電話,透過以前的關係,查到關於這間公司的資料。
紅眼意外調查公司,一間專門調查意外的私人公司,集合了世界各國的專門人才。這些人花不到半天的時間,就趕到了這裡,無論外面那架直升機,或是他們手上的裝備,都相當昂貴。
即便他的身份是加密的,但他們顯然在短短幾個小時,就已經把他的過往全都查得一清二楚。
壓下隱私被人看透的不舒服,他點頭,看著那東方女子道:「可以,但我要知道所有關於約翰。麥德羅的事。」
封青嵐眼一瞇,他看到她和韓很迅速的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她開口道:「約翰• 麥德羅,是個瘋狂科學家。」
「我知道,我查過。但約翰• 麥德羅應該已經年過半百了。」他指出重點,「那個男人,很年輕,太年輕了。」
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你看到的是他?」
照片裡有個年輕的男人,金髮藍眼,俊美如天使。
「是他。」伊拉帕點頭。
「那就沒錯。」她收回照片,沒有多加解釋,只是再次重申:「請你告訴我,你最後一次見到初靜和麥德羅的情形。」
這女人刻意跳過了他真正的問題。他直視著她,捺著性子道:「我相信妳也知道,互相合作是最快的方式,對我隱瞞事實,只是在浪費時間。」一絲惱怒,浮現她冷漠的眼。
他沒有理會她的怒火,只是沉聲丟出一串問題:「麥德羅和屠震是什麼關係?他為什麼要綁架初靜?你們為什麼沒收到贖金通知?麥德羅是否對她有別的打算?」
封青嵐緊抿著唇,一秒,然後扔回一個問題:「你為什麼在乎?」
這個問題讓伊拉帕猛然一僵,他下顎繃緊,防衛性的道:「我救了她一命。」
「謝謝你,我們很感激,我相信小靜也是。」她瞪著他,「我知道你關心她,但小靜不會希望朋友被牽連進去,所以麻煩你把情況說明一遍就好,我們需要直升機最後離開的方位,還有直升機的型號樣式,以方便估算油量,計算所能到達的距離與範圍!」
朋友這個詞,莫名的戳痛了他,她試圖不讓他插手的行為,也讓他惱怒。
「我和她不只是朋友!」
沒有多想,他憤怒的對眼前這冷漠的女子低咆著:「該死的!她可能懷了我的孩子!」
室內,瞬間陷入一片沉寂。他沒有說謊,她的確可能懷了他的孩子。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之前,他完全沒想過,或許他根本不敢去想。
下一秒,咒罵在身後爆了出來,但沒人衝上來攻擊他。
天知道,他忽然覺得能夠好好被人揍一頓也不錯,但那些男人全都忍住了。
他們的教養都該死的好,不像他是個禽獸。
眼前的女人眼也沒眨一下,只是冷冷的道:「既然如此,那你更應該盡快提供我們詳細信息,好讓我們去把她救回來,以免那個瘋子把她或孩子拿來當實驗品。相信我,你不會想要她在麥德羅身邊多待一分鐘的,最好一秒都不要。」
那是個極為有效的威脅。
握緊了拳,他幾乎想伸手箝住她瘦小的脖子,強迫她說出他想知道的事,然後那個叫韓的男人顯然看出了他的衝動,他晃了過來,不著痕跡的站在他右手邊,擋住了他可能攻擊她的路線。
「嘿,大家冷靜一下。」韓武麒抬手微笑道:「你和我們都是為了初靜好,對吧?這樣好了,我們妥協一下。伊拉帕,麥德羅綁架初靜,的確另有打算,因為她體質特殊,所以他想拿她當實驗品。至於更深入的問題,牽涉到小靜的隱私,你若有什麼想知道,等我們把她救回來,你可以直接問她,OK?」
他緊抿著唇,瞪著眼前的男人。
韓武麒歎了口氣,看著他道:「我們有設備和直升機,你有我們想要的信息,也熟悉這個地區,可以縮短我們找到她的時間,我們合作,才能最快將她帶回來,確保她的安全。」
他可以自己去救她,他早已估算出可能的範圍,但他們有他需要的設備和交通工具。
「救人優先,同意?」韓武麒朝他伸出手。
這些人隱瞞了許多事,但這個男人的眼神顯示他已拿出了最大的誠意。
雖然還是沒有得到答案,可他得到了合作的承諾。
為了初靜,他可以讓步。
他伸出手,握住那個男人堅硬的手掌。
韓武麒再次露出微笑。
「OK ,現在告訴我那架該死的直升機是哪一型的吧?」
雖然顯得有些不爽,但那個女人沒有再發表意見,只是看著他,等待著。這一次,他沒有拖延,直接說出了直升機的型號,然後走到桌邊,指著先前攤開來研究的地圖,道:「我們現在在這裡,直升機需要來回的油料,所以最遠只可能在這個範圍之內。」他拿起筆圈出可能的範圍,然後在地圖上畫下箭頭,一邊解說:「她墜機時,是由東往西,我猜是駕駛想越過這個山頭,但遇到亂流,所以掉了下來。」
「你認為他們在智利?」那個也姓屠的男子開口問。
伊拉帕抬頭看了他一眼,回答他的問題:「不,若要去智利,這裡、這裡,和這裡都是太過陡峭的山脈,如果是我的話,會直接從智利那邊過去,而不是從阿根廷這裡冒險橫越安地斯山脈。而且這幾處山谷都沒有穩定的水源,但這個地方不一樣,這裡有座老礦區,雖然已經廢棄了三十年,但基礎建設應該還留著,我認為,他們最有可能就是在這個地方。」
韓武麒聞言,立刻道:「嚴風,查查那個礦區的產權現在在誰手上。阿浪,聯絡阿震,給他經緯度,叫他給我那座廢礦區的衛星影像。」
「老大,現在這個時區還是晚上,就算借用衛星,恐怕也是模糊一片。」雖然一邊抱怨,阿浪依然快速的打著鍵盤。
「不需要太詳細的影像,只要看看黑暗裡有沒有燈光就好。」伊拉帕開口提醒,「他們若是在那裡蓋了房子,一定會有燈火。」
韓武麒驚訝的看著他,然後揚起了嘴角,「沒錯,阿浪,你聽到了,找燈光就好。」
「OK,收到。」
手機聲再次響起,韓武麒走到一旁按下接聽鍵。
男人們在忙時,那個女人就蹺著腳,捧著熱茶坐在椅子上,在和他對到視線時,她臉上瞬間罩上寒霜,幾乎讓室內溫度瞬間又降了幾度,然後她合上眼閉目養神,不再看他。
她不喜歡他,不用明講,他也看得出來。
「抱歉,這陣子嵐姊為了初靜失蹤的事,幾乎沒合過眼,所以脾氣有點差。」
聞言,他抬起頭,看見那個也姓屠的傢伙,遞了一杯熱茶過來給他。
屠勤笑了笑,像是能看透他心思似的,開口道:「她不是針對你,換成另一個人也是一樣,你別放在心上。」
這個男人是初靜的大哥,他聽她提過他的事,就像她說的,屠勤是個沉穩的傢伙;在這種狀況下,他從頭到尾都保持著冷靜,然後還在這完全陌生的地方,熟門熟路的找到了熱水,替所有的人都泡了一杯熱茶,包括他這個可能搞大他妹妹肚子的混帳。看著那杯遞來的茶水,和那雙沒有任何惡意的黑眸,不知怎地,喉頭有些發緊。她和她大哥的外貌完全不像,卻有著相同的溫柔,這男人讓他想起她。
熱茶,冒著氤氳的白煙。
伊拉帕接過那杯善意的茶,那個女人看起來的確很疲倦,事實上,這幾個男人也差不多,只是他們比較懂得掩飾。
他看得出來,是因為他也和這些人一樣,知道要裝出鐵打一樣的剛強,不能對人露出一絲弱點。
他看著屠勤,問:「你們知道她可能在南美洲?」
他們一定早已經在南美洲了,否則不可能那麼快就趕到。
屠勤點頭,「初靜失蹤時,我靠著一些線索追到了中南美,但在墨西哥時,他們甩掉了我,我們知道她在中南美或南美洲,但不確定是在哪裡,麥德羅在這裡的置產實在太多了。」他用土法煉鋼的方式,找遍了所有的可能性,但麥德羅知道他的特殊能力,讓人掩去了所有的行跡。
「我們在附近的人都已經盡快趕來了。」屠勤又道:「如果有需要,其它人也會用最快的方式趕到。」
忽然之間,伊拉帕確定,就算沒有他的指引,他們也能找到初靜,這些人恐怕一直在監視麥德羅,他們已經很接近了,他只是提早了進度。若非她意外墜機,他們說不定早就把她救回去了。
果然,下一秒,嚴風回頭道:「韓,礦區的產權在五年前轉賣給一家設立在開曼群島的公司,幕後的投資者,就是麥德羅旗下的一家子公司。」
他話聲才落,另一個男人也抬手道:「老大,畫面進來了。」
幾乎在第一時間,所有人都到了阿浪身後。
伊拉帕快步走過去,他不知道這些人到底哪來的神通,但那個叫阿浪的筆記型計算機裡,出現了衛星的畫面,那個軟件接口該死的眼熟,他懷疑他們借用了軍事衛星。
沒空去想他們究竟是如何辦到的,他訂著畫面開口道:「五點鐘方向,放大。」
阿浪操作著計算機。
畫面快速的放大,雖然有著最新的科技,但屏幕上的畫面在晚上看起來還是很不清楚。
「八點鐘方向,大一點,再大一點。」伊拉帕再開口指示他。畫面放大再放大,很快的,模糊不清的畫面,開始看得出來一些建築的樣子,中間有幾楝出現了隱約的亮點。
「Shit !還真他媽的有!」阿浪咒罵一聲。
在那時,伊拉帕幾乎已經確定是同樣的軟件,他按捺不住性子,直接伸手越過阿浪的肩頭,敲了幾個鍵,將畫面切換成夜間熱源偵測模式。
瞬間,模糊的建築旁,出現了彩色的人形。
阿浪愣了一下,吹了聲口哨。
封青嵐瞟了他一眼,問:「你怎麼知道有這個功能?」
「我以前用過。」他眼也不眨的說。
阿浪把畫面朝旁邊移動,隱約辨認出了直升機的停機坪,還有其它建築。
「看來,那傢伙在這裡建了一個老鼠窩。」嚴風開口。
「一二三四五!」韓武麒雙手抱胸的看著畫面,快速的數了數,「外面一共六個守衛,裡面應該有更多。」
「這是舊礦坑的入口。」伊拉帕指著那處被人看守的建築,「他們新增了很多東西,應該也擴建了坑道內部。」
「你去過?」封青嵐問。
「年輕時打獵的時候,在那裡躲過風雪,礦坑裡面很大,坑道錯縱複雜,容納一整支部隊都沒有問題。」這是個壞消息,但眼前的幾個人一點都沒有氣餒,反而振奮了起來。
封青嵐更是看著他問:「那裡有別的出入口嗎?」
「有,但恐怕也被封起來了。」他說。
聽到這句,她竟然露出了一抹微笑,「那不是問題,你只需要告訴我在哪裡就行了。」
那抹笑,非常甜美,不知怎地,卻讓他頸背寒毛直豎。
她說完,沒有等他,轉身穿上外套就往外走。
「喔唷,有人要倒霉了。」阿浪好笑的起身跟在她後面。
從頭到尾板著臉的嚴風,迅速抓起裝備,不忘提醒道:「該死,別再讓她握駕駛桿,我們得保持最好的狀況。」
韓武麒更是匆匆跑上去,跟在她屁股後面嘮叨嚷嚷:「老婆,拜託別搞太大,公司預算有限!」
看著那些打開大門,走入風雪中的傢伙,伊拉帕有些傻眼,然後屠勤拍了下他的肩膀。「我想你需要這個。」他手上握著一把柯特手槍。
伊拉帕接過了槍,快速的檢查了子彈和槍身狀況。
有些事,就像學騎腳踏車一樣,學會了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曾經受過的訓練,深入他的骨血,使用這些東西,對他來說就像呼吸吃飯一樣自然。
「來吧,我們最好動作快一點。」屠勤微笑道:「嵐姊沒什麼耐性,她不等人的。」
他抬起頭,看著那個東方男子,這男人或許看似溫和,卻仍保留著尖牙。
這幾年,他早已習慣獨來獨往,但或許和他們合作,不會是個太糟的經驗。把槍插到腰帶中,伊拉帕套上大衣,毅然和他一起走進風雪之中。
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床單,白色的拖鞋,白色的衣服。這裡有熱水,有豐盛的食物,還有電燈、暖器,一切文明的便利,半點也不缺。只不過,這地方的一切都是白色的。無止境的白,比黑色讓她更緊張。
這地方,除了沒有辦法對外聯絡之外,所有生活必需品幾乎應有盡有,除了衣服鞋襪、桌椅床鋪,她還有一間單人浴室,這裡甚至連電視都有,不過裡面只播一種帶狀節目,一個優美的女聲,配合著各種優美的風景畫面,持續宣揚麥德羅博士的偉大。
我們擁有最先進的醫療科技,讓您再次回復青春!
相信麥德羅博士,相信自己!
讓我們親手掌握自己的人生,將世界變得更美好!
麥德羅科技,給您無限的未來,不需想像,直接擁有!
那聲音像在催眠似的,不斷重複重複再重複。
她只看過一次,就受不了的關掉了。不過每次去實驗室時,她在走廊上都會聽到同樣的聲音和字句,只是不像她房間裡的只播中文版,走廊上的屏幕,會用各國的語言輪流重複同樣的字句。那個變態的傢伙,在每個轉角都放了最新的超薄型屏幕,一再播放同樣的東西。這絕對是一種催眠。她費盡力氣,才沒讓自己露出嫌惡的表情。
或許因為她表現出配合的態度,約翰• 麥德羅並沒有在身體上虐待她;時間一到,就會有人送食物來,一等她吃完,不用一分鐘,他們就會再來收走餐具。
她懷疑這該死的房間有監視器,只是隱藏了起來。
來到這裡後,她就被帶到這個房間。
除了第一天麥德羅派人抽了她一管血做檢查,然後每天會有人帶她到一個房間,要她戴上一頂流線型的銀色安全帽之外,她並沒有被強迫做什麼事。
但她不喜歡那頂長得很像單車安全帽的帽子。
它讓她頭痛,而且惡夢連連。
那些在玻璃後面的人,試圖用那台機器、那頂銀色的帽子,窺看她的腦子、她的隱私。
她不讓自己有任何的反應,只是維持無知的模樣,讓腦袋完全放空,或者想著那討人厭的JM 科技廣告。她裝出無辜的模樣,表面上盡力配合,偶爾抱怨食物的不好。最後這點倒是真的,那些食物有化學藥味,而且讓她心思無法集中,她吃了幾次發現狀況不對,就不敢再多吃;她的味覺從小就敏感得很,他們沒有在每樣食物之中放藥,她只要吃進嘴裡覺得不對就吐出來,然後偷偷帶去馬桶裡丟掉。
但即使如此,真正能吃的東西還是不多,而且這兩天,她開始覺得他們似乎連飲用水都加了東西。
就算回到這個房間,被人持續監視的感覺,也讓她無法放鬆下來。
有時候,她會想,或許這一切都是她的幻覺,她太過歇斯底里,太過害怕,所以胡亂猜測,才會以為他們在她的食物裡下毒。
有時候,她真的覺得,她應該放棄,吃了那些東西就算了,她需要體力,而他們終會因為她太過虛弱而強迫她進食。
所以,她到底在堅持什麼呢?
老實說,她不知道,真的不是很清楚。
幾天下來,她已經出現了黑眼圈,臉色也從原本的紅潤變為蒼白,皮膚和唇瓣都變得十分乾澀。
她又餓又渴,只靠一點點的食物和浴室裡的水飽腹,虛弱得連抬手都會不由自主的顫抖。看著鏡中那蒼白的女人,她懷疑自己還能再撐多久。從浴室走回房間,她在床上躺下,閉上眼,強迫自己休息。
她想念伊拉帕。
好想他。
偶爾,午夜夢迴,她總覺得自己彷彿能穿越這些層層白牆和白色走道,穿越那些插天高山,回到他身邊,看著他、親吻他。
每當那時候,她就會想起自己為了什麼在堅持。
她不想忘記他,也不想讓那些人窺看到他,窺看到她和他之間相處的一切,她不想讓那些人玷污了那美好的記憶。
所以,她不敢鬆懈,不肯被藥物控制。
她把他藏在心底,只敢在這時想念他,然後把希望寄放在家人身上。
武哥他們會找到她的,她知道。麥德羅對他們來說,是個太過顯而易見的敵人,但他們需要時間。
她只是不知道還要多久。
但,天啊,她快受不了了。她好想念他們,好想念伊拉帕。她好想好想搗毀這潔白乾淨又整齊的白色房間,好想好想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好想好想對著那該死的麥德羅大聲尖叫咆哮!可她不敢,她害怕有人正在看她,害怕那個約翰• 麥德羅正透過監視器看著她。
前幾天,她夢到自己和伊拉帕道歉,夢到他叫她別走。
那讓她心痛不已,哭著醒來。
麥德羅就在她面前,不知在她床邊站了多久,她差點嚇出三魂七魄,當他問起時,她臉色蒼白的編造了想念家人的借口。
她猜他不盡然全信,但也沒有當場戳破。
那天之後,她甚至連睡覺都不敢。
所以,她靜靜的躺著,甚至不敢伸手環抱自己,不敢流淚。
她只是靜靜的躺著,慢慢的呼吸,偷偷的、偷偷的想著那個總是能牽動她心魂的男人,即便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她,初靜依然忍不住想,如果當時他開了口,自己是否真的有辦法狠下心來拒絕他。
如果他開了口……如果……天啊,她萬分慶幸他沒有真的開口問,卻又矛盾的因為他沒有開口要求而感到難過……別想了,她這樣做,是在折磨自己。但她沒有辦法不去想,他是讓她撐下去的原因。
她在心中緊緊的抓著關於他的一切,在腦海裡描繪他的臉,假裝他就在旁邊,幻想自己仍在那楝小屋裡,而他正要上床,伸手將她擁進懷裡,溫暖她冰冷的手腳,然後在她耳邊低喃那奇妙的語言。
天啊,她幾乎能感覺到他熱燙的大手,正撫著她的臉,嗅聞到他身上那再熟悉不過的氣味。
那是如此真實,她忍不住微側過臉,偎進他溫柔的掌心,她甚至能感覺得到他厚實大手上的老繭。
忽然間,一股難以承受的絕望湧上心頭,讓她喉頭一哽,幾乎要哭了出來。
她知道,比誰都還清楚,她再也無法見到他,無法感覺到他。
在接下來的一生中,她都只能靠想像和回憶度過。
熱淚,驀然上湧。
她不想睜眼,不想讓他消失在這冰冷的房間,所以她只是抬起手,試圖遮住淚濕的雙眼,不讓監視她的人看見。未料,下一秒,卻聽見呼吸的聲音,那規律的呼吸聲,幾乎近在耳邊。有人!初靜抽了口氣,嚇得睜開眼,只看見那個男人,就在眼前!
紅眼意外調查公司,是一個集合了各界菁英的公司,專門調查意外事件。老闆韓武麒,以前是CIA的情報人員,謠傳他四處向情報單位及各國軍警界挖角,是個很像黃鼠狼一般狡猾的狠角色。在電話中,聽到舊同事說明這間公司的背景資料時,他並沒有特別注意,很多人的本領,都會在謠傳中被誇大。
因此當那個女人開始處理炸藥時,他真的稍稍吃了一驚。
在經過韓武麒幾次討價還價之後,封青嵐終於同意,用最低的量把被封死的坑道給炸開,是最不會打草驚蛇的方式。
那其實有點冒險,畢竟這條坑道,雖然離位在主坑道的建築有些遠,但支撐坑道結構的支架卻也相對老舊,而且他們並無法確定坑道是否能夠承受震動。但那個女人,發揮了神奇的技術。她只敲了敲牆面幾下,光聽聲音就測出了那面牆最脆弱的地方,然後掏出一支小電鑽,用最少的炸藥,安裝在牆面脆弱的點,把封死的牆炸出一個足以讓人通行的洞。
炸藥爆炸時,坑道只落下了些許灰塵,就連聲音也不大。
從頭到尾,她只花不到幾分鐘的時間。
她是個使用炸藥的高手,而且技術之好,是他生平僅見的,就連他以前在軍隊中,都不曾見過像她這樣將炸藥用得如此得心應手的人。
牆後面是一間洗衣室,堆滿了待洗和已經烘乾的衣服。
嚴風和阿浪很快上前,換上了工作人員的衣服,不幸的是,沒有他可以穿的。
他的體型太大,屠勤也是。
他知道,自己應該要回頭,和守著直升機的韓交換工作,但他們卻沒有開口要求,屠勤更是直接彎腰在衣服堆裡翻找,正當他想叫屠勤不要再浪費時間時,屠勤抓著一件衣服,站了起來。
封青嵐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多遠?」
「不遠,三分鐘。」
「OK ,就三分鐘,三分鐘後,我會行動。」所有的人一起抬手看表和她對時。確認完時間之後,她朝他們點了點頭,轉身往來時路離開。屠勤則朝門口走去,其它人完全沒有阻止他,反而魚貫跟了上去。
伊拉帕一怔,忙上前抓住那個莽撞的傢伙。
「等等!直接闖出去只會引起安全人員的注意。」計劃是他們到裡面救人,然後那對夫妻在外面製造混亂好調虎離山,但他們對初靜在哪裡,還完全沒有頭緒。
屠勤回過頭來,什麼也沒說,只把手中的衣服交給他。
那是一件很小的白色上衣,他根本就穿不下,正當他想把衣服丟開時,卻嗅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他做的乳液的香味。
這是初靜穿過的衣服。
他猛然一震,霍地抬眼看著前方的男人。
屠勤不可能聞過那乳液,但這裡的衣服全是白色的,除了大小尺寸不同,樣式全都是同一款的,可他卻獨獨挑中了這件。
「相信我。」屠勤開口,正色道:「我們沒有時間了,你必須信任我!」
約翰• 麥德羅。
耿初靜臉色死白的看著那個再次出現在她床邊的男人,因為過度驚嚇而喘息,他靠得如此近,整個人彎下了腰,俯望著躺在床上的她。在看到他的那一秒,她幾乎尖叫出來。
她驚慌的爬坐起身,「你……你在做什麼?」
他的眼睛藍得像海,靠這麼近看,她發現他的外貌看起來甚至比阿震還要年輕,像是才剛剛成年,還帶著點少年的粉味。雖然身高體型樣貌都差不多,但他的臉型不像現在的阿震那麼突出,比較緩和,就像阿震二十歲時的模樣。
「我聽說妳狀況不好……」他直起身子,兩手插在實驗白袍的口袋裡,像在觀察似的,上上下下的看著她,「妳變瘦了?」
那蛇一般的視線,讓她覺得自己活像隻老鼠。
「我……我沒有胃口。」
他在她床邊坐下,朝她伸出手,撩起她臉旁的髮絲。
初靜害怕得想撥開他的手,反射性的往後一縮。
他瞇了下眼,卻沒鬆手,只是嘴角微揚的道:「我知道,妳覺得我是個壞人,我不怪妳。」那個男人一邊說,一邊把她的頭髮拉到唇邊親吻了一下?微笑著說:「但妳要相信,我絕不會故意傷害妳的。」
「是嗎?」她盯著他藍色的瞳孔,顫抖的回問。
「當然。」他鬆開她烏黑的髮,撫著她冰冷的小臉,「妳不需要怕我,養大妳的人,灌輸妳太多扭曲的觀念,他們污蔑我,只是因為嫉妒和無知,人們總是因為無知而恐懼。」
「無知?」她想往後縮,避開他濕冷的手,卻不敢,怕惹怒了他。
「沒錯,無知。」他臉上閃過一絲冷光,自傲的道:「我承認我的一些行為想法有一點超越社會規範,但有時候,非常時期,要用非常手段,才能達到最佳的成果。」
他讓她害怕,很害怕。
「我創造妳,不是為了傷害妳。」他的指尖從她的臉往下滑,越過她的下巴、頸項。「妳真的、真的,不需要害怕。」
她不想發抖,卻無法遏止,更無法阻止在胃裡翻攪的噁心感。
初靜看著他,戰慄的道:「我怎能不害怕?你做的事,不只是超越社會規範,你把人當實驗品!」
「為了人類的未來,一點點小小的犧牲,是可允許的損失。」他冷聲反駁著,「看看我,只要擁有正確的技術,生老病死,將不再困擾世人,想想看這世上所有的人,都不用再害怕生病與死亡!」
他振振有詞的道:「人類的愚蠢,都是源自於對死亡的恐懼,而我可以讓人們免於死亡的恐懼!我日以繼夜開發的一切技術,都是為了人類的進化與未來- 想想看,若愛因斯坦不死,人類能有多大的進步?想想看,若每個人所習得的智慧都能不斷累積,而不是因死亡而中斷,這世界會有多大的改變?只要不死,人們就會從經驗中學習,終有一天,或許連戰爭都能消匿!妳應該要協助我,而不是反抗我!」
「那……那是不對的……」乍聽之下,他的說法是對的,但她知道不對。
「為什麼?」他看著她,說:「過去人們也拿動物做實驗,人工臟器也一樣被允許,我不過是重制了人體,再制了器官而已。」
「你複製的不只是器官!」明知道不該,她還是忍不住衝動的脫口而出:「你複製了人!看看我!我是個人,我有靈魂、有思想,不只是器官!」
完全毫無預警的,他甩了她一巴掌,打掉了她剩下的話。
初靜被打得頭暈目眩,卻仍倔強的抬起頭,瞪著他道:「不管你嘴上說得再好聽,都無法掩飾你謀殺了這個男人,摘掉他的腦,才得到這具身體,就算你看起來再年輕,就算你可以永遠不死,你也不是人,而是個披著人皮的惡魔!」
他惱羞成怒的瞇起眼,伸手箝住了她的頸項,憤怒的低咆。
「妳這蠢蛋!妳以為妳回到那些蠢人身邊,能繼續妳所謂的人生嗎?妳和我是一樣的,我的身體、妳的身體,都是人為的、不自然的,對他們來說,我們都是異類,如果我是惡魔,那妳也是!」
「不……」她無法呼吸,死命的扳著他的手,卻怎樣也扳不開,「我不是……」
「噢,妳是的!」麥德羅憤恨不已,斬釘截鐵的道:「人們被神學所惑,無法認同科學的進步,只有我們認為我們是人,其它人只會認為妳是異類,是惡魔的產物!」
她痛得眼角冒出了淚,雙手力氣漸失。
該死,她真的吃太少了,不然至少還能試圖攻擊他。
「我本來希望妳能理解的,我不想傷害妳,這是妳逼我的。」他收緊了手,高高在上的睨著她。奇怪的是,在那一剎那,她竟看見他瘋狂的藍眸中,有著詭異的淚光。
「真的是,太可惜了。」
他逼近她,眼裡的淚水滴落在她臉上。
她困惑不已,眼前卻開始發黑,只聽到他冷酷的說!
「妳不該反抗我的,現在一切又要重來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9 00:11:56
第十二章
你必須信任我!洗衣室裡,伊拉帕看著眼前的男人,臉色一沉。上一次信任別人,他遭人背叛,換來火焚的結果,過去數年,他早已學會不再相信別人。
盲目前進,也違反了他以前所受的救人訓練,但屠勤說的沒錯,沒有時間了,天快亮了,到時所有的人都會起來活動,等到那時,要救她出來絕對是難上加難。
為了初靜,他只能選擇相信這個男人。
他必須相信他。
他強迫自己鬆開箝制對方的手,屠勤立刻轉身走了出去,他快步跟上,卻不忘警戒。
屠勤像是曾經來過這裡似的,前進轉彎時,完全沒有任何遲疑。
這個男人甚至知道隱藏的監視器架設在哪個角落,他用手勢指示穿著工作人員制服的阿浪和嚴風替他們遮擋,避開了所有的監視器。牆內的坑道,全部被重新擴建整修過,麥德羅把這裡弄成一個現代化的地下碉堡。門外的走廊上,潔白閃亮沒有一絲灰塵,若不是他才剛從礦坑中進來,他會以為自己在一間高級的私人醫院。
因為天還沒亮,乾淨的走廊上空蕩蕩的,只有在角落的地方,會有高科技的超薄透明屏幕,用各種不同的語言,播放著相同的字句。
他們快速的前進著,然後屠勤在一扇門前停了下來,阿浪和嚴風分別擋著走廊上兩台監視器的視角。
屠勤看著手錶,確認時間,邊道:「進去後,動作快,房裡有監視器,一進去我們應該就會被安全人員發現,我估計最多會有二十秒的時間。」
三分鐘一到,屠勤就把一台機器貼在電子鎖上,沒有兩秒,電子鎖就被其解開,紅燈轉為綠燈。
幾乎在同時,遠方傳來轟隆巨響。
阿浪瞪著震動的地板,不安的咕噥著:「那個瘋女人,該不會製造了雪崩吧?」
屠勤沒有理會,只是率先推開門,伊拉帕持槍閃身進房,屠勤立刻跟進。房間裡和走廊上一樣,整齊潔白,兩房一廳的格局,有著幾樣簡單的白色傢俱,兩人互相掩護,伊拉帕走進臥房,屠勤則去檢查另一扇門。一進門,第一眼,他就看到了那個倒在床上的熟悉身影。
情況不對,她癱倒在床上,像個壞掉的布娃娃。
她的姿勢看起來不像在睡覺。
他的心臟因恐懼而坪然大力跳動著。
有那麼一秒,他無法動彈,然後下一瞬,他的腳自己動了起來,他快步衝上前去,只見她頹然倒在床上,雪白的頸項印著明顯的指痕,淚濕的眼已然合上。
床上的人兒,沒有了生命的氣息。
他抖顫的伸出手,探向她頸間的脈搏,她沒有了心跳,但肌膚仍是溫熱的。
熱的。
還是熱的。
想也沒想,他立刻開始替她做人工呼吸。
他壓迫著她的胸骨,按摩她的心臟,從她嘴裡灌入空氣。
下一秒,警報聲響了起來。
「我們沒時間了!」屠勤在這時進到房裡,見到那情況,當場一愣,立刻上前,「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他喉頭一緊,低咆著,繼續替她做人工呼吸,邊用蓋丘亞語對她道:「醒過來!快點!我知道妳聽得到!」
「你們在搞什!」阿浪沖了進來,一見那狀況就咒罵出聲:「噢,Shit !她掛了嗎?」
「沒有!」伊拉帕憤怒的瞪著他道:「只是昏過去而已!」
阿浪橫眉豎目,警告道:「那就動作快點!警衛馬上就要來了!」
他一邊按摩她的心臟,一邊朝他咆哮:「來了就擋住他們!」
這傢伙說得倒容易!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槍聲。
阿浪瞪他一眼,但沒再抗議,只是飛快閃出門去。
「我去幫忙!」屠勤道:「心跳一恢復就扛她回直升機,其它等上機再說!」
伊拉帕沒有理那丟下命令就頭也不回跑出去的男人,也沒有理會門外激烈的槍戰,更沒有理會遠方那轟隆的悶聲巨響,只是一再重複相同的動作,繼續將空氣灌入她嘴裡,祈求道:「呼吸啊,快點呼吸,寶貝,拜託妳!」他不讓自己去注意別的事,不讓自己去關心時間分秒而逝,不讓自己去想她可能已經停止呼吸好幾分鐘,他只專心一意的做著同樣的事。在這一生中,他從未真正為自己爭取過什麼,祈求過什麼。他唸書、受訓、救人,都不是他真心想要的,只是順應而為,只是因為他剛好就在那裡,剛好有那個天分,剛好被旁人期望那樣做。
所以,他就做了。
因為父親的關係,他在少年時,便順裡成章的離開家鄉跟著回到美國,順理成章的進入軍隊,順理成章的成為特種部隊。
他的天賦和體格,以及父親的背景,讓他的人生,在遭火焚之前,幾乎是一路順遂的。
他是個讓他父親能夠引以為榮的兒子,讓將軍能交付責任的部屬,讓他的隊員能夠信任的隊長。
直到那件事發生,他才發現,他一輩子都在為別人而活。
先是為了父親的期望,跟著是為了將軍的期望、隊員的期望,還有那些仰賴他拯救的人質的期望。
然後,突然間,沒有人再期望他能做什麼。他還是他,但沒有人能再真的信任一個受過傷的人,他拯救了人質,達成了任務,但因為他受傷了,他完美的戰績有了污點,而那個污點就這樣烙印在他身上、臉上,時時刻刻的提醒著所有的人。所以,他失去了戰友的信任,失去了他立足的地方,也失去了對人的信任。
但,她信任他,喜歡他,甚至想要保護他。
他從來沒有試圖爭取過什麼。
直到現在。
「拜託妳,醒過來,回到我身邊!」
他粗嘎的懇求著、命令著。
一顆子彈,穿過了門,削過他的臉龐,他沒有移動,甚至沒有抬頭看一眼,依然待在她身邊,按壓她的心臟。
第二顆子彈,嗖地射入他的手臂,下一秒,那地方立刻湧出了熱血。
有人在一旁大聲咒罵咆哮著,打鬥從門口擴散至床邊。
他完全不予理會。
他紅著眼,全心全意貫注在她身上,停也不停的替她做人工呼吸。
「別離開我,求求妳!」然後,在經過了彷彿千萬年之後,終於,他感覺到掌心下的那顆心,重新開始跳動。她喘了一口氣,開始呼吸。一股釋然隨著熱氣,湧上眼眶。
他幾乎想將她擁入懷中親吻,但他只是閃電般抓起槍,幹掉那個衝進門裡,和阿浪扭打在一起的傢伙,然後把她扛上肩頭。
「謝了。」阿浪挑眉說,然後撿起槍,帶頭衝了出去。
門外的情勢混亂,子彈滿天亂飛,但嚴風和屠勤勉強守住了撒退的路線。
阿浪在門邊掩護他,然後跟在他身後處理追上來的敵人。
在紅眼員工的協助下,他扛著她衝過漫長的廊道,穿過洗衣室、舊礦坑,一路來到坑道外。
風雪,仍在翻飛。
黑色的直升機在第一時間從天而降,它沒有著地,只是穩穩的,有如蜻蜓點水一般,懸空停在他面前。
機門刷地被封青嵐給拉開,他腳下停也沒停,扛著初靜跳上去,其它人也跟著衝進來。漫天的槍聲追隨在後,跑最後一個的阿浪還沒到,直升機已經開始往上攀升,嚴風和屠勤在門邊開槍掩護。阿浪三步並作一步,朝直升機縱身一躍。封青嵐則探出身子,像馬戲團裡的空中飛人,一把抓住了他伸出的手,閃電般將他拽上了直升機。
同一時間,直升機一傾斜,往外飛去,迅速遠離敵人的攻擊範圍。
這些人有著無可比擬的默契,伊拉帕知道,他們信任彼此,才能配合的如此天衣無縫。
然後他發現,他也信任這些傢伙,所以才能扛著她,頭也不回的往前跑,把背後交給他們掩護。
他信任這些人。
這個事實,讓他莫名驚愕。
輕擁著懷裡的女人,伊拉帕看著眼前的這群人,一時間難以適應。
屠勤替她戴上了氧氣罩,阿浪為她量血壓,嚴風從後面遞了毛毯過來,封青嵐則拿了醫藥箱擠到他對面。
他們都很關心他懷裡的女人,他們,是她的家人。直升機穿越飄搖的風雪,往微亮的天邊飛去。然後,封青嵐亮出了一把小刀,看著他,命令。
「把手伸出來。」他錯愕的看著那個冷若冰霜的女人。
她瞪著他,一雙眼連眨都沒眨一下。
好半晌後,他把手伸了出去,任她處置。
「那傢伙真他媽是個瘋子!」看著在額頭上貼OK蹦的阿浪,坐在病房外椅子上的嚴風沒有答話,只扔了罐啤酒給他。
阿浪伸手接住,卻仍忍不住碎碎念著:「你相信嗎?他都中槍了,竟然還不肯放棄!真是見鬼了,害我的俊臉也跟著挨了一槍!」
「不過是點皮肉傷,你在那邊雞貓子鬼叫什麼?」坐在一旁敲筆電的封青嵐,瞟了他一眼,「他如果是瘋子,你也差不到哪裡去。」
嚴風一扯嘴角,同意道:「這就叫五十步笑百步。」
「我還龜笑鱉無尾咧!」阿浪不爽的瞪了他一眼,哼聲道:「身為一個俄國佬,你這北極熊的中文應該再爛一點。」
嚴風笑了笑,沒理他的譏諷,只問:「她醒了嗎?」
阿浪打開啤酒灌了一口,轉過身,瞄了緊閉的房門一眼,才道:「還沒。」
初靜雖然恢復了呼吸心跳,卻仍昏迷不醒,他們直接把直升機開到了山下的醫院,和慢一步從北美趕來的阿南會合。
封青嵐停下敲打鍵盤的動作,把筆電合上,抬頭問:「阿南怎麼說?」
「經過初步檢驗,應該沒什麼大礙,但這裡的設備不夠,詳細情況,還是要等她醒來後才知道。阿南說,她若沒有缺氧的問題,很快就會醒,若是有……」
阿浪沒有把話說完,但現場每個人都知道情況不妙,腦部缺氧太久,嚴重的話,通常容易造成腦死狀態,也就是說,一個不好,她就會變成植物人。
想起小靜脖子上的傷,阿浪臉色陰沉的道:「我們真他媽的應該把那地方給轟掉才對!」
嚴風毫不懷疑,這個男人是認真的。
阿浪這傢伙什麼都不好,唯一最值得稱讚的,就是他懂得珍借愛護身邊的女性同胞;不過有時候,他的保護欲實在太強,他就吃過這小子的苦頭。但這一次,他真是再同意不過了。初靜脖子上的淤痕,明顯是外力造成,有人用雙手掐住她的脖子,欲置她於死地,而且該死的只差那麼一點點就成功了。若不是因為伊拉帕的堅持,耿初靜現在絕對已經身在停屍間,而非躺在醫院病床上。
喝了一口冰涼的啤酒,嚴風懷疑事情若發生在紅紅身上,他是否受得了。
或許,那也是至今,阿浪沒去找伊拉帕麻煩的原因之一
阿浪和初靜算是青梅竹馬,這次她出事,他第一時間就從國外趕了回來,盡一切力量在幫忙,他對耿初靜的關心,不下於屠、耿、莫三家人。
但是,房間裡那個至今守在她病床旁的男人,顯然讓阿浪決定要暫時鳴金收兵,不和那傢伙算帳;天知道,當他聽到初靜可能懷了伊拉帕的孩子時,真的一副要殺人的樣子。
他們所有人都曉得,他們欠那傢伙一次。
如果沒有他,他們早就失去耿初靜了。
「要報仇,以後有的是機會,現在我們必須以初靜的狀況為第一優先。」
封青嵐把筆電裝進包包裡,起身道:「我和臭老頭通過電話了,他利用人脈調到一架私人飛機,三點會到,小靜可以移動嗎?」
阿浪聳了聳肩,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一邊打橫倒在病房外的椅子上,霸佔了好幾個位置,道:「我不知道,妳自己去問阿南。時間到再把我叫起來,我先瞇一下。」
語畢,他就把戴在頭上的棒球帽給拉了下來,遮住了臉。
封青嵐沒理他,直接開門走了進去。
雙手交叉在胸前,往後靠在牆上,嚴風看著對面那躺在椅子上,沒有兩秒就開始打呼的傢伙,忍不住揚起嘴角。
這還是這一年來,阿浪第一次敢在他面前睡覺,這男人總是隨時保持警戒,時時刻刻把自己的神經磨得像把鋒利的刀。
實話說,他是很高興阿浪這傢伙終於決定要把他當成自己人啦。
不過,他還是不太喜歡這油嘴滑舌的花花公子,和紅紅交情那麼好。
真希望有哪個女人,快點把這傢伙給套住,省得這王八蛋成天勸說紅紅拋棄他。
歎了口氣,他看著天花板。
話說回來,他真的有好些日子沒看到老婆了,等這件事結束,他一定要和她一起好好去度個假。
「移動?」封青嵐插著腰,解說:「這地方不是我們的地盤,麥德羅能在山上建築那麼大的基地,表示他一定和當地的官員有所勾結,留在這裡,只會讓他有找麻煩的機會。」
阿南抓抓下巴冒出來的鬍渣,道:「只要醫療器材足夠,我想用飛機移動是OK的。」
伊拉帕看著那個站在床尾的女人。
他曉得她用英文和那個醫生交談,是為了要讓他也聽得懂。
或許因為他受了傷,她對他的態度緩和了許多,還在直升機上時,她親手拿著小刀,把嵌在他手臂上的子彈挑了出來,優先替他縫合包紮傷口;雖然她動作看似粗魯,但其實卻很小心仔細。
她轉過來,看著他,問:「你有意見嗎?」
「沒有。」他搖頭。
「那就讓自己休息一下,阿南和我會負責看守,晚點上飛機,我們還需要你。」她轉身,頓了一下,又回過頭來,問:「你有帶護照嗎?」他從背包裡掏出來。封青嵐看著他,所以這男人果然打從一開始,就決定要來找初靜了吧?
還說什麼初靜忘了東西呢,哼,這些愛面子的大男人。
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她沒有戳破他之前用的薄弱借口,只是接過護照,掉頭離開。
伊拉帕拉回視線,看著眼前躺在床上的小女人。
她依然合著眼,雖然還戴著氧氣罩,但已經能自行呼吸,監視她心跳的儀器,也規律的在跳動著。
輕握著她冰冷的手,他深吸了口氣。
她瘦了。
才幾天,她卻整整瘦了一圈,瘦弱得彷彿連呼吸都要耗費她許多力氣。
下山時,他就知道他會離開好一陣子,他並沒有認為只要他追上來,她就會義無反顧的跟她走,可也沒想過會差點再次失去她。
但她仍在呼吸。撫著她纖瘦的手腕,他感覺著她脈搏的跳動,再一次的告訴自己,安神定心。
「你放心,我真的覺得她只是在睡覺。」那個叫曾劍南的醫生一屁股坐在另一張椅子上,蹺起了腳,一邊啃著蘋果,一邊挑眉把咬了一口的蘋果晃了晃,笑問:「來一顆?」
「不用了,謝謝。」
他婉拒了他的好意,但那始終嘻皮笑臉的醫生卻沒有閉上嘴,反而喀滋喀喳的將蘋果給吃得一乾二淨,吃完還不忘舔了兩下手指,然後道:「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你應該趁現在好好睡一覺。」
他看著那傢伙,保持著沉默。
阿南兩手一攤,「好吧,當我沒說,不過這小公主家裡可是有著會吃人的豺狼虎豹,到時你沒力氣應付他們,可別怪我沒警告你。」
飛機飛越了世界上最大的海洋。這架飛機,是一位富豪的專屬用機,內裝豪華,除了有沙發、地毯、電視,還有小酒吧,甚至有著臥室,和一張床,以及絕佳的醫療設備。他認得印在飛機上的標誌,那是一間全球知名的企業,企業主在世界各國都有產業,但最為人所稱道的,就是這位富豪無償捐出他科學家妻子研究多年的奈米醫療科技N3 ,這項科技在過去數年拯救了許多生命,他們不只提供技術,也提供金援,因此這架飛機在世界各國幾乎通行無阻。
「耿叔打哪認得藍斯• 巴特?」
上飛機時,他看見阿浪站在一張照片前面,吹了聲口哨,問封青嵐。
「他以前接過巴特家的案子,救了他女兒一命。」
那解釋了這架飛機的出現,無論如何,他都很感激。
在飛行途中,他一路守候在她的病床旁,沒有人阻止他,那些紅眼的員工,在飛機起飛後,立刻在座位上睡得東倒西歪。
小寐一陣之後,韓武麒打著呵欠,端著一盤飛機餐走了進來。
「嗨。」他把餐點放在床邊的小桌上,笑道:「吃點東西吧,巴特家的廚師世界知名,這飛機餐大概是我吃過最好吃的。」
「謝謝。」他沒有胃口,但仍逼著自己吃了一點。
韓武麒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問:「你的手還好嗎?」
「還好。」
「我想,我還沒謝謝你救了小靜,對吧?」韓朝他伸出手,微笑道:「謝謝你救了她。」
他看著眼前男人的手,眼裡浮現一抹無法言喻的情緒。好半晌,他才嘎聲開口:「你用不著謝我,我救她不是為了別人,是為了自己。」
韓武麒笑了笑,「我知道,但我還是得謝謝你,免得被我老婆罵我沒禮貌,你知道,她很兇惡的。」
這句,讓他忍不住揚了下嘴角。
他握住了那男人的手,算是接受了他的致謝,然後停了一下,誠懇的補充:「她其實人不錯。」
「沒錯,不過幸好不是每個人都知道。」韓武麒咧嘴一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掏出一張名片給他,「這是我的名片,你以後若有任何需要,歡迎隨時打這支電話。」
他接過名片,卻在這時,感覺到握在手中的小手微微動了一下。
他猛然轉回頭,看向躺在床上的女人。
她張開了眼,雖然只有一點點,但的確張開了眼。
「嘿……」他湊上前,撫著她蒼白的小臉。她張開嘴,聲音卻十分微弱。他聽不清楚,湊得更近。她看著他,再次張嘴開口,這次聲音大了些,連站在他身後的韓武麒都聽到了。
她問了一個問題,很簡單的問題,那是一句中文,他無法聽懂所有的單字,他懷疑自己聽錯了,他一定是聽錯了。
所以,他回頭看向韓武麒,嘎聲問道:「她說什麼?」
韓武麒直視著他,臉色有點古怪,才道:「你是誰?」
「什麼?」伊拉帕喉頭一緊。
韓武麒看著他從小就把她當妹妹的女人,再抬頭看他,這才解釋道:「她說,我的意思是,她剛剛那句話,是在問,你是誰?」
他猛然一僵,霍地回首看著她。
她瑟縮了一下,像是被他嚇到似的,還試圖抽回手。
伊拉帕不敢相信,但她一臉不認識他的模樣,他看得出她眼裡的害怕。
「初靜?」韓武麒走到床的另一邊,坐下來和她說了兩句話。
她搖了搖頭,再點點頭,喘了一口氣,才虛弱的道:「武哥。」
那個男人抬起頭,一臉同情的看著他,開口。「她記得我,但……」他沒有把話說完,可伊拉帕知道後面那句是什麼。
他不敢相信的看著那個女人,只覺得像是被人澆了桶冷水。
她記得韓武麒,但她不記得他。
一瞬間,心口緊抽,傳來劇痛。
他凝望著那個畏懼他的女人,耳中嗡嗡作響。
當她再次試圖抽手時,他鬆開了那隻小手。
她很害怕。
怕他。
小手從他手中滑開,遠離,彷彿也帶走了他所能呼吸的空氣。
他抬眼,看見她垂下眼簾,恍若不敢再多看他這張醜陋的臉孔一眼。
她不認得他,她把他忘了。
韓武麒似乎說了些什麼,但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她回答著韓的問題,可不曾再轉頭看他。看著那個近在眼前,卻似遠在天涯的女人,忽然間,他無法再在這裡多待一秒,他沒有辦法呼吸。毫無預警的,他站起身,掉頭離開。
伊拉帕。
從冰冷的黑暗中醒來,她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他。有那麼一秒,她以為自己在做夢。這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個房間,不是他家,也不是那個白色的房間。
週遭有著一種不明的嗡嗡聲,她慢了半拍,才想起那是飛機引擎的運轉聲。
然後她看見武哥坐在伊拉帕身邊,和他說話。
她聽不懂他們說的語言,但這時間長得足以讓她確認,自己並不是在做夢。
應該吧?
是他找來了武哥嗎?他們救了她?
她的手被他溫熱的大手握著,她感覺得到那上頭每一個粗糙的老繭。
但莫名的不安,還是盤旋在心頭,讓她忍不住想吸引他的注意。畢竟,如果他真的是夢,怎麼辦?她動了動手指,他幾乎立刻有了反應。「嘿……」看見她張開了眼,他立刻轉過頭來,俯身湊上前。他的觸碰是如此小心,溫柔的撫著她的臉。
看著他眼裡的關心,她心口一緊。
不是夢嗎?果然……不是夢?
他救了她。
認知道這個事實,一股無以名之的歡欣充滿她的全身,她喘了口氣,幾乎要哭了出來,正當她想握緊他的手時,約翰• 麥德羅邪惡的臉孔驀然在腦海裡浮現。
她嚇得想縮回手,男人的威脅跳進腦海。
妳和我是一樣的,我的身體、妳的身體,都是人為的、不自然的,對他們來說都是異類,如果我是惡魔,那妳也是!
她不是!
電光石火間,冰冷的恐懼爬上了她的背脊。
她不是,但那個男人是,麥德羅是。
伊拉帕來了,他找到了她。可一切都沒改變,即便他來了,像個斬妖伏魔的白馬王子拯救了她,她依然不能和他在一起。她和他,不可能有著像童話一般,幸福快樂的結局。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她心頭抽疼。
現在還來得及,她想保護他,她要保護他!
之前她曾懷疑,他若真的開口要求,她能不能狠下心,現在,她知道了。
所以,她吸了口氣,看著他開口問了那個問題。
她可以看見他臉上的疑惑,看見他在問了武哥之後,疑惑轉為震驚。
她回答著武哥的問題,然後狠著心,抽回了手,看著他臉上的傷,在眼底擺上恐懼。
他的表情在瞬間凍結,彷彿她在他心頭上插了一刀。
她在傷害他,她知道,她可以從他眼裡,從他毫無血色的臉,一覽無遺。
她很清楚,要怎樣才能讓他放棄。
他的痛,教她不忍卒睹。初靜不敢再看他一眼,只讓自己面對武哥,專心回答武哥提出的問題。
他一直沉默的坐在那裡,像個雕像一樣的僵在原地,就算不看他,感覺到他的存在,感覺到從他身上輻射出來的傷痛。那就像把烈火,燒灼著她,讓她泣然欲泣。就在她快受不了時,他終於起身離開。
當他無聲關上門時,她白著臉,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她是對的,武哥簡單告訴了她事情的經過。
麥德羅還活著,所以她做的一切都是對的。
她告訴自己。
長痛不如短痛,他越早死心,對他越好。
疲倦的閉上眼,她抬手遮住奪眶的淚。
對他來說,她只是個天上掉下來的過客,他會關心她是很正常的,但她現在安全了。
而他不可能為了一個像她這樣的女人,離開山上,不再隱居。
她也不可能,把麥德羅這個天大的麻煩牽扯進他的生活裡。
這是最好的。
最好的。
可無論她在心底重複幾遍,心依然好痛好痛,痛得她幾乎無法忍受。
驀地,門再次被人打開。一瞬間,她以為他回來了;一瞬間,雀躍和痛苦一併湧上心頭。只是進來的不是他,而是阿南。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她對那個男人做了最不該做的事,她比誰都還要瞭解,他有多在乎他臉上的傷疤,她怎麼會以為他會再次進門,讓她羞辱?
熱淚,潸然而下。
「嘿,小公主,怎麼啦?」阿南走到床邊,一屁股坐下。
「沒……」她搖了搖頭,帶著淚眼,扯出微笑,粉唇輕顫的道:「只是……我只是累了……好多事……想不起來……」
「沒關係,累了就再睡吧。」阿南嘻皮笑臉的道:「放心,沒事的,妳別擔心,遭受過度驚嚇時,短暫的失憶是正常的,等妳休息一陣子就會好了。」
「嗯……」她點頭。
「我們不吵妳了,有事情,按床頭的按鈕,我就會立刻過來,OK?」
她再次點頭。
阿南和武哥走了出去,她則將被子拉到了頭上,蜷縮在床上,環抱著自己,咬著唇。
黑暗中,只有麥德羅偏激的宣告,在她耳邊迴響。妳和我是一樣的……一樣的……滾燙的熱淚,潸然滑落,再也無法抑止。
她閉上了眼,在被窩裡,無聲哭泣。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9 00:12:27
第十三章
海面上,波光鄰鄰。陽光爬上了藍天,溜躂進窗內。屋裡的男人早已清醒,折好了被子,在地上做著單手伏地挺身。汗水從他的毛孔中滲出,在他黝黑的皮膚上流動r 浸濕了他身上的長褲,也浸濕了他的髮,連地上都已經積了一攤水。
他重複著同樣的動作,直至到達鍛煉的數目,才站起身,走到浴室裡沖洗身體。
這裡正在過夏天,氣候十分溫暖潮濕,不像山上。
這地方的生活步調也很緩慢優閒,加上他又是客人,沒有任何人叫他做任何事,她的家人顯然也不希望他多做什麼。
幾天過去,為免身體變得太遲鈍,他忍不住在屋子裡做起運動。
站在浴室,他打開水龍頭,讓溫暖的水沖刷過汗濕的身體。他手臂上的槍傷,已經好了大半,雖然還有些泛紅,但沒有任何感染的危險。半個月前,一下飛機,他們就被接送到了她家。他們是在凌晨天未亮時到她家的,韓事先通知了她家人,所以他的存在,沒有造成太大的騷動。
她的母親鄔曉夜,活像和她從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一般,他一開始還以為她母親是她的雙胞胎姊妹,但她沒有姊妹,他記得。
他記得的事,太多了。
事到如今,他才發現,在不自覺中,他早已將她說過的話,全都牢牢記在心裡。
她的父親耿野,有著某種熟悉的感覺,讓他神經緊張,他很快就發現那傢伙是同類。
她家的男人,都有著同樣讓人緊張的氣味,不是他們真的散發出味道,而是他們那種狀似輕鬆,卻隱約仍略帶緊張感的行為舉止。
他認得出同類,即便他們看似文明,藏起了尖爪利牙,用微笑和紳士的舉止掩飾,他仍能嗅聞出那在禮貌外衣之下的獸性。
更何況,那幾個男人在他面前,根本完全不試圖去掩飾。不知怎地,那讓他好過了一些。他或許不太會應付人,但他知道怎麼對付同類。韓將他帶到這個房間,給了他一條被子。房裡的床是軟的,還有舒適透氣的床罩,和兩個羽毛填充的枕頭。
他不是不感激這些人的好意,但在經過一個小時的折騰後,他最後還是選擇躺在地上。
他睡不慣軟床,寧願睡地板,也無法在那張柔軟的床上放鬆下來。
半個月了。
她認得所有的人,她的父母叔伯、兄弟姊妹,甚至每一個紅眼的員工。
只除了他。
紅眼的醫生曾劍南,說她有創傷後遺症,因為太過害怕,所以她的腦袋自動關機,將那段時間隔離。
她的記憶,只到她掉下直升機之前。
其它的,她全都忘了。
她不記得卡卡,不記得在山上和他生活的一切,不記得所有他珍惜收藏的點點滴滴!十數天過去,她依然畏懼他、害怕他,不願多看他一眼。阿南說,他不曉得她會不會恢復,根據以往案例,有人後來有再記起,也有人一輩子都想不起來。一開始的震驚,在過去幾天,慢慢平復了下來。
她不記得,但他記得,他沒辦法就這樣放棄。
如果可以,他只想將她帶回山裡,將她收納在他的羽翼之下,將她保護在自己的懷中,但情況不允許。
他必須以她的利益為最先考慮。
所以,他繼續留著、等著,忍受著那些陌生人的眼光,忍受著她畏懼的態度,忍受著她父親的不友善。
他知道,那個男人非常想把他給捆起來,丟到海裡喂鯊魚。
那傢伙唯一沒動手的原因,是因為她的母親反對。
說真的,他還寧願能讓那個殺氣騰騰的男人有這種機會,也不想看見她畏懼自己。
伊拉帕關掉冷水,抓了毛巾擦乾自己,走回房裡。
當他看見那雙他特地帶來當借口的皮手套,心頭不自覺抽緊了起來。這地方很溫暖,太溫暖了。他懷疑即使到了冬天,她也不需要用到手套。就像,她其實一點也不需要他……這個認知,讓他胸口發悶。
在山上,她只有他可以依靠,但在這裡,她就如阿南所說,是一個小公主,擁有城堡及軍隊在保護她;說她的家人是支軍隊,真的一點也不誇張。
她不需要他。
過去幾天,他比誰都還要清楚這件事。
即便如此,他依然在穿上衣褲後,把那雙柔軟的皮手套塞到了褲口袋裡。
看著桌邊窗外那湛藍的大海,他深吸了口氣。
她不可能不記得他。
這麼想或許太過自大,但他無法接受眼前的現實,只要給他機會,他一定能讓她想起。
可這些天,他和她中間總隔著太多的人,他沒有機會,或者該說,她不讓他有機會和她單獨相處。
那是因為她害怕。怕他。但有時候,他會逮到她在看他,然後她會匆匆垂下視線,但有幾次他敢發誓,她的眼神彷彿是認得他的,甚至隱含著一抹痛楚。這兩天,他真的,忍不住,開始懷疑……
「那傢伙到底還要在這住多久?」聽到耿野重複問出這一百零一次的問題,鄔曉夜翻了個白眼,她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他指的是誰。
「他是小靜的救命恩人。」繼續削著蘋果皮,她看著一臉老大不爽的在旁邊打著蛋汁的老公道:「我以為我們討論過,他高興留多久,就能留多久。」
「他不過救了小靜一命,難不成要她以身相許?」把牛奶加到蛋汁裡,繼續用力打著蛋汁,耿野不以為然的道:「拜託,現在都什麼年代了?」
「兩次。」她看著那大放厥詞的男人,正色道:「他是救了她兩次,而且我非常感激。」
聽到老婆強調後面那一句,耿野咕噥著:「我又沒說我不感激。」鄔曉夜好笑的看著他,開口道:「你很感激,所以你才想趕他走?好奇妙的邏輯。」
一時間,有些啞口。耿野粗聲辯解道:「拜託,我哪有,我只是覺得!」
「覺得什麼?」她挑眉等著。
他張著嘴,好半晌,才擠出一句:「小靜不喜歡他。」
沒錯,他真是他媽的聰明!
抓到這一個事實,耿野把蛋汁倒進爐上的平底鍋,一邊得意洋洋的評斷道:「老子我用屁眼看都知道,那傢伙讓她害怕!就算那小王八蛋是她的救命恩人,我們也不應該讓這個會讓她害怕的傢伙住家裡,他要是高興,大可以去住旅館。」
她不以為然的聳了聳肩,「如果小靜真的害怕,我們當然應該這麼做。」
「如果?什麼叫做如果?」他擰眉,看著老婆,「妳什麼意思?」
「我覺得,伊拉帕讓初靜緊張,但害怕?」曉夜又聳了聳肩,把削好的蘋果,一一在白瓷盤子上擺好,然後轉過身,看著那擰著濃眉的男人道:「我不認為她怕他。」
「她當然怕他,拜託,她完全不靠近他,連多看他那張臉一眼都不敢。」他輕鬆的甩著平底鍋,滑嫩的牛奶炒蛋在鍋裡翻動,一邊不忘提醒老婆。
「別告訴我,你認為你的女兒以貌取人。」她不以為然的把杯子在餐桌上擺好。
「我沒有那麼說。」他把柔嫩的炒蛋盛到盤子上,回身放到長桌,挑眉道:「但妳不能否認,他那張臉,一般人看了都會害怕。」
他話聲剛落,阿南就打著呵欠晃了進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抓起桌上的杯子,先喝了一口牛奶,才笑著道:「耿叔,曉夜姊,早!」
「臭小子,叫我大哥!」耿野聞言,伸手抽了他一腦袋,不爽的開口指正他的稱呼。
這些死小子,全都跟著小嵐叫他叔叔,叫曉夜姊姊,活像他老牛吃嫩草似的,他也不過才大她幾歲而已好不好?
「咳咳!大哥?」阿南嗆了一下,挑眉回問。
「怎麼?你有意見?」
「沒有。」他怎麼敢有意見?雖然已經步入中年,這男人可是還能將他打得像豬頭一樣咧。阿南見風轉舵,靈巧的甜叫一聲:「大哥,早。」
這還差不多!
「恬恬呢?」最近為了初靜的事,這幾個小子都回來了,這一對夫妻被分配到公寓這邊住,平常這兩個老黏在一起,怎今天不見蹤影?阿南聞言,咧嘴一笑,「她在洗澡。」
「瞧你一臉色胚樣!說,早上幹了什麼好事吧?」耿野眼一瞇,逼問。
這男人真是的!
曉夜打了他結實的背肌一下,紅著臉出言喝止:「喂!你一大早說些什麼鬼?還不快把鍋子拿去洗!」
阿南在一旁偷笑,見耿野轉頭瞪著自己,為免再遭流彈擊中,他馬上收起笑容,起身去幫忙曉夜做生菜色拉,不忘開口轉移話題:「對了,你們剛剛在聊什麼?」
「還能聊什麼?家裡明明有那麼多房間,但你們忘恩負義的『耿大哥』 ,卻想把初靜的救命恩人趕出去!」
「拜託,那傢伙根本存心不良!」耿野不爽的抗議。
「你憑哪點下的結論?」曉夜插著腰,挑眉問。
耿野把下巴一抬,雙手抱胸,瞇眼看著她道:「憑我和他都是個男人!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
原本還有些惱火的曉夜,瞧他這副模樣,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好吧,這點我是無法反駁啦。」
「本來就是,我告訴妳,他這叫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眼!小靜擺明了就是怕那傢伙!誰知道她失憶時,那老粗對她做了什麼?說不定他根本從頭到尾都在說謊!」
「不要睜眼說瞎話,你要是認為他在說謊,還會讓他進門?」曉夜不滿的瞪著他,「還是說,因為你老了,所以看人的直覺變鈍了。」
耿野抽了口氣,橫眉怒目的,「不管怎樣,我不認為讓他留下來是好事,不信妳問阿南,這時候,是不是不該讓那傢伙留在這裡刺激她?」
耶?為什麼炮火又轉回來了?
原本抓了一片蘋果偷吃的阿南一臉無辜,想溜卻又沒辦法,見眼前兩個長輩一起瞪著他,等他發表意見,他吞下嘴裡的蘋果,乾咳了兩聲,道:「那個,話說,我是覺得,讓伊拉帕留下來,的確是會刺激到小公主。」
「妳看,我就說吧!」耿野一臉得意洋洋。
「但是……」鄔曉夜眼一瞇,阿南立刻再開口,不過不忘移到曉夜姊身後的安全位置,才嘻皮笑臉的道:「我也不認為大哥你該趕伊拉帕出門啦。」
「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她懷孕啦。」
「你說什麼?」耿野抽了口氣。中文男女的他與她,念起來發音是一樣的,為了以防兩人誤會,阿南眼也不眨的補充:「我是說初靜喔,不是伊拉帕。」
「廢話!男人怎麼會懷孕?」耿野暴跳如雷,咒罵連連,「該死!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阿南一臉同情的看著他,解釋道:「那個,他們被大雪困在山上兩個多月,孤男寡女獨處一室,他又救了她,互相吸引是很正常的!」
再也聽不下去,耿野氣得咆哮出聲:「他媽的!那丑不啦嘰的臭小子在哪裡?」
眼見老公怒不可遏的揮舞著濕淋淋的平底鍋,大踏步朝門口走去,曉夜一個箭步擋在他面前。
「你想去哪裡?」
「當然是去宰了那小王八蛋!」他火冒三丈的吼著。
「宰?為什麼?因為她懷孕了嗎?你怎麼知道是誰強了誰?」她瞇眼問。
被老婆這樣一問,耿野呆了一下,不敢相信的拉高了音調道:「拜託,當然是那傢伙!妳總不會認為是初靜她!」
「為什麼不可能?」她冷冷再問。耿野張口結舌的,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句話飆出口。
「可他是個老粗啊!她怎麼可能會喜歡像他那種大老粗!」
「你也是老粗啊。」曉夜毫不留情的指出,「我還不是嫁給了你。」
「但是!可是!」他火大的說:「那不一樣!」
「哪不一樣?」她捺著性子問。
看著老婆,一時間,耿野莫名啞口無言,好半晌,他才惱怒的找到另一句。「拜託,她才二十三歲而已!」
「是已經二十三歲了!」
鄔曉夜抓下他手裡洗到一半的平底鍋,走回料理台旁。「你如果要去找人算帳,最好先搞清楚兇手是誰,不要到頭來搞錯犯人,看你多尷尬!」
「可她失憶啦!」這樣叫他去哪裡確認誰是兇手?難不成叫他去問那小王八蛋?
「你知道就好。」她沒好氣的把平底鍋放進洗碗槽內清洗。聞言,阿南在旁邊撲哧笑了出來。
耿野驀地橫過一眼。他閉上嘴,兩秒,可是等他坐回最遠的椅子上,又忍不住再開口道:「大哥,你知道,曉夜姊說的沒錯,除非小公主想起來,否則我們真的不可能知道是誰強了誰,當然,你也是可以去問伊拉帕啦。」
聽到那一串話,耿野隔著長桌,朝他狠狠一笑,「小子,你皮很癢嗎?」
阿南一聽,雖然還想說什麼,不過這回聰明的忍住了。他乾笑兩聲,然後立刻低頭吃著自己弄來的一大碗生菜色拉,堵住自己多舌多話的嘴。
耿野冷哼一聲,轉過頭,晃回顯然有些發火的老婆身邊。
曉夜洗著鍋子,不理那個在她身旁繞來晃去的男人。
他忍了大概五秒,然後有些不甘心的開了口。
「妳幹嘛一直幫那傢伙說話?」
「當然是因為!!」她張嘴,卻又在最後一秒,把幾乎吐出的話,收回了嘴裡,反道:「我不告訴你,你這麼聰明,自己去想!」
「老婆!」
陽光照照生輝,照亮一室。耿野在老婆旁好說歹說,但曉夜就是不理他,只是把餐盤和麵包塞到他手中,指揮他把早餐端上桌。阿南忍著笑,埋頭猛吃,一邊看向門口,剛剛那裡還有道被晨光拉長的黑影,現在卻已經消失。
那道影子出現好一陣子了,他猜他知道那是誰,而如果她剛剛在那裡卡住了,表示另一個男人顯然也在。
可憐的女孩,被自己說的謊給噎住了。
再灌了一口牛奶,他忍不住開心的想!
哈,幸好他當時談戀愛,沒那麼多阻礙,一定是因為他平常好事做多了,所以才這麼好人有好報!
初靜沒有想過,會單獨在客廳遇見他。
不是說沒有機會,而是這幾天,她總是盡力避免和他獨處,那並不是太難,因為她的事,家裡到處都是人。
她把家人當作擋箭脾,將他擋得遠遠的。她一直做得很好,直到現在。
在下樓之前,她怎樣也沒想到,下來吃早餐時,會遇到他站在餐廳門外。他穿著牛仔褲和黑色的T 恤,兩手插在褲口袋中,靜靜的靠牆佇立著。半掩的門內,一再傳出的爭執聲中,不時夾雜著他的名字。
她一下樓,他就發現了她,但他並沒有朝她走來,只是在原地站著,隔著一整個客廳的距離,凝望著她。
在那一秒,她有種衝動,想轉身就跑,然後她聽到老爸指責伊拉帕說謊。
一股惱怒,讓她很想進門抗議,替他說話,但她不能,她沒有資格與權利。
她失憶了,而且她應該要很怕他,她應該要趕快轉身離開,表現出害怕的樣子,以免功虧一簣,可她做不到。
當他隔著那麼遠的距離,用如此痛苦又壓抑的眼神和表情凝望著她時,當他忍受著她所造成的傷害時,她做不到!
晨風,吹得他的黑髮微揚。
一滴水,從他微濕的髮上滑落,遊走在他粗糙的臉龐上。
眼前的男人,像個受傷的野獸,緊張、戒備,卻又彷彿渴望她的憐憫。
她不認為他聽得懂他們所有的爭執,畢竟他的中文是她教的,還教得沒有很好,可就算聽不完全,他也一定曉得,他們是為了他而爭吵。爸想趕他離開,她應該要覺得鬆了口氣,卻一點也不覺得。她不知道他為什麼還留在這裡,他一定很清楚,她的家人,不是每個人都歡迎他。
她臉色蒼白的看著那個男人,在原地進退兩難。
然後,老爸開始批評他的長相。
那很不公平!他一點也不醜,他只是受過傷!
老爸攻擊他的言論,像刀子一樣戳刺著她,讓她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愧。
伊拉帕不該受到這樣的對待,但過去幾天來,他一直默默忍受著。
陽光在窗外閃耀著,小鳥比翼飛過藍天。
他仍在原地站著,她也是。
她不知道自己怎能如此殘忍?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還不走?為什麼還要忍受下去?
緊握著樓梯的扶手,她沒有辦法朝他走去,也無法離開。
如果他朝她逼近,她或許還有辦法做到,但他沒有,他只是站在那裡,壓抑著自己,看著她。然後,阿南宣佈她懷孕了。什麼?她猛然一僵,懷疑自己聽錯,但老爸咆哮出聲,叫嚷著要宰了伊拉帕。正當她不知該如何是好時,才剛睡醒的小妹從另一扇門走了出來,迷迷糊糊的朝眼前的人影走去,然後那丫頭抬手扯了扯他的牛仔褲。
他低頭看去,小妹兩眼幾乎是閉著的,卻把兩隻手都抬高,朝他伸了出來。
「抱抱。」
她為小妹的迷糊而尷尬不已,正要上前,卻見他蹲下身,將那只比他膝蓋高一點的女孩抱了起來。
小妹兩眼還是合著的,也不看眼前是誰,只倒在他肩頭上,咕噥:「我要尿尿。」
聽到這句,她一下子清醒過來,快步上前。
「廁所在哪?」他問。
「這邊。」她迅速打開臥房門,帶著他來到浴室。
怕這小丫頭一屁股尿在他身上,顧不得妹妹的隱私,她飛快將小妹的褲子拉到腿上,他則在千鈞一髮之際,把丫頭給放到馬桶上,然後立刻轉過身去。幾乎在同一秒,水聲響起。天啊,她真是會被這丫頭給嚇死。初靜鬆了口氣,伸手扶住邊尿邊打呵欠,只差一點就要往後跌進馬桶裡的小丫然後幫她清潔乾淨,再穿上睡褲。
丫頭揉了揉眼睛,在她幫她穿褲子時,睜開了眼。
「靜姊姊,早。」
「早,妳今天不用上幼兒園嗎?」她拿來毛巾,替小丫頭擦去臉上的眼屎和鼻涕。
「不用。」她搖搖頭,然後問了一個讓初靜心臟差點停掉的問題。「你是怪物嗎?」
丫頭的視線,越過了她的肩頭。初靜回頭,才看見他已經轉過身來,對那個問題,他挑起了眉。
「妳說什麼?」
好極了,他聽不懂,謝天謝地。
誰知,下一秒,小丫頭竟然歪著頭,一臉天真無邪的開口用英文再問一次。
「你是怪物嗎?」
就算聽不懂,她也曉得這小丫頭問了什麼,她輕抽口氣,幾乎不敢去看身旁那個男人的臉。但他並沒有生氣,反而蹲了下來,看著那丫頭,用生澀的中文回答:「不是,我不是怪物。」
「那你的臉是怎麼回事?」丫頭用那稚嫩的小手,指著他滿佈疤痕的臉,「你的臉,天生的嗎?」
「不,不是天生的。」他認真的看著那丫頭,「我受過傷,被火……」
他不知如何說那兩個字,抬頭看她。
「燒傷。」初靜喉頭一緊,啞聲補充。
他點頭,看著丫頭道:「被火燒傷。」
「因為你不乖嗎?」丫頭眨巴著大眼。
「不乖?」他聽不懂這個字。
「不乖。」丫頭用英文重複。「你不乖嗎?」
他背脊繃緊,那瞬間,她知道他聽懂了。
這小丫頭接二連三的問題,讓初靜坐立不安,她問的每一個問題,都像是把無禮的刀,戳在他的傷口上,可他卻依然捺著性子回答。
「不,因為我……不小心?」伊拉帕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用對字,再次抬頭看她。初靜點頭,幫他確認。他低下頭,看著小丫頭,道:「我不小心。」
丫頭滿意的點點頭,認真的下了一個評論:「你應該小心點。」
他扯了下嘴角,露出一抹笑,牽扯她的心。
下一秒,毫無預警的,丫頭踏腳傾身,捧著他的臉,在他滿佈舊疤的左臉親了一下。
兩個大人都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只見她開心的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他呆住了,初靜也是。
「好了,這樣痛痛就會飛走囉。」
小丫頭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笑咪咪的用英文宣佈,然後開開心心的丟下兩人,哼著兒歌,踩著小碎步跑了出去。
等那小丫頭砰的一聲關上了臥房門,初靜才猛然回過神來,忍不住好奇的問。
「她說什麼?」
那個小女孩,不怕他。她家的人,沒有任何一個,因為他臉上的傷,而對他另眼相看。就像她一樣。曾經,她也不怕。
即使在高山上,在孤立無援的狀態,她依然奮戰不懈。
她會妥協,但從不放棄。
像她這樣的女人,不可能會被他的臉嚇到,也許第一眼會,但她家教太好,就算她喪失了記憶,也不會持續的把她的畏懼如此鮮明的彰顯出來。
但她清醒之後,卻一直明目張膽的畏懼他、躲避他。
懷疑的種子,在心中發了芽。
在這之前,他一直覺得有哪裡不對,卻到現在,才發現問題出在哪裡。
「她說什麼?」
她好奇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這樣,就不痛了。」他強迫自己開口。
一瞬間,不知怎地,初靜竟有些嫉妒起那個坦率的小丫頭。然後,他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形幾乎充滿了小小的浴室,直到這時,她才慢半拍的發現,房間裡只剩下他和自己。他轉過身,用一種奇怪的表情看著她。心跳,莫名加快。
警告,在腦海裡嗶嗶作響。
慘了,她忘了不該和他單獨相處。
他動了,緩步朝她靠近。
莫名的,初靜驚慌起來,忍不住退了幾步,踉蹌退出了浴室。
伊拉帕驀然停下,黑眸一黯。
初靜心頭猛然抽緊,她應該直接走出去,離開小妹的房間,別和他獨處。
可他的表情讓她心痛,明知該逃走,她的雙腳卻不聽她使喚,死死的釘在原地。
然後,他再舉步,靠近。
她屏住了氣息,彷彿只一秒,他已來到眼前。
「妳忘了這個。」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雙皮手套,那是他用那頭野獸的皮,花了好多天,親手為她曝曬、鞣制、縫合的手套。初靜震懾的看著那雙手套,不敢相信他竟隨身帶著。他把手套遞到她面前。
「這是妳的。」他用有些生澀的中文說。
她沒有伸手接,她很想,非常非常想,但她不敢。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改用蓋丘亞語道:「不要,就丟掉。」
初靜氣一窒,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讓雙手留在身側。她白著臉,啞聲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誰知下一秒,他就把手套往一旁的窗戶丟了出去。
「啊!」她嚇了一跳,忍不住伸手斕阻,卻已是不及。她著急的趴在窗邊往下看,手套落在大馬路上。
「你怎麼可以!」她回過身,卻見他已逼到眼前,黑眸炯炯。
「不過是個垃圾,妳在乎什麼?」
這是一個測試。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這是一個測試。
初靜啞口無言的看著他,心慌、意亂。顯然,在剛剛和小妹相處時,她不知怎地露了餡,他本來還不確定的,所以測試她,而她笨得直接一腳踩進他的陷阱裡。
「說啊,妳在乎什麼?」他逼問。
「我……」她張嘴,卻吐不出更多字句。
「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他挑眉,扯著嘴角,眼裡卻毫無笑意,只有突如其來的火氣。
見他朝前逼近,她顫聲堅持著,試圖朝旁閃躲,「我聽不懂……抱歉,我……忘了……我應該和你道謝,但我……不記得,我不認識你……」
聽到她的話,他更惱火,一把將她拉進了懷中。她抽了口氣,感覺到他的慾望抵著她。
「忘了?那這個呢?」他怒瞪著她。
初靜的小臉火紅一片,「我不知道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不懂?」他瞇起眼,粗聲道:「那就尖叫吧。」
她瞪大了眼,懷疑自己聽錯了他的意思,他不可能這麼做,這裡是小妹的房間,她爸媽都在一牆之隔的餐廳,而且隨時會有人開門進來。
但下一瞬,他低頭吻了她。這個吻,有些粗魯,非常色情。濕熱、肉慾、火辣。初靜掙扎著,推拒著他的肩頭,但他不肯放,然後下一秒,他突然變得溫柔起來,而她是如此想念這個男人。
她試圖逃避、閃躲,可他不肯放過她,只是一再追擊。
而老天啊,他的胸膛、他的氣味、他的大手、他熱燙的皮膚,還有那撞擊著她胸口的心跳……都是如此熟悉又誘人……
一次又一次的,他用唇舌誘哄著、挑逗著,提醒她兩人曾有過的熱情,讓她喘息不已。
她不該響應他,她不能響應他,但她薄弱的理智,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她的雙膝顫抖發軟、皮膚發熱、心臟狂跳。
他用一隻手將她的雙手箝在身後,將她壓在牆上,粗壯的大腿插入她雙腿間,將她抬了起來,卡在牆壁與他之間,讓她無法逃跑。
然後,他放過了她的唇,微微退開,貼著她的唇喘息著,黑得發亮的眼,映著她滿佈紅霞的臉。
她應該要尖叫,但如果她叫了,所有的人都會衝出來,這種狀況只會讓事情更糟糕。
她想要保護他,可不是想讓他被宰掉。所以,她只敢紅著臉抽氣戰慄,低聲警告他:「你瘋了……快放開我……」
但他只是看著她,然後掀起她輕薄的T 恤,拉下她的內衣,在她的注視下,低下頭,含住她挺立的粉紅乳尖。她小臉爆紅,無法置信的抽了口氣,因那濕熱的唇舌而戰慄。
「伊拉帕……」
他沒有因此停下這殘忍的蹂躪,反而將手探進了她的短褲和更貼身的小內褲,來到那濕潤的私密熱源揉捻著。
她再抽了口氣,剎那間,腦海裡只剩下那撩人的感官刺激。
「不……」
他吸吮著她,揉弄著她,摩擦著她。
這……這太過分了……
半跨坐在他大腿上,初靜不由自主的昂首弓身,死命的咬著唇,卻依然無法完全壓抑遏止逸出唇邊的戰慄呻吟。
她無法自制的抓住了他粗壯汗濕的後頸,才發現他不知何時鬆開了她的手。他抬首,濕熱的唇,吮吻著她昂起的喉嚨,一雙黑眸緊盯著她,粗糙的手指仍在她身體裡,快速來回揉弄那最敏感的柔嫩,在轉瞬間就將她撩撥到最高點。思緒,瞬間空白成一片。
她全身緊繃,身體不由自主的收縮著,差一點就要叫出聲來,最後一秒,只來得及咬住他的肩頭,堵住自己的聲音。
當那陣驚人的狂潮過去,她只能全身無力的癱靠在他身上喘息戰慄。
有那麼一秒,她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甚至忘了自己人在哪裡。
然後,她嘗到了嘴裡的鹹味。
他的肩頭,被她咬出了清楚的齒痕。
他擁抱支撐著她,全身上下依然緊繃熱燙如鐵。
她驚慌的抬首,只見他看著她,等著她抬頭,直到兩人的視線對上,他才一臉野蠻的粗聲開口。
「現在,再說一次,妳聽不懂。」
她渾身一僵。
他注視著她,下顎緊繃的道:「再說一次,妳不認識我。」
她慌亂的道:「我不認識!」
「妳不是聽不懂?」他瞇眼,「聽不懂妳也能回答我?」
她張口結舌,發不出聲音。
「我正在非禮妳。」他看著她,問:「妳若不記得,為什麼不叫?」
「我……是、是因為……」在他的逼問下,初靜節節敗退,想不出任何一個藉口。
「因為妳剛好需要男人?」他譏諷怒問:「所以才決定賞我一次?」
想也沒想,她甩了他一巴掌。
在手甩出去的那瞬間,連她自己都嚇到了,但她依然忍不住惱火的含淚瞪著他。
他動也沒動一下,只是回瞪著她,然後退了一步,放開她。
「妳真的很不會說謊。」他冷酷的開口。
初靜腿軟得無法支撐自己,只能扶著身後的牆。
他握緊了雙拳,深幽的黑瞳滿佈痛苦,「如果妳想擺脫我,說一聲就可以了,用不著假裝失憶。」
她張開嘴,粉唇微顫,卻找不到任何字句。
他痛苦的看著她開口,說了一句話,然後轉身離開。她聽不懂那句話的最後兩個字,卻依然感覺得到那是句指責。看著他掉頭離開的背影,她捂著自己的唇,靠牆縮坐在地上,熱淚無聲滑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9 00:12:53
第十四章
他早該知道她在說謊!在這之前,他不是沒被人羞辱過,但從來就沒有這麼痛!那個該死的女人,讓他昏了頭,只要和她有關,他的腦袋就無法正常思考。惱怒的把衣服全收進行李袋中,伊拉帕刷地拉上拉煉,抓起行李就要離開,誰知門口卻響起了敲門聲。
他把門用力打開,她高大強壯的父親就站在那邊。
「你有空嗎?」雖然瞄見了他手裡的行李,那個男人還是開了口。
「沒有。」他冷著臉回答。
「我需要一個幫手。」耿野不理他,只是把手裡的油漆桶往前丟。「拿著。」
他不得不放掉行李,伸手接住那將近二十公斤的桶子,否則鐵定會被砸成內傷。
伊拉帕錯愕的瞪著那個男人,這傢伙不可能聽不懂英文,他的英文溜得很,可他卻一副當他沒說話的模樣。
「我們今天之前,得把頂樓漆好防水漆。」耿野轉過身,邊說邊抓著油漆刷往上走,見他沒跟來,還不忘回頭皺眉催促,「臭小子,還站著做什麼?」
「我要走了。」他僵硬的開口。
耿野不耐地插著腰,道:「我知道,我看到行李了,不過你在我家白吃白喝了那麼多天,幫忙刷個油漆也是應該的吧?」
這男人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教他還真不知該說什麼。
見他沉默,耿野一挑眉,「你該不會連扛桶油漆,走個幾步路都做不到吧?」
瞪著那個一臉嘲諷的男人,伊拉帕只覺得胸中的火燒得更旺。
當他發現時,他已經不甘示弱的把油漆扛上了肩頭,一路爬到了頂樓天台,然後和那傢伙一起在大太陽底下,清洗頂樓的地板,還比賽似的刷了大半個天台的油漆。
毒辣辣的太陽,在藍天上散發著熱力。
他的背,熱燙得像被火烤似的。
工作時,她淚濕的小臉一再浮現腦海,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在乎、還會在乎,但胸口卻依然因此而隱隱作痛。該死的女人!他不該對她有期望,不該以為她會和別人不同,不該以為自己可以贏得她!當她發現已經安全時,她立刻就開始說謊。什麼失憶!什麼忘了!都是狗屎!
她醒來時的那瞬間,顯然很快就意識到,他是個難以擺脫的麻煩。
她大概怎樣也沒想到,他會死纏爛打的追來,她不想讓她的家人知道,她曾經和他這樣的男人有一腿,所以乾脆說謊以失憶當借口-
心,一陣絞痛。
他握緊油漆刷,奮力揮動著,用力刷過了一面圍牆,彷彿這樣做,就能用白色的油漆,把她的臉也塗掉。
在他過度賣力的工作下,手邊的油漆桶很快就空了,他繼續扛來另一桶油漆刷地板。
可即便他塗了一層又一層的防水油漆,刷上一次又一次的白,卻還是無法忘記她。
即使他已經發現了她的謊言,他卻依然想要她。
就算是現在,他還是想下樓,用力搖晃她,對著她咆哮,強迫她接受自己。狗屎,伊拉帕,你真是他媽的可悲!那個女人以你為恥啊!他憤怒的想著,但當他看著被刷得白得發亮的牆和地板時,他卻也看到她在同樣雪白的雪地裡,堆著的那兩個雪人。那是假的,只是那個女人拿來打發時間的遊戲而已,就像她也把他拿來打發時間一樣,她只是在利用他!
他告訴自己,內心深處,卻有另一個聲音在抗議。
若真是如此,她就不會試圖保護他。
當麥德羅來時,他清楚記得,她抓了槍跑出來,挺身擋在他的面前,她甚至要求他和她一起回屋裡,也不願意讓他單獨面對敵人。
那女人若真要利用他,又何必保護他?
可她以他為恥啊!
再一次的,他警告自己。
但心頭,卻開始動搖。
他記得她的笑,記得她溫柔的撫觸,記得她緊握著他的手,和他一起看旭日東昇、看夕陽西下。
不自覺的,他放慢了刷油漆的動作。他記得她眼裡的依戀……那,不是假的,不可能是假的。如果不是,她為什麼要說謊?他掙扎著,懷疑自己太過渴望她,才開始替那女人製造借口。
「喂,小子!」
耿野粗魯的叫喚,在身後響起。
他猛然回神,停下手邊的工作,轉頭看去。
「下樓吃飯了。」她父親說。
他站起身,才發現已經到了中午。
頂樓的天檯面積很大,這楝樓都是耿家的,他們忙了一上午,才刷了一半。
他餓得飢腸飢腸轆轆,沒有多說廢話,他和那男人一起下樓吃飯。
那個女人沒有出現,幸好沒出現,不然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做出什麼奇怪的事。
有一部分的他,很想質問她為什麼說謊;另一部分的他,則想將她拖到最近的房間,將火熱的慾望埋進她的身體裡,強迫她承認她在乎他。
不管是哪一個,都會讓他慘遭她的親衛隊圍毆至死。來到她家後,他發現她在他之前還是處女是有原因的,任何一個男人想追她,都必須經過她家人這一關,光是她恐怖又強壯的父親,就足以嚇退一海票的追求者。下午時,他和她父親回到天台繼續刷防水漆,阿浪和另一個他沒見過的男人來幫忙了一陣子,然後又離開了。
除了簡單的招呼之外,他保持著沉默,只做著自己的工作,卻始終無法將她從腦海裡揮開。
他將所有的牆面和地板都漆成了白色,她的一切卻依然鮮明的映在心中。
刷油漆的工作,單調又乏味,但在不知不覺中,消耗掉他大半的怒火。
當他和她父親一起分工合作,替天台所有的牆面和地板都刷上防水漆後,他已經不再那麼火大。
在那一再重複的工作中,慢慢的,他冷靜下來。
雖然還是有些惱火,但他逐漸能轉動他的腦袋,讓自己分析所有的狀況。
她是說了謊,但他不認為過去那一切,她所有的表現都是假的。
今天早上,當他氣得失去理智故意羞辱她時,她大可以呼喚家人,他們就在隔壁而已,她很容易就能製造出對他不利的狀況,讓他被趕出門,但她卻忍住了。
他對她說了很糟糕的話。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他明知她不是那樣的女人,卻因為被傷害了,所以反過來傷害她。他看見她眼裡出現痛楚,可當時他氣昏了頭,他太痛了,忽略了她的痛。
而如今,她疼痛的表情,卻深深映在他腦海之中,哨蝕著他。
該死!明明說謊的是她,為什麼到最後有罪惡感的竟是他?
煩躁的以手爬過汗濕的黑髮,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去想,他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麼!
「啤酒?」
兩個字,打斷了他矛盾的思緒,伊拉帕停下收拾工具的動作,回頭只見耿野拿了一罐冰啤酒遞給他。
雖然懷疑這傢伙在裡面下了毒,他最後還是接過這男人難得友善的禮物,打開對嘴灌了一口。
沁涼的液體滑下喉嚨,消去不少暑氣。
耿野靠在早上先刷好已經乾了的那面牆,也灌了一口啤酒,然後道:「你油漆刷得不錯。」那是一個稱讚,出自這男人嘴裡,幾乎就像奇跡了。
「謝謝。」他抹去臉上的汗水,靠在同一面牆,從這裡看出去,是一整片連綿的山脈,雖然沒有老家那麼險峻雄偉,但卻更充滿生機、綠意盎然。
「氣消了嗎?」
聽到這一句,伊拉帕一愣,轉頭看去。
「女人,總是能讓男人失去理智。」耿野是不知道這傢伙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要走了,但除了小靜,好像也沒有什麼別的可能。
雖然不喜歡這傢伙,但他也不希望這小王八蛋的離開被怪到自己頭上。
耿野看著他,道:「你不該讓憤怒操縱自己,生氣的時候,要先冷靜下來,才不會因為一時衝動,而做出錯誤的決定。」
伊拉帕狐疑的看著這個男人,奇怪他態度為何忽然轉變。
「我以為你不希望我留在這裡。」他忍不住開口。
「我是不希望。」耿野眼也不眨的看著他說:「但我老婆叫我要禮貌一點。」
這男人倒是很誠實。
他一扯嘴角,再灌了一口啤酒,卻聽耿野再道。
「況且,我想了想,你也不是那麼糟糕。」這小子做事很扎實,從頭到尾沒偷工減料,也沒乘機摸魚,更沒喊過一聲苦。說實在的,這傢伙還真是從以前到現在,在追求小靜的傢伙中,看起來比較順眼一點的。
他是特種部隊出身,有真材實料,也有能力,不是那些外強中乾、虛有其表,只會耍耍嘴皮子的花心大少。
雖然是陰沉了些,但重點是,他夠勇敢,也有膽量,不只願意替小靜擋子彈,還願意在過去大半個月,為她拉下臉,忍氣吞聲的在這裡做牛做馬,任人……好吧,是任他耿大爺羞辱。
老實說,這傢伙除了一個問題之外,其它缺點還真的沒得挑。
「知道我為什麼討厭你嗎?」耿野看著他問。
「為什麼?」伊拉帕問。
耿野把啤酒罐捏得扁扁的,扔到空桶子裡,回答!
「你他媽的住太遠了。」
下賤。
耿初靜紅著眼眶,鼓起勇氣,打電話問住在屠家,懂西班牙文的二嫂水淨那兩個字是什麼意思。水淨愣了一下,卻依然回答了她的問題。我沒有那麼下賤。那是他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她嚴重的傷害了他,她早就知道了,但當她拼湊出那句話的意思時,心口依然瑟縮了一下。
她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她從未曾想要真正傷害他。
就算她真的傷了他,也是為了保護他。
可在那一秒,她知道,她或許沒有傷害他的身體,卻深深的傷了他的心。
她掛掉電話,淚水在瞬間再次奪眶。
敲門聲響起,她沒有響應只是倒回床上,把被子拉過了頭,假裝還在睡,但來人推門走了進來。
她咬唇忍住哭泣,沒有多久,一隻溫柔的手,撫上了她在被窩裡的腦袋。
「伊拉帕收拾了行李。」曉夜柔聲開口。
他要走了?
她心口一疼,痛得像被火車直直撞上。不覺中,她將撿回來的皮手套緊緊壓在心頭,好像那樣就能止痛。天啊,她不曉得自己為何還會覺得驚訝疼痛,她早該知道他會走,她那樣對他,他還會怎麼做?她本來就想他走,那樣對他最好。
本來應該是這樣子的……
可是,她卻無法忘記他發現她在騙他時,臉上的表情。
他認為,她說謊,只是想要擺脫他。
他認為,這一切,只是她的一場遊戲。
他認為,她回到了家裡,就覺得他配不上她。
他認為,她羞辱了他……
但不是這樣的,她好想對他大喊,好想到他面前,把心裡的話全告訴他。但理智卻告訴她,這樣才是對的,她必須忍住,讓他回家去。
失望傷心總比喪命好,不是嗎?
不是嗎?
她在被窩裡環抱著自己,隱忍著啜泣。
溫柔的手,依然輕撫著她的腦袋,她顫抖的背。「因為沒有直飛南美的航班,所以他訂了明天到美國的飛機,然後再轉機回國。晚一點,妳父親會載他北上。」曉夜撫著躲在被窩裡偷哭的女兒,問:「妳想去和他打聲招呼嗎?」
不要。
初靜沉默著,在被窩裡搖頭。
她不要,她不敢再面對他,她害怕會看見他眼裡出現鄙夷,或者更慘,完全不理會她。
「妳應該知道,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她還是搖著頭。
曉夜彎下腰,貼在女兒的被窩上,悄聲道:「失憶也不是。」
她一僵,屏住了呼吸。
好半晌過去,她緩緩拉下被子,心虛的看著母親。
「妳……什麼時候知道的?」
瞧著女兒紅腫的眼,鄔曉夜揚起嘴角,「妳回來的第一天。」
她訝異的微張著嘴,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妳不敢看他,從不單獨和他在一起,甚至不曾提過要和他道謝。」曉夜拭去她臉上的淚,「然後,又在妳以為沒人發現時,偷看他、注意他……」曉夜微微一笑,將她的長髮搖到耳後。「噯,而我的確見過妳臉上那種神情,那種為愛痛苦的掙扎。」畢竟,她也有過同樣的時期。
「我……」她想否認,卻沒辦法對眼前的女人再撒謊。
曉夜撫著她的臉,「我們很像,妳知道吧?」
初靜點頭,垂下了視線。
「我以前也曾經認為,我沒有資格得到幸福。」
她驚訝的抬眼,只見曉夜一扯嘴角,「被麥德羅那種瘋子纏上,誰還會願意站在我身邊,和我一起攜手面對呢?」
初靜臉微微一白。
「但我遇到了耿野。」曉夜眼裡浮現一抹柔情,難得稱讚了丈夫一句:「他是個好男人。」
看著女兒淚濕的眼,曉夜輕聲陳述:「伊拉帕也是。」
她哽咽開口:「妳怎麼能確定?」
「因為妳愛他。」鄔曉夜微笑,「我不認為妳會愛上一個太糟糕的傢伙,即便受困深山,被風雪包圍也一樣。」她沒有否認,她無法否認,只有熱淚泉湧。曉夜躺上了床,將她擁入懷中安慰。初靜縮在她懷裡,哽咽著,「我不想,可是……我沒有辦法……」
「我知道,我也反抗過,但該來的總是會來,有時候,這種事真的不是我們自己可以選擇的。」
這一句,讓她哭得更加傷心。
歎了口氣,曉夜撫著她的腦袋,問:「既然妳愛他,為什麼還想將他推開?還要這樣為難自己?為難他?」
她搖頭,哽咽著不肯回答。
曉夜替她擦去淚水,抬起她的下巴,問:「是因為麥德羅嗎?」
聽到這個名字,讓她臉色在瞬間刷白。
該死的傢伙!
曉夜在心裡暗暗咒罵,只柔聲再問:「他對妳說了什麼?」
她再搖頭。
「小靜,妳得把話說出口,妳懂嗎?記得嗎?不說出來,是無法清楚表達妳的想法的。」
「沒有。」她繼續搖頭否認,甚至試圖扯出顫抖的微笑。「他沒說什麼。」
曉夜看著她,幾乎要深深歎了口氣。她站起身來,「既然如此,那我想,妳或許不介意我去找伊拉帕聊聊。」
初靜猛然一驚,慌張爬坐起身。
「聊什麼?」
「他問小嵐,妳和麥德羅的關係,因為不是當事人,所以他們沒有告訴他,但他依然堅持加入救援的行動,我想我們欠他一個解釋。」曉夜意味深長的道:「畢竟,他救了妳兩次,又替妳挨了一槍。」
「不要!」初靜驚慌的抓住欲轉身離開的曉夜,哀求道:「別說,妳別和他說!」
「為什麼?」曉夜挑眉問。
她臉一白,結巴的道:「他……他都要走了,說這些有什麼意思?」
「至少讓他好過點,不要讓他覺得自己是個白癡。」曉夜在胸前交叉雙手,看著她。
她反駁,「我是為了保護他!」
「為了保護他,還是保護妳自己?」這句指責如同雷鳴,讓她為之瑟縮。
「他是特種部隊出身的,我相信妳早就從小武那邊聽說了。」曉夜看著她,道:「他有能力保護自己。」
初靜緊抿著唇,淚水無聲的掉。
「妳清楚知道這件事,妳只是膽小,妳害怕被拒絕,所以才找理由推開他。」
曉夜殘酷的點明這個事實。
「我……」她瑟縮著,無法為自己抗辯。
「膽小沒有關係,我也害怕。」曉夜坐回床上,覆住她的手,直視著她淚濕的眼,「妳知道嗎?妳不是他,妳不應該擅自幫他做決定,甚至讓麥德羅幫他做決定。」
「我沒……」她否認到一半便摀住了唇,震驚得有如遭到當頭棒喝。
「沒有嗎?」曉夜點醒她,「看看妳做了什麼?妳讓麥德羅操縱妳的生命,把妳愛的人推開。妳推開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然後到最後,妳會把自己封閉起來,害怕去愛,害怕被傷害,只剩自己孤獨一個,那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事,妳懂嗎?」
她從來沒想過這一點,沒想過自己這麼做,會換來這樣的結果。母親說的沒錯,她是自私的,她隱瞞一切,只是為了保護自己。初靜瑟瑟顫抖著,淚眼婆娑的看著母親,「我沒有……我只是……我不想……我好害怕……」
「告訴我,那混帳東西到底和妳說了什麼?」
她捂著唇,崩潰的顫聲道:「他……他說我和他是一樣的……我和他都是……我們都是……都是……」她說不出口,只能停下。
曉夜一怔,捧著她的臉,正色道:「嘿,妳和他是不一樣的,那傢伙是個徹徹底底的瘋子,妳不是。」
「可伊拉帕不曉得,他不曉得啊!」她痛苦的看著眼前這個有著和她同樣一張臉的女人,哭著說出內心深處最深的恐懼:「如果他發現了,如果他覺得我只是做出來的,不是……不是人……」
天啊,那個該死的瘋子!她有機會一定要親手宰了他!
鄔曉夜心疼的將哭得泣不成聲的初靜擁入懷中。
「傻瓜,妳當然是人。」曉夜緊擁著她,含淚啞聲道:「就算我們擁有同樣的身體,妳和我也是單獨的個體,我們擁有各自的靈魂,不同的缺點和喜好,完全相異的生活環境和遭遇,妳只是用不一樣的方式出生,但妳還是一個人,妳懂嗎?」
「我不知道……如果伊拉帕……」初靜啜泣著,淚眼矇矓的說:「他讓我覺得我好美……好特別……好像我是這世上最珍貴的寶物……我不曉得……要是他那樣看我……我不想他那樣看我……我不想……不想他覺得我很噁心……覺得我只是實驗動物……」
光是想,她都覺得難以承受,她不知道若他真的有那種反應,她該如何面對。
曉夜很想和她保證,伊拉帕不會這樣想,但她對那個男人還不熟,沒有熟到能知道他會如何反應。
「親愛的,我不能告訴妳,他一定不會討厭妳,也不能告訴妳,他一定會愛妳,但是……」
曉夜緊抱著她,道:「我知道,如果妳不把話和他說清楚,對妳對他都不公平,如果妳真的愛他,妳就必須給他,也給自己一個機會。我知道妳很害怕,但妳必須鼓起勇氣去把話講明,這是妳欠他的。」
要相信,妳選擇的男人。
那是母親離開前,最後一句忠告。黃昏了,粉色霞光在海上流轉。初靜哭腫了雙眼,在屋子裡緊擁著他送的手套。要相信,妳選擇的男人。
她也想相信他,可他不曾說過愛她,甚至不曾開口留過她。
沒錯,他的確來找她了,還替她挨了一槍,可是這一切全都是在他以為她是正常人的情況下。
窗外,傳來汽車的引擎聲,一輛車開了過來,停下。
沒有多久,男人們交談的聲音傳了上來。
是武哥和父親,然後她聽到了伊拉帕的聲音。
她心一緊,閉上了眼。
他要走了。
喉頭緊縮著,她用力的壓著心口,卻止不住痛。
男人們把行李放上後車廂,她聽到車廂被砰然關上,整個人也為之一震。
母親要她給他機會,可是如果他不愛她,如果他露出厭惡噁心的表情……
我沒有那麼下賤。他的話,迴盪在她耳邊,戳刺著她。我沒有那麼下賤。他眼底的痛楚,燒灼著她。天啊,她不能這麼做,她不能讓他就這樣走掉!
不讓自己有時間反悔,她拉開紗窗,探身出去,高喊:「伊拉帕!」
三個男人同時抬頭,驚訝的看著她。
「等我……」她看著那個男人,淚水滑落,哽咽揚聲再喊:「別走!」
然後,她離開了窗台,轉身跑下了樓。
他不知道她想做什麼。事到如今,他真的不曉得她還想做什麼,卻無法壓下胸口升起的期望顯然,他的自尊在她面前,不過是一張吹彈可破的紙。
她穿著一件細肩帶的輕便洋裝,打著赤腳,匆匆跑了下來,臨到門口,卻又停了下來,淚眼汪汪的看著他。
那件潔白柔順的連身裙,讓她看來更顯嬌柔。她的淚,隨風滴落,即便是現在,在他發現她的謊言之後的現在,她依然輕而易舉的就能牽動他的情緒。不自覺的,他屏住了氣息。然後,她深吸了口氣,朝他走來。
伊拉帕握緊了雙拳。
「小靜,怎麼回事?」她父親擰眉開口。
「我……」初靜抖顫著唇,不安的看了他一眼,才看著父親,承認道:「我說了謊,我沒有失憶。」
耿野張口結舌的瞪著她,然後轉頭質問韓武麒:「該死!你早知道了?」
「當然不是。」為求自保,韓武麒眼也不眨的立刻回答:「我怎麼可能知道,我又不是她肚子裡的蛔蟲。」
媽的,難怪老婆死不肯講為什麼要挺這小王八蛋,她一定也早猜出來了!
耿野暗暗咒罵一聲,滿心不爽的甩上車門,自己走回屋子裡。
韓武麒歎了口氣,拍拍她的肩膀,也跟著走回屋裡,留這兩個人,自己解決他們之間的問題。
天上的雲彩隨風流轉,變幻著不同的形狀。初靜看著身前的男人,喉頭發緊。他依然站在車邊,沒有要上前的意思。忐忑不安的,她走到他面前,深吸了口氣,含淚啞聲開口要求:「可不可以……我有話和你說……我們可不可以談談?」
為了防止自己做出蠢事,伊拉帕把手插在褲口袋裡,緊繃著下顎。
「有什麼好談的?」
她瑟縮了一下,像被他打了一巴掌,卻仍站在原地,堅持道:「有些事,我必須告訴你……」
「如果是道歉,」他面無表情的說:「不用了。」
她再一縮,卻還是開口:「我很抱歉。」
他看著她,保持著沉默。
「真的很抱歉。」她重複,淚水滑落她的臉頰。
他緊抿著唇,雙手在褲口袋裡緊握成拳,阻止自己將她緊抱在懷中安慰。
他沒有辦法因為她道歉,就讓事情過去,他必須知道原因。
「妳為什麼說謊?」他嘎聲問。
他的表情是如此痛苦,初靜衝動的抬手,有那麼一瞬,她好怕他會撥開她,但他沒有,只是瞪著她,直到她顫抖的手落在他粗獷的臉龐。他應該要閃躲她的手,但她在顫抖,她的手在抖,她的唇在抖。他是如此渴望她的觸碰,如此想念那彷彿愛憐他的溫柔。「我說謊,是因為,我害怕……」她仰望著他,顫聲道:「我很害怕……」
「怕什麼?」
她粉唇輕顫,悄聲承認,「怕你知道……真正的我……」
「什麼意思?」他擰眉。
初靜看著眼前這個她所選擇的男人,母親的話在耳中迥響。
要相信,妳選擇的男人。
她相信,她會相信他。
顫抖的,她鼓起勇氣,把手中那一封請母親寫好,早被她捏到快斕掉的英文信,交給他。
「這是什麼?」他狐疑的問。
「我……」她沙啞的開口:「說謊的理由。」
說完,她退了一步,卻又再衝動上前,在大街上,吻了他。
伊拉帕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反應,她已往後退開。「我愛你。」她心口緊縮著,淚水盈眶的扯出一抹顫巍巍的笑,看著他真心告白,「我是個膽小鬼,所以才假裝失憶,明知道你聽不懂,才敢說出口。如果可以,我願意跟你到天涯海角,但我不能,你不會知道我有多想……」風吹著她的長髮,晶瑩的淚水反射著金光。
夕陽下的她,看起來如此美麗又脆弱,就像玻璃做的娃娃,彷彿輕輕一碰,就會碎裂一地。
他聽不懂她說什麼,這串中文太長了,有幾個單字他沒聽過,忽然之間,他不在乎那該死的理由了,他只需要知道她想要他,這就夠了。
伊拉帕伸出手想拉住她,但她搖著頭,又退了一步。
「不要。」她捂著抖顫的唇,含淚懇求,「拜託你看完,先看完。」
他原想上前,但她眼裡的某種神情阻止了他。
隔著一大段距離,她含淚哽咽道:「如果你看完了想走,可以直接上車,如果你還……還想要我……我會在樓上等你……」
說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她強迫自己轉身,離開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9 00:13:22
第十五章
十五分二十秒。看一封信,不需要那麼久的時間。可她也一直沒有聽到車子開走的聲音。初靜縮在床上,環抱著膝頭,盯著牆上的鐘,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只覺得腸胃糾結成一塊沉甸甸的石頭。
她知道自己很沒膽,丟下一個炸彈給他就跑,但她沒有勇氣在樓下看他看完那封信,她害怕在第一時間,看到他驚駭的反應,那她將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所以她選擇上來等,卻沒想到,等待的時間如此磨人,每一秒都慢得像蝸牛在爬。
十五分三十秒。
天啊,為什麼這麼久?
看著那一格一格移動的秒針,她咬著唇,考慮到窗邊偷看,卻又害怕沒看見他。如果他走了怎麼辦?如果他還在怎麼辦?他若還在卻沒上來,恐怕心中也有了疑慮。是不是,他被真相給嚇到了?畢竟她的存在是如此不尋常。
就算他對她有好感,也是在她是個正常人的狀態之下,現在他知道事實了,他或許已經開始感到噁心!
十五分四十秒。
熱淚,懸在眼眶。
他一定已經走了,否則也該上來了,不是嗎?
驀地,窗外傳來樓下車子發動的引擎聲。
她渾身一顫,心痛如絞,淚水倏忽成串滑落。
從小到大,她一直想要找一個能夠真心愛她的人,她還以為她找到了……
在山裡時,他總是照顧著她,甚至到後來還會逗她笑。
她記得所有和他相處的細節,他的細心、他的體貼、他的粗魯、他的溫柔、他的幽默……
她從來不曾對誰有這樣的感覺,她在乎他的一言一行、一語一笑,在乎得連心都會痛。那個男人,就像她身體擁有的一部分。他應該是她的,屬於她的。她是如此確定,他是屬於她的,但他要走了,她覺得自己像是被人活生生的挖出了心!
不,她不要失去他!
抹去淚水,初靜狂亂的想著。
她太笨了,光靠幾張紙、幾行字,他怎麼可能完全瞭解。
他只是需要一點說服,他一定能懂的,她也是人,和他一樣,他一定可以瞭解的!
狼狽萬分的,她慌亂跳下了床,往門口衝去。
她可以說服他的,就算要她求他也行。
只要他願意給她機會,她一定能讓他瞭解。
初靜哭著握住門把,拉開了門!
那,是一封很長的信。滿滿十頁的英文,清楚交代了她的一生。或者該說,她的出生。他站在門口,在夕陽下,逐字逐句的,將那十頁全部看完。
簡單來講,其實用一行字就可以搞定,但據她母親在信中所寫,她擔心他無法清楚理解,所以交代了前因後果,那清秀的字跡警告他,要他想清楚再做決定。
她是個複製人。
因為麥德羅的瘋狂,而被複製出來的孩子。
複製人?這一定是個玩笑!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沒有別的原因能夠解釋,她家人對她的過度保護,麥德羅綁架她的原因,還有她和她母親的過度相像!
他不能說他沒有被嚇到,可這解釋了許多事。
包括她的謊言,她的退縮,她眼裡的恐懼和渴望。
我說謊,是因為,我害怕……我很害怕……
怕你知道……真正的我……
她泣然欲泣看著他的模樣,在眼前浮現;她想觸摸他又怕被拒絕的小手,顫抖地撫上他的臉。他知道那種鹹覺,清楚那種渴望,比誰都還要瞭解。過去這些日子,她一直躲避他,全是為了同一個原因。
她怕他拒絕她、嫌棄她!
他可以體會她要鼓起多少勇氣,才有辦法來到他面前道歉,才能夠把真相攤在他面前。
她會願意這麼做,不可能只是為了道歉,也只有一個原因可以解釋!
當他領悟到那個原因,一股無以名之的情感攫住了他,撼動著他。
剎那間,有些暈眩。
沒有多想,他舉步就往屋裡走。他必須知道,他需要聽她親口說出來,需要看著她的眼,聽她證實他的猜測。
但敞開的大門內,卻站著她的父親。
他猛然停下腳步。
「要知道,我很不喜歡看到家裡有女人在哭。」耿野擋在門口,瞪著他說:「你現在走,她不過就痛這一次,你最好想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這男人明知他沒有要走,他只是和他一起去買新油漆而已!他緊抿著唇,道:「你知道我沒有要走。」
「但你曾經考慮要走。」耿野指出重點,瞇著眼道:「我不希望以後三天兩頭就得面對這種事情,你好好想一想,自己要的是什麼。」
「我想過了!」他惱怒的說:「所以我才在這裡,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再想一次。」阿浪坐在樓梯口,一臉陰沉。
「沒錯,再想一次。」阿南從一旁的走道晃了出來,認真提醒,「想清楚點,她的身體狀況雖然目前還好,但我們誰都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如果你有一點疑慮,」韓武麒靠在另一邊的牆上,插嘴道:「那現在離開,對她、對你都好。」
伊拉帕怒瞪著這群男人,顯然他要上去,得先幹掉這群男人!
如果他們覺得擺出這種陣仗會讓他打退堂鼓,那就該死的太小看他了!
「我不在乎你們想什麼,我只在乎她想什麼!」他大步上前,直走到耿野面前,瞪著他冷聲道:「別擋我的路!」
耿野雙手交叉在胸前,皮皮一笑。
「你得證明你有能力保護她。」
要他證明,沒問題!毫無預警的,他出拳揍了眼前的男人。如果只要打倒他們,就能贏得心愛的女人,那他非常樂意!
門外站著一個男人。猛然拉開門的初靜嚇了一跳,她停下了慌急的腳步,驚愕的瞪著那個她以為已經上了車,準備離開的男人。他嘴角殘破,眼裡有著血絲,高挺的鼻子還流著鼻血,黑髮因汗濕而捲曲,身上的無袖背心更是被扯得扭曲變形。
「你……」她捂著唇,張嘴,淚水卻奪眶而出,她試了好幾次,才有辦法哽咽開口:「你怎麼……回事?」
男人緊盯著她,黑瞳深幽。
「妳家樓梯,有些障礙物。」他開口,聲音粗嘎。
聽到他粗糙的聲音,她才發現他的脖子上也有些紅腫。
「我花了點時間,才清除那些東西。」
他說話時,鼻血緩緩滴落,她慌張伸手摀住他流血的鼻子,擔心得淚流滿面,「你還好嗎?怎麼會這樣?你撞到頭了嗎?」她家哪有什麼障礙物,一定是他上樓時跌倒撞到頭了。被他的狀況嚇得慌了手腳,初靜匆匆回身跑進房裡,心慌意亂的道:「我去幫你叫救護車。」
伊拉帕跟進她房間,飛快抓住了她。
「不用,我沒事。」他將她拉入懷裡,強調。
「可是!」她緊張得想抗議。
「只是鼻子撞了一下。」他抬手撫著她的小臉,低頭看著她,保證道:「我很好。」
他才不好,這男人狼狽得活像經過暗巷被人圍毆!
圍毆?
驀地,她抽了口氣,猛然領悟過來。
她家沒有障礙物,但有一群對她保護過度的男人。
這太過分了!
「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你!」她氣得淚水狂飆,轉身就要衝出去找人算帳。「那些野蠻的混帳!」事實上,先動手的是他。而且她以為他是怎麼通過那些男人的,在和她確定一些事情之前,他真的不太想讓她看到外面慘烈的傷亡。
雖然很高興她為了他這麼生氣,不過他還是再次抓住了她,將她拉回懷中。
「嘿!」他圈住她的腰,將她轉過來,「我不介意,皮肉傷而已。」
「可是……」她捂著唇。
「我沒事,真的。」他不敢相信自己會替那些男人說話,但他真的開了口:「他們沒有惡意,只是試圖保護妳。」
他是認真的,她可以從他眼裡看出來。
「他們……」她咬著唇,心疼的撫著他受傷的臉,「不應該這樣對你……」
看著她淚濕的眼,伊拉帕握住了她抖顫的小手,啞聲道:「我不在乎他們,我只在乎妳。」
她聽過這個字,但不確定真正的意思。
「在乎?」他的眼神讓她屏息,忐忑的,她詢問這個單字:「什麼意思?」
「這個意思。」他低下頭,捧著她的臉,親吻她顫抖的嫩唇。她輕抽口氣,嘗到他熱燙的氣息。初靜不敢相信,他正在吻她。但他的確是。他慢慢的舔吻著她的上唇瓣,溫柔的含住她的唇瓣,然後誘哄她張開嘴,和她唇舌交纏。
那是一個溫柔的、甜蜜的、憐惜的吻。
當他退開時,她仍在顫抖。
無法置信的,她撫著自己的唇,看著眼前這個男人,惶惶不安的,啞聲詢問。
「你……看過信了?」
「看過了。」他點頭。
「你知道……你清楚我是……」她喉頭一哽,只能用雙手壓著幾乎要蹦出胸口的心臟。
「妳,就是妳。」他以拇指來回撫著她濕潤的唇,啞聲強調:「我只在乎妳,其它都不重要。」
再一次的,她屏住了氣息,感受他溫柔的觸碰。
那,給了她些許勇氣。看著這個溫柔又強壯的男人,她強迫自己再開口:「你……你不會覺得……我很……很奇怪……很噁心?」
「什麼意思?」
「就……」她環抱著自己,咬著唇,淚懸在眼睫,畏怯的垂首,顫聲解釋,「不正常……不是人……像實驗動物……讓你覺得……不舒服……不愉快……」
他沒有聽懂全部的意思,但他知道什麼叫「不是人」、「不舒服」,其它形容恐怕也不是什麼太好的意思。
伊拉帕抬起她的下巴,但她仍垂著眼。
她的自卑太深,她所背負的傷,不是後天的,而是與生俱來,刻在她的心上。
他無法用利落的言語說服,但他知道更好的方式。
再一次的,他親吻她。
他嘗到她甜蜜的氣息,也嘗到她的畏怯與戰慄。
他加深那個吻,讓她記起曾有的熱情。
初靜顫抖著,既渴望又恐懼,她知道他想做什麼,知道他在做什麼,她想和他在一起,卻又害怕他若中途反侮,如果他只是一時沒想清楚、只是因為同情,如果他做到一半才發現自己的真心,才發現做不下去!她緊張的抬手,抵著他的胸口,往後退開。他沒有抓住她,沒有朝她逼近,只是深深的凝望著她。
「對不起,我……」她的話沒有說完,因為他抬手脫掉了身上那件黑色的無袖背心。
她喉頭發緊,心跳坪然。
他解開牛仔褲,當著她的面脫掉它,和更貼身的內褲。
跟著,直起了身子,赤裸裸、坦蕩蕩的站在她面前。
夕陽餘暉悄悄灑落,讓他身上每一寸強健的肌理都一覽無遺。
胸膛、腹部、大腿、手臂……
雖然早看過了他的身體,但她依然忍不住臉紅心跳,更讓她面紅耳赤的,雙腿間早已挺立的慾望。
他想要她,那是最強而有力的證明。
「妳覺得我很醜嗎?」他問。
她搖頭。
他上前一步,兩手攤開,再問:「很奇怪?」
當他走動時,身上的肌肉在皮膚下有力的伸展。不自覺的,她雙頰泛紅,呼吸加快。他的中文不是很標準,但她知道他在說什麼。她再搖頭。他再上前一步,拉起她的手,放在他傷疤滿佈的左半邊。
「很噁心?」他低著頭,凝望著她。
輕輕的,她抽了口氣,她可以感覺到掌心下的起伏,但更多的,是那片熱燙的溫度,還有更之下那強而有力的心跳。
「噁心嗎?」
她無法開口,她找不到聲音,只能再次搖頭。
「妳要我。」他說。
她紅著臉,無法辯駁。
他緊盯著她,抬手拉下她洋裝和內衣的肩帶。
胸前,頓時一涼。
初靜抬手想擋,但他卻抓住了她的手。
她輕喘。
他注視著她,然後垂下眼,看著她試圖遮掩的身體。那道視線如火,教她羞怯、發熱、戰慄、喘息。然後,他鬆開她的手腕,撫摸她胸前因慾望而挺立的粉嫩。當他熱燙的手接觸到她的那瞬間,她抽了口氣,紅霞飛上雙頰,她不由自主的輕顫著,完全無法動彈,只能看著他撫摸自己。
「妳要我。」重複陳訴著這個事實,他抬起那雙藏在濃密睫毛後的深幽黑瞳,凝望著她,深情的直視著她的眼,緩緩開口:「這,才是最重要的。」
她不敢相信,可他說得如此確定,如此斬釘截鐵。
捧握著她的乳房,感覺著她因他而加速的心跳,他望進她淚濕的眼,道:「只要妳要我,我就是妳的。」
心,震顫著,被他深深撼動。
這個男人,知道了真相,卻依然要她。
淚水如滔滔江水,奪眶奔流。
初靜在他眼裡,看見哭得醜醜的自己,但她沒有辦法控制。
「別哭。」他低頭,吻去她的淚,瘠痙安慰:「寶貝,別哭……」
「我……我以為……我聽到車聲……」終於,他的溫柔讓她找回了聲音,哽咽道:「我以為……你要走了……」
「沒有。」
「媽說……她說……你訂了機票……」
「我沒有。」他嘎聲坦承,「我本來想,但我沒有,我做不到。」
「為……什麼?」她抖顫著唇,再問。
「我需要妳。」他低頭親吻她,摩掌著她粉嫩的唇,呼吸她吐出的氣息,粗嘎的低喃著:「我沒辦法離開,我需要妳……」
那不是什麼甜言蜜語,卻彷彿發自他內心深處的渴求。
他看她的眼神,他那壓抑的嗓音,都讓她為之震顫。
這個男人想要她、需要她,他沒有因為那個真相而改變,沒有因此而退縮,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慾望抵著她、感覺到他極力的克制,她可以清楚看見他眼裡的欲求與渴望,可以摸到他的心跳,因她而加快。
一種教人迷醉的幸福感,淹沒了她。
不由自主的,她張開嘴,回應他的吻。
顫抖的,她的手試探性的撫過他的胸膛,攀上他緊繃的肩頸。
當她開始回應,他渾身為之一顫。
她的吻是如此羞澀甜蜜,他深吸了口氣,卻壓不住戰慄。他拉下了她的洋裝,讓那件輕薄的衣料滑落地上。她輕喘出聲,有那麼一秒,她似乎想退開、想逃走,但她沒有。初靜站在原地,羞紅著臉,口乾舌燥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她很想逃跑,想要遮掩自己,但他看著她,等著她。
等著。
她知道他在等什麼。
他想要看,想要她交出自己,就像他一樣。
他灼熱的視線讓她雙腿發軟,但她依然站著,然後鼓起勇氣,面紅耳赤的抖著手,解開自己的內衣,然後脫掉內褲。
伊拉帕看著她,注視著她潔白柔嫩的嬌軀,然後看著她羞澀的粉臉。
「告訴我,妳要我。」他啞聲要求。
「我……」羞澀的,她顫抖的開口:「我要你。」
他深吸了口氣,那瞬間,彷彿又變得更高大了些。
然後,他抬起了手。
初靜屏息以對,感覺到他撫摸著她的臉、她的唇,然後是她的頸項、她的鎖骨,她敏感的雙峰、平坦的小腹、柔滑的腰……他黝黑粗糙的手指,著迷的在她白皙細緻的肌膚上遊走。她抬眼看他,他的眼裡沒有任何一絲嫌棄或厭惡,只有著濃烈的慾望和讓她沉醉的情意。情不自禁的,初靜朝他靠近。
他低頭親吻她,讓她意亂情迷。
她還以為,再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
但他在這裡,就在這裡。
她撫著他的胸口,感覺著他皮膚的溫度,感覺著他有力的心跳,感覺著他的唇舌、他的呼吸……
一股想哭的衝動再次上湧。
忽然間,伊拉帕一把抱起她,將她帶到床上。
她輕喘著半躺在床上,看著眼前強壯的男人,莫名的,有些迷離。
或許,這只是一場夢。
這念頭讓她感到微微的心驚,不由得朝他伸手,想觸碰他,害怕他轉眼就會消失無蹤。
但他還在這裡,讓她撫摸他受傷的臉龐。他轉過臉,親吻她溫暖的手心,讓她的心也跟著溫暖了起來。熱淚,滑落眼角。她心疼的撫著他破皮的額頭,伸舌輕輕舔吻過那染血的擦傷。這個女人是如此甜美,如此溫柔,教他心口發熱。
她滑順的黑髮披散在身後,睫毛上還有著淚水,他可以看見她眼裡的心疼,感覺到她小心的呵護與憐愛。
她在乎他,真的在乎。
如此輕易,她總能讓他覺得自己是被珍惜的,值得被在乎的。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竟能擁有她。
他吻去她臉上的淚水,膜拜她嬌柔的胴體,強迫自己慢一點、再慢一點,以防她再次驚慌起來。
但當她在他身下扭動、嬌喘、呻吟,怯怯的迎合著他的唇舌、大手時,他的理智逐漸開始消散。
或許他應該再等一等,把節奏放慢一點,以免又嚇到她,但他是如此需要她,需要和她在一起,需要感覺她需要自己。
而她的反應又是那麼的好,彷彿她也萬分渴望他、想念他。所以當他發現她的身體已經準備好時,他很快就進入了她,和她合而為一。她抽了口氣,緊抓著他的肩頭,秀眉微蹙地輕喘著。這感覺是如此的好,幾乎像是回到了家。她濕熱的甜蜜,緊緊包圍著他,一雙翳水黑瞳,飽含情慾,映著他。
只有他。
他抓握住她的小手,和她十指交纏。
她弓起身子,嚶嚀出聲。
「伊拉帕……」
他讓自己再深入她、更深入她。
她難耐的呻吟,承受著他,接納著他。
他迷戀的看著她臉上那迷亂的神情,感到一股無以名之的滿足。
這個女人是他的,屬於他的。
他低頭吻她,試圖放慢速度,延長那火熱又甜蜜的感受,但她用修長雪白的腿夾著他的腰,熱情的弓身往上迎合他,她緊抓著他,和他交纏的手指指甲陷入他的手背,彷彿沒有他就會死去。
「伊拉帕!」情慾的狂潮,席捲全身上下。當她昂首低泣哭喊著他的名字,達到高潮的那一瞬間,他的意志力到了極限,只能挺身做最後一次強而有力的衝刺,將緊繃的灼熱深深埋入她緊窒收縮的身體裡,盡情釋放自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9 00:13:50
第十六章
長夜,有時盡。
他和她待在房間裡,纏綿整夜。
時間,有時像是沒有在動,有時卻又彷彿眨眼而過。無論再怎麼要她,他總覺得不夠。
當她累極睡著時,他就這樣看著她,有那麼幾秒,他真的有點害怕天亮,擔心她醒來後,會將他推開。
她不會的。
他告訴自己,但又無法完全確定。
窗外,星座從大海之中升起,爬上了夜空,在暗夜裡緩緩慢移。
她在窗台上種了許多香草植物,它們即便在黑夜中,依然隨風搖曳著,散發淡淡的清香。
在黑暗中的某個時間,他莫名有種想將她偷偷帶回山上的衝動。這個地方的不確定因素太多,這裡的人也太多……然後他看到床邊書櫃上,擺著一本相簿。當她熟睡時,他忍不住將它抽了出來翻看。第一頁的照片,是個小女孩。
他一眼就認出那是她,當時的她還很小很小,蒼白而柔弱。
小女孩的面前有一個蛋糕,那是她的生日,但她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大大的眼裡只有空茫,沒有歡欣。
然後,隨著一頁又一頁的照片,她長大了。
她上了學、穿上制服、她彈著一台大大的平台鋼琴……
一年又一年,她慢慢改變,照片裡的女孩開始微笑。
她身邊總有幾個眼熟的男孩和男人跟著,她的微笑開始變得真誠而喜悅。
她和家人一起烤肉、她與朋友到海邊玩水、她抱著一個剛滿月的嬰兒……
陽光下的她,笑得如此開心。
又一個生日,又一個蛋糕,但這一次,她在一間餐廳表演鋼琴,她笑著親吻一個看起來很兇惡的光頭猛男,她開心的和一個波霸美女擁抱在一起,一對像天使一樣的雙胞胎和她擠在同一張床上睡覺……在這些照片中,她的身邊圍繞著許多親朋好友,她的父母不時出現,然後他看到那個和麥德羅很像的少年。少年和她在一座充滿綠意的花園中,面對面的坐在一起寫功課,他一臉陰沉,但依然俊美。
雖然那少年有著黑髮黑眼,但的確和麥德羅長得很像。
他愣了一下,然後開始往前翻,果然在她小學時,那傢伙也有出現,只是他當時有著金髮藍眼,而且在拍照時,總是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比較大之後,那傢伙開始把頭髮染成黑色,還戴上了黑色的隱形眼鏡。
看著她與屠震的合照,忽然間,他領悟到,屠震也是複製人。
那傢伙和她一樣。
一股莫名的不安,再次上湧。
她和屠震的合照不只一張,事實上,在所有的兄弟姊妹之中,他們最常在一起。
他再翻過一頁,另一場婚禮,她穿著伴娘的小禮服,捧著新娘花束,甜蜜的笑看著拍照的人。
照片裡的她,既年輕又無憂,即便有麥德羅這個威脅存在,她依然活得很快樂,而且成長為一個溫柔善良的女人。她的家人將她保護的很好。雖然麥德羅這一次成功的綁架了她,但他們也將她救了回來。他把相本合上,放回原位。
床上的女人,在月光下翻過身來,絲被滑落她的胸口,露出她姣好柔軟的曲線。
這裡比山上溫暖多了,她不會因此而著涼,但他依然忍不住躺回床上,將她擁在懷中。
她歎了口氣,但沒有醒來,只是安穩的依偎在他胸口。
她在這裡,什麼都有。
溫暖的氣候、方便的水電、愛護她的家人……
再一次的,他認知到,除了自己,他不能給她什麼。
他很想帶她走,遠離一切是非,但他知道,他沒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她。
她的家人做得比他好太多了。
凝望著懷裡熟睡的女人,喉頭莫名發緊,他忍不住將她摟得更緊,感覺她的肌膚貼著自己,感覺她的心跳和他的相應。他想和她在一起。當他說他需要她時,並不只是說說而已。沒有她的屋子,就像個廢墟,她把那地方變成一個家,而不只是遮風蔽雨的地方。
遠處,海潮的聲音一陣又一陣,海風吹得窗簾一再飛揚。
這裡,在黑夜中,很安靜,但依然是在城市裡。
這幾天,他不是沒有出過門,這是個陌生的城市,有著陌生的人們。
那些人,依然會閃避他的視線,然後偷偷注視著他,在他背後說三道四,對著他的臉指指點點。
如果要和她在一起,他就必須忍受這些。
他閉上眼,深吸口氣。
他知道,他必須做出選擇。
蟬鳴唧唧。藍天,萬里無雲。從窗外望出去,只有海天一線。當她醒來時,他已失去了蹤影。初靜呆坐在床上,望著空蕩蕩的房間,有那麼一瞬間,她不敢呼吸、無法動彈,心痛得無法自已,以為昨夜只是一場虛假的幻夢。
驀地,她聽到浴室裡傳來水聲,她赤裸著身體,下了床,來到浴室門外,推開那半掩的門。
男人站在蓮蓬頭下,閉眼昂首,沖洗著自己。
陽光把水花映照得閃閃發亮,一圈虹彩就落在他腳邊。
他看起來更加強健,昨天被毆打紅腫的地方也變得更為明顯。
她很想衝進他懷裡,卻又有些害怕他會不見。
但他發現了她,轉過頭來,用那雙深邃的眼注視著她,眼裡有著教她心顫的情意。
蓮蓬頭像下雨般灑著沁涼的水,它們滑過他偉岸健壯的身體,貼著他的皮膚往下流竄。
在她的注視下,他的慾望開始昂揚。他沒有遮掩,只是看著她,也讓她看著。那模樣,性感得讓人雙腿發軟,光是看著,就讓她覺得喘不過氣。初靜站在門邊,著迷的看著他,無法動彈。然後,他朝她伸出了手。
無法抗拒的,她緩步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走入他懷中,任冷涼的水流也淋濕自己。
他彎腰低首,攬著她的腰,給了她一個濕熱的吻。
這個男人是如此真實、如此不可抹滅。
那,讓她安了心。
她抬起手,緊攀著他的頸項,感覺他的心跳,他皮膚的溫度,他有力強壯的肉體。
他愛撫著她的身體,然後將她抱了起來,緩緩的進入她。
輕輕的,她抽了口氣。
水很冷,但他很熱。
火熱。
他動作很慢、很溫柔,像是怕傷了她。那幾乎像是一種折磨,但她不想催促他,她喜歡他在她的身體裡,喜歡感覺他和她在一起。她緊攀著他粗壯的肩頸,在他嘴邊喘息呻吟。他慢慢的、慢慢的,在水中和她廝磨著、纏綿著。
初靜舔吻著他的唇、他的臉龐,她酷紅著臉,迷醉的看著他壓抑又火熱的表情。
這男人是如此溫柔……
忽然間,她領悟到,這一定是愛。
他一定是愛她的,才會這麼溫柔、這般克制。
對他的愛意迸發出來,她緊擁著他,感到身體收縮戰慄,在達到高潮的那瞬間,她再也壓抑不住,脫口輕泣著:「伊拉帕……我愛你……我愛你……」
她不知道他有沒有聽懂,但他幾乎在同時,渾身一顫,捧著她的腰臀,更加深入她,然後將濕熱的種子,灑入她的身體裡。
伊拉帕依依不捨的在她唇邊流連,他懷疑她是否知道,即使只是呼吸她的呼吸,感覺她的氣息,都讓他覺得是種奇跡。
她仍在戰慄,只能虛脫的癱在他懷裡喘息,感覺他的心跳緩緩慢了下來。當他離開她的身體時,她只覺一陣空虛,幾乎無法站穩。但他扶住了她,關掉了水,然後拿了肥皂,在她面前跪了下來,替她清洗身體。
她應該感到羞窘,卻不知怎地,一點也不覺得,低頭看著跪在眼前的男人,她喉頭發緊,心裡只有對他泉湧的愛意。
他小心的、溫柔的將肥皂抹到她身上,她的小腿、大腿,她的腰腹、胸口,她的臀、她的背,她的手臂和指尖……
當他替她上完肥皂時,她把小手覆上他握著肥皂的手。
他垂首看著她,初靜昂首看著他,無聲要求。
他黑瞳一黯,心跳坪然。
她沒有開口,但他知道她要什麼,他深吸了口氣,然後鬆開了手裡緊握的肥皂。
她慢慢的替他清洗身體,就像他幫她一般。
低頭看著眼前的女人,他只覺得心口緊縮,她彷彿在做一件很神聖的事。
陽光灑在她美麗的容顏,落在她潔白的肌膚。
那輕柔小手的撫觸是如此溫柔,她撫過的每一寸肌膚,都好似從骨子裡潔淨起來。如同以往一般,她的撫摸帶走了每一絲的疼痛。當她替他抹完肥皂,她打開水,讓清水將兩人沖洗乾淨。然後,她走入他懷裡,小手環著他的腰,將臉靠在他胸膛上,輕輕的,喟歎了口氣。
他輕擁著這神奇的女人,就這樣沐浴在水裡,在她愛憐的擁抱之中。
有生以來第一次,他感到心靈莫名的平靜。
從浴室裡出來之後,兩人互相替對方擦乾身體與頭髮。然後她套上另一件有著小花的棉布洋裝。他喜歡看她在他面前穿衣服,她的動作總帶著一種輕柔、優雅,十分的女性化,而且私密。
他原想穿回昨天的衣褲,但她阻止了他。
「那些已經髒了。」她微紅著臉,「我去幫你拿乾淨的。」
但是,當她打開門時,卻差點被一袋東西給絆倒。
他飛快的拉住她,然後兩人同時看到那袋障礙物。那是他的行李,某個好事的傢伙,顯然早料到這種事情,把他的東西給拎了過來,放在她門口。
初靜羞窘不已,直到這時,才想到這楝屋子上上下下恐怕都已經知道,他在她房裡待了一整個晚上。
生在大家庭,就是有這種壞處。
伊拉帕把他的行李提進房,換上了乾淨的T 恤和牛仔褲。
她看著那個落落大方,一點也不覺得尷尬的男人,突然覺得,其實好像也沒什麼關係。
她愛他,她恨不得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肚子竟然很不爭氣的響了起來。
尷尬,倏然上湧。
他抬眼看她,初靜紅著臉,羞到不行。
「妳餓了。」他走上前,揚起嘴角。
「嗯,我餓了。」她害羞的承認。
這女人看起來是如此甜蜜又可愛。
他幾乎想再將她帶回床上,但時間不早了,她已經錯過了晚餐和早餐,需要吃點東西補充體力。但他還是忍不住親了她一下,才撫著她的臉道:「我們去吃點東西吧。」
「好。」這個男人的吻,總教她暈然。緊攀著他的肩頭,初靜歎了口氣,差點不想鬆手,但她真的餓了,而且再不下去,恐怕就會有人找上門來了。
所以她鬆開手,依依不捨的撫平他肩頭被她弄皺的衣料,又滑過他的胸膛,撫過他的腹肌,當他抓握住她的手時,她才發現自己在摸他。
她羞窘的抬眼,只見他眼瞳深黯。
「妳必須吃飯。」他嘎聲說:「晚一點,再吃我。」
一張小臉,驀然紅得像火,她強迫自己把手縮回來,他卻仍緊握。
她害羞的看著他,和她十指交握。
「晚一點。」他承諾。
她和他一起下了樓,樓梯才走到一半,初靜就聽見阿南的鬼叫。
「噢,老婆,妳輕一點,很痛的。」
「你活該。」
「我又沒惡意,只是好心去提醒一下,誰知道他會對我這個人頭動手!噢,痛痛痛!」
「誰教你沒事去和人家湊熱鬧。」
「真的很痛啦,不然妳親我一下,親一下就不痛了,親一下痛痛就會飛走啦。」
「不要。」
「那我親妳一下好了!」
初靜來到客廳,剛好看見阿南一副惡虎撲羊的色鬼模樣,將恬恬壓倒在沙發上,但他還沒親到,就被抱著小妹的老爸拿托盤敲了一腦袋。
「臭小子!這是我家客廳,你當是色情酒店?我女兒還沒上小學,你敢污染她的眼睛,讓她學會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就宰了你!」
這個警告,恐怕慢了一點。
幾乎在第一時間,初靜想到小妹親了伊拉帕那次。
她轉頭看他,果然看見身旁的男人眼裡帶著一絲笑意,顯然也想到同樣的事情。
兩人相識一笑,身後卻傳來一聲調侃。「哇,拜託,瞧你們倆含情脈脈的,我雞皮疙瘩都要掉滿地了。」她回頭一看,是阿浪。他右眼黑了一圈,下巴也有淤血;顯然,昨天晚上他也參了一腳。
她看著那個青梅竹馬的好友,一時間,不知道該氣惱還是該同情他。
「你們真的很活該。」她咕噥。
「拜託,這傢伙可是差點把我的手折斷了。」阿浪從伊拉帕身邊擠過來,故作抱怨的道:「嘖嘖,沒想到妳這女人如此見色忘友,枉費我多年來對妳一片真心,早知道當年妳對我一見鍾情時,我就把妳吃掉,省得便宜了別人。唉,真是讓我心好痛啊……」
說著,他還壓著心口,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她紅了臉,作勢要打他,「我哪有!你少胡說八道!」
阿浪笑著跳開,一邊搖著頭,一邊嚷嚷著:「唉,女人啊女人,有了男人就沒朋友啦!」
她真的很想打他,但伊拉帕攬住了她的腰,將她拉回懷中。
擔心他誤會,她忙道:「你別聽他胡說,我們只是一起長大而已。」
就算聽不懂,他也看得出來,那男人故意和他挑釁,想要挑撥離間,他不是不介意,不過既然他是抱得美人歸的那一個,昨天晚上還痛毆了那傢伙好幾拳,他可以表現一點風度。
「沒關係。」他揚起嘴角。
她鬆了口氣,回以微笑。
「喂,那邊那兩個,你們想擋住樓梯口到什麼時候?還不快過來幫忙!」
聽到這聲吆喝,初靜嚇了一跳,回頭只見耿野隔著整個客廳瞪著她和伊拉帕。一時間,彷彿像被抓到做了什麼壞事一樣,她羞得滿臉通紅,竟有種想躲到伊拉帕身後的衝動。
「唉唉,耿家有女初長成啊。」阿南搖頭晃腦的笑著開口。
當然,他話一出口,很快的換來老婆一記肘擊。
「你安靜啦!」恬恬好笑的低斥著。
初靜羞窘得幾乎想找個洞鑽進去,但伊拉帕卻握著她的手,走上前去。
耿野瞪著那個臭小子,把笑得很開心的小女兒塞到初靜懷中,「帶她去上個廁所,然後到餐廳幫忙。」
交代完,他開口用英文對伊拉帕道:「你跟我來。」
伊拉帕沒有多想,舉步跟上。
初靜抱著小妹,見伊拉帕跟著他走,莫名有些擔心,怕他又被怎麼樣,忍不住脫口:「爸!」
回頭見她一臉擔憂,耿野挑眉開口:「怎麼?」
「那個……」初靜咬了咬唇,紅著臉瞧了眼伊拉帕,還是忍不住看著父親道:「你……你別為難他。」
耿野雙手抱胸,擰眉瞧著她,「妳就不怕他為難我?」
她窘到一個不行,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瞧她那模樣,耿野搖搖頭,歎了口氣,開口逗她道:「唉,女大不中留啊。」
「爸……」她尷尬得要命。
「妳這丫頭,瞧妳寶貝的。」他笑了出來,「放心,只是叫他一起去搬啤酒而已,不會動他一根寒毛的。」
初靜羞紅了臉,不敢再多說一句話,又瞧了伊拉帕一眼,這才匆匆抱著小妹轉身去上廁所。
再出來時,客廳裡的男人們都不見了,她牽著小妹到餐廳,除了母親,才發現紅紅和嵐姊都在,恬恬也到了廚房幫忙。幾個女人就坐在桌邊包水餃。
「其它人呢?」她好奇問。
「出去了。」曉夜把小女兒抱到兒童椅上,給了她一張餃子皮玩,然後舀了一碗雞湯給她,道:「家裡一些雜貨沒了,我要他們去大賣場幫我跑腿。」
初靜接過雞湯,喝了兩口,就聽原本在包餃子的紅紅挑起眉,笑問道:「早啊,初靜妹妹,睡得飽嗎?」
早?都快十二點了。
瞧她一臉曖昧,初靜小臉瞬間又再爆紅,結結巴巴的回答:「還……還好啊……」
「是嗎?我半夜三點都還聽到妳的聲音,還以為妳一夜沒睡呢。」紅紅賊笑。
剎那間,初靜只覺得臉像火在燒一樣的燙。
封青嵐見妹妹窘得說不出話來,挑眉問紅紅:「那妳呢,為什麼三點還醒著?」
恬恬撲哧一笑,趕著回答:「當然是因為,她也正在忙啊。」
「我可是昨晚才從澳洲趕回來的,妳沒聽人家說,小別勝新婚嘛。」紅紅眉一挑,半點也不害羞的說:「我忙一下也是應該的,倒是妳昨晚好像也很忙嘛。」
恬恬臉一紅,「我是在幫他擦藥。」
「受傷的是阿南,妳大半夜的叫什麼叫啊?」紅紅笑指著一旁青嵐,「人家嵐姊房裡傳出來的,就是武哥的痛叫啦,那才正常啊。」
「在半夜三點?」恬恬好奇的看向封青嵐。
封青嵐俏臉微紅,解釋道:「他手脫臼了,我幫他接回去。」
「我以為昨晚吃飯時,阿南就幫他接好了。」恬恬再一怔。
「他!」她臉更紅,硬溪:「有習慣性脫臼。」
聽到這句,初靜嘴裡一口湯差點噴出來。她捂著嘴,死命的忍住笑,就怕話題又回到自己身上,卻聽到紅紅又開了口。
「哎呀,習慣性脫臼也要遭受外力才會再脫臼啊。」紅紅指出重點,笑著說:
「總不會有事沒事就突然脫臼吧?一定就是有什麼外力,才會脫臼啊。」
青嵐眼一瞇,皮笑肉不笑的問:「梁鈴紅,妳是在暗示什麼嗎?」
「沒有。」紅紅眼也不眨的否認,卻沒有退縮,反而湊上前去,一臉興奮的問:「我不是暗示,是明示。武哥那麼聽妳的話,妳是不是在床上有什麼絕招,傳授幾招來用用吧?」
封青嵐俏紅著臉,不敢相信的看著作風向來開放的她,「天啊,我真是不敢相信嚴風怎麼會看上妳這鬼靈精。」
「當然是因為我先下手為強啊。」紅紅笑著伸出纖纖玉手朝空中一抓,得意洋洋的道:「我先把他吃乾抹淨,再強迫他娶我啊!」這一次,初靜真的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連曉夜都笑出聲來,恬恬更是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
「梁鈴紅,妳確定妳和阿南不是失散多年的兄妹嗎?」青嵐又好氣又好笑的問。
「唉,妳不知道,我也一直懷疑這件事。」紅紅眉一挑,朱唇一揚,振振有詞的道:「但恬恬嫁給阿南之後,我啊就發現,這和血緣一點關係也沒有,完全是因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恬恬笑著打了一下,「妳少胡說!明明就是妳心思邪惡!」
「我邪惡?妳老公才邪惡呢!」
瞧她們笑鬧著,初靜也笑個不停,一碗湯喝了大半個小時才喝完。
她有一個很大的家庭。他之前就知道了,可是那天晚上,當他和她一起到了那間她叔叔開的餐廳吃過飯後,才真正有了實際的概念。除了父母,她有兩個叔叔、兩個阿姨,還有他幾乎要搞不清楚數目的兄弟姊妹,有一些是有血緣關係的,有一些是沒血緣關係的,但說實話,光用看的,他真的分不太出來哪些是、哪些不是。
雖然髮膚顏色不盡相同,但對這家人來說,那似乎一點也不重要。
當他們全都聚在一起時,真的是頗為壯觀,再加上紅眼的員工,狀況更是混亂萬分。
有那麼幾分鐘,他真的覺得屋頂似乎快要被掀掉了。
孩子們在餐廳裡跑來跑去,男人們負責做苦力、搬桌子,女人們則忙著煮飯上菜。
吆喝與歡笑聲,不斷在屋裡此起彼落。他被安排坐在她身邊的位置,很理所當然的就在正中間。
很快的,他就注意到,雖然看似混亂,但這些人其實亂中有序,不管再怎麼忙,他們總會有一個在門邊,注意不讓玩耍的孩子衝上街。雖然這是一個半開放式的空間,但這餐廳的內外都裝有最先進的高科技裝備,這屋子的玻璃是防彈玻璃,就連牆的厚度也比一般牆面要厚,他懷疑裡面鑲嵌著鋼板。
即便那些男人掩飾得很好,他還是注意到,他們的視線不時會掃向外面的街道,隨時保持著警戒。
讓他意外的,是這些男女因為她的關係,很自然的就將他納入其中。
他們不只和她說話,也找他攀談、聊天,有些甚至會和他開玩笑。
除了在軍隊中,他從來沒有和那麼多人一起吃過飯。
但這和在軍隊裡是不一樣的,這裡更熱鬧、更歡樂、更……溫暖……
他們互相鬥嘴、調侃、笑鬧,甚至搶菜!
過去一個小時,至少有五雙筷子、三根湯匙和兩根叉子飛到半空中,還有一碗湯不小心被打翻。
阿浪和韓武麒甚至為了一隻雞腿差點打了起來。
他從來不曉得,原來吃飯可以這麼大費周章,可以這麼吵嚷有趣。
在那歡樂氣氛之中,一隻小手在桌子下,悄悄握住了他的手。他回握住她的小手,和她十指交纏,轉頭看她。她的小臉,因為熱氣而泛紅,嘴角眉梢都有著溫暖的笑意。情不自禁的,他低頭偷偷掃過她粉嫩的唇。她羞紅了臉,卻沒閃躲。
調侃的口哨聲在周圍響起,小鬼頭們在旁邊咯咯亂笑。
或許他不該當著她家人的面吻她,但在那瞬間,他真的無法克制。
紅霞如雲,浮現在她嬌羞的小臉上,那蜻蜓點水的吻,不夠止渴,只加深了慾望。
他差點忍不住想再次低頭吻她,但她母親開口叫喚她幫忙,他強迫自己鬆開手,目送她離開。
差不多就在這時,他感覺到一股擾人的視線,他轉頭看去,只看見一張冷漠但熟悉到有些礙眼的臉。
那個男人,黑髮黑眼,俊美無儔,面無表情的盯著他,直到一個綁著辮子的女孩拉扯他的衣袖,他才收回視線。
「阿震沒有惡意,你別介意。」坐在他左手邊的方水淨微笑開口,「他只是不太能接受妹妹要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
她是初靜的二嫂,也是少數能和他用西班牙文溝通的,所以被安排坐在他的另一邊。
「我不會。」他說。
她一怔,問:「不會?」
「介意。」他微微一笑,驚訝自己竟揚起了嘴角,卻仍維持著嘴角的弧度,看著那個女人道:「我想我已經開始習慣了。」
她笑了起來,引起她身旁丈夫的注意。
屠鷹轉過頭,看著笑開的水淨,眼神莫名溫柔。
就像這屋簷下的其它夫妻一樣,這一對的感情顯然很好。
和屠震明顯表現出來的不悅不同,屠鷹雖然沉默寡言,卻是少數幾個沒找他麻煩的。
方水淨回頭和丈夫說了些話,然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那男人揚起嘴角,問了老婆一句話,她附耳在屠鷹耳邊回答,然後那傢伙看著他,朝他伸出手,用西班牙文說了一句話。
「歡迎你加入這個家庭。」
他的發音略顯生硬,但眼裡的笑意卻無比真誠。他握住那只友善的手,只覺心頭莫名暖熱,不覺回以微笑。杯胱交錯間,他看見初靜站在屋子的另一端,笑看著他。
顯然,她看見了她二哥友善的對待。她其中一位阿姨笑著對她說了什麼,讓她一下子紅了臉,匆匆繼續手邊切水果的工作,卻還是三不五時會抬眼偷看他。
他知道,她一直在看他,她很擔心,怕他被她的家人欺負、為難。
她擔心他。
已經很久沒有人這麼在乎他、關心他。
被人擔心的感覺有點陌生,卻又莫名溫暖。
這個女人是如此溫柔甜美,即使隔著那麼一大段距離,隔著那麼多的人,他依然能一眼就看見她,依然覺得心頭被她的一言一行、一語一笑所牽動。
對她的情感,滿溢而出。
他低頭,和方水淨問了一個問題。
水淨粉唇微揚,開口告訴他那個問題的答案。
他聽過那個答案,甚至早在這之前,已將它深深牢記。
他想過、猜過,但不敢確定,直到現在。一股激動充塞心胸,在那一秒,他突然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他起身去找韓武麒。
有些事,他必須先做好,他知道那個男人可以,也願意幫他。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9 00:14:25
第十七章
陽光,輕輕。
微風,悄悄來了又走。
綠芽,在木架上蔓生蜿蜓。
初靜坐在「秘密」花園裡的鞦韆上,忍不住閉上眼,深吸了口氣,讓花園裡香草的味道,充滿自己。
今天一早,伊拉帕和老爸一起上了船,去釣魚。
她本來想跟去,但她總是會在船上吐得亂七八糟,所以伊拉帕阻止了她。
「別擔心,沒事的。」他看著她,唇微揚,「我不會讓他把我踢下船去餵魚。」
她莞爾一笑,讓了步,改為和其它人一起到桃花和海洋的餐廳幫忙。
假日時間,「藍色月光」總是人山人海。
好不容易到了下午,她才有時間溜到隔壁如月這邊休息。因為店主夫妻的個性關係,「秘密」一直是一間很幽靜雅致的小店,即使到了假日,還是沒什麼人,幸好如月與莫森根本不靠這間店吃飯。從小,她就喜歡待在這裡。莫森叔叔刻意在花園對外的那一面,種植了九重葛,讓它長成了高大的樹籬笆,隔絕路人好奇的眼光,提供了小小的隱私,若不走進來,其實是看不太到花園和店裡的情況。
被植物包圍著,總讓她莫名安心。
她知道,伊拉帕也喜歡這裡,因為這地方有足夠的隱私,也比較安靜。
想起那個男人,她忍不住微笑起來。
過去一個月,她一直擔心家裡有人會再找他麻煩,誰知道他和家裡那幾個男人彷彿不打不相識似的,竟然在那之後,混得越來越熟,這些日子天一亮,他不是被三個長輩找去釣魚,就是被阿浪、屠鷹帶去山裡,還有幾天他更是和勤哥、武哥一起不知跑哪去。
上個星期,他們幾個男人在地下室的練武場裡打了起來,她嚇了一跳,連忙上前阻止,那些男人卻說,他們只是在和他對招討教。
「他用的招式我們都沒看過,」武哥笑著解釋,「所以請他示範一下,並不是真的動手。」
「不過阿浪是乘機報仇啦!」阿南指著阿浪,笑著說:「他老打輸啊!」
她知道那句是個玩笑,因為伊拉帕笑看著她。
「該死,那是因為他太厲害了!」阿浪不滿的開口抗辯,「你還不是每次都被揍得哀哀亂叫!」
一瞬間,那個男人臉上出現某種異樣的神情,那看起來幾乎像是不好意思。
她知道,他很少被人稱讚。
她為他感到高興,而且莫名覺得與有榮焉。
不過誤把他們的練習當真,也讓她覺得很糗就是了。
午後的陽光,不像早上那般刺眼,待在樹蔭下更顯陰涼。
莫森叔叔就在二樓的窗邊寫稿,如月和母親在店裡聊天,雖然從這邊看不見,但她聽得見,海洋叔叔和勤哥就在隔壁修剪樹木。
她知道自己很安全。
坐在偌大的雙人鞦韆座上,她看著、聽著這些一直以來守護著她的人。
其實,不是不知道,家裡的人對她有多擔心。
雖然有些保護過度,但他們從來不曾讓她覺得被限制,她真的很愛他們,她從來不曾想過,自己有一天竟會考慮離開。伊拉帕始終沒有提要回去的事,當她鼓起勇氣和他問起卡卡,他也只用他把牠寄放在朋友家裡帶過。他公然和她在她的房間裡同居,爸媽也對這件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她很小心的維持著這段得來不易的感情。
可是她也知道,要求伊拉帕留下,實在太不公平。
她曉得他還是在意別人的眼光。
每次和她走在路上,他臉上的疤總是會引人側目。
他不喜歡被人那樣指指點點,彷彿被當成怪物一樣的觀看。
在山裡,她不曾太過注意這個問題,回到了城市,她才發現他要面對什麼,才真正瞭解,他為什麼會隱居在深山。
前兩天,他陪著她一起去買東西時,好幾個媽媽竟然畏懼的抓著孩子,還隔著一大段距離,就特別繞了一大圈,只為了避開他,她們看他的模樣,彷彿像是怕被他傳染,好像他染了麻瘋病一樣。
她感覺到他的僵硬和不自在。
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一瞬間,心痛得讓她快掉下淚來。不自覺的,她握住他的手。那個男人卻低下頭來,朝她露出微笑。心口緊縮著,為他的溫柔、為他所遭遇的,感到疼痛。在山裡,他是個人,他活得很自在,但在城裡,人們卻把他當成怪物,避之唯恐不及。
人們歧視他,只因為他長得不一樣。
那真的、真的很不公平。強迫他留在這裡也是。他有權被當成一個人對待。她比誰都還要瞭解,被歧視、但她兒時曾有很嚴重的言語障礙,
被當成異類有多痛苦,雖然現在她乍看很正常,她清楚記得被當成怪胎的感覺,她至今依然害怕被當成異類。她環抱著自己,看著屋裡的母親,知道她必須做出選擇。
風,輕輕的又再次吹拂而過,帶來海的味道。
然後,忽然間,她知道,他來了。
她轉過頭,看見伊拉帕站在門邊,凝望著她。如此深情、如此教她心動……當她看著那個她深愛的男人,穿過開滿紅花的九重葛門,朝她走來時,她不覺屏息,然後才開始心跳。在那一秒,她清楚曉得,如果他開口要求,她會跟他走。
就算得面對麥德羅無時無刻的威脅,就算得離開家人的庇護,失去這安穩的生活,她依然會毫不猶豫的跟他走。
或許,她是個自私的孩子,但若失去他,她清楚生命會變得黯然無光。
家裡的每個人都愛她,但這個男人不一樣。
他不一樣。
他需要她、渴望她,在他眼裡,她只是她,就單純的只是她。
她想和他在一起,度過每一個晨昏。
男人來到面前,抬手撫摸她的臉。
她想要他像現在這般,溫柔的看著她,一直到老。
「桃花告訴我,妳在這裡。」他語音沙啞,大手撫過她的耳,滑到她的下巴。
「妳還好嗎?」
初靜仰望著沐浴在午後陽光下的他,悄聲開口。「我想念你。」
他黑瞳一黯,以拇指輕撫她的紅唇,嘎聲道:「我也想念妳。」
一顆心,因這句話,隱隱顫動,微微發暖。「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她站起身,走入他懷中,撫著他的胸膛,昂首微笑輕問:「還是你只是重複我的話?」
拜那些男人所賜,他的中文進步飛快。
「當然知道。」伊拉帕低首,貼著她的唇,瘠痙低喃:「我想念妳,非常想。」
「只是一個早上……」她暈紅著臉,呢喃著。
「還有一個中午。」他指出這點,然後緩緩親吻她甜美的小嘴。
攀著他的肩頭,初靜只覺得自己像是浸泡在溫暖的泉水之中,幸福得彷彿連腳趾頭都蜷曲起來。
她可以清楚感覺到他的溫柔與愛戀,當他依依不捨的結束那個吻時,她幾乎想要為此而歎息,差點忘了自己人還在花園裡。
這個男人,總是輕而易舉就能挑起她的情慾,讓她臉紅心跳。
微喘著,她感覺到他的心跳在她掌心下躍動,雖然看起來好像很冷靜,但她曉得,他並不如外表看來這般鎮定。她抬眼,看著他,知道他也和她一樣,被這一個小小的吻所撼動。微風,輕輕拂過他的黑髮。初靜抬起手,將他落下的髮搖到耳後。
「伊拉帕……」
他喜歡聽她這樣,悄聲叫喚他的名,像是在說一個秘密。
「嗯?」輕輕的,他應了一聲,以唇瓣摩攣著她的唇,將她溫暖的氣息吸進心肺裡。
「你……」她看進他眼裡,沙啞開口:「想回家嗎?」
心,驀然抽緊,他微微一僵,還沒有開口回答,卻見眼前的女人,溫柔的悄聲道:「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和你一起嗎?」
伊拉帕震懾的看著懷裡的小女人,幾乎懷疑自己聽錯。
他從沒想過,她會願意和他走。
她愛她的家人,他比誰都還要清楚,他從不敢妄想要求能在她心中,贏過她的家人。
但,她是認真的,他可以從她眼裡看見。一顆心,瘋狂跳動著,因她而熱燙。剎那間,他感覺到全身的細胞都振奮了起來。看著她深情的黑眸,撫著她濕潤的紅唇,伊拉帕幾乎想再低頭吻她。可他有事要做,他必須帶她去看一個東西。
「妳有空嗎?」他嘎聲開口。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初靜微笑,照理說,應該要不安的,這男人跳過了她幾近逼婚的問題,可不知怎地,她卻一點也不覺得慌亂。
「我有東西,想先讓妳看看。」伊拉帕朝她伸出手。
他的黑眼裡,有著一絲緊張。
那模樣,引起了她的好奇。
她握住他粗糙的大手,問:「什麼東西?」
「一個禮物。」他的聲音還帶著情慾未退的沙啞。
「禮物?」她愣了一愣,笑出聲來,「魚嗎?你們出海釣到了什麼?石斑?馬鞭魚?還是鬼頭刀?」
「不是。」他搖頭,牽著她往外走。
「該不會是旗魚吧?」她跟在他身邊。去年冬天,老爸和休假的武哥他們一起出海,抓了條比人還高的旗魚回來,把母親嚇得花容失色,不過那條魚真好吃,肥滋滋的。
「不是。」
「黑鮪魚?」她忍不住越猜越大。
「不是。」他再搖頭。
「大白鯊?」她說完自己都覺得好笑。
「那是什麼?」沒聽過這個單字,他好奇問。
「大白鯊啊!就那個會吃人的,吼吼!」她邊說邊用單手在嘴邊裝出大嘴吞吃的樣子,然後哼著那個經典的主題曲:「還會,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然後嘩沙!一口就把人吃掉的那個鯊魚啊,你知道吧?」
她的模樣是如此可愛,表演的活靈活現,他笑了起來。
朗朗的笑聲,迴盪在空氣中。
看著他的笑容,初靜心口一縮,微微的疼、微微的暖,她好喜歡看他笑。
「我知道那個。」他邊笑邊搖頭,「不過不是那個,不是鯊魚。」
「不是?」她跟著他走出花園,卻見他沒往隔壁餐廳走,反而帶著她走到老爸的小貨車旁,然後打開車門,要她上車。初靜坐上了車,按捺不住的回頭看他。
「妳要看了才知道。」
「到底是什麼東西?」
她原以為,他要帶她去漁港,但他卻熟門熟路的把車往縱谷開去。
「這個禮物,在很遠的地方嗎?」初靜萬分好奇。
「不會,一下子就到了。」
「我都不知道你會開車。」她坐在他身邊,瞧著他熟練的操控方向盤,笑著。
「我有很多事,妳不知道。」他瘠痙開口。
「嗯。」她瞧著他,應了一聲,悄聲說:「沒關係,我慢慢會知道。」
伊拉帕心頭一跳,飛快看了她一眼,只見她臉上有溫柔的笑。
「久了,就知道。」
她柔軟的語調,悄悄入了耳。
那幾乎像是一個承諾,他胸口緊縮,握緊了方向盤。
他希望她喜歡那個禮物,很希望。藍天上,白雲朵朵。夏日的艷陽,在白雲間閃耀。縱谷兩旁,高山蒼翠,溪水反射著燦燦金光。道路周圍,田野無盡蔓延,沒多久,他將車開進一條小路。
小路很長,旁邊都是農田,再過去一點,已經連建築都看不到,到了更後面,連農田也消失了,只有一片荒煙蔓草。
然後,車子轉了一個彎,前面突然出現了一座農舍。
他把車在農舍前的空地停了下來。
那屋子有些老舊,看得出來已有一陣子沒住人。
「到了?」她狐疑的問,懷疑他的禮物究竟是什麼。
「到了。」他點頭,開門下車。
她沒等他來開門,自己下了車,腳下的水泥地因為年久有些鞍裂,滿佈塵沙與黃土。
「禮物呢?」她好奇朝四周張望,但周圍除了長得比人還高的芒草,和那間老屋,什麼都沒有。
他吹了一聲口哨。響亮的哨音,穿透藍天,傳得老遠。沒有兩秒,一隻野獸從草叢裡竄了出來,將她撲倒在地,舔了她滿臉口水。初靜嚇了一跳,被撲得坐倒在地,尖叫出聲,隨即反應過來,認出了那隻野獸。
「卡卡?」她又驚又喜的抱住那隻大狗,將臉埋在牠鬆軟的毛裡,開心的笑道:「卡卡!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笑著抬起頭,抱著那只猛舔她臉的大狗,感動的看著他說:「你怎麼把牠帶來的?」
「我讓牠坐飛機。」這隻狗痛恨貨船,他只好花大把鈔票讓牠飛過來。
伊拉帕開口命令:「卡卡,坐下。」
大狗聞言立刻乖乖坐下。
他伸手拉她起身,替她拍去身上灰塵,「牠已經來好一陣子了,但動物進來需要經過檢疫,所以才沒讓妳知道。」
「我喜歡這個禮物。」她笑得燦爛如花。「謝謝你。」
他拿手帕擦去她臉上的口水和塵土,深吸口氣,道:「牠不是禮物。」
她一怔,「不是?」
「不是。」他凝望著眼前這甜美得不可思議的女人,「妳腳下的才是。」
她傻傻的低頭,只看見塵沙,還有卯起來搖尾巴的卡卡。
「還有這個。」他輕輕握住她的肩頭,將她轉了半圈。眼前,是那楝在藍天白雲之下的老屋子,和一望無際的草原。
「我知道,它看起來不怎麼樣……」
他粗嘎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但屋子的結構十分結實,只要給我一點時間,經過一番整修,它的狀況就會比現在好很多。」
忽然間,她猛然領悟,卻又害怕自己搞錯,她不敢相信的匆匆轉過頭,看著那個身材高大、健壯黝黑的男人。
蒼翠的山林就在他身後,雖然沒有安地斯山脈險峻,卻也十分雄偉。
他站在熾熱的陽光下,表情顯得有些緊張,直視著她,開口。
「今天早上,我買了這塊地,和這楝屋子。」
「我以為你去釣魚……」她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這根本不是重點,但她腦袋裡亂哄哄的,完全無法思考。
「我沒有。」他老實承認,「前幾天有,但今天沒有,我去簽約。過去一個月,我看了許多地方,這裡很……」他考慮了一下用字,才道:「很剛好。」她捂著唇,無法置信的看著他。
他把卡卡帶來,他在這裡買了屋子、買了地。
她不敢相信,但他真的做了,他說這是禮物,給她的禮物。
心跳如跑百米般,在胸中狂跳。
伊拉帕凝望著身前嬌小的女人,聲音嘎啞的解釋:「這裡的氣候溫暖、土地肥沃,比山上好太多……」
那不是理由。
她知道,他喜歡住山上,世界上有肥沃土地、氣候溫暖的地方,不只這裡。
她說不出話來,她太過驚訝、太過激動,只能含淚屏息的看著他繼續說。
「卡卡老了,山上太冷、地形太險惡,牠很快就會跑不動……」
「可是你……可是我……我以為你不喜歡……我以為你……比較喜歡山裡……」她粉唇輕顫,啞聲道:「我以為你……想回家……」
「我想。」他說。
她心頭一抽,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已經抬手,把大手擱在她心口上,「但我的家,在這裡。」
她震懾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心跳如雷鳴在耳裡作響。「在這裡。」他重複。三個字,很輕,卻重重落在她心上。
擱在她心口上的大手,好熱好熱。
下一秒,淚水如珍珠般,驀然滾落她的雙頰。
她從沒想過,他會願意為了她,永遠留下。
她從沒想過,他竟會做到這種地步!
溫柔的,他拭去她臉上的淚,啞聲道:「我是個農夫,也是個獵人,我懂得怎麼種植作物,韓也願意讓我偶爾到紅眼兼個差……」
「你……你……」她淚眼矇矓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張嘴試了好幾次,才有辦法問出那個問題:「你想……住在這裡?」
「對。」他點頭。
「為……什麼?」緊張的,她含淚問。
她猜她知道答案,但她需要聽到。
「因為……」他捧著她淚濕的臉,真心誠意的回答:「我愛妳。」
在那瞬間,除了自己,世界彷彿只剩下他而已。這是如此幸福的一刻,但她哭得不能自已,她泣不成聲的問:「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真的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嗎?」
「知道,我問過方水淨。」伊拉帕看著她說:「她是個翻譯。」
她知道水淨是個翻譯,很好的翻譯。
「我想要告訴妳,讓妳知道,清楚的知道。」他注視著她,「所以我問她,我愛妳的中文怎麼說。」
初靜淚流滿面的捂著唇,一顆心又暖又熱,滿滿都是對他的愛。
她難以想像,他會開口去問,但他顯然真的問了。
「我愛妳。」
他說,每個字,都清楚而標準。
她知道,他一定偷偷練習了很多次,才能說得這麼標準。
情不自禁的,她投入他懷裡,路起腳尖親吻他。
「我愛你……」她哭著親吻他,一次又一次的重複:「很愛……很愛你……」
伊拉帕伸出手,緊緊的擁抱著那嬌小甜美的女人,熱氣湧上眼眶。
他忐忑不安、捺著性子,等了一個多月,把所有的事都準備好,就等著再聽她這一句。他知道她愛他,但他需要聽到。再一次的聽到,確定他之前沒有聽錯她所說的話,真的就如他所問的答案是同樣的字。
他清楚知道,對她來說,他不是個最好的對象,她還有許多別的選擇,許多更好的選擇。
但這個女人愛他。
她愛他。
這,是一個奇跡。
在這一望無際的藍天下,他擁抱親吻著這不可思議的女子,有生以來第一次,他開始相信世上有神的存在。
「我知道我的條件不好,這塊土地和房子都還需要整理,但……」
也許他應該要等一切都整理弄好再說,等他把屋子重新上漆、搬來傢俱,修剪過雜草、整過田地,等他把這個地方整理得不再像個廢墟,等他把它變得像個溫暖的家……
那麼,或許她會願意考慮,他此生最渴望的請求。可是,當她那樣溫柔的看著他,詢問他,可不可以和他一起回去時,他就知道他要帶她來這裡,他必須立刻帶她來這裡。因為,他的答案就在這裡。
看著懷裡那哭著笑著的女人,他啞聲開口。
「耿初靜,妳願意嫁給我嗎?」
「我願意。」初靜含淚微笑,貼著他的唇,肯定的回答:「當然願意,一百萬個願意、一千萬個願意。」
她帶淚的笑容,如此美麗。
他激動的緊擁著她,一股深刻的滿足戚充塞心胸。
「妳不會後悔的。」他在她耳畔承諾。
「我知道我不會。」她環抱著他的腰,感覺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撞擊著她的。
芒草,因風搖曳,沙沙作響著。
陽光,如金芒灑落。
她聽著他的心跳,看著那楝在草原中的屋子,只覺得它恍若鑲了一層金,看起來好美好美……過去這些日子,她已經太過幸福,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她就已經心滿意足,她不敢去想,害怕多想未來的事,害怕去奢望!可這個男人,卻早已做出了選擇。他用實際的行動,驅逐了她的不安,告訴她未來在哪裡,告訴她,他有多想和她在一起。
他的所作所為,讓她戚動莫名。
「妳喜歡這個禮物嗎?」他忍不住問。
初靜笑中帶淚的說:「它是我收過最美麗的東西。」
這地方又破又舊,而且沒有整理過,真的和廢墟差不多,說它美麗,真的是太過抬舉。
「它不是。」他自己知道。伊拉帕低頭看著她,承諾道:「但以後一定會是。」
她相信,他是個說到做到的人。
「嗯。」輕撫著他的臉龐,她望進他的眼裡,微笑附和,「一定是。」
他帶著她走進那老舊的屋子。雖然門窗都有些生銹,但屋子裡其實還算乾淨寬敞。三層半的水泥屋,格局方正,一樓是客廳和廚房,還有一間浴室,二樓和三樓各有四個房間。
當他帶著她站到四樓前面的天台時,放眼望去,儘是山光水色。
屋子的周圍全是荒地,大約將近一公里外,才有鄰近人家的農地和房屋。
白雲在藍天上拉長如絲,無垠的大地不斷向前延伸,從海那邊來的風,吹得芒草如浪般翻湧。
「這整片地,都是我們的嗎?」她驚訝不已。
「嗯。」他點頭。
「你哪來的錢買這裡?」她擔心又好奇的問:「我以為你沒錢,你和武哥賣身嗎?還是你去和他借?」
這念頭一閃過,她立刻急切的道:「我知道武哥有錢,人又不壞,但說到錢,他真的和高利貸沒兩樣。你和他借多少?我有些存款,等一下我去領出來,多少還!」
他壓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開口安撫她道:「我是同意去紅眼兼差,但我沒賣我也沒有和他借。」不過,她這麼緊張,倒真的讓他對韓武麒的小氣印象深刻。
「真的?」初靜不安的問。
「真的。」瞧她一臉擔憂,他溫柔的看著她,唇角微揚,「我以前工作時,存了些錢,雖然不是億萬富翁,但我的確有一些存款。」這些年,他住山裡,也沒什麼花費。
他有存款?
初靜吃了一驚,有些傻眼,「我還以為……以為……」
「我是個窮小子?」他好笑的看著她,幫她把話說完。
她不好意思的紅了臉,「你看起來,不像有錢的樣子啊……」
顯然,這女人真的以為他很窮。
「這樣妳也願意嫁我?」他問。
她的臉更紅,羞窘的看著他,「因為……我想……既然我們在山裡都可以活,到哪都不會有問題的……」
說的也是。伊拉帕揚起嘴角,還是很高興知道,她願意和他一起吃苦,而且這般信任他。「我和耿叔商量過了,我們會在屋子周圍架設一些設備,卡卡平常也會守著,妳不用擔心安全的問題。」他牽握起她的小手,替她戴上一枚小小的,但十分精緻典雅的鑽石戒指。
她抽了口氣,驚訝的抬眼看他。
「這是假的。」伊拉帕凝望著她,坦然誠實的告訴她:「屠震做的,裡面藏有衛星定位的追蹤器,我知道這會讓妳感覺不愉快,但我們都認為,麥德羅不會就此罷手!」
「沒關係。」她握緊他的手,含淚微笑道:「我不介意。」
他什麼都想好了。
他和家裡那些男人,什麼都想好了。
他替她打造了一個城堡,還給了她行動上的自由。
她可以輕易想像出來,他得面對什麼,她家的男人,一個比一個難搞,但他說服了他們,給了她自由。
雖然不是真正的自由,但已經足夠。
「我喜歡這個戒指。」她親吻他,撫著他的下巴,望進他眼裡,深情低喃著:「只要你給的,我都喜歡。」
伊拉帕心頭一緊,緊握住她的手,嘎聲承諾:「我們會盡快解決他,我會讓妳再也不必恐懼。」她喉頭一哽,看著他,啞聲道:「你知道嗎?我其實已經不怕了。在這個世界上,我最怕的,不是麥德羅,而是你不愛我。」
「但你愛我。」初靜撫著他粗糙的臉龐,微笑道:「你愛我,那就已經足夠。」
她的眼裡有著淚光,還有他。
伊拉帕深深吸了口氣,卻壓不下內心深刻的悸動。
他已經很盡力在學中文了,但恐怕就算再過個十年,他也無法詳述此時此刻的感覺。
他無法用言語說出自己的感受,只能將她緊擁在懷中,卻聽她在他懷中,笑著開口。
「事實上,我也有個禮物要送你,不過要再等八個月才會到。」
「八個月?」他愣了一下,低頭看著眼前小臉微紅的女人,納悶的問:「什麼東西?」他把卡卡運來,買地置產,和她的家人溝通,也只花了一個多月,什麼禮物要花上八個月的時間?
初靜微笑,握住他的手,壓在自己的小腹上,仰望著他。他一怔,不自覺停止呼吸。
「妳……確定?」他張嘴,聲音卻幾乎擠不出喉嚨,他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轟隆作響。
「嗯。」她微笑點頭。
一瞬間,他覺得有些暈眩,才發現自己沒有在呼吸。
他吸了一大口氣,啞聲再問:「妳懷孕了?」
「對。」初靜笑著再點頭。那天聽到阿南和老爸說這件事,她原以為阿南只是同情伊拉帕才說謊,但她這個月的月事沒來,她去買了驗孕劑,才確定自己真的已經懷孕。
她紅著臉,羞澀的道:「我們在山裡……並沒有做什麼預防措施……」
的確,他也有想過這個問題。
在山上時,他刻意逃避,只因在內心深處,他想要她懷他的孩子,如此一來,她或許會願意和他在一起。他是個自私的傢伙,當時的他,完全不敢奢望這個女人會愛上他。看著眼前這個笑中帶淚,但此刻卻連耳根子都紅了起來的女人,就在那一秒,他找到了足以形容的字句。「耿初靜,我愛妳。」
她笑得好甜、好美,捧著他的臉,親吻道:「我也愛你。」
風起,雲湧,揚起她的長髮。
他擁抱住她,親吻她的唇、她的眉、她的髮,和她緊緊相擁在一起。
聽著他的心跳,初靜迎著風,環著他的腰,聽著他的心跳。
風,吹乾了她臉上的淚。
不自禁的,她揚起嘴角。
從他強壯的臂彎看出去,一切是如此美麗。
藍天白雲下,青山蒼翠綿延,卡卡在樓下追著蝴蝶,驀然發現,遠處的小路上,停著一輛熟悉的休旅車。
她看見一對夫妻,手牽手站在路邊。
女人隔著遙遠的距離,看著她,臉上有著微笑。
然後,那個男人和她說了些什麼,女人拍了他結實的肩頭一下,卻被男人拉進懷裡親吻。那個吻,熱情如火,讓她看了也臉紅。那對夫妻,或許青春不再,卻有著最深濃的愛情。
「妳有一對最棒的父母。」他的聲音嘎然響起。
「沒錯。」她笑著點頭同意。
陽光下,溪水潺潺。
風吹過,芒絮如雪般,在空中翻飛飄散。
一隻鳥兒,滑翔飛過天際。
她仰頭望著這個深情注視著她的男人,心中滿滿都是對他的愛意。
或許,將來無法照著計劃前進;或許,麥德羅會再來找她麻煩。
但是,她已經不再害怕。
她會用盡所有的一切對抗他,守護現在的生活,讓自己和這個男人,永遠相守在一起。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9 00:14:47
家
金黃的晨曦,悄悄染上大地。翠綠的葉片上,晶瑩剔透的露水,因風的輕撫,滴溜溜的滑落。女人站在窗邊的料理台前,一邊切著剛從田里摘下來的蔬果,一邊輕輕哼著歌。
紅色的甜椒、青翠的萵苣、黑色的葡萄乾、綠色的小黃瓜……
她把它們全部切好放進玻璃大碗裡,然後撈起煮熟的甜玉米粒和燙熟的蘆筍,再切了一些蘋果與奇異果進去,最後淋上橄欖油與自製的梅子醋,灑上伊拉帕從安地斯山帶回來的玫瑰鹽與新鮮羅勒、迷迭香,跟著用色拉匙將它們全部攪拌在一起。
爐上的平底鍋熱了,她把手擦乾淨,走過去關火,打了蛋進去,然後蓋上鍋蓋,讓它們自然燜熟。
像是聞到了香味,知道到了吃早餐的時候,一隻大狗從門外晃了進來,坐在自己的飯碗前搖尾巴。她笑著替牠盛了一大碗的排骨湯,牠立刻埋頭吃得稀哩呼嚕的。
「好吃嗎?」她笑看著牠問。牠瞥了她一眼,很夠意思的叫了一聲,然後繼續埋頭狂吃。
她笑了起來,就在這時,烤箱噹的一聲,發出清脆的聲響,提醒她麵包和火腿已經烤好。
不再吵牠吃飯,她跳了起來,哼著歌,拿著乾淨的白瓷盤走過去,拿夾子把麵包與火腿夾出來。
塗了奶油的麵包散發出濃郁香甜的味道,這陣子她可是試了好幾次,才找到這個正確的時間,能把麵包的外皮烤得酥脆,裡面卻依然鬆軟柔嫩呢。
她把麵包和自製的煙熏火腿擺到餐桌上,從抽屜中拿出刀叉,又拿了杯子和湯碗,回身順便用臀部將抽屜推回去,然後將雙手的餐具放到桌上,跟著再走回料理台邊,從生菜色拉中拎了一片小黃瓜起來,放進嘴裡試味道。
嗯,還不錯。
小黃瓜又甜又脆,還有橄欖的果香、梅子與香草的清香。
唉,她老公種的有機蔬菜,果然強壯又好吃。之前懷孕時,她味覺變得超敏感,食物裡只要有一點點化學調味料或農藥,她都覺得非常刺鼻,每次吃飯都像種酷刑,每吃一口,她就吐一口。只有吃他種出來的蔬果,她才不覺得有奇怪的味道。一開始全家人真的都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小弟還嘲笑她是因為心理作用,可後來才曉得,原來他種東西根本不灑農藥,所以他種的蔬果雖然長得很慢,還不怎麼好看,但是每一個都很強壯結實。
就像他的人一樣。
自從嫁給了伊拉帕,她才發現,原來蔬菜可以這麼甜、這麼好吃,天天吃著他種出來的新鮮蔬果,她味覺越來越好,皮膚也越來越白嫩。
因為吃得健康又營養,每天的運動量也夠,她竟然連小感冒都不曾再得過。
想到和他一起做的運動,讓她不禁紅了臉。
吸吮著手指頭上的酸甜滋味,她忍不住又拎了一片小黃瓜來吃。
話說回來,她還是嫁給他之後,才曉得原來新鮮又強壯的西紅柿是會長毛的,小黃瓜吃起來是甜的,還有玉米生吃竟然可以像水果一樣清脆香甜,嚇了她好大一跳。
現在不只家裡的人愛吃他種的蔬果,桃花更是把他種的無毒有機蔬果當成餐廳的招牌,連如月都請他幫忙種植香草,無論是什麼樣的植物到了他手上,都能活得生機盎然!忽然間,一雙大手攬上了她的腰際,男人低頭親吻她裸露的頸背。輕輕的,她抽了口氣。
幾乎在那瞬間,她就知道是他,她可以聞到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
「早……」他沙啞的聲音,在敏鳳的耳邊響起。
他的氣息落在她的肌膚上,那感覺是如此親暱溫暖,教她幾乎為之歎息。
伊拉帕拉她貼靠著自己,用鼻子磨贈她後頸細緻的肌膚,然後輕咬著她的耳朵,「怎麼不叫醒我?」
抓握著在腰上的大手,她一陣酥軟,莫名暈然,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你……累了……」昨天夜裡兒子哭醒,為了讓她休息,他顧了一晚上,清晨起來,她看他抱著兒子在身邊睡得正熟,才沒叫他的。
伊拉帕知道,她心疼他。
不自覺的,他揚起微笑,將臉埋進她的頸窩。
他喜歡看她在廚房裡優雅的移動,喜歡她做菜時,那認真又專心的模樣。
她看起來總像是在跳舞一般,輕盈利落,充滿著歡樂的氣氛。有她在的廚房,總是五彩繽紛,溫暖又愉悅。她品嚐食物、吮指回味的模樣,既可愛又性感,更是教他心動。愛憐的將她圈在懷裡,他深深的吸了口氣,讓她身上的馨香充滿心肺。「妳好香……」
她笑了出來,回頭瞧著他,「香的是早餐吧?」
「不。」他肯定的回答,低頭親吻她,「是妳。」
唉,她好愛這個男人。
就連他早上起來,臉上剛冒出來的胡確,看起來都好可愛。
她愛他睡眼惺忪的模樣,愛他獨特粗嘎的聲音,愛他濕氣一重就會微翹捲曲的黑髮,愛他濃黑如巧克力般的眼瞳,愛他長長的睫毛,愛他大手上的老繭,愛他每一根靈巧有力的手指,愛他身上那迷人的味道……
這男人身上的每一寸,她都好愛、好愛,就連他有些扭曲的眉梢嘴角,她都覺得很迷人。
或許,真的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吧……
戀戀不捨的,他結束那個吻,舔著她紅潤的唇瓣,悄聲道:「我喜歡小黃瓜在妳嘴裡的味道。」
一瞬間,臉上飛上紅霞。
「哇,大清早的,會不會太火辣啦?」一顆黑色的腦袋,從窗外冒了出來。初靜吃了一驚,又羞又氣的撫著胸口,道:「耿念棠,你搞什麼,嚇我一跳!」
「媽叫我來和姊夫要玉米啊!誰知道會撞見妳的好事啊!」耿念棠從窗外伸手進來,抓了料理台上的水果籃中像紅寶石般的小西紅柿,一邊笑著往嘴裡塞,還不忘和他揮了揮手,「姊夫,早啊!」
「早。」他揚起嘴角,抬手和那嘻皮笑臉的小子打招呼。
去年秋天,他還在整地修屋時,耿叔就把隔壁的土地也買了下來,舉家都搬到這裡。
那男人說,這裡空間比較大。
雖然在那之後,三不五時就會有人溜過來,但他發現,他其實還滿喜歡這種隨時會有人晃過來打屁聊天的感覺。
「什麼好事,你少胡說八道!」初靜面紅耳赤的,抓了一隻竹籃塞給小弟,「玉米在田里,自己去採!」
「我不會分熟了沒啊!」
「你咬得動的就是熟了!」
「田里的玉米是生的耶,妳有沒有良心啊?」
「你這笨蛋,生的才甜啊,伊拉帕又沒有灑農藥!」
「好啦好啦,我知道,妳忙著和姊夫談情說愛。沒關係,雖然妳這麼沒有姊弟愛,但我還是會很愛妳的,為了妳的幸福,弟弟我會自立自強去採玉米,不會自討沒趣的在這邊當電燈泡,妨礙妳和姊夫的晨間運動!」
「耿、念、棠!」
初靜羞窘不已,忍不住想拿鍋鏟敲他頭,她才抬手而已,小弟已經裝模作樣、大呼小叫的喊道。
「哎呀,有人惱羞成怒啦!好恐怖啊!姊夫救命啊,我好害怕!」
這小子實在欠揍,她正要上前,沒想到伊拉帕還真的攬住了她的腰。
「伊拉帕,你放開我啊,我這次一定要拿肥皂洗他的嘴巴!」
他卻笑了出來,「算了,妳別和他計較了。」
她又羞又氣,卻拿那個笑著跑開的小弟一點辦法也沒有,只能看他笑著跑進田里。
「討厭,你幹嘛幫著他?」她轉過身,戳著他的胸膛抱怨。
他摸摸下巴,認真想了一下,然後看著她,坦然道:「可能是因為,我真的想和妳做晨間運動吧。」
初靜傻眼,小嘴微張,小臉更是在瞬間又迅速爆紅。她那又羞又窘、張口結舌的可愛模樣,讓他笑了出來,不禁伸手將她拉進懷中親吻。
自從生命裡有了她,他再也不覺孤單。
曾經,他以為自己會在那個陰暗的屋子裡,孤老終生。
但,他遇見了她。
這個小女人,讓他再次找回信任,學會怎麼愛人,還給了他一個溫暖的家。
至今,他依然還是無法相信,愛情會降臨在他身上。
「我愛妳……」他吻著她低喃。
她紅了臉,嬌羞的對他微笑,「我愛你。」
凝視著這個可愛的女人,他漾出一抹真心的笑。
在高山裡那冰天雪地的日子,恍若隔世。
他已無法想像,沒有她的日子,他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會誓死守護這一個奇跡……
綠籐在瓜架上迎風伸展,瓢蟲在田野間飛舞著。大地沐浴在朝陽中,緩緩甦醒過來。窗外,鳥語花香。吃飽喝足,窩在餐桌旁的卡卡,看著熱情相擁的那一對,不禁在自己的毛毯上趴坐了下來。
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牠張嘴打了一個大大呵欠,露出尖利的大牙和長舌。
牠喜歡這個地方,很溫暖。
雖然蟲子多了一點,但很溫暖。
在晨光中閉上了眼,卡卡窩在這個已經變得熟悉的家,莫名心安。
清新的空氣中,只有愛,盈滿。
永不消散……
<全書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5-29 00:15:31
愛,就是力量!
呼!終於把大叔給搞定了,小黑掏手帕擦汗中。呵呵,在看楔子時,有沒有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啊?看完之後,應該恍然大悟了吧?喔呵呵呵……
沒錯,那是伊拉帕在報紙上看到的售地廣告,就是後來變成他和初靜愛的小窩的地方囉。
說真的,我實在沒想過這本會變成兩本,我好像老是在重複這句話,唉。
但我從去年就真的一直以為,我的第五十本,會是阿浪那小子。
誰知道,無恥小黑我,實在太愛伊拉帕這位大叔了,加上他剛好遇到的又是初靜,大家也知道,初靜的問題很大條啊。
所以寫著寫著,它就變兩本了。事到如今,我只能很不要臉的說,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有愛的關係啦,哈哈哈哈!沒辦法,我對帕哥有滿滿的愛啊。(小黑插腰仰天狂笑中)寫到第五十本,還能對男主角有那麼多的愛,我自己也覺得我很厲害。雖然我很愛伊拉帕,但是我知道,有人一定會對這本的書名有意見。實話說,當初開始寫小說時,我真的是想也想不到,有一天我的書名,竟然會出現「老粗」這個字眼(羞),年初要開始寫時,我就已經掙扎過好一陣子,但沒辦法,「深情大老粗」這個書名跳出來之後,我就再也想不出其它更合適貼切的書名了。
沒想到我把書名報給大姊大知道的時候,她竟然沒有反抗耶。
大姊大,其實妳也是猛男派的吧?哈哈!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定案了,伊拉帕是個大叔,也是個老粗,沒辦法,就是這樣啦。(用力點頭)
初靜則是個有點堅強,有些可愛,但在感情方面,又莫名膽小畏怯的小公主。
但她是幸運的,因為她有愛她的家人,所以才能勇敢突破自己的心防,鼓起勇氣去愛人囉。
話說回來,帕哥是個好男人,而且非常活色生香,我真是越寫越喜歡他,每天打開計算機寫稿,就對著這傢伙猛流口水,害我都覺得自己很變態。但是寫到後來,我也是很驚的,因為不到半本我就發現,怎麼東西越來越多,怎麼樣也寫不完啊。(抱頭哀號中)因為不想面對可能會爆字數的現實,所以我很沒膽的埋頭狂寫,想說先寫完再說,搞不好到了後面,會出現奇跡,但是!
果然一切都是我的妄想啊!(我這個笨蛋,經過那麼多上下集的教訓還學不乖,唉,實在是孺子不可教也)
寫上集的時候,幾乎半個配角也沒有,讓我驚到一個不行,寫下集的時候,大家一直跑出來搶戲,也讓我萬分欲哭無淚,可是有些事不交代又不行……像那個討人厭的麥德羅……他老是不死,我其實也很拿他沒辦法……不過快了快了,真的,等我搞定阿浪,很快也會把他給搞定的。
因為如此這般,所以《深情大老粗》就變成兩本了,本來穩站第五十本的阿浪,也一下子就被體積龐大的帕哥給擠到後面去了。
也因此,《深情大老粗》就正式變成我第五十本的書了。(又羞)
啊啊啊啊!這真是個讓人害羞的書名啊,害我滿腦子都是邪惡的思想,希望大家不要以為我平常都是這樣子的,都是帕哥太過生猛的錯啦!
初靜和伊拉帕,這兩個人都有自己自卑的地方,但想要得到,就必須先付出,有時候,付出並不一定就等於失去,反而能讓自己得到喔。就像後記標題所說的,我真的認為!愛,就是力量!只要有愛,一切都是可以克服的。
只要有愛,世界是真的可以改變的!(用力握拳)
所以親愛的同胞們,讓我們站起來,手牽手、心連心,用愛改變這個世界吧!
哈哈哈哈!
再來要說的是,書裡的楷體字對話,會因為視點的不同而改變。
上集時,當視點是伊拉帕時,中文部分因為當時他還聽不懂,所以會標成楷體,反之當是初靜的視點時,就會變成是蓋丘亞語或西班牙文是楷體字了。
這是因為這兩個人當時語言不通的關係,希望不會造成大家的閱讀障礙。
(汗)
當然,後來慢慢學會對方的語言,雖然會有各自講各自語言的情況,但其實是處於能溝通的狀況。
會寫明這一點,是因為我之前真的有遇過,醫生和病人各自用中英文交談,雖然他們中英文都有通,但大家各自以自己熟悉的語言發言的情況,反正只要能溝通,又能清楚表達意思,其實講哪種話真的沒差,兩邊都能搞清楚就好了,呵。學習不同的語言,是很有趣的一件事喔。上回我寫了《悶燒大天使》之後,沒想到真的有讀者有修「俄文」課,真是讓我覺得好妙啊,呵呵!
不知道這回有沒有人會講蓋丘亞語或西班牙語?如果有的話,歡迎來信和我聯絡喲!雖然書寫完了,但我還是有一卡車的問題想問,請來信替我解個惑吧,感激不盡。
話說回來,第五十本耶,沒想到我竟然會有寫到第五十本的一天,好感動啊。
從小到大,我就是個做什麼事都只有三分鐘熱度的小孩,因為老是被大人這麼說,我高中時還賭氣去學吉他學了一年半,不過後來也不了了之了。(笑)
在寫小說之前,彈吉他真的大概就是我持續比較久的一件事吧。
我真的想不到,竟然會寫作這麼久,之前生病時,也讓我領悟到,我真的是很熱愛這份工作。
五十本,花了我十一年的時間。
因為有大家的支持,我才能這麼任性的寫下去,希望大家都能和我一樣熱愛伊拉帕。(寫這句竟然又讓我默默害羞了起來)讓我感到很高興的是,雖然過了那麼久的時間,我還是非常喜歡寫愛情小說,對寫小說的熱情,也一直沒有改變過。我想我會一直持續寫下去的。好,感傷完畢,回到伊拉帕。(我就是愛帕哥啦,笑)
相信有看過「小肥肥的猛男日記」這個系列的人,會發現本系列的男主角,多數都是外國人,當然伊拉帕也是,他是美國和阿根廷的混血兒,爸爸是美國人,媽媽是阿根廷的印加後裔;查資料時才發現,阿根廷原來也是個由各種民族融合的國家。
有讀者寫信來問我,為什麼我很愛寫外國人?
其實一方面是「紅眼」就是一個招覽世界各國人才的公司,另一方面,我從小就一直比較傾向於四海一家這種觀念。
雖然現在世界上的確存在著種族歧視,但這種觀念我相信假以時日是可以改變的。
就像在二○ ○ 八年,美國選出了一個黑人總統歐巴馬一樣,這是我十年前想都沒想過的事,但它真的發生了。
當我們不想被歧視時,其實要先做到不要去歧視別人,或許我們不能改變別人,但真的可以先從改變自己開始做起。血緣當然很重要,種族當然也很重要,但是好人與壞人的分別,卻更重要。因為不管是哪一種膚色、哪一種民族、哪一種國家的人,都一樣會有好人,也一樣會有壞人。
我當然希望全世界都是好人,但現實並不是這樣的,小說裡也是。
對我來說,用一個人的外貌、膚色和種族、語言,去界定分辨那個人的好壞,反而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因為,不可能只要會說中文的人,就是好人,只會說外文的,就一定是壞人啊,相反的,當然也一樣囉。
就像帕哥,雖然他臉有傷殘,看起來好像很恐怖,而且一開始還不會講中文,但其實他心很好啊。
心好,比較重要啦,不信妳問初靜啊。(偷笑)
所以,以後我書中的主角,還是會出現金髮藍眼的傢伙,當然也會有黑頭髮黃皮膚的,人家我其實只要猛男都很愛啦。(發花癡傻笑中)
接下來,如果時間來得及的話,我還是希望先寫土產的壞心眼阿浪,雖然他老是在世界各地跑來跑去,但他可是個土生土長,正港的在地猛男喔。
如果來不及的話,呃,那可能阿浪就要等明年了。我是希望來得及啦,哈哈。總而言之,言而總之,謝謝你買了這兩本書,讓我可以吃得飽、睡得著。
最後,希望大家都能身體健康。咱們下回見囉,親一個,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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