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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祖緹 -【月圓人倒楣?!煙火篇之二】樂私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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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2-6-18 13:25:40
標題:
安祖緹 -【月圓人倒楣?!煙火篇之二】樂私逃 (全文完)
安祖緹 -【月圓人倒楣?!煙火篇之二】樂私逃
【內容簡介】
她叫陸紛紛,家住平安城,父親是城中首富
身為父親唯一的掌上明珠,她從小就受盡寵愛
唯有一件事是她再受寵也不能改變的──
她大小姐的婚事!
父親早為她相中一個平凡不起眼的舉人
說等人家進京求得功名,她就可以等著當官夫人
但問題是,她根本不喜歡那個人啊!
她才不要為了父親的面子,犧牲自己的姻緣──
啊,瞧瞧這個昏倒在雪地裡的男人
他就是她理想中的夫婿模樣啊!
莫非是上天聽到她的祈禱,將她要的人送到眼前?!
她將這個來歷不明的男人帶回家好生照顧
就算全家人都反對,她還是鐵了心要和他在一起!
終於,父母親再也看不下去,決定盡快把她嫁出去
為了「捍衛」自己的幸福,她決定和心上人私奔去
元宵節當晚,她在相約的櫻花樹下等了好久
結果良人沒等到,卻等到了一個凶神惡煞……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2-6-18 13:26:26
第一章
鵝毛般的雪片白天空落下,一片片輕盈飄逸,如白色花瓣緩緩落在一隻小巧細嫩的粉色掌心上,掌心溫暖,雪片貼上後不久就融化了。
「小姐,外頭天冷,您把簾子拉上吧。」同坐在馬車內的丫鬟玉珠拿起一旁的紫狐裘披在主子陸紛紛肩上。
「玉珠,你看這雪花多漂亮。」陸紛紛小心翼翼的將掌中尚未完全融化的雪花湊到玉珠的眼前,「像不像花瓣?」
「像。」玉珠指尖一觸,雪花就融了。
「玉珠,你把雪花弄融了!」陸紛紛不悅的癟起小嘴。
「小姐,這雪花本來一碰到熱氣就融,不是奴婢故意的啊!」誰知那雪片這麼不經碰嘛,怎能怪她呢。
「哼,我再收集一片來。」陸紛紛又伸手出窗,兩掌並連,撈取空中飄揚的雪花,「這雪景真美,真希望天空能一直一直飄雪。」她一臉神往。
玉珠聞言立刻反對,「小姐,這雪若一直下,就不好了!像剛才就是下了一場大雪,害得我們被困在何夫人家裡無法動彈,還好現在雪勢小了,可是地上積雪數寸,這馬車行進的速度慢得像烏龜在爬,現在都戌時了,不知何時才能到家,真是煩人。」
何夫人是陸紛紛的小姑姑,同住在平安城中,距離不是挺遠,搭馬車單程不用半個時辰,可現因積雪的關係,馬車已經行進將近一個時辰了,仍離陸府尚有好大一段距離。
陸家是平安城最富有的人家,昔日陸家老爺陸金廣受友人之邀,合夥投資金礦開採。他投資了所有的家當開採了一年,別說金礦了,連金粉都沒瞧見,而那朋友可能因無成果而心虛還是因家當用盡而不想繼續開採,竟然偷偷捲了餘下的資金潛逃,陸金廣氣得差點病倒。
可他又固執的認為既已開採這麼久的時間,花費大量的人力與物力,要他輕易放棄,實在心有不甘,於是四處借錢,決定再給自己半年的時間,繼續招募工人,自己也捲袖下去採礦。
或許是傻人有傻福,也或許是他命中注定大富大貴,這礦山裡,還真有金礦脈,陸金廣因此一夜致富,成了平安城黃金買賣的大富人家,蓋了擁有小橋流水、高閣長廊的富麗園林私宅,還迎娶他打小就暗戀在心中(但人家對他不屑一顧),一名窮秀才的美麗女兒當老婆,婚後第六年生下一名與母親模樣如出一轍的嬌滴滴女嬰,他以為,他的人生就此圓滿了。
女嬰生下時,那粉嫩嫩的臉蛋,與母親一模一樣的細緻清麗五官,讓他疼愛不已,心中暗暗舒了口氣——還好女兒不像他長得方頭大耳,眼睛小小,鼻若蒜頭,嘴巴又闊,否則不知要準備多少嫁妝才嫁得出去。是說,他根本捨不得將女兒嫁出去,還是挑個上門女婿直接入贅,方便照看,以防女婿欺負了女兒,他鞭長莫及。
女兒是他的心頭寶貝,於是他決定取名為——陸寶貝。
陸金廣的妻子吳氏一聽,大翻白眼,那過於俗氣的名字,差點令剛生產完、全身虛弱的她因此昏厥。
「陸金廣,你敢取那名字給我試試!」吳氏怒目瞪視身寬體胖的丈夫。
吳氏對待丈夫從不客氣,不曾叫他相公、喚他夫君,高興時喊他「金廣」,不高興時就連名帶姓叫他,而陸金廣因為深愛妻子,只要妻子肯陪在他身邊,他就心滿意足,哪管妻子怎麼喊他。
夫妻倆結親後,整整五年未有喜訊,他的長輩與手足均勸他再納小妾,以免龐大家產無人繼承,全被他強硬的拒絕了。
他只愛一個人,愛了十幾年,好不容易能娶她為妻,疼她都來不及了,哪有心思將他的感情分享出去。
幸好,在第六年,妻子的肚皮傳來喜訊,雖然誕下的是女兒,對他而言,只要是妻子所出,管他男的女的,都是他的心肝寶貝,尤其女兒彷彿與妻子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細緻小臉,可是讓他一見就喜愛上了。
他立誓讓女兒幸福快樂、衣食無缺的長大,將來替她尋覓一個善良敦厚的男人,入贅為贅婿,只要有他在,誰都不准欺負他女兒!
女兒是他的掌中寶,妻子更是他的心中肉,取的名字老婆不滿意,他絕對不堅持,立刻又想了其他的,「要不叫銀珠?」
吳氏秀致眉頭蹙得死緊。
府中的女婢、長工,哪個名字不是取得俗氣有力,將寶貝女兒的名字取得跟奴僕們相似,他是想找死嗎?
「錦玉?」陸金廣語氣討好的問。
吳氏翻了個大白眼,同時吐了一口不耐的大氣。
「寶玉?」陸金廣近乎小心翼翼的彎下腰,兩手有些焦躁的在胸口前方摩呀摩。
吳氏再翻白眼。
「總不能叫千金或金玉吧?」陸金廣一臉為難的說,「我的名字就有個『金』字,與我相沖,不好不好!」得想想其他代表榮華富貴的好名字。
吳氏重歎了口氣。
早該知道她丈夫是個滿腦子金銀珠寶的草包,取的名字自然與此相去不遠,她怎麼會奢望他想得出一個脫俗雅致的好名呢。
吳氏的歎氣讓陸金廣心頭更是忐忑。
「我沒法了,不然娘子你來想吧!」怎麼取,妻子都不滿意,他黔驢技窮了。
這時,窗外一陣大風吹來,刮動滿園開滿粉色櫻花的櫻花樹,櫻花隨著狂風而揚起、飄落,落英繽紛,像下了場粉雪,好不美麗。
吳氏一時之間,看得入迷了。
「就叫紛紛吧。」她著魔般的輕聲道。
「什麼?分分?」這會換陸金廣大蹙眉頭了,「這不好吧,啥都分出去,自個兒不就沒得吃了?」
雅興整個被打壞的吳氏轉頭狠瞪他一眼,陸金廣連忙改口附和,「分分好,分得好,分得好!這表示咱女兒心胸寬大、出手大方,而且有捨才有得嘛!」陸金廣呵呵乾笑,附和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陸金廣很小氣、一毛不拔,但那是對外人,對自己人可不是這樣了,舉凡他的家人、親戚甚至是姻親,都可因他而取得衣食無缺的好日子。
當年,發了大財成了暴發戶的他,第一個念頭就是迎娶他暗戀十多年的鄰家女孩。
她高雅秀氣,五官細緻纖巧,小小的臉兒才巴掌大,眼眸水汪汪的,烏黑的瞳眸一轉過來斜睨著他時,他渾身血氣逆流,直衝入腦,整張臉都漲紅了。
當她輕笑時,笑聲若銀鈐清脆,笑顏似花兒綻放,他看得癡了、傻了,天地萬物彷彿在剎那間靜寂,他只看得見嬌俏臉容,只聽得見細嫩嗓子。
他多想像當年的漢武帝,打造一棟金屋,將心愛的女人嬌藏起來!
他托了媒人,聘金一開就是一棟可容納數十人的豪宅大院,可供得起吳氏一家六口衣食無虞三輩子的驚人天價。
吳氏的父親雖是個秀才,但不過是個書獃子,沒啥掙錢的本事,常窮得得靠當鋪才能過活,一家六口的經濟幾乎都是靠吳母做女紅、養雞養鴨苦撐下來的。
日子過得苦哈哈的他們,一聽到聘金的豐厚,全都嚇傻了,萬萬沒想到以為生來是個賠錢貨的獨生女,竟然可嫁到大富人家當少奶奶,而且那高價的聘金還可協助年紀不小卻無錢成親的哥哥們娶妻生子,一家人安安樂樂的過上好日子。
這場婚事,反對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吳秀才。他看不起從商的生意人,自訝好歹是個秀才,怎可將貓生女兒配給一個最下品的商賈!
但他的反對微小如亂飛的嗡嗡蚊鳴,吳母一掌就打死。
另一個反對的就是吳氏本人。她討厭陸金廣的長相,腦滿腸肥,俗裡俗氣,和她美麗的外表,絲毫不相配。
她曉得自己生得美,每次出外幫忙母親販賣雞鴨時,路過的男男女女均在她身上落下讚歎的眼神。
她這麼漂亮,就應該嫁給高官王族,有個顯赫的稱號,說不定哪天宮裡選秀,她還可以入皇宮當妃子,怎麼能嫁給一個俗氣的商人!
當然她的反對,一樣被吳母一語否決。
吳母認為這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大好機會,她窮得太久也苦得太久——她本也是個漂亮的女人,因為生活困苦、憂慮煩心,才不過四十出頭,臉容就衰老得像五十。女兒那套嫁給高官王族的論調她全都嗤之以鼻,譏嘲她的不現實,勒令不管她答不答應,這個親,是成定了。
不甘不願的新娘上了花轎,仗恃丈夫的寵愛,對於討厭的丈夫自然少有好臉色,生氣時,口氣更是好不到哪。
但陸金廣全都吞忍了下來,不為什麼,只因為他愛她,就算女兒的名字可能「分」光他的家產,他也會打落牙齒和血吞了。
於是陸紛紛的名字就這樣定了。
當吳氏親手寫下女兒的名字,陸金廣這才發現原來不是「分散」的「分」,而是有盛多之意的「紛紛」時,心頭可說是鬆了口大氣,並讚美妻子文采出眾,竟能取個脫俗又帶有好命之意的雅名,不像他只想得出金銀珠寶貝的相關詞,他實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吳氏賞給他的,自然又是白丸子兩顆,感歎自個兒命苦,嫁了個草包。
長大後的陸紛紛,果如她母親,是個花般的女孩,故吳氏妝點她時,衣上絕對繡有花草圖樣,繡帕、披帛、荷包、首飾亦與花兒有關;而最為嬌美的柔柔粉紅色調,則是最能襯托女兒的白皙膚色,映照得細緻肌膚白裡透紅,吹彈可破。
她可憐嫁了個俗氣的老公,她的女兒可不能也沾染上那份俗味!
這時,倚在車窗凝望外頭雪景的陸紛紛,壓根兒沒將丫鬟的叨念放在心口,她所有的心神都被美麗的雪花所吸引了。
她喜歡所有美好的事物,所以她喜歡繁花似錦的春天,也喜歡欣欣向榮的夏天,喜愛蕭瑟的秋天,冬天的雪景更是她心頭最愛。
當世上被白茫茫一片的白雪所覆蓋,是那麼的寂靜肅穆,蕭索中帶著孤傲自賞的韻味,她真是喜愛極了。
她希鑒她將來的夫婿也能擁有這樣的氣質,顯得那樣高不可攀,而讓人心生崇拜。
她心底很清楚父母的感情不算不好,但也不算好。父親非常的疼愛母親,可是母親打從心底嫌惡父親,從小就在她耳旁吩咐叮嚀,長大後成親,可別嫁給一個跟她父親同樣腦滿腸肥的草包。
陸紛紛很愛她的父親,他是她最喜愛的男人,但或許是長時間受到母親的洗腦,她也認為將來的夫婿,一定要是個健美挺拔的俊美男子,擁有讓人一見傾心的出眾儀表,可她並不認為非得要嫁高官侯族,她想要的是像父親這樣深愛母親的一個男人,同時也是一個她深深喜愛的男人,這樣就夠了,他甚至不需要有錢,就算窮得得當褲子也無所謂,反正陸家有得是錢。
她完全沒想過一個窮得得當褲子的男人,是很難有孤高自傲的氣質的,若在那樣的環境下還那麼自以為是,大抵也是個不切實際,難以體貼妻小,無法擁有可靠肩膀的夾縫生存者罷了。
時常作著身旁有俊雅夫婿相伴美夢的陸紛紛一想到自己的婚姻,不由得歎了口氣。
父親心底其實清楚,母親是看不起他的,認為他除了錢以外,一無所有。
為了彌補這方面的不足,父親決定讓她嫁個狀元郎,而他相中了城中一位今年剛中舉人的許姓書生,無條件支持他唸書,等來年殿試時全額支持他進京趕考,條件是進士及第就須返鄉娶她為妻,當個官夫人。
陸紛紛曾經趁出外逛街時,偕同丫鬟繞到許家,偷看了那人樣貌。
他是個普通人,樣貌中等,身材中等,不醜不俊不出色,惟一可取的就只有一身的書卷氣質,讓他看起來順眼了些,但總的來說,她不喜歡那個男人,她不是她理想中的夫婿模樣。
回家後,她跟父親抗議,不想嫁給那個人,對於這點,父親一反常態的堅持,非要她嫁給許舉人,將來好當個威風的官夫人。
要是過往,父親一定順著她的。
她不想嫁給那個人啊!陸紛紛氣惱的癟嘴。
家裡又不缺錢,她也看不出那官位能幹啥,為何不讓她嫁個喜歡的人呢?
說來說去,不就是父親愛面子而已嗎?
為何她要為了父親的面子,去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
她不依她不依她不依啦!
☆☆☆
「這雪怎麼落個不停啊,馬車到底何時才能到家啊?」身後,丫鬟玉珠還在叨念個不停。
陸紛紛聽得煩,轉頭低斥,「玉珠,你就別囉唆……」
馬車忽然震動了好大一下,將主僕二人嚇了一跳,害怕得抱在一塊兒。
「發生什麼事了?」玉珠對著外頭的車伕大喊。
「好像撞著啥東西了。」車伕停下馬車,躍下觀察地上的突起物。
「撞著東西?」陸紛紛好奇心起,就要開車門。
玉珠拉住她的袖子阻止她,「小姐,外頭冷,別下去。」
陸紛紛不以為意的回頭笑道,「你怕冷就待在車上,我下去瞧瞧。」
陸紛紛的個子雖然清瘦,但是身子骨十分健壯,對於冷的感受度比一般人低,當他人冷得全身發顫,她卻認為是清爽宜人的好天氣,而她的肌膚,一年四季都是溫溫暖暖,鮮有冷涼的時候。
玉珠還想阻止小姐的莽撞之舉,就聽到車伕驚駭的喊,「完了,撞著了人啦!」
「什麼?」陸紛紛心口一驚,甩掉玉珠拉袖的手,提裙下了馬車,奔來車伕身邊,著急的問,「你撞著人了?」
「小姐,我不是故意的啊!」驚慌的車伕真怕那人若死了,他可就要送官府判刑了。
陸紛紛藉由馬車上的燈火看出那個躺在地上的的確是個人,可能是因為剛才風雪大,掩去了躺在地上的身體,是車伕撥開了雪,才發現那突起物原來是個人。
「你別擔心,」陸紛紛安撫他,「這人看起來倒在此地已久,不是因為你撞傷才倒地的。」
「這麼說,他死了嗎?」車伕仍是驚駭。
陸紛紛抿了下唇,「我瞧瞧便知。」
陸紛紛才要矮身,車伕就忙喊,「小姐,若是個死人可就不吉,您千萬別碰啊!」
陸紛紛白了他一眼,「我不碰怎知道是不是個死人?萬一他還活著呢?延誤救治,害他死亡,豈不跟殺了他一樣?」
「但是……但是……」車伕囁嚅,不知所措。
打小被保護得很好的陸紛紛,可說是沒遇過壞人,天不怕地不怕,當然也不覺得就算是個死人又有什麼好怕——因為她從未親眼見過死人。
她脫掉右手的毛呢手套,撥開車伕未撥盡的、在那人臉上的殘雪,一張慘白無血色的臉孔露了出來,她看了,不覺胸口一窒,心臟倏地狂跳。
熱燙的血液在體內急速奔流,不是因為恐懼或害怕,而是因為——她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那幾乎可說是她夢想中的夫婿模樣!
她情不自禁將燈火移得更近,好能打量得更為仔細。
他有兩道斜飛入鬢的濃長劍眉,說明這人的果決、專斷與強大的意志力。
他有一管如山隆起的挺鼻,這令飽的輪廓突出,十分搶眼。
他有一雙略薄的菱形唇,嘴角堅毅,可見這人性格中的不易妥協。
可惜他眼眸緊閉,她無法看到他張眼時的模樣。但她猜測這人的眼必定炯炯有神,如天上星子,或如一潭幽湖,一望了,就被吸引了進去,無法自拔。
「小姐?」車伕狐疑的喊,心想小姐不是要探看那人是否還活著,怎麼突然在發愣,該不會是嚇著了吧?
陸紛紛恍然回神,連忙伸手探他鼻息,他的鼻息十分微弱,她無法判定他是否仍有呼吸,只好低下頭,直接以最柔嫩的臉蛋去感覺,卻不小心讓那冷透的鼻尖碰上嫩頰。
她的心這會更是亂了分寸,還差點讓手上的燈火掉了下去。
她是怎麼著,慌裡慌張的?
陸紛紛暗斥了自己一句,定下心神來,重新去感覺似有若無的呼息拂在頰面的感覺。
「他還活著!」陸紛紛抬首宣佈,車伕立刻鬆了好大一口氣。
陸紛紛叫喚尚待在車裡,觀望著不肯接近「死人」的玉珠下車,一起幫忙將這人從雪中挖出來。
那是一名十分高大的男人,她們費了好一會勁才將他身上的積雪清除。
挺拔健美,高大強壯,面容俊美……
陸紛紛激動的看著躺在地上的男人,心想,這不就是她理想中的夫婿模樣嗎?
莫非是上天聆聽到她的祈禱,實現了她的願望,將她要的人送到她眼前來?
這可是天賜的恩典啊!
上天給予的禮物,她怎麼可以不接受,這可是要遭天譴的!
「小姐,現在怎麼辦?」玉珠問看起來似乎莫名發著愣的陸紛紛。
「把他帶回去。」陸紛紛立馬下了決定。
「什麼?」玉珠與車伕難以置信瞪大眼。
「小姐,您說笑的吧,這是名陌生人……」車伕面有難色。
「你撞著了人,還敢不負責?」瞪著車伕的陸紛紛面有責怪之意。
「呃……」車伕心想,剛才小姐不是說這人不是他撞傷的,而是原本就倒在這的嗎?怎麼這會他得負起責任來了?
「小姐,可是這真的是名陌生人,擅自帶回去,恐怕……」玉珠心想,萬一是個壞人,豈不是引狼入室?
「既然是咱們的馬車撞傷了人家,自然要負責到底!」陸紛紛不容置喙,完完全全將這人會倒在地上,還受了傷的責任全攬上身。
車伕與玉珠面面相覷。
「都是你驅車沒看路。」玉珠怪罪車伕道。
車俠指著自己的鼻尖,百口莫辯。
「小姐,要怎麼把他帶回去?」玉珠心想這人體型那麼高大壯碩,恐怕只有將人五花大綁在馬車上一途了,可問題是,要怎麼綁上去?
「我們一起將他抬到馬車裡。」
「我們……一起?」玉珠還沒開始搬,就覺得手快斷了。
這人的體型看起來十分高大,要抬到馬車上恐怕不是易事……於是玉珠又看向車伕。
「這……我一個人沒辦法的。」車伕乾笑。
沒用的傢伙。玉珠心中暗啐。
「快點幫忙!」陸紛紛解下頸上紫狐裘的繫帶,將暖裘放到男人身上,希望藉此讓凍在雪中的軀體增加些溫暖。
「小姐,你的裘衣……」很貴的哪。
「咱們得讓他保持溫暖,否則他凍也凍死!」陸紛紛不耐的催促,「快幫忙啊,發什麼愣?」
「好……」玉珠與車伕這才無奈的彎身幫忙,有的抬肩有的抬腿,而這男人遠比想像中還要沉重,尤其在大雪中,他的身軀僵硬,光是要將他塞進馬車,就讓三人一頭一臉汗,完全感受不到冬夜的寒冷了。
男人被安置在馬車內側,虛軟的靠著車廂而坐,陸紛紛瞧他臉色青白唇發紫,心口就疼。
是發生了什麼事,讓他倒在路中央呢?
且他衣上那暗紅色的圖樣,應該不是衣服的花樣而是血跡,該不會是哪受了傷,所以才會昏迷在雪中吧?等帶他回家,一定要好好幫他處理傷口。
在馬車裡,陸紛紛吩咐玉珠,「把火盆端過來些……小心,別燒著他的腿了。」
「噢。」玉珠用腳將車上取暖用的火盆踢近男人腳旁,望著男人蒼白的臉容,她有些不安的問。「小姐,他不會醒過來吧?」她很怕出事啊。
「醒了不正好,表示他無事?」這樣她就可以清楚看到他眼睛的模樣了。
「才不好呢,萬一他對我們怎樣,或者行兇……那我們不就完了?」玉珠驚駭的低喊。
「他凍得像冰柱,就算真醒了,也無法對我們怎樣吧。」陸紛紛白杞人憂天的玉珠一眼。
玉珠嘴巴動了動,還想說些什麼,陸紛紛麗眸一瞪,她只好將未出口的憂慮吞下去。
小姐實在太沒有防備之心了,身為丫鬟的她只好多擔待,真要有什麼萬她只好挺身當替死鬼了,嗚嗚嗚……陸紛紛將暖裘拉到男人的下巴邊緣,小心而仔細的裹起冰冷的身軀。
「我們上路吧!」她對著車伕喊。
「駕!」車伕扯動韁繩,命令馬匹往前行走。
在不遠處的屋簷上,有雙在夜色中特別明亮的眸眨了下,冷冷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須臾,那雙如野獸般犀利的眸消失在夜色中。
馬車約略又行了一刻鐘,才回到陸府,陸紛紛特別交代車伕自後門進入,因為她不想擾醒府中任何一個人,尤其是她的父母。
「小姐,您不通知老爺夫人?」玉珠詫異。
「我娘最會驚慌失措,她若知道我撿了個半死不活的男人回來,一定喳呼著不祥、污穢,立刻把人丟出去:而我爹最會小題大作,他一定認為這男人身上必定發生什麼事才會倒在路邊,且他又受了傷,必定先叫官府來抓人。」
玉珠不得不佩服小姐透徹的分析,老爺跟夫人的可能反應的確與此相差不遠,但——
「這人總是陌生人,您將他帶進來,不覺不妥?」玉珠還是覺得不安,「萬一他真是什麼殺人要犯呢?」
「那也得等他清醒,恢復力氣才有可能對我們下手。」陸紛紛表面看來十分冷靜的分析道。
玉珠的疑慮,她壓根兒沒想過,此時此刻的她只有一個想法——她想看他的眼,想看他張開眼時的模樣,是不是與她想像如出一轍,是她理想中的完美男子。
「那……我們要將他放到哪去?」車伕問。
「放到我房中吧。」
「小姐房……」玉珠差點尖叫出聲,是陸紛紛眼捷手快掩住了大張的嘴,要不,真會將不管睡著或沒睡著的統統給喊來了。「小姐,這是個男人,於禮不合!」
「救人要緊,管什麼禮不禮!」陸紛紛輕瞪玉珠,「不放我房,要放哪?就算放客房,我也得在客房照顧他啊。」
「照顧?」玉珠傻眼,好像這是小姐今日發明的新詞,前無古人,從未聽過般的詫異。
「別跟我囉唆了!」陸紛紛滿臉不耐道,「誰才是主子啊?我怎麼說你們就怎麼做,難道我這個主子想做啥,還得一一跟你們交代,等你們准許?」
車伕與玉珠互看一眼,默然點頭。
在陸紛紛居住的房中,還有兩名丫鬟等著她們回來才敢去安歇,可當她們發現主子竟然跟玉珠還有車伕搬著一具「屍體」入房時,均詫異的瞪大眼,喉口因恐懼而發緊,張了老半天,說不出半個字來。
「玉玲。」陸紛紛吩咐其中一名面色如土的丫鬟,「去通知老爺夫人,我從小姑姑那回來了,並說我睏倦想歇息了,就不過去問安,他們也不用過來看我。」
玉玲彷彿未聽見陸紛紛的交代,手顫抖的指著那具「屍體」,「那……那個……」
「這事可別跟他們提起,務必保密,誰洩漏了風聲,我就處罰誰。」陸紛紛威脅恫赫的眸環顧眾人。
玉玲恐懼的點頭。
莫非是小姐不小心弄死了這個人,所以帶回來毀屍滅跡?
可是小姐是一個心腸柔軟之人,雖然她有時因受老爺耳濡目染,會在威脅時說一些什麼處罰人之類的威嚇,但那都只是在嘴上逞兇鬥狠,其實並無真意的啊!
所以這一定是意外!
小姐,我會替你保密的!玉玲默默在心中發誓,並快速跑了出去。
「玉珍。」陸紛紛再吩咐另一個丫鬟,「去找套這個人能穿的男裝,要暖一點的。」
玉珍用力點頭,出外找衣服。
剩餘的原班人馬聯合將昏迷不醒的男人搬到床上,玉珠點燃床邊的燭火,好讓陸紛紛能看得更仔細。
陸紛紛交代玉珠拿剪子過來,動手剪開男人身上的衣服,在他胸口處,長約六七寸的傷口讓眾人驚駭莫名。
果然在他衣物身上的暗紅色痕跡,不是衣料的花樣,而是血跡!
「這……」玉珠抖著聲說,「難不成是被車輪輾傷的?」指責的眼瞪向車伕。
「不不不不!」車伕慌忙辯解,「這不是被車輪輾傷的,這是被砍傷的,是刀傷呀!」
哪有車輪輾傷的傷處這麼利落,還這麼長的?就算馬車快速的直接狠撞上男人的胸口,也造就不出這樣線條精準的傷口啊!
「閉嘴!」陸紛紛頭也不回的低斥,「別大聲嚷嚷。」
車伕連忙雙手捂嘴,還用手肘推了一旁的玉珠一下,要她一起照做。
玉珠白了他一眼,不予理會,倒是望向男人的眸光沉了。
既是被砍傷,原由恐怕不簡單。這可不是不小心撞傷了人,為了負起責任而將人帶回來醫治那般的單純,誰知他是遭逢了什麼事,更或許,是被官府追殺的惡人,那可真是引狼入室了!
陸紛紛細瞧著傷口,訝異的發現這樣的傷口長度照理應該流不少血,但自染透衣服的血跡來看,他血流得並不多,似乎曾做過什麼緊急處理,也或者是因為天氣太冷,傷口被雪給凍住了,所以血流得少?
她還記得有次玉玲不小心讓剪子劃傷了手掌,那傷口跟男人的傷比較起來根本是小巫見大巫,卻流了好多血,衣服上血跡斑斑,將她跟丫鬟們都嚇壞了。可比較起來,這人的傷口所流出來的血,似乎也比玉玲的手傷多沒多少,似乎很不尋常。
陸紛紛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吩咐玉珠多拿幾個火盆讓房中更溫暖些,同時以濕巾擦拭男人的傷口。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2-6-18 13:27:02
第二章
「小姐,這由我來吧。」玉珠想接過陸紛紛手上的濕巾。
「我來便行。」她想親手照料他。「我得研究一下傷口。會不會真是咱們弄傷他的?」陸紛紛詻謅了個借口。
「小姐,真的不是我撞傷的。」車伕急急忙忙又辯解。
「是不是我會定奪。」車伕真是討厭,囉哩囉唆的,她根本沒指責單單是他的錯嘛,那麼驚慌幹啥?
拭淨傷口週遭的血跡,陸紛紛發現男人的傷口明顯有開始癒合的痕跡,她不由得又猜測該不會他其實受傷很久了,而身上的衣服也換過了,所以血跡才會不多?
將男人身上的傷口處理好,敷上傷藥,綁上繃帶,並由車伕幫忙換上乾淨的衣服後,陸紛紛要丫鬟將髒衣服拿去燒掉,回房休息,人由她來照顧便行。
三名丫鬟均面有難色。
「小姐,咱們若留您跟那個男人孤男寡女的,老爺夫人若知曉,我們一定會被處罰的!」玉珠開始發揮她的囉唆本性,「而且萬一這事傳了出去,可是有毀您的名節,若您的未婚夫因此毀婚,您可就失了當官夫人的機會……」
「夠了!」陸紛紛揮手要玉珠閉嘴,「如果這事真傳了出去,我會知道是誰大嘴巴。」陸紛紛環顧在場四人,眾人均嚇得倒抽一口涼氣。
失了當官夫人的機會,正合她意!陸紛紛心底暗想。
若是父親能將她跟床上的男人配成一對,不曉得有多好呢。
她心花朵朵開的作著春秋大夢。
「小姐,奴婢的嘴巴可緊了,絕對不會將今晚的事洩漏出去!」擅長見風轉舵的玉玲以兩指在嘴上打了個叉。
「小姐,我也不會說出去的。」沒啥主見,只會附和的玉珍亦跟著打叉。
車伕當然跟著搖頭,「奴才什麼都沒看見。那床上有人嗎?沒有啊,這屋內只有我們五人,其他啥都沒有!」
陸紛紛滿意的點頭,水眸銳利的望著遲遲未開口的玉珠。
玉珠輕歎了口氣,「小姐您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但如果有什麼事發生,可記得要喊我們。」
「他人昏迷成這樣,能有什麼事?」陸紛紛啼笑皆非,「我看他這樣,說不定得好幾天才醒得過來。」
丫鬟們點頭離開,房門關上時,忍不住議論紛紛,但想小姐的心地本來就善良,可能不忍見那男人受了重傷無人照顧,又怕累了她們這些丫鬟,所以才想親自照顧他吧。
只是這樣做,對小姐的名節實在有損啊。
「咱們就守口如瓶,誰都不准說出去!」玉珠瞪視眾人,停佇在車伕臉上的時間尤其長。
眾人紛紛點頭,隨後互揮了手,鳥獸散,只有玉珠待在原地不動。
她怎麼想都覺得不妥,她剛怎麼會一時糊塗竟答應讓小姐與陌生男子單獨共處一室?
這事若被老爺夫人發現,怪罪下來,身為大丫鬟的她絕對遭受最大懲罰。
不成不成,她得告訴老爺夫人才行,不可讓一向任性驕縱慣了的小姐胡來啊!
「先去看一下小姐房中情形,再去稟告老爺。」拿定了主意,玉珠轉身走回主屋。
才剛要踏上主屋前的階梯,她的身後俏聲無息落下一個黑影,在她身上的穴道一點,玉珠不由自主的身軀一軟,失去了意識,倒進那人懷中。
黑影的個子只比她高了些許,力氣卻不小,將她拖到僻靜吹不到風的陰暗角落放置,思慮了會後,解下身上的披風,將她從頭到腳蓋住,方旋身離開。
房裡,奴才們一走,陸紛紛立刻剝下強裝嚴肅的鎮定表情。
照顧傷者一事,貴為千金大小姐的她壓根兒不用自個兒動手,更別說她有三個丫鬟,就算體恤她們的辛勞,也可輪流休息,不會太累人。
她堅持要自個兒照顧他,不為什麼,只因若有他人在場,她就無法像現在這樣坐在床沿,兩手托腮,凝神注視床上男人好看的臉。
他可以說完完全全是她理想中的樣子……纖指情不自禁輕觸上他的頰,冰冷的溫度讓她嚇得縮手。
他的唇仍是青紫,可見滿屋的火盆跟厚重的棉被仍無法讓他回溫。
「你好冰。」她咬了咬唇,鼓起勇氣拉起他的手,合於小小的掌心中,拚了命的來回搓揉。
她的手一向溫暖,母親常笑著說,夏天最討厭碰到她的手,那會讓人大汗淋漓,可是冬天最喜歡抱她入懷,因為她就像個小懷爐,暖和和的,讓人忘了冬季的嚴寒。
懷爐?
腦中冒出的主意讓她心駭了下,嬌顏頓時滾燙。
再怎麼心儀這個男人,也不能將自己的身子送上去當他的懷爐吧?這可不只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易引人議論而已,而是直損名節的重要大事呀!
可他一直處於昏迷當中,臉色是可怕的青白,嘴唇像中毒般發著紫,不管她怎麼搓揉他的手,都未見好轉。
她將地上的火盆再挪近床邊,過了好一會後卻發現一切都是徒勞無功,他的身體太過冰冷,無法產生熱能,就算蓋再厚重的被子也沒有用。
她咬了咬唇,心想,她只要在丫鬟早上過來前起來,就誰也不曉得今晚發生什麼事——她不可能說出去,而床上昏迷無意識的男人更不可能說出去。
她要救他!
一定要救他!
她要看到他醒轉過來的模樣,甚至……聽到他的嗓音。
下了決心的她大膽動手脫掉身上的外衣,只著單衣與肚兜,掀開被子,窩了進去。
一靠近他的身,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天啊,他可真冷。
她心慌的將耳朵貼上他的胸口,還好雖然微弱,但他的心仍跳著。
她相信,只要讓他恢復溫暖,他就會好轉。
忍耐著寒意,她鼓起最大勇氣在被窩裡張手將他團抱。
他的身軀非常的結實,就算昏迷的時候,肌肉也硬得跟石頭一樣,與她的柔軟截然不同。
這就是男人的身體。她紅著小臉想。
她將自個兒的溫暖粉軀貼上男人偉岸的身子,小手仍拚命在他背上搓揉,小嘴呵著熱氣,吹拂他的頸窩。
過了不知多久,她感覺到懷中的男人動了一下。
她驚喜莫名,直覺告訴她,他有救了,於是更加賣力的搓揉他的手臂、他的臉頰。
忽然,他的身子開始顫抖,她可以聽到他的牙齒正在格格打顫的聲音。
「你會沒事的。」她在他耳畔輕柔說道,「你會沒事的,別擔心,有我照顧你,不會有事的。」
他開始呻吟,她以為是他傷口的疼痛正折磨著他,或者是她不小心壓到他胸膛上的傷處了,於是她退開了些,想換個不壓疼他的姿勢,沒想到她才退開,男人就將她摟了回來,像是一失了她的溫暖,他就將再次墮入寒冷般的急躁。
他的腿圈攬著她的腿,一手環著她的頸,大掌貼上她的背,另一手繞著她的腰,這樣過度親密的動作,讓她很是不知所措。就算她喜歡這個男人,對他一見鍾情,這樣的親密也太過火了。
她還是記得,自己是雲英未嫁的閨女。
可當他在她耳邊呻吟著寒冷的痛苦,迫切的需要她的溫暖時,她又忍不住想,她是在救人,如果她離開他,說不定他又會再次失溫,更說不定,他真的會死。
反正她只要在丫鬟們早晨入房前,想辦法讓這個男人體溫恢復正常,沒有死掉的顧慮,她就可以裝做沒事樣離開這張床。
而且——她不知羞的想——被這樣抱著,感覺出奇的好。
她知道自己真是不知羞恥到了極點,但這是她心中的小秘密,她不會分享出去的。
於是她從鐵鉗般的懷抱中抽出粉臂,他熊抱著她的姿勢讓她只能搓揉他的後腰,小嘴仍不斷的呼出熱氣,希望他快快暖和起來。
寒冷似乎逐漸離開他,她感覺到他的身子慢慢的放鬆了,緊箍著粉軀的力道較為鬆緩,在她頭頂的痛苦呻吟也變成了微微喘息。
她抬起頭想瞧瞧他目前的情況,看他的氣色有沒有好了些,赫然發現,男人睜開眼了。
他的眼半張,但看得出是一雙細長的眸,眸色是濃沉的黑,像是深更夜色,讓人有種即將被捲入的錯覺。
她呆呆的回望,他的眼才半張就有著奪取她呼吸的能耐,若清醒的張開,不知道是怎樣的強大魅力。
男人雖望著她,但很明顯是沒有焦距的,像人正處於睡夢中。
「你好過些了嗎?」她輕聲的問。
明知他可能壓根兒沒聽到,她還是忍不住想溫柔的對他低語,希望能讓他恢復得更快。
「外頭雪下那麼大,你是為什麼會受了重傷,一個人倒在雪地裡的呢?如果我們沒有發現你,你會不會就死在那裡?」
懷中的男人忽然將低喃中的她身子拉高,她訝異的一愣,才想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時,男人的唇忽然朝她的柔軟壓了下來。
她驚愕的發現他將他的舌頭鑽入了她的口中,像要汲取檀口中的溫暖一樣,糾纏著她的丁香小舌。
她慌亂的想推開他,卻不小心戳到他胸口的傷,他痛喊了一聲,她忙縮手,那已離開的唇這時又欺了上來,吻得更為兇猛,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這太過火了,她不可以受到他的欺凌!
她慌忙的想推開他,可是又怕戳到他的傷處,就在她猶豫不決時,男人的手從上衣的下擺探入,布繭的掌心在她的裸背上游移,她先是因他手的冰冷而倒抽了口氣,縮起了身子,企圖掙開,卻無法。
男人持續的撫摸,手的溫度似乎因她而同化,逐漸溫暖了起來,撫觸不再讓人退卻,反而有種難以言喻的舒服感。
怎麼辦?她竟然不想抵抗了。
尤其當他吻得不再粗魯,而是放緩速度,吮嘗嬌嫩的唇瓣時,她幾乎像雪遇著了火,在他的懷中化成了一灘水。
背上的巨掌移來前方,罩上右邊的渾圓,隔著肚兜刺激著她的乳尖,她感覺到她的胸口緊繃了起來,有種奇妙的快感自他繞圈的地方流竄了出來,化成了一股一股的熱流,在她的四肢百骸流竄,她不由得微微呻吟起來。
她迷迷糊糊的想著她不應該讓他這樣恣意的碰觸,可另一個聲音又告訴她,他是想在她身上汲取溫暖,就像現在,停留在她身上的手已不再冰冷,而是有了溫度。
他正活了過來,如果她拒絕,說不定他又會掉進寒冷的煉獄,再次因為失溫而昏迷不醒。
她的理智在做天人交戰。
她很清楚這樣做不對,可是她無法抗拒那從未經歷過的陌生撫觸,他給予她的感覺是那麼的好,她渾身因此酥酥軟軟,覺得自己真的變成一灘雪水了。
男人調整了一下兩人的姿勢,一樣堅硬的物事同時擠入了她的雙腿之間,她訝然的想知道那是什麼,但他的手仍是像鐵臂般將她摟緊,他的唇似乎十分眷戀她的唇不肯分開,她無法知道在她腿心處來回律動的是什麼,卻可以感覺到它似乎在脹大,而且變得越來越熱,那熱度穿透了布料,直抵她的腿心,連她也感受到那份熱度,而且還有種難以言喻的歡愉正散發開來,令她的胸口悶悶的,小腹深處癢癢的,積蓄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渴望。
「唔……」她呻吟,與他的喘息合而為一。
她下意識依著本能追尋快感,粉臀隨著他的律動而擺,腿心摩擦著他的硬挺,大腿夾緊,兩人小腹不時互相碰撞。
快感越來越強烈,抓著他手臂的十指掐得死緊,指甲深陷,她嗚咽著極度渴求填滿的空虛,粉臀也擺弄得越來越快,直到快感的浪潮將她淹沒的瞬間,歡愉的嬌喊迴盪在他口中,她渾身震顫,胸口喘得激烈。
他迅速將她側躺的身子壓平,意圖翻身伏到她身上,這劇烈的動作扯痛了他的傷處,他低低嘶喊了一聲,躺了回去。
聽到他痛苦的低喊,陸紛紛不管那高潮的餘韻還在體內擺盪,讓她的身軀依然發軟,勉力支撐起上半身,查看他的情形。
他的雙眸已經閉上,面色看起來似乎很正常,唇色也不再發紫,而是淡淡的淺膚色,額上甚至覆蓋著一層薄薄的汗水。
她小心的抹去他額上的汗水,指尖輕採鼻息,雖不致平穩,但已十分清晰,可見他已經沒事了,而且,人似乎睡著了。她右手支頤,觀察他好一會,確定他真的睡著了,才納悶的下床整理凌亂的衣物。
她的衣領歪斜,肚兜露在單衣外頭,最讓她感到難為情的是雙腿有股濕意,不知是打哪來的,而且那濕濕的感覺讓她的腿心莫名發癢,忍不住回想起男人剛才在她身上製造出的奇異感覺。
那是一份奇妙又美好的經歷,是前所未有的,她感到眷戀,希冀著想要再感受一次。
嗚……雙手掩住發紅的小臉。
她實在太不知羞恥了,這種躺在床上讓陌生男人亂摸的事她竟然做得出來,而且還回味再三?
她重新穿回了外衣,將散亂的雲鬢整理好。
她曉得丫鬟們在早晨時一定會比平常早入她的房,所以她不能讓人看出異狀。
她費力搬了張椅子擱到床邊,人窩了上去,本想打個盹,沒想到竟沉沉睡著了。
窗外,一雙冷寂的眼悄悄離開。
☆☆☆
「哈啾!」玉珠雙眼睜開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打噴嚏。
她的眼前有股黑暗罩上,她覺得冷,覺得屁股疼,她納悶的伸手抓下那片黑暗,意外發現是件披風罩在她身上,而她,竟然半躺在屋後的角落。
這是怎麼回事?她愕愣。
天色仍暗,連星子都不清晰,月兒混沌,北風蕭蕭,離黎明尚有段時間。
她怎麼會睡在這?她……她心頭一驚!
小姐!
那個陌生男人!
當下她也不管怎麼會睡在外頭的困惑,支撐著僵硬的身子站起來,打開後門入內。
屋內是回異於外頭寒冷的溫暖,甚至是暖過頭了,害得她有些冒汗。
她躡手躡腳走來寢居,發現陸紛紛窩在太師椅上,頭靠著床柱睡著了,而那個陌生男人看上去氣色似乎好轉,臉不再毫無血色,眉宇之間不再緊皺著痛苦的痕跡。
不知道現在幾更天了?玉珠轉頭望向窗外。
此時萬籟一片靜寂,整座宅邸靜悄悄的,因為寒冷,連夜行性動物都窩回巢中避寒了。
應是三更半夜了吧?她猜想,「哈啾!」她忍不住又打了個噴嚏。
慌忙掩口,怕驚動小姐,不過陸紛紛睡得沉,絲毫未發現屋中另外有人。
都這麼晚了,她好去打擾老爺夫人嗎?玉珠踟躕。
而且剛才她為什麼會昏睡在外頭?
難道是因為太累,所以不自覺的睡著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
咬唇想了想,她決定還是先回僕役房休息,明兒個一早再稟告老爺夫人。
自後門走回主屋院落外頭的僕役房時,不經意踩著了剛才罩在她身上的披風。
這披風不是她的,且又是誰看到她人睡在外頭,卻未將她叫醒,任她睡在雪夜中?
哪個人這麼沒良心的?
「哈啾!」又打了一個噴嚏,她猜她若再繼續待下去,恐怕真要著涼了。
將披風捲起攏在胸口,玉珠彎著懼冷的腰,快步走回僕役房。
清晨,陸紛紛是被她的丫鬟搖醒的。
「小姐,不好了,那位公子似乎正在發燒。」玉珠喊。
她們天剛亮就起床過來探視情況,想不到昨晚凍到臉色青紫的男人此時竟因高燒而臉龐通紅,玉珠指尖才碰上男人額頭,就因高燒而嚇了一跳,連忙搖醒一旁還窩在椅上睡的陸紛紛。
「什麼?」陸紛紛瞬間清醒,急奔來床邊查看情況。
只見床上的男人臉色比辣椒還紅,嘴唇乾裂,喘息沉重。
「小姐,恐怕真的得叫大夫來了。」玉珠憂慮道,「否則這位公子說不定性命堪憂。」這下沒凍死也要病死了。
「可叫大夫來的話,老爺夫人就會知道昨晚小姐的房裡躺著一個男人,這樣我們就統統完蛋了!」玉珍驚慌的說。
「對啊!」玉玲同樣驚恐的點頭。
「但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發燒而不管。」陸紛紛兩手握拳,一時之間想不出個好主意。
「這樣吧,」玉珠當機立斷,「將公子放到我的房中。」
「你的房?」玉珍訝異瞪眼,「讓你房中躺個男人……一樣不好!」大家都是未出嫁的黃花閨女,就算她是奴婢,將來也是要嫁人的呀!
「不然你說,還有什麼好方法?」玉珠橫玉珍一眼。
「都別吵了,還是讓他放在我房中。」陸紛紛指示一旁的玉玲,「去叫大夫。」
「噢……」玉玲遲疑了一下下才點頭離開。
「玉珍,去告訴爹娘,說我們昨天救了一個受重傷的傷員,還有,咱們口供要一致,昨晚我們都一起在這房中照顧他,懂嗎?」陸紛紛再吩咐玉珍。
與其等到不堪的謠言傳到爹娘口中,不如由她自己來闢謠。
玉珍點頭,「奴婢這就去。」
陸紛紛將毛巾用冷水打濕,覆蓋在男人的額頭上。
「昨晚是差點凍死,現在卻是發高燒。」玉珠歎了口氣,「這男人的毛病真多。」
陸紛紛回頭瞪了她一眼,「就是因為昨晚差點凍死,所以才會受涼發高燒,你怎麼說得出這麼毫無同情心的話來?」玉珠吐了吐舌,不再多言。
她心裡只想到因為救了這男人給她們帶來許多麻煩,還要說謊以堵悠悠眾口,真是個麻煩精。偏小姐也未免太好心,不但救了人家,還一夜看顧,床讓給了人,自己睡在椅上,若是她,才不幹呢!
昨晚若不是她莫名其妙昏睡在屋後,早就通報老爺夫人,這時也不用說謊了。
不過她好端端的怎麼會無故昏睡呢?怎麼想都邪門。
難不成……有什麼邪門的玩意跟著不明原因受重傷的男人一起溜進陸府了?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她一定要找時間到廟裡求道平安符……不,是驅邪的符咒,將屋內的髒東西給驅逐出去才行!
沒多久,受到通知的陸金廣與吳氏慌慌張張的跑過來了。
陸金廣肥胖的臉潮紅,可見他剛才趕得多急,在急慌中還不忘扶著愛妻,免得她摔著了。
「什麼男人?」陸金廣一進屋就怒氣洶洶的大喊。
「爹。」陸紛紛不慌不忙的走近,抓起親爹的手,嬌嗲的說,「女兒昨晚救了個人呢,還不稱讚女兒。」
「你昨晚救了個人?」陸金廣一聽到女兒嬌軟軟的嗓音怒氣就消了一半,「為什麼沒跟找們提?」
吳氏嚴肅著一張美顏,「你還把男人放在房中,你難道忘了你可是待字閨中的黃花大閨女,這醜事若傳出去,許家狀元不娶你怎麼辦?」
許家狀元?就跟她的婚事一樣,八字還沒一撇呢!誰知那個許姓書獃子是否真有能耐高中狀元,謀得高官厚祿,母親會不會說得太早了?
陸紛紛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嬌聲辯解道,「為了要救人,女兒才無暇管那麼多呢!」
「那男人有沒有對你怎樣?」陸金廣挽起袖子,「他若敢對你怎樣,我就殺了他,把他大卸八塊,屍體拿去餵狗。」
「你快說說,」吳氏著急道,「他該不會對你怎樣了吧?」
「他對你怎樣了?」陸金廣瞪凸眼,「他奶奶的,我非殺了他不可!」
「爹、娘,你們兩個一搭一唱,都沒讓女兒解釋的機會。」陸紛紛嬌嬌跺腳,噘起粉唇,「人家哪會跟他怎樣,人家尚未出嫁呢,當然不會怎樣,而且那位公子昨晚昏迷一夜,恐怕該害怕被怎樣的是那位公子,而不是女兒吧!」
至於她昨晚窩到床上想當他的懷爐,卻被昏迷中的他上下其手一事,她自然半個字也不會說出去。
「少沒個正經!」吳氏瞪她一眼,「這種話可以亂說的嗎?傳出去的話,人家還以為陸家的女兒不識大體,沒個分寸。」
這女兒受她草包父親的影響,常會說些亂七八糟的渾話,真是要把她氣死了。
「哎呀,娘,女兒開玩笑的。」陸紛紛呵呵一笑,「人家只是想說明,那位公子重傷昏迷了一整夜,而且丫鬟們都在啊,真想怎樣,還不能怎樣呢!」
一旁的兩個丫鬟點頭如搗蒜,就怕點得太慢,惹禍上身。
「是啊,老爺,夫人,」玉珠上前一步道,「咱們昨晚都陪著小姐,那公子昏迷了一夜,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完全不用擔心。」為了保命,她臉不紅氣不喘的說著謊。
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陸紛紛嬌顏不由微紅。
他何只有翻身的力氣,他在半昏迷中,力氣仍是強得驚人,她就像柔弱無骨的小草,被他緊緊擁在懷中,他佈滿繭的手指在她的裸膚上游移,她難忘那份觸感,還有那份灼熱抵在她腿心時,因為摩擦而造成的奇妙快感,皆讓她難以忘懷。
啊,她真是糟透了,怎麼腦子裡盡想著這些醜事呢?
可怕的是,在愧疚感升起的同時,她竟然也想念著肌膚相觸的溫暖。
她實在是太不守婦道了!
「就算丫鬟們都在,也是不行!」吳氏瞪向女兒,「你應該早點告訴我們的。」
「沒錯!」陸金廣用力點頭,「你應該告訴我們,讓我們來解決。」
「可是那時夜深了,女兒不想驚擾到爹娘就寢嘛。」陸紛紛有些委屈的癟起嘴。
「你尚未歸家,我們怎麼可能睡得著?」吳氏白她一眼。
「是啊,我們可是一直等到你的丫鬟通報你到家,才有辦法入睡的。」陸金廣附加解釋。
「所以說,那時爹娘都等女兒等得累了,女兒才不可能那麼不孝的還要爹娘撐著疲累的身子,來忙這位公子的事呢!」陸紛紛眨著靈動大眼,跟她的丫鬟玉珠一樣,說謊都不臉紅的。
「好啦,別吵了。」吳氏決定停止這永無結論的爭執,「以後不准你再從外頭撿些不三不四的人進來。」
平日愛撿些流浪貓狗也就算了,這會竟撿了個人,還是個大男人,她真要昏倒了!
還好這男人昏迷不醒,啥事也沒發生,否則她怎麼跟許家交代?
「可是不能見死不救啊,娘不是這樣教女兒的。」陸紛紛嘟著嘴,一臉委屈道,「娘平日教女兒要善良淳厚,還有那些忠孝節義之事,女兒可都是謹記在心,娘該稱讚女兒才是啊,怎麼還責備起女兒來了?這樣女兒會不曉得該怎麼辦,不知該聽娘的話,還是不該聽娘的話呀。」
吳氏被堵得無話可說。
「好,救救救,傷者要救,但是一定要先通報爹娘,懂嗎?」深愛女兒的陸金廣妥協。
「女兒曉得了。」陸紛紛親暱的粉臂勾入父親的臂彎中。
「去看看那個男人現在怎樣了。」陸金廣與吳氏一塊兒走向床。
男人的臉雖因高燒而通紅,但是仍無損五官的英俊,眉宇之間的英氣與睿智。
吳氏不由得掩嘴在心中驚呼。好俊的男人!
幸虧她已過不惑之年,若她還是未出嫁的幼嫩姑娘家,恐怕就要為這英俊的男人而心蕩種馳,迷得失去理智。
吳氏暗覷身旁的女兒,見她望著男人時,小臉緋緋,心中當下瞭然,女兒會撿回這個男人,還安排住在自個兒房內,不是沒有理由的。
吳氏不喜歡丈夫替女兒挑的夫婿,她認為他外型太過普通,配不上她嬌艷如花的漂亮女兒,但那個未婚夫婿聰穎過人,年紀輕輕方才二十歲,就已拿下舉人,相信明年的殿試,要狀元及第不是難事,可望在朝為官,女兒嫁給他,將來可當個顯赫的官夫人。
是因為他值得投資,吳氏才勉強答應這婚事。
說實話,她跟女兒一樣,中意床上男人的長相,不過她也已過只看皮相的年紀了,床上這男人不知是何來歷,萬一只是個市井小民,就算他長得再俊,她也不可能答應女兒跟他一塊兒。
而陸金廣一看到那男人,就感覺到強烈的威脅感。
直覺告訴他,這個男人很危險,至於原因,他說不出個完整理由來,他只隱隱覺得那男人極有可能搶走他的心愛寶貝,這個男人是個掠奪者,絕對不可以輕忽。
「把這個男人搬到客房去!」陸金廣揚聲下令。
「爹,」陸紛紛忙阻止,「他傷還沒好,而且還發高燒,不能隨意搬動的。」
「你一個未出嫁的大姑娘,床上躺著個男人,怎麼行?」陸金廣這次可不管女兒的求情了,「我只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讓他睡客房,」客房離女兒的房間最遠,一個在東,一個在西,這可以讓他安心點。「另一個就是將他丟出家門,置之不理。」
「爹——」
「丟出去!」陸金廣可是鐵了心了。
陸金廣平日雖縱容女兒的任性,女兒的要求十件有九件半都欣然答應,但唯一不答應的那半件事,可是比石頭還要固執的堅持——譬如陸紛紛與許舉人的婚事。
當撒嬌、耍賴、求情都無用時,陸紛紛知道她只能接受父親的安排,否則床上的男人絕對會像條棄犬一般,被丟出大門口……不,是後門的小偏門。
「好,讓他睡客房!」陸紛紛只得無奈的妥協。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2-6-18 13:27:34
第三章
樓永夜醒來時,只覺渾身疼痛無力,難以控制的虛弱感籠罩全身,他就像大病初癒的人一樣,需要湯藥或食補的調理,否則連抬手這樣簡單的動作都嫌乏力。
他明白,他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道。
張開酸澀的眼,入眼的是架子床頂蓋的鏤雕花紋,雕工細緻繁複,木質紋理細膩,雍容典雅,透露貴氣。
他揉著發疼的太陽穴,心想,他的隨從名塘,是哪來的門路找到這富貴之處,大大方方的讓他藏匿?
「你醒了?」他忽爾聽到如銀鈴般清脆之嗓。「怎麼?頭疼嗎?要不要再請大夫過來幫你看看?」
他循聲轉頭,愕然看見有個粉雕玉琢,膚質白細,身材纖細玲瓏,年紀大約十七八的俏姑娘就立於床邊,一臉擔憂的與他四目對望。
小小的臉蛋約只有巴掌大,粉腮緋緋,眸光燦艷,他不由得胸口一窒,種從未有過的衝擊撞上了心口。
最吸引他注意的是那雙美眸,清澈無瑕,眼白隱隱透著天真的藍,讓看盡世間醜惡的他有好一會怔然,心卻跳得急促。
但那份在心口上的怦然只持續了一會,因工作而養成的多疑性格很快就在他清醒的腦中起了作用。
他沒看見名塘。
照理,在他受重傷之際,沒道理會被放到一個陌生之處,故眼前的姑娘是友是敵尚難分辨,仇家甚多的他自然得多加小心。
是故,他不言不語,欲從對方的話語中尋端倪。
陸紛紛見他明明清醒卻未響應,不由得擔憂轉頭詢問身後的玉珠,「我還以為公子醒了就沒事了,可他怎麼看起來傻傻的?」
「小姐,說不定他就是個傻子。」一向有話便說,不拐彎抹角的玉珠直言道。
「傻子?」陸紛紛詫異的水眸瞪大,難以置信的再盯著樓永夜那張看起來沒啥表情的臉龐,心痛的小手捂著嘴。
怎麼會呢?他長得這麼俊,張開的眼果然如她想像中的深邃好看,但……但它看起來的確是呆滯的,難道說,她第一眼傾心的俏公子,當真是個傻子?
「也說不定他是因為受了重傷才傻了。」玉珠分析道。
「你的意思是說,他有可能除了胸口的傷,腦子也受傷了?」陸紛紛急問丫鬟。
「我只是說有這個可能。」玉珠聾聳肩,「小姐,若這人真是個傻子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現實的衝擊過大,她的腦子無法運轉,以至於平日反應靈快、伶牙俐齒的她一時之間,竟然聽不懂玉珠的問題。
「小姐您想,」玉珠壓低嗓音,「他身受莫名刀傷,差點死掉,而且可能是殺他之人將他丟在雪夜裡,企圖凍死他,但他實際上卻是個傻子,很有可能就是……」
「就是?」
「這個傻子可能打算偷竊或行搶,被主人發現,才被殺的。」玉珠天馬行空的編起了故事。
被殺?陸紛紛驚嚇得小臉發白。
「這是個賊啊,小姐。是賊的話,絕不能留在府中,這叫引狼入室。」
陸紛紛聞言,斂眉沉思。
「您想想看,咱們是平安城最大商賈,家中錢財無數,這個賊只要隨便裝個一包遠走高飛,就可下半輩子無憂無慮,不可不防。」
陸紛紛斂眉沉思,面上難掩焦慮,玉珠繼續鼓動如簧之舌。
「奴婢建議小姐,趕快把人送出去,以免造成後患。」
「但是他身受重傷,又因高燒昏迷不醒數日,好不容易才醒來,若未在治癒前就把他送出去,等於再將他往死裡送。」陸紛紛不忍。
「小姐,對個賊人有啥好同情的呢?就算送入官府,他一樣死罪一條,早死晚死而已。」玉珠冷酷道。
陸紛紛咬唇又思考了會,玉珠還想繼續勸說,她忽然張大水眸道,「那也須在他真的是賊人的前提之下呀。」
「我看他就是個賊人。」玉珠充滿自信道。
「玉珠,判罪要講證據,我們又沒看到他偷東西,怎能說他是賊人。」
「但他受那麼重的傷……」
「說不定是他被賊人所傷。」陸紛紛終於從驚慌中回神,冷靜下來的分析,「我看他身上的衣物雖不是錦羅綢緞,但也不是窮苦人家的粗質布衣,可見家裡的經濟應該尚可。也許他出外做事,或買賣或旅遊,途中遇到賊人搶劫,才遭到重傷,並倒在雪地中。」
陸紛紛的腦中浮現玉面貴公子在雪地中趕路,卻不幸遇到攔路劫匪,毫無抵抗之力的貴公子抵抗不讓劫匪搶走錢財,卻因無反擊之力,反而被劫匪在朐口處砍了一刀,身受重傷……
畫面至此,她難以忍受的閉緊雙眼,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天!他好可憐,而可惡的玉珠竟然還誣告他是賊人!
小姐眼中浮現的……該不會是眼淚吧?玉珠傻眼。
小姐的同情心也氾濫得太過火了吧,為了一個賊人而掉眼淚,值得嗎?
「小姐,防人之心不可無啊,總不能等他真偷了府中的財寶,才斷定他真的是賊人,到時可就來不及了。」玉珠警告過度天真的小姐。
「但也不該無憑無據就安了他的罪。」這不是冤枉人嗎?
「他是個傻子,傻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做的是錯還是對!」
陸紛紛一咬唇,回身對著床上的樓永夜問道,「你是個傻子嗎?」
她直爽的一問,讓「偷聽」主僕交談的樓永夜差點笑出來。
樓永夜自兩人令人捧腹的對話中,判定她們與他的侍從名塘無關,但也不是對他心懷叵測的仇家,推測可能是他昏倒在路中時,是這位好心的姑娘將他救回,所以才會對他的身份有所臆測。
這對主僕真是有趣,那個丫鬟模樣的姑娘彷彿將他視為眼中釘、背中刺,千方百計羅織罪名意圖將他攆出去,而小姐打扮的漂亮姑娘則是一個勁兒的替他辯白、開罪。
他猜測,這位小姐應是個溫柔良善的好姑娘,才會見義勇為,將受傷的他救回家。
這樣一想,心房情不自禁又開始怦然躍起,但再想起自己受傷的緣由,俊臉不由得一沉。
「小姐,哪個傻子會說自己是傻子的?」玉珠不以為然的扯她袖子,要她清醒點。
玉珠覺得小姐實在是跟床上那傻子一樣傻了,拚了命的替他說好話,她實在不懂為啥小姐這麼向著那個男人,以至於防衛的基本本能都蕩然無存了。
「若他是個傻子,自然不會說自己是傻子。」陸紛紛理直氣壯道。
「若他不是傻子呢?」
「他就不會說自己不是傻子。」
玉珠糊塗了,「不然他會說什麼?」
「他會……」
「你看我像個傻子嗎?」樓永夜忍笑反問。
「對,就會反問我……」兩主僕愕然瞠目,不約而同回頭瞪視床上終於開了尊口,替自己說話的男人。
「你真不是傻子?」陸紛紛好奇上前一步,毫不矜持的盯著樓永夜那雙已經注入神采,看起來一點都不呆滯的眸。
他真的……好俊俏。她的臉頰不由得又熱了。
「我當然不是傻子。」他頓了下,「不過據姑娘剛才所言,如此回答,似乎才是個傻子!」
她們剛才說的話,他全都聽到了?
陸紛紛難為情的臉兒更紅了。
「不……我相信你……不是傻子……」她困窘的結結巴巴。「但……但你剛為什麼……為什麼一臉呆滯呢?」
為什麼?因為他剛在思索,在防衛,在預防眼前的兩人與他的仇家有關,故默不作聲,裝出一臉傻樣,好讓她們不對他刻意防備。
雖然初步判定,這位姑娘只是見義勇為,但不代表他就會完全卸下防心,他身處的環境一向險惡,想暗中做掉他的仇家不少,需時時提高警覺,嚴防受到突襲的情況再次發生。
他這次真是太輕忽了,以為易了容就沒事,誰知還是被看穿。
說到易容,他伸手摸了摸臉,他臉上的假臉皮已經被卸掉,這不就表示名塘出現過?那是為什麼,他還是被這位姑娘給救了?
「公子?」他怎麼又突然不說話,而且看起來又變得呆滯了?陸紛紛不禁擔憂的喊他。
回過神來的樓永夜這才低聲響應,「姑娘,可能是因為在下頭痛難忍,所以才看起來一臉呆滯吧。」他試圖想坐起身,無力的四肢偏與他唱反調,不給予半點力氣。
他想,這次的傷,可真是嚴重了。
他在昏倒之前迅速點了止血穴,但那傷口太嚴重,置之不理照樣會引領他走向死亡之途,故他猜名塘必定做了緊急救治,否則一般人對他的重傷必定束手無策。他不解的是,既然名塘都出手救治他了,為何他還會被眼前的姑娘所救,而他的侍從卻不見蹤影?
「你別起來。」陸紛紛兩手在空中做按壓的動作,「你受了重傷,又因為倒在雪地中太久發了高燒,昏迷了三天才清醒,這三日都未進食,必定渾身乏力。你等等,我去吩咐廚房幫你熬粥過來。」
她說完話,急急轉身對身後的玉珠道,「玉珠,麻煩你去熬碗粥過來。」
玉珠五官扭曲,看得出不太願意。
這種叫廚房做事的差使,應該叫玉珍或玉玲,怎麼會叫她呢?
「玉珠?」陸紛紛瞪眼。
玉珠是房裡的大丫鬟,年紀比她還大上三歲,故較有主見,也敢跟小姐頂嘴。撇開這些不談,她倒也是個忠心的僕人,只是囉唆了點……不,是很囉唆,也很愛插手陸紛紛的決定。
所以,只要能有機會將她支開,陸紛紛巴不得她離自己遠些。
玉珠有些無奈的垮肩,「奴婢這就去。」
陸紛紛又找了理由將另外兩個丫鬟支開,好讓屋中僅剩她跟他兩人,才好方便談話。
☆☆☆
她站在床沿,居高臨下,覺得不太禮貌,於是忙坐上床沿的圓凳,才要開口,又想到他臥床多日,說不定不僅肚餓,口也渴,畢竟這幾天只能灌以少量的茶湯跟粥汁,說不定他正口渴得緊。
「你口渴嗎?」她問。
看她一直慌裡慌張,粉頰染艷的模樣,樓永夜猜測她應該是個單純天真的大小姐,才會對人這麼毫無防心。
說實話,這模樣的她,看起來可愛極了,他不由得卸下嘴角那防備的緊繃,並微微的上揚,露出淺淺的笑。
「若是方便的話,可否請姑娘倒杯茶給我。」他輕聲道。
「當然可以。」她忙起身倒了杯茶過來,想交給他,才發現躺在床上的他根本無法喝水。
這幾天都是由丫鬟以湯匙灌茶水或粥湯,但他人都醒了,總不好還像喂小孩一樣的餵他吧。
「我……」小臉紅了紅,「我扶你起來。」
她先將茶杯放到床鋪上,再伸手橫過他頸下,用力扶他坐起身。
她想做這個動作好久了。
打從將人移來客房後,四周就像是多了數雙監視的眼,所有會碰觸到身體的動作都是由丫鬟代勞。
她很清楚男女授受不親,她一個黃花大閨女實在不該與男人這麼親密,可是她就是忍耐不住心中的波濤洶湧,她想與他接近,想碰觸他堅實的軀體,想……想再親吻他那雙富有彈性的唇,還有窩入他的懷中,與他相擁而眠——就像那晚。
她也不知自己怎麼了,竟會如此瘋狂的渴望一個人,所有的禮法都拋諸腦後,只想與他相依相偎,永生永世不分離。
當她扶起他時,柔軟的胸頂上他的肩,樓永夜雖知這是難以避免的碰觸,仍是心猿意馬起來。
他們的身軀可說是相貼,近到可以聞到她身上的淡淡花香,兩鬢垂落的細發落在他的肩頭,她的呼息就在他的頭頂纏繞,若不是身受重傷,他真有衝動將她一把拉入懷中,吻上柔軟芳唇。
他因乍然浮現的衝動而愕愣。
這種感覺……為一個女人而悸動的感覺多久不曾有過了,好陌生……卻又讓人有一絲懷念?
陸紛紛將他的背靠著床欄,略退打量他坐起的角度是否會影響到傷處。
當兩人四目交接時,樓永夜朝她微微一笑,她心口怦然,有一瞬間,忘了身在何處。
「勞煩姑娘了。」樓永夜低聲道謝。
她羞澀的搖搖頭,將茶杯遞給他,指尖不小心與他的相觸,她的心怦咚怦咚興奮直跳,小臉兒更紅了。
她覺得打他醒來,就換成了她在發高燒,臉上的熱度從未褪下來過,不曉得這位公子會不會發現了她的窘樣?
暗中偷覷他一眼,他看起來神色平常,似乎沒有任何訕笑之意,說不定他以為她的臉色一直這麼「紅潤」,氣色絕佳……這樣想著,也就放下心來。
待他喝了幾口茶後,她方問,「不知該如何稱呼公子?」
眼前直率的姑娘很明顯是對他動了情上了心,而他亦對她起了悸動,但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隨意暴露真實姓名,等於將自己暴露在危險之中,於是他深思熟慮後,開口造了一個偽名。
「在下姓吳,單名一個嶽。」
「月亮的月?」
「山嶽的嶽。」
「噢……對……哈……」她掩嘴不好意思的笑,我在想什麼呢,呵呵……」
陸紛紛雖然表面笑著,心裡卻很想哭。
嗚嗚……她在幹啥啊,怎麼一直出糗耍笨?
「敢問姑娘芳名?」樓永夜問。
「奴家姓陸,閨名紛紛。」
「紛紛……」他在口中喃念她的名。
聽到他直接喊她的名,小臉又是一紅。
男人很少叫月亮的月她覺得自己在他面前就手足無措起來,尤其在他清醒之後,只要一被那雙好看的眼盯上,心跳就亂了方寸,腦子也登時變成了一團漿糊,思想跟嘴巴完全連不上,說了啥亂七八糟的,總是要出口才愕然發現。
「我的……我的名字是我娘為我取的,我出生在春末,當時在我娘親的房間窗口有一株櫻樹,風一吹,落英繽紛,所以我娘為我取名為紛紛。」
「落英繽紛,陸紛紛……」他笑,「好美的名字。」
「謝謝。」他的讚美讓她害羞抿唇微笑,「那公子的名字有緣故嗎?」
「不就是父母希望我能像山嶽一樣昂首於天際。」他玩笑道。
「是擁有偉大志向的好名字啊!」她違忙稱讚,就怕讚美得太晚了,他誤以為她不是真心。
「我雙親若能親耳聽到姑娘的讚美,一定會很開心。」可惜,那並非他的真名。
「公子的雙親……」她遲疑的問,「不在了嗎?」
他輕歎了口氣。
「很抱歉,我不該問的。」他搖頭不語。
一時之間,陸紛紛覺得氣氛尷尬起來了,慌忙又想找話題。
「對了,公子是怎麼會倒在大雪中的?而且你的胸口有好長一道傷口,不過奇怪的是,血流不多,是公子做了緊急救治嗎?」
聞言,樓永夜的眼神合了下去。
一把銳利的刀,自他的胸口中央砍了下去,差一點,就斷了他的肋骨,切開了他的心臟。
還好他反應機敏,適時避開,讓對方無法一刀直接取命,並毫不戀戰的迅速逃離,才得倖存。
一受到刀傷,他立刻點了止血穴,否則光是大量失血就足以奪他性命。
「可能是傷口不深,所以血流不多,只是長度看起來嚇人而已。」樓永夜平聲道。
「公子是為何受傷?」
他再歎了口氣。「在下本是想到江南去投靠親戚,沒想到半路過劫,盤纏全被盜賊搜括,差點連小命都沒了。」他編的故事,是從適才主僕兩人的對話所得到的靈感。
「果然是半路過劫!」陸紛紛心想她猜得真準。
「姑娘……唔。」他胸口發悶,一口氣提不上來,痛苦的捂胸。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我馬上請人叫大夫過來。」她慌忙走向門口。
「姑娘,不用!」他抬起頭咬牙道,「等會就好了。」
「真的不用?」她一臉焦急的走回,「是我不好,明知你剛醒來,卻還要你交代那麼多事。你先躺下,等等玉珠送粥過來,我再扶你起來喝粥。」
她協助他躺下,拉起暖被蓋上時,小手忽地被握住了。
「謝謝你,好心的姑娘。」
她紅著小臉搖頭,「別這麼說。」
樓永夜輕輕閉眼歇憩,同時鬆開了手。
她端坐在凳上,小手互握,他握著她手的力道尚殘留,她情不自禁輕撫他捏過之處,嘴角暖暖揚起,戀慕的目光在俊顏上來回。
她好喜歡這樣端凝著他,視線一落在他英挺的五官,就難以移開,而且她還曉得他的嗓音了,他有一副低柔的嗓子,笑的時候很溫柔,說話的時候更溫柔,讓她有如沐春風之感。
她就像在春風中飛舞的櫻花,只想跟著他打轉、旋繞,春風吹到哪,櫻花就飄到哪,而如果可以,她也想跟他生死相隨。
可是她已有未婚夫了。
一想到此,她不由得暗惱咬唇。
她曾多次請求父親,不要將她嫁給那個書獃子,她希望她的夫婿是她喜愛的,家中富不富貴,是不是在朝為官,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喜愛他!
一向順著女兒的陸金廣,在女兒婚事這方面,卻是出乎意外的堅持。
他陸金廣啥都有,有美妻,有嬌女,有萬貫家財,就缺一個頭頂官威的女婿。
只要他有個狀元女婿,就不會有人說他財大氣粗,說他是個暴發戶,好似他只是擁有幾個臭錢的俗人罷了。
他可以忍耐這樣的批判,但他不希望他摯愛的妻女亦忍受這樣的流言蜚語,更何況,對他所下的決定,十個有九個反對的妻子,倒是挺贊同他所挑的女婿,她一樣看好他的大好前程,斷定她的女兒有當官夫人的好命。
可誰知道,陸紛紛根本不在乎名聲、不在乎金錢,她只想要有個她喜歡的人,愛她像父親愛母親一樣的男子陪在她身邊就好。
但她的雙親不懂!
她懊惱得幾乎要滴下淚來。
「小姐,熱粥來了。」端著粥的玉珠快步走進來。
一進房,發現竟然只有小姐跟來路不明的男人共處一室,玉珠臉色大變。
「玉玲跟玉珍呢?」她左顧右盼。
「我有事吩咐她們去做了。」陸紛紛回道。
玉珠暗裡偷翻白眼,心想這小姐的心思可說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小姐,」玉珠上前一步,低聲道,「請別忘了,您已許過婚配。」
「別提那事!」她別開臉去。
「小姐要奴婢不提,奴婢就偏要提,免得小姐老是忘了,您還有個未婚夫來年赴京春試,一功成名就,就要回鄉娶您為妻。」
「我不嫁他!」她癟著小嘴。
「小姐……」
「那是爹指定的婚事,我才不依!」她咬牙低喊,「我要許配人家,何必論條件?要錢,咱家多得是;要名,我可不希罕。那人是舉人又如何,來年可能狀元及第又如何?小姐我就是不希罕!我爹說咱家銀兩多,容易遭到覬覦,所以要有官府撐腰,若女婿是朝中人,更為有利,這種說法,不就等於為了家中產業賣女兒嗎?要是你,你願意?」
「小姐,奴婢相信老爺不是這個意思……」老爺怎麼可能為產業賣女兒呢,這世上沒人比老爺更疼小姐的了。
「不然是何意思?他根本不管我怎麼想,他說風就是風,沒得商量,真是氣死人了!」
「可即便如此……」
「別勸我了,我不聽!」她搶過粥來,回身,瞧見躺在床上的樓永夜,不禁擔心剛才爭論的音量不知是否過大,吵醒了他,更甚者,被他聽見了內容。
她不希望被他知道,她已經許了婚配。
她小心翼翼的走過去,輕聲喊道,「吳公子?」喊了一聲,沒動靜。再喊,總算看到他長如羽毛的睫毛動了動。
看樣子他剛是睡著了,未聽見她與玉珠的爭執。陸紛紛鬆了口氣。
假裝睡著的樓永夜睜開眼,微笑了下。
「喝粥。」她輕柔的說,滿溢的柔情似水。
她剛想扶他起身,玉珠就已過來搶走這份工作。
陸紛紛暗惱玉珠的多管閒事,心想玉珠總是千方百計隔絕她與吳公子的相處機會,她曉得她這麼做,全是顧慮她的名節。
她清楚玉珠的用心,可是就是不開心。
她不懂為什麼不能順她的意。她喜歡這個人,何錯之有,偏玉珠就愛時時拿出未婚夫來提點她,不可有貳心。
她的心的確只有一個,但不是給了未婚夫,而是給了這位吳公子呀!
有沒有辦法能讓父親退婚,改將她許給吳公子的?
「小姐,由奴婢來。」玉珠手貼上陸紛紛手上的碗。
「我來就好。」陸紛紛與玉珠暗中拉鋸。
「小姐,照料的事,由奴婢來就行。上回夫人不是請您繡個荷包給許舉人赴京趕考時帶在身上嗎?您要不要去把它完成呢?」
玉珠竟然當著吳公子的面提出她的未婚夫?陸紛紛又羞又氣。
她正想開口說什麼時,沒想到玉珠竟轉頭對樓永夜說了,「許舉人是我家小姐的未婚夫,來年要上京趕考,等取得了狀元,就要回來迎娶小姐。」
陸紛紛慌亂的瞥了樓永夜一眼,卻見他面色平常,似乎未因她有未婚夫一事而感到震驚。
「那真是恭喜小姐了。」樓永夜淡笑道,心口卻是隱隱發緊。
原來這位小姐早就許了婚配。聽她剛才與奴婢的爭執,似乎不是很滿意這樁婚事,但父母之命,不可違背,更何況是擁有大好前程的舉人,對一名商賈之女來說,可說是天降良緣。
「小姐將來可是個狀元夫人呢。」玉珠意有所指。
「狀元……」樓永夜低笑了下。
「不知公子可有得過功名?」玉珠問,眉宇間多少有些勢利之氣。
「在下一介平民,過的是普通日子,也僅識得幾個字,功名離我太遙遠。」他回得不卑不亢。
玉珠笑道,「有種肉叫天鵝肉,可不是每個人都吃得起。」
玉珠諷刺之意太顯明,教陸紛紛又羞又氣。「玉珠!」
「小姐,您快去繡荷包吧,萬一夫人問起,不好交代。」玉珠面色自若,絲毫不將陸紛紛的怒氣放在眼底。
「我要不要繡荷包,豈是你一個丫鬟能左右我的?」陸紛紛生氣的欲奪走碗,指尖才碰到碗麵,玉珠忽然鬆手讓碗跌下地。
厚度硬實的陶碗僅摔碎了一小角,粥卻灑了一地。
「欸,這鮑魚粥,也不是每個人都喝得起。」玉珠又出涼言。
陸金廣早對玉珠有交代,絕對不能讓小姐跟這陌生男人走得太近,他怕會有意外。玉珠個性耿直又忠義,主子交代不敢不從。她雖然是陸紛紛的丫鬟,可當初她一家走入絕境,差點全家上吊自殺時,是陸金廣一時好心,買下了她,紆解家中困境,這份恩德她永遠惦記心上,打定主意要防止小姐「誤入歧途」。
一個身受重傷倒在雪地裡,身邊無任何奴僕,衣著普通,身無分文的男人,絕對不可能出身大富大貴之家,這樣的男人,就算擁有一張好皮相,也配不起她家小姐。
小姐絕對是被這張俊美臉皮給迷了!
她很清楚小姐打小受夫人熏陶,只喜歡漂亮的事物,但夫人可沒教小姐,夫婿也要挑好看的!
一個男人的社經地位遠勝過皮相的重要,小姐不明白,她可清楚得很,因為她爹就是個美男子,但除了那張臉,全身上下沒有任何可提得出來的優點,更別說因嗜賭而讓家中陷入困境,是故,她對長得好看的男人沒有半點好感。
男人,生那張好看的臉皮,是為了迷感女人為他們做牛做馬,小姐太過單純天真不明白,所以她玉珠得將小姐保護好,不受壞男人染指!
「玉珠?」陸紛紛不明白她的丫鬟平日囉唆歸囉唆,但絕對不會跟她正面起衝突,今日她是怎麼了?吃錯藥了?「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看你乾脆去休息吧,你剛說的那些,一點都不像你會說的話!」
玉珠聽到陸紛紛的話,堅決差點鬆動。
她的小姐有點任性,有點驕縱,思想十分天真,單純而不知人間險惡,但也是個溫柔、體恤下人的好主子,所以,她更必須將她拉回正途。
這個時候,剛辦完事的玉玲走回來,玉珠立即對她喊道,「去廚房熬份粥過來。」
「粥?剛不是小姐要你熬了?」玉玲納悶。
「粥不小心灑了。」玉珠不容置喙道,「你再去熬一碗過來,我把這整理整理。」
陸紛紛清楚的明白,玉珠是打定主意不離開這房間,要嚴密監視她了!
她懊惱氣憤的咬唇,卻是無計可施。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2-6-18 13:28:12
第四章
是夜,一道黑影竄入樓永夜休養的客房。
房門才被推開,樓永夜就警覺的張開眼。
他不動聲色的觀察,豎直耳朵細聆腳步聲。
「名塘?」是他的隨從。
「爺,你醒了?」黑影在月光下露了臉,是一張分不清是男是女的俊美臉龐,眉宇間隱隱帶著一股邪氣,尤其他的個子不高,與女子相當,若換上女裝,必無人懷疑他的身份。
經過一下午的食補與藥補,樓永夜的氣力已恢復大半,可獨力坐起身。
陸紛紛雖受玉珠所限,連靠近他的床沿都有問題,但是花在他身上的精神可未因此減少。
她用上等藥材與新鮮食材為他調養,時不時問他餓了沒、渴了沒,就怕稍有疏失,其慇勤程度,比父母還要用心,是故,玉珠對他的敵意越來越深。
若是抽離他對陸紛紛的心動,那情景其實滿有趣的。只是啊……既然人家都許了婚配,他自是不能壞了姑娘的名節,就算心中感到惋惜——深深的惋惜——也得隱藏起來。
他靠著床欄,低聲詢問,「告訴我,這幾天的情景。」
「稟爺,那日爺遇襲,名塘來不及搭救,還請爺恕罪。」
「那日是我有事差你去辦,不關你事,別自責。」
名塘輕頷了下首,「我趕來時,爺已身受重傷倒在雪地裡,大雪很快的將您的身子掩埋,我費了一番工夫才找到。小的怕您的臉上有傷口,故撕下了您的易容,幸虧無傷,不過當時我只來得及喂您吞下延命丹藥,預防傷處惡化,就聽聞馬車聲響,因來不及將您移到別處,只好先用雪掩蓋您的身體,誰知,那個車伕眼視不清,撞上了您,更萬萬沒料到,這家小姐就把您載回來了。」
畢竟他的身形比樓永夜瘦小許多,要獨力將一個完全昏迷的男人帶走,不是扛了就能縱身飛躍那般簡單的事。幸虧他當時只撥開了樓永夜臉上的雪,再撥回去只要一下子,他也當機立斷這麼處理,哪知,那眼睛未帶出來的車伕就這樣撞上了樓永夜,還把人帶走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樓永夜明白了。
「你這幾天晚上,必定都有過來探看吧?」樓永夜相信名塘不可能將他置於陌生處不顧。
名塘點頭,「爺一直昏迷不醒,小的只能趁夜持續將救命藥丸餵入您口中。」
樓永夜心想也是,否則他身受幾乎絕命之重傷,又倒在大雪下多時,如果沒有珍稀藥丸救治,不可能三天就能醒來。
尤其他的傷口已經完全癒合,只要不是太施力,已無大礙,剩下的,就是對於身體的調理,而這工作,那位陸紛紛姑娘可是非常積極的攬在身。
一想到她,他不由得又想歎氣了。真是的,一個才剛認識的姑娘,就這樣被他掛懷在心,偏是已許了人家的,也只能說無緣了吧。
「查出是誰暗殺我的了嗎?」他還有正事該辦,不該再想著她了。
「稟爺,請饒恕小的辦事不力,目前尚未有線索。」
樓永夜低笑,「我仇家太多,要一個一個查也不容易。」
「請爺恕罪。」名塘撲通一聲跪下。
「我不怪你。」樓永夜抬手要他起來,「不過那人竟能識破我的易容,又能突襲砍傷我,必是高手。你去查查,我那些仇家中的餘孽,或誰還有那份財力請得動能人殺手來突襲我。」
「是。」
「你把藥給我,先去辦這事,短時間內不用來看我。這戶人家的人口眾多,我藏身在此,應不用擔心我的安危。」
自他居住的客房門口可以看到來來去去的奴僕家丁有多少,他猜測這必定是個富豪人家,就連庭園景致都裝點得富麗堂皇,即便是給客人使用的房間,裝潢傢俱亦是使用上等材質,財力不容小觀。
這樣的富貴人家,家中必有保鑣守衛,是短時間內藏身的好去處。
尤其,還有位甜美善良的俏姑娘陪伴。
想到那嬌美的臉蛋一直因為害羞而酡紅的陸紛紛,他忍不住滿心的笑意,不過那份愉悅也只是一瞬間而已,他很快的想到她的待嫁身份。
他忍不住又想歎息了。
名塘將腰間與袖內的瓷瓶全數拿出,放到床上。
「留點給自己,預防萬一。」樓永夜低聲道。
「是。」名塘抿唇點頭。
當年,名塘是一名王爺的臀童,從小就日日被喂以春藥伺候王爺的他,縱慾過度的結果讓他已是及冠之年,二十歲了,仍嬌小得跟個姑娘沒兩樣。
那樣的日子讓他生不如死,卻無力脫逃,是樓永夜救了他,並教授他武功,將他帶在身邊,成為他的僕從。
是跟了樓永夜,名塘才覺得自己是個人,否則當王爺被滿門抄斬時,他本來也是要跟著自戕的。
當年有幸逃出生天,他不忘搜括王爺庫中的珍貴藥丸。
王爺擁有各式各樣的噁心春藥,亦有不少可救人一命的稀世至寶,他能拿的,全都拿了,否則像樓永夜這樣隨時有可能遇到生命危險的工作,沒有這些藥丸輔助,怎麼能次次死裡逃生。
樓永夜,是朝廷的監察御史,他身懷高強武功以及精通易容術,受皇帝之令,秘密到全國各處糾彈惡政,拯救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他擁有強烈的正義感,對於荼毒百姓者絕不手軟,只要判定有罪,絕對嚴懲。
據說,樓永夜會如此痛恨貪官一污吏,與他的出身有關,不過名塘不太清楚是怎麼回事,甚至連他為何能擁有高強武功也不瞭解。
他的過去,主子從未問起,他自然也不會去詢問主子的過往。
臨走之前,名塘不忘道,「一切小心。」
他笑,「放心,這家的小姐對我很照顧。」
樓永夜臉上的笑意說明他對這家小姐甚有好感,名塘目光閃爍了下,極力遮掩眸中的厭惡。
「怎麼了?」樓永夜察覺出不對勁。
「請主子小心,這戶人家的小姐,恐怕……不是善良之輩。」
沒想到名塘竟會如此詆毀陸紛紛,更何況他說她不是善良之輩,這與他所觀察的有天壞之別。
「怎麼說?」他沉了嗓。
「那日冬夜,我以為那位小姐本著一片好心,將您救回家,後來我才發現,她不是好心,而是看上爺。」
「這樣怎能斷定她不是善良之輩?」他當然曉得陸紛紛對他上了心,她表現得太明顯,有長眼的,包括那名叫玉珠的丫鬟都看出來,所以才會對他處處防備,並對他產生濃濃敵意。
「那位小姐已經許了人家了。」
「唔。」樓永夜低應。
「而那位小姐明明已許了人家,還做出苟且之事。」
「什麼?」樓永夜慍怒,「此話可不能亂說。」
「主子,我親眼所見。」名塘挺起胸膛,表明他話中的堂堂正正,「她趁你昏迷時,跟你同床共寢,還主動抱你跟親你!」
樓永夜臉色大變。
「我在窗外觀察許久,也看得出她棉被底下有不少動作,這種淫蕩的女人,恐怕私底下亦跟其他男人有所苟且。」
「此話當真?」他的嗓音隱隱發顫。
「主子,我從不虛言。」名塘舉手作立誓狀,眸光隱帶憤恨。「您清楚的,我最恨淫逸之人!」
當年的他,可說是被王爺玩殘了,直至今日,就算王爺已死,他對他的恨仍存在,故對於淫蕩無節之人,同樣痛恨。
「我明白了。你先走吧,我自有判斷。」樓永夜沉痛的閉眼。
名塘相信樓永夜是聰明之人,能判是非,絕不會因為一時意亂情迷,而將那位不守婦道的女人放上心。
他朝樓永夜一拱手,轉身悄然無息離去。
他走後,樓永夜將床上的瓷瓶塞到枕頭下方,拉起被子躺下。
室內一片幽靜,只有一聲歎息緩緩傳出。
☆☆☆
玉珠越是想阻止,就越激起陸紛紛的叛逆之心。
躺在床上的她,想到玉珠白日千方百計阻止她靠近樓永夜,甚至還跑去跟母親耳語,讓母親親自喚她過去一塊兒繡要送給許舉人的荷包,就氣得咬牙。
她心煩意亂,故一片竹林繡得亂七八糟,母親還因此念了她幾句,要她重繡花樣。
這麼一被拖延,下午時光就被拖掉了。
冬夜,家人歇憩得早,一用過晚膳就各自回房休息。
回房之前,陸紛紛想過去看看樓永夜的情形,想知道丫鬟有沒有好好伺候他用膳跟服藥,卻被玉珠板著臉阻止了。
「小姐,夜已深,您一個黃花大閨女,還是已許婚配之人,不該入男人房間。」
陸紛紛氣得差點吐血。可惡的玉珠,老是拿這兩個身份壓她,她貴為一個主子,豈能容忍丫鬟處處牽制?!
「我不管,我就是要過去!」她甩袖便走。
「小姐,那我請老爺跟您一起過去,這樣就無損小姐的名節了。」玉珠早就準備好見招拆招。
玉珠竟然敢搬出她爹爹?
陸紛紛氣得七竅生煙。
玉珠一定是知道父親不喜歡她接近吳公子,別說陪她去探望吳公子了,根本不會准許她過去才故意這麼說的。
好,沒關係,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就看看誰比較厲害。
於是陸紛紛假裝順從,回到房裡,讓丫鬟替她換了衣裳,除下頭上髮簪裝飾,梳順一頭長髮後,就上床休息。
她在寂靜中默默的等待著,確定夜闌人靜,眾人皆睡,守夜的家丁剛走過,就一古碌爬起,套上外衣與暖裘,披垂著一頭長髮,輕而快步的離開院落。
她就不相信都這個時候了,玉珠還有辦法盯著她。
客房離她的院落甚遠,一個東一個西,她走了好久,還要躲避巡邏家丁,等到了客房,人都要凍壞了。
正在睡眠的樓永夜一聽到有腳步聲靠近門口,警覺的張了眼。
自輕盈的腳步聲可判定來者是名女子,他不由得蹙眉,心頭希冀別是陸紛紛。就算明白名塘不是會說謊之人,他還是希望他的說法是錯的,或許是他看錯——雖然可能性微乎其微。
名塘痛恨淫逸之人,他又何嘗不是。當年若不是三姨娘與外人通姦,並為了能正大光明在一起,拿錢收買官吏,連手編織莫須有罪名收押了父親,侵佔樓家所有家產,母親因此鬱鬱而終,樓家家破人亡,他不會成了無家可歸之人,連打小訂親的青梅竹馬亦因此毀婚,就怕與他有所牽扯,受到牽連。
他痛恨貪官污吏,亦痛恨姦夫淫婦,若陸紛紛與他觀察相左,當真是個不守婦道之人,他對她的心動將會因此轉為更深沉的一種怨恨。
雕花大門徐徐開殷,隨之而入的冷風令床幃飛舞,在那一瞬間,他就著來者手上端的燭火,看清楚了面容。
是她。
他咬牙閉目。
這麼晚了,她獨自上男人房,任誰也不會有正面的聯想。
他實在不敢相信在他眼中善良溫柔的美麗俏姑娘,竟是個淫蕩、不守婦道的女人。
他自信的識人目光難道失靈?
或是被她外表的美麗給迷惑,喪失判斷能力?
不管是何種,他都難以原諒自己,還有她。
陸紛紛一入屋,立刻將大門關上,並小心的把門上的簾子拉好,預防冷風自縫隙進入,讓床上的傷者又受寒。
將燭火放上桌,拉下頭頂的兜帽,一張被凍得粉白的小臉隱約可見興奮之色。
她躡手躡腳走近,拉開幃帳,攏於一旁的掛勾上,就著微弱燭光,仔細觀察他的氣色。
他看上去氣色似乎比她下午離開前,還要更健康紅潤了,可見她指派的丫鬟有用心照顧,沒有偷懶。
小手輕輕貼上他的額面,另一隻手則貼上自己的,兩人體溫差不多,顯見未再發燒。
情況良好呢。她開心的想。
確定他狀況良好,她就應該走了,可是她捨不得,她想再多看他一會兒,要不然明天白日,玉珠與爹娘他們一定又會想方設法阻止她熙顧他,說不定又會安排事情讓她根本踏不進這間屋子,所以她能看到他的時候,也只有四下無人的現在。
她毫不秀氣的蹲在床邊,兩手撐著腮,微偏著頭,細細端凝他平靜的側臉,心想,他真是讓她百看不厭——不管是醒著還是睡著。
如果他能醒來跟她說說話就好了,她好想再聽到可以忘記酷寒冬夜的低柔嗓音。
像是天神聽見了她心頭的願望,床上的男人忽然睫毛動了下。
她驚訝的直起身,接著,他眼睛就張開了。
他醒了。
愕然的小嘴微張。
張開的眸與她四目相對時,先是驚訝,接著綻出笑意——虛偽而陰冷的笑意,「天亮了嗎?」
「不。」燭光昏暗,陸紛紛只瞧見他嘴角的上揚,未瞧見他眼神的冷酷,故以為他開心她的來到。
「那你怎麼會過來?」他問,邊坐起身。
陸紛紛毫不猶豫的出手幫助——雙手攙扶著他的手臂,將他整個人扶坐起來。
他又聞到那熟悉的香味——淡淡的花香,還有那壓上他肩頭的柔軟胸脯。
他倏忽懂了,她的胸緊貼著他並非不經意,而是故意的挑逗與勾引。
想必她的丫鬟早就知道主子的淫蕩放縱,為了讓她懸崖勒馬,才處處設限阻止。孰知,防得了一時,防不了一世,這淫賤的姑娘趁著夜深人靜,主動上門來了。
「我想來看看你的情況。」她猶豫了一會,大膽坐上床沿,這可以讓她看得更仔細。「你好多了嗎?」
他點頭,黑眸不經意瞟向床沿的圓臀。
再過一會,她可能整個人都會上了床,直接對他投懷送抱……他決定試她一試。「你的丫鬟們呢?」
「她們睡了。」回答時,粉頸微垂,帶著羞怯與不安。
她這樣連丫鬟都沒帶,孤身過來看他,不知會不會讓他覺得太不知羞了?
可是她真的很想見他,激動的渴望如河江在暴雨之夜波濤翻湧,她無法忽視,也沒辦法忽視。
望著她嬌羞的神色,樓永夜移手過去,輕觸粉撤指尖。
纖臂明顯震顫了一下,但未離開。
於是大手直接罩上她的,將小手整個攏於掌心。
陸紛紛的心跳得好急。
她的小手溫暖,而他的掌心也暖暖的,這表示他的身體復原得非常快亦非常好……不,她在想什麼,他握著她的手呀,不是白日那樣輕輕一握,而是握了好一會都未離開。
她不由得又想起撿他回家的那日,她自願當他的懷爐,溫暖他冰冷的軀體,而他卻是將她緊擁入懷,吻上她柔軟的唇——
思及此,她不由得輕咬下唇,感覺身子莫名泛起了奇異的熱潮,就像他那日在她體內製造出來的陌生感覺……
他似乎已經忘了那件事,說不定那日晚上他所做的,只是下意識追求溫暖的舉動,人其實是昏迷的,但這會,他可是清醒得很呀!
她猜想,他會這樣親熱的握她的手,必定也是喜歡她的吧?
他們是兩情相悅呢……
一想到讓人心兒怦怦直跳的四個字,嬌顏更是紅得幾乎要滲出血來。
見她不抗拒也不退縮,一派優柔的順從他的唐突,紅透的雙頰彷彿正等著他下一步動作,樓永夜心頭不由得發怒了。
他摒棄了男女情愛,一心懲奸鋤惡,驀然回首,不覺竟已二十七。
這二十七年來,除了曾訂過親的青梅竹馬,他不曾再為任何一個女子動過心,她是第一個,沒想到他自傲的識人目光,亦是第一個栽在她身上。
其實他根本不用試探,光是她孤身夜訪,就已證實名塘所言無誤。
巨掌握住纖臂,將她扯入懷中。
陸紛紛先是一訝,接著愉悅的心情在胸腔蕩漾開來。
他主動擁她入懷,是不是表示,他亦喜歡著她?
她驚喜的抿唇,柔順的靠在他胸口,過了一會方輕聲詢問,「你的傷,還會疼嗎?」
他的傷,早不疼了,疼的是左胸下緣那鼓動的心臟。
「不疼了。」他沉了嗓,但在兩人貼近時,傳入她耳中的嗓音聽起來是那麼的性感撩人,在她的體內燃起了火。
她紅了紅頰,小手隔著上衣貼上早癒合的傷口,有些擔憂的問,「你傷好了,再調養個幾天就可走動,等完全痊愈後,你還要南下找親戚嗎?」
她怕他若離開,兩人就再也無見面之日了。
「你希望我去找親戚嗎?」他低首詢問,唇幾乎是抵上她的額。
感覺到額面的熱氣,陸紛紛臉兒更燙了。
「我……不希望。」她的情意,昭然若揭。
「可你已有未婚夫。」他故作歎息道。
「那不是我的意思!」她急急抬頭,在黑眸中瞧見自己急欲澄清的小臉,「那是父母之命,他們希望我嫁個狀元郎,替家中添名聲,別只是個財大氣粗的暴發戶。他們根本未想過我的意思,也不管我的意思。」她氣憤的咬唇。
「那狀元郎不好?」
「他……不是不好,只是他不是我喜歡的樣子。」
「小姐喜歡的是何樣子?」
「是……」她頓了頓,眉目含情的瞟了他一眼,又速速低下頭來。
這深情的一眼,足以令天下所有男人拋棄江山、拋棄大好未來,甚至拋家棄子,只為得她一個笑顏。
可惜,他已知道她是怎樣的女子,他的心,可以堅硬的不為所動。
「是在下的樣子?」
他怎麼這麼明白了當的就說出來了?
難為情像煙火在她臉上炸開,她忽然曉得了姑娘家該有的矜持,兩手抵上他的胸口,就要推開他,他不慌不忙的,單手扣住兩手腕,放上大腿,低頭攫住慌亂的小嘴。
她無法呼吸,人暈眩,他的唇像燭火般燙,熨貼著她的柔軟,烙下痕跡,就算移開了,還是在上頭殘留炙人的溫度。
他將她整個人摟了過來,手臂環住她的身子,手指繞來前頭解開她衣上的盤扣。
當衣領因盤扣顆顆解開而緩緩往下墜時,她感覺得到有股冷意拂上細緻的肌膚,這是在警告她,不可以再讓他輕薄下去了。
可她的理智只掙扎了一會,因為她是那麼熱切的渴望他啊。
就在她掙扎的當頭,罩著胸口的粉兜亦被解開了,粗糙的手掌握上她的渾圓,揉捏緊繃的乳尖。
她聽見自個兒的細細喘息,他們之間已失去控制,而她,已不要他停止。
她完全沒有抗拒。樓永夜眸色更沉。
他近乎粗蠻的將她壓上床,翻身位於上位。
她羞赧抬眼,四目相觸之時,愕然驚見黑眸中一閃而逝的怒意,她驚訝的想看得更仔細,他已低首含入乳尖吮舐,製造令她血脈賁張的強烈快意。
她想她一定看錯了,是燭火的不明亮,讓她錯讀他眸中的情緒,因為他此刻正愛撫著她的身體,怎可能對她生氣?
他拉起她的裙子,扯下褻褲,雙掌罩上,她因過於親密的撫觸而戰僳。
他的手指直接擠入她體內,她因微微的刺痛而低吟,他抬眼淡瞟,粗礪的指腹磨蹭花壁的皺褶,拇指同時捻揉上方的敏感花核,頓時,刺痛感消失不見,只有強烈的快感將她的身子緊緊包圍,她不自覺的用力,反過來以她既柔軟又緊窄得不可思議的甬道裹住長指。
慾火與怒火同時在他的體中勃然。
他上前,觀察她的眼神已經因情慾而迷亂,半張的眸迷離又迷人,但他的眼卻是出奇的鎮定與清醒。
他狎玩她的腿心,並問道,「你跟你的狀元郎,可有過夫妻之實?」
「什麼?」她未聽真確。
「你與你的狀元郎,」他輕緩的吐氣,每一字都像在催眠。「可有像我們現在這樣親密的抱在一起?」
「沒有……」她忙搖頭,「我不喜歡他……才不可能跟他……」
那就表示另外還有其他姦夫?
那可憐的狀元郎,就這樣被她玩弄在掌心,隱瞞在鼓裡。
他眸色一沉,霍地將半褪到大腿上的褻褲整個拉下,同時卸下自己下身的衣物,挺起勃然,正要狠狠的戳刺入內時,外頭忽有著慌的嗓音出現。
「小姐不見,說不定是來這兒了。」
那是將他視為眼中釘的丫鬟的聲音。
他立下做了反應——將陸紛紛推往床鋪內側,同時運足一道長氣吹熄桌上燭火,拉下紗帳,再將她抱入自己懷中,拉上被子,面朝內,假裝入睡。
「怎麼了?」她問。
「你丫鬟找上門來了。」
「啥?」她大驚失色。
「你安分些,別動,她們瞧不見人就會走的。」
過了一會,果然有人提著燭火進來,聽見腳步聲的陸紛紛窩在被子裡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玉珠掀開紗帳觀看樓永夜床上是否還有其他人。
「沒來?」玉珠狐疑的自言自語。
她伸了手,本想掀開樓永夜的被子觀看,想想又覺這舉動很是不妥,況且小姐雖然再怎麼不遵禮數,也不可能跟個男人躺在同一張床上。
「奇怪了,這大冷夜,是跑哪去了。」她納悶的放下紗帳,走了出去。
等外頭聲音皆靜,樓永夜才鬆手讓陸紛紛起身。
「差點就被發現了。」她小手捂著胸口,緊張的心跳得急。
「你快回去吧。」樓水夜平聲道。
「嗯。」差點被發現的恐慌讓陸紛紛再也不敢待下去了,萬一玉珠又踅回,被撞見的話,可要害慘吳公子了。
於是她摸黑下床,將衣服整理好,套上暖裘。
點上引路用的燭火後,她回身望著後方的男人,「我天亮再來看你。」
他無聲點頭。
她朝他燦燦一笑,轉身小心翼翼的躡手躡腳離開。
燭光遠去,他重新躺下,被窩裡,還藏有她的氣息。
他深深吸了口屬於她的芳甜,狠狠咬住銀牙。
陸紛紛避開尋找的丫鬟偷溜回房後,立即假裝入睡,等到喧嘩聲近房時,才裝模作樣的揉著眼睛朝外大喊,「是在吵啥呀?」
端著燭火衝進來的玉珠一臉驚愕,難以置信陸紛紛怎麼會在房中。
隨後進來的玉珍跟玉玲則語帶責怪道,「小姐明明在房裡睡呀,你怎麼會說她不見了?」
「我……」玉珠一時語塞,不曉得該怎麼解釋她剛才真的沒在床上看到陸紛紛。
「發生什麼事了?」微瞇水眸充滿睏倦樣的陸紛紛偏著頭,好似她剛才從夢中醒轉過來。
「小姐,」在這天寒地凍出外尋人,凍得臉發白的玉珍不滿道,「剛才玉珠說您不見了,硬把我們挖起來出去找人,還說一定在吳公子那,但我們去了也沒看到人,誰知一回來,您竟然就在房間睡覺。」她翻了個白眼。
「玉珠,你一定是看錯了。」一旁的玉玲蹙著眉頭道。
「就是嘛!」玉珍連聲附議。
「對不起。」玉珠吶吶道歉,但心中仍存疑——她明明翻起被子確定小姐人不在,怎麼這會又突然出現?實在太奇怪了。
怎麼最近老有邪門的事發生?
她是不是該去廟裡求個平安符,還是請道長幫她瞧瞧,是不是真的撞到啥髒東西了?
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背脊莫名一道冷意竄起,好像真有什麼不知名的東西就伴在她身旁。
實在是太可怕了呀!
陸紛紛打了個不勝煩擾的呵欠,對著丫鬟拉被躺下。
「你們快去睡吧,別吵我了。」說罷,「走走走,回去體息了,好冷啊!」玉珍與玉玲縮腰弓背,兩手攏在棉襖裡,快步回房。
玉珠默默的將雕花格門關上,一臉匪夷所思的跟上玉珍兩人的腳步。
被窩裡的陸紛紛直到腳步聲遠去,才探出頭來。
「呼!」她鬆了口氣,「還好平安過關。」
若真的被玉珠在吳公子房中將她逮個正著,不知會引起什麼樣的軒然大波——不說別的,吳公子一定會被父親趕出去,讓他凍死在雪夜中,而她恐怕不用等許舉人狀元及第回來,就會在醜事爆發之前,直接被打包送過去了。
想起心上人,陸紛紛不由得漾起甜蜜的笑。
今晚的他,好熱情呵。
她的身子尚可以感覺得到緊箍著她的手臂力度,還有停留在唇上的觸感……纖指情不自禁撫了撫唇。
他這次的親吻跟上次不同,上回他處於昏迷中,渾然不知自己在做什麼,像是一個溺水之人尋求浮木,一旦抓緊就不放,他,應該也是在尋找溫暖自己的熱源吧!
但這一次,他可是在完全清醒的狀態下吻了她,以他熱燙的雙唇還有靈活的舌吮吻她的肌膚,粗礪大手滑過細膩雪膚時的觸感,更是讓人難以忘懷的美好。
啊……她真的好喜歡他,而他必定也是喜歡她的,才會對她做出如此親暱的動作。
不知道有沒有方法可以勸勸爹爹,將她的婚配改許給吳公子呢?
如果吳公子也是個舉人或狀元郎就好了,如此在父母那邊的阻力就會變得比較小,不過聽他所書,似乎只是個平常人家,而且還因父母雙亡,不得不南下投奔親戚……改日再細問他的家庭跟個人狀況吧,或者叫他也去考個功名,這樣父親就不會反對了!
真希望能如她所願……她的眼皮越來越是沉重,秀氣的打了個呵欠,縮回被窩中。
今晚的她,一定有個好眠,夢中還會有親愛的他。嘻。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2-6-18 13:28:44
第五章
因為有了玉珠半夜過來查房的經驗,所以陸紛紛不敢再夜訪樓永夜的房,但她只要一有機會,就一定會出現在樓永夜身邊,與他說笑談心,小臉總是漾著羞怯的緋紅。
然而相對於她的熱絡,樓永夜就顯得有些冷淡了,不像前一日對她溫和的笑,還有晚上那樣的熱情奔放,他的嘴角掛著似笑非笑,眼神有些清冷,雖是注視著她,但比較傾向於觀察。
陸紛紛很快的察覺他的詭異之處——畢竟是喜歡的人,一點小小的變化很容易就發現。但她猜測可能是因為旁邊有個監視他們的玉珠,所以他才會表現得那麼僵硬。
她很想打發玉珠走,可玉珠很愛拿父親的意思來壓她,比她更會找借口的將她拉離樓永夜身邊,讓她心中有氣卻無處發。
她能看到他的機會好少好少,總是聊不到兩句就被帶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吩咐廚房,將所有好吃的、對身體有益的,統統送到他房裡去。
晚上,趁著大伙都入睡的時候,她撐著疲倦的身子,就著如豆燭火,用心的繡了個精巧荷包,趁他人不注意時,偷偷塞到他掌中去。
姑娘家的荷包帶有定情之意,她相信他必定明白她的心意。
樓永夜望著掌中的荷包,濃眉攬得死緊。
荷包是櫻花花樣,大大小小的在繡面上飛舞。
落英繽紛。
這是把自己交給了他的意思?
他捏緊了荷包,心想,在她的抽屜裡,恐怕備有數個這樣的荷包,遇上看中眼的,就遞給一個,讓人誤解她的情意。
若不是他親自測試過,證實名塘所言無誤,他恐怕會因此一頭栽了進去,對於她的柔情密意難以招架,被騙得團團轉。
她表現得是那麼的天真開朗、嬌俏可人,望著他時,粉頰總是暈著一團紅艷,白皙的臉龐染著羞怯的光采,讓人目不轉睛,心蕩神馳。
可誰曉得,這個舉止秀氣的大姑娘,竟是個行徑隨便、三更半夜闖男人房,主動獻身的蕩女。
他的心狠狠的揪緊,並發出尖銳的疼痛,似誰拿了刀在他心上剮。
她從不掩飾對他的愛慕之意,可她已經有未婚夫了,卻還來招惹他,將女孩家的名節視若敝屣,即使他昏迷不醒,依然主動爬上他的床。
他因此看她不起,對她心懷輕蔑,然而即使明白她放蕩不羈的性子,他還是無可避免的沉淪,他受她所吸引,一邊冷眼旁觀她純真的假裝,一邊被她天真爛漫的表現牽動感情,內心因此矛盾而痛苦不已。
☆☆☆
陸紛紛對來路不明的俊美男子明顯懷抱情意,明顯得連家僕都看得出來,陸金廣因此憤怒不已,加上忠心不二的細作——玉珠替他監視女兒,每日報告女兒的情況,更讓他確定女兒早忘了已許婚配,一顆心完全黏在「野男人」身上,讓他更是頭痛得快裂開。
他雖然想盡辦法阻止,但也不可能真的做得狠絕,畢竟他只不過試著放話說要將人趕出去,女兒就跟他一哭二鬧三上吊,哭鬧他沒天良,竟然對受重傷的患者棄之不顧,不怕來日遭天譴云云,可說是絕招盡出,身為父親的他完全拿女兒沒轍。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教玉珠把人看牢,不可離開小姐半步,只要有任何言語或行動上的逾矩,就得想辦法阻止,還得完完全全的報告給他知曉。
還好有玉珠這忠心女僕的全面把關,兩人之間尚未有任何逾矩的舉動,頂多……眉目傳情。
他想他現在只有等了,等那個「野男人」傷勢一好,立馬有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將人趕出去。
於是他等啊等,盼啊盼,終於盼到大夫開金口。
確定那個「野男人」的傷勢全好,陸金廣立刻將樓永夜叫來跟前,哪知,女兒不知從何處聽來風聲,他嘴都還沒開呢,女兒就已經踏入大廳,詢問他急著找吳公子來是有什麼急事。
陸金廣暗瞟了陸紛紛身後的玉珠一眼,玉珠羞愧的低下頭去。
就那麼剛巧,家丁傳喚迷惑小姐的「野男人」時,小姐剛好經過,就這麼跟著來了,她根本來不及找借口將人調離。
陸金廣暗歎了口氣,硬著頭皮說了,「吳公子,既然你的傷勢已好,南方的親戚必翹首盼望著你,你還是趕快上路吧。」瘟神快走,別來蠱惑我的寶貝女兒。
陸紛紛聞言急道,「爹,吳公子傷勢才剛好,應該要多調養才是。」她不要他這麼早就離開。
「我看他身強體壯的,而且這些日子咱幫他熬煮的藥材還不夠多嗎?」陸金廣瞪眼,「那些吃的喝的補的醫的,我可未收他分文,你還要我怎樣?」可惡的女兒胳臂完全向外彎了!
樓永夜拱手作揖,「陸老爺的大恩大德,在下銘記在心。」
陸金廣假裝無所謂的揮手,「沒關係,當我做一回慈善。」只要你快走就是報答我的大恩大德,還有,千萬別連我女兒一起帶走!
「可實不相瞞,在下的盤纏都被匪徒劫走,目前身無分文。」樓永夜故意將態度放得卑微。
他曉得陸金廣對他有微詞……不,是看他非常不順眼,也曉得他們私下喊他「野男人」,這些他都無所謂,他暫時還得待在這,陸家家大業大,人口更是多,是十分理想的藏匿之處,名塘那尚未有消息回傳,在敵暗我明的情況下,以靜制動,方是良策。
陸金廣完全誤會他的意思,「我大方不予你計較,你也不用還了。」只要快點離開就好。
「在下有一請求,還請陸老爺成全。」樓永夜揖得更深。
他該不會是要提親事吧?陸紛紛張著發亮的眼。
他還敢要什麼請求?該不會是要他將女兒許給他吧?陸金廣瞪大打死不從的眼。
「請老爺給在下一份職工,好賺上路的盤纏。」
名塘的調查未有進展,而他需要一個藏身之處,好與名塘一起暗中探訪。
他不曉得殺他的殺手是否知道他尚安生,畢竟他那日擊退對方後,用盡剩餘的力氣逃離受襲之處,後因體力不支才昏倒在雪中。
有可能是殺手未找到他的蹤跡,畢竟那日雪下得大,足跡與血跡很快就被掩埋,但是未找到屍體,就代表無法給僱主交代,他相信殺手仍會四處查訪他的行蹤,故他不能輕舉妄動。
「好……咦?」陸紛紛愣住。
他為了盤纏留下來做工,不是為她?
「盤纏?」原來這請求不是要他的女兒?
太好了太好了!陸金廣當真吁了口氣。
「是的。」樓永夜點頭。
「這個嘛……府中暫時不缺人手。」陸金廣給了一個釘子碰。
一旁的陸紛紛猶豫不決。
她想提議請父親給樓永夜盤纏,可錢若給了,不就代表他要走了嗎?這樣何年何月何日才能再相見?說不定下次見面時,她已經左手抱一個娃兒,右手牽著一個娃兒,身後還跟著一行娃兒……
她光想像就頭暈。
不成,說什麼也要想方設法將他留下來!
可是若讓他吃自食,父親一定不准的,難道真的要讓他當奴僕?
但她怎麼捨得讓心愛的人做與其他家丁同樣的工作?
她捨不得啊……
可此時的他又沒有任何籌碼與許舉人一決勝負,就算提了親,父親也不可能准的…她該怎麼辦才好?
她一籌莫展。
「在下明白了。」樓永夜再一揖,「謝過陸老爺的恩惠,在下就比別過……」
「等等!」陸紛紛的腦子迅速轉動著,「怎麼會沒缺呢,春天要來了,園丁得忙著撒種、種植花草,到時一定缺人手的,乾脆就把吳公子留下來,讓他幫著園丁做事,順便賺盤纏。」
弄些花花草草的工作應該比較輕鬆吧。陸紛紛猜測。
陸金廣的面頰因強忍脾氣而抽搐,「女兒你……」
「就這麼決定吧!」陸紛紛上前拽住父親的粗臂,「爹總不忍心看到女兒好不容易救回來的一條性命,因沒盤纏而餓死在路上吧?爹才不是這樣狠心的人呢,爹的心地柔軟又善良,更何況留他下來還可幫府裡一把,豈不是皆大歡喜?」
「……」哪裡皆大歡喜了?
「爹,好不好嘛!」陸紛紛嘟著小嘴懇求。「爹最好了,一定會答應女兒的,對吧?」
陸金廣想了又想,心知肚明絕對不可以讓這個男人留下,但他深知女兒的個性,這會若斷然拒絕,她一定會跟他鬧脾氣,接著又來個一哭二鬧三上吊,最後他還不是得妥協!
對付女兒的最好方法就是採折衷之道,大家各退一步,女兒雖然被他寵得驕縱,但尚不至於無理取鬧到令人髮指的地步,只要他稍稍妥協,她也會退讓,於是他思考再三,霍然有了主意。
「好,那就讓你留下吧!」陸金廣擺出慷慨大方的施捨模樣。
「謝謝爹!」陸紛紛開心的雙眼發亮,笑著與樓永夜對視。
樓永夜回以淡淡的微笑,心又因那甜美的笑容而疼痛起來。
但陸紛紛萬萬想不到的是,陸金廣指派給樓永夜的工作,竟然是掃茅房、掃水溝、清理豬圈,這種時常弄得一身臭的低賤工作。
陸紛紛不滿抗議,陸金廣立刻端起臉,「我已經照你的意思留他下來,現在家裡就只有這方面缺人手,你說協助園丁的工作,現在大冬天的,地上到處都是積雪,土凍得跟石塊沒兩樣,哪來給他翻土種花種草的悠閒工作?」
翻土種花種草自然不悠閒,可陸金廣偏偏就要這麼說,讓女兒知道他可是非常勉為其難才讓樓永夜留下的。
「爹好過分!」隆紛紛哭著跑掉。
「爹是為你好!」陸金廣不悅的自鼻孔噴氣。
他就不相信讓那個靠一張俊臉皮蠱惑他女兒的混賬男人在穢物裡打滾幾天,染上彷彿一輩子都洗不掉的髒臭,還有令人掩鼻、退避三舍的惡臭時,女兒還會鍾情於他!
哼,他這算盤打得可好了,呵呵哈哈……
他真是聰明啊,哈哈哈哈……
陸紛紛想去看樓永夜,但都被丫鬟阻止。
「小姐,豬圈、茅房都很臭的,您可別去啊!」玉珠苦口婆心勸道。
「哪兒臭了?我偏不嫌臭!」陸紛紛提起裙子,將丫鬟們拋在身後,不顧一切的前往豬圈。
尚未靠近,她就被那濃厚的臭味給嚇得倒退兩步。
而她心愛的男人就蹙著眉頭,辛苦的在臭味四溢的豬圈忙碌,陸紛紛心頭十分疼惜,卻無計可施。
「小姐!」丫鬟們趕上來了。
丫鬟的呼喊引得樓永夜抬頭,瞧見躲藏在大樹後頭的陸紛紛。
他早發現她的到來,只是裝作一無所知。
陸紛紛一與他四目相對,胸口立刻湧起了勇氣,她大步跨上前,不管旁邊雜役的警告,走近了豬圈,隔著圈欄,將手上的繡帕遞給樓永夜。
「我爹不聽我的。」她垂著淚道,「你忍忍,等春到,我一定要他幫你換工作。」
樓永夜笑了笑,「謝謝小姐的關心。」
「這手絹你繫在臉上,」她憋著氣說,「至少臭味不會那麼重。」她快被熏死了。
「謝小姐。」他抬手,她清楚的看到上頭有豬的糞便痕跡,不由得倒抽口氣。
「我幫你。」她閃開欲拿手絹的巨掌,要他轉過身去,親自替他將手絹在臉上繫好。「你手……你手沾上了東西,我怕若也沾上手絹,那就更臭了。」她覺得她快被臭味熏得喘不過氣來了。「我先走了。」她快步離開。
「小姐對你可真好啊!」她一走,就有人上來找麻煩。
那是看不過眼他偏受小姐疼愛的雜工。
樓永夜沒有回話,低頭繼續工作。
「不說話?這麼囂張?」雜工舉拳揮去,存心給他個教訓。
樓永夜低頭閃過,讓雜工怒氣更甚。
他思索著在此不可太高調,免得被殺手發現他的蹤跡,故雜工第二拳揮來時,他假裝中招,順勢跌向牆邊。
雜工見打中人了,不由得洋洋得意起來,衝上前就是一番拳打腳踢。
樓永夜製造被打中的玄虛,其實拳腳不過從他身上擦過,他裝出痛苦的樣子,讓不太清楚自己到底下了多大力氣的雜工因此未多做細想,發洩了一陣就鳥獸散。
雖然樓永夜沒事,但他臉上的手絹卻因此掉落了。
從豬的穢物中拾起骯髒的手絹,他不由得怔怔凝視。
她是對他用情至深,還是一時的興起?
若是詢問名塘,他一定輕蔑的答是後者,可為何他這麼的不肯定?
在心底有個聲音告訴他,也許她真的喜愛他……也許……
但,那會維持多久?
會不會就像三姨娘一樣,遇到更為喜愛的,就移情別戀了?
他捏緊手絹,一道莫名的怒氣湧上,他將手絹丟入豬的穢物裡,一起挖入一旁的畚箕內。
☆☆☆
當名塘再次來到陸府時,樓永夜已自麗豪華的寬敞客房搬到雜亂的僕役房,讓他找了好久才找到人,更別說,樓永夜身上那隱隱約約,揮之不去的屎臭味,讓名塘驚愕的臉頰抽搐,不明原由。
樓永夜一發現他出現,使了眼色,悄聲下床,走來僕役房外頭,兩人直接躍上樹頂談事。
「爺,這是怎麼回事?」名塘納悶的問,「您怎麼會住在這種地方?」那間充分表達出暴發戶氣息的豪華客房呢?是發生了什麼他未來得及參與,落了轉折的一段?
「我打算藏身在此,直到線索明朗,故隱姓埋名,還編了遇劫受傷的故事,以在此打工賺盤纏的理由繼續住下,但是陸家老爺容不下我,所以給了我一個賤奴的工作。」樓永夜言簡意賅解釋道。
「陸家老爺為何容不下主子?」他靈光一閃,「難道是那位小姐的醜事被發現了?」
名塘所指的「醜事」為何,樓永夜當然清楚,而他說得沒錯,陸紛紛的言行舉止,的確是醜事一樁,她與他親近從不避嫌,半夜夜訪男人房間是毫不知羞。
他不瞭解那是打小被保護良好,不解世事,天真爛漫嬌千金的真性情,以為她是人盡可夫,理當鄙視輕蔑,但聽到名塘說出「醜事」二字時,他還是不由得胸口窒悶。
「相去不遠。」樓永夜力持平淡道,「那位小姐已許了人家,陸老爺怕她與我太親近,故想法將我倆隔離。」
「我看那位小姐的醜事早就人盡皆知,這麼淫賤的女……」
樓永夜打斷他的激憤,「你查得如何?」
他不想自名塘口中聽到任何侮辱陸紛紛的形容。
「爺還記得去年,您彈劾揚州知府何大人一事?」
樓永夜點頭,「他侵吞漕糧、刻毒百姓、強搶民女,罪證確鑿。」
這一案挖出不少共謀,賜死不少官吏,摘掉不少官帽,為首的何大人則是滿門抄斬,老弱婦孺一個也沒放過。
名塘點頭,「這殺你的人,據我調查,應該是與此案相關的遺族。有位同是共犯的陳知縣因畏罪而舉家自殺,他當時有個兒子在外拜師學藝,收到消息時,親人已全亡。歸家奔喪的他,據說曾在父母墳前立誓要殺死仇人,為父母報仇。故這狙殺爺的人,極有可能是他。」
「他名字為何?」樓永夜沉聲問。
「陳述齡。」
「他應有同黨。」樓永夜回憶道,「當時劫殺我的人有三個,他必定跟蹤調查我許久,竟能識破我的易容術。」
為了調查案子方便,樓永夜在外極少以真面目示人。
受到狙擊時,他裝扮成蓄有落腮鬍的彪形大漢,皮粗膚黑,衣裳特別加厚,更顯身型粗壯。
但襲擊的人選是將他認了出來,恐怕早跟蹤他許久,但他竟然恍若未覺,這要不是他太過輕忽,就是對方武功不弱。
受傷埋在雪地裡時,名塘為了判斷他受傷程度,以及為了保護他,故摘除他的易容,露出他的真面目,誰知陸家的馬車那麼巧在那個時候到達,他來不及將人運走,才累得主子在此做苦工。
想到此,名塘不由得威到深深愧疚。
「都是小的辦事不力。」
樓永夜輕佻眉,「何出此語?」
「我若早點辦完事情,回來爺身邊,爺就不會受到狙殺。」
「我說過,這不能怪你。」樓永夜拍拍他的肩。
「但爺在此做苦工……」
「這是我的選擇。」樓永夜淡道,「我在此藏身,十分安全,否則你說,在敵暗我明的情況下,一時之間上哪找有免費保鑣的地方?」他打趣道,「這陸家財富傲人,陸老爺又怕死,家中保鑣設了不少,若真有萬一,還有人先為我擋擋。」
「哼!」名塘冷哼,「那些保鑣個個不濟事,我在這行走自如,儼然自家廚房,那些守門的,沒半個察覺。」
「你的武功是我親授,自然不同一般武師。」樓永夜笑道。
名塘望著他淡笑的臉龐,心頭湧起衝動,不覺脫口而出,「爺何以年紀輕輕,即已習得高深武功?」愕然自己的唐突,但已來不及。
聞言,樓永夜眸色閣下,「過去的事,沒啥好提的。」
「抱歉,是小的太過逾越了。」
「別放心上。」
樓永夜正欲起身,突然發現有人正鬼鬼祟祟靠近。
一旁的名塘也發現了,手按上劍柄,蓄勢待發。
「沒有殺意,可能是巡邏家丁。」樓永夜壓低嗓子。
名塘點點頭,鬆開握劍的手。
一抹花影緩緩接近,來者頸間豎立的領子像朵花般將小小的臉蛋圍起,白色暖裘在寒風中飄動,在黑夜中特別明顯。
樓永夜一眼就將她認出來了。
「她來幹啥?」名塘心想都這麼晚了,那位陸家大小姐怎麼還隻身在雪地裡走動?
樓永夜苦笑,「應是來找我。」
名塘不可思議的蹙眉,「夜訪男人?這位小姐若是男人,恐怕淫色程度可比趙王爺。」
趙王爺,就是當年將他收為臀童,在他身上使盡了各種凌虐變態手段,是他這一生最痛恨的人。
「別拿他們相比。」樓永夜沉聲道。
名塘聽出樓永夜語氣的玄機,「爺該不會……」
「我自有分寸。你先走吧,逗留太久,怕被殺手發現你我的蹤跡。」
名塘只好頷首離開。
名塘走後,樓永夜仍待在樹上觀察陸紛紛的舉動。
只見她鬼鬼祟祟走來僕役房,踮起腳尖在每一扇窗口查探,一看便知在找人。
僕役房共有十間,一間睡十人,她一間一間找,臉上有著掩藏不住的焦慮,不時的左顧右盼,像是怕被誰發現。
不是丫鬟就是巡邏家丁。樓永夜心想她此刻怕的也只有這兩者。
他心想這小姐真是折磨人,一方面露出天真單純的模樣與他親近,一方面又淫蕩的主動獻身,聰明的就知道該離她遠點,否則等她對他的興趣消失,難防大小姐為了她的名聲著想,暗中找人做了他。
也許他不夠聰明吧。他苦笑。
他太清楚某些變態有錢人與權貴之家的把戲,圍牆之內,幹的儘是骯髒事,也是因此,名塘才會對陸紛紛如此深惡痛絕,出口絕無好話。
但他,還是往火坑裡跳。
他輕盈躍下樹,悄聲走來陸紛紛身後,輕點纖細肩頭,陸紛紛嚇得差點尖叫出聲,是他眼捷手快先捂了她的嘴,否則這聲尖叫傳出,必定驚動所有陸家人。
「是我。」他低聲在她耳邊道。
驚魂未定的她轉過身來,嗔瞪他一眼,「你嚇壞我了。」
「怎麼這麼晚還出來?」
「我想拿東西給你。」她小心翼翼的自袖口拿出小瓷瓶,一打開瓶塞,濃郁的花香傳出,「把這抹在我下午給你的手絹上,它香味濃郁,你就聞不到臭味了。」
她把瓶塞塞回去,放入他手中,「再忍一會,再過陣子就是新年了,春天就到了,到時爹就沒有理由再教你清豬圈、掃茅房了!」
她抿緊著小嘴,替他打抱不平的模樣煞是惹人憐愛,他再也情不自禁,俯身封吻。
輕柔的吻似雪花拂過嫩唇,她張唇迎接火舌入內,粉軀貼向他,那如石頭般硬實的身體賁張著強烈的慾望,頂向她的小腹,她不由得輕輕呻吟一聲,偎得更緊。
天際細雪飄落,落上發,落上肩,她絲毫感覺不到冷意,只因貼在粉頰上的大手是那麼的灼熱,熨貼著她的小臉,給她溫暖。
薄唇離開,她抗議的嚶嚀,他細細注視慾求不滿的小臉,眸中有著琢磨。
他為何這樣看著她?陸紛紛不解揚眉。
「夜深天冷,你該回房了。」
微張的唇欲吐出抗拒,他輕搖頭。
「你不會想跟我在此以天為被,以地為席,相擁到天明吧?」他打趣道。
小臉驀地嬌羞一紅。
的確呵,就這樣在外頭摟摟抱抱,身後就是僕役房,萬一哪個奴僕突然醒來,瞧見他們親熱在一塊兒,向父親打小報告,他一定會被趕出去的。
他身無分文,若被趕,餓死街頭可怎是好!
「那我回房了。」她戀戀不捨的鬆開卷在健臂上的手。「你好好安歇。」
樓永夜點頭。
轉過身,再三回眸,每一步的踏出都是艱難。
「我送小姐回房。」他一個箭步追了上來,與她並肩。
她抬首,開心的彎了眉眼。
樓永夜心口一怔,不解她怎麼能笑得如此天真無瑕。
她明明看起來如此單純,行徑卻是不然。
現在因為他被安排到僕役房,想要親近更是不可能,她是否會因此找上其他的男人?
這樣一個自問,胸口隱隱作疼起來。
他是這麼的在乎她,而她呢?
是否真有個人能讓她全心全意對待?
☆☆☆
立春過了,緊接著就是新年。
陸家每一遇到過年,更顯鋪張浪費,飯廳桌上的年菜,網羅各處山珍海味,做成各式各樣吉祥佳餚,如代表年年有餘的清蒸石斑、佛報平安的佛跳牆、長命百歲的芥菜燴雙菇、全家和樂的干貝燉烏骨雞、福祿滿堂的福菜排骨、魚躍龍門的鱸魚龍蝦拼盤、五福臨門的五福拼盤、年年如意的如意卷、招財進寶的元寶蒸餃……
這麼多的菜,一家三口根本吃不完,所以陸紛紛偷偷趁父母不注意,將佳餚撥入暗中準備的小盒子,一有機會,就拿去給樓永夜享用。
以前認為有三個丫鬟服侍十分方便,現在她覺得有三個丫鬟在身邊還真是麻煩,每次要將她們支開都需費一番功夫,尤其是玉珠,越來越聰明了,常識破她的伎倆,害得無法順利送飯菜的她只能瞪眼生悶氣。
陸紛紛還以為到了新年,天氣漸暖了,雪也融了,偶爾還可看到冒出地面的嫩芽,算算,園丁也該準備翻地種植的工作,也就是說,樓永夜可以遠離污穢的環境,與花草為伍了。
可是,陸金廣那兒卻是不動聲色,好像早忘了承諾。
陸紛紛左等右等,等不到父親開口,只好主動詢問。
「爹,春天都到了,該讓吳公子換到園丁的工作了吧?」
「什麼吳公子?」陸金廣明知故問,「哪家的吳公子?」
「就是我帶回來,曾受重傷的吳公子啊!」爹該不會故意忘記了吧?
「哼!」陸金廣冷哼,「他現在是陸家的僕人,什麼吳公子,喊得那麼好聽!叫他小吳就好!」
「爹,我管你小吳還老吳,你什麼時候要把他換到園丁的工作?」
「等園丁開始整地再說吧。」
於是,陸紛紛跑去問園丁何時會開始整地。
園丁笑道,「大概這兩天就開始了。」
陸紛紛又跑回去跟父親報告,「園丁說這兩天就要開始整地了。」
「噢。」剛吃飽的陸金廣打了個飽嗝。
「爹,您怎麼只回我一個『噢』呢?」陸紛紛氣急敗壞,「您該換了吳公子的差便了呀。」
「園丁那不缺人手,不換。」陸金廣懶懶靠在太師椅上。
「爹,您怎麼可以言而無信?」陸紛紛生氣的粉拳緊握。
「什麼言而無信?」陸金廣瞪直眼,「我答應讓他留在府中賺盤纏,已是天大地大的善行,你還要我怎樣?」
「你答應過女兒的!」陸紛紛生氣跺腳。
「我答應過你什麼?我只答應讓他留下來,其他都沒答應!」
「爹!」她氣惱的喊。
「對了,爹要跟你說件好事。」陸金廣坐直身。
「什麼好事?」幹啥轉移話題?
「你的成婚日期已訂。」
「什麼成婚?」
「就你跟許舉人的婚事呀。」陸金廣理所當然道。
「我……他不是還沒考上狀元?哪來的婚事!」陸紛紛愕愣。
「你傻了呀,殿試是不會黜落考生,也就是說,許舉人就算再不濟,也能得個知縣小官,但我看許舉人就是個人才,年紀輕輕就滿腹學問,要得個進士及第絕對沒問題。現在許舉人已在赴京途中,我跟他的老母親先就你們倆的生辰八字,訂下六月的婚期。」他得意拍拍女兒的肩,「女兒呀,你就要當官夫人嘍。」
殿試不黜落考生?也就是許舉人表現再差,仍能得個官位做做,這不代表她非嫁他不可了?陸紛紛霎時有種被父親設計的惱怒。
陸紛紛扭肩閃開陸金廣按上肩的手,「女兒不嫁!」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2-6-18 13:29:17
第六章
「什麼不嫁?」陸金廣怒斥,「父母之命,怎可不從?」
「女兒不嫁就是不嫁!」她執拗的低喊。
「我真是寵壞你了,你不嫁許舉人要嫁誰?該不會想嫁掃茅廁的?」
陸紛紛用力咬緊唇。
「好哇!」陸金廣唬的一聲站起,「我處處順你的意,卻順出了一個大逆不道,連掃茅廁的你也要?你瞎了眼啦!」
「女兒又不中意許舉人,不嫁他!」陸紛紛別過身去。
「中不中意不是你決定的,是父母決定的!父母決定你要嫁誰,就得嫁誰!」陸金廣不容置喙的低吼。
「就算那個人女兒不喜歡?」委屈的淚水在陸紛紛眼眶打轉。
「一樣得嫁!」沒得商量。
陸紛紛氣得口不擇言,「就像當年母親嫁給父親一樣,明明不喜歡,可是因為外婆一句話,為了錢,還是得嫁?」
陸金廣的肥臉氣怒得漲紅,陸紛紛這才赫然驚覺說錯話了。
「爹,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玉珠!」陸金廣大吼,「把小姐帶回房,還有,把那個姓吳的,給我轟出去!」
老婆不愛他一事,一直是陸金廣的心中刺,今日竟被女兒直接說了出來,他氣得全身發顫,心想都是那個「野男人」的錯,若不是他,女兒不會這樣大逆不道的頂撞他,還直接無情的挖開他的傷口!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是的,老爺。」玉珠立刻上前與玉珍分立左右,抓住陸紛紛的胳膊。
「爹,您不可以這樣!爹!」陸紛紛不斷的掙扎,抗拒的眼淚掉個不停。「放開我!」
「對不起,小姐,我們必須聽從老爺的意思。」丫鬟歉然道,手上的力道堅定。
「爹,我錯了,對不起,您不要趕吳公子出去,求求您……」陸紛紛轉示弱求情。
還叫「野男人」吳公子?陸金廣氣得肥臉通紅,「把小姐帶回房,給我嚴密監視,不准她踏出房門一步!」憤怒的粗指指往陸紛紛居住的院落方向。
一旁的玉玲也過來幫忙,硬是將陸紛紛帶回房中。
陸紛紛坐在椅上哭了好一會,人也冷靜下來了,拉著玉珠的袖子泣道,「玉珠,你去跟爹說,別把吳公子趕出去好不好?他身無分文,這天又冷,把他趕出去,不是要他凍死街頭嗎?」
玉珠一臉無奈的說,「抱歉,小姐,玉珠恐怕無能為力。」
「我們不能見死不救啊!」
玉珠僅是搖頭,雙腳是動也不動。
「玉玲……」陸紛紛希冀的目光投射到玉玲身上。
「小姐,您知道的,我哪有這膽子跟老爺提啊!」
陸紛紛的目光尚未轉到玉珍身上,玉珍就忙搖頭,「小姐,奴婢也沒那個膽,請小姐別為難奴婢了。」
「那吳公子怎麼辦?」陸紛紛近乎絕望的問。
三名奴婢僅是無可奈何的聳肩,誰也出不了主意。
他一定會凍死在外頭的!陸紛紛幾乎快瘋狂。
她強逼自己冷靜鎮定,一定要思考出怎麼解救他的方法。
可她現在無法出門,三名奴婢協議好輪流看管著她,這表示十二個時辰都有人待在房中監視她,她根本動彈不得。
她思慮再三,心想玉珠不可能幫她,玉玲太過膽小,而玉珍若是給她點好處,說不定肯冒險為她一試。
於是她趁玉珠不在,叫過了玉珍,請她為她打聽吳公子的下落。
聽到陸紛紛的請求,玉珍眼瞪得比銅鈐還大。
「小姐,這不行,若被老爺知道的話……」
「玉珍,我求求你。」央求的同時,她在玉珍的手心塞入一根雕工精緻的花形玉簪,「只要你幫我,這玉簪就是你的了。」
一瞧見那精巧的玉簪,玉珍的眸兒湛亮。
「只要打聽吳公子的下落便可?」她遲疑的問。
「倘若可以,」她再塞了一袋錢在玉珍手中,「把這些錢拿給吳公子。」
這些錢至少可讓他暫時不愁吃穿一陣子吧。她猜測。
出門買東西從不問價錢的她,對於物價一片茫然,她只能盡量將錢袋塞滿,並希冀夠用。
一掂那錢袋的重量,玉珍心中暗驚。
這錢,可供一般人家過上數月的好日子了。
小姐對那位吳公子還真是好,要說對他沒情意,任誰聽了也不會相信,無怪乎老爺會緊張得忙將人趕走了。
不過說實在的,她也挺喜歡那位吳公子的,那麼俊美好看的男人,她還真是打出娘胎頭一遭見到。
他的身份與小姐匹配不上,但與她卻是行的,只是他既窮又無收入,實在不是個好對象,是故放在心上想想便可,真要嫁,還得考慮考慮。
「可以嗎?玉珍?」渾然未覺玉珍心思流轉的陸紛紛殷殷冀問。
「我待會出去轉轉,若有消息就通知小姐。」
「謝謝。」陸紛紛感激的握緊玉珍的手。
☆☆☆
突然被趕,樓永夜也很錯愕。
趕人的家丁甚至不讓他有機會回僕役房拿走陸紛紛送給他的花香瓷瓶。
被推出了後門,他低聲問了句,「不知在下犯了什麼錯?」
家丁抬眉冷笑,正想開口損他幾句,一旁的玉珠出手阻止,上前了一步。
「吳公子,是小姐的意思。」她猜想這樣說,才能讓姓吳的不再與小姐糾纏。
「原因何在?」
玉珠聳肩,「不清楚。」
樓永夜未再多問,轉身離開。
他心底清楚,必是陸紛紛對他的興趣不再,故乾脆絕情的要他離開。
他覺得可笑,過往的掙扎全成了笑話一場。
第一次動心就錯看,名塘明明警告過他的,他也實際測試過了,怎麼還會看不清楚現實?
眸色沉下,俊美的臉龐頓時變得難以親近。
他在縱橫巷陌中以正常的速度行走,在人叢中穿行,逐步走向一條長街的盡頭。
那一帶的人戶稀少,路面不平,連屋子也破落,圍牆上爬滿籐蔓,十分殘破不堪。
樓永夜在一個水塘旁的樹上做了記號,那是給名塘的暗語,他見了就會曉得他人在何處。
接著,他走回去長街的熱鬧處,找了一家客棧入住。
玉珍在街上四處打聽樓永夜的下落。
一個外型出色的男子並不難找到消息,很快的,她曉得他住進城裡一家外型樸實的小客棧。
這家客棧年歲已久,生意普通,所以一直沒什麼餘裕整修門面,但也不至於昏暗破落,至少基本的乾淨整潔等要求皆有做到。
總言之,這是一家普通得不會讓人多看一眼的客棧。
本以為樓永夜會落魄到住到破廟裡的玉珍發現他竟然找了家客棧居住,還是有些意外的。
他只在陸府當了十來天的賤奴,應該沒多少薪俸才是啊。
朝掌櫃說明了來意,掌櫃派遣小二到客房去詢問,一會兒,有個男人下樓來。
「吳公子。」玉珍迎上去。
聽到有個姑娘來找他,樓永夜很是意外。
這平安城與他有關係的就只有陸紛紛了,但她已將他趕出陸府,又為何前來找他?
還是說,這姑娘與陸府無關,而是與他的仇家有關?
差點遭劫身亡的他,行動自是格外小心,輕巧出房後,他閃躲在廊柱下觀察下方的大廳,發現來者竟是陸紛紛的貼身丫鬟,滿心納悶的下了樓來。
「玉珍姑娘。」
玉珍東張西望,再次確定這客棧內沒有任何跟陸府有關的人,才將他拉到一旁去,把陸紛紛交代的錢袋塞入他手中。
「這是小姐吩咐,要我交給你的。」說完,玉珍點了下頭,就趕忙離開。
以綠色綢布縫製的平口束袋塞滿了東西,握在掌中,十分沉重。
樓永夜走回房後才打開束袋,愕然發現裡頭全是銀子。
她給了他一袋錢?
思慮了會,他霍然將錢袋內的銀子全部倒落在桌上,白花花的銀子「咚」、「咚」落在桌面,有的還滾下地去,但他也無暇去管,翻過空錢袋,果然在底部看到了一張紙條——
十五夜,好平安市集,櫻花樹下。
他反反覆覆看了數次,霍然明白。
她這是……要與他私逃?
這位大小姐的行事準則可真是讓人捉摸不著啊,一會將他趕出去,一會差人送了錢袋來欲與他私奔……他不由得啼笑皆非:心想,這位任性的小姐果如名塘所言,處事離經叛道,凡事隨心所欲,毫不知禮義廉恥。
他長歎了口氣,怔怔發了好一會呆,才將銀兩塞回布袋裡。
玉珍能輕易的找到他居住之處,是他故意落下了線索,本是要引誘殺手,沒想到竟引來意料之外的人。
他相信,這幾天,對方必有動作,到時可來個甕中捉鱉,至於那位不知「婦道」為何的陸小姐,就已不是他關心的範圍了。
他已經決定不再與她有任何交集。十五夜之約,自然也不會前往。
他對她徹底灰心,亦徹底死心。
☆☆☆
打自陸紛紛與父親鬧翻的那天,她就被禁足在家。
十五元宵節這天,是她唯一可自由上街的日子,只因為在習俗上,這天的婦女不管貴賤老少,皆可上街賞燈遊玩,過橋去百病。
城中的元宵燈會,就屬好平安市集最為熱鬧,當天大街上有各式各樣的攤販聚集,雜技、歌舞戲劇演出、猜燈謎等各項遊藝活動,無數花燈絢爛懸掛,煙火燦爛如星,火樹銀花,將黑夜襯托得仿如白晝。
時近黃昏,陸紛紛已由丫鬟打扮整齊。
她身穿白綾窄袖衫,袖口、下擺皆鑲著鍛面花邊,系一條粉色及地裙,朵朵彩花在行進間搖曳生姿。
丫鬟在她頭上插上珍珠寶石金花髮簪,耳垂別上梅花形金耳墜,同時在她額上貼了梅花鈿。
春夜寒,陸紛紛戴上長毛護手與紫狐暖裘,方在奴僕的提燈帶領之下,與父母共游燈會。
出外賞燈的民眾如織、摩肩擦踵,熱鬧非凡。一旁的小販忙碌吆喝,手上不曾休息,在這樣的料峭春夜,竟也忙出了一頭汗。
陸紛紛走來一盞花燈下,燈上的紙條寫著燈謎——有誰能解心上語,兩縷情絲萬縷情(猜一字)。
望著那燈謎,陸紛紛咬唇不語。
「是什麼字啊?」一旁的丫鬟怎麼猜都猜不到。
「我瞧瞧。」陸金廣接過去,「心上語……萬縷情?怎麼拿這麼難猜的當燈謎啊?」
「小姐猜得出來嗎?」玉玲問陸紛紛。
陸紛紛輕抿了下唇後道,「戀。」
「戀?」眾人再將燈謎看仔細,「解心上語,言在心上,果然是心上語……情絲就是系嘛,這一組合起來果然是戀。」
「小姐真厲害!」丫鬟們崇拜的讚美。
戀。陸紛紛心想她戀慕的那人是否會來?
玉珍說過她已將錢袋交給吳公子,還說他暫安住在一家看來清爽乾淨的客棧,不用為他擔心。
他看到錢袋中的小紙條了嗎?
那是她想盡辦法,趁丫鬟不注意,直接拿畫眉的畫眉墨以指籐水書寫,字體固然因此歪扭,但應看得懂她的意思吧?
當家人與家僕嬉笑賞燈時,她的心思完全不在那上頭。
他會不會來?
她的心頭惴惴,胸腔發緊,好怕好怕他未懂她的意思,或者根本不想來,不想與她長相廝守。
忽然,一道燦爛的煙火在眾人頭頂炸開,七彩花色,繽紛絢爛,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紛紛抬頭讚歎欣賞,陸紛紛趁大家都忙著看煙火的時候,矮身鑽出人叢,溜到大運河橋旁,約定的櫻花樹下。
她左顧右盼,尋著樓永夜的蹤跡。
他沒來嗎?她的胸腔凝緊。否則為何都看不到他的形蹤?
她著急的等著,一朵一朵的煙花飛上天,不知何時就會停放,到時家人就會發現她不在,萬一尋來,她就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了。
吳公子啊,你在哪?可看見了紙條?可知我情意?可願與我共度一生?
就在她等得焦急徬徨時,忽然有條健臂摟上她的腰。
是他?!
她欣喜回頭,意外看到一張陌生的臉龐。
那人長著一張方形臉,濃眉下的目光灼灼,高鼻寬嘴,是很粗獷的長相。
「你……」疑問才要出口,她瞬間失去了意識。
☆☆☆
當殺手潛入樓永夜居住的客房,就受到埋伏襲擊。
樓永夜判定殺手最有可能出動的時間,就是十五元宵節。這一天,幾乎所有平安城的居民都會出外賞花燈,是最好混在人群中,也是吵雜聲最容易被掩蓋的時候。
雖然他們身穿夜行衣,蒙頭覆面,樓永夜仍可一眼就認出,那是當日劫殺他的三人之中的兩名。
他們輕巧的躍入,無聲無息,可見輕功高乘。
背著窗口而坐的樓永夜假裝未發現他們的潛入,閱讀手上書冊,當殺手的利劍舉高時,潛藏於暗處的名塘打出暗器,正中兩人手腕。
兩人吃痛倒退,樓永夜抽出藏於桌下的長劍,回身揮出,夜行衣的肚皮位置破了一個大洞,鮮血汩汩而出。
趁對方受傷,樓永夜與名塘兩人連手合攻,這兩人的武功雖強,但樓永夜師徒倆合力時,殺手根本難以招架。
對招數回合役,一人被砍傷在地,另一個,被樓永夜以刀橫在頸間,箝制於牆面。
「哪個是陳述齡?」樓永夜沉聲問。
意外身份竟被查出,兩人露在覆面巾外的眼透著驚愕。
「哼!」殺手冷聲道,「下地獄去問你相好吧!」
「什麼意思?」樓永夜佈滿殺氣的雙眸狠瞪著殺手。
「你的相好,就是那個有錢人家的小姐,這時應該已經落入述齡手中,想要她平安無事,就乖乖投降!」手中有籌碼的殺手不慌不忙道。
「你們抓了她?」樓永夜手上刀子壓得更深,隱約已有血珠竄出。
「上次我們偷襲,竟還殺你不死,不用點方法怎行!」都三人合攻,還以偷襲方式,也只讓他身受重傷,還有餘力逃跑,故殺手們十分忌憚,決定暗殺與綁架籌碼同時進行,好爭得更多贏面。
「人在哪裡?」樓永夜怒問。
殺手倔強不語。
「不說我殺了你!」樓永夜厲聲威嚇。
「你殺了我,就永遠得不到那小姐的下落!」殺手的眼色寫著成竹在胸。
「你……」
「爺,我來。」目光冷沉的名塘拉下殺手的覆面巾,敲開他的嘴,塞了顆藥丸進去。
藥丸一觸擊到溫暖的舌面以及唾沫,迅速在殺手口中化開。
「你……你給我吃了什麼?」說話時,藥液隨著唾沫流入喉中。
「這是一種毒藥,不用多久時間,你就會覺得全身仿如螞蟻在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是未在半個時辰內服下解藥,將會七孔流血,十指腐爛而死!」名塘雲淡風輕的語氣,儼然那不過是一顆糖,不是致命毒藥。
「不!」殺手急忙伸指入喉,想將藥給吐出。
「沒用的。」名塘以冷酷的口吻道,「當它在你嘴裡化開,藥力就開始滲透,你最好立刻說實話,否則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
「堂堂……堂堂監察御史竟有這種邪門的玩意?」殺手面如死灰,他已經感覺到身子的異樣。
邪門玩意?名塘心中冷哼。
這些「邪門玩意」當初也是自一名具有皇室血統的王爺身上搜刮來的!
「說不說?」名塘威脅。
「不……啊!」彷彿萬蟻在體內鑽動、咬嚙,殺手痛苦的躺在地上掙扎。
「快說!」樓永夜一腳踩上他的肩。
「在……在郊外的破廟裡……從華陽門出去約十里處,就可看到……」
「爺,這交由我來處理,你去救陸小姐吧。」名塘平聲道。
他雖然厭惡陸小姐,但她畢竟是樓永夜的救命恩人,而且還是個無辜受連累的平凡百姓。個人的喜好是一回事,但他不會因此假公濟私。
「嗯。」樓永夜拍下名塘的肩,直接跳窗而出。
「快……快給我解藥……」殺手痛苦的喊。
名塘居高臨下立於殺手身邊,偏了下頭,「我就好心,斷了你的痛苦。」
凌厲銀光閃過殺手的頸。
破廟矗立於一棵參天古榕之下,繁茂的枝葉幾乎將頹圮的破廟完全遮掩,讓樓永夜費了一番功夫才找著。
他掩去足聲,在破廟半掩的門縫觀望,並未看見裡頭有任何人跡,於是他繞了破廟一圈,仍是未看見陳述齡與陸紛紛的形跡。
難不成,那個殺手騙了他?
樓永夜怒恨咬牙,正想回城進好平安市集,探查陸紛紛是否尚在約定的地點等著他時,破廟前方的大門「吱呀」一聲,生銹的合葉發出擾人的噪音。
有人來了。
莫非是陳述齡?
樓永夜迅速走來破廟旁的窗下,屏氣凝神,掩去所有氣息,小心翼翼的抬頭注意裡頭的動靜,果然看到一個著一般服飾的男人將肩上扛著的女人放下。
是陸紛紛!
陳述齡將陸紛紛綁到供桌的桌腳下,再脫掉身上的外衣,露出裡頭的夜行衣來。
「哼!有這個女人在,不怕樓永夜不束手就擒!」未料到夥伴被毒藥所逼而透露出地點的陳述齡綁上縛面巾,欲走的他驀然轉回身,扯下陸紛紛腰間的玉珮,「得拿點東西證明你在我手上。」他得意揚長而去。
樓永夜猜測他八成要跟他的夥伴會合,只是他大概沒想到,他的夥伴此時恐怕已魂歸西天——人只要落在名塘手中,絕不會有好下場——這人若到了客棧,也只是幫夥伴收屍而已。
樓永夜竄入破廟內,拉起陸紛紛的手腕,探她的心脈——還好她只是昏厥過去而已,並未受到任何傷害,這讓他鬆了一口氣。
他躊躇該前去追擊陳述齡,還是先救陸紛紛離開這。
陳述齡是他的心頭大患,他發現這個男人十分善於追蹤,且不被發現,所以才有辦法半路襲擊他,並在他躲入陸家時,還能掌握到他的形蹤,並發現他跟陸紛紛之間的不尋常關係,以及他被趕出陸家一事。
更說不定,陳述齡早就藏匿在陸家,只是他未察覺。
趁現在他曉得他的蹤跡,該將他除掉,以絕後患才是,可又不放心讓陸紛紛單獨待在這裡。
破廟最多遊民與乞丐入住,她一個年輕貌美的黃花大閨女單獨在此,極有可能發生意外,甚至遭受羞辱。
就算她已不潔,不代表她就得承受非出己願的對待。
他咬了咬牙,動手解開陸紛紛手上的束縛,將人提了起來。
暖玉溫香軟軟的靠上他的身,淡淡的花香味趁勢竄入了鼻尖,他不由得億起兩人之間曾有的親密,雪膩肌膚的觸感,粉唇的溫潤……
他深吸了一口氣。
即使名塘警告過他,他也實際測試過了,但他還是不想去面對她人盡可夫的事實。她甚至大膽的主動提出私奔,完全沒有任何道德禮儀的約束,他早該看透了她。
但……瞧著她昏倒時,像個孩子般的天真容顏,他還是起了猶豫。
該死的,他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優柔寡斷、不幹不脆,為了一個女人三心兩意,無法果決?
思索了會,他歎了口無奈的長氣,在供桌上的一角做了只有名塘才看得懂的記號,將陸紛紛扛上肩,往城的反方向而去。
☆☆☆
陸紛紛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間有些許破舊的小屋子。
她的頸側發著疼,應該是那個奇怪的男人襲擊她造成的後果。
她的內心十分恐慌,抓起蓋在她身上的棉被,退後靠在冰冷的牆面,一雙大眼恐懼的打量她所在的房間。
在她臀下的是一張靠牆而放,一有動作就發出「吱呀」聲響的小床,一個像是衣箱又像是櫃子的木製傢俱置於右手側的牆邊,除此以外,沒有其他傢俱,整個房間非常窄小而侷促。
牆面是慘白的灰,仔細一看,上頭似乎有粉塵,是泥砌的牆,不是很堅固的樣子,好像稍微撞大力些,牆就會垮了。
這個房間沒人,那那個襲擊她的人會是在別處,還是以為她會昏睡很久,故先離開了呢?
她張開嘴想喊救命,可嗓子好緊,緊到她只能發出意義不明的嗚咽,眼淚辦無聲的滑落粉腮。
她不知道那個人抓她是為了什麼。
是為了錢所以綁架她嗎?
她的父母發現她不見了嗎?
還有吳公子若到了約定的地點發現她不在,會不會以為她失約了……或者他根本沒來?
她咬緊唇,小臉埋入被裡——那棉被有著霉味,讓她一呼吸就十分不適,「哈啾」個不停。
第一聲「哈啾」出口,她就驚慌的害怕會引來綁架她的人,發現她人已清醒,不知會怎麼處置她,可是她無法控制發癢的鼻子,即使恐懼至極,還是「哈啾」了數聲才停止。
鼻子終於不癢時,她忙將被子丟到一旁,免得又引起第二波的噴嚏。
這個時候,她發現整個屋子悄寂無聲。
沒人在嗎?
她心中燃起希望之光,曉得這是她可以逃出生天的機會。
她忙移動發軟的腳,即使人才站在地上,就整個軟倒跪地,她還是咬牙靠著床站起來,激勵自己一定要好好撐下去,要不萬一壞人回來,她就沒機會逃出去了!
踉踉蹌蹌,跌跌撞撞出了房間,前方是一個小小的客廳,有張像是吃飯用的圓形桌子,旁邊擺著兩把凳子,牆邊兩張櫃子,空間同樣十分狹小。
小手觸及大門,用力推開,金黃燦爛的陽光隨著門開的動作而灑入屋內,她因此瞇了眼,下意識抬手遮擋陽光。
待她稍微適應強烈的光線時,有道黑影忽然擋在她前方。
她愕然倒抽了口涼氣,退後兩步,臀部靠上圓形小桌。
擋住她視線的是一個高大的男子,他蓄著落腮鬍,讓人難以辨認出他的臉型,過多的鬍鬚同樣讓他的嘴顯得模糊不清。
與鬍鬚一樣濃密的眉毛之下,是雙狹長的眼眸,晶亮有神,微瞇時隱隱有著凌厲殺氣,讓人望之不寒而慄。
而他現在就用微瞇的可怕眼神瞪視著她,她害怕得小臉發白,全身顫抖。
「想去哪?」男人的嗓音十分粗嗄,像用砂紙磨過一樣。
「為……為什麼要……要抓我?」
「哼!」男子冷哼,「看你爹能用多少錢贖你回去!」
「我爹……我爹就算……就算傾家蕩產也會……也會贖我回去!」嬌嗓抖得一句話得分數次才說得完全。
「那我可就發財了!」男人大笑,洪亮的笑聲幾乎要震動整個小屋,逼得陸紛紛不得不摀住耳朵,逃避那令她胸口難受的笑聲。
她爹爹一定會付贖金的!
她是父親最疼愛的女兒,不可能放她陷入危險而不顧。
忽地,男子停止笑聲,指著房間,「給我進去,敢再有企圖逃跑的行為,我就砍斷你的腿!」
負在男人身後的左手抬起,赫然是一把菜刀。
陸紛紛嚇得忙奔回房間,跨過門坎時不慎摔倒了,可又腳軟爬不起來,只好爬著躲到房間的一角,嗚嗚咽咽的哭泣。
男人上前一把將房門關上,像是警告她似的製造出極大的聲響,陸紛紛嚇得魂不附體,小巧的臉蛋是死灰的白。
「嗚……爹……娘……嗚……吳公子……救我……」小手搭在合起的膝蓋上,小臉恐懼的放上,驚恐的身軀兀自抖著不停……
過了不知多久,哭到暈沉沉睡著的陸紛紛是因開門聲響而驚醒的。
驚恐的水眸瞪著踏入的男人,他的手上拿著一個碟子,碟子上頭放著一顆白饅頭,及一杯水。
他略顯粗魯的將碟子放到她腳旁。
當他靠近時,她害怕的往旁側身,別過頭去。
男人將碟子放到她腳旁就走了。
陸紛紛一直等到關門聲響起,才敢回過頭來。
一看到食物跟水,她才發現自己的確渴了也餓了。
抓起饅頭放入嘴裡就咬,乾巴巴的饅頭已經失了水分,又硬又乾,自她出生以來,從沒吃過這麼粗劣的食物,而饅頭旁的水真的就只是一杯清水,沒有半點茶味。
「嗚……」她忍不住掉淚,眼淚落在饅頭上,使得饅頭增添了點鹹苦的味道……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2-6-18 13:29:46
第七章
她被關在這間房間已經兩天了,她從震驚、恐懼一直到慢慢的接受現實。
那個男人看起來雖凶狠難相處,但也不會故意找她麻煩,每天定時送上乏善可陳的食物,維持著她的生命。
他並不主動與她交談,就算送食物來也僅用那對冷冷的眸子斜睨她一眼。
知道他暫時不會危及她的生命,她的膽子也變得大了些,說話時也不會常抖顫得不能成語了。
「我爹付贖金了嗎?」當他送來第三天的午餐時,升紛紛小心翼翼的問。
「哼!」男人冷聲道,「他在討價還價。」
「怎麼可能!」陸紛紛激動道,「不管是多少錢,我爹都一定肯付的。」
「我考慮切掉你一隻手指送去給你爹,證明你的確在我手中。」
陸紛紛驚恐的倒抽口氣,慌忙拉攏身上的暖裘,將手藏在裡頭。
這個房間很冷,還好他沒拿走她身上御寒的暖裘,否則恐怕父親尚未將她救回去,她就已經凍死在屋裡了。
男人又是輕蔑的冷哼一聲,走出房間。
當晚餐送過來,陸紛紛一見又是饅頭時,幾乎要哀號了。
「那個……」她瞪著放到床上的饅頭與清水,「可以換個食物嗎?」
男人瞪眼,「被綁架的還有得挑?」
「但我吃了三天的乾饅頭。」
「你只有這個選擇。」
「你是因為沒錢買嗎?」陸紛紛在頭上摸了摸,拔下髮釵,「你把這個拿去換錢,換點好吃的好嗎?」
當時的她完全沒想到為何這綁匪為了錢綁架她,竟然只拿走她腰間的一塊玉珮,其他的高貴裝飾品都完好的留在她身上是一件十分詭異突兀的事。
他拿走髮釵,接著像是忽然想起她身上有著許多高價物品似的,將其他的裝飾品,包括她額上的花鈿、耳環、手環全數搜括走。
「對了!」陸紛紛靈光一閃,「你可以把我的髮釵拿去給我爹,這樣我爹就會相信你綁架我,不需砍我一隻小指了。」
男人又是冷漠的斜睨一眼,一語不發的走了。
他會不會拿去換錢,買點好吃的給她呢?
還有以髮釵為信物,要爹爹相信他真的綁架她,出錢贖她回去呢?
陸紛紛歎了口氣,拿起乾硬得可以打人的饅頭,哀怨的咬下第一口——嗚……真的好難吃!
她懷念家裡飯桌上的大肥鵝、鮮嫩的雞腿、青翠的蔬菜、新鮮的河鮮與海鮮……還有香噴噴的白米飯……
嗚……可不可以不要再吃饅頭?至少給她一個肉包啊……
「匡啷」,是硬邦邦的饅頭在盤子上跳躍的聲音。
「我、我給你的髮飾呢?你沒拿去變賣嗎?」陸紛紛吃驚瞪著看起來像顆石頭,咬起來也像顆石頭的饅頭。
他是打哪找來那麼多乾硬的饅頭?該不會平常劫匪就有收集乾硬饅頭來折磨肉票的習慣吧?
「賣了。」
陸紛紛發誓男人鬍鬚中的嘴角百分百正揚起。
「那錢呢?你沒有拿去買吃的嗎?」都賣了怎麼還會是給她幹硬的「石頭」吃?
「買了。」
「在哪……」她忽然聞到食物的香氣了。
霍地抬頭,循著香氣而去,就在敞開的房門前方,她看到前廳的桌上就擺放著香噴噴熱騰騰的食物。
她猜那是一隻大烤鴨,烤得金黃香脆,肉汁四溢,攪動她腹中的饞蟲,口水幾乎快掉出來了。
「那只烤鴨……」難以置信的纖指指著烤鴨,「不應該是給我的嗎?」
「那是我的!」
「那我的呢?」
「喏!」他指著饅頭,「你的。」
「等等,那是用我的錢買的吧?」怎麼用她的錢買的烤鴨,她竟然沒有吃的權利?
「嗯哼。」
「那為什麼只有你能享用?」太過分了吧!
「因為,」綁匪充滿威脅的臉逼近,陸紛紛嚇得連呼吸都不敢,「你是被綁架的人,有得吃就不錯了!」
「這不公平,你從我身上拿錢,還要從我爹身上勒索錢財,應該好好照顧我才是!」她據理力爭。
「我只要維持你還活著就好。」綁匪冷哼。
「你不可以這樣!」她不滿控訴。
「我不可以哪樣?」
「你如果……你如果不讓我好好的吃,我就拒食,我若是餓死了,你就拿不到錢。」她威脅。
「那你就錯了!」綁匪語氣輕蔑。
「我哪兒錯了?」她找不到何錯之有。
「我會先拿到錢才放人,也就是說,就算你死了,我還可以拿到錢。」
「喝!」陸紛紛瞪眼,「你沒有江湖道義!」
「綁匪哪來的江湖道義?」
「你這是……犯罪!」纖細指頭抗議的指著他的鼻尖。
他一手打掉控訴的指,「綁架本身就是犯罪,再殺了個人有何差別?」
「這……這不一樣!」她理直氣壯道,「拿了錢放人,跟拿錢還殺人是兩回事!難道你的良心不會過意不去嗎?你殺了個人,怎麼可以處之泰然,晚上睡得著覺嗎你?」
他為她的天真無知感到好笑。
「放心,我一覺到天明!」意外發現,她竟也有鬥嘴的本事。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纖指再次指控。
「它似乎打從出娘胎就未存在過!」他有股衝動咬上那不平不滿的指頭。
天啊!原來她遇到的是一個極盡兇惡、毫無江湖道義、為錢壞事做盡還視人命如螻蟻的匪徒?
「我還以為你至少存有點人的良心……」
「你若是還想見到你爹,就給我乖乖將那饅頭啃了!」他粗魯的將饅頭推往她的方向。
無奈的瞟了饅頭一眼,再直盯著外頭讓人垂涎欲滴,口齒泛津的香酥大烤鴨,看得著吃不著,可真是酷刑啊!
「不然咱們打個商量,你切一片肉給我夾饅頭,好不?」她退一步。
「不行!」
「半片?」她退兩步。
「不行!」
「皮?」退三步。
「門兒都沒有。」
「心不是這麼狠的吧?」連皮也不行?那好歹是用她的錢買的呀!
這人真是打出娘胎就沒安上良心了!
「心就是這麼狠!」
「嗚……」她哀怨的拿起饅頭,咬了一口後,忽地往他的嘴中塞。
男人迅速做出反應——將她手上的饅頭打掉。
只見硬邦邦的饅頭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在衣箱旁靜止不動。
男人瞧也不瞧饅頭一眼道,「那饅頭沒吃完,就沒第二顆了。」
「可是它髒了!」
「那是你咎由自取!」
「髒了的東西不能吃……」會生病的。
「外頭的乞丐一天到晚都吃餿了、髒了的東西,他們可會抱怨說髒了的東西不能吃?」他突然暴怒,陸紛紛嚇得往床的角落退。
他大踏步走出,將門用力甩上。
她弓起膝蓋,兩手圈起,將小臉埋入膝蓋內。
「快來救我……爹……」她嚶嚶低泣,「快來救我……」
☆☆☆
當晚,一個僅比女人高上些許,臉皮比女人還嬌艷的男人走進這棟破舊的小屋。
「爺。」他在桌旁坐下,手上的長劍順手擺上桌。
「城裡情形如何?」留落腮鬍的男人,也就是易容過後的樓永夜恢復正常的嗓音,以後方房間聽不到的音量低聲問道。
「陸家人還在四處找尋女兒。」名塘亦壓低嗓音。
那一天,名塘依了樓永夜的吩咐,將陸紛紛寫給他的紙條放上閨房花廳的桌上,讓陸家人以為她的突然失蹤,是跟「吳嶽」私奔去了。
陸老爺因此震怒,派人四處打聽尋找他們的下落,他們哪知樓永夜將被陳述齡帶走的陸紛紛救來小屋,卻順勢扮演綁匪,把陸紛紛騙得團團轉。
名塘不懂樓永夜的用心,不明白他為何要欺騙她,還將她困在此處。
「有陳述齡的消息嗎?」樓永夜問。
「目前沒有,他應該是躲藏起來了。」
「這男人不可小覦,他有極強的追蹤能力,我們不能大意。」說不定他已經查到他落腳在此。
「嗯。」名塘點頭。
「你把這些髮飾拿去他城變賣,製造陸紛紛與吳嶽往北私奔的假像,讓他們追錯方向。」樓永夜將自陸紛紛身上拿下來的飾品放到桌上。
名塘點頭,沒有多話,他清楚樓永夜這麼做必有原由,即使他不見得認同,他一樣會支持。
「你一定很好奇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心頭的疑問直接被說破,名塘也不扭捏的大方點頭。
樓永夜側頭偏向陸紛紛居住的房間方向,「我想知道,她是否如我們觀察的一樣。」人盡可夫。
名塘有些困惑的挑眉。
「沒事,你走吧。」
名塘抓起飾品,起身離開。
陸紛紛哭了許久,越哭,肚子越餓,越哭,身子就越不舒服,於是她只好停止哭泣,喝了點水後,瞪著還在地上的饅頭,歎了口氣,下床撿起。
拍掉饅頭上頭的灰塵,剝掉髒掉的外皮,抿緊唇的她下定決心,張口咬下……
房門突然開放,把她嚇了一跳,嘴巴張得大大的她傻愣愣的看著走入房的男人。
「還是吃了?」
她將小嘴合起,撇過頭去,緊蹙的眉間有著不悅。
樓永夜入了房,在倔強不肯看他的女人腳旁放下一隻碟子,接著無聲走出,帶上房門。
她一直到關門聲響,才轉過頭來細看。
那是……烤鴨腿?
她瞪大眼。
那不是一片皮,不是半片肉,而是一整隻鴨腿?
水眸綻放出這幾日難得一見的興奮晶亮光芒,放下手上的髒饅頭,抓起鴨腿,完全忘了秀氣優雅這回事的大口啃咬。
這鴨腿其實已經冷了,故肉質偏硬,但對已經吃了數天硬饅頭的她而言,卻是天下第一美味。
「好吃……」她邊吃邊掉淚,「好好吃……」
房門被輕推開了一條門縫,門內那位千金小姐完全脫去豪門的矜持優雅,大口撕裂鴨腿的粗魯模樣毫無阻礙的呈現在他眼前。
他很清楚,就算他前兩天很惡劣的只給她乾硬的饅頭,但在明白自己毫無逃出生天機會的情況下,略施點小惠,甚至只要稍微對她好一點、溫柔一點,她就會因為態度的落差而對他起了好感。
他很清楚這種心理變化,因為過去他彈劾暴政,自某些貪官一污吏或變態王族手上救出一些遭受虐待的婦孺時,他們都有這樣的情況發生。
明明是在他們的精神與身體上施虐的男人,但只是因為偶爾施予的一點小惠,就讓她們認為這男人其實沒那麼壞,他或許有不得已的苦衷,悲憫之心讓他們反過來求情,甚至不願離開,十分有情有義的願與之共生死。
很蠢。可偏偏就是有人這麼蠢。
所以他用這方法去勾陸紛紛,他想知道,她對「吳嶽」是否真心喜愛,還是只要有男人便行。
他質疑她的忠貞,就算她似乎義無反顧的願與「吳嶽」私逃,但對一個人盡可夫的女人來說,私逃,不代表什麼,她可以現下跟著「吳嶽」走,等到激情過了,再跟了其他看上眼的男人——或者同時擁有好幾個男人。
她是個在父母的羽翼之下,被保護得非常好的嬌嬌大小姐,所以她視金錢為糞土,完全不知人間疾苦;她總是任性的得到她想要的,而父母也竭盡所能給予,所以就算陸金廣知道「吳嶽」留下來是個禍害,可能會阻礙他想藉由女兒為將來不管在商道還是名譽上的錦上添花所打的如意算盤,他還是無法狠下心將「吳嶽」趕出去——由此可推斷,陸紛紛必定是說了什麼拂了陸金廣的逆鱗,才讓陸金廣當真氣到二話不說,將「吳嶽」趕出家門。
她是那麼容易的就對男人大獻慇勤,可笑的是,這竟是當初她吸引他的主因之一。
她綻露甜甜的笑靨,專注端凝他時,他的左胸口很難不悸動怦然。
她是那麼明顯的將對他的喜好表露於外,絲毫沒有半點姑娘家的矜持;她的心思完全放在他身上,而且也毫不掩飾的讓他知曉,所以她竭盡心力將最好的藥材與膳食安排給他,所以她見不得他受苦,三更半夜天寒地凍也要送香油過來給他,所以她無畏豬圈的惡臭也要過來看他……
就算是尋常男人也會因此而感動,更何況他在第一眼與她四目相對,就對她起了好感……
若不是名塘第一天就發現她完全無視閨教禮俗,直接脫了衣服鑽入他的被窩,做些見不得人的事,依他的官階,他相信陸金廣絕對會很爽快的踢掉還不曉得是否能在殿試中脫穎而出的許舉人,將女兒交給他。
他痛苦的閉眼。
再怎麼喜愛,他也不想頭頂發綠光,可凡事決斷的他,打青梅竹馬嫁了他人後,無心分神在感情上的他,萬萬沒想到,感情就是他的罩門,他因此變得拖沓,他無法理智的面對,他無法義無反顧的轉身就走……
他還是想試上一試,他還是希望他跟名塘都錯了,大大的錯了,真正的她不是那個樣的……
☆☆☆
陸紛紛飢渴的將手上的鴨腿肉啃乾淨,就連邊緣的軟骨都不放過,要不是骨頭太硬,怕傷了牙,她八成會啃得連骨髓都不剩。
吮指舔掉指尖上的油膩,她愉悅的歎了口氣。
以前從來不知道,一隻烤過的鴨腿是這麼的美味,比她過去在陸家餐桌上吃過的任何一道珍饉,都還要來得讓她回味無窮。
低下頭來,看見還放在床上,硬邦邦的應該可以敲昏人的饅頭,她實在很不想吃它,可再想想,那個綁匪說不定只是一時善心起,好心給了她鴨腿,說不定後來的食物會更惡劣,也可能這只鴨腿就抵下一餐了,所以,她還是得把這饅頭留著,畢竟餓肚子實在是件痛苦的事啊!
嗚嗚……她以前都不知道無飯可吃竟是種煎熬,就算是一顆硬饅頭,她也要好好的揣著,預防哪天綁匪恢復本性,連饅頭都不給了,她還可以靠這顆硬饅頭維持一點生機。
拿起裝水的杯子喝水的同時,眼角餘光發現有人在偷看。
她倏地轉過頭去,竟是那個大鬍子綁匪。
他什麼時候又出現在門口的,她怎麼不知道?
此時,房門已不是只開了一條門縫,它悄悄的滑開,露出樓永夜大半個身子。
「你要幹嘛?」陸紛紛凜著心問。
該不會……剛剛那隻鴨腿是最後一餐吧?
而且他不知何故蹙眉沉思的模樣,很像是在思考怎麼處理她的生命啊!
樓永夜聞聲張眼,大鬍子掩去他的表情,而那雙黑眸此時看起來平靜無波,故陸紛紛完全猜不透他心裡真正所想。
他轉過頭去看著屋外,此時空氣裡尚有殘餘的冬季凜烈氣息,但新芽已出樹枝頭,強韌的野草也在地上淡淡撲上一層青綠,在在說明春天的到來。
他望著屋外,她也循著他的視線望向屋外,惴惴不安的想著不知道他下一步想幹啥。
然後,他張口了,「要不要出去走走?」
「啥?」她驚愕瞠目,「走走?」
「對,走走。」他繼續「略施小惠」,「你關在屋裡這麼多天,想必悶壞。」
這番「體貼」的話語,不但不能讓陸紛紛開心,反而更惴惴不安了。
「這……這附近有山崖嗎?」她問。
「有。」
果然有!小臉發熱。
「多、多遠?」她的嗓子微微發顫。
「約十里路。」
「那我們會走到十里路外嗎?」
他回頭一臉莫名看著不曉得膽顫心驚什麼的陸紛紛。
「你該不會以為我想推你墜崖?」
大眼滴溜溜轉了個圈,頷了下首。
「哈!」他忍不住大笑。
「不是嗎?」怎麼聽起來他好像在取笑她?
「我殺你,需要這麼大費周章?」
「也許,你嫌處理屍體麻煩。」她聳肩。
「姑娘,」他上前一步跨入房中,她立刻往床的角落退,「這是個荒郊野外,就算我隨意棄屍,也可能你化為枯骨仍無人找得到你!」荒郊野外?
化為枯骨?
她覺得頭好暈。
她以為她已經將情況猜想得夠糟糕了,沒想到事實的真相殘酷得讓她這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完全猜不到。
她還以為她可能在郊外的小屋,可能這附近還是有鄰居的,可能哪天她有機會可以逃出生天,找人幫忙……但這些統統都是她的妄想!
化為枯骨都找不到……
那她豈不是當真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嗚嗚……她絕望的滴下淚水,拉起暖裘蒙著臉,嘴裡低低的嗚咽,「爹……娘……吳公子……救救我……」
雖只是在嘴中的低泣,還有暖裘蒙著,但耳力好的樓永夜還是隱約聽到她嗚咽的內容,當聽到「吳公子」三個字時,他的心大力抽跳了下。
「吳公子是誰?」他尚未細思,這問題就溜出他口中了。
哭泣的小臉抬起,「你怎麼會知道吳公子?」她有提起過嗎?
「你剛才嘴中囁嚅的喊爹喊娘也喊著吳公子。」
他竟然都聽見了?
陸紛紛的腦袋有瞬間的空白。
她說得這麼小聲,還用暖裘蒙著,他怎麼還聽得見?該不會……該不會這個綁匪其實武功高強,只是因為缺錢,所以才綁架她?
那如果被他知道吳公子是她的心上人,他們準備要私奔,他會不會將他也綁來,甚至殺了他?
不!她得保護吳公子,千萬不能因她而危及性命!
「吳公子……吳公子他……他是……」她慌慌張張的不知怎麼解釋,才可以讓綁匪不要將腦筋動到他頭上。
「他是誰?」他要聽她親口說。
「吳公子……吳公子是我家的賤奴,不重要的小人物。」
他微瞇了眼,「賤奴還叫他公子?」
「公子是他的名字,他就叫吳公子!」
說謊!
「那你為何向他求救?」
「因為……因為他喜歡我啊!」置於內側的小手將暖裘扭得死緊,「他也不想想自己的出身,怎麼配得起我呢,不過因為他喜歡我,所以若他知道我出事,就算用他的性命相抵也會來救我,所以……所以就想向他求救,說不定可以一命抵一命。」
「你想用吳公子的命來抵你的命?」嗓音森冷。
原來,「吳嶽」對她而言,不過是這般用處!
「我是這樣想,不過那吳公子的命又沒價值,我猜你也不會願意。」
「是沒價值!」他用力摔上門。
甩門的砰然巨響讓陸紛紛的耳朵「嗡嗡」叫了好一會。
這樣綁匪應該不會將腦筋動到吳公子身上了吧?
陸紛紛鬆了口氣,張開捏緊的小手,手心上滿佈緊張的冷汗。
她還真是機智過人呢,竟然可以隨機編出這樣一套謊言,她對自己的「臨危不亂」真是佩服到了極點。
可是,吳公子現在在哪呢?
螓首擱在弓起的膝蓋上,回想元宵夜那天的情景。
她在櫻花樹下等了好久,都未等到他,卻等到了一個凶神惡煞……那個凶種惡煞應該是綁匪的夥伴吧,不過她被關在這這麼多天,都沒看到那個人……
還是那個人正在跟爹爹斡旋,威脅贖金的事?
那吳公子知道她被綁架了嗎?
還是,他根本就沒去赴約?
她不敢教玉珍取得他的答覆,再轉告給她,就怕私逃一事被玉珍發現,受到阻撓,可這樣一束,表示她得提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等著不曉得會不會來的男人。
不!吳公子一定會去的,他可能有事耽擱,所以晚了……若是他去了,卻未發現她,會不會以為她在戲弄他?
天!她心慌意亂的掩嘴。
萬一吳公子以為她背叛他怎麼辦?
他說不定就這樣離開了,兩人此生此世再也沒有見面的一天?
嗚……可惡的綁匪,他完全把她害慘了呀!
這一晚的陸紛紛睡得特別不安穩,比她被綁來的第一天夢魘還要深還要沉,還要讓她驚恐。
她先是夢到「吳嶽」因她失約而決絕離去,不管她怎麼解釋,怎麼追著他哭喊都沒用,腳步越走越快,她完全追不上,直到他消失在她眼前,她才跪在地上崩潰大哭。
接著,場景忽然一轉,她與吳嶽手牽手一塊兒站在山崖邊,綁匪充滿威脅性的一步一步朝他們逼近,手上還拿著把大刀,在陽光下閃著教人心驚膽顫的寒光。
「這就是吳公子?那個賤奴?」她聽到綁匪以輕蔑的語氣問。
她吞了口唾沫,想張口辯解,卻不知為何,嘴巴像被黏住了似的,怎麼也無法張開。
「你說我是賤奴?」她聽到「吳嶽」悲痛的嗓音,「原來你打自心裡看不起我!」
不!不是的!她驚慌的想辯解,可她的嘴巴像是憑空消失了,她沒有辦法發聲。
她只能握緊他的手,搖著頭,想藉此讓他知道一切都是誤會,但他卻將她的手甩開了,還狠狠推了她一把,她一時重心不穩,跌坐在地。
「既然是個賤奴,死了也無所謂了!」綁匪飛身上前,殘忍的一腳將「吳嶽」踹入山崖。
「不!」她終於能出聲,卻是淒厲的哭喊。
「我恨你!」她聽到「吳嶽」憤恨的吼聲,「我恨你、恨你……」
「不!吳公子……不!」她霍地張眼,眼前卻是一片彷彿落在地獄的黑暗,無邊無際,伸手不見五指。
她慌亂的想追尋「吳嶽」的蹤跡,不慎摔下了床,跌疼了膝蓋,一時之間竟站不起來。
得救吳公子!這個想法根深蒂固的在她腦中盤踞,她乎腳並用的在黑暗中往前爬行,一個不慎撞著了衣箱,她顧不得疼,摸索著往前進。
「吳公子……你在哪?吳公子?我來救你,我來救你了,你聽見我的聲音,就應一聲,吳公子!」
她的粉頰全濕,滿地亂爬的她找不到出口。
「吳公子,你在哪?我不是故意說你是賤奴,我是怕綁匪也抓你殺你,你別誤會我,你快出來,吳公子!」她驚慌的喊著,「快出來呀!」
忽然,她聽到「吱呀」聲響,一盞燭火在她眼前亮晃晃的出現,認出大鬍子綁匪的臉的她大吃一驚,全身僵直不敢動。
「吳公子,是誰?」沉沉的嗓音像惡鬼般響起。
寒意遍生,她抖得像秋天懸掛枝頭的落葉。
「吳公子……」十指無措的在地上摳著。
她若是再說他是賤奴,綁匪一定會殺了吳公子的,因為吳公子沒有用處,留著也無益……那她該怎麼辦?
有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顫抖的手敲著額際。「吳公子……吳公子他……」
「是誰?」
啊……她想到了,想到保全吳公子的方法了!
她不能讓綁匪殺死吳公子,更不能讓吳公子恨她!
「你永遠不會知道。」她為自己想出的好主意而笑。
當樓永夜發現她的企圖時,已來不及。
他火速丟掉燭火衝上前去,撬開她的牙關,卻只見到滿嘴鮮血。
那是蝕人心骨的疼痛,她的眉眼卻是滿佈笑意。
她若死了,綁匪就永遠不知道「吳公子」是誰,他沒有辦法威脅他,他沒有辦法害死他,他可以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平平安安的……
她欣悅的閉上眼。
「陸紛紛!」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2-6-18 13:32:14
第八章
他從不曾這麼恨過一個人,而這個人,就是他自己。
多疑,是他勝任監察御史這個職務的要件之一,他因此不忽略任何一點蛛絲馬跡,不放過任何一條可疑線索,不被眼前所見蒙騙,不受讒言所惑……
可是多疑,不該用在心愛的人身上。
床上的陸紛紛,已經經過緊急救治,趙王爺的藥每件都是稀珍異寶,都是用上好的藥材所研製,不管是治內傷還是治外傷,甚至是殺人下毒用,都是迅速見效。
陸紛紛的咬舌自儘是他所料末及,也還好她是個嬌弱的大小姐,力氣不足,僅咬破了舌面,但流出來的血就已差點讓他瘋狂崩潰。
他到底在想什麼?
他是被忌妒給迷了心智了!
他猜疑她在他之前必定尚有其他男人,在他之後也不會斷,所以他才想測試她,無所不用其極就是想要一個「唯一」的答案。
他真是個混賬!徹頭徹尾的大混賬!
若她都能以死保全他,他又怎麼能懷疑她將來會有二心?
難道非要弄到生死離別了,他才能明白?
撕掉臉上粗獷的易容,露出原本的俊美臉龐,他坐在床邊,握著小手,靜靜的等著她清醒的時候。
她瞧見他了!
高大的背影在她面前踽踽獨行,她欣喜上前,想開口喚,舌卻疼,她這才想起,她為了不讓綁匪抓到他、威脅他,故咬舌自盡了。
所以她死了?
她低頭看著自己,身子好好的,腳也在,不是說死掉的魂魄是看不見腳的嗎?
所以說,她其實還活著?
那……綁匪會不會因此尋到吳公子的蹤跡?
她驚恐的急忙拍擊「吳嶽」的肩,想警告他快逃,卻沒想到,回過頭來的那張臉,竟是屬於綁匪的。
她驚駭的倒退數步,綁匪卻是一個箭步就抓住她的手腕。
「吳公子是你的老相好是吧?」綁匪笑得好猙獰。
她用力搖頭,淚流滿腮。
「你不要以為你死了,我就要不到錢!就算只剩屍體,我也有辦法拿到贖金!哈哈哈……」
她霍然想起綁匪的確說過這句話——就算她死了,他還是能拿到贖金的!
在綁匪的眼中,只有錢才要緊,人命根本不重要!
「等我拿到錢,我連那個吳公子一起殺!」
「嗚!」她大聲的喊著「不」,可是出口卻是嗚咽,「嗚!鳴嗚!」
「紛紛!紛紛!你醒醒!紛紛!」
那是誰的聲音?不是吳公子的嗎?
陸紛紛大驚失色,才想開口叫他快逃,忽然一陣山搖地動,她腦子一陣暈眩,她閉眼再張眼時,眼前景象突然一變,她果真瞧見了「吳嶽」。
天!他是被抓來了,還是找到她了?
她激動的坐起,用力推他。
「嗚!嗚嗚!」逃!快逃!
「紛紛,你別激動,我……」她還是不斷的推他。
「紛紛,那個綁匪死了!」
推肩的手一頓,溢滿淚水的眸難以置信的揚起,對上他情緒複雜的黑眸。
「我找到你,在打鬥時,將綁匪殺了。」
呆愣的她,一時之間無法完全消化他的意思。
他找到她?
他殺了綁匪?
那個綁匪再也威脅不了他們了?
消息太過突然,她面色呆愣,難以置信。
「你受苦了。」後悔的指輕撫被折磨得凹陷的頰,難以置信自己怎麼能這麼狠心的下手折磨她。
她搖頭,小手輕握著他的手腕。
「我帶你回家……」
腕上的小手忽然用力,並拚命搖頭。
「你不要回家?」
她用力點頭。
他忽地想起她拒絕的原因了——他們正在「私逃」中啊!
「我不能這樣委屈你,我要明媒正娶。」
她再搖頭。
她很清楚她爹不會答應的。他只是一介平民,沒有顯赫的頭銜、沒有傲人的財富,他就算來提親,也只會遭受羞辱而已。
「別擔心,我一定娶你進門。」他憐愛的將小手合於掌心。
她仍是一徑兒搖頭。
「我有辦法讓你爹答應的。」
她詫異抬首。
「相信我。」他給予堅定的笑容。
彷彿天下無事可難倒他的堅定,讓她選擇相信,相信他一定有辦法讓父親答應他們的婚事。
她嬌羞的點頭,強壯的雙臂摟住纖細的肩膀,將人抱到他的大腿上來,親吻她的頭頂。
她依偎在他的懷中,必底滿溢著濃濃的幸福感,想到能與他正大光明的在一起,嘴角不由自主的彎翹著。
她真的好喜歡他,第一眼就被吸引,彷彿上輩子他們就曾經生死相許,並互許下輩子仍要在一起,所以她的心魂才會如此受牽引。
大手輕撫著她的大腿邊側,再緩緩往上滑過纖細的腰肢,托住渾圓的下緣,而他的下腹處則已雄壯的鼓起。
他親暱的撫觸讓小臉微紅,忍不住抬首望入深幽的眸子。
他低首吻了下水眸,她笑著閃避,他再準確無誤的含入笑花,細密的輕柔啄吻,雖然很想品嚐丁香小舌的柔軟,但他還記得她的傷——因他而起的傷,故只柔柔的親吻嫩唇,像對待一個珍稀寶物那樣的小心翼翼。
他的手沒有任何閒置的脫掉她身上的暖裘,解開所有的盤扣與繩結,自纖白細緻的圓潤肩頭卸下身上的厚衣。
冷空氣拂上裸露的肌膚,她不由得輕打了個寒顫。
「冷嗎?」粗礪的掌心撫過起了雞皮疙瘩的肌膚。
她嬌弱的點點頭。
於是他將她放上床,拉過最暖和的紫狐皮裘罩上兩人的身。
「等等就給你溫暖。」他笑著再次吻她的唇。
她沒有任何質疑的回應,堅硬的身軀擠壓她的柔軟,她可以感覺到在她的雙腿之間,有什麼正氣勢強勁的抵上溫潤的腿心,一股灼熱因此穿透布料而來,她忽然覺得口乾舌燥,體內躁動不安。
她身上的衣物被他卸去,而他自身的也是,兩具裸軀相貼,感受到的是最原始的慾望與熱度,胸部因為他的愛憐舔舐而緊繃了起來,粉嫩如花的乳尖挺俏成小巧的圓果,隨著他靈活的舌頭而轉,絲絲快意輻射開來,她不由得因此呻吟起來。
他將他的硬挺抵上她的腿心,輕輕摩擦著她的嬌柔,她戚到有道火正從那兒燃燒起來,並一直蔓延開來,全身發著燙,再也感覺不到絲毫冷意。
他擠開兩片掩覆花蒂的花瓣,直接磨蹭最敏感的核心,那份快意更為強烈,甚至引發嬌軀的隱隱顫抖。
「啊……」她不由自主的輕喘嬌吟,那淫蕩的呻吟讓她有些赧然,小臉因此滿溢暈紅,可是她無法控制她的喉嚨,就如同她無法控制他在她體內造成的波動是那麼強烈,一波強過一波,直到它強大的淹沒她的意識,粉軀完全受快感所驅策與控制。
濕滑的春水在腿心暈染開來,這使得他的亢奮在摩擦時因此滑入小小花穴,並將他的前端用最柔軟的強勁力道包裹起來。
那被束縛的滋味是如此美妙,他粗喘了聲,黑眸因為過於濃重的慾望而發紅,身下的男性順勢擠入她的幽柔。
強勢的挺進充滿破壞力,她很快的就感覺到那股蝕心的疼痛,眼淚完全不受控制的自眼角滑落,並在眉間堆棧起痛苦的褶痕。
纖細十指用力掐緊他的手臂,指甲深陷。
「嗚……」她的啜泣聲清醒欲開始衝撞的衝動,他心疼的停止,長臂橫過她頸後,將她抱入懷中。
「疼嗎?」
埋在他胸口的小臉點了點。
「抱歉。」簡單的兩個字有著多少的悔恨與不捨。
要不是誤解了她,她也毋須承受這麼多苦楚。
他真是個混蛋!
無法寬容與原諒的大混蛋!
螓首搖了搖,柔順的依偎在他懷中,等待著痛苦過去。
他輕柔的在嬌軀身上愛撫,以溫柔的吻吻去她的疼痛與不安,直到她眉間的皺褶逐漸服貼,取而代之的是眼神的迷離,他方嘗試性的往後退了些許,再緩緩往前挺進,「還會疼嗎?」
雖然在移動中,她沒有任何不適的神色出現,他還是想得到她的確定。
她移動了下大腿,凝神感受,搖了搖頭。
即使她螓首輕搖,但他也未因此躁進,捺著性子慢慢的與她的身子迂迴,讓未經人事的她逐漸適應他的巨大,接納他的所有,直到痛苦被愉悅所取代,小嘴開始輕吟著舒服的呻吟,情不自禁圈上勁腰的雙腿透露著需求更多的急切,他方放膽的在纖細的粉軀內盡情驅策,以他的有力衝撞她的嬌柔。
「啊……」她的心臟狂跳,無助的圈上他的粗頸,像是溺水者攀著浮木,只能任由他帶領著她奔向未知的世界,直到高潮的巨浪將她淹沒……
☆☆☆
小木屋位於半山腰上,在萬里無雲的天氣,視野極好,可以看到遠處的城市,還可遠眺其他已逐漸染上綠意的山頭。
木屋的後院,拴著一匹馬,是樓永夜將陸紛紛送上來時的騎乘工具,此時他正忙著幫馬配上馬鞍,而陸紛紛就望著遠方,心想著,她的家,是否就在那個城市方向?
如果可以,她想跟他在這小木屋多待幾天,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
打一開始,她就下了決心要與他私奔,自然沒有回去的理由,她會寫封家書給父母,告知一切安好,請不要來找她,但他承諾絕對有辦法讓父親答應他們的婚事,她只好依了他的決定,隔天就下山。
雖然他信誓旦旦,且自信滿滿,但她心裡還是不免耽憂父親不會答應他們的婚事,心中因此惴惴不安,眼看著馬匹上的鞍轡即將裝好,她咬著下唇,好想告訴他,別回去了。
別特地回去一趟,徵得父親的同意,因為她清楚父親根本不會同意她嫁給布衣平民,沒有個官階,父親是看不上眼的。
經過一天的休養,還有神奇創傷藥的加持,陸紛紛舌頭的咬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出口清晰的字句,只是說得稍微緩慢了點而已。
她走來正在固定韁繩的樓永夜身邊,面露些許不安的問,「你可以告訴我,你要怎麼說服我爹嗎?」
樓永夜抬起頭來笑了笑,輕捏被料峭寒風凍得冰涼的粉頰,「別擔心,我自有方法。」
「現在說嘛!」
「我要給你一個驚喜。」
「現在說也是驚喜啊!」不說她心不安啊。
他故意板起臉來,「不能有點耐性嗎?」
她極其不願的扁了扁嘴,「我只是怕……只是怕那驚喜不夠驚喜,我爹那人很固執的,不是那麼輕易就可以說服。」
「你不相信我?」
以為他不高興的她急忙忙的否定,不小心就大舌頭了,「偶東蘭相信啊!但夕偶爹早就……」
食指輕按焦急的粉唇,「尼在梭啥呢?偶都聽咽懂。」他故意學她大舌頭,把一句「你在說啥呢?我都聽不懂」學得唯妙唯肖,好像他舌也受傷了。
他好過分,竟然這樣欺負她!
「不理你了!」她佯裝生氣的轉過身。
「我的好姑娘。」他彎腰雙臀攬住纖肩,「交給我,相信我,沒有我處理不了的事。」
細想,她這樣操心也沒有用,既然他執意要給她一個驚喜,她就耐心點等候吧。於是她轉身回擁,「嗯,我相信你。」
樓永夜摸摸她的頭,低首啄吻芳唇。
本是想讓她放心的輕吻,可在雙唇相觸的剎那,有股強烈的不安湧上陸紛紛心頭,她不自覺用力摟緊他,不願他放開,主動送上香馥軟舌,在糾纏的時候,求得一個安心的依侍。
「唔……」樓永夜低喘了口氣,「你這樣會讓我不想下山……」
「那就不要下山……」粉軀貼得更緊,大膽的說,「等我們生了娃兒再回去,這樣爹爹不想承認也不行。」
樓永夜不由得失笑,鼻尖磨蹭她被冷風凍得發紅的鼻尖,「別擔心,光咱們生米煮成熟飯,你爹不答應也不行。」
「但他會打死你。」
「打死是不至於,但是若讓他揍兩下可出氣,那倒也無妨。」他可不是被揍個兩下就會受重傷的普通人。
「誰說無妨?」蛾眉倒豎,「爹若揍你,我會心疼的。」
「你爹的心肝寶貝被我拐走了,他也是很心疼的。」
聞言,陸紛紛抿唇沉默了一會。
「我知道我很不孝,可是我沒有辦法……」晶瑩淚珠在眼眶打轉,「我不想嫁給許舉人,我不想為了父親的聲譽嫁給一個我不喜歡的人,我不要……」
「就算他是為了你好?」
「我知道什麼才是對我最好!」她鼓起腮幫子道。
「就算嫁給我,每天都須為了生活奔忙,沒有華衣美食、沒有丫鬟伺候,你不怕這樣的日子你過不下去?」
「我可以!」她斬釘截鐵道。
「你沒過過這樣的平凡日子,你怎麼知道你可以?」
「跟石頭沒兩樣的饅頭我都吃得下去了,我當然可以!」
「但你卻又想吃大肥鴨……」他倏然住嘴。
陸紛紛並不曉得那個綁匪是他假扮的,他將她的伙食說得這麼清楚,豈不是露餡?
「每天都吃乾饅頭很痛苦的,偶爾吃個大肥鴨不為過吧?買不起就自己養啊!我們養得起吧?不然我上次給你的銀兩,咱們拿去買雞跟鴨……對了,我外婆以前就是靠買賣雞鴨賺錢的,我相信我也可以辦得到,畢竟我有我外婆刻苦耐勞的血緣啊!」她說得臉容發光,完全沒想到為什麼樓永夜對於她的伙食似乎瞭若指掌。
真是個不解世事的傻小姐。他充滿憐愛的抱緊。
「不然我們多待一天好不好,我讓你看看我有多少本事。」她祈求。
「可這沒有現成的雞鴨可供你飼養買賣。」他假裝面露無奈。
「不能去買?」
「就為了養一天?」
「等取得我爹的諒解,再回來山上住啊。」她的語氣十分天真。
到時恐怕雞鴨都死了吧?果然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小姐啊。他啼笑皆非。
「你想住這兒?」
「不行嗎?」陸紛紛不解這有什麼不好。
「這冬日很冷。」
「我耐得住!」她得意的握著他的手,「雖然風很冷,但我的手還是溫溫的喔!」
「但你的臉冰冰的!」
「那是因為風一直吹的關係啦!只要進入屋裡,等等就會暖了。」
「是嗎?」
「不信我們進屋!」她拉著他走向屋子,「我們晚點再走,我一定要證明給你看……」
進了屋子沒多久,她不只小臉兒暖了,而且還熱燙燙的發著紅艷光芒,躺在他光裸的強健身子下,小嘴不住的發出喘息呻吟。
「唔……好熱……一點都不冷啊……」
他的唇舌來回愛撫兩顆渾圓的乳房,粉嫩的乳尖被他咂吮得色澤轉沉,像是剛成熟的莓果,在他的舌尖舔舐下不住的滾動,輻射出陣陣快意。
她的雙腿被他的身子強迫往兩旁張開,腿心因而大敞,他空出了一隻互掌撫弄雙腿中央,微微濕濡的那朵嬌美的艷花,玩弄著敏戚小核,揉捻腫脹的花唇,她因而粉臀擺扭,白皙的肌膚透出淡淡的粉紅。
「等會,你會更熱。」他充滿邪氣的一笑,中指擠入柔嫩,以粗礪的指腹來回摩擦上方的皺褶。
她因他的侵入而身子震顫,纖腰不由自主的弓起。
「啊……別……」她雖然嘴裡喊著拒絕的求饒,雙腿卻是貼近了他的腰側,粉臀微微抬起,透露更為深入的渴望。
他恣意的玩弄嬌美的小花,將波波快意歡愉帶給她,她很快的達到高潮,大量的蜜液湧出嫩穴,濕透了他的指,還染上了掌心。
「好濕啊……」他直起身往後,微瞇著眼細睨花瓣因快意而收縮的模樣,那樣艷情的景色,使得他胯間的勃然更為巨大腫脹,他再也迫不及待挺身上前,將粗長的分身擠入濕滑緊窒,卻又柔軟得不可思議的花徑。
才入了一半,她敏感的身子就將他緊緊包縛,似要將他禁錮,不讓他離開,他不由得因這樣束縛的力道而舒服的歎了口氣,接著,大掌抬起雪股,起勁沒底,緊接著退出,又一個強力貫入。
一次接著一次的兇猛進出,使她情不自禁孟浪的吟叫。
他的巨大將她的窄小撐到最開,滿滿的充實她的空虛,每一次的衝撞都讓她渾身酥麻,她覺得她的意識在往下沉淪,可她的身子卻是往上浮起,她不禁有些害怕的喊著,「不……不要……啊……不要……」
她嘴裡喊著「不要」,可是小穴卻是將他包裹得更緊,與她的柔軟摩擦的快感太過銷魂,他不只無法停下,窄腰擺動的頻率反而更為快速,幾乎要在甬道間擦出火來了!
「啊呀……啊啊……」她被擺弄得再也無法成語,只能不斷的高聲嬌吟,扣著眉頭的十指指間陷入背上厚實的肌理,留下清晰的月牙印。
忽地,強烈的快意鋪天蓋地而來,她完全無力招架的隨著快感浪潮而沉浮,嬌軀不住的輕顫,花穴因此強烈的收縮蠕動,將那份快意也帶給了他,於是他進犯得更為快速,被他的男性帶出的水液染透了下方的被褥。
一陣酸麻感自他的脊椎底端兇猛竄上,他的分身瞬間更為脹大,激射出一道濁白的熱液,直落向花壺深處……
☆☆☆
同樣的情景又出現在拴馬處,不過馬上的鞍轡早先就已裝好,可以直接走人了。
「我們……」陸紛紛抓著樓永夜的袖子,「不能再待一天嗎?」她還是不想回去面對父親的震怒神色,還有母親的指責。
「我們已經多待兩天了。」樓永夜有些無奈道。
每一次決定起程下山時,她就會可憐兮兮的央求多待一天,他嘴上堅持,但只要她身子一貼過來,柔柔依偎在他身上哀求,他就忍不住血脈賁張,忍不住緊緊回擁,忍不住剝了她身上的衣服,忍不住將他的賁張貫入她的柔嫩,盡情互相需索高潮快意……
想著,他覺得他渾身的血液又開始往胯下集中了。
他是累積了太久的慾求不滿,矛會如此飢渴?
不能再拖下去了,他還有正事要辦。
除了陳述齡的事外,他還要南下去查一件冤獄,替已死的人平反,將惡官打入大牢,為民除害……
「只要再待一天!」細勻食指豎起。
「不行!」這次樓永夜很堅持的將陸紛紛推開,免得又被美色所迷。
陸紛紛咬著下唇,粉頸微垂,看起來好不可憐。
「我想早日將你明媒正娶入門。」
「嗯。」她懂,但她就是不安,總覺得這一回城,兩人之間就會起變化。
那是難以解釋的,有再多保證都無法彌平的不安,像是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心頭盤踞。
「我們走吧。」樓永夜將馬匹拉過來。
他繞來她身後,提住她的腰,抱她上馬,接著,他利落一腳踩上馬鐘,跨坐在她身後。
他體貼的為她攏好暖裘,避免冷冷的山風凍著了她的身,策動韁繩,驅使馬匹往山下走去。
沿途風景可見春意,滿山樹林迎風搖曳,空氣清新得教人心曠神怡,陸紛紛依偎在樓永夜溫暖的懷中,綿綿說著情話。
即使在床第之間,樓永夜已曉得陸紛紛是個處子,別說人盡可夫,她根本清清白白的如同白紙一般,但為何名塘會編派她的是非?這是這幾天一直盤踞在他心頭的不解之處。
名塘跟在他身邊數年,是個忠實又忠心的部屬,他感念他的救命之恩,堅決留在他身邊幫忙,他嫉惡如仇,十分正直,厭惡所有醜惡之事,沒道理任意詆毀一個姑娘家的名節,更何況這兩人根本不相識,要說過往有過仇恨,更不可能。
「我們初見的那天,也就是你將我救回去的那日,你是否跟我同睡了一張床?」他低聲問出他的困惑。
他曉得?陸紛紛小臉難為情的爆紅,垂下了粉頸,有些驚惶無措的瞪著馬後頸的鬃毛,纖指纏繞。
「你……當時你不是昏迷了嗎?」怎麼這時會突然提起這件事?
她的回答證實名塘所書無誤,她的確爬上了他的床,但這麼做的原因為何,他百思不解。
但他相信,她必有她的緣由,且是出於善意。
「我隱約有點記憶。」他扯著善意的謊言。「當時你為什麼會這麼做?」
他需要問出一個答案來,他不希望再因這事而在心中有疙瘩,也不希望名塘對她仍投以厭惡之色,不肯接納她。
名塘是他很重要的屬下,他聰明伶俐、反應快,有他的幫助,在查案方面事半功倍,他將名塘看得很重要,他不僅是他的得力部屬,在他的心中,名塘已是他的家人,所以他不希望他敵視他最心愛的女人,所以這個「交代」,是一定要給。
「我……」她咬了咬唇,「因為你的身子很冰很冷,添再多的盆火也沒用,我想起我的身子一年四季都很溫暖,我娘常說我是小火爐,所以我才想,若是我當你的小火爐,是否可溫暖你的身子。」為了證實她所言無誤,小手握住他的,「是不是很暖和?」
的確是很暖和的小手。他想起在他們親密時,當他的手游移在雪嫩肌膚上,一樣是暖暖的熱度。她也曾經說過,她無懼山上的寒冷,因為她天生就是個小暖陽。
「所以你就跟我同睡?」他低首注視那雙清澈純真的麗眸。
所以她不顧名節與他睡在一塊兒,只有為了救他這個單純的理由。
他緊抿住雙唇,胸口有些激動。
再多的歉意都無法彌補他的過錯,他在心中暗暗立誓,他這輩子將只獨愛她一個,傾盡所有來呵護她、疼愛她、寵愛她。
至於他的質疑,與名塘的誤解,還有這段日子她被囚禁的原因,將像是沉在湖底的大石頭,永遠沒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隱瞞,是為了不要讓她難過,他再也見不得她的眉頭有些許的輕蹙,他要她一輩子都開心的笑,他會比她父親還要疼愛她。
「這方法很有用,你還因此醒了,而且身體也暖了。」她覺得他臉色似乎有點怪怪的,好像在強忍什麼,他該不會不太高興她做出這麼大膽的舉動吧?
一個未出嫁的姑娘跟男人共處一室也就罷了,竟還同睡一張床,若是她父親知道一定會氣得病發,而他,恐怕也會非常生氣吧……
她是不是不該據實以告?也許她該選擇否認,別讓他認為她是個不守婦道的淫蕩女人?
「我醒了?」他怎麼沒這方面的記憶?
況且他若真的醒了,一定會在當下問清楚,而不致在兩人之間產生誤會。
「你不記得了嗎?你張開眼了,還看著我。」
他搖頭。
原來他都不記得了?
「那你怎麼會突然問起這事?」不是都不記得了?
「我隱約有這項記憶,但我以為是在作夢,可是當我抱著你時,就覺得夢中的記憶太過真實,所以才想問問。」
「所以你抱我還親我都是無意識的?」也許他是在……夢遊?
「我抱你?」他竟然抱了她,在那個時候?
打一開始,就是他先輕薄了她的好意?
「你不記得了?」她困窘的垂眸,「但我記得很清楚,所以從那個時候起,我就決定非你不嫁了。」
不只是因為她在第一眼就深深喜愛上他的關係,不只是因為她對那位許舉人無感覺的關係,還有兩人幾乎等同於夫妻的親密接觸,讓她早在心上篤定,除了他以外,她的人生不會再有別人。
所以名塘所看見的,她主動與他同睡,是懷著救人的慈悲心,而所謂棉被下的動作,是他在無意識中的舉止?樓永夜方正的下顎用力咬緊。
早知道一開始他就該問清楚,而不是讓誤會孳生造成錯誤,還差點要了她的命……
發現他一直沒有響應,陸紛紛心頭不由得著慌,忙抬起頭來,卻見他黑眸隱約燃著怒火,濃眉攬得死緊,似乎在生誰的氣。
是她嗎?她如坐針氈的雙手緊緊互握,懷疑是不是她的太過誠實,惹得他不快了?
她果然不該老實說的,他現在一定很後悔承諾要娶她,娶一個主動窩入男人懷裡的女人,但……但她是有緣由的呀!
「我是為了要救你呀!」她急慌慌的道,「如果不是你的身子那麼冰冷,我也不會想到要當你暖爐的主意,我想要你活過來,我怕你死掉,我……」
「不要說了。」她越說只會讓他越自責。
「你看不起我了是不是?你覺得我這樣做很不知羞恥?你不想娶我、不想跟我在一塊兒了……」
「紛紛,不是這樣的。」他搖頭,「我很感激你為我做的一切……」
「但無法原諒?」她汪著淚眼直視。
「不。」無法原諒的是他自己。
他覺得自己配不上美好的她,他是那麼的自慚形穢,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完全抬不起頭來。
「如果不是無法原諒,那你為什麼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你不就是在氣我嗎?」
「紛紛,你想多了。」他氣的亦是他自己。
「那你可以告訴我,你在氣什麼嗎?」
他緊抿住雙唇,思索了會,「你別擔心,跟你無關。」
「不肯告訴我?」
「暫時……」他有些艱困的說,「別逼我,好嗎?」現下的他,無法誠實說出真相。
他不想讓她曉得他是這麼的醜陋。
別逼我。
陸紛紛怔愣了下。
她低下頭,望著不斷往後退的路面,覺得她的胸腔處,被挖了一個大洞。
顯而易見的,她因她的剖白而被看不起了。
就算他還願意娶她,也只是在負道義的責任了。
他覺得她是在逼他。
主動與他共躺一床、主動約他私奔、主動向他示好,都是在逼他。
會不會……他順從她的意思,只是在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她倏忽想起,在他清醒的隔日,他忽然就變得對她有些許冷淡,很明顯的想跟她劃清距離,但她卻是很不知羞的想盡辦法接近他。
她把她的情意表達得明明白白,任誰都可以清楚的發現,所以父親、母親、玉珠他們才會千方百計阻止她所有荒誕的行動,但她卻是被愛沖昏了頭,啥都看不清、啥都聽不進去……
是她逼他接受了她。
她剛才還說了什麼?
……所以從那個時候起,我就決定非你不嫁了。
她難過的閉了眼睛,暖裘內的小手十指相迭,用力握緊。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她還是想嫁給他,就算明知他的心不在她身上,她還是想嫁給他!
這樣的她是太傻太笨,還是太任性?
在兩人心頭糾結的時候,有人攔截了他們的去路。
是名塘。
不善的嫌惡目光掃過陸紛紛,陸紛紛因此感到一股寒意自背脊竄起,不由得瑟縮了下。
「別怕,」樓永夜以為她是因為陌生人而恐懼,「他是我的部下。」
「部下?」想不到他竟有部下,莫非他家裡並非一般平民,才會對說服父親一事這麼有信心?
但他的部下為什麼用那種厭惡的眼色掃過她?
莫非……莫非他也曉得他的主人被逼婚娶之事?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2-6-18 13:34:01
她忽然覺得好冷,就連狐皮製作的暖裘也無法將她溫暖。
「嗯。」樓永夜問名塘,「有消息?」
名塘點頭。
「你稍等我一下。」樓永夜躍馬而下,手持韁繩,以陸紛紛聽不到的音量與名塘討論,「如何?」
「他人仍在城中,有偷襲爺的可能。」
「我明白了。你暫先跟我一起走,接近城市時再分開。」
樓永夜與名塘為了保持神秘性與機動性,鮮少一起工作、調查,他們各司其職,等有最新消息時才會相聚討論,或者一個在明、一個在暗,互相支持,讓對手因此措手不及。
「是。」名塘頷首。
「另外,你不用對陸小姐保持敵意,她不是你想像的那種人。」
名塘有些不以為然的挑眉。
「詳細情形我日後有機會再告訴你,現在先回城吧。」
名塘暫先按捺心中的困惑,跟在馬匹的後頭。
樓永夜一上馬,陸紛紛就想問個明白,嘴方張,忽爾想起他要她別逼他,於是又將小嘴闔上。
「想說什麼?」樓永夜問。
「沒什麼。」她輕搖頭。
她心底很慌很亂,不曉得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選擇。
她現在是只能跟著他了,他們之間已經有夫妻之實,她也只能嫁他,可會不會有朝一日,她也會在他眸中瞧見剛才名塘那煩不勝煩的厭惡之色?
「有些事,等見到你父親就會明白了!」他會說清楚自己的身份,她就會明白為何他身邊會出現屬下。
「嗯。」她點了點頭。
「紛紛。」
她躊躇的轉過頭去,見他一臉猶豫不決。
「什麼事?」她輕柔的問。
他搖頭,「沒事。」將她身上的暖裘再攏好。
她未追問,臉色不豫的望著前方。
樓永夜心頭擔憂一件事——陳述齡人尚在城中,這表示若帶著陸紛紛,有可能讓她遭受到危險。
思前顧後,他喚來屬下,「為我準備一輛馬車,在城外等我。」
「是。」名塘轉身如箭般衝了出去,轉眼不見蹤影。
陸紛紛詫異的張嘴,「他跑得好快。」
「那叫輕功。」
「輕功?」
「就是可以讓行動迅速敏捷,甚至像飛的一樣。」
「那你也會嗎?」陸紛紛一臉崇拜的問。
劍眉一挑,陸紛紛才眨了下眼,人就被橫拖起來。
樓永夜縱身站上馬背,提氣蹬足,人就飛上了半空中。
「啊!」陸紛紛嚇得尖叫。
「你不是想嘗嘗飛的滋味?」
「我……我……」她用力抓緊樓永夜胸口的衣裳,深怕一個不慎,人就摔下去了。「我不知道……飛在空中……這麼可怕……」
「哈哈……」樓永夜朗聲大笑,輕緩落地。「這樣就不怕了吧?」
「嗯……」她驚魂未定的點頭,「你好厲害,竟然可在空中飛。」
「我行的可不只一樣。」他偏頭,惡作劇的說,「想不想再試試?」
「不……不要!」她恐懼的搖頭。
「膽小鬼。」
他抱著她往馬的方向沖,一個輕盈旋身,安坐馬上。
「我欣賞你的輕功,」陸紛紛的嗓子還有些發顫,「但請在未抱著我的時候。」
「我還以為,一個為了救人,連名節都不顧的姑娘,膽子該是很大的。」
他果然很在意這件事。她心頭凜寒。
「這是兩碼子事。」她強顏歡笑。
「哈哈……」他笑著摟住她,「以後再表演更精采的給你看。」
「嗯,好。」她點頭。
大手伸入暖裘內,握住了她的。
她的心怦地跳了好大一下,不由得抬起頭來迎視他低下頭來的俊眸。
他微微笑了下,「我們就這樣一起走一輩子吧。」
她的眼眶不由得濕濡。她知道自己很任性,強迫他接受她的感情,可就算是強要來的,她還是想要他。
「好。」她用力回握。「好!」
第九章
離城約五里處,名塘已駕著一輛空馬車等候。
樓永夜抱她下馬後道,「你坐車,讓名塘先送你回去。」
「那你呢?」為什麼他不跟她一起走?
「我有點事要處理,待會就會過去府上。」
「什麼事這麼緊急?」對於他的忽然離開,不祥預感又浮上。
「我晚點再告訴你。」
「好吧……」陸紛紛忽然覺得他好神秘,好多事都不能告訴她,還是因為他無法與她交心,才處處對她隱瞞?
見她面色忽然落寞,樓永夜連忙道,「別胡思亂想,我最晚傍晚前就會過去。」
他要將陳述齡等人引開,找機會滅了這心腹大患。
「你一定……」會過來嗎?
「爺!」名塘忽地出聲警示打斷了陸紛紛的不安提問,抓起車座上的劍,縱身躍來兩人身邊,將其中一把扔給樓永夜。
「該死!」樓永夜暗咒一聲,將陸紛紛擋在身後。
陸紛紛還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見數道黑影自一旁的樹林竄出,手上似乎拿著利器,在陽光下閃動銀光,朝他們揮舞過來。
她嚇得小臉發白,不知該如何是好,護著她的兩人抽出利劍,丟掉劍鞘,迎上襲擊的殺手。
陳述齡讓他帶來的殺手迎戰兩人,自己則雙手抱胸,矗立一旁觀看。
這兩人曾殺掉他的兩名師弟,實力不容小覷,故他冷眼旁觀,試圖找出破綻。
犀利的眸忽地盯上了被兩人所保護的陸紛紛,面色隨之一變。
果然是被他們救走了!陳述齡恨恨的咬牙。
濃烈的殺氣連毫無武功的陸紛紛也察覺到了,她驚恐的朝凌厲視線望去,與陳述齡打照面時:心裡打了個突。
這個人……好眼熟……
胸口忽然像被大石狠狠撞擊。
她想起這個人了。
他就是綁架她的那個人!
陳述齡這次帶來的人實力一般,根本不是樓永夜等人的對手,但因為還要保護陸紛紛免受傷害,故仍是困戰了好一會時間,才讓眾人躺下。
「陳述齡!」樓永夜的長劍指向咬牙思考下一步的陳述齡,「過來,我跟你單挑!」
陳述齡早料到這些飯桶屬下打不贏樓永夜等人,但沒想到實力懸殊到這種垃步,這全因樓永夜身邊那個艷若桃花的小跟班幫忙的關係,若只是樓永夜一人,他相信可以支撐到找到武功弱點為止。
這跟班打哪出現的,他怎麼沒發現?
明明外型美艷又瘦弱,要不是有副寬肩,他還真會以為是個女人。孰知外型雖羸弱,但武功可不差,說不定光是他一個人,就可與他抗衡!
陳述齡恨恨的喊,「你害死我全家,光你一命不夠抵償!」
「陳知縣罪不致死,是他心虛、自知無顏見江東父老,才舉家自盡。他雖貪污做錯事,但他的羞恥心仍讓我佩服。」
「你胡扯!」陳述齡憤怒上前,「明明是你逼死我父親、我的家人,我要你在黃泉底下向我父親叩頭謝罪!」
「你真是是非分不清!」樓永夜懶得再多說。
「是他!」陸紛紛扯住樓永夜背後的衣裳,顫聲道,「是他綁架我的!」
這個人似乎跟「吳公子」有著深仇大恨,難道是因為這樣,他才綁架她的嗎?陸紛紛不由得如此猜測。
「對!就是我綁架你的,我要拿你當威脅樓永夜的籌碼,誰知這傢伙好大的本事,竟有辦法從破廟中將你救走!」陳述齡咬牙切齒。
「樓永夜?」陸紛紛不解的眨眼。
「樓永夜就是我,我晚點再跟你說。」樓永夜低聲道。
陸紛紛更是糊塗了。
他是「樓永夜」,那「吳嶽」呢?難道「吳嶽」不是他的本名?還是說這個壞人弄錯他的本名?
陸紛紛一頭霧水,但她還記得一件事——
「你胡說八道,吳公……樓公子不是從破廟救走我的,他是從小屋救走我的,他還殺了你的同夥!你、你是匪徒、是惡人!」
「什麼小屋?我一開始就把你綁在附近的破廟,而且這項行動只有我一人,沒有其他同夥,因為我當時的同夥都被他們兩個殺了!」陳述齡憤恨的目光狠瞪「殺人兇手」!
那兩名同夥是他的師弟,一起練武多年,曉得他要為父報仇,自願加入,誰知竟然死得那麼淒慘,其中一個還七孔流血而亡!
他現在不只要為家人報仇,還要為他的師弟們報仇!
「廢話少說!」樓永夜厲聲制止兩人的交談,提劍迎上,「你就親自去問問你父親,他自盡時,心裡在想什麼吧!」
眼前刀光劍影閃爍,鐵器相觸的鏗鏘聲更讓陸紛紛嚇得全身抖顫。
名塘將她護在一旁,避免受到波及,目不轉睛盯緊戰況的他雖對主子的武功有極高的把握,但陳述齡是個曾使出偷襲、綁架奸計的小人,他還是得防著,成為主子背後的眼,預防遭受偷襲。
「那個請問……」
聽到陸紛紛的切切詢問,名塘面露不耐的嘖了聲,轉過頭來。
他的敵視讓陸紛紛十分不舒服,她覺得她好像是腐爛的物品,不只礙眼,還發著臭。
「吳……樓公子,不會有事吧?」她瞧見他似乎受了點傷,但他們的打鬥的動作太快,她幾乎看不清楚。
「哼,當然不會有事。」
名塘斬釘截鐵的回答,讓陸紛紛多少安下點心。
「吳……他是吳公子還是樓公子?」
「主子姓樓。」
「那他為何告訴我他姓吳?」
「自然是防人之心。」名塘毫不在意她是否會受傷的直言。
「防人……防我嗎?」
「當然!」
「為什麼?我又不會害他,而且我是救了他的人呀!」陸紛紛不滿的嚷。
「那又如何,誰知你安什麼心。」
陸紛紛傻眼,他過於濃重的敵意,讓她很是不知所措。
忽然,她看見樓永夜因為手臂被劃了一刀而動作稍微遲緩,她不由得緊張的尖叫了聲。
「閉嘴!別害主子分心!」名塘低斥。
「但他受傷了……」陸紛紛怯懦的囁嚅。
「那一點傷,小事。」
受了傷還叫小事?陸紛紛不曉得這僕人心裡怎麼想的。
「你要去幫他啊!你不是他的僕人嗎?」她推他。
「主子承諾一對一,我就不該插手。」他煩躁的甩開她的手。
「但是……」
「那是他跟主子的恩怨,外人別多管閒事!」
一句「外人」,讓陸紛紛倏地住口。
「你為什麼討厭我?」她不解。
名塘斜睨她一眼。
「我不認識你,應該沒做出對不起你的事吧?」
「我不是討厭你,是看不起你!」他毫不掩飾嫌惡之意。
「為什麼?」看不起?好大的指控。
「一個對男人主動投懷送抱的女人,是要教人如何看得起?」他輕蔑的冷哼。
一陣寒意上身,她下意識拉緊裘衣。
他會曉得這事,是樓永夜告訴他的嗎?
樓公子也是這麼想她的嗎?
「他……那個人剛才說什麼他將我放在破廟,沒有其他同夥,是怎麼回事?你知道嗎?」她殷殷想得到個答案。
「我不便說明。」
「為何?」雖然名塘的語氣極其不耐,她還是鐵了心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少煩我!」
一抹紅光入眼,她驚愕瞪視,以為又是樓永夜哪受了傷,還好是陳述齡被打倒在地,而她所看見的紅光,是從他胸口汩汩湧出的鮮血。
「我本想饒你一命,但你屢屢偷襲,欲置我於死地,我不得不下手讓你們一家團聚。」樓永夜手上的刀子正要揮下,陸紛紛立刻推開名塘向前。
「等等!」她大喊。
「紛紛?」樓永夜納悶轉頭。
「你……」陸紛紛走上前來,顫抖望著臉色灰白,已離死期不遠的陳述齡。「你在小屋當真沒有同夥?」
「哼……」即使死期將近,陳述齡仍力持最後的尊嚴,滿臉輕蔑,「你看到了誰?大鬍子、俊美少年、還是……咳……任何一個人?那或許都是……樓永夜假扮的,他……他會易容術……」陳述齡一口氣喘不上來,身子陡地劇顫,沒一會就無了聲息。
「呀!」第一次看見真正的死人,尤其陳述齡因死不瞑目,雙眸瞪得老大,陸紛紛被那死後仍充滿怨恨的可怕目光嚇得轉過頭去,雙手捂臉。
「沒事了。」樓永夜輕輕將害怕的她摟入懷中。
「那個人……那個人到底是誰?」陸紛紛抬起恐懼的小臉問。
「我算是他的仇家。」樓永夜低歎了口氣。
若陳述齡不苦苦相逼,千方百計欲置他於死地,又挾持陸紛紛意圖威脅,池實在想替陳家留個後。
一切只能說是他咎由自取吧。
「仇家?」陸紛紛自掌心抬起頭來。
「我們回去吧,一切在見到你父母時,自然會解釋分明。」
☆☆☆
「老爺!夫人!小姐回來了呀!」玉珠踉踉蹌蹌的跑進主屋內室,正親自伺候妻子喝藥的陸金廣吃驚的起身。
「你說什麼?」吳氏費力起身,「小姐回來了?」
「是啊!」玉珠點頭,「跟那個……那個男人回來了。」
「那個野男人!」陸金廣憤怒的大吼。「他們人在哪?」
「他們……」
「爹、娘!」陸紛紛跨過門坎,朝著父母直奔而來。「不孝女回來了。」
「還知道自己不孝!」陸金廣又氣又急的眼淚浮在眼眶,「竟敢作出私逃的醜事,這教我們以後怎麼做人?」
「爹!」陸紛紛不管父親的怒氣,直接撲入寬大的懷裡,「您別生氣,女兒回來了!」
「你……」這女兒真是生來剋他的,這樣一個撒嬌,竟讓他一時之間忘了怎麼罵人了。
「快過來給娘看看!」吳氏招手。
陸紛紛立刻放開父親,來到母親床前。
「娘,您怎麼了?怎麼臉色這麼不好?」陸紛紛握著母親的手心疼的問。
「還不是擔心你擔心到病倒了!」陸金廣生氣的說。
「娘,是女兒不孝,女兒……」她咬唇愧疚的低下頭去。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激動掉淚的吳氏輕拍女兒的手,「是娘不好,明知你不喜歡許舉人,還硬要你嫁,娘根本是重蹈你外婆的覆轍,打著為你好的旗幟,硬要你聽話,是娘不對。」
一旁的陸金廣聞言,臉色大變,心頭有無限怒氣無處發,乾脆發在隨後進來的男人身上。
「臭小子,敢誘拐我女兒,我非把你揪上官府不可!」陸金廣說著,大手就要提上樓永夜的領子。
「爹,不要!」陸紛紛急慌慌的奔來阻止,撲通一聲,雙膝落地。「女兒已經跟了他,你若揪他入官府,萬一有什麼不測,女兒就要成寡婦了!」
陸金廣聞言一時頭昏,一旁的玉珠連忙將他扶著。
樓永夜拱手一揖,「岳丈……」
「別叫我岳丈!」陸金廣橫眉豎目,「我可沒承認你。」
「在下只想詢問,若要迎娶令嬡,需要什麼條件?」
「我只要個官,就算縣令也行!怎麼,你該不會想現在奮發圖強,用功讀書,去求取功名吧?我看你費個十年、二十年,讀到白髮蒼蒼,看混不混得到一個秀才!」陸金廣絲毫不掩輕視。
「若只是這樣的簡單要求,那好辦。」相較於陸金廣的一臉輕蔑,樓永夜可是老神在在,像是成竹在胸。
瞧這小子口氣狂妄的!陸金廣嘴角不屑往下。
「什麼好辦,你是要我女兒等幾年才能等到你功成名就來迎娶……」忽然一塊圓形的物品擋住了他的視線。「別擋著我……」才揮走,那東西又擋在前頭,「就叫你別……」
「請陸老爺仔細看上頭的文字。」
陸金廣不情不願的將擋他視線的物品一把搶過,瞇起老花眼仔細觀看。
那是一塊象牙腰牌,橢圓形狀,上有圓孔,繫著結帶,圓孔周圍繞有雲紋,下有浮雕錦雉,背面則刻有「監察御史」四個大篆。
「監察御史。」陸金廣不耐的隨意翻了翻,「什麼東……監察御史?」他凜然瞠目。「這……這腰牌誰的?」
「不巧正是在下的。」樓永夜不卑不亢道。
「見到監察御史,還不下跪?」一旁的名塘面露不悅道。
「原來……原來是監察御史……」陸金廣的氣焰頓時收起,舌頭抖得難以成語,「小的……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小的這就給您跪了……」
「陸老爺請勿多禮。」樓永夜單手撐住陸老爺龐大的身軀,「前陣子下官過劫,有幸得令嬡相救,方能保住一條小命,說來,陸老爺一家可是在下的大恩人!」
「別……別這麼說……」陸老爺肥肉抖動的臉龐看不出是在哭還是在笑。
這監察御史或許不是什麼一品大官,卻擁有審判、彈劾官員的各項整肅權力,其奏章可直達御前,他人不得拆視的哪!
「原來他是監察御史!」吳氏訝異的扯扯怔愣中的陸紛紛,「這事你早說,就不用私奔啦!」
「呃……」陸紛紛轉過頭來,一臉茫然。
「該不會你也不知情?」吳氏詫異的問。
她搖搖頭,「我也是這會才知情。」
她回答時,眼一直望著他。
原來這就是他口中的驚喜!
他是個官,不是個芝麻小小官,而是附有極大權力,可彈劾高官的監察御史?
她這才明白他跟陳述齡之間的恩怨,說什麼害陳家舉家自殺,必也是陳家等人做了壞事,被樓永夜彈劾舉發,才會找上門來報仇的吧。
「陸老爺需不需要由皇上指婚,給您一個大面子?」樓永夜心存故意道。
「不不不不不用!」陸金廣頭搖得像博浪鼓,須臾,想到自個兒即將是人家的丈人了,幹啥還唯唯諾諾的?「我女兒有眼光,哈哈哈!」大掌熱絡的拍上樓永夜的背,「我以後就是御史丈人了!」
陸金廣笑看周圍,其他家僕立即一臉諂媚的笑。
「恭喜老爺,賀喜夫人,恭喜小姐,恭喜姑爺……」僕人們的祝賀聲不絕於耳,與剛才齊對樓永夜發出的敵意,天差地別。
「好啦好啦,你就趕快找一天來提親,不然兩人都私奔過了,這對我女兒名聲可不好!」陸金廣捻著眉道。
「永夜這幾日就會請媒婆過來提親。」
「永夜?」陸金廣一臉納悶,「什麼永夜?」
「在下姓樓名永夜。」
「你不是姓吳?」他沒有老到記憶力也跟著視力減退了吧?
「實在是因為在下的身份特殊,那時才隱姓埋名,還請岳丈見諒。」樓永夜拱手一揖。
「這麼說來,你那時會受傷……」
「也是因為之前彈劾貪官污吏種下的禍根。」
陸金廣五官扭曲。「禍根……這……這會不會危害到我們?」
「請放心,這事我已經解決了。」
「那就好,那就好。」陸金廣這才舒心。
樓永夜望向坐在母親床側的陸紛紛,心想她這會應想與多日不見的父母談心,而他也得速速將成親一事辦妥,以免再耽誤工作,故道:「若岳丈不介意,女婿想去辦理有關於提親所需的禮品,暫先告辭。」
「好好好,快去快去!」陸金廣愉快揮手。
樓永夜一走,陸紛紛忽爾想起自己已許了他人一事,著慌對吳氏耳語道,「我若嫁樓公子,那許舉人那邊怎麼解決?」
吳氏白了她一眼,「現在才想到,會不會太晚了?」
陸紛紛羞愧的低下頭。
「你跟許舉人的婚事早就作罷了。」吳氏歎了口氣,有些無奈的說明。
原來陸紛紛與家丁私奔一事,不知是哪個下人嘴巴不牢,竟傳到許家去了,許舉人的母親因此勃然大怒,氣沖沖的上門來質問,陸金廣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工夫,又是賠罪又是賠銀兩的,最終,許母還是決定將這門親事作罷。
「還好你私奔的對象也是個官,否則咱家可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啦!」吳氏故意取笑女兒。
陸紛紛紅了雙頰,難為情的別過頭去,忽地又覺得不對。
「娘,您說我私奔?」
「是啊!」吳氏點頭。
「誰跟您說我私奔的?」
她沒告訴任何人她欲私奔一事,本打算找到地方安住時才寫家書報平安的,怎麼母親的態度會如此斬釘截鐵,好像掌握了他們私奔的證據?
「你留了張紙條在桌上,就寫著你跟那小子約了十五元宵夜,好平安市集的櫻花樹下見,你當晚人就下落不明,你老爹再蠢也看得出你私奔去啦!」陸金廣替妻子回道。
「紙條?在哪?」陸金廣眼神指示,一旁的玉珠來到梳妝台上,打開一隻精美的漆木小盒,拿出那張紙條,交給陸紛紛。
陸紛紛看著紙條上頭,用指沾上眉墨勉強寫出來的醜陋字跡,的確是出於她手,但這紙條應該在樓永夜那兒,怎麼會跑到她房間去了?
「小姐,您那晚忽然就跟人私奔去了,奴婢可是緊張得要死,一整晚都在找尋您的蹤影,沒得安歇哪!」玉珠忍不住抱怨道,「要私奔也不說一聲,要不是隔日發現這張紙條,哪曉得是這回事。」
「隔日……發現這張紙條?」陸紛紛詫異的問。
「是啊!」玉珠點頭,「我前一晚都沒看到,忽然,它就這樣出現了,莫非,小姐曾經回來過?整理行李什麼的?」
陸紛紛搖搖頭,「我回來怎麼可能沒讓你們發現。」
「也是……」玉珠偏頭望著陸紛紛充滿困惑的神色,「小姐,這紙條有什麼不對嗎?」
「沒。」陸紛紛收起紙條。「我這一路趕回來,有點累了,我想先回房休息。」
「玉珠,你快送小姐回房休息。」陸金廣忙吩咐。「再去交代廚房準備點營養的膳食給小姐補一補。」
「是的,老爺。」玉珠扶持陸紛紛一邊的胳膊,「小姐,我們走吧。」
☆☆☆
夜深人靜,陸家人都已安歇,只有陸紛紛睡不著,點著燭火,坐在桌前,端詳著手中的紙條。
很多事,在她深思熟慮過後,慢慢浮現疑點。
陳述齡死前說的話,她當是胡說八道,未放在心上,當然也不會因此對樓永夜起了質疑,但這會,她卻不由得困惑,到底那個大鬍子,是誰?
陳述齡說他的同夥早就被殺,他將她劫到破廟後,就被人所救,是一個他不知曉的人將她帶到小屋,而他很明白的暗示這個人就是樓永夜。
但那個人明明是個嗓子沙啞,對她很壞,常凶她、威脅她,只給她硬饅頭跟清水喝,讓她懼怕不已的大鬍子。
樓永夜說,那是陳述齡的同黨,但陳述齡否認。
陳述齡說,樓永夜會易容術。
而本該在樓永夜那的紙條,卻出現在她的房中,可見是有人拿過來的,而且是隔天就拿了過來。
隔天……那時大鬍子人還活著,他是綁架她三天後才被樓永夜殺了,救了她出來的。
就算陳述齡說的是謊話,那為什麼樓永夜要將這張紙條放在她房中,讓眾人以為他們私奔了,可事實上,她是被劫了!
作者:
lavenderchi
時間:
2012-6-18 13:35:10
他是知情的嗎?
一開始就知情的嗎?
她越想頭越痛,腦子好脹,十分煩悶。
事情的真相到底為何?她怎麼也理不出頭緒來。
就在她抱著頭發愁時,前院有人無聲無息接近,輕巧的打開大門,坐在前廳想事情的她,驚愕的發現樓永夜的到來。
即使心頭滿腹疑雲,一瞧見他的臉,她就忍不住微笑了。
「這麼晚還沒睡,是料到我會來?」樓永夜玩笑道。
「不。」她下意識將手上的紙條攏入袖裡,「我沒料到你會來……我……睡不著。」
「怎麼了?」他上前,坐在她身邊的凳子上,輕執起她的手,憐愛的合入掌心。「想到成親的事開心的睡不著?」
「才不是!」她嬌羞一笑。「你好過分,把我蒙在鼓裡這麼久,你早說清楚你的身份,我就不用厚著臉皮、不顧女兒家的名節,提議跟你私逃了。」
樓永夜定定望著嬌嗔的美麗臉龐,「這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我的身份特殊,我必須保護自己,為防再遭不測,只好隱瞞身份。」
「你那時是為何會受傷?」陸紛紛好奇的問。
「那個時候是……」樓永夜將他過劫的情景輕描淡寫的概述,他說礙雲淡風輕,陸紛紛卻是聽得心驚膽顫。
「這種事……常發生嗎?」
「難免。」他笑著捏捏擔憂的小臉,「怕了?覺得嫁錯人了?」
「我當然怕,怕你的生命遭受到危險,萬一……萬一……」她說不出那個「死」字,就怕開口,一語成讖。
「放心,我武功高強,要死也沒那麼容易。」
「為什麼你會有這麼強的武功呢?」
樓永夜眸色一暗,「這要從我小時候說起……」他淡淡的說起他的過往。
樓永夜原是出身大戶人家,財力與陸家相當。
他的父親娶了五名妻妾,其中一名與他人通姦,再加上樓家財富傲人,這對姦夫淫婦竟因此心生歹念,與地方惡吏合謀,編了莫須有的罪名將樓家財產全數充公,樓老爺被打入大牢,抑鬱而終,樓母帶著稚兒投靠舅父後不久,也跟著丈夫去了。
樓母過世之前就一直殷殷叮囑兒子,一定要為父親報仇,樓永夜將母親的遺書謹記在心,拜師學藝,習得高深武功,也因此當過一陣子的義俠,卻發現這樣能救的人有限,於是他改考取功名,進士及第,後官拜監察御史,第一個彈劾的就是當年栽贓父親的惡吏,將當年的仇人全部問罪,始作俑者,也就是那對姦夫淫婦直接當庭問斬,不僅為父親報仇,還替他雪冤。
原來他曾有如此辛苦的過去……陸紛紛心疼的反手握住他的。
「我一直以為,我這生不會成家,想不到竟在你這落葉歸根。」
「為什麼?」陸紛紛不解的問。
「我曾有個未婚妻……」
聞言,陸紛紛臉色一變,「你有未婚妻了?」
「我『曾』有個未婚妻,聽清楚,是過去式的了。」
「是嗎?」陸紛紛這才鬆了口氣,「那為什麼是過去式?她怎麼了?該不會……」死了吧?
「她在我家出事的時候,就跟我解除婚約了。」
陸紛紛打抱不平,「她怎麼可以如此無情無義?」
「是怕受到拖累,這也怪不得她。」雖說,他表面裝作諒解,心底卻因此一直有個疙瘩在,那疙瘩在暗中影響了他,再加上三姨娘紅杏出牆,讓他對於女人,難以信任。
「若我是你,一定無法諒解並原諒的!」在最困苦的時候受到拋棄,不是在他的傷口上再插上一刀嗎?怎麼有人可以加此狠心?她難以置信。
他笑了笑,「都過去了。」
「嗯……」她勉為其難點頭。
「累不累,要不要上床歇息了?」
一聽到敏感的關鍵詞,小臉不由得微紅,「你要……陪我?」
「那我得在丫鬟起床前離開。」尤其是玉珠。
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記得嗎?你受重傷,我把你帶回來的第一個晚上,為了溫暖你,我上床跟你睡在一塊兒,當時閃過我心底的想法就是這個,尤其一定……」
「要在玉珠起床前起來!」兩人異口同聲,不約而同相視而笑。
「你家玉珠管你管得很嚴。」
「她天生是個囉唆小老頭。」陸紛紛皺了皺可愛小鼻,「我爹對她有過恩情,所以只要是我爹交代的事,她誓死達成。」
「是個忠心的僕人。」
「可不是。」陸紛紛難掩倦意的打了個呵欠。
「歇息吧。」樓永夜牽著她的手走向內室。
她萬般柔情的坐在床沿,等著他緩緩卸下她身上的衣物。
他輕柔的解開腰帶,以及左胸上的盤扣,手伸入衣領內,將衣裳推落肩頭,他傾身正要親吻紅唇時,忽然有樣物事隨著下墜的衣袖而掉落在地。
他好奇的彎身撿起,陸紛紛直到他攤開紙條,才想起是她原先擱在袖子裡頭的紙條。
發現撿起的是什麼時,樓永夜臉色微變。
抬頭看到陸紛紛緊張不安的神色,他曉得,她心有困惑,只是選擇不說、不問。
是他疏忽,忘了先差名塘將這紙條毀屍滅跡,才讓她有了起疑的機會。
她選擇不問,是怕兩人之間生變吧。
但他清楚,就算不問,這事也會成為她心中的疙瘩,而在無形之中,影響了兩人之間的信任與情感。
他有過這樣的經驗,他明白。
「問吧。」他淡道,「你一定很納悶為什麼這該在我手上的紙條,會出現在這裡,是吧?」
「不,我……」她害怕的別過頭去,「我不問,那不重要,不需要問。」
她愛他、深愛著他,所以不敢問,怕問出的真相超乎她的想像,她難以承受,所以,她不要問。
「那個大鬍子,是我。」他殘酷的說出真相。
背對著他的姑娘渾身僵直了。
原來當事實真相被說出口時,比在心頭揣想更令人震驚並難以接受。
「陳述齡將你綁到破廟後,我就把你救走了,山上小屋沒有他的同夥,只有我。」
「為什麼……」嬌嗓發顫,淚水湧上,「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他對她凶、對她吼,毫不留情的對待她,連伙食都苛刻,好像他真的是萬惡的綁匪,只想從她身上搾出銀兩來,他甚至威脅過殺死她!
「我對你有質疑。」
「質疑?」她轉過頭來,水眸寫滿悲憤與不解。
「就像你現在對我的質疑一樣,我對你亦有質疑,故我決定找到答案。」
「那跟欺負我有什麼關係?」
「我不是欺負你,我在測試你。」
她搖頭,無法理解他的話。
「你善意要溫暖我的事,被我所曲解,我以為……」他暗吸了口氣,艱困的道,「你是容易對男人投懷送抱的女人。」
麗眸難以置信的瞪大,「你一直是這麼想我的?」他果然看不起她!她猜得沒錯!
所以名塘才會對她如此蔑視,而他則故意折磨她……她不明白他的用意,不懂這麼做的目的!
「所以我才用了一些手段,想知道你是否會愛上大鬍子。」他眸色痛苦的道。
「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上對我那麼差勁的人……」
「那很難說!」他快速的打斷她,「我看過太多例子,女人即使飽受欺負,但只要男人偶爾對她溫柔體貼一下,她的心就會倒向他,認為男人也有溫柔之處,若是男人再加個可歌可泣的故事,愛上對方更是大有人在。」
「所以,你在餵了我數天硬饅頭後,忽然給我一隻鴨腿,就是基於這樣的理論?」
「對。」
也就是說,他是想測試她對他的感情夠不夠堅定……不!他本來就懷疑她人盡可夫了不是?所以他根本是在羞辱她,他故意設了一個局,等著她愛上別人,然後再盡情的嘲笑她的淫蕩!
「你……」她生氣的舉手拍打他的胸口,「你怎麼可以做這種事?你知不知道我那幾天是怎麼過來的?尤其當你……當大鬍子威脅我要取你生命時,我連作夢都夢到你因此死了,我好害怕!我好害怕你知不知道?」他太過分!他徹徹底底傷透了她的心!
「我知道。」他不反抗,任由她打。
「結果那個大鬍子竟然是你!」她生氣的低吼,「你騙我、不相信我,還欺負我,我卻是對你死心塌地,只想跟你在一起,連父母都不要了,你卻這樣對我……」她悲痛不已的哭倒在床褥上。
「紛紛……」
「不要碰我!」她揮開握上藕臂的大手,「為什麼要告訴我真相?我裝做不知道,你為什麼不也就假裝無視?說開來對我們會比較好嗎?」
「我不希望你心中有疙瘩!」
「不!」淚眸恨恨抬起,「你只是想讓自己好過,你說出真相,只是想減輕罪惡感,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你好自私!你根本不在乎我!」為什麼不乾脆瞞她一輩子?就算她偶有不安,也會自行想辦法排解的呀!
他根本見不得她好過吧?
說不定他跟名塘一樣討厭、輕視她,所以才故意這樣玩弄她!
她的哭聲引來丫鬟,看到樓永夜出現在屋中已讓她們嚇一跳,陸紛紛哭得慘絕人寰,更是讓她們錯愕。
「發生什麼事了?」玉珠急問。
「跟爹說,我不嫁了!我死也不要嫁給他!」
第十章
婚姻不是兒戲,陸金廣自然無法容忍女兒一而再、再而三的任性,更何況女兒嘴巴比蚌殼還緊,怎麼也不說出退婚的理由,他就當像丫鬟說的,兩人起口角吵架了,所以女兒耍任性不嫁了。
怎麼可以不嫁呢?
外頭對於女兒的評價好不容易因為她跟了個監察御史而稍好轉了些,這會再說不嫁,豈不是把陸家的面子完全丟在地上踩了?
故陸金廣還是挑了個好日子,經過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等六禮,風風光光的舉行了一個盛大的結婚儀式,將女兒給嫁出去,當官夫人了。
豐厚的嫁妝跟著八人大轎一起進入樓永夜位於京城的府邸。
而新入門的御史夫人,卻是打樓永夜向她坦白的那天起,就與他賭氣到現在,一見到他,小嘴就往上翹,就連新婚夜,也是硬了性子,背對他而眠,新婚姑爺也不強硬,只任由一雙靈活的手在嬌妻身上游移、愛撫她的性感帶,她被擾得煩,轉過身來生氣一口咬上他的肩,他也不推開,沒事樣的輕柔撫觸,她氣憤的哭了,鬆開了咬住肌肉的貝齒,他抬起她的下巴,柔柔吻上,然後徹底的吃乾抹淨。
當激情過後,他將她摟在懷中,小臉埋在他的胸口,依舊低泣不已。
「仍不肯原諒為夫?」
「不原諒!」她咬著牙低喊。「你欺負我、欺騙我,我才不要原諒你!」
名為疑心的種子固然已經連根拔除,但是他試驗的方式讓她深覺她的一片真心真情完全被辜負,她沒有辦法心軟原諒。
她甚至質疑他根本不愛她!
「不愛你又何必娶你?」他對於她的質疑如此反問。
她被問得語塞,說不出他既然討厭她又何必娶她回家的原因。
樓永夜曉得她只是一口氣堵在胸口下不來,恐怕不施點計策,執拗的小娘子就要跟他賭氣賭上一輩子。
「下周我得南下去查案,可能得兩三個月才能回來。」早訂的行程因為成親一事而延宕,不能再拖了。
「你要走?」她錯愕抬頭。
「只是暫時的,我的工作就是這樣。」黑眸對上她的眼,「能不能在我離開前和解?」
「不要!」她強硬的拒絕。
他苦笑,未再多言,只是摟著她而眠。
五日後,新婚姑爺因公事離開,獨守空閨的陸紛紛倒也沒閒著。
這宅邸的主人長期不在,奴僕因此變得懶散,打掃不乾淨、庭院也整理不好,都春天了,竟然還未翻土種植新花,一些傢俱也壞了未修整,陸紛紛拿出當家主母的氣勢,大刀闊斧整頓一番,心底懷著等樓永夜一回來,就要讓他看到一個全新的家的炫耀想法。
當他不在身旁時,孤單寂寞緊咬著她,她才開始有了想原諒他的念頭。
都成了夫妻了,還有啥好不能寬容原諒的?
她自己也曉得她當初的作法是驚世駭俗的,而且她也在心底承認她的確是覬覦著他,當他的懷爐亦是含著私心——但她是打死也不會在他面前承認這點的——實在不難理解他當時對她的偏見與誤解。
可有誤解,為何不直接問她,迂迴繞了一大圈是何必?
而且他那幾天真的欺負她欺負得好慘,她還為了保護他企圖自殘,誰知一切都是騙局,所以她還是不能輕易原諒他!
☆☆☆
兩個月很快的就過去了,她開始不由自主的引領盼望,心想著他怎麼還不歸家?案情有這麼棘手嗎?查案是否有困難?還是……她心頭驀地一驚。
他又跟誰結了仇,被砍成重傷倒在地上了?
而這次,有沒有人恰巧經過救了他?
「玉珠。」她喚來陪嫁過來的丫鬟,「幫我捎封信給姑爺,詢問他目前的狀況為何。」
玉珠不知該說是直性子,還是故意挖苦她,眨著一雙納悶的眸,輕聲問,「小姐不是打算跟姑爺結仇結一輩子嗎?」
陸紛紛瞪她一眼,「所以我叫你捎信,是用你的名義!」
「這……名不正言不順的,恐怕不好,小的不過是丫鬟……」
「那又如何?」陸紛紛不悅打斷,「你不會說你見我一人獨守空閏多時,心不忍,所以詢問姑爺歸期?」這麼簡單的方法需要她教?
聞言,玉珠忍不住掩袖竊笑。
小姐剛訓斥她的,其實是她心中的真正想法吧?
這可愛又可憐的小姐,是要跟姑爺嘔氣到何時?
他們之間吵架的原因,她這個做丫鬟的其實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看小姐明明那麼愛姑爺,卻又要嘔氣跟他疏離,這是何苦來哉?
當初千方百計要與人家一塊兒,還不惜做出私奔的驚世駭俗之舉,現在親結了,卻一個不快從成親前吵到現在還吵沒完,玉珠只覺莫名其妙。
於是玉珠體內那個囉唆的小老頭又出現了。
「奴婢認為,既然小姐擔心姑爺,何不親自告訴姑爺小姐您的心意,這夫妻呢,是床頭吵床尾和,有啥事好糾結這麼久還解不開,過不去的?家和萬事興,您跟姑爺這樣嘔氣對您也沒好處,現在還要端著面子不肯給自己一個台階下,姑爺……」
「玉珠,你成親了嗎?」陸紛紛打斷她的長篇大論。
「尚未。」
「那你懂什麼床頭吵床尾和?」
玉珠一時語塞。
「去寫信,別囉唆了。」
玉珠只好照陸紛紛的意思寫了家書過去,這信在寄出去前,陸紛紛還特地逐字檢查過,就怕玉珠自作主張——她是這方面的累犯——多添了幾筆個人意見,讓樓永夜還以為她放軟身段,原諒他了。
這盼啊望啊,眼看著又一個月過去了,樓永夜卻仍未回來,也未見回信,陸紛紛這會真的急了。
「你說,他會不會出事了?」她抓著玉珠問。
「姑爺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玉珠寬慰道。
「是啊,小姐您放心,姑爺不可能有事的!」玉珍玉玲異口同聲。
「怎不會有事?」陸紛紛焦慮瞪眼,「我撿到他的那一天,他就受了重傷!」
「但他遇到好心的小姐救他回去啦。」玉珍口無遮攔道,「所以奴婢相信,就算姑爺不慎遇險,也會有人出手相救的。」
「然後他就給我帶個二夫人回來?」陸紛紛花容變色。
「呃……」玉珍傻愣,不明白怎麼會讓陸紛紛聯想到那去了。
「小姐,您多慮了,姑爺心裡只有您一人,怎麼可能娶二夫人呢,倒是小姐,既然您這麼焦急,要不要親筆寫封家書,問問姑爺的情況?」玉珠提議。
陸紛紛咬唇思考。
「說不定小姐的家書一到,姑爺就收拾行囊回來了。」玉玲一派樂天道。
「說不定呢!」三名奴婢很有默契的點頭。
「姑爺……姑爺人在忙,怎可能我家書一去他就收拾行囊回來,少出歪主意了!」
陸紛紛佯慍甩袖走回內室,卻在雙目觸及有關於他的一切時而怔然。
她新訂製了衣箱,將兩人的衣物分門別類放置妥當,不像以往找件衣服都得找個半天,手忙腳亂;她還為他做了幾套新衣,是特製的涼爽材質,在燠熱的夏天也不會悶熱;她還新購了布巾、繡了一套新床被,她在屋中每個角落放置了花朵,空氣中飄浮著淡淡的香氣,聞之心曠神怡……
她做了這麼多,那可惡的男人為什麼還不回來見見她的用心?
他不會真遇著了更好的姑娘,與人家雙宿雙飛了吧?
她用力咬住下唇,淚珠兒仍是不受控制的滾落下來。
思慮幾番,本想喚丫鬟拿筆墨進來,可又想到她們的竊笑面孔,隨即忍下,自行自書格的抽屜內拿出文房四寶,倒了點水在硯台內,抓穩墨條磨墨。
就在她要提筆寫下時,玉珠忽然走進來了。
「小姐……」
陸紛紛連忙將桌上的宣紙一把抓起,藏在桌下。
「小姐是要寫家書嗎?」玉珠一臉古怪,看得出強憋忍著想笑的衝動。
「才不是。」陸紛紛臉紅如辣椒,尷尬極了。
玉珠暗笑,「小姐這家書不用寫了。」
「不用?為什麼?難道……」她靈光一閃,倏然站起,「姑爺回來了?」
「是的。」
「那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態度還那麼隨意,好像不過又是平靜無波的一天。
「我想小姐也不在意姑爺,故就不急著通報了。」
「玉珠你……」走入內室的一抹高大身影讓她瞬地住了口,「夫君……」
「我回來了。」他看起來風塵僕僕,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疲累。
「你回……」她抿唇,一股怒氣上湧,「怎麼去了這麼久時間,一封家書也未寫?」
他失笑,「不是你教我別寫的?」
「我教你別寫?」仔細一想好像還真有這回事。
「你信誓旦旦說寫了你也不會看,我自然就遵從上意,別浪費筆墨了。」他語帶調侃回道。
可惡!早知道就不問了,但——
「那為何玉珠寫的家書你也不回?」他寫了她不會看,但至少該回給玉珠吧?
「玉珠?玉珠寫家書給我?」
玉珠來到樓永夜身邊低聲道,她的音量很不巧還是讓陸紛紛聽見了。
「是小姐要奴婢寫的。」可惡的玉珠,老是挖她牆角!
「我沒收到。」樓永夜平靜搖頭,心中則是暗喜。
他折磨人的小娘子,總算肯放下身段,原諒他了。
「怎麼可能?」陸紛紛上前數步,「我一個月前就叫玉珠寫了,怎可能沒收到!」騙人的吧!
「我一個月前就已經離開江南回程了。」
「但……回程不需用到一個月的時間吧?」他可是有馬匹代步的,該不會……該不會他當真又遭仇家埋伏?
「我還繞去了其他地方。」他拿出一個雕工細緻的珠寶匣,打開盒蓋,是以珍珠雕成的團花耳飾,「特地為你訂製的,喜歡嗎?」
一旁的玉珠識趣的默默退開。
「你……」她不拿過珠寶匣,反而扯住他的袖子,「我還以為……」
「以為?」
「以為你又身受重傷,被哪家姑娘撿去,因此跟人私定終身了!」長時間的擔憂與焦慮在此時完全爆發,她「哇」的一聲,額抵上他的肩,痛哭失聲。
「傻瓜!」樓永夜笑著摟住哭得抖顫的纖肩,「又不是不知道夫君多疑,哪有那麼簡單就被撿走人,還被撿走心,這普天之下有這能耐的,就只有夫人一名!」
「胡扯!」她嬌嗔。
「為夫可不容易交心,一旦交出去,就收不回來了。」
「胡扯!」她的心甜甜的暖暖的,嘴上還是要強硬一下。
「夫人要說胡扯就是胡扯。來,把這耳環戴上,讓我看看好不好看。」
她望著那雕工細緻輕巧的耳飾,終於決定放軟身段,不再跟他嘔氣。
「你幫我。」嬌嗓軟軟。
他笑著接下此任務,戴好耳環後,將人領到銅鏡前,「這是最著名的珍珠雕匠——何清水師傅的作品。」
「何清水?」她訝異抬眼,「我曉得他,他的作品難得,想要還得排隊,花上一兩年工夫都有可能,怎麼可能短短一個月,就拿到這對耳環?」
「我說這是給夫人的賠罪物,他聽了心生感動,就幫我雕了。」
「我才不信!」何清水是著名的鐵石心腸,脾氣又古怪,哪有可能這麼輕易就說動。
「夫人冰雪聰明。」
「快告訴我是為什麼?」她急扯袖子想要得到答案。
「何清水在剛成名時,曾被惡吏硬押到家裡強逼他無償雕刻飾品,他抵死不從,因此被打入大牢,適巧被我救出,他允諾只要我有需要,可馬上為我做工,我在出發前就去信請他刻耳環,等我抵達何府時,正好交貨。」
「你就確定我會喜歡?」想不到他還肯對她付出這般心思。
「何清水的作品,有哪個姑娘不喜歡,更何況是夫人這樣的識貨之人。」他說著甜言,果然將她哄得心花朵朵開。
「算你聰明。」她抿唇,「下次出門,不管我使性子還是鬧情緒,你都要寫家書回來!」不要那麼聽話。
「聽夫人的。」
「轉往他處也要寫家書回來通知一聲,別讓我……別讓我在家苦苦等候。」想起這段時間的焦慮與徬徨,她不由得咬住唇,眼底有淚光閃爍。
是分開了這段時間,她才發現自己根本不能沒有他。
每一天清晨晏起,第一個竄入腦海的是他好不好、平不平安,何時回來?
好幾次她都暗暗跟上蒼祈求,只要他平安,她絕對不會再對他鬧脾氣,她會原諒他過往所做的一切,只是在看到人的當下,面子還是有些拉不下,嘴上就忍不住倔起來了。
「夫人掛念夫君?」
「你這不是廢話嗎?我再氣再惱,還是將你掛念在心!」她坦承相告。
「為夫這會明白了,這是否表示夫人已原諒為夫?」
「我……」粉唇躊躇。
「嗯?」
「早就……」小臉兒因靦腆而微紅。
他湊耳。
「早就原諒啦!」她這麼喜歡他,怎可能不原諒,她只是氣不過,拉不下臉來罷了。
「人家說何清水的作品可促進夫妻感情,果然名不虛傳。」他笑咧開嘴。
「才不是這樣呢。」就算沒這對耳環,她還是決定與他坦開心胸,畢竟這樣的冷戰,在經過時間的洗禮,赫然發現不過是對彼此的煎熬,何必?
「不然是怎樣?」
「才不告訴你。」
「說嘛!」他將欲逃走的人兒拉回來。
「不說。」她抿緊紅唇。
「非要你說。」他吻上粉唇,以舌撬開牙關,「快告訴我,讓我開心一下。」
「唔……」小別勝新婚,他的氣息一縈繞上她的鼻尖,她就頭昏昏,不太能思考了。「人家早就……」
「早就?」他吻得更為深入。
「早就下定決心,你回來就原諒你了……」小舌熱切的回應,粉軀緊貼。
「娘子,我的好娘子……」香馥軟軀勾起滿腔慾火,他乾脆關上內室的房門,直接將人帶上床。
「你該不會大白天就想……」敦倫吧?
他盯著紅紅的嬌羞臉龐,笑道,「有何不可?」
是啊,有何不可?
他們可是分別了多日,對於彼此都渴望得緊哪。
她微笑相迎,將紅唇主動送上,他則溫柔相覆,帶領妻子共赴雲雨之巔……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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