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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舞櫻雪]花之艷(咖啡傻樂為之一)[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6-26 00:05:02     標題: [舞櫻雪]花之艷(咖啡傻樂為之一)[全文完]

花之艷(咖啡傻樂為之一) 作者:舞櫻雪

不是她待客傲慢,
而是這同志怪男意淫她的修哥哥在先,
不能怪她推薦Rainbow咖啡給他難堪,
而那同志的麻吉也是個怪ㄎㄚ,
竟偷溜進吧檯後看她畫服裝設計作業,
甚至大剌剌地批評指教;他是哪根蔥啊!
就算拿出品牌設計師名片延攬她去上班,
她也不會被唬,照樣拿鼻孔哼他──
結果,他真的是畢業服裝秀的座上客耶!
被他慧眼識英雌的總監母親錄取後,
她盡心努力地做個稱職的助理,
還貼心順意地裝傻讓他把,
可他居然膽敢在外面摟金絲貓喝花酒,
還宿醉到不知人事沒來公司!
哼哼,她火大地告訴他娘──
老娘不幹了!叫她兒子自己看著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6-26 00:05:57

新系列來嚕 舞櫻雪
  
  當你看到這個序的時候,就代表你、你、你……又看了我的新書,又捧了我的場,感恩啦!
  
  堂堂進入新系列,真的很高興,照原先的計劃,這個系列設定為五本,不過呢,這次的設定不是富豪之家,換換胃口,換個有味道的咖啡館,邊聞香醇的咖啡香氣邊看浪漫的愛情故事,這樣也是挺有意思的。
  
  本系列以平家大姊平心和青梅竹馬方修月所開的一家咖啡館為中心,串連起五段愛情故事。既然如此,咖啡館的名字就非常重要嘍,該叫什麼好呢?想著想著「Cestlavie」(法語:這就是人生)跳進了腦袋中,前面加個Cafe,念起來也覺得很有節奏感,幾乎接近完美,剩下來的問題就是中文名稱該叫什麼?
  
  這一點就花了不少時間琢磨了,最後決定把它翻為「傻樂為」,不但接近法文發音,而且有人生就該歡喜做、甘願受的意思在裡面,有些事情看在別人眼中,也許會覺得很傻也說不定,但是不要緊,重要的是要樂在其中,做得高興,決定了,就叫做「咖啡傻樂為」,怎麼樣?很不錯吧?我個人倒是挺沾沾自喜的。
  
  現在的女孩子很多都是聰明又有主見,這本《花之艷》的女主角平家小妹平遙就是這種聰明女,偏偏碰上一個在陰盛陽衰環境中長大的服裝設計師李奕青,其實他也不是花心啦,就是習慣性地接受女性的關懷與好意,結果就容易招惹桃花,造成誤會,她呢,就跟現在的好樣的女性同胞一樣,就算愛上了,也不想委屈自己,乾脆想個辦法治治他的毛病,順便教會他跳火圈了,唉,男主角你就認命地跳吧。
  
  到新月網站的留言板區,看見讀者問起《專情總裁舊情人》那本書最後面所引用的歌詞「漫漫人生終於不必再等,不會感到彷徨~」是哪首歌,還懷疑起是我掰的。嘿嘿,我沒那麼棒啦,要真能寫歌詞的話,早就馬上去兼差賺錢了,正確解答是:林憶蓮的「放縱全部的愛」。雖然舊了點,但還是條好歌,參考一下。收到了嗎?
  
  感謝讀者大人的發問,如果有什麼問題或指教,請別客氣,隨時候教,您的討論就是我的福氣,謝謝啦。
  
  喔,對了,順帶一句,這本書中也有引用幾句蔡依林的「愛情三十六計」,覺得那條歌挺適合做這本書的主題曲,您覺得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6-26 00:06:15

前言
  
  每一個女人都是一朵花,每一朵花都是獨一無二的,以其獨特的姿態綻放,展現其嬌艷花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6-26 00:06:50

第一章
  
  和街角的三角公園隔著小巷道,紅色煉瓦、白色落地窗後是一間咖啡館,不算櫃檯,不過才八張小圓桌,跟時下流行的大型連鎖咖啡廳大異其趣,不過小歸小,卻散發著迷人的獨特風味。
  
  特別是那站在櫃檯後,煮著咖啡的二十五歲年輕男子。
  
  男子的五官深邃立體,鼻樑窄而挺直,長方形臉蛋帶點稜角,卻還不致過於銳利,稍長的前發隨意散落額前,髮色明顯比一般人淺,再加上那雙琥珀色的瞳眸,就算他故意把原本白皙的膚色曬黑,也很容易看出他是個中西混血兒,而且是俊得可以的混血兒。
  
  他熟練地將黑色瓊汁注入溫好的純白咖啡杯中,修長的手指托起大圓托盤,邁開輕鬆腳步往窗邊的熟客走去,送上咖啡之後熟絡地交換幾句家常。
  
  落地窗前,男子頎長的身形一覽無遺,一雙令男人羨慕、女人垂涎的長腿率性地踩著半舊的運動涼鞋,卡其色的休閒長褲略顯寬鬆,結實精瘦的胸膛套著Size正好的白色T恤,黑色工作圍裙瀟灑地掛在他的頸肩,隨性的打扮帶著幾分散漫,又自有其味道。
  
  聊到開心處,男子不時爽朗地仰頭大笑,一張俊容閃著比夏日驕陽還要耀眼的光亮。
  
  嘿嘿嘿……如果他知道隔著巷道、公園的樹下,有兩個無聊男人正在偷窺他的話,他就不會笑得這麼開心了。
  
  「很正吧?」
  
  唐正眼中流轉著愛的光芒,躲在公園樹下,隔著一段距離偷看愛慕的人,那種既靦腆又興奮的神情和暗戀中的少女差不多,只可惜和他三十出頭的成年男子形象很不搭軋。
  
  李奕青一臉尷尬,不知道該答對、還是不對。
  
  他是哪根筋不對?竟然在偷窺男人?
  
  唉,誰叫阿正這傢伙是個只愛男人不愛女人的同性戀,在尋找伴侶的路上比普通人辛苦很多,雖然努力求愛,卻老是碰一鼻子灰,他這個同事兼好友總得盡盡朋友的義務,在幫忙加油、打氣之外,還硬著頭皮陪著做這種蠢事。
  
  碎碎念完了之後,李奕青以專業的眼光仔細打量咖啡館裡的年輕男子。無論是外貌或氣質都有其獨到之處,難怪向來挑剔的阿正會驚為天人。
  
  「他叫方修月,根據古代民間傳說,月亮是由七寶合成,人間常有八萬兩千戶給它修治,所以叫修月。怎麼樣?連名字都超棒吧!」唐正一臉興奮地解說。
  
  「我的天哪,連這個都調查得這麼清楚?!」李奕青受不了地翻了一個大白眼,只差沒口吐白沫,看唐正興味勃勃地還想再說下去的樣子,他先打斷他的話,拉著他往咖啡館走去。
  
  「熱死了,進去喝咖啡、吹冷氣,我再聽你慢慢說。」
  
  唐正倒吸一口氣,頭搖得跟波浪鼓一樣。「那他不就聽到了?不行!還沒弄清楚就表白,萬一他不是,不就糗大了,我不想被他討厭。」
  
  李奕青沒好氣地斜瞪他一眼。「上次在嚇跑我的助理之前,為什麼不弄清楚他是不是再跟你求愛?害得他拉緊褲帶,連夜辭職。」
  
  「我以為他是嘛,不然我也不會出手。」唐正傷痛猶在地輕啐一口。那種見鬼似的嫌棄眼光,讓人好受傷。
  
  李奕青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怪只怪上帝把靈魂裝錯軀殼了,害他多吃了那麼苦,而且還有苦說不出。
  
  「那種容不得異類的人跑了就算了,只是害苦了我,沒有助理,一大堆瑣碎的事情弄得我煩死了。」他什麼都有,就是沒耐心。
  
  「誰叫你這只濫情魚,沒事老愛招蜂引蝶,連窩邊草都惹,搞到後來沒辦法用女人當助理,只能用男人,粗手粗腳的你不要,長得抱歉的你嫌礙眼,當然找不到助理可用嘍,這可不能怪我喔。」唐正白了這只感情隨波逐流的雙魚座一眼。
  
  李奕青不以為然地瞪回去。「咦?奇怪了,聽你的口氣這全都是我的錯?」
  
  「難道不是嗎?」
  
  唐正上下溜了他一圈,論長相,他比方修月差些,論體格,他就勝出許多,寬闊的肩膀、厚實的胸膛、有力的雙臂,再加上剃銳的濃眉和炯亮的雙眼,走的是陽剛路線,也難怪跟磁鐵一樣強力地吸引著女性的目光,壞就壞在他不懂得拒絕,總是在有意無意之間招惹桃花。
  
  大門推開,響起一串輕脆的風鈴聲--
  
  「歡迎光……」
  
  方修月爽朗的迎客聲在抬頭看見唐正的那一秒鐘中斷了。
  
  這個客人來過好幾次,如果撇開他那雙老是盯著他看的眼睛,還算安份。
  
  因為方修月混血兒的外貌和過高的身高,從小到大,不知招惹多少莫名其妙的仰慕,也許別人求之不得,但他卻覺得麻煩,曾經困擾過,最後終於學會了不理會他人的目光,
  
  開了咖啡館之後,他更要面對形形色色的客人,有些小女生擺明了是衝著他來的,偶爾有幾個跟這個客人一樣,雖然是男人卻對他「興趣」濃厚。面對這些不請自來的錯愛,他一律不予響應,不論男女、一視同仁,保持著禮貌的安全距離,生意照做、錢照賺。
  
  如果,這個客人只是安份地遠觀,那他倒是不介意-,但是,今天竟拉著同志一起來,兩個大男人毫不掩飾地勾肩搭背,一屁股坐在櫃檯前,笑淫淫地看著他,就算他想裝作沒看見也裝不下去。
  
  這……實在……有些超過他的忍受範圍了!方修月的嘴角抽搐。
  
  「修哥,怎麼了?」
  
  櫃檯側邊直通廚房,而在廚房做功課的平遙發覺他僵在櫃檯邊,納悶地探出頭來,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在他和客人之間轉了一圈。
  
  方修月轉身把她拉到牆邊,把音量壓到最低,傷腦筋地說:「上次跟妳們說的就是這個,這次他還拉人一起來看我,實在……有點……擋不住的感覺。」
  
  平遙恍然大悟,再仔細地打量客人。兩位男士都長得挺稱頭的,特別是個頭較高的那一個,年紀大約二十九或三十,長得英挺帥氣,氣質也很不錯,實在看不出來是個同性戀。
  
  難怪同學們老是歎道:這年頭,帥哥全跑去當Gay了,沒剩幾個給女人享用了。現在連她也忍不住歎道:唉,真是可惜,真是浪費!
  
  「姊不是說了,如果你不爽的話,趕客人也沒關係,她不在乎,我也贊成,免得你失身。」她笑著提醒修哥。
  
  「失妳的頭啦--」方修月佯怒,輕敲頑皮的小妹一記,看她一臉興奮地準備趕人,他反倒冷靜下來。
  
  如果這家咖啡館是他一個人的,那麼他會毫不考慮地把麻煩客人轟出去。錢?他才不在乎呢!可是這是和平心一起經營的,雖然她說沒關係,但他可不想讓她因為他而遭受損失。
  
  他認命地長吁一聲。「算了,說不定人家真的只是來喝咖啡而已,是我反應過度了。開門做生意,總是會遇到奇怪的客人,要是看不順眼就趕人,不用多久就關門大吉了。」
  
  「修哥,我來。」
  
  方修月和平家老二平明從小學到高中都是同學,加上兩家父母也很合得來,平遙從有記憶以來就有他的存在,他就跟親哥哥一樣親,她可不希望他被騷擾,特別是被男人騷擾。
  
  她俏皮地眨眨眼,纖手飛快地抽起菜單,輕盈地一旋身,便將菜單送到客人手上。
  
  「歡迎光臨,請問點什麼咖啡?」
  
  唐正失望地接過菜單,假裝沒事地翻閱。
  
  之前幾次,方修月不介意的爽朗態度讓他心生希望,以為他並不排斥,可是今天他退卻了,隔著櫃檯,就那麼一公尺的距離,感覺卻好遙遠。
  
  果然,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站在他面前,他明知愛意卻有意閃躲,愛到癡迷卻不能說愛他。
  
  直接面對面,再加上方修月的反應,李奕青很快就理出頭緒--方修月並不是阿正的同類。
  
  他甚感同情地瞄了好友一眼,忍不住暗歎一聲。看來又是阿正自作多情,空惹餘恨罷了。感歎過後,他把視線落回菜單上。
  
  「傻樂為咖啡館?好奇怪的名字。」
  
  「不奇怪,『Cestlavie』是法語『這就是人生』的意思,取其諧音『傻樂為』,是認為人生就該歡喜做、甘願受,別人眼中的傻事,自己做得快樂就好了。」平遙銀鈴般的嗓音流暢地說明。
  
  李奕青抬眼正視剛才沒多注意的小丫頭,二十出頭,嫩黃色棉衫和暖灰色短裙將勻稱的好身材表現得恰到好處,半長鬈發蓬鬆地垂在肩上,把一張粉嫩臉龐襯托得嬌俏可人,一雙大眼睛閃著慧黠的亮光,一副聰明伶俐的模樣。
  
  他的嘴角微微一彎,修長的手指輕快地彈了一下菜單。
  
  「有意思,所以才會花式咖啡一大堆,餐點卻只有三明治、蛋糕這一類的簡單冷食,跟現在的流行趨勢大不相同。」
  
  「咖啡館就該瀰漫著咖啡香,而不是油煙味,這是我們的堅持。」伶俐的小嘴巴輕盈勾起,形成一彎難以形容的漂亮弧線。
  
  有如神乎其技的拋繩釣技,優美的弧線拋進了他眼中的深潭,平靜的潭水泛起了興味與暖意。
  
  「請問,光賣咖啡會賺錢嗎?」鼻子聞到的是醇厚的道地咖啡香,耳朵聽到的是醉人的古典爵士樂,眼睛看到的是溫馨舒適的環境,很明顯地,老闆想要營造的是一方讓人放鬆的樂土。
  
  「還過得去啦,感謝這世上還有一些懂咖啡道的好客人。」
  
  「咖啡道我不懂,麻煩妳推薦一下吧。」李奕青丟開菜單,甚感興趣地等著。
  
  「彩虹冰咖啡,如何?很適合兩位。」平遙一臉天真無邪地甜笑著。
  
  在外國,Rainbow是同志的象徵。
  
  被這麼直截了當地戳破,唐正難堪不已,尷尬地起身,轉身就要離開。
  
  「阿正,別走。」李奕青一把將他拉回,要他重新坐下。
  
  唐正難堪地低著頭,看都不敢看方修月。
  
  不久前,阿正才剛遇到感情挫折,好不容易平復了,雖然這次還是他一頭熱,但是實在沒必要給他難看。李奕青不希望朋友再度受傷,至少不要夾著尾巴逃走,好歹也給他回擊一下,出口鳥氣也爽。
  
  「好哇,就來兩杯彩虹冰咖啡。彩虹很美,只是大部份的人心存成見,多有誤解罷了。」
  
  李奕青瞇了瞇眼,看著眼前清純俏皮的小女人。
  
  基本上,她是他喜歡的那一型,但是他不喜歡她,因為他不喜歡女人太凶、太強。女人就該像花一樣,美美的、香香的、柔柔的、惹人愛憐的,最好不要帶刺,玫瑰雖美,要是刺太多的話,就有點惹人嫌了。
  
  耶?真的打死不跑?平遙美眸一轉,對上投射過來的鷙猛視線,她愣了一下。看樣子這位大哥粉不爽,想找她拚個高下,既然如此就不必客氣了。
  
  「這樣大剌剌地呼朋引友,想不讓人誤解也很難。」什麼不會,裝可愛她最會了,臉上的笑容甜得足以膩死人。
  
  「奇怪了,呼朋引友上咖啡館喝咖啡也犯法?如果這麼怕人家看的話,乾脆收起來算了,別做什麼生意了。」
  
  「我們賣咖啡,可不賣笑。」
  
  「賣笑還好,就怕有人裝ㄒㄧㄠˋ。」
  
  「裝ㄒㄧㄠˋ算什麼?有人還真ㄒㄧㄠˋ呢。」
  
  李奕青瞪著回嘴回得特溜的小女生,而平遙一副誰怕誰的皮皮表情,兩雙眼睛互不相讓地對峙著。
  
  「It'senough,Stop--」方修月終於受不了,跳進鬥嘴鬥得正來勁的兩人中間大聲喊卡。
  
  「小李,別鬧了。」唐正難為情地拉住李奕青,很感動朋友肯為他出頭,但是他實在不想把事情搞得太難看。
  
  「我哪有鬧?我們又沒做什麼,憑什麼對我們『另眼看待』?是他們不對,又不是我們不對。」李奕青理直氣壯。
  
  「誰叫你們對我修哥『另眼看待』,我也只好對你們『另眼看待』了。」
  
  「小遙--」方修月難得對小妹大聲。
  
  平遙雖然還想回個痛快,但還是乖乖地閉嘴。李奕青也在唐正的阻攔下,暫時鳴金休兵。
  
  一陣怪異的短暫沉默……
  
  方修月一臉頗為困擾的表情,雙手用力扠在腰上,像在考慮措辭似的,頓了一好一會兒。
  
  「那個……先說聲抱歉,如果真的是我誤解的話。你那種……關愛的眼神……我覺得你好像對我……」
  
  「是的……」唐正臉上一陣熱,囁囁嚅嚅地承認了。
  
  「嗯,多謝捧場,不過……」方修月尷尬地摳摳不怎麼癢的臉頰,「很抱歉,我不是。」
  
  「我知道了……以後我不會再來了……對不起。」唐正心頭一陣難過,雖然被拒絕的經驗豐富,但是還是沒辦法習慣這種難堪與痛楚。
  
  對方很受傷的表情讓方修月感到內疚,連忙補充說明。「雖然我不是,但是我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如果以後你想喝咖啡,隨時歡迎你來,但是除了咖啡以外的事,就只能說Sorry了。」
  
  唐正看著方修月清澈眼眸中沒有鄙視,話雖然說得不怎麼圓滑,卻很坦率,這讓他覺得好多了。
  
  「謝謝。」這樣就足感欣慰了。
  
  對方還算講理,方修月總算鬆了一口氣,爽快地說:「這杯咖啡我請,你們要喝什麼?」
  
  「沒關係,就來彩虹冰咖啡。」
  
  方修月沒好氣地斜瞪頑皮小妹一眼,平遙淘氣地吐吐舌頭,雙手負在身後躲回廚房繼續剛才的功課。
  
  他動作純熟流暢地沖制咖啡,不一會兒兩杯冰咖啡送到客人面前。
  
  透明的玻璃高腳杯中顏色層次分明,由下往上依序是金黃蜂蜜、橙紅石榴汁、濃醇咖啡、雪白奶泡,再加上一球冰淇淋和一顆新鮮紅草莓,果真和彩虹一樣繽紛燦爛。
  
  看見朋友釋懷般的淡淡笑容,李奕青也放心了,端起咖啡嘗嘗。不愧是頑固份子開的店,咖啡順口,苦而不澀,餘味甘醇,調味甜而不膩,一點也沒搶了主角的豐釆。
  
  閒閒的時候,一雙心有不甘的眼睛有意無意地瞥向坐在後面廚房的小女人,兀地,眼睛一亮。那小妮子努力畫著的,不就是他的老本行嗎?
  
  他賊賊一笑,趁著櫃檯後的方修月轉身忙別的事,摸到她身後看個仔細。
  
  喲,這小丫頭脾氣不好,才氣卻不錯,雖然處處顯得稚嫩、生澀,不過倒也有模有樣,是塊材料。
  
  「嘖嘖嘖,這樣不行,波浪全部集中在兩側,前、後顯得過於扁平,整體造形上不平衡,律動感也因此中斷。」
  
  平遙 被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嚇得猛然站起,不快地瞪著跑進廚房、大發狂言的壞客人。「你幹麼?!」
  
  「阿正,你也過來看一下,好好玩。」
  
  李奕青拿起桌上的稿子,兩個男人湊在一起邊看邊挑毛病,平遙聽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一張粉臉漲得通紅。
  
  「要你管--」她氣呼呼地想搶回稿子。
  
  李奕青趁機報剛才的老鼠仔冤,把手伸得高高的,個頭嬌小的平遙有如青蛙撲柳,跳呀跳的,就是摸不到,兩個腮幫子也鼓得跟青蛙一樣,讓他笑得更開心了。然而,一山還有一山高,隨後過來的方修月隨手一探,輕易地搶回小妹的稿子。
  
  他板起臉孔教訓客人,「喂喂喂,客人,不要隨便進這邊,更別惹她,不然我就不客氣了。」騷擾他是一回事,騷擾小妹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不是惹她,我是教她。」
  
  「不用你們雞婆,我們家小遙可是服裝設計系的高材生,馬上就要第一名畢業了。」說到這個小妹,他可是驕傲得很。
  
  「業餘再怎麼行,還是比不上專業高手,今天碰到我,算妳走運。」李奕青掏出名片遞給他。
  
  方修月瞄了瞄名片,再瞧瞧眼前的兩人,穿得挺時尚的,看起來挺有那麼點樣子。『豐色』?這麼色的名字倒是和你的色樣子挺配的嘛。」
  
  鏘!唐正差點跌倒。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解讀他們的品牌,佩服、佩服。
  
  平遙愣了一下。豐色可是國內數一數二的設計師品脾,繫上的關老師和豐色的創辦人夫婦是好朋友,常常舉他們做例子,所以她很熟悉這個品牌。
  
  「修哥,名片給我看一下。」
  
  方修月不給,反而把名片塞進褲袋中,警覺地把她拉到身後,擺出一副哥哥保護妹妹的英勇姿態。
  
  這傢伙剛才還在對他拋媚眼,一轉頭就熱呼呼地纏著小遙,八成是個男女通吃的雙性戀。No、No、No,他絕不允許這種奇奇怪怪的人碰他疼愛的小妹。
  
  「你這個外國人當然不懂了,豐、色兩個字合起來就是『艷』字,也就是說,我們的衣服能讓女人更添嬌艷,懂嗎?」李奕青很「好心」地說文解字。
  
  「你以為我不識字呀?」方修月討厭被歸類為外國人,更討厭光用這句話就想堵死他的人。
  
  李奕青繞過頭頂冒煙的他,興味盎然地看著平遙。 姑且不論她的個性如何,她是個可用之材,他就偶爾盡一下該盡的義務好了。
  
  「妳要不要去我們公司上班?我們公司正在找人,雖然妳剛才多有得罪,我就大人大量地不和妳計較,了不起就是把妳派到最慘無人道的部門,要是妳熬得過來的話,說不定磨個幾年,妳會成為一個像樣的服裝設計師。」
  
  平遙愣了一下。他講話口氣這麼臭屁,到底是要她?還是在損她?
  
  「貴公司還有比你更慘無人道的人嗎?如果有的話,那還真是可怕,豐色就真該改名為酆都了。」
  
  「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機會,妳最好在我還沒改變主意之前下決定。」這丫頭還真是牙尖嘴利,不可小覷。
  
  「你最好在我還沒改變主意之前滾蛋--」方修月舉起拳頭,一副準備就要動手海K的火大表情。
  
  「別生氣,這事改天再說好了。」唐正連忙拉著李奕青出去,邊走邊念,「小李,你別害我以後連來喝杯咖啡都沒臉來了。」
  
  「阿正,你是怎麼找到這家店的?這裡的人都好有個性喔,真好玩。」
  
  「還玩--」
  
  方修月和平遙一大一小雙手扠腰,氣呼呼地目送莫名其妙的客人離開。
  
  她愈想愈不對,剛剛在氣頭上聽不進去惡毒的批評,現在回想起來,那些話加減有幾分道理,不像是外行人隨隨便便說得出來的話。如果真是豐色的話……
  
  「修哥,名片可不可以讓我看一下?」
  
  「No,Never!」先不管那兩個人是什麼戀,奇怪的陌生人隨便遞張名片就想拐他家小妹,想都別想!
  
  平遙聳聳肩。反正那兩個人超可疑,所說的話也不知道能信幾分。
  
  算了,反正要進豐色還有機會。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6-26 00:07:18

第二章
  
  風和日麗,正是舉行校慶園遊會的大好天氣,操場邊搭起帳棚,擠滿了各式各樣的攤位,學生以及參觀人潮把校園擠得水洩不通,熱鬧滾滾。
  
  「阿修、心姊--」
  
  站在禮堂大門邊的簡瑞安遠遠就看見高人一等的方修月,連帶找到一旁的乎家大姊平心,他高興地揮手叫人,兩手滿是食物的兩人快步過來。
  
  「要吃嗎?」
  
  方修月一手抓著熱騰騰的蔥油餅,一手拿清涼的檸檬汁,快樂地吃吃喝喝,哪有空理會旁邊小女生驚艷的眼光和嘰嘰喳喳的討論,一雙俊目意猶未盡地打量著。已經吃了半場,等一下看完小遙繫上的服裝秀,再出來沖另外半常
  
  平心瞄瞄後面的小麻雀們,沉吁一口氣。這傢伙無論何時到何地都是這麼惹眼。
  
  「不用了,小遙的同學把我當豬喂,還輪得到你嗎?」頗得女學生照顧的簡瑞安得意地笑笑。
  
  「你免費幫她們化妝、剪頭髮,她們省了不少錢,就算撐死你也划算。」平心開心地輕拍這個夠意思的咖啡館常客兼好朋友。
  
  「沒什麼啦。」他看看手錶。「差不多快開始了,我們進去吧。」
  
  「等我把東西吃完。」
  
  方修月大口地啃著蔥油餅,平心把吃不完的鹽酥雞丟給他,他也照單全收,以秋風掃落葉的速度解決了手上的食物。
  
  遠遠一群師生浩浩蕩蕩地往禮堂過來,他驚訝地瞪大眼睛。走在最前面,和關老師說話的那個男人,不就是怪客李奕青嗎?!
  
  他連忙小聲地告訴平心。
  
  她凝眸打量迎面而來的男人,體格高大英武,長得俊朗剛毅,看起來很正常的樣子,和阿修他們加油添醋的誇張描述不一樣。
  
  咦的一聲,她發現那個男人有一點和方修月很像--他們都是少女殺手。
  
  旁邊跟著的一串小女生全都是一臉愛慕,咯咯傻笑。
  
  雖然這兩個男人有著相同的魅力,可是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反應,方修月討厭別人用那種眼光看他,而那個男人似乎一點都不以為意。
  
  李奕青一看見方修月,立刻靠了過來,像見到老朋友地熱絡問候。
  
  「修哥,你也來看小遙的服裝秀?」
  
  「少裝熟了。」方修月一雙劍眉微皺,擺明了不欣賞。
  
  「叫方先生多見外。」
  
  平心微笑地招招手。「小遙姓平,平遙。我是她大姊,平心。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
  
  「心姊,這個人臉皮厚得很,不用對他太客氣。」方修月不管旁邊跟了一串粽子,照樣損他。
  
  「嗄?我還以為方先生是小遙的哥哥。」李奕青微愕。
  
  「從小一起長大,跟親哥哥差不多。」平心笑著斜瞄方修月一眼。
  
  打從八歲起,阿修就把小遙當親妹妹看待,也難怪他會如此護妹心切,不過她覺得李奕青看起來滿正常的,而且小遙聰明伶俐、獨立自主,想拐走她可沒那麼容易。
  
  「他是誰?」簡瑞安好奇地看看被晾在一旁的師生。學校擺出這等陣仗歡迎,應該是號人物吧。
  
  「聽說是某個很色的公司的服裝設計師,不過我不清楚這傢伙的底細,也不知道他的名片是不是路邊一百元印的。」方修月涼涼地說。
  
  一點都不把他看在眼裡的態度惹得李奕青有些火大。難怪那個小丫頭連通電話都沒打來,他是完完全全被這對兄妹給看扁了。
  
  「我今天代表豐色公司來看服裝秀,准畢業生們排隊等著讓我挑,大家都想到我們公司上班,除了某個眼睛糊到蛤仔肉的傢伙。不信的話,你問關老師。」
  
  「難道你們不認識嗎?」關老師一臉納悶地反問。
  
  方修月長得很惹眼,來過學校幾次,大家都認得他是平遙的混血兒哥哥,也認得爽朗的美女大姊平心,看他們和李奕青熱熱鬧鬧地聊了半天話,本來以為他們互相認識,怎知道他們反過頭來問她,害她一頭霧水。
  
  同學們也沒聽說平遙認得這種大ㄎㄚ的,一時議論紛紛,
  
  「時間差不多了,大家請進。」
  
  一行人在關老師的引導下進入禮堂,李奕青自然是坐在舞台正前方的VIP黃金保留席,既然一起來;關老師就順便安排平心等人一起上座。
  
  一切準備就緒,禮堂厚重的窗簾拉上,一片幽暗之中,聚光燈打在舞台的正中央,走秀的音樂響起,相當於畢業服裝秀的校慶服裝秀正式開始--
  
  十組主題、風格各異的服裝輪番上陣,同學客串的模特兒踩著生澀的台步,詮釋服裝之美。
  
  前台緊張,後台的准服裝設計師們也緊張,關老師更緊張,她一下子指揮台邊的司儀,小心地控制進度,一下子不放心地張望後台,祈禱寶貝蛋們別出錯,一邊盯著舞台一邊注意貴客的反應。
  
  豐色的創辦人李仲豪和葉舒夫婦,不但成功地將豐色經營成國內數一數二的設計師品牌,在行有餘力之後,更是有心將台灣品牌推上國際舞台。今年他們聯合了國內六個有宏觀、有野心的設計師品牌,準備來年春天在巴黎舉行一個盛大的服裝聯展,這對沉寂多時的台灣服裝界無疑是一劑強心針。
  
  IsseyMiyake三宅一生、YojiYamamoto山本耀司、KenzoTakada高田賢三……這群黑頭髮黑眼睛的亞裔設計師的成功,給了在東方本土奮戰的時裝同行莫大的鼓舞與信心。台灣不是沒有人才,只是需要機會嶄露頭角,更需要持之以恆露臉,現在終於有人出面帶頭,真是令人雀躍不已。
  
  靠著和葉舒姊妹般的交情,關老師積極邀請豐色到學校看展,強烈地推薦她的學生。如果,寶貝蛋們能進入豐色,不但有機會在國內揚名立萬,還有機會踏上國際舞台,光用想的關老師扮興奮得全身發抖。
  
  「李先生,您覺得如何?」
  
  「還不錯。十李奕青淡笑著回答。學生們的作品雖然不成熟,但有另一種遊戲般的趣味與大膽,讓人耳目一新。
  
  最後一組服裝展示完畢,窗簾拉開,全體准畢業生們一起站在台上謝幕,台下捧場的師生、親友一點都不吝嗇地給與掌聲。
  
  平遙開心地向舞台下的大姊、修哥和簡瑞安招手,不意瞥見他們旁邊的李奕青,她愣了一下。
  
  李奕青得意一笑。這下知道他是真的了吧,知道後悔了吧。
  
  ***
  
  豐色公司不愧是走在流行尖端的服裝設計業,連辦公室的擺設、配色也與一般企業大異其趣。
  
  純白色的總機櫃檯後面是一片粉黃、嫩橘,有如西洋棋棋盤般的拼木壁飾,亮橘色的大沙發組讓又寬又大的接待區跳了起來,牆上充滿塗鴉趣味的前衛畫作更是讓人輕鬆莞爾。
  
  照理說,這邊應該是滿能讓人心情為之放鬆的空間,可是……
  
  明明坐著五個剛出校門的年輕人卻安靜得嚇人,空氣中充滿了濃濃的火藥味,原來今天是最後面試,是生是死就看這一回了。
  
  張寧雙肩拱起,手心發汗,好奇地抬眼打量對面的三個競爭者,一撞上那充滿警戒的視線,她嚇得撇開視線。
  
  初試、複試刷掉了大部份的應試者,現在只剩下六個人爭奪三個職位空缺,一起參加考試的同校學生也只剩下她和坐在隔壁的平遙了。
  
  相對於她的緊張不安,小遙顯得氣定神閒,悠悠哉哉地看著隨身小書。
  
  她忍不住小聲地問道:「小遙,妳不緊張嗎?」
  
  「能不能上,又不是我們能決定的,我們只要盡力就好,其它的不要擔心那麼多。」平遙柔聲安撫臉色發白的同學。
  
  「妳倒想得開。」
  
  平遙心虛地笑笑。不是她想得開,是她裝得好,手上的書根本就是個掩飾緊張不安的幌子,眼睛盯著書頁,心裡卻想著別的事。
  
  那時,校慶服裝秀結束之後……
  
  關老師興高彩烈地帶著李奕青到後台,隆重地介紹之後,同學們一擁而上,使出渾身解術地爭取豐色代表的注意。
  
  平遙暗叫一聲不妙,錯過之前的大好機會就算了,好死不死,豐色竟然派他來選秀,這下還有什麼戲好唱。
  
  雖然超想進豐色,但是叫她過去低頭、討好,她可辦不到。既然如此,乾脆裝酷,先看看他的反應再說。
  
  打從一開始,李奕青就一直注意平遙。
  
  他開始幻想她一臉後悔地向他認錯,說她有眼不識泰山,然後雙手合十地哀求他,讓她進半色工作……呵呵呵!真是大快人心哪。
  
  但是……
  
  她氣定神閒地站在一旁,神情自若地和同學說笑,既不慌張,也不懊悔,更沒有打算過來和他說話的樣子,再一次地完全沒把他看在眼裡的樣子,忽然一股火氣緩緩升起,真是太不甘心了。
  
  情緒好像翹翹板,她愈輕鬆,他就愈火大,努力ㄍㄧㄥ了一會兒之後,向來就沒耐心的他終於捺不住性子了,一雙長腿衝了過去,高大英挺的身軀正正地堵在她面前。見狀,平遙旁邊的同學們像被點穴似地定住了。
  
  「妳畢業後打算在咖啡館煮咖啡嗎?」他問。
  
  「為什麼這麼說?」平遙一時沒弄懂他的意思,納悶地反問。
  
  「如果想走服裝設計的路,我們豐色是最好的選擇,可是妳好像一點都不在乎的樣子,所以我才問妳是不是畢業後要回家煮咖啡。」
  
  「請問李先生,憑哪點斷定我不在乎?沒傻呼呼地打電話給你?還是沒圍著你大叫偶像偶像?」她柳眉一挑,斜眼凝睇特地衝過來找碴的高傲男子。
  
  這傢伙跟她有仇嗎?!上次把她批評得一文不值,這次當著老師和同學的面叫她回家煮咖啡。太過份了--
  
  「差不多。」聰明,一下子就切到重點。
  
  竟然當著她的面放臭屁,不給他頂回去的話,未免也太對不起自己了。
  
  她裝出可悲可歎的表情,誇張地哀歎一聲。「唉,如果是敗在作品不好、功力不足,倒也死得瞑目,可是沒想到是因為沒有拍人家的馬屁,所以被判出局,唉,那也只能怪自己犯小人。」
  
  「不知道是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平遙一雙妙目不閃不躲,正正地接下那殺人似的眼神,幾百伏特的電流在空中交戰,頓時火花四濺。
  
  「好,我就讓妳死得瞑目,讓妳參加正式甄試,不過競爭很激烈,妳有本事打敗一拖拉庫的對手,順利地通過嗎?」
  
  這麼話?!不是她自誇,她的實力可是獲得老師和同學的一致肯定,出去和別人公平競爭的自信還有,好,她就考給他看。
  
  「只要你不存心動手腳,又有什麼難的?」她按下怒火,朝他甜甜一笑。
  
  「我倒想看看妳能撐到第幾關?」她笑得無邪,但那笑容卻讓他覺得刺眼,總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
  
  平遙把思緒拉了回來,闔上書本,視線瞟向前方會議室緊閉的門,在那裡面正進行著最後面試。
  
  會議室的門開了,焦急等待的五人不約而同地抬頭望去,前一位面試者面無表情地越過他們,往大門走去,大家緊張地面面相覷。
  
  「下一位,平遙,平小姐。」
  
  平遙把小書丟進包包中,連忙跟著唱名的秘書進入會議室。
  
  她坐到指定的座位上,隔著大會議桌,五位面試主考官一宇排開,就算她再鎮靜,到底還是社會菜鳥,第一次面對這樣的陣仗,她緊張得猛吞口水。
  
  「別緊張,我們不吃人肉。」唐正親切地開玩笑,幫她放鬆心情。
  
  平遙感謝地點頭致謝。 比起旁邊等著看好戲的李奕青,他可愛多了。
  
  「我幫妳介紹一下,這五位是設計部門的創意總監葉舒,以及設計師丁秋華、唐正、李奕青,人事經理於盼盼。」
  
  秘書簡略介紹之後,主考官們開始輪番問問題,問題不外乎設計理念、工作期望、未來夢想等等,平遙答得流利得體,深得主考官們的欣賞。
  
  「小李,你怎麼都不問?」於盼盼察覺到李奕青的沉默。
  
  他半垂的黑眸從履歷表中探出,筆直地看向端坐在面前的平遙。
  
  其實他早就肯定她的能力,所以才會開口要她,甄試到目前為止,她表現得很好,也滿得眾人的意,沒意外的話她應該會錄齲
  
  對上那雙似乎不懷好意的黑眸,她體內的神經愈轉愈緊,再緊點就要繃斷了。
  
  糟了,他一定會出一個超難的問題難倒她。
  
  「小遙,辛苦繞了一大圈,結果差不多,妳有沒有覺得很好笑?早知道就接受我的好意邀請不就好了。」
  
  問這個?!平遙一怔,笑著回答,「不會呀,之前是拒絕不明人士的搭訕,之後是努力爭取自己想要的工作,也許結果看起來差不多,但是意義上差很多。」
  
  剃銳的濃眉抽搐了一下。
  
  如果讓她過了這關的話,感覺上好像自己輸了,如果故意刷掉她的話,又顯得自己氣量狹小,而且還違背當初不動手腳的約定。
  
  如果她裝得乖巧柔順一點,秉著好男不跟女鬥的精神,他就放她一馬,心甘情願地錄取她,偏偏她死鴨子嘴硬。
  
  李奕青丟開手上的數據,往後深坐,向來喜怒形於色的他也不會掩飾,臉上直接寫著困擾兩字。
  
  「妳知不知道我可以刷掉妳?能夠參加最後面試的每一個人都很不錯,在他們之間,妳並不顯得特別出色。」
  
  平遙慧黠的雙眼迅速地在旁邊四位主考官的臉溜了一圈,唇角勾出一抹淺笑,隨即回眸凝瞅他,纖手輕扶下巴,一副甚感同意地點點頭。
  
  「當然知道,不過也總算闖到最後一關,就算被你故、意、刷、掉,我也是雖敗猶榮。」「故意刷掉」四個字念得又重又清楚。
  
  「我又沒說要刷掉妳,只是想問問看,妳到底有沒有搞清楚狀況。」
  
  「那就是說我錄取了?」她故意無辜地眨了眨雙眼,一臉期盼地等他的確認。
  
  李奕青張著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知道前因後果的唐正忍不住哈哈大笑。小李對女人向來塵沾不到心中,不知為何獨獨對平遙執著至此,不過他這種表情實在太可笑了。
  
  旁邊的秘書小姐和其它三位主考官全都一頭霧水。
  
  葉舒原本並沒有特別注意這個小女孩,但她有趣的回答和李奕青怪異的反應引起她莫大的興趣。
  
  「平小姐,妳覺得我們家小李長得怎麼樣?很帥、很迷人吧?」
  
  「嗄?!」
  
  這突然拋出的問題太無厘頭了,不只是平遙,所有的人全都愣愣地看著葉舒。
  
  「拜託,面試問這種問題太扯了吧!」李奕青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
  
  「不,我想知道她的看法。」精明幹練的臉上泛起些許暖意。
  
  「還不錯啦。」
  
  「還?應該是『很』不錯吧!」葉舒不敢相信地再度確認。
  
  在她回答之前,李奕青忙不迭地插嘴,「別問了,她討厭我,當然不會說我的好話,就算是面試也不會。」
  
  「李先生,是你討厭我吧?」平遙傾身向前,瞅視他的眸中含著微微慍色。明明是他三番兩次為難她,現在倒好,做賊的喊捉賊,打人的喊救命。
  
  「兩位,後面還有四位候選人等著面試,請不要現在就打起來,粉難看。」
  
  李奕青和平遙臉上一陣尷尬,各自乖乖坐好,旁邊的人紛紛掩嘴偷笑。
  
  「是這樣嗎?平小姐。」葉舒意外地執著於這個問題上。
  
  「才不是呢,他是長得不錯,可是要比帥的話,我家兩個哥哥更帥。」
  
  平遙驕傲地說起,親二哥平明面貌體格一流,頭腦更好,是個了不起的動物醫生,混血兒哥哥方修月,揉合了東方與西方的優點,俊美優雅,除了煮咖啡的好手藝之外,還是個才華洋溢的奇幻作家。
  
  「她二哥我沒見過,不過方修月比小李俊是真的。」唐正舉手作證。
  
  「喔,原來是看慣了帥哥,難怪沒給我家兒子給迷去。」葉舒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妳家兒子?!」平遙嚇得整個人貼在椅背上。
  
  秘書微微欠身,盡職地加以補充說明。「剛剛忘了提,小李不但是我們公司的設計師,也是董事長李仲豪和創意總監葉舒的獨生子,簡而言之,就是我們公司的小老闆。」
  
  李奕青朝她咧齒一笑,平遙心涼了半截。
  
  早說嘛,還沒進公司就槓上少東,當著老闆娘的面嫌她癩痢頭兒子,面試的結果不用問也知道了--謝謝,再聯絡。
  
  葉舒一臉得意地看著她這一生中最滿意的傑作。 怪只怪她把兒子生得太俊俏,女人見到他沒有不心動的,爭風吃醋,老是惹出一堆風波,為了避免麻煩,乾脆就不用女助理,改用男助理。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唐正會煞到那個小帥哥,一下子就把人家嚇跑了。
  
  她滿意地打量平遙,頭腦清楚,反應靈敏,更重要的是對帥哥免疫,給兒子當助理也不會有事,更不怕唐正有興趣,真是太完美了。
  
  葉舒開心地宣佈,「平小姐,妳錄取了,奕青缺助理已經很久了,我指定由妳擔任。」
  
  「嗄?!」原本以為已經被三振出局的平遙突然被保送上壘,還來不及高興就被嚇得跳起來,她指著李奕青哇啦大叫,「做他的助理?我不要--」
  
  「我也不要--」李奕青也站起來抗議。要他整天對著她,他一定會短命的,不,說不定會被她氣得當場吐血而亡。
  
  葉舒正色地對兒子曉以大義,「馬上就要準備巴黎聯展的事,沒有助理,你忙得過來嗎?你想搞砸聯展嗎?」接著她轉頭微笑地對平遙柔情挽留,「他個性雖然沖了點,但是人不壞,妳這麼慧黠,一下子就會習慣了。再說,我讓妳靠,妳不用擔心他會再為難妳。」
  
  「可是--」
  
  李奕青和平遙不約而同地想辯解,發現對方和自己說著相同的話,氣呼呼地撇過頭去,卻又忍不住回眸斜瞪。
  
  「就這麼決定了。」葉舒高興地敲定安排。
  
  唐正忍著不笑,暗誦一聲阿彌陀佛。佛家所言甚是,孽緣亦是緣。
  
  ***
  
  早上,上班時間,上班的人們三三兩兩地進入辦公大樓。
  
  張寧低著頭抓著包包,匆匆忙忙地奔進大廳,差點撞上走在前面的平遙,一聲驚呼之後,兩位由同學變成同事的好朋友,興奮地拉著彼此。
  
  「小遙,今天第一天上班,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我好緊張。」她仍不改緊張本色。
  
  「妳有什麼好緊張的?我才頭大呢!」
  
  平遙朝天空丟了一個大白眼。好不容易進入豐色這麼好的公司,竟然被指派當李奕青的個人助理。Oh,MyGod,老天在跟我開什麼玩笑?Oh,Cestlavie,這就是人生,總是憂喜參半,大幸中摻雜著不幸。
  
  「怕什麼?有老闆娘給妳靠。」張寧笑睨她一眼。對於小遙的奇遇,全班都羨慕到不行,關老師更是興奮得快哭了,她還抱怨個不停,真是的。
  
  「那只是說好聽而已,再怎麼說癩痢頭兒子是自己的好。」就算真的是,她也不想天天跑去告狀,又難看,又沒出息。
  
  「那麼帥的帥哥妳叫他癩痢頭?!難怪他會氣得牙癢癢的。」張寧受不了地撾她一下,咯咯地笑個不停。
  
  平遙傲然地揚起下巴,得意地說:「本小姐只使出一成功力就把他氣得牙癢癢的,要是我認真起來,用上十成功力,他立刻七孔流血,小命不保。」
  
  「我就知道。」
  
  她循聲往上望去,從她頭頂俯視而下的那張俊臉不就是李奕青嗎?!
  
  一緊張,失了重心,她猛然往後跌躺,精壯的雙臂想也不想就接住了嬌軀,猝然摟撞在一起的兩人,錯愕地望著彼此。
  
  彷彿全身毛細孔都張開似的,敏感而真實地感覺到他陽剛的男性氣息,倉皇的心跳變得又沉又重,幾乎要撞破胸口般的用力。她斜高眸子向上望去,他一臉靦竟地回視,兩雙眸子漾起了異樣的波動。
  
  髮香直直嗆進腦中,竟惹得老練的他一陣迷亂,懷中的溫軟好像融化似地穿透衣衫,滲進肌膚,他清晰地感受到少女肌膚的滑膩,嬌軀微妙的起伏,以及緊貼在臂上的豐盈飽滿,玫瑰就算是帶刺,依然芬芳迷人。
  
  在旁邊等電梯的上班族的嘴全都變成了O字型,一雙雙眼睛驚異地看著抱著久久不動的一對。
  
  鐺的一聲,電梯門開了。
  
  李奕青像拎小貓似地拎起平遙,進了電梯之後轉身交代石化了的張寧。「妳去報到的時候跟盼盼姊說一聲,人我帶走了。」
  
  平遙的眼中噙著淚,顫抖抖地朝好友伸長了手臂,無聲地哭喊:小寧,救我
  
  張寧眼睜睜地看著好友落入虎口,心痛地撇過頭去,咬著牙,無聲地回答:小遙,妳一定要撐著,千萬不能死!
  
  電梯門關上,過了半秒,看熱鬧的人們總算回過神來……
  
  「為什麼只有他們進電梯?」
  
  「搞什麼?我要上班耶--」
  
  「說的也是,都忘了我也要上樓報到。」張寧一臉呆相,用力地眨眨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6-26 00:07:42

第三章
  
  沙沙沙沙……鉛筆落在紙上的聲音……
  
  喀喳喀喳……剪刀剪布的聲音……
  
  平遙坐在門邊的辦公桌前,認真地剪著布樣,然後貼到設計圖稿子,並且附上扣子等零件。
  
  從早上到現在,她一直坐在這由布樣、扣子等等雜物所堆成的垃圾山中奮鬥,午休時到隔壁房間串門子,意外地發現只要她能清完這堆垃圾,她就可以擁有和隔壁助理一樣漂亮正點的辦公桌椅。
  
  她好無奈地抬頭,打量了四週一圈。風格洗練的OA辦公隔間,規畫得宜的設計師專屬辦公室,這麼好的辦公環境中,為什麼會出現一座格格不入的垃圾山呢?
  
  唉,說來說去,還不都是因為那個惡主李奕青。
  
  原來,他很討厭做雜事,沒了助理之後,能丟的就先丟在一邊。 果然,懶人的意志還是可以很驚人的,他獨力創造出這座堪稱豐色絕景的垃圾山。
  
  李奕青側著頭偷看埋首工作的她,一連坐在那邊好幾個小時,東找西找,東拼西湊,她還真有耐性,要是他的話,恐怕不到一個鐘頭就逃走了。
  
  其實,她也滿好用的,下班時間快到了,他開始擔心,她明天會不會來上班?
  
  跟之前不一樣,今天一整天兩人交談不到幾句,她默默地認真工作,他靜靜地畫著圖稿,一片寧靜安詳,世界和平。
  
  這樣不是很好嗎?可是他竟然覺得好悶,好幾次想開口找她說話,他是不是頭殼撞壞了?
  
  「小遙……」
  
  「什麼?」專心想事情的她突然被這麼一叫,嚇得猛然回頭。
  
  對上她微慌微愕的表情,他愣了一下。今天她第一天上班,他就一古腦地把工作倒給她,認真想想也許他有點過份,突然不好意思起來。
  
  「妳怎麼了?工作太多了嗎?」
  
  「沒事。」她用笑混過去。
  
  今天她邊整理邊看他的稿子,可是卻愈看心愈驚。
  
  之前,他很臭屁地說:業餘再怎麼行,還是比不上專業高手。今天,她深切地感受到這句話的真實含意。
  
  他的設計洗練,技巧純熟,靈巧地譜出女性化唯美亮麗的風韻,在應用材料上把不同素材的特性發揮得淋漓盡致,在配件選用上更是畫龍點睛,清晰地表達設計者的理念之外,還捉住了流行的感覺。
  
  他好強,真的好強。
  
  佩服歸佩服,她卻不想誇他,不是她心眼小,而是他嘴太壞。他講話已經夠毒了,要是讓他知道她俯首認輸,只怕講話會更嗆、更不留情,她那已經動搖的信心可禁不住他無情的摧殘,
  
  「真的沒事?」他有些擔心地看著她那不怎麼自然的態度。「那……妳明天應該會來上班吧?不會只做一天就夾著尾巴逃走了吧?」
  
  「不好意思,我沒尾巴。」瞧吧,馬上就這樣損她了。
  
  悶了一天了,李奕青沒什麼心情打啞謎,三兩步衝到她桌前,認真地再問一次,「來?還是不來?」
  
  「我沒說我不來埃」看出他的緊張勁,粉唇微揚,勾出一抹淺笑。
  
  「妳講話可不可以不要這樣拐彎抹角的?」他鬆了口氣,但還是忍不住念她一句。
  
  「當然可以呀,如果你講話不要這麼沖的話。」現在換她從容以待。
  
  「我講話哪裡沖了?」
  
  「吵起來了,太好了。」唐正笑著推門進來。 本來他還有些擔心他們相處的情況,看到他們又熱熱鬧鬧地鬥起嘴來,看來是不必擔心了。
  
  「幸災樂禍的傢伙,你來掮風點火的嗎?」李奕青隨手拿起一片CD,丟進旁邊櫃子上的音響裡,風格獨特的混音電子音樂輕輕流洩而出。
  
  「我是來幫你鞏固邦交的。」唐正從背後拿出禮物,笑咪咪地遞給平遙。「送給妳,歡迎妳做我們的同事。」
  
  「好可愛,謝謝你--」她高興地收下精巧的小化妝盒。小巧的尺寸放在辦公桌的抽屜正好,他真的好細心、好貼心喔。
  
  李奕青不好意思地揠揠不怎麼癢的臉頰。身為小遙上司,他都沒送了,反而勞煩唐正幫他打點。
  
  民族風味的元素被電子樂器重新銓釋,透過編曲和混音效果,結合傳統樂器,產生一種穿越時空的浪漫美感。
  
  「等一下,這個是--」
  
  平遙突然指著飄蕩在空中的音樂大叫,兩位男士被她興奮的神情給嚇愣祝
  
  「這是S.E.N.S.神思者的『伽羅』嗎?不知道是不是絕版了,我買都買不到,厚,你竟然有!」
  
  「這很舊了。」李奕青拿起CD盒把玩,舊得都不記得是民國幾年買的了。「妳也喜歡這種音樂?」
  
  「喜歡,除了S.E.N.S..,我也喜歡EMIGMA、喜多郎、久石讓、和田熏……」她雀躍地跳到音響旁邊,架上的CD幾乎一半以上和她一樣,真是意外,他的胃口竟和她如此相近。
  
  他也很意外,無造作的燦爛笑容亮得讓人捨不得移開視線,早上撞在一起的觸感悄然回到肌膚上,心中湧起一陣莫名的騷熱。
  
  修長的手指按掉音響,將正在播放的CD收進盒中。
  
  「幹麼收起來?你也太小氣了吧!」唐正流暢地念他一串,男人心胸要寬大等等。
  
  李奕青沒好氣地白了碎碎念的母雞一眼,伸長手把CD遞給平遙。
  
  他淡淡地說:「送妳,明天要來上班。」
  
  唐正怔一下,哥兒們似地摟摟他的肩頭,叨叨絮絮立刻轉頻,變成了誇獎的好話。
  
  「謝了。」她高興地接下意外的禮物,抬眼凝視。其實他這個人還不錯嘛!她的眼珠子不懷好意地算計著架上的CD。「如果我後天還來上班的話……」
  
  「如果妳後天還來上班的話,大後天也是,大大後天也……經過一個月之後,妳可以拿到一種叫做薪水的東西,不曉得妳知不知道?」
  
  既然有了善意的響應,那她也不好老是跟他過意不去,總之跟上司斗不是個聰明主意,不如趁這個機會和好嘍。
  
  平遙笑盈盈地拍拍唐正的肩頭,「以後大家都是好姊妹嘍。」輕快地旋身,開心地拍拍李奕青的胸膛,「你也是喔。」
  
  唐正感動地摟摟可愛的好姊妹,李奕青則是一臉怔愣。
  
  好姊妹?!
  
  ***
  
  「有助理就是不一樣,變得好整齊喔。」兩個會計部的女職員笑咪咪地走進來參觀,邊看邊稱讚。
  
  「謝謝。」平遙禮貌地客氣微微笑、點點頭。
  
  「咦?這是什麼?好特別的裝飾。」大嬌指著牆上的一大片軟木塞板子,上面整齊地釘滿扣子等零件,旁邊還寫著編號。
  
  「這是小遙做的,要我在畫稿子的時候寫上編號,省得弄錯。」李奕青笑著解釋新助理給他的新規定。
  
  「好聰明喔。」小嬌拍手讚歎。
  
  「還好啦。」平遙得意一笑。他那種亂中有序的做事方法,差點把她逼瘋,好不容易想到這個法子,總算解決了兩人的歧見。
  
  「不介意我們找妳老闆聊天吧?不會吵到妳吧?」
  
  「不會,不過我考慮開始賣門票,到時候還請繼續捧常」也不知道為什麼,大家路過此處,好像都習慣性地拐進來一下,如果坐在門口的她賣起門票的話,說不定收入會比薪水多呢。
  
  「小李,你的新助理好好玩喔。」會計雙嬌被逗得哈哈大笑。
  
  「現在妳們知道她回話有多快、準、狠了吧?」李奕青一副人贓俱獲的表情。
  
  「你才是真的毒舌派呢。」平遙不客氣地頂了回去。
  
  「怎麼會?小李最紳士了!」會計雙嬌忙不迭地為他辯解。
  
  平遙不以為然地哈哈兩聲。沒錯,他最紳士了,除了對她以外。
  
  誰叫他們是不打不相識,到現在還是不時地斗上幾句,差不多已經成了一種習慣,想改也改不了。
  
  「對了,小李,這是你要的舊版『龍鳳配』。」小嬌表功似地雙手奉上VCD,李奕青道謝地收下。
  
  平遙微愕,一臉納悶地瞧著他。
  
  李奕青覺得尷尬,明明面色靦眺,又要裝作沒事地和會計雙嬌聊天,這對什麼事都寫在臉上的他可真是件辛苦的事。
  
  「那我們走了,拜--」開開心心閒聊一會兒之後,會計雙嬌心滿意足地告辭了。
  
  送走客人,李奕青一轉身,對上平遙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竟然莫名地臉紅了。「欸,妳別想太多,正好我也想看。」
  
  「真的?!」滿滿的笑意幾乎溢出小小的臉龐。她好意外,上次不過隨口提到想看由奧黛麗赫本演的舊版的龍鳳配,沒想到他就去弄來給她。
  
  「當然是真的。妳先看,看完還我。」他把VCD放到她早已伸得長長的小手上,三兩步奔回座位。
  
  他本來不想做這麼雞婆的事,但不知怎麼地,不小心就記住了她的話,又不小心向別人問起這部電影,別人好意送來,他就好心收下,事情就這麼簡單。
  
  她開心地把玩VCD一會兒,臉上閃過一絲絲失望,走過去把VCD還給他。
  
  「妳不是想看嗎?」別告訴他,因為這是別的女人拿來的所以她不要,以前發生過類似的情形,只是時間一久,他一時忘了。
  
  真搞不懂,不過是朋友之間借借還還的,哪來那麼多禁忌,唉,女人的心胸就是這麼狹校可是,怎麼連她也這樣……他本來以為她不一樣。
  
  「我家的VCD壞了,等買了新機器,你再借我看吧。」
  
  「什麼嘛,我還以為……」他鬆了一口氣,爽快地說:「這兩天有沒有空,去我家看,我家的是整組的家庭劇院設備,效果棒得很。」
  
  「好哇好哇,明天就是週末了,明天去。」
  
  她俏皮地彈彈手指,輕盈的鬈發隨著小臉蛋上下擺動,彷彿聞得到她的髮香,清新得跟芬多精一樣,令人身心舒暢,
  
  他猛然想起午餐的約會,看看手錶。差十五分就十二點了,再不去就遲到了!他匆匆抓起手機就要出門。
  
  「中午我有點事,會晚一點進來。」
  
  「不行!」平遙急急地拉住就要奪門而出的他。「下午一點要開會,很重要,一定要準時出席才行。」
  
  他用力打了額頭一下,懊惱地說:「我都忘了,還答應和她吃午飯,這下糟了--」
  
  「打個電話跟你的朋友解釋一下。」
  
  李奕青撥了手機向朋友解釋,可是對方似乎非常不諒解,講了半天就是不相信他會因公忘私。
  
  「拜託幫個忙--」最怕「魯」的他一臉無奈地把手機遞給平遙。
  
  她好沒氣地接手機,才喂一聲,對方一聽到是個女人,醋意大發,開始潑辣地質詢,比立法委員還凶還猛。
  
  「我是誰?我是他的助理……不信?隨便妳……妳說什麼?我才沒有要和他去吃飯呢……不信?隨便妳,」平遙愈說愈火,氣得闔上手機,臭著臉把手機丟還給他。「下次你再說我凶,我就不饒你,這個女人簡直就是潑婦,罵人比唱歌還溜,氣死我了!」
  
  「不會呀,她人滿好的,挺熱情的,就是有點魯啦,」
  
  「是是是,全天下的女人都是你的好姊妹,她們對你都很好,就我不好。」
  
  這也難怪大家看不出來,唐正偶爾會流露出同志特有的陰柔氣質,但李奕青卻比MAN還MAN,渾身散發陽剛的男子氣概。如果不是碰巧瞭解內情,說什麼她也不會認為他是同性戀。
  
  那個女人沒弄清楚對象就胡亂地爭風吃醋,算她可憐,不過最可憐的就是她,沒事被人罵假的,得找人賠償一下精神損失才行。
  
  「走吧。」平遙隨手收收桌上的東西,拉著李奕青出去。
  
  「去哪兒?」
  
  「吃飯呀,那個凶女人污賴我和你吃飯,我就吃給她看,小李,你請客。」
  
  「好好好,妳說什麼都好。」
  
  ***
  
  「喲,小遙,妳認真打扮起來還挺像那麼回事的嘛。」
  
  李奕青從雜亂的資料中探出頭來,高興地展開雙臂迎接匆匆奔進辦公室的平遙。
  
  她向來放下的頭發現在正式地盤在可愛的後腦勺上,一身宴會感十足的緞面粉紅色長洋裝,光潔雙臂上挽著同色的純絲大披巾,容光煥發,雍容華貴,就跟個小公主一樣。
  
  她已經懶得理那不像誇獎的誇獎,反而想誇他真行,不過才找些數據,就把辦公室搞得跟被原子彈炸翻似的可怕。
  
  「不好意思,妳請假,正在宴會中還把妳叫來。」
  
  「知道還叫--」嘴巴這麼說,臉上可一點愧意都沒有,她沒好氣地瞪著他,用力地吹吹額前的髮絲。
  
  二哥平明上個月莫名其妙地被一個千金大小姐拖去土耳其,兩人在那邊待了一個月,前些日子終於從那鳥不生蛋的地方回來了。
  
  女方家長特別安排了一個飯局會見平家四口,這本來是很普通的事,不過不普通的是女方的家世和氣焰,那哪是吃飯,根本就是受氣,要不是為了二哥,她和修哥早就翻桌了。
  
  好死不死,李奕青又一直打電話魯她,一下子問這個,一下子問那個,弄得她快煩死了,最後不得已,只好中途退席,衝回來一次解決。
  
  「要找什麼,一次說完,等一下我還得回去。」
  
  「我也不想煩妳,可是巴黎那邊急著要,我又找不到想要的東西。」他賴皮地聳聳肩,開始從頭說起他所想要的數據和材料。
  
  她把披巾拿下,從亂七八糟的廢墟中一樣一樣地翻出來給他,一邊找一邊碎碎念,「怎麼可能找不到?一定是你懶得找,乾脆就Call我回來,你最懶了。」
  
  「妳就是這麼愛冤枉我,妳看看,都翻成這樣了,怎麼可能沒找過?!」
  
  說來說去,這都得怪她,不過才兩、三個月的光景,聰明敏捷的她就掌控了全局,包辦了大大小小的事情,結果他愈來愈依賴她了。
  
  「你是嫌我不夠累嗎?」一想到事後整理的工作,她就覺得頭昏。
  
  兩顆頭湊在一起,一邊拌嘴一邊工作,每找到一樣東西,她就像戰勝似的在他眼前搖旗吶喊,他皮皮地接過手,隨口找些五四三的理由打混過去。
  
  說也奇怪,宴會所受的氣在和他聊了之後就漸漸消了,她本來想速速解決他之後就回去,但漸漸地卻將那事拋諸於腦後。
  
  冷氣不夠強嗎?李奕青拉拉衣領散散熱,短暫撇開的視線又捨不得地回到她身上,順著難得完全露出的優美頸項,跌落胸前誘人的深溝,他猛然明白不是冷氣不夠強,是他過熱,而讓他過熱的原因竟然是這個小丫頭。
  
  他微怔,突然有點想笑。
  
  「你幹麼?」發現他掩嘴竊笑的可疑表情,平遙停下手,圓睜杏眼看著他。
  
  「沒什麼……」他從來不知道,光這樣頭挨著頭,近近地窩在一起,就可以有這麼美好的感覺。
  
  「神經--」
  
  他笑著搖頭,不知道是他神經,還是她沒神經。
  
  ***
  
  平遙一腳踏進樣品室,有種誤入戰場的錯覺。
  
  為了巴黎聯展,所有的工作全都往前擠,受到最大衝擊的是樣品室,趕工趕得如火如荼,每一個人都忙得沒天沒日。
  
  「小寧--」平遙從在成堆的樣衣中挖出忙到兩眼昏花的張寧。
  
  「小遙,這裡才是慘無人道的部門,我已經連續加班兩個星期了,我快不行了--」分發到樣品室的張寧看到好朋友,立刻抓著她的手嚶嚶訴苦。
  
  「妳要撐著點,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只要熬過巴黎聯展就出頭天了。」平遙給她加油打氣。
  
  張寧遠遠看見前輩花詩正朝她過來,嚇得立正站好,那慌張模樣簡直就跟菜鳥阿兵哥見著了魔鬼長官一樣。
  
  「花姊,請問有什麼事?」
  
  「搞什麼東西,又做錯了。」花詩把衣服往桌上一丟,劈頭就是一頓好罵,隨然沒說什麼難聽的字眼,但字字句句都是挖苦,張寧的頭愈垂愈低,平遙忍了一會兒,終於捺不住性子了。
  
  「花姊,火氣這麼大很容易老的,有話慢慢說嘛。」
  
  嫌她老?找死!花詩吃人似的眼神瞪著不知死活膽敢頂嘴的臭丫頭,從緊咬的齒間擠出冷硬的言詞。「我們哪有妳好命,工作多得做不完了,哪有時間慢慢說,更沒有時間浪費在修補錯誤上。所以,一定要一次OK,懂嗎?小寧歸我管,還輪不到妳插嘴。」
  
  「就算是計算機也有出錯的時候,更何況是人,大家都是好同事,互相留點顏面,利人利己,何樂而不為?」
  
  「喲,不過才熬過三個月就這麼跩?我這個前輩就好心地告訴妳,小李的女助理沒一個超過四個月的,妳呀,快了。」花詩雙手搭在胸前,斜高著頭,用鼻孔睥睨著平遙,一副她已經陣亡了的表情。
  
  厚,怎麼有這麼不講理的人?!平遙火了,要不是張寧一直拉著她,要不是怕給朋友添痲煩,她早就頂回去了。
  
  花詩哼的一聲,跩個二五八萬似地離開。
  
  「氣死我了,小寧,妳怎麼受得了這種人?」平遙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誰說我受得了?有好幾次,我被她罵得差點哭出來,氣得想辭職算了,可是又覺得很不甘心,所以才一直忍到現在。」張寧愈說愈氣,忍不住抱怨起罪魁禍首來了。「我在這裡會這麼黑,都嘛是妳害的--」
  
  「我不記得我有養這種惡犬咬人。」
  
  她把平遙拉到一旁,神神秘秘地小聲說:「我也是最近才搞清楚,原來花姊是小李粉絲俱樂部的死忠份子。」
  
  「嗄?什麼小李粉絲俱樂部?」
  
  「虧妳還坐在那個房間裡,公司裡有一半以上的女人都迷那個小老闆,大家都等著妳陣亡,妳知不知道呀?」
  
  「這麼壞心?難怪之前的都做不久,原來六宮爭寵爭得這麼厲害。」
  
  張寧白了還有心情開玩笑的平遙一眼。「會不會是妳弄錯了?如果他真的是同性戀的話,應該不會有這麼多粉絲吧。」
  
  「也許她們全被他的外表騙了,誰知道?」她聳聳肩,把話題拉了回來。「因為花姊迷小李,所以討厭身為他的助理的我,因為妳是我的朋友,連帶地也被她討厭,所以她對妳特凶、特不好,所以妳就怪我。」
  
  「所以說嘍,不怪妳,怪誰?」
  
  「好好好,到我家去,免費請妳喝修哥煮的咖啡。」平遙心疼地摟摟因她受罪的好朋友。
  
  「這還差不多。」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6-26 00:08:07

第四章
  
  企畫檢討會議終於結束了,參加會議的人三三兩兩地離開會議室,李奕青拎著一杯珍珠奶茶慢慢地晃回去,一進辦公室,順手把珍奶遞給平遙。
  
  「給妳,我不喜歡喝甜的東西。」
  
  「不喜歡還買,你錢多?』她接過,大口吸一口,滿足地咬著QQ的粉圓。
  
  「別人請的。」
  
  她差點被粉圓梗死,原來是粉絲送的,她們要是知道進貢的珍奶被假想敵喝掉的話,一定會氣死的。
  
  「這次我不知者無罪,下次那些粉絲送的東西,你自己解決,免得哪天我被毒死都不知道。」像他這樣來者不拒,照單全收,難保哪天會被哪個懷恨在心的女人下毒,她可不想成為替死鬼。
  
  「妳嘴巴這麼壞,有人想毒死妳也不奇怪,至於我嘛,人緣好得很,妳放心好了。」
  
  「就怕你人緣太好,反而招惹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愛恨情仇……」
  
  他把手扠在腰間,一副又無奈又讚歎的表情看著她。「不過才一杯珍珠奶茶,妳就可以說這麼一拖拉庫,妳可真行。」
  
  既然聽不進去就算了,她也懶得理六宮爭寵的事。
  
  「對了,昨天妳拿回來的樣品全部退回去重做。」
  
  「為什麼?」平遙緊張地跳了起來。要是真全退回去的話,小寧少不得一番好罵,她光在旁邊聽就氣得受不了,更何況是被罵的那個人呢。
  
  「做錯了,當然要重做。」李奕青理所當然地說。
  
  「樣品室忙翻天了,難免會出點小錯,如果不是很嚴重的話,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家省點事嘛。」
  
  他無言地凝視她三秒,黑瞳轉冷,口氣變硬。「忙不是借口,要省事的話乾脆就不要做,要做就要做最好的,我絕不妥協。」
  
  平遙體內的神經一抽,怔愣地看著從未見過的嚴峻表情,以前他再凶也沒給過她這樣的臉色看,她竟然覺得有點怕。可是一想到張寧會面臨的可憐處境,她就難過,於是鼓起勇氣心虛地說情。
  
  「你的心情我懂啦,可是你不知道,那個花姊好凶,罵起人來好恐怖,拜託你幫個忙嘛。」
  
  「花姊是嚴格了點,不過這就是品質的保證,不是嗎?」其它的事可以隨便,工作上的事他是不打馬虎眼的。
  
  「才不是那樣呢。」她把粉絲俱樂部的事、因為她害張寧飽受花姊欺負的事一古腦地全都說出來。
  
  一雙劍挺的濃眉感到困擾地皺了起來,她說的事全都是他想都沒想過的匪夷所思。「太可笑了,我怎麼從來都不知道有什麼粉絲俱樂部?沒錯,大家都對我很好,就因為這樣,我更不應該去曲解她們的好意,妳也不應該聽信這種謠言。」
  
  「是真的--」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接受這種明知有錯卻不改的爛東西。」藝術家性格卯起來,就是無法向不完美妥協。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幫一個忙會死喔?」看他態度愈來愈硬,她也跟著火了,講起話來又急又快,劈哩咱啦地數落起他來了。
  
  「我可以弄懂你不出櫃的理由,可我就弄不懂你搞一個粉絲俱樂部做什麼,說想掩人耳目又不像,我看你倒是挺樂在其中的樣子,要是她們知道你是個同性戀,還為你做那麼多蠢事的話,她們一定會覺得被騙了。」
  
  李奕青一把抓住那雙在空中激動揮舞的小手,毫不掩飾怒氣地直瞪著她,不耐地問:「誰說我是同性戀!?我可是貨真價實、百分百的男人。」
  
  她僵硬地拱起雙肩,惶恐地看著幾乎貼在眼前的俊臉,黑色的瞳眸中閃動著令人不寒而慄的青焰。
  
  完了,這三個月來小心地迴避這個敏感而傷人的問題,她一急、一氣就衝口而出,這下死定了。
  
  「別、別生氣,我很尊重你的隱私,沒有到處宣傳……」只告訴小寧一個人而已啦。
  
  「唐正是,我不是,我和他只是朋友,不是妳想的那種關係。誰說同性戀就不能有同性的朋友,我就是。」
  
  搞了半天,她真把他當好姊妹,難怪這麼沒神經,想到這點他就有氣,更氣的是,史上相處得最融洽、最開心的女人,竟然是不把他當男人的女人,真是太諷刺了。
  
  他的話也不是沒道理,微愕的眼睛認真地琢磨著可能性……
  
  還不信?真是夠了!這個小女人竟真不把他當男人,一再踐踏他的男性尊嚴,既然如此就證明給她看--
  
  ******
  
  長得不能再長、深得不能再深的吻讓他感到無比的愉悅與滿足,原本只是要證明自己,而現在卻證明了對方心底的某種意念被這個吻給點醒了,緩緩地升了上來。
  
  終於分開的四片唇各自地輕喘著氣,一雙柔弱無力的小手緩緩地抽回,輕輕地闔在唇上。
  
  「怎樣?這下總該信了吧?」他得意地問道。
  
  「你……好過份……」委屈的粉淚簌簌而下。他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
  
  「妳怎麼哭了?」看到眼淚李奕青完全慌了,想幫她拭淚的手被拍掉,窘然地舉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別人被吻都很高興的呀,妳怎麼哭了?!」
  
  「別人個頭啦!我才不管別人怎樣,你怎麼可以突然吻我,太過份了!」聽他這麼說她更火了,隨手抓起桌上的東西往他身上丟,忿然地說:「強盜、小偷,你走開啦,我不想看到你……」
  
  李奕青狼狽地躲避橫飛過來的大小暗器,抱著頭匆促地逃出辦公室,隔著玻璃門觀望著裡面的情況,弄不懂她為什麼哭。不過就一個吻嘛,不喜歡也不用哭成這樣呀!他的一雙眉毛煩惱得都打成死結了。
  
  ***
  
  好過份!也不說清楚他不是,害得她以為他是好姊妹,原來他是流連百花園中的賈寶玉,嫣紫嫣紅隨他摘取,而她只不過是不小心吹進園中的一朵小花。
  
  更過份的是,他竟然就這樣給她吻下去,而且還需索得徹徹底底!
  
  平遙懊惱地斜眼偷瞪後面的他。
  
  天殺的,不管她願不願意,所有的經過,細節,以及觸感,全都清清楚楚、深深刻刻地烙在她的腦中、唇上、心底,想忘都忘不了。
  
  「小遙,下季的計劃表做好了嗎?」
  
  李奕青走到她的辦公桌前,長腿一屈,靠坐在桌邊,伸手向她要報告,一雙眼晴惶惶恐恐地打量著她的反應。
  
  果不其然,她又端出那種禮貌到讓他頭皮發麻的謙順態度,然後啟動防護罩,自動地離他兩公尺。
  
  他驚歎地看著她死命地伸長小手,艱辛地從計算機中印出報告給他。
  
  「有什麼問題請告訴我,我、一、定、會、更、正,沒事的話,請回座,我還有事要忙。」
  
  「夠了吧,小遙,我都跟妳道歉了,妳要彆扭到什麼時候?」他再也受不了地扼腕慘叫。
  
  「喔,你不需要跟我道歉,你是小老闆,說什麼都對,我是小助理,本來就不應該有意見。」*****
  「那個吻……我真的沒什麼惡意……」
  
  她貝齒輕咬粉唇,隨即嚶地一聲輕笑,一派輕鬆地說:「喔,那個呀,我早忘了,想必你也沒放在心上,純屬意外,一點意義也沒有。」
  
  夠了,面對這樣的她,他根本就說不下去!李奕青乾脆舉手投降,認輸地轉身回座位。
  
  他好懷念之前那個有事沒事和他鬥嘴磨牙的小遙,隨然常 被惹得有點浮躁,但很真、很可愛。
  
  更糟的是,那一吻讓他吻出了感覺,像汽車引擎怒吼、蓄勢往前的那種衝動感覺,而她竟然說一點意義都沒有,真是太令人喪氣了。
  
  才剛坐下的他一下子就坐不下去了,不想再待在這變成冷宮的辦公室。
  
  「今天還有什麼事嗎?我想先走了。」
  
  她翻翻行事歷,確定沒有會議或約會,他無精打彩地晃了出去。
  
  ***
  
  心情鬱悶的李奕青提早下班,找了老同學打屁,晚餐過後朋友有事先離開了,而還不想回家的他想打個電話找別人,這才發現手機忘在辦公室了,雖然嫌麻煩,他還是決定回去拿。
  
  過了下班時間,白天熱鬧的辦公大樓變得冷清,電梯也空得不得了,他慢調斯理地進辦公室,樣品室那個方向還燈火通明,而跟巴黎聯展沒直接關係的事務區早就走得一隻小貓都不剩了,他安靜地穿越幽暗的辦公室,往深處走去。
  
  咦?!他辦公室的燈還亮著,他警覺地放輕腳步,隔著玻璃隔門看見在裡面忙碌的平遙。
  
  他鬆了一口氣,但又感到納悶。
  
  她在忙什麼?以她超強的工作效率應該沒什麼好加班的。
  
  偷偷張望了一會兒,只見她將資料分門別類地整理好、歸檔、貼上標籤,上次被他翻爛的檔案再度地整齊有系統。
  
  大概是一個人會怕,所以開著音響,可愛的小腦袋隨著音樂節拍左右搖動,半長的鬈發像搖滾巨星般的甩動,粉臉上掛著許久未曾向他展露的自然笑容,他不由得看得出神。
  
  忙著打拍子的同時,她手上的工作也沒停著,用完了手邊的標籤,勻稱的玉腿一蹬,帶輪子的椅子輕快地從這一頭滑行到那一頭。
  
  怎麼辦?該怎麼和她和好?他快受不了這種相敬如冰的日子了!
  
  他怔了一下……天哪,他在想什麼?!他竟然會為了一個女人如此焦慮?竟然會急著討好她?
  
  Oh,No?她不是玫瑰,她是罌粟,在不知不覺中,他上了她的癮、中了她的毒,他需要她,於公、於私……
  
  獨自在門外煩惱了許久,李奕青決定踏出這一步走向她,於是他輕輕地推門進去……
  
  「誰?!」
  
  猛然發覺背後的人影,平遙受驚地大叫。
  
  李奕青被驚叫聲給嚇慌了,一著急,想也不想就伸手摀住她的嘴,只希望不要驚動還在加班的同事們。
  
  突然被人從背後抱住,平遙嚇得魂飛魄散,想也不想地拿出和兩個哥哥們從小玩到大的好身手,一個重重的拐子手往後猛撞進那人的肚子。
  
  他吃痛地悶哼一聲,哪知才剛鬆手,她便弓起玉腿,隨著嬌喝聲踢出,佛山無影腳結結實實地踹中腰側,他咕咚一聲跌倒在地。
  
  不想讓對方有還手的餘地,平遙抓起隨手拿得到、可當武器的任何東西,死命地搥打壞人。
  
  哇靠,她個子小,力氣倒不小,打得他好痛!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他不敢叫出聲,雙手護著頭拚命地躲著。
  
  打到手軟沒力,她慌張地丟下東西,打算逃到樣品室那邊向同事求救,怎知,她才剛邁開腳步,纖細的腳踝就被人給抓住了,一陣驚慌急襲而上,她慌亂旋身想要踹開束縛,一陣急亂掙扎反而失去重心跌倒。
  
  李奕青伸手穩穩接住嬌軀,順勢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大手再度摀住她的小嘴,情況之緊張連他也累得直喘氣。
  
  壓倒性的男性體格將她壓得動彈不得,恐懼之淚從害怕緊閉的眼角汩汩流下,她叫不出、動不了、掙不開、逃不掉,她……死定了!
  
  她好怕,從來沒這麼怕過--
  
  「很痛ㄟ!妳可不可以看清楚再打?還是看清楚了,才打得這麼狠?」
  
  聽見熟悉的低醇嗓音,平遙猛然睜開雙眼,等看清楚是李奕青,才回過魂來,可是在鬆了大大一口氣的同時,她又覺得火冒三丈。
  
  「你故意回來嚇我?!你太過份了--」雖然已經不再害怕恐懼了,可是全身的力氣像被抽光似的,她只能虛脫無力地躺著,氣憤難忍地臭罵著。
  
  他才剛鬆手,她就破口大罵,可笑地,他竟然覺得爽,雖然很想讓她罵個夠,但是他不想驚動別人,只好再度請她住口。
  
  「放開……嗯嗯……」可惡的東西,要戲弄她到什麼時候?這次她真的生氣了,絕對、絕對不要原諒這個壞蛋!
  
  兩張臉近在咫尺,四目相望之餘,他發現了她臉上的淚痕,心頭猛然一揪。
  
  他有三怕,怕麻煩、怕囉唆、怕女人哭。
  
  上次強吻把人家弄哭的事還沒解決,現在又把人家嚇哭了,這下真的慘了,他打從心底怕了起來。
  
  「我是回來拿手機的,不是故意要嚇妳的,妳突然大叫,我一急就摀住妳的嘴巴,不是故意要嚇妳的,我真的沒有惡意,真的--」
  
  真你的頭,她又羞又怒地瞪著他。她好歹也是黃花大閨女,他一個大男人不要臉地賴躺在她身上磨蹭,佔盡她的便宜,還說沒有惡意。
  
  他也意識到現在兩人姿態的曖昧……
  
  他結實的胸膛緊壓在她飽滿的豐盈上,身體兩相交迭,緊密無間,滑膩的雪白大腿在他的胯間,一股狂野燥熱猛然竄起,直衝腦門。
  
  「對……不起……」一張俊臉漲得通紅,李奕青手忙腳亂地起身,結結巴巴地道歉。
  
  當他離開,驟然消失的溫暖竟讓她感到一股莫名的失落。不久,穩住混亂的心,她吃力地撐起身體坐起,不領情地拍掉他伸出的手,忿忿然轉身背對他,氣得連話都不想說了。
  
  他冒著汗,張著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哪需要用上十成功力,光這樣不甩他,就夠要了他的命了。
  
  過了許久,他終於找到一句話可以說了。
  
  「這麼晚了,妳還在忙什麼?」
  
  「整理檔案,重貼標籤,就算是你也應該很容易就找得到東西,下一個人接手也方便多了。」
  
  豐色再好,她也沒必要委屈自己,莫名其妙的粉絲,突如其來的強吻,近身肉搏的纏鬥……還有那被弄得亂糟糟的莫名心情,真是夠了!
  
  「什麼下一個人?」血色迅速地從他臉上退去。
  
  「我不適合當你的助理,聽說布料組那邊有個空缺,我想請調過去,如果不行的話就算了,我……」平遙轉頭斜瞄他一眼,故意拿他的話堵他。「我就回家煮咖啡,反正餓不死我。」
  
  青天霹靂直直地打在他頭上,才剛驚覺沒她不行,她就要棄他而去,這叫他怎麼受得了!
  
  「誰說妳不適合了?妳是有史以來做得最棒的。」
  
  「聽那些粉絲說,你用女助理最長的紀錄是四個月,我也不好意思破了你的紀錄,麻煩另請高明,就醬了。」如果只是單純的生氣她就不會這麼困擾了,莫名的心緒忽隱忽現,弄得她心浮氣躁。
  
  「什麼叫做『就醬』?我不准妳離職。」李奕青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我管你准不准,反正我不玩了。」恢復得差不多的她站起,拍拍身上的灰塵,拎起皮包就要離開。
  
  「拜託妳別走,我真的很需要妳。」這下他也顧不得她會生氣,也不怕同事聽見,大聲地懇求,一心一意地挽留。
  
  原本堅定想走的心意被他這麼一求,竟有些搖動,她輕撇開視線,猶豫地垂下濃密的翹睫。
  
  「巴黎聯展要到了,妳一走,我真的馬上死。這樣好了,我給妳加薪,五千夠不夠?不然一萬!還有還有,妳也很想去巴黎對不對?我帶妳去,小遙,跟我去巴黎吧。」他拚命地放送利多。
  
  「去巴黎?!」平搖猛然抬眼看他,嚮往的亮光蓋過猶疑,晶瑩地閃爍著。
  
  學服裝的人沒有不想去巴黎的,她也考慮過留學的事,她知道只要她開口,哥哥姊姊一定二話不說地答應,只是她捨不得加重他們的負擔,所以反而絕口不提。她決定用自己賺的錢去,總有一天她一定會去巴黎的。
  
  太好了,有反應了!李奕青忙不迭地掛保證。「我保證絕對不再亂來,也絕對不再弄哭妳,拜託妳不要走。」
  
  她斜著頭,認真地想了一會兒,雖然覺得自己有些沒用,但去巴黎的誘惑實在太大了。「好吧,看你挺有誠意的,我就姑且暫時留下來好了。」
  
  「太好了!」他七上八下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靠著牆、抹著汗,覺得比跑操場十圈還累。
  
  ***
  
  「試試看這件。」
  
  平遙抓起架上的米色短裙在王曼沁身上比一比,滿意地點點頭,立刻要她去試穿。
  
  王曼沁一臉羞澀地看看四周。說實在的,她不習慣逛這種名媛淑女專櫃,如果今天不是有簡大哥和小遙架著她來,她也許連走進來試穿的勇氣都沒有。試穿了半天,也已經挑了將近十套,雖然不必擔心錢的事,但對於窮慣了的她來說,總覺得心裡怕怕的。
  
  「我想這些衣服夠了,不用再試穿了。」
  
  「預算沒有上限,盡量買,沒關係。」簡瑞安看出她的緊張,開開玩笑逗她放輕鬆。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花太多錢……有點不好意思。」王曼沁羞羞怯怯地縮縮脖子。
  
  「既然是妳爸爸的好意,妳就別客氣。再說,妳穿得漂漂亮亮地去美國見他,他也會很高興。」平遙一副理所當然地勸道。
  
  聽到這話最高興的是專櫃小姐。今天這組客人看起來普普,買起來嚇嚇,隨手一挑就是十套,卯死了,今天賺這一攤就夠吃了。
  
  在專櫃小姐和平遙的鼓勵下,王曼沁害羞地又進了試衣間。
  
  簡瑞安望著關上的更衣室的門,在看似鳳還巢的大喜劇下,他不免替她擔心起來。
  
  二十年前,王曼沁的母親江品萱與美國波士頓富豪華僑鍾子淇偶遇,旋即陷入熱戀,鍾妻發現之後,硬逼著當時已懷有身孕的第三者離開,當時江品萱只好黯然回台,幾個月之後產下一女,沒多久她因病去世,而尚在襁褓中的女兒就由王姓表哥領養,也就是王曼沁。
  
  不久前,鍾子淇從美國派律師來台灣尋親,這才身世才大白。幾經考慮,王曼沁選擇回親生父親身邊,哥哥王秉禾雖然萬分不捨妹妹,還是尊重她的決定,衷心期望妹妹從此過著公主般無憂無慮的生活。
  
  王家家境普通,而王秉禾是個修車黑手,他很怕妹妹到了國外會被欺負或者被笑,所以拜託好友簡瑞安將她訓練成名門閨秀、窈窕淑女。
  
  這也就是為什麼今天他們會如此大手筆治裝的原因。
  
  衣服可以買,禮儀可以訓練,但是王曼沁柔弱膽小的個性卻無法改變,簡瑞安很擔心純潔柔順的她是否有能力一個人應付未來的新生活。
  
  「簡大哥,你怎麼了?」
  
  「沒事。」他沒有多說他的擔憂,轉頭對平遙道謝。「小曼很害羞,如果就我一個大男人陪她來買衣服的話,她一定會覺得彆扭,還好有妳幫忙。」
  
  「上次你幫我,這次我幫你,大家扯平了。」她爽朗一笑。
  
  當王曼沁從試穿間出來,簡瑞安和平遙兩人異口同聲地喊,「買了。」
  
  專櫃小姐樂得跟什麼似的,眉開眼笑地幫貴客結算。由於衣服實在買得太多了,乾脆就宅配到府,省得大包小包。
  
  逛街也是很累人的,買好了東西,當然得順道到餐廳補充體力,三人興高采烈地殺到頂樓的餐廳。
  
  點完餐之後,在等待的空檔簡瑞安去洗手間,留下兩位同年紀的小美女獨處。
  
  熱絡的氣氛突然就冷掉了,原來王曼沁很怕生,單獨面對不是很熟的平遙,她靦眺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我看起來很凶嗎?」
  
  「沒有,妳不凶,妳又聰明,又利落,不像我又笨、又膽小,連聊天都不會,對不起。」她羞羞怯怯地搖著手。
  
  「妳又沒錯,幹麼道歉。」平遙笑道。「我是開玩笑的,妳別緊張嘛,妳這樣子很好,男人最喜歡妳這種楚楚可憐的溫柔女孩子,像我就太凶了,沒人愛。」
  
  王曼沁的臉更紅了。「妳別取笑我了,我有什麼好,如果可以選的話,我希望我能跟妳一樣呢。」
  
  「好了好了,我們就別再互相捧了。」
  
  平遙若有所思地看著溫柔勝水的王曼沁。連她都我見猶憐了,更別說男人了。
  
  唉,如果她像小曼這麼溫柔就好了,就不會一天到晚和他鬥嘴,事情也不會發展到那種尷尬的地步。
  
  雖然已經和解了,也恢復了原來的融洽,但在知道他是個百分百的男人之後、在深吻了之後、在擁抱了之後……感覺上好像多了什麼。
  
  咦,她幹麼反省?該反省的是那個老佔她便宜的大色狼才對。
  
  「小遙,妳怎麼了?」她千變萬化的表情看得王曼沁一頭霧水。
  
  平遙回過神來,尷尬地訕笑幾聲,顧左右而言他地說:「沒,沒什麼。怎麼不快上菜,我餓死了。」
  
  哦,原來她是餓得做鬼臉,王曼沁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6-26 00:08:37

第五章
  
  參加巴黎聯展的六家設計師品牌今天聚集在豐色公司開會敲定最後的細節,身為主辦人的豐色鄭重地款待有志一同的同業,趁這個機會,葉舒親自領著李奕青一1拜見同業前輩。
  
  天下的媽媽都是一樣的,葉舒期盼兒子出人頭地的意願強過自己風光,她在幕後運籌帷幄,拱手把在幕前揚名立萬的機會讓給寶貝兒子。
  
  「真意外,我還以為是由豐色精明的老闆娘領軍,沒想到是貴公子。」
  
  巴姬度老闆農戴維一臉驚疑地打量眼前的年輕人。毋庸置疑地,李奕青繼承了父親的俊俏、母親的美貌,但就不知道他是否也繼承了父親的才華、母親的幹練。
  
  「年紀大了,受不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到了還要做苦工,這種苦差事還是讓年輕人去,我悠哉地留在台灣遙控就好了。」葉舒輕鬆說笑地帶過。
  
  「戴維,你好,請多指教。」李奕青禮貌地伸出手,帶著堅定的表情打招呼。
  
  不止是農戴維,大家都一樣,一聽這次聯展是由他負責,全都是這種懷疑、不信任的眼光,雖然很不服氣,但是他不能生氣,並在心裡暗自發誓,他一定要把巴黎聯展辦得功德圓滿,讓大家對他另眼相看。
  
  「期待你的表現。」好漂亮的眼神,農戴維暗讚一聲。
  
  「謝謝。」
  
  「我們準備了些茶點,請隨便享用,別客氣。」葉舒慇勤地指點角落點心茶水區,接著繼續帶著兒子拜會其它的同業前輩去了。
  
  農戴維走過去,長桌子上擺著有名點心坊的精緻餐點,他端起小碟子挑了兩塊手工餅乾。
  
  「請問需要飲料嗎?紅茶、還是咖啡?」平遙笑盈盈地問道。
  
  今天設計部門的助理負責招待,唐正的助理莉拉負責點心,她則負責飲料。這種事她做慣了,做起來得心應手,一點都難不倒她。
  
  「先說沒惡意,不過這種煮過頭的咖啡能喝嗎?」農戴維笑指著不知道滾了多久的自動咖啡壺。
  
  平遙微微頷首。「當然能喝,對於熬夜加班、讀書、開夜車的人,這種又苦、又酸、又澀的陳年咖啡可是極品中的極品,只要喝上一口,保證立刻從昏睡中醒過來,精神全來地破口大罵。」
  
  農戴維被小妮子有趣的回答逗得哈哈大笑,原本剛硬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溫和許多,多看她兩眼之後覺得有些眼熟。
  
  「咦?我是不是見過妳?」
  
  「其實我也在想這個問題。」平遙半斜著頭,認真地思索起來。
  
  負責點心的莉拉也負責偷吃,聽到他們那麼老套的搭訕台詞,她也忍不住掩嘴偷笑。
  
  「對了,Cestlavie!」農戴維恍然大悟地驚叫一聲,興奮地指著平遙。「妳是阿修的小妹。」偶爾會看到這個小女生穿梭在櫃檯和廚房之間,只不過未曾多加注意彼此。
  
  平遙也想起來了,開心地和他握握手。「原來是我們家的客人,難怪對咖啡這麼內行。你好,我叫平遙,大家都叫我小遙。」
  
  「我是農戴維,巴姬度的老闆,叫我戴維就可以了。」
  
  農戴維興奮的驚叫聲一度引起大家的注意,確定沒事之後,眾人各自回頭,然而,卻有一個男人僵住了,相當介意地望著相談甚歡的兩人……
  
  「對了,上次我聽阿修說,他想換掉一些舊杯子,換了嗎?」最近忙得沒時間去,真是懷念呀。
  
  「換了,進了一批很漂亮的杯子,最近也進了一批新豆子,品質不錯,修哥很滿意。有空去坐坐吧。」
  
  「那還等什麼,開完會就去。」
  
  兩人開心地聊著咖啡館和咖啡的事,直到農戴維被人拉走談正事。
  
  客人一走,莉拉立刻跳到平遙旁邊,笑咪咪地插報新聞快報,「農戴維,男,三十五歲,巴姬度的老闆,柔道兩段,男子氣概十足,身價更是不凡,有雙B開頭的名車、上億的資產、高級豪宅,沒有寵物、沒有女朋友,也沒有老婆。」
  
  「我的天哪,妳是狗仔隊嗎?」平遙驚訝地輕開小嘴。莉拉人很不錯,平常就愛搞笑,但沒想到她的消息靈通成這樣子,太嚇人了。
  
  「拜託,一聽說這個黃金單身漢要到我們公司開會,他的個人情報早就傳遍公司了。」
  
  「真的?我怎麼不知道?」
  
  「誰叫妳整天躲在另一個黃金單身漢的房間裡,錯過一大堆寶貴的八卦。」莉拉是既羨慕又嫉妒。
  
  「什麼房間不房間的,好曖昧喔。」
  
  莉拉笑得更邪惡了,「小李和戴維妳比較喜歡哪一個?肌肉男?還是性感男?說嘛說嘛--」
  
  「別鬧了!」平遙沒好氣地白了不分場合鬧個不停的她一眼。
  
  「我知道了,妳喜歡戴維那種肌肉男,所以才對小李不來電,對不對?」莉拉迅速地下了結論,一副謎團終於解開的恍然大悟。
  
  「誰像妳亂放電。」
  
  「咳咳咳……」
  
  忙著說笑的兩個女生連忙回頭,一看是李奕青,尷尬地面面相覷。
  
  「莉拉,阿正好像在找妳,麻煩妳去一下。」
  
  她識相地領命,速速離去。
  
  李奕青很介意農戴維的搭訕,百忙抽空過來,不經意聽到她喜歡肌肉男,頓時覺得火大。
  
  「那麼胖有什麼好。」他不以為然地瞄了遠處的農戴維一眼,口氣明顯帶著酸意。
  
  刻意支開旁邊人,說這麼孩子氣的話,他呀,心裡還是個大男生。
  
  不知怎麼地,她突然覺得好樂,壞壞的念頭一起,明知道他是誤會了,她偏不解釋。誰叫他又親又抱的,害她到現在還不時會想起那些令人臉紅心跳的情景,現在換她出出招、整整他,也讓他嘗嘗心亂的滋味。
  
  「才不胖呢,我覺得好MAN喔。」
  
  「沒眼光--」酸意加上火氣,還有剛才受的閒氣,他的臉臭得可以。
  
  一句話就爆了,脾氣明顯地比平常差很多,這也難怪,今天是他的大日子,壓力一定很大吧,她也不好在這個節骨眼開他玩笑。
  
  「很緊張?」平遙倒杯咖啡給他,讓他緩緩心情。
  
  「才不會。」李奕青大灌一口咖啡,「哇,好苦。」
  
  「還說不緊張,連糖都忘了放。」她笑著幫他放入糖包,調好之後再度遞到他手上,順手拍拍他的肩頭給他加油打氣。
  
  「其實我有聽到別的公司的人的談話,也許他們對你不是很有信心,但是你絕對不能喪失信心,我們準備得這麼齊全,你也不是沒料的傢伙,巴黎那邊又有老闆的朋友幫忙,一定不會有問題。」
  
  他怔怔地低頭看她,那有如春日驕陽的笑容,吹散了他心頭的煩躁,融化了緊張,心頭湧起一股歡喜。
  
  「謝謝。」
  
  「不客氣,大家都是--」
  
  李奕青打斷她,「ㄟ,我可不是好姊妹。」
  
  「好好好,大家都是好兄弟。」
  
  「七月半那種?」
  
  平遙順著他的話,「要不要來點供品?這種糕餅很好吃喔。」
  
  「好哇,吃多一點就可以跟戴維一樣壯了。」
  
  「拜託,那樣叫發胖好不好?」
  
  「他叫壯,我叫胖,ㄟ,妳很不公平。」
  
  奇怪地,跟她聊了幾句沒營養的話之後,他彷彿生出了新的氣力,可以再去打拚的氣力。
  
  ***
  
  「怎麼了?這麼沒精神。」
  
  唐正遞了杯加水的威士忌給賴躺在他家沙發上的李奕青,看他一副快掛了的疲 憊,哪像平日神采飛揚的俊俏模樣。
  
  「煩死了,一整個下午全在應付那些看不起我的老傢伙。」李奕青接過酒杯啜一口,現在他的確需要一點酒精。
  
  「我看你應付得挺好的,還以為你不甩那些雜音,原來是得內傷,哈哈哈。」唐正坐到他身邊,大聲揶揄。
  
  「沒義氣,小遙還會安慰我幾句,你這個朋友做假的,就會落井下石。」
  
  李奕青長腿弓起,隨著咒罵聲踢出,唐正敏捷地躲過那腳,笑嘻嘻地逃到沙發的另一頭。
  
  「阿正,你覺得農戴維那個人怎麼樣?」
  
  「風度不錯,體格也好,聽說還是柔道兩段,看起來很威風、很有架式。」可惜長得稍嫌普通。
  
  「天哪,你們是非洲難民嗎?看到肥肉就猛流口水,真是太可笑了。」李奕青受不了地摸著額頭,重重坐下。
  
  「你們?另一個人是誰?小遙嗎?難怪總監會偷偷問我,你和小遙有沒有事?原來真有事!」
  
  「我媽為什麼這樣問?為什麼不直接問我?」他訝然坐正。
  
  「因為某人把助理排上去巴黎的名單,這不在計劃內,所以總監找我『關切』一下。」
  
  「是有點事……」
  
  李奕青猶豫了一下,把悶在心裡好一陣子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唐正,在說的同時t感覺愈發清晰。
  
  「我喜歡小遙。」
  
  每一句話都有其力量,說出之後,突然有了一種篤定的重量感。
  
  唐正愣了下,但隨即不以為然地哈哈大笑。「恭喜你,紅粉知己再添一人。」
  
  「不許笑,我是說真的,我喜歡她、我愛她、我想要她--」李奕青氣得一腳把他踹下沙發。
  
  「你是認真的?!」這還是第一次聽到他這麼認真,唐正嚇得連爬起來都忘了。
  
  修長的腿失去耐性地抬起,打算給這個不體恤他心情的損友再來一腳。唐正逃命似地彈起逃開。
  
  「你秀逗了啊?!既然這麼想要,就去追呀!」
  
  「追?怎麼追?我又沒追過女孩子!」
  
  唐正猛踩煞車,一臉可憐地看著李奕青。 果然女人緣太好對一個男人未必是件好事。
  
  「你喔,就像動物園裡的獅子,老是吃那些送到嘴邊的食物,雖然不是最喜歡的,但卻被餵得飽飽的,久而久之就喪失了打獵能力。一隻不會打獵的獅子,一個不會追妞的男人,唉,真是悲哀喲。」
  
  「你再說風涼話,我馬上劈了你!」
  
  這是他第一次有這種強烈的渴望,想要獨佔某人,獨佔她的芳心、她的柔唇,以及她一切的一切……
  
  可是她竟然喜歡農戴維那種大猩猩,真是太令人沮喪了!
  
  「這是拜託人的態度嗎?」唐正不怕死地坐回沙發,悠哉地蹺起二郎腿。
  
  「誰拜託你來著?」他被笑得發窘的俊臉上猶帶著些許怒氣。
  
  「喔?原來你不想拜託我幫你想出主意追小遙?」
  
  阿正追愛經驗豐富,說不定真能給點意見。
  
  李奕青重拾希望地靠了過去,但隨即想起自己的承諾,一臉洩氣地說:「剛不是告訴過你了嗎?我保證過絕不再亂來了,這樣怎麼追?」
  
  唐正三八地學起偶像歌手的招牌動作,還邊跳邊唱,「也許這是愛情最美的關係,有點曖昧又有一點點距離,是誰開始先出招沒什麼大不了,見招拆招才重要,敢愛就不要跑……」
  
  ***
  
  一整個下午李奕青的一雙眼睛跟著平遙來來去去,一顆心上上下下,一直在等著所謂的「好時機」。
  
  平遙感覺他今天特別安靜,安靜到讓人納悶,每次當她一回頭,他就僵住,簡直就像在玩二三一木頭人,感覺有些好笑。
  
  接到總機的通知,平遙去領了傳真回來。
  
  「上面寫些什麼?」她坐到桌前,一雙小手撐著下巴,滿是好奇地望著他。
  
  由於父母有計劃的栽培,他從大學開始,每個暑假都去巴黎遊學,畢業後還去混了一年,結結實實進修了法文和服裝。這次聯展由他負責,其實也不為過。她滿心期待他亮眼的表現。
  
  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這讓他更緊張了,然而緊張之外卻感到無限喜悅,他喜歡她這樣看著他。
  
  「杜樂麗花園那邊的場地終於搞定了,太好了。」
  
  「我們在花園舉行服裝Show,好奇怪喔。」
  
  「杜樂麗花園不只是一個公園,還包含了美術館和展覽場地,那邊可是巴黎六大秀場之一,位於羅浮宮和和廣場之間,地點好得不得了,能夠爭取到在那邊辦Show,對我們而言有加分效果。」
  
  他興奮地說起巴黎的事物,她聽得出神,迫不急待地想要用自己的眼睛印證浪漫之都、流行之都。
  
  氣氛熱了起來,見機不可失,李奕青忙不迭地從抽屜中拿出兩張門票。
  
  「對了,這個週末有一場超重量級的佛朗明哥舞表演,設計服裝的是西班牙的大師西莫拉,我想去看,可是一個人去又很奇怪,妳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他和阿正反反覆覆討論,決定明著約她研究服裝,暗著培養感情,只要有機會一起出去,就有機會擄獲芳心。
  
  「只是為了研究服裝?」慧黠的雙眼若有所思地看著藏不住情緒的俊臉,柔嫩的粉唇勾起了玩味十足的優美弧線。
  
  「對,只是為了研究服裝。機會難得,一起去吧。」
  
  果然沒錯,他喜歡她。
  
  自從她答應留下來之後,他對她的好感明顯地溢於言表,她一度還以為只是因為工作上的原因,但卻漸漸地覺得哪裡怪怪的,所以才會故意讓他誤解她對農戴維有意思,果然,他終於行動了。
  
  好吧,她承認她是有那麼一點點喜歡他,有那麼兩點點欣賞他。既然他先出招了,她就接招,將計就計,見招拆招。
  
  平遙忍著不笑出來,瞄瞄票上的時間,淡淡地說:「表演七點開始,那你大概六點半到我家接我,就醬了。」
  
  「妳答應了?!」
  
  「既然你這麼好心邀我免費見學,何樂而不為?」
  
  「太好了。」李奕青高興得闔不攏嘴。
  
  她若無其事地回座位坐好,背著他,掩著發噱的粉唇……
  
  演技真爛!
  
  ***
  
  午夜已過,李奕青的車子拐進咖啡館旁的巷道,停在後面的門邊。
  
  「謝謝你送我回來。」平遙一邊解開安全帶,一邊微笑地向他道謝。
  
  「不,該說謝謝的是我,今晚真的很愉快。」
  
  看完表演之後,他欣然接受她的回禮,兩人到BAR小坐了一會兒,興致勃勃地討論起表演的服裝,話題一不小心就岔到私人的事,談話氣氛愈來愈熱,如果不是午夜到了,非得送她回家不可,他真的不想放她走。
  
  「我也是。」表演中,他不時地靠過頭來,在她耳旁小聲地詢問她的看法和想
  
  法,他英挺的鼻樑幾乎碰觸到她羞紅的粉頰,他溫熱的氣息直接噴灑在她敏感的耳後,還好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羞紅的臉。
  
  他伸手碰觸她的手,沒有躲避的態度讓他心中一樂,隨即放膽地緊握。
  
  暖流從手上流進心窩,她臉上也跟著一熱。其實,他也還不錯啦,也許,該多給他機會表現,她這麼想。
  
  兩人緩緩地抬頭,望向對方,氣氛甜蜜的約會之後要SayGoodbye,還真有點難……
  
  鐵門戛然而開,方修月穿著睡衣踩著拖鞋晃了過來。
  
  兩隻手迅速彈開,兩人正襟危坐卻又面紅耳斥地看著突然冒出來的他。
  
  「修哥,還沒睡?」平遙下車。
  
  「在趕稿。」除了顧這家咖啡館外,他還是半個奇幻小說作家,名氣不大,收入不豐,靠的全是永不退燒的創作熱情。
  
  夜晚寧靜,再加上方修月就住在二樓,老早就聽見車子停在門前,卻遲遲沒聽見平遙開門進屋的聲音,於是他就出來看看。
  
  他站到車邊,壓低音量,小聲地盤問:「沒亂來吧?賈寶玉先生。」
  
  「外國人就是外國人,紅樓夢也沒讀透,表面上看起來,賈寶玉的確身處百花園,左右逢源,但事實上,他只鍾情於林黛玉一人,心上人一死,他就出家去了,專情得很。」李奕青反駁回去。
  
  方修月著實愣了一下。「不簡單,愈來愈會回嘴了。」
  
  平遙笑容甜美地向李奕青道聲晚安,跟著方修月進門了。
  
  看著門關上,李奕青才發動引擎離開。
  
  回到家,沖好澡,他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最後終於忍不住衝動,撥手機給她,直到電話那頭傳來她愛困的聲音,他才意識到擾人清夢,連聲道歉。
  
  「對不起,吵醒妳了。」
  
  「小李喔……嗯……有什麼事嗎?」她翻身仰躺,睡眼惺忪,神志迷糊地講電話。
  
  帶著濃厚鼻音的慵懶語調聽得他全身莫名地酥軟,邐想起那副曾經短暫停留在他懷中的嬌柔身軀……
  
  「喂?」
  
  「妳明天有空嗎?想不想去看電影?」回過神來的他一口氣說了好幾部片子讓她眩
  
  「不要……」
  
  他的心一緊,「不然妳想做什麼?」什麼都好,他想再見她。
  
  「不要……我……現在頭腦不清楚,嗯……那個……明天……你過來……再說。」
  
  好不容易聽她慢調斯理外加口齒不清地說完一整個句子,他才鬆了一口氣。
  
  「好,明天十一點我去接妳。不吵妳了,妳快睡。拜--」
  
  李奕青闔上手機,興奮地在床上翻騰了好幾下,抱著棉被,放心地入睡。
  
  平遙闔上手機,隨手一丟。
  
  他已經為她瘋狂了,才剛分手就迫不急待地打電話來約人,一聽到她說好,高興得跟什麼似的。掩不住得意的笑容從她嘴角綻開,愈想愈得意,最後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拉好被子,準備重新睡下,怎料有關於他的種種,像底水泡泡似的一直從心底冒了出來,趕走了原本濃濃的睡意。
  
  她用力地眨眨雙眼,糟了,睡不著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6-26 00:08:57

第六章
  
  熱情的佛朗明哥舞之後是電影,接著是優雅的聖彼得冰上芭蕾、上海的傳統技藝……總之,他有一百種可以研究的主題約她。
  
  而她繼續裝傻,也不急著改變現況,反正現在這個樣子也挺好的。
  
  「餓了吧?想吃什麼?」李奕青邊開車邊問坐在旁邊的平遙。
  
  「不吃了,最近太常吃宵夜,已經胖了兩公斤,不能再吃了。」
  
  「胖在哪裡?」他轉頭仔細打量,一副想找出胖在哪裡的認真表情。
  
  「喂喂喂,你看哪裡?拜託你開車專心一點,好不好?」搞什麼?她的美胸才不是肥肉!
  
  「安啦,我開車技術好得很。」他自滿得很。
  
  但是在路上開車就是這麼回事,你沒錯,別人會錯。
  
  一輛紅色跑車從旁邊的小路衝了出來,絲毫沒有放慢速度,一副別人都該自動閃邊的神氣模樣。
  
  因為說笑,李奕青的反應慢了好幾秒,等發現小路衝出的來車時為時已晚,所幸兩輛車的駕駛都挺行的,猛轉方向盤躲過正衝撞,但兩輛車的車腹還是無可避免地擦撞,互相磨出兩道長長的擦痕,最後兩輛車並排地停在小路口。
  
  三個二十郎當的年輕人從紅色跑車上蹦了下來,頭髮染得五顏六色,頸子上掛著金屬煉條,一身流里流氣,活脫古惑仔的兇猛模樣。
  
  「王八蛋,你會不會開車呀你?!」
  
  「小遙,妳沒事吧?!」李奕青趕緊查看坐在旁邊的平遙。她就坐在擦撞那側,一定嚇壞了。
  
  平遙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是驚惶地看著他。
  
  「對不起,嚇到妳了,沒事了,別怕--」他伸手握住她冰冷的小手,自責地道歉。
  
  「誰說沒事了?下車,看看你做的好事,看你要怎麼賠我?!」金毛獅王生氣地踹著車子,旁邊的紅毛番和刺蝟頭跟著搖旗吶喊。
  
  「是誰不會開的車?!從小路出來也不會放慢速度,你當馬路是你家的呀?是你錯,又不是我錯!」李奕青怒氣衝天地下車。
  
  把他的車弄成這樣他已經很火大了,讓小遙 飽受驚嚇就更不可原諒了,他不找他們算帳就算他們命大了,態度還這麼惡劣,太可惡了!
  
  「明明就是你錯!」
  
  「叫交通隊過來,誰對誰錯,馬上就知道了。」交通糾紛叫警察是最明智的做法,更何況這種俗辣最怕警察了。。
  
  「叫就叫,誰怕誰?」紅毛番立刻拿出手機打電話。
  
  「真的假的,該不會假裝報警,其實是落兄弟過來吧?」李奕青掏出手機,涼涼地說:「保險起見,我自己叫交通隊。」
  
  金毛獅王生氣地推了冷嘲熱諷的他一把。「你什麼東西,看我們很沒有,要幹掉你,我們兄弟三個就夠了,哪還要落人。」
  
  冷不防地被推了一把,李奕青的手機摔落地上,火氣騰騰地推回去,兩人就這麼打了起來。
  
  「別打了--」
  
  聽見平遙發顫的哭喊聲,李奕青訝然回頭,才這麼一閃神,一拳正正地擊中左臉,他痛得往後踉蹌好幾步。
  
  她下車跑了過來,抱著他哭泣,「你別這麼衝動,別打了,我好怕……」
  
  那一拳打得他好痛,但更捨不得她為他擔心,硬是一口血吞了下去,直說沒事,心疼地抱住飽受驚嚇的她。
  
  「女人在哭了,別打了。」刺蝟頭懶懶地叫住火氣最旺的金毛獅王,對他來說車子比他的馬子重要,也難怪他會抓狂了。
  
  「幫幫忙,別人的馬子,你在心疼什麼東西?」紅毛番好沒氣地踢了刺蝟頭一腳。
  
  「把過來就好了。」
  
  「見色忘友的東西,你是我兄弟?還是那小女人的兄弟?」金毛獅王氣得哇啦大叫。
  
  這群小俗辣撞了人耍狠不說,還想耍賤,李奕青氣得咬牙切齒,用高大的身軀護住平遙,掄起一雙拳頭就要開打。
  
  突然,一道車燈投射過來--
  
  站在路中間對幹起來的一群人猛然回頭,只見一輛小轎車從小路方向急駛而來。
  
  小轎車的駕駛也讓這些人給嚇到了,車子左拐右拐不知道該往轉哪個方向才好。
  
  這時也顧不得打鬥了,路口的一群人自顧逃命,李奕青抱起平遙,敏捷地逃到路邊。
  
  小轎車的駕駛驚惶大叫,躲過鳥獸散的眾人,躲不過堵住路的車子,正正地撞進紅色跑車的屁股,引擎蓋砰的一聲彈開,冒出白白的水蒸氣。
  
  平遙來不及反應就落入李奕青的懷中,她害怕地閉緊眼睛,卻關不上聽覺,她最怕的汽車碰撞聲如針一樣地刺入她的耳朵裡,逼她想起她不願意回想的往事。她無助地死命抱緊李奕青。
  
  「小遙,妳怎麼了?」李奕青驚覺她的異狀,擔心地問著,而她更往他懷裡猛鑽,一點都不想面對他懷中以外的事情。
  
  「媽的!我的車、我的車--」金毛獅王不敢置信地看著被連續撞傷的愛車,抓著頭,痛哭失聲,哭聲之慘烈如喪考妣。
  
  「老婆,妳沒事吧?!」小轎車的駕駛奮力推開成功保護他的安全氣囊,奮力地爬到後座,緊張地解開老婆大人的安全帶。
  
  「好痛--」大肚婆抱著肚子大叫。
  
  「拜託幫幫忙,我老婆快生了。」老公一邊和快生的老婆做著拉梅茲呼吸,一邊扯著嗓子求救。
  
  鳥獸散的一群人再度聚攏,大家手忙腳亂地把大肚婆扶出暫時無法開的車子外。
  
  「怎麼辦?怎麼辦?」刺蝟頭一臉茫然地四處轉頭詢問。
  
  「你會接生嗎?笨蛋,這個時候當然是送醫院了。」紅毛番再踹那個老在狀況外的朋友一腳。
  
  「嗚……我的車……」金毛獅王還在哀悼他多災多難的寶貝愛車。
  
  「上我的車,我送你們去。小遙,幫忙扶著。」李奕青放下平遙,大步地衝進車裡,把車子開過來。
  
  平遙不知所措地扶著孕婦,直到李奕青大叫,她才回過神來,笨手笨腳地連忙幫扶她上車。
  
  「臭小子,你想趁機溜了不成?!」金毛獅王一屁股坐到前座,一副跟定了的堅定表情。
  
  「我也去。」紅毛番把准爸爸往裡一推,硬是擠出一點位子,還好他本來就瘦小,也還算不太佔地方。
  
  進口車的後座再寬,也擠不進第五人,刺蝟頭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那我呢?」
  
  「只剩下行李廂了。」
  
  「我--不--要--」
  
  在哀號聲中,刺蝟頭被塞進行李廂,車子飛快地往醫院飛奔。
  
  ***
  
  塞滿一車人的車子飛快地駛往醫院的急診室,一夥人手忙腳亂地將叫得哭天搶地的孕婦交給護士,准爸爸也急忙忙地小跑步跟了上去。
  
  總算平安地把人送到的一夥人累癱在急診室的椅子上。
  
  「小遙?」
  
  李奕青發現一起進急診室的平遙不見了,他焦急地起來尋找,遠遠瞧見她嬌小的身影正獨自往走廊底端走去,他納悶地跑過去。
  
  「妳要去哪裡?」
  
  「我討厭急診室,我不要待在這裡--」
  
  「妳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快去給醫生看一下。」從擦撞開始她就變得很不對勁,一點都不向平常的她,他真的好擔心,也不管她同不同意,抓著她往回走。
  
  她不領情地甩開他的手,生氣地大叫,「我不要回去哪裡--」
  
  「妳別鬧了……」折騰了一個晚上,他早就耐性盡失了,忍不住火氣念她好幾句,但她就是不肯去看醫生。
  
  就在這個時候,平遙的手機響了,她還在發抖的手幾乎拿不穩手機,李奕青好心地幫她接聽。
  
  「修哥……我們在哪裡?」他看一下手錶,已經一點了,難怪方修月會急著找人。
  
  平遙倒吸一口氣,連忙搶過手機。「修哥,我沒事,等一下就回去了,你不要擔心。」
  
  電話那頭的方修月聽出小妹的聲音不對,擔心地追問好幾次。
  
  「沒事,只是有點累,對不起,貪玩忘了時間,讓你擔心了,叫姊也不必擔心……嗯,我知道,再見了。」總算敷衍過去了,平遙用力地閉上眼,長吁一口。
  
  「怎麼回事?」今晚的她可真是夠怪了。
  
  她做出等一下的手勢,兩人走到了長廊底端的門診區坐下,她用力地吸氣,想穩住混亂的心緒。
  
  他脫下外套讓她披上,擔心到有點想要發火,但也盡量捺著性子等著。瞥見對街還在營業的便利商店,他對她說:「妳在這邊等一下,我去買點東西給妳吃。」
  
  才邁開腳步,一隻無肋的小手緊緊地拉住他,他訝然回頭。
  
  「別走,我好怕……」打從擦撞開始,她就控制不住急湧而上的恐懼,到了急診室之後,更是無法停止回想那可怕的回憶。
  
  他眸中泛起萬般不捨與千般愛憐,坐到她旁邊,摟住她小小的肩膀,溫柔地安慰,「別怕,已經沒事了,車子壞了再修就好,孕婦也送進產房了,那三個小痞子雖然裝得很凶,但也還好,已經沒事了,妳不用怕。」
  
  「我不是怕這些……」
  
  她無助地將臉埋進他寬大的胸懷之中,陽剛的男性氣息溫暖而篤實地包住她,惶恐不安的心跳終於漸漸回穩,彷彿這裡是最安全的地方,只要待在這裡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懷中的可人兒依靠著他,一種強烈想要保護她的慾望油然而生,他展開雙臂結結實實地抱住她。
  
  「不然是什麼?告訴我。」
  
  「我國中畢業那年,剛好我姊大學畢業,我哥和修哥高中畢業,我爸媽和方叔決定開車環島,好好慶祝一下,結果……出了車禍……」
  
  「因為出車禍的人都是送進急診室,所以妳討厭急診室。」
  
  「嗯,那一天晚上,我和哥哥呆呆地坐在急診室裡等,等了好久好久,被醫生叫去的姊和修哥終於回來了……」即使事隔多年,說起那夜的事還是令她哽咽難言。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不過就這麼一下下,我爸、我媽,還有修哥的爸爸……全都死了……那一夜,我們全變成了孤兒。」
  
  聞言他喉頭一緊。歡歡喜喜的全家旅行竟變成生離死別,一個十三歲的小女生因為一場車禍驟然失去雙親,也難怪即使是小小的擦撞她也會怕成這樣,也難怪她會那麼討厭急診室,連一刻都不肯待。
  
  「所以妳才會對修哥說謊?」
  
  她微微頷首。「要是姊和他知道我在醫院,一定會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衝來接我,我不想他們跟著難過。」
  
  他輕輕捧起她的臉蛋,溫柔凝視著。她為家人設想,為朋友說情,即使和他鬥嘴也不忘鼓勵他,荊棘深處是一朵嬌柔的解語花。「其實妳比誰還溫柔。」
  
  「我……溫柔嗎?你真的這麼想嗎?」他飽含感情的凝視和輕柔的話語讓她好感動,從來沒有人這樣誇過她,好像被看見那不曾被人看見的內心深處,有種被瞭解的快樂。
  
  「是的,我真的這麼想。」他輕輕拍揉她的背,溫存地輕吻她的秀髮。「過去的就過去了,誰也無能為力,但未來我會保護妳,現在到永遠。我愛妳,小遙。」
  
  「我也是……」感受到他的呵護與深情,她坦然地說出愛意。
  
  「真的嗎?!」他又驚又喜地推開她,只見她微笑凝視,然後嬌羞點頭。
  
  「我好高興,真的好高興。」
  
  拐彎抹角不是他的風格,但是為了製造機會相處,他忍了。磨了這麼久,終於明朗化,他欣喜若狂,感動地親吻她。
  
  她熱情地回應他,在曖昧的地帶恣意地享受他的慇勤,一點點地、一點點地愈來愈放心,而現在終於跨過了那條灰色的線,有了真心關懷:心意相通的戀人感覺。
  
  過了許久,四片唇慢慢分開,剛交換愛的印記的兩人意猶未盡地看著對方,彷彿天地間只剩下彼此,還有--
  
  旁邊地上一字排開蹲著三個小痞子,雙手撐著下巴,一副津津有味的表情。
  
  「啊--」平遙嚇得大叫,捂著發燙的臉頰躲到李奕青背後。
  
  「喂喂喂,你們在這裡做什麼?!」李奕青指著未經許可的觀眾大罵。
  
  「喔,要告訴你們,孩子生了,是個小公主,三千兩百克。」
  
  「就當我們不在,請繼續,比起生孩子,我對過程比較有興趣。」
  
  三個觀眾熱烈地討論起來,直誇他們親得夠火、夠久,不比電視電影差。
  
  李奕青面紅耳斥地跳起來臭罵,只差沒提腳踹倒膽敢評論他吻功的三人,平遙則羞得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我們去看小Baby……」她羞得只想逃開這難堪的場面。
  
  李奕青拉起她的手,走了兩步才想起未解決的糾紛,回頭問起,「喂,車子的事怎麼辦?」
  
  「算了。」金毛獅王雙手負在腦後,懶洋洋地站起來。「人家才剛生孩子,錢讓他留著養孩子算了,那大ㄎㄚ的都沒要了,你這小ㄎㄚ的算什麼。算了、算了,算我倒霉,我自己找兄弟修理。」
  
  李奕青和平遙交換一個頗為意外的眼神。這三個長得像古惑仔的傢伙其實還滿可愛的嘛。
  
  「好了,我們走了,免得礙了你們『做人』的大事,再見嘍。」三個人像七爺八爺地晃了出去。
  
  望著離去背影,李奕青下了個樂觀的結論。「妳看吧,醫院也不全都是壞事,有新生命的誕生,也有人良心發現,大發慈悲。」
  
  「說的也是,」平遙同意地點點頭。
  
  「走,我們去看看小嬰兒,然後就回家。」
  
  相握的手十指交纏,情意在十指間默默傳動。
  
  ***
  
  該曝光的總會曝光。
  
  那一夜李奕青和平遙折騰到三更半夜才回家,隔天都沒有上班,在同事的「熱烈關心」下,交往的事情因此曝光了。
  
  吵吵鬧鬧的兩個人竟配成一對,跌破不少人的眼鏡,粉絲們更是槌首頓足,直呼不可能。
  
  「董事長,總監,你們別忙了。」
  
  平遙不好意思地請李仲豪和葉舒坐好。打從她一進門,他們兩個老的在客廳和廚房中來來回回走了好幾次,差不多把冰箱裡的東西全搬出款待她了。
  
  「對呀,你們在公司裡見過幾百次了,大家很熟,不用特別招待了。」李奕青也忍不住叫住那走得讓他快發昏的父母。不過就是交往的事情公開罷了,他們緊張。得像怕讓媳婦討厭的公公婆婆似的。
  
  「那不一樣,難得你終於想開了,終於規規矩矩交女朋友,終於正式帶回家拜見父母了,我們做父母的當然要上道一點。」李仲豪呵呵大笑。終於有人拴得注管得住寶貝兒子,好事近了,抱孫子的日子也不遠了,這叫他怎麼能下高興。
  
  「對了,我們是不是該正式去妳家拜訪一下?」葉舒眉開眼笑地問准媳婦。
  
  平遙突然覺得壓力好大,偷偷踢了李奕青一下,臉上笑容滿面地婉拒,「不用這麼客氣,真的--」
  
  「媽,妳別嚇壞她。」他是不反對登門拜訪,但既然她不想就暫緩。
  
  「這麼快就向著老婆了。」李仲豪和葉舒笑瞇了眼。
  
  李奕青決定在父母嚇壞平遙之前速速離去,拉起她準備出門。「不好意思,我們要出去了。」
  
  「等一下,這個見面禮送給妳。」葉舒遞了一個小錦盒給平遙,溫柔慈愛的笑容與辦公時的精明幹練截然不同。
  
  「總監,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盒子裡是一個鑲鑽的高級名表,她感到一陣羞愧,老人家對她這麼好,而她竟然怕麻煩地想逃開。
  
  「收下吧。」李奕青怕兩個女人推來推去,乾脆就拿過盒子,替她收下了,朗聲地向父母道別。
  
  葉舒坐回老公身邊,得意地說:「我的眼光准吧,一眼就看出她與眾不同。」
  
  「老婆,妳最棒了。」
  
  「我知道。」
  
  車上,平遙感動地捧著小盒子,讓她感到窩心的不是禮物的昂貴,而是那份認同、接納的心意。
  
  「小李,你爸媽……」
  
  「不好意思,他們就是這麼誇張,妳別太介意。」李奕青有些擔心地看了她一眼。所謂正式拜見父母這種事他還是第一次做,不知道怎樣的反應才叫正常。
  
  平遙微笑搖頭,語重心長地說:「不,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他們感情好好,記憶中我爸媽也是這麼好,我們……」
  
  「我們一定比他們更好。」他想也不想地接口,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嗯……」她心頭一熱,瞬間產生了和他共組家庭、成為一對恩愛夫妻的意念,美好的未來突然就這麼降臨了。
  
  彷彿感染到她的喜悅,他也開心不已。
  
  ***
  
  李奕青從後面抱住平遙,頑皮地親吻她的耳背,騷亂逗得她咯咯嬌笑,感覺雖然美好,她卻不得不喊停。
  
  「這裡是辦公室,被人看見就糗大了--」
  
  *******
  他抱住嬌柔的嬌軀,興奮地說起下班之後的節目。
  
  「今天不行,我們約了室內設計師了,我哥新家還沒搞定。」她一臉抱歉地說。
  
  「拜託,妳哥要結婚,妳幹麼忙成這樣?」又不行,他立刻冷了半截,臭著一張臉埋怨。
  
  「我們家就四個人,加上婚期又急,所有的一切都得趕在聖誕節前完成,當然得全體動員了,沒叫你幫忙就該萬幸了,還嫌--」
  
  知道他最討厭瑣碎的事了,所以沒拉他一起去,正因為如此,下了班幾乎都沒時間約會,冷落了他,她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上班時間不行,下班時間沒空,妳要ㄍㄧㄥ死我呀?」被晾在一邊的他覺得好悶。
  
  小男孩吵著要糖吃的樣子真可愛,她噗哧一聲笑出來,踮起腳尖,給他一個吻。「別吵,再等一下下就好了喔。」
  
  「這樣怎麼夠?」他雙手扣住她的纖腰,徹徹底底地索取一個深吻,稍稍解了這可惡小女人的毒害才放開她。
  
  她噙著甜笑斜嗔他一眼。即便已吻過無數次,但每次總是擋不住他毫不掩飾的熱情,每每生出更多的愛意。
  
  「喔,時間差不多了,負責舞台裝置的公司應該也到了,快去開會。」手腕上華麗的鑽表微光流轉。
  
  他無奈地一翻兩瞪眼。雖然兩人天天在辦公室見面,但是為了巴黎聯展,大家忙得團團轉,想偷點時間談情說愛,她害羞,他沒空,看得見,吃不著,真是苦喔。
  
  「是是是,妳說什麼都照辦。」他抓起檔案,好無奈地晃出辦公室。
  
  手機鈴響,他接起電話。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6-26 00:09:22

第七章
  
  PUB的音樂漫天價響,五光十色的炫爛燈光不停流轉,時序雖然已經進入冬季,PUB裡永遠都是盛夏。
  
  「小李,再來一瓶。」綽號不知火的年輕男人丟了一瓶啤酒給李奕青,吊兒郎當地晃回來,挨著小女朋友坐下,順手摟摟她驕傲示人的小蠻腰。
  
  「出來玩就要開心,幹麼臭著一張臉。」
  
  「我哪有臭臉?」他不以為然地反駁。
  
  開會前接到這很久沒聯絡的瘋朋友的電話,他正覺得悶,於是一口就答應他的邀請,晚上到這間PUB散散心。
  
  不知火介紹了一個金髮美女茱莉亞給他認識,從晚餐到現在,她一直重複著差不多的話,乏味極了,不知不覺他想著小遙,心想如果她在這裡就好了。
  
  「不會呀,我們聊得很開心呀。」茱莉亞嬌生生地趴在李奕青的背上,纖巧的手指在他的結實臂膀上輕輕地畫圓,頑皮地騷弄。
  
  茱莉亞在台灣混了好幾年,已經能操流利的國語了,她愛瘋的個性和不知火一拍即合,一下子就成了好朋友,今晚一見到他的設計師朋友,立刻就煞到了,整晚纏著他不放。
  
  「別弄了,好癢。」大夥兒一起出來玩,雖然覺得尷尬,總不好真的翻臉把人推開,李奕青為難地縮縮被弄得好癢的肩頭。
  
  「是心癢難耐吧?」不知火邪惡地大笑。
  
  「好了,你是特地叫我出來玩的,還是特地叫我出來虧的?」被取笑得難堪的他大灌一口啤酒。
  
  「哇靠,有了女朋友就變成病貓了?連聞聞魚腥味都不敢了?天哪,江湖好漢又死了一個,又一個PTT(怕太太)會員了。」看見他那彆扭的神情,不知火像鯊魚見到血似的興奮,卯足了勁消遣。
  
  「誰說我怕她--」男人最怕被說懼內,李奕青的臉皮薄,火氣又大,想都不想就大聲否認。
  
  「這才對嘛,八字還沒一撇就怕成這樣,那以後還有得混嗎?」
  
  不知火慷慨地傳授御女術,李奕青邊聽邊笑地回答,兩個男人一搭一唱,愈說愈得意,什麼亂七八糟的理論全都出來了。
  
  「真的是這樣嗎?」
  
  李奕青手中一空,他的視線跟著被抽走的啤酒瓶往上,看見平遙冷凝著一張臉站在身後,他嚇呆了。
  
  她怎麼會在這裡?從那眸中猛烈燃燒的怒火看來,她聽見了方纔那番大男人的豪語,這下有得解釋了。
  
  她眸中的怒火掃向那緊貼在李奕青身上妖嬈美艷的女人,他這才意識到尷尬的場面,連忙推開掛在背上女人,驚訝地站起來。
  
  「小遙,妳怎麼會在這裡?!」
  
  突然被推開的茱莉亞差點跌下椅子,不知火和他的女友忙不迭地扶住她,三人站起來圍觀。
  
  「是我Call小遙來的。」張寧挺身而出,一臉不爽地指著自己的鼻子。
  
  來PUB玩,竟然撞見李奕青背著好朋友偷吃,她氣不過,就把小遙Call來,讓她親眼瞧瞧。
  
  「妳這麼無聊做什麼?小遙沒空,我和朋友出來玩玩,有什麼了不起?要妳這麼多事通風報信,把事情搞得這麼難看?!」李奕青把怒氣發在她身上。
  
  「把事情搞得這麼難看的是你自己。」
  
  一接到張寧電話的時候,平遙半信半疑,猜想會不會是特愛緊張的好友緊張過頭了,衝到現場一看,她才知道是她放心過頭了。
  
  那一幕的衝擊太大,大到她呆立場邊許久許久,眼睜睜地看著他邊摟著火辣的外國美女邊大放厥詞。
  
  在她幫著二哥裝潢新家的時候,不知幾次甜蜜蜜地想著她和他未來的家要如何佈置,在她幫著二哥籌備婚禮的時候,不知幾次喜孜孜地想著她和他要有怎樣的婚禮,可是--
  
  就在她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他背著她偷吃,說著的話是要如何如何管教她,她真為自己不值,真為自己叫屈呀。
  
  「這位小姐,還沒結婚就急著抓猴,太早了吧?」
  
  不知火之所以叫不知火,是因為他愛玩過了頭,愛鬧沒節制,一瘋起來連火燒屁股都渾然不知、渾然不理,所以大家才都叫他不知火。像現在場面就已經夠爆了,他也不忘放把火,助長一下火勢。
  
  李奕青生氣地瞪了他一眼,緊張地拉住平遙的手,想辦法圓場面。「真的沒什麼,茱莉亞是外國人,難免比較熱情,妳別想太多。」
  
  「不是我想太多,是你想太少了。」話才說完,對方竟噘起豐盈的美唇對她飛吻,一點都不把她放在眼裡的得意模樣,氣得她七竅生煙。
  
  「幾個朋友一起出來玩,真的沒有什麼,拜託妳別小題大做、大驚小怪,好不好?!」
  
  「這哪是幾個朋友?這是二對二約會!」
  
  「不過就是朋友熱情了點,妳別這麼不講理。」
  
  「林黛玉就是這樣給賈寶玉氣到吐血而亡的--」平遙真的火了,這就是最讓人感到生氣的地方,他總是理所當然地接受所謂的好意、熱情,卻沒想過她這個女朋友會多難受。
  
  「真是夠了,我不是什麼賈寶玉,妳也不是林黛玉!」李奕青受不了地大叫。方修月這麼打比方,她就對號入座,都什麼時代了,演什麼紅樓夢。
  
  沒錯,這就是事實,她不是他的林黛玉,不是他的唯一……
  
  這話直接把站在懸崖邊的平遙推下去,傷心的淚水奪眶而出,她掩著嘴,轉身推開在旁邊看熱鬧的人群,逃離令人難堪的現常
  
  張寧擔心地追了出去。
  
  「小遙--」李奕青才剛拔腿就被不知火給抓祝
  
  「喂喂喂,你剛說的全都是屁話嗎?女人一鬧,你就連男性尊嚴都不要了?要抓奸也得在床,光和朋友出來玩就有罪,你以後還想堂堂正正當個男人嗎?」
  
  李奕青臉上一陣難堪,面子上掛不住地被朋友拖祝
  
  那狂奔而去的身影讓他很介意,介意得胸口發悶。
  
  他真的沒做什麼,為什麼她要這樣小題大做?要讓他在朋友面前面子盡失?
  
  他心情鬱悶地灌著酒。
  
  ***
  
  九點過了……
  
  九點十五……
  
  九點半……
  
  平遙一雙怒氣未消的眸子瞄向李奕青空空如也的座位次數愈來愈頻繁,火氣也愈來愈猛,要是他在座位上的話,保證會被她眼中射出的雷射光燒死。
  
  這傢伙竟然到現在還沒來上班!
  
  是昨天玩到太晚?還是故意不來上班?
  
  想到昨晚的事她就有氣,昨晚衝出PUB,故意在外面等他,結果只有小寧擔心地追出來,而他竟然沒有。
  
  她……真的好失望。
  
  晚上氣得睡不著,那衝擊性十足的畫面一次又一次地浮現,她一次又一次地搥打棉被,托他的福,她的棉被又鬆又軟,比全新的還棒了。
  
  今天早上刻意地打扮得美美的,就是不想輸給那個外國美女,而且打算先放下醋意,寬宏大量地給他一個機會求她原諒,可是……
  
  他到現在還沒出現!
  
  她的心懸在半空中,難受得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手機拿來拿去,就是拿不定主意,最後終於再也按捺不住地撥了電話。
  
  「喂,奕青,你在哪裡?」忍著,先別發火,她用力地吸氣,穩住在肚子裡亂衝亂撞的火氣。
  
  「喂……小遙呀……妳在哪裡?」
  
  電話那頭傳來李奕青含糊不清的咕噥聲,一副還沒醒的樣子,看樣子昨天玩到很晚,現在還在睡。
  
  「都幾點了,我當然在上班了。你還在睡?快點起床,該上工幹活了。」聽見他驚呼一聲從床上彈起,慌亂中似乎跌下床,乒乒乓乓地撞倒不少東西,她關心地問:「你還好嗎?」
  
  幾乎同時,手機清晰地傳出一句英文,「Areyouallright?」
  
  操著英文的年輕女子咯咯地嬌笑扶起跌倒的李奕青,兩人笑成一團。
  
  平遙整個人凍住了,手機滑落……這下真的捉姦在床了。
  
  這幾個月來,他假藉各種理由慇勤地追求她,就因為有那麼一點點喜歡他,那麼兩點點欣賞他,她就裝傻讓他追。
  
  經過醫院那件事後,兩人終於跨越了曖昧不清的那條線,成了真正戀人。正式拜會過父母,他們之間就有了一種准夫妻的感覺。
  
  一切都是那麼的甜蜜、那麼的美好……直到昨天晚上……直到今天早上……
  
  他在那個外國美女家中過夜!
  
  霎時,一切甜蜜,美好灰飛湮滅……
  
  「小遙,妳怎麼了?!」
  
  葉舒才剛推門進來,就看見像石像似地呆站在位子一旁的平遙,面無血色,眼淚簡直是用倒的。「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和小李吵架了嗎?」
  
  她趕緊繞到桌子後面,捨不得地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他人呢?」轉頭看不見兒子的蹤影,她納悶地問道。
  
  「我不要管他了啦--」平遙哭著說:「總監,我也不要做了,我要辭職。」
  
  「為什麼?!」葉舒嚇了一大跳,焦急地哄她。「情侶總會吵架的嘛,床頭吵床尾和,別急著一刀兩斷。」
  
  「他上了別人的床了啦,誰要跟他和。」她愈說愈火,剛才忍著不發的火氣全發了出來,邊哭邊罵那個用情不專的濫情魚。
  
  「什麼?!」昨天晚上兒子沒回家,葉舒還以為他去找未來的媳婦了,也不管他在外過夜的事,早上還沒見到他,所以才過來探探,沒想到是出了這種狀況,這下聰明如她也不知怎麼替兒子說好話了。
  
  平遙隨便收拾一下私人物品,不理會她的挽留,倔著一張臉離開了。
  
  半個辦公室的人目睹平遙紅著眼睛、帶著東西離開,老闆娘憂心忡忡地送人,一下子消息就傳遍公司,史上最長的助理紀錄畫上休止符,而傳聞中的婚嫁恐怕也生變量,事情好像又回到了原點。
  
  ***
  
  午餐過後,咖啡館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濃醇的咖啡香味瀰漫在空氣之中,而櫃檯前坐著的那個男人,他的臉色比不加糖的Express還苦。
  
  「修哥……」
  
  「年紀比我大還叫我哥,你敢叫,我不敢應。」方修月冷冷地堵回去。這個害小妹傷心哭泣的壞東西還有臉來,沒把他大卸八塊就算他命大了。
  
  「拜託讓我上樓見小遙,讓我親自向她解釋。」李奕青向來沒有耐性,更不喜歡求人,但為了見平遙,他忍了。
  
  早上他本來就醒得慢,再加上昨晚真的喝多了,等他稍稍清醒,趕回公司,小遙已經走了,媽媽劈頭就是一頓好罵,來不及聽完訓,他就火速地衝來這裡。
  
  一進門,方修月和平心兩人像唱雙簧似的,把他罵得狗血淋頭,他連回話的空隙都沒有,任由他們罵到爽。還好大姊平心講理,願意為他上去叫人,但等了半天還沒見到人,真是急死他了。
  
  「想都別想,你給我乖乖等著,要是小遙不肯見你,我馬上趕你出去,你連坐都別想坐在這裡,大淫蟲。」
  
  「我沒淫!」李奕青大聲喊冤。
  
  昨晚被朋友拉住,也許是酒入愁腸,一下子就醉了,他被拖到茱莉亞家過夜,睡在她家客廳,連她的床都沒上,更別說人了。
  
  早上接到電話,迷迷糊糊地從沙發上掉下來,小遙誤會了,連帶地,所有的人也都冤枉他,可是他什麼都沒做呀。
  
  廚房後面連通樓梯間的門開了,平心拉著心不甘情不願的平遙下樓了。
  
  一見心上人,李奕青一個箭步往前,緊緊拉住她的小手。「小遙,妳終於肯見我了,太好了。」
  
  看見她哭得又紅又腫的雙眼,他心一揪緊,原本認為他並沒有做錯任何事的想法立刻打了折。
  
  他有錯!他又害她哭了。
  
  平遙噘著嘴,嗔視著他。要不是大姊替他說了好話,要不是看他還有心挽回,要不是一時心軟,她也不會見他。
  
  平心把那彆扭對望的小兩口拉到離櫃檯最遠、最死角的桌子,要他們好好談,隨即轉身回櫃檯。
  
  看方修月伸長脖子拚命偷看的擔心模樣,她沒好氣地打他一記。
  
  「妳未免也太爽快了吧,這麼快就原諒那個花心大蘿蔔。」他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
  
  「原不原諒他由小遙決定,不是我、也不是你。」
  
  「話是這麼講沒錯,可是我就是不能輕易原諒害小遙哭的人。」
  
  平心明亮的眸子泛起些許的無奈,輕聲低喃,「那害我哭的人呢?」
  
  聲音雖小,方修月還是聽見了,他手上的盤子差點就摔落地上,一臉錯愕地追問:「誰?誰害妳哭?妳……」
  
  妳喜歡誰?他連這句話都問不出口,只能心急如焚地看著她。
  
  「哈哈哈,沒有啦,開玩笑的啦。」飽含感情的凝視讓平心心神一蕩,連忙撇開視線,用大笑掩飾方纔的失言和現在的尷尬。
  
  「是喔,有的話告訴我,我再幫妳出氣。」方修月不確定她說的是真是假,但可以確定的是,他那受到驚嚇的心到現在還跳個不停。
  
  「一定,一定。」平心轉身開始做三明治,心裡大聲地暗罵一聲:笨蛋!
  
  咖啡館角落的桌邊--
  
  「對不起,我錯了,我不應該害妳傷心哭泣。」李奕青輕撫她哭紅的雙眼,心中萬分不捨。
  
  半垂的眼瞼訝然抬起,緊抿的粉唇微微泛起欣慰。
  
  「妳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做任何對不起妳的事。」他舉手發誓他真的沒上茱莉亞的床,真的什麼事都沒發生。
  
  「真的沒有?」哀怨悲傷的心終於又再度跳動,她願意相信他,但還忍不住地再問一句,好像再聽一次肯定的否認,心情就能再好一分。
  
  「真的沒有。」他滿頭大汗地解釋,「至於那些大話,全都是開玩笑的,妳不要當真,男人嘛,在外面吹吹牛而已。」
  
  「男人要面子,女人就不用嗎?你說得痛快,我聽了卻很痛苦,特別是在別的女人面前……」她扁著嘴埋怨。
  
  「拜託!什麼別的女人?只是一起吃飯、一起玩的朋友,根本就沒有什麼,妳別捏著這種小事不放,好不好?」上床這種大錯他都沒犯了,她幹麼硬是要給他安罪名,他受不了地大叫。
  
  「小事?你真的認為這是小事?你就這麼不甘寂寞嗎?我一忙,你就背著我找別的女人?她黏在你身上耶,哪裡是普通朋友!」他當她是傻瓜嗎?矢口否認就可以矇混過去。
  
  「都說了,外國人比較熱情嘛。」
  
  「你又不是外國人,你不會拒絕嗎?」
  
  「總不能當場給人家難看吧,大家朋友一場嘛。」詞窮的他感到一陣難堪、煩躁,不自住地提高音量。
  
  「所以你就理所當然地接受?!」看他不知悔改地強辯,她的火氣愈來愈大。
  
  「妳這麼愛吃醋,以後咱們怎麼繼續?難不成從今以後,我連女的朋友都不能有?這太扯了吧?」
  
  她懂了,他之所以認錯,只因她哭泣,他只是向她的眼淚屈服,並不是真的認錯,在他的想法中依然不認為隨便接受異性的好意有什麼錯,這一切不過是一個愛吃醋的女人小題大做。
  
  事情根本沒有解決。
  
  她愛他,也知道他愛她,但她無法接受他對感情所抱持的輕鬆態度,難道就因為她看得比較重,所以就要忍受他的隨便嗎?
  
  他享受感情的輕,卻要她承受感情的重。
  
  她為自己感到悲哀、為自己不值,一顆心漸漸地往下沉……愈來愈深……
  
  「小遙?」她怔怔地看著他,早已哭紅的雙眼泛著淚光,那眼中深沉的失望比所有的責難還讓他感到心痛,他害怕地抓住她的手。
  
  平遙輕輕抽回手,站起走向櫃檯,默然地泡起咖啡。
  
  方修月和平心也嚇到了,從沒見過小妹這個樣子,兩人不約而同地望著隨後追來的李奕青,他同樣的一頭霧水。
  
  大家愕然地看著她的動作,在熱咖啡中倒入白蘭地,放入檸檬片後加上鮮奶油球,然後放上肉桂棒。
  
  她將咖啡送到李奕青面前,這是她第一次為他煮的咖啡,也將是最後一杯。
  
  「昨日種種算誤會一場,你也不用煩惱怎麼繼續,這杯咖啡我請,喝完我們就Byebye,你不要再來,我不會再見你這個無賴。」
  
  「什麼?!」李奕青整個人嚇呆了。
  
  平心看出小妹的假強,擔心地看拉住她。
  
  既然他死性不改,死不認錯,那她也只好忍痛切斷這感情線,理智上知道這樣做是對的,但情感上卻難以承受。
  
  她強忍住淚,不想做一個用眼淚挽留男人的女人,那太悲哀了。送上咖啡之後,她轉身而去,重重地關上門。
  
  李奕青總算回過神來,失魂落魄地想要追上去,卻被方修月和平心攔下來。
  
  「讓她靜一靜,有機會再慢慢談。」平心苦口婆心地勸道,在火氣上急著溝通,常常只是加速決裂而已。「我上去看她。」
  
  方修月忿忿地將他推出櫃檯。「小遙不原諒你,我也不原諒你,咖啡喝一喝,快滾吧。」
  
  李奕青洩氣地頹坐在櫃檯前,雙手抵著額頭,宛若失去意識的茫然,幾乎過了一世紀之久,他才端起來輕啜。
  
  「這是什麼咖啡?」
  
  「既然你誠心誠意地問,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這叫瑪克蘭咖啡。」方修月斜靠在櫃檯邊,一手閒閒地撐著臉頰,涼涼地加上批注,「又叫失戀咖啡。」
  
  散糊的鮮奶油甜膩,涼了的咖啡苦澀,泡久的檸檬皮酸楚,白蘭地烈喉,肉桂辛辣,酸、甜、苦,辣、澀……諸味雜陳,這就是失戀的滋味。
  
  他不懂!
  
  女人哭,不就是要男人去哄她,他都低聲下氣地哄她了,為什麼她反而更生氣。
  
  她相信他沒有出軌,卻執意在小事上討個輸贏,甚至為此和他分手。
  
  他愛她,可是他弄不懂她的邏輯,真的不懂。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6-26 00:09:50

第八章
  
  「小遙--」
  
  一聲熟悉的呼喚從樓下巷道傳來,輾轉難眠的平遙從床上彈起,飛奔到窗邊,李奕青靠站在車邊,雙掌圈成喇叭狀對著樓上大叫。
  
  夜色幽暗看不清,但他好像清瘦不少,連頭髮也零亂不堪,哪像他英俊瀟灑的樣子,驀地,心頭一陣不捨。
  
  看見伊人芳蹤,李奕青叫得更起勁了,隨著他的聲聲呼喚,巷道內的窗戶一個一個跟著亮了起來。
  
  「妳這樣躲著我,我好難過,妳知不知道?小遙--」半醉的他口齒不清地叫喚著。
  
  那杯失戀瑪克蘭的滋味好像一直停留在口中,無論喝多少酒都無法衝去那苦楚與酸澀。
  
  他不接受、不承認這種莫名其妙的分手--
  
  平遙難堪地躲回窗內,關上窗,緊拉窗簾,聽著一聲聲充滿感情的呼喚。總算她在他心目中還佔有一席之地,總算她所受的苦還有一點代價!不爭氣的眼淚又湧了出來。
  
  慧劍斬情絲的那一瞬間簡單,但之後就難了。
  
  情絲千絲萬縷纏在身上,思念涓涓滴滴積在心頭,左想右想全是他,不止一次後悔,不止一次想原諒,然而他對感情所抱持的輕讓她難以釋懷,於是又否決了原諒的念頭,努力地說服自己做得對。
  
  然後,一次又一次地、反反覆覆地、週而復始地--折磨自己。
  
  平心輕敲房門之後推門進去,看妹妹又哭得淚流滿面,心疼地抱住她,在姊姊的懷中她哭得更凶了。
  
  「姓李的,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你要吵幾次才甘心?」住在二樓的方修月火冒三丈地探出窗外臭罵。先是來鬧咖啡館,接著晚上吵死人,再這樣下去,小遙的臉都被他丟光了。
  
  「我管它幾點,你們不讓我進去,不讓我見小遙,我就繼續叫--」
  
  砰的一聲,一個盆栽正正地砸在車頂上,一攤爛泥、爛草四處飛濺,李奕青嚇了一跳,反射性地跳開。
  
  「再不住口我砸死你。」方修月氣得一腳踩在窗台邊,一手指著他,流利地狠咒一大串。
  
  「修哥,你棒打鴛鴦會娶不到老婆,孤苦一生。」一肚子火氣再加上一肚子酒精,李奕青什麼狠毒的話都罵得出口。
  
  「我本來就孤苦一生,還輪不到你咒我--」
  
  國中時死了母親,高中時失去父親,和英國愛丁堡的外祖父老死不相往來,天上天下俯仰無親,他哪壺不開提哪壺,氣得方修月失了理智,真給他舉起茶几,用力地砸下去。
  
  還好李奕青不是醉得很厲害,躲過從天而降的大暗器,兩個男人隔空對罵起來,整條巷道不只是燈光全亮了,有人開窗看熱鬧,有人大罵擾人清夢。
  
  平心受不了地拍打額頭,衝下二樓攔住方修月。再不出面阻止,只怕衝動的他就這麼跳下樓和李奕青對幹起來。
  
  「夠了,阿修,他喝醉了,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喝醉就了不起,我馬上去灌一瓶就公平了。」
  
  平心拿出大姊的威嚴喝止,他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閉嘴,餘怒未消地怒視那不知死活的傢伙。
  
  她探出窗外,好沒氣地說:「李先生,你是要我報警,還是要我打電話叫你爸媽來領你回去?如果兩樣都不想的話,請你像個大人,自己安靜地離開,不要再鬧了,夜深了,大家都要睡覺了。」
  
  「心姊,我拜託妳……」李奕青不死心地苦苦哀求。
  
  方修月立刻抓起電話,還怕他看不清楚似的,特地拉線到窗邊。
  
  李奕青沮喪地靠在車邊。
  
  為什麼女人可以這麼狠心,說斷就斷,說不見就不見。分手之後,他覺得好難過,有種不能呼吸的窒息感。難道她不會嗎?隨便瞄他一眼就閃進去,難道他的苦苦哀求,她全沒放在心上?一點也不在乎?
  
  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那他的痛苦算什麼?之前的甜蜜算什麼?
  
  懊惱呀!他憤而轉身用力地搥車子、踹車子,發洩滿腔的怒氣之後,這才悻悻然地上車離去。
  
  「對不起,吵到大家了,沒事了,沒事了。」
  
  平心不好意思地對被驚擾的鄰居道歉,燈光一戶一戶地熄滅,不一會兒巷道又恢復了寧靜。
  
  她和方修月有默契地往上看,交換一個擔憂的眼神,兩人一起上樓,果不出其然,小妹又窩在床上抱著枕頭哭了。
  
  「那個王八蛋是要害妳哭幾次才甘願?下次他要是敢再來,我一定不放過他。」
  
  「不要,你別打他。」
  
  「他頭殼壞了,跟一個喝醉的人計較,真是的。 笨蛋,你還有我們呀。」平心躺到妹妹旁邊,隨手抓起枕頭丟他。
  
  聽到這麼窩心的話,方修月心頭一熱。沒錯,他還有從小一起長大的平家三姊弟,根本就不要管那個醉漢說什麼。他開心一笑,抱著枕頭躺到平遙的另一側。
  
  「修哥,人家說到嘴的肉不吃可惜,是不是這樣?男人為什麼老是這麼花心?」她邊吸鼻子邊問同樣身為男人的他。
  
  「我哪知道,我又沒花心過。」方修月煩惱地抓抓頭。
  
  「喔?是嗎?」平心不以為然地斜瞅他一眼。不知道誰是少女殺手。
  
  「我什麼時候花心過了?」別人可以說他,就她不可以,也不想想他是為了誰甘願守著弟弟的身份,什麼都不敢做。
  
  「要吵之前,先幫人家想想辦法嘛。」平遙連忙展開雙臂阻止左右兩邊快鬥起來的姊姊哥哥。
  
  「妳想原諒他嗎?」平心微笑地問道。
  
  「嗯,我好想原諒他,反正他又沒真的出軌,可是我又好怕,怕他改不了老毛病,總以為只要沒出事就沒事,一點也不替人家想。」她心情矛盾地說。
  
  「既然這樣就不要原諒他,省得一天到晚擔心受怕,怕真不小心出事了,到時候傷心就不止這樣。」方修月簡直是負方的代表,一下子就否決了原諒之路。
  
  「岳父大人,怕女兒被搶也不是這樣,想點辦法解決一下目前的困境嘛。」平心橫過妹妹,沒好氣地拍了他一下。
  
  「那種傢伙有什麼好?」
  
  平遙 扁著嘴,喃喃說起他的好,「他像個大男孩,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我喜歡那種爽直的個性。他很有才華,工作又認真,雖然有的時候是固執了點,但是我還是很欣賞他。他對我很好,很疼我,很重視我,我隨口說的話他都會放在心裡,讓我很感動。她還說我很溫柔,說會保護我……」
  
  「知道了,修哥想想辦法,要是真的不行的話,保證找一個比他更棒的男朋友給妳。」看她雙眼泛淚,方修月不捨地抱抱可憐的小妹。
  
  「阿修,你是要幫忙和好,還是幫忙拆散?」平心不解地問。
  
  「我沒義務幫罵我的傢伙呀。」
  
  「男人真是小心眼。」
  
  ***
  
  手機響了半天,李奕青才回過神來。
  
  手機做得太過小巧也有點麻煩,混在雜物中間還真難找,他在有夠亂的桌上摸了半天才找到,接起一聽是茱莉亞,腦海中立刻閃進那個莫名其妙分手的平遙,忍不住哀歎一聲。
  
  「你好過份喔,聽到人家的聲音就咳聲歎氣,虧人家還好心地安慰你好久。」茱莉亞半撒嬌半埋怨。
  
  「唉,別說了。」
  
  為了挽回小遙,他用盡了他所知道的步數,先奪命連環Call,結果她關機,接著去咖啡館,遇到心姊算幸運,請他喝杯咖啡,客氣地跟他說小遙不見客,要是碰到方修月,鳥都不鳥他。
  
  喝了酒,膽子也大了,顧不得丟臉,在她家門前展開愛的呼喚,結果換來方修月的發狠猛砸。努力了一陣子,事情毫無轉機,心煩意亂之後就是心灰意冷了。
  
  電話那頭的茱莉亞一聽他還是這麼沒精神,猜出他和女朋友分定了,也不管他意興闌珊,熱情地邀他出去玩,也不等他確認,就當他答應地掛上電話。
  
  掛上電話之後,他的心情更沉重了。
  
  「哇塞,小遙一走,辦公室又打回原形了。」
  
  會計雙嬌又聯袂來訪了,兩個人笑盈盈地走到窗邊的大辦公桌前,按照慣例獻上珍珠奶茶。
  
  李奕青習慣接受的手停在半空中,突然想起平遙的話。「謝謝妳們的好意,其實我不喜歡喝甜的東西,對不起。」
  
  「真的?!」會計雙嬌訝然地瞪大眼睛,大家都以為他喜歡,也不知請過他幾回了,直到這一刻才知道他不喜歡喝甜的,她們一臉尷尬地拿了回來。「討厭啦,既然不喜歡,為什麼不早說?」
  
  「妳們一片好意,我不好意思拒絕,所以就收下了。」
  
  「那你喜歡吃什麼?下次我們買你喜歡吃的東西。」
  
  李奕青笑笑搖頭。不知怎麼搞的,這種調劑生活的小小樂趣似乎變得不再那麼有趣了。
  
  氣氛突然往下掉,會計雙嬌覺得無趣就告辭出去了,才一拐出房間,兩人立刻就嘰嘰喳喳地說起來。
  
  「小李變得好奇怪喔,一點精神都沒有。」
  
  「這是當然的了,小遙不但是他的助理,還是論及婚嫁的女朋友,妳有沒有看過她手上那個鑽表?老闆娘送的,很貴的。」
  
  「這個我當然知道,可是小李人緣那麼好,還怕沒女朋友?我真沒想到這次他會這麼難過。」
  
  「總會難過一陣子的嘛。」
  
  「那我們過一陣子再找他玩嘍。」
  
  「玩什麼?妳喔,人人有機會,個個沒把握的事少碰,免得自找難看。」
  
  會計雙嬌在走廊上和樣品室的花詩錯身而過,花詩隱約聽到她們在聊已經陣亡的平遙,她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高興地往李奕青的辦公室走去。
  
  「小李,我幫你送樣品過來了。」她把樣衣掛在架上,一臉親切地笑問:「沒助理一定很不方便吧,我現在有些時間,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儘管說。」
  
  之前用的那些年輕貌美的助理老是沉不住氣,爭風吃醋,惹是生非,搞得老闆娘乾脆不讓他用女助理,既然平遙破了這個例,那麼她也可以。超級粉絲花詩這麼盤算著。
  
  李奕青打量四週一圈,竟一時不知該請她幫什麼忙,因為所有的一切都是平遙主動處理,他毋需費心或指揮。
  
  「沒關係,那我先整理一下房間好了。」提平遙做什麼?她已經出局了!花詩在肚子裡嘲笑個不停。
  
  「謝謝。」李奕青回頭繼續工作。巴黎聯展的事已經迫在眉梢,不管心情好不好,他都得如期完成,絕不能搞砸。
  
  「你也不是沒料的傢伙,一定不會有問題的。」
  
  平遙 鼓勵的話再度在耳邊響起,他無奈地苦笑一聲,開始埋首工作。
  
  「請問,這些雜物都是收在哪裡?」
  
  李奕青指著牆上的告示板,「小遙都是編上號,訂在上面。」
  
  「怎麼編號?」
  
  「我也不知道,她怎麼編,我怎麼用。」
  
  這樣叫她怎麼做事嘛?!花詩臉上拉下三條黑線,就算覺得不快,她依然保持微笑和偶像說話。
  
  「沒關係,等一下,我研究一下,不會有問題的。」她拍胸脯保證。
  
  看見他剛出爐的設計稿,她忙不迭地拿起來看,眼中閃著崇拜的光芒,有如江水滔滔地湧出讚美。
  
  「妳有沒有覺得哪裡需要改一下?」既然她有興趣,順便問一下她的看法。
  
  「這麼完美,哪需要改。」
  
  他皺起眉頭。就是覺得哪裡怪怪的才問,為什麼她連看都沒仔細看就忙著說好聽話?要是小遙的話一定不客氣地挑起毛病,然後他就忙著辯護自己的設計,一攻一防之間常常 迸發很棒的想法。
  
  「妳太客氣了,小遙她……」
  
  夠了,每一件事都可以扯上平遙,她終於受不了了。
  
  「小遙小遙說個不停,你煩不煩?小遙是你奶媽?她走都走了,你也該習慣沒有她的日子了。」
  
  話一出口,兩人尷尬地對望著,唐正突然開門,嚇了兩人一大跳。
  
  「小李,你怎麼沒來開會?全部的人等你一個,快走吧。」
  
  「對不起,我忘了看行事歷了。」李奕青匆忙地跟著他去開會了。
  
  花詩愣愣地呆站了好幾秒,決定不當他的助理了,免得幾個月後就當掉。
  
  ***
  
  豪華別墅中正舉行著熱鬧的生日派對。
  
  茱莉亞拉著李奕青穿越擁擠的人群,到泳池邊的吧檯和主人打招呼,初次見面的年輕人一副熟得不能再熟的樣子。
  
  「老兄,當服裝設計師一定很爽吧?身邊環繞著美麗的模特兒,光應付女人整天就忙得不可開交了吧?」
  
  「哪有。」李奕青眉頭微皺。現在他愈來愈介意人家說他整天在應付女人。
  
  「今天好好玩,改天介紹一些模特兒給我認識。」忙得不可開交的主人自顧自地丟下話後就走開,混進另一掛年輕人當中。
  
  「你發什麼呆?來了就要好好玩嘛,把煩惱丟掉,開心地玩嘛。」茱莉亞親熱地挽住今晚的男伴。
  
  李奕青用力丟掉惱人的情緒,跟著她遊走整場宴會,大家一聽到他是服裝設計師,男的反應八成和主人差不多,女的反應則跟公司那些粉絲相差無幾,空洞、不著邊際的交談一多,那種乏味、疲倦的感覺又跑了出來。
  
  花詩說得沒錯,既然小遙走了,他就該習慣沒有她的日子,可是不過才短短半年,她的影響力滲透到他生活的每個角落,難道他真的無法擺脫小遙對他的種種影響嗎?
  
  不信!
  
  花瓶一樣的模特兒多半腦袋空空,難免言之無物,那就找個聰明的女孩試試。李奕青環視全場,找到一個看起來最精明能幹的女孩搭訕,儘管她言詞犀利,反應敏捷,但還是有種隔靴搔癢,搔不到癢處的感覺。
  
  不信邪!
  
  在那之後,他乾脆拿出聯絡本,一個一個打,接到電話的女人無不先驚呼幾聲再說。以前的李奕青接受邀請都來不及了,哪還需要約人,每個人都是喜出望外地和他聊,然而不管聊得多起勁,還是聊不進心底深處。
  
  不得不信邪!他中小遙的毒太深了。
  
  「唉!」
  
  唐正瞅高眼睛看著賴趴在他辦公桌上的李奕青,沒好氣地抓起一迭文件打了下去,「有時間在我這裡咳聲歎氣,乾脆把模特兒挑一挑。」
  
  這次選用當地模特兒,一方面節省經費,另一方面可拉進和當地的距離感。巴黎那邊送來了一大迭模特兒數據先供他們過濾。
  
  如果是以前的話,李奕青一定是興高采烈地品頭論足,然而失戀之後簡直是吃錯藥了,竟連看都懶得看。
  
  「你有沒有人性?我現在失戀,你好歹也安慰我幾句。」李奕青一臉不快地拍掉那塞過來的文件。
  
  「不知道是誰沒事打電話給電話簿上所有的馬子,結果害公司總機被女人們的瘋狂回電給癱瘓了?」
  
  「我只是想試試,看誰能給我那種感覺。」全都是甜膩過頭的傢伙,沒一個有那種甜中帶嗆、辣後回甘的超贊感覺。
  
  「你想在別人身上找小遙的感覺?省省吧!」唐正想來個當頭棒喝似地敲了他一記。「每一個女人都是一朵花,每一朵花都是獨一無二的,以其獨特的姿態綻放,展現其嬌艷花色。梅花不如櫻花艷,櫻花卻無梅花香,根本就不能這樣比、這樣找。」
  
  「難得你會說出這麼像樣的話。」李奕青訝然地坐直身體。
  
  「難得這兩個字就不用加了。」幫小李跑了一趟,小遙只說這是她和他之間的事,別人幫不上忙,人家都這麼說了,他也只能兩手一攤了。
  
  「ㄟ,阿正,你失戀經驗最豐富了,你都是怎麼熬過來的?」
  
  「你差不多一點!」要他幫著出點子時,就說他追愛經驗豐富,現在自己玩掛了,還連他一起咒下去,真是夠了。
  
  「我真的很煩,快教點撇步。」自暴自棄過後反而倍感空虛,總得找個法子度過去。
  
  唐正沒好氣地吐一口氣。「轉移注意力,比如說全心工作,像你現在就該把全副心思放在巴黎聯展上面,而不是打電話問候全天下的女人。你乖乖地修身養性,也許她還會考慮和你重修舊好。」
  
  「難怪你永遠都這麼沖,原來失戀是你向上的力量。」他恍然大悟地喃喃自語。
  
  鏘、鏘、鏘,再補幾拳。
  
  李奕青摸著頭上的包回辦公室。他決定了,為了證明自己、為了挽回小遙,他要拿出全部的實力辦好巴黎聯展,揚眉吐氣,然後抱得美人歸。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6-26 00:10:22

第九章
  
  六個設計師品牌,一夥將近三十人浩浩蕩蕩地在機場大廳集結。
  
  「小李,你在找誰?」唐正看李奕青坐立難安地東張西望,納悶地問道。
  
  「Checkin時間都快截止了,小遙怎麼還沒來?」
  
  「你癡呆了?小遙已經離職,她當然不會來了。」
  
  原來,幾天前李奕青送了機票到傻樂為咖啡館,邀請平遙到巴黎看展,酒店的住宿也都幫她打點好了。他知道她很想去巴黎,也認為她應該會接受這份邀請,可是到現在還沒看到她,他好急。
  
  終於,一抹熟悉的身影抓住了他焦慮的視線,平遙穿越大門,風姿綽約、娉娉婷婷地走過來。
  
  不過才一個月不見,她更加的明艷動人。李奕青的嘴角慢慢擴大,再擴大,原來光用看的,就能引起如此的喜悅。
  
  好,在巴黎一定要想辦法重修舊好,
  
  突然,一隻壯碩的臂膀摟在她纖巧的肩上,她斜仰著頭,朝那手臂的主人微笑,而那男人也微笑回視,氣氛好得足以讓李奕青心碎。
  
  農戴維輕摟著平遙往等候的眾人走去,朗聲道歉,「對不起,差點遲到了。」
  
  「老闆,這位是?」巴姬度的員工連忙迎上去,好奇地問起眼生的可人兒。
  
  「我跟你們介紹一下,她是我的准未婚妻平遙,」
  
  准未婚妻?!石化的李奕青終於被這句驚天動地的話給狠狠敲醒,撥開巴姬度的員工,火氣騰騰地殺到他們面前。
  
  「搞什麼?妳怎麼會變成他的准未婚妻?難道妳真的喜歡這種全身是肥肉的大猩猩嗎?」
  
  「李先生,請你講話客氣一點。」身強體壯的農戴維一手就擋下猛衝過來的火車頭。
  
  連忙跟上來的唐正抓住衝動的李奕青,一臉疑惑地看著驟換身份的平遙。
  
  她一臉尷尬地向豐色的同事們問好,嬌羞地說:「我和戴維交往得很順利,等我們從巴黎回來就要準備訂婚了。」
  
  「先來個婚前蜜月,回來就訂婚、結婚,然後再去度個正式的蜜月,這樣的安排真不錯。」
  
  農戴維一臉幸福地輕撫著挽在臂上的柔嫩小手,巴姬度的員工爭相地向突然宣佈喜訊的老闆道喜。
  
  可惡,搶了他的女朋友,還敢在他面前嗆聲!李奕青氣得咬牙切齒,張牙舞爪的,要不是唐正抓著,恐怕早就跳到情敵身上大打出手了。
  
  「不可以--」
  
  雖然不知道為何事情會突然轉變至此,但他知道絕不能讓主辦的豐色代表當眾幹架,更不能讓籌劃大半年的聯展在最後的節骨眼搞砸!唐正苦口婆心地勸,好不容易他才稍稍冷靜下來,但還是氣呼呼的像只得了氣喘病的水牛一樣。
  
  「小遙,這次我可是特地為妳安排了頭等艙,連房間都是頂級的喔。」農戴維神氣地挽著平遙越過圍觀的眾人,跟著部下到櫃檯辦理登機手續。
  
  李奕青當下被比了下去。他送去的機票只是經濟艙,房間也是和參加聯展的人相同等級,他只興奮地想著終於可以和她一起去巴黎,沒特地想到用升等來寵她。
  
  平遙經過他面前時,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猛對他眨著,可愛的小粉唇欲言又止地嘟了嘟,看得李奕青差點忍不住想一把將她拉過來,可是卻只能心痛地和她錯身而過。
  
  ***
  
  航空公司的椅子一定是用針做的,害他坐也坐不穩;食物一定是用蠟做的,吃起來一點味道也沒有,空調一定也有問題,不然他的呼吸不會這麼不順。
  
  十幾個小時的航行時間,他只能眼巴巴地望向頭等艙的方向。小遙和別的男人在那裡,失戀瑪克蘭的那股酸、甜、苦、辣、澀不斷地湧上。
  
  終於抵達了浪漫之都、時尚之都--巴黎。
  
  才剛進駐酒店,李奕青丟下唐正的耳提面命,趁著大家忙著整理行李的空檔,直接殺向高級套房。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後,門開了,平遙驚訝的臉蛋出現在門後,他立刻推門進去緊緊地抓住她,好像她會跑了似的。
  
  他打量了四週一圈,發現房間還真的比普通客房豪華,精美的洛可可雕飾、華麗的壁爐、璀璨的吊燈、大盆的鮮花,他暗罵一聲可惡。他也不是沒錢,只不過粗心一時給忘了,下次一定把那個大猩猩比下去。
  
  「小李,你抓得人家好痛喔。」
  
  「對不起--」李奕青連忙放手,並且急切地追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平遙靜了一下,斜高的眸子瞅視著他激動而渴切的表情,粉唇微彎,勾起一抹興味的笑容,小手輕輕地掩飾,轉身背對他,輕聲地說起分手之後的情況。
  
  「你以為我真的那麼無情嗎?你一直來找我,我當然會心軟。人家本來是想原諒你的,可是修哥卻不同意,所以他介紹了戴維給我認識,他是我們店裡的常客,也是修哥的朋友,當然也是巴姬度的老闆。」
  
  他聞言大怒。那個方修月究竟要阻撓他到什麼地步?8妳呢?妳怎麼說?妳這麼聰明、這麼有主見,一定不會接受這樣的安排,對不對?」
  
  現在才誇她,太晚了。
  
  「你說什麼呀?修哥最疼我了,哪會有什麼『這樣的安排』,我和戴維純粹是朋友,他看我心情不好約我出去散散心,人家一片好心好意,我怎麼好拒絕,所以就理所當然地接受他的邀請了。」
  
  「他約妳,妳就去?妳怎麼可以這麼隨便?!」他醋意難耐地大聲質問。
  
  「我哪有隨便?跟朋友出去,很正常呀,你有女的朋友,我當然有男的朋友,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
  
  「這……這……不一樣好不好?」
  
  「哪裡不一樣?」她斜著頭,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只見他張著嘴,卻說不出一句話,她輕歎一聲繼續往下說:「戴維人真的很好,在我最傷心、最難過的時候安慰我、鼓勵我,哄我開心,我一感動就接受他了,事情發展得又順利又快,結果就醬了。」
  
  李奕青重重地坐到床上,扶住床柱的那隻手緊抓、再緊抓。
  
  怎麼會這樣?!就在他忙著聯展的時候、就在他想辦法挽回芳心的時候,事情發展到意想不到的地步。
  
  他好氣、好氣--
  
  一股似曾相識的熟悉感緩緩地冒了起來……
  
  當初,他之所以和她鬧起來的起因,和這個情況好類似,此時此刻,易地而處,他這才深切體會到這個「理所當然」有多傷人。
  
  「對不起,我錯了!」他猛然抬頭,拉住她的雙手誠心誠意地認錯。
  
  「我又沒哭,所以你沒有錯。」她故意以他男人不應該讓女人哭泣的邏輯推算回去,她沒哭,所以他沒錯。
  
  他拉她坐下,殷切懇求地說:「妳知道我在說什麼,我知道我不應該背著妳和茱莉亞出去玩,當我隨隨便便、理所當然接受異性的好意時就已經對不起妳了,我完全沒有想到妳的感受,反而說妳是醋罈子,我知道我錯了,我以後不會了,求妳不要和戴維訂婚。」
  
  他終於弄懂了她之所以生氣的重點,平遙足感欣慰地笑了。「很高興你終於懂了,可是那已經不重要了,我之所以接受戴維的求婚,是因為我對你失望……」
  
  他恨不得多生一張嘴來解釋、來求她。
  
  「聽說你『很忙』,打到公司約你的電話都把總機給擠爆了,反正只要我一不在,你就忙得不亦樂乎,那我算什麼?不過是你百花園中的一朵小花罷了,我不想這麼悲哀呀。」她幽怨地垂下眼瞼。
  
  李奕青翻了一個大白眼。八成又是張寧告的狀,到底要害他幾次才爽,為什麼有這麼多礙事的傢伙?!
  
  「沒錯,我是打了不少電話,也約過幾個人,可是妳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是在她們身上找妳的影子,我真正想要的人是妳呀。」
  
  平遙訝然抬頭,臉上充滿驚喜與訝異。「真的?可是我既沒有模特兒漂亮,嘴巴又壞,心眼又小,又愛吃醋。」
  
  他修常的手指輕撫著光滑柔嫩的粉頰,眸中泛起無限愛憐與興味。
  
  「也許模特兒比妳漂亮,可是她們講話一點都不有趣,也許別的女人都順著我、討好我,可是那只會讓人感到空虛、乏味。我喜歡妳吐我的槽,我喜歡妳逗我笑,我喜歡和妳在一起那種坐在翹翹板上的感覺。我只想和妳過,不是妳的話,一切都不對,一切美好都沒有意義。」
  
  她怔怔地望著心愛的男人,誠摯的告白直直地說進了心底,心頭一陣感動,眼眶也不由自主地熱了起來,她將頭埋進他寬闊的胸膛,用力地抱緊他。
  
  「所以,我拜託妳相信我,拜託妳別和戴維訂婚,拜託妳回到我身邊。」緊緊抱住重回到他懷中的女人,李奕青認真地懇求。
  
  平遙抬起頭,擔憂地說:「現在不行,戴維對我這麼好,我不能傷害他,特別是在這麼緊要的關頭,特別是在這麼多同業的面前,我們得為他保留面子才行,等聯展過後,我們再找機會和戴維好好談。」
  
  他難以忍受地皺起眉頭,「可是我不想看見妳和他出雙入對的樣子。」
  
  「你要以大局為重!你不是說要讓那些懷疑你的人刮目相看嗎?為了努力這麼久的大家、為了豐色、更為了你自己,再忍一忍。」她苦口婆心地勸道。
  
  「小遙--」他又感激又感動地把一雙小手緊貼在胸前。
  
  「小李--」
  
  兩人眼中轉著亮晶晶的星星,四隻手緊緊交握、互扣。
  
  叩、叩、叩……
  
  一陣敲門聲驚醒了感動到不行的兩人,兩人愕然愣視了好幾秒。
  
  「誰?」平遙扯著嗓子問。
  
  「是我,戴維。」門後傳來農戴維低沉的嗓音。
  
  她驚慌地倒吸一口氣,急急忙忙地將李奕青塞進衣櫥。「快躲起來,讓戴維看見就糟了。」
  
  「我不要躲。」雖然等到聯展結束再談此事是個很不錯的主意,但向來沒耐性的他,倒認為早做了斷比較痛快。
  
  「他是柔道兩段,要真動起手來,你是打不過他的。」
  
  男人最怕被女人看扁,她這麼說,他更是想出來,平遙沒好氣地打他催他,他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躲進衣櫥。
  
  躲在衣櫥中,雖然看不見,卻聽得見屋內的動靜,開門聲後隨即聽見農戴維的聲音。
  
  「怎麼這麼慢?有什麼事嗎?」
  
  「沒事。」
  
  一陣短暫的沉默,李奕青的心不由得吊高,忍不住將耳朵側到門邊,生怕聽漏了什麼。
  
  「小遙,我們去吃午餐吧,生蠔在冬季至隔年三月吃起來格外新鮮肥美,現在正是時候,如果妳不喜歡生冷的話就點勃艮地烤蝸牛,當然也要品嚐一下法國最有名的葡萄美酒。吃完飯後,有興致的話,我們坐船游塞納-馬恩省河。」
  
  農戴維充滿誇耀的語調讓李奕青很不爽,在肚子裡臭罵:又來這套,哼,要讓你失望了,小遙的心是向著我的,不是用錢買得通的。
  
  意外地,她的聲音聽起來挺興奮的。
  
  「聽起來好棒喔,走吧。」
  
  棒什麼棒,李奕青不服氣地在衣櫥裡咕咕噥噥,聽到門關上的聲音,他迫不急待地跳出衣櫥,狠狠地瞪著門板好久。
  
  ***
  
  服裝秀排演的現場,一片兵荒馬亂--
  
  模特兒是透過數據挑選,直到這一刻服裝設計師和造型師才見到挑選出來的模特兒們,該給哪位穿哪件衣服,該呈現怎麼的造型,最後的調整十萬火急、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頂上的燈光、背景音樂以及舞台設計是由巴黎的傳播公司包辦,雖然早已往來過幾百通傳真溝通,但設計與落實還是有些落差,要正式來的時候,還是費了不少唇舌做協調與調整。
  
  李奕青整場跑,一會兒幫著翻譯,一會兒忙著糾正,還有聽也聽不完的埋怨與意見,不管是講中文的,還是講法文的,他都得擺平。
  
  好不容易粗略搞定,開始第一次綵排。
  
  「喝口茶吧。」
  
  趁著空檔,唐正遞了一罐溫熱的飲料給累趴在衣物箱上的李奕青,他連謝都懶得說了,灌了好幾口,才長長吁出一口氣。
  
  媽的,他不知道這麼累,連放個屁臭到人都要他出面擺平,一向最討厭處理瑣碎事情的他竟然當起管家公來了,在累垮之前真想破口大罵。更何況心裡還壓著一塊很不爽的大石頭,火氣自然就更大了。
  
  「小遙怎麼說?」唐正淡淡一笑,看他不再像只沒頭蒼蠅似地飛來飛去,八成是去見過小美人了。
  
  李奕青臉一紅,怕被他念,沒敢讓他知道偷偷跑去找人的事,不過好像瞞不過他的法眼,聳聳肩,坦白地招了。
  
  「她還愛我,只是在傷心的時候接受了農戴維的好意,知道我的心意後,她高興得不得了。她說等聯展順利完成之候,再找機會和戴維說個清楚。」
  
  「喔?怎麼說?告訴他:這段日子我女朋友麻煩你照顧了,真是不好意思,接下來就交給我了。你頭殼壞掉了?哪有男人受得了准未婚妻跟人跑了的事?」唐正涼涼地斜瞄天真到秀逗的他。
  
  「管他受得了受不了,小遙是我的。」溫潤的薄唇彎起得意的弧線。
  
  「啊鍘--啊鍘--」唐正誇張地表演幾個柔道過肩摔,提醒他對方可不是可以欺負的人物。
  
  李奕青硬著頭皮說:「Who怕Who?」
  
  「I怕了You埃」他好沒氣地踹他一下。「我幫你去探探戴維的口風,免得你不小心死在巴黎,我回去怎麼跟老闆老闆娘交代。」
  
  「阿正,你真夠意思!」他高興地踢過去。
  
  唐正不忘叨叨絮絮地耳提面命一番,李奕青受不了地逃開,讓他獨自一人念個夠。
  
  ***
  
  巴黎冬日的氣候並不特別嚴酷,但是一入夜之後,將近五度的低溫讓從亞熱帶島嶼來的人很難習慣,最好的方法就是躲進溫暖的室內。
  
  唐正瑟縮著肩膀越過馬路,忙不迭地跑過門前的迎賓紅地毯,進了金色旋轉門之後才覺得好些。
  
  在櫃檯邊領鑰匙時碰到比他早一步回來的平遙和農戴維。
  
  「你們玩到現在才回來?真好命。」
  
  「還好啦。」農戴維是老闆當然不必做苦工了,他是來點收成果,順道想在時裝報導上露露臉。
  
  「很忙吧?一切還順利嗎?」平遙 關心地問道。
  
  「雖然小麻煩不斷,不過也算順利,妳是知道的,他最討厭瑣事了,結果現在所有的事他都要管,他簡直快抓狂了。」
  
  「現世報。」她笑罵一聲。
  
  「說得好。」農戴維笑著附和一聲。
  
  唐正看眼前這一對相處得挺好的樣子,從午餐到宵夜一直泡在一起,實在不像李奕青所說的那樣情況。
  
  「想不想喝一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好趁機探探口風。
  
  平遙慧黠的雙眼轉了轉,踮起腳尖在農戴維的耳邊輕咬幾句,他會意地點了點頭。
  
  「你們去就好了,我逛得好累,回房休息了,Bonsoir(法文:晚安)。」她笑咪咪地向兩位男士道晚安,雙手負在身後,輕哼著歌回房間去了。
  
  兩位男士聯袂到了長廊底端的BAR,五星級酒店附屬的BAR果然格調高雅,客人全都是著正式服裝,說話也是輕聲細語,時間流轉的速度就跟飄浮在空氣中的輕音樂一樣緩慢……
  
  幾杯黃湯下肚,隨口閒聊了一些不著邊際的五四三之後,唐正終於拐進了今晚的主題。
  
  「戴維你已經三十五歲,想要定下來的心情我瞭解,小遙是個好女孩,我也瞭解,不過你們交往的時間不過短短不到一個月,這麼快就要訂婚,接著就要結婚,你想會不會太衝動了點?」
  
  農戴維笑笑。「結婚本來就是靠衝動。」
  
  「我的意思是說,是不是該多花點時間瞭解一下彼此比較好。」
  
  「談戀愛就像撿石頭,總想著撿最大顆的,結果就一直把手上的好東西丟掉,到頭來連一顆石頭都沒撿到。」
  
  「這樣說也沒錯啦,只是……」
  
  「只是什麼?唐老弟,你有什麼意見嗎?」農戴維濃眉一挑,正經八百地看著可是了半天的他。
  
  戴維長得夠猛了,再板起臉孔就更可怕了,加上那壓迫感十足的魁梧身材,更別提那一身高強的功夫了。唐正雖然很想幫李奕青,但還不想為友捐軀。
  
  「我沒意見,只是我和小遙同事一場,我很關心她。」
  
  「這個你就別擔心了,小遙很可愛,我很喜歡她。」農戴維臉色稍緩,高興地伸手拍拍唐正的肩膀。
  
  一種異樣的感覺從那熊掌般的大手傳來,唐正身體僵了一下,訝然轉頭,兩人視線交會--
  
  一陣電光石火劃過黑夜星空……
  
  農戴維微愕,不自然地縮回手,拿起酒杯啜一口,掩飾尷尬的感覺。
  
  這傢伙是同類!唐正有這種感覺。
  
  他挪動椅子靠過去,農戴維僵直著身子,一臉納悶地看著他。
  
  「天氣太冷,坐近一點比較暖和。」也比較容易觀察他是不是他想的那樣。
  
  突如其來的舉動讓農戴維覺得侷促不安,心想蹺頭算了。他拿出皮夾,抽出法朗放在桌上。「很晚了,我先走了,你慢慢喝。」
  
  「等一下!」唐正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
  
  「你……幹什麼?」農戴維著實嚇了一跳,方才在黑夜星空擦撞出的星火落入草叢,一點微光慢慢地、隱隱地亮了起來……
  
  唐正搶過皮夾,雖然只是那麼一下下,他還是看見了。
  
  他詫異地指著皮夾內的照片質問:「這是什麼?!這不是阿修嗎?!」
  
  農戴維認識方修月沒什麼好驚訝,但讓他驚訝不已的是他們兩人的合照,不但合照,還親近地勾肩搭背,笑得挺開心的模樣,這讓一下就被方修月判出局的他嫉妒得抓狂。
  
  一把搶回皮夾,農戴維差不多是同樣的驚訝表情。
  
  「你也認識阿修?阿修他……」
  
  「阿修他怎樣?!」那種欲言又止的態度真是急死人了!唐正忍不住催道。
  
  「沒什麼。」他收好皮夾,不想多說。
  
  「有什麼,為什麼你的皮夾不是放准未婚妻的照片,而是放男人的照片,這未免太奇怪了,難道你是……」
  
  「你管這麼多才奇怪!」
  
  對方的話像根針似地刺得農戴維猛然跳起來,一臉不快地抓起他的衣襟往上一提,唐正兩隻眼睛瞪得老大,直直地看著幾乎貼在眼前的一張國字臉。
  
  忽地,方纔的異樣感覺再度包圍住兩人……
  
  「先生。」櫃檯後的酒保趕緊出面阻止。
  
  農戴維難堪地丟下他,憤步離開,留下愕然發呆的唐正。
  
  他再叫了杯酒,細細琢磨那種感覺,雖然快閃而過,但覺得應該沒錯。農戴維和他是同類,大概吧。
  
  問題來了,如果真是這樣,那麼農戴維和方修月又是什麼關係?
  
  方修月肯和農戴維合照,可見關係匪淺。幹麼不承認,只要坦白說有人了,他又不會死纏爛打,這分明是存心騙他、瞧不起他。唐正愈想愈氣!
  
  不對,如果方修月知道農戴維是,絕不會讓寶貝小妹接受他的追求,更別說論及婚嫁了。
  
  難不成他欺騙了大家?!很有可能。
  
  人要臉,樹要皮,更何況農戴維是堂堂大公司的老闆,社會地位不低,要是讓人知道是同性戀的話,難免立場尷尬,臉上無光。到底在台灣出櫃還是一件讓人倍感壓力的事,就連他也是只讓親近的朋友知道,不敢大剌剌地公開,有些圈內人會娶個老婆向社會大眾交代,避人耳目。
  
  唐正氣憤難當地拍打桌子。那壞東西拿小遙當擋箭牌!
  
  酒保斜瞄了客人一眼,推翻心目中東方人脾氣比較溫和的刻板印象。
  
  他匆匆付了酒錢,急急地衝往電梯。這事一定得告訴小李,絕不能讓小遙的幸福葬送在不肖同志手上,也要罵罵那個眼睛糊了蛤仔肉的方修月,竟然沒看穿農戴維的自私企圖。
  
  也難怪看不出來,農戴維的外表比誰都還MAN,任誰也看不出來他是,如果不是剛才接觸那麼幾下,他也沒察覺。
  
  唐正猛然停下腳步,猶豫地在電梯前走來走去。
  
  等等,不管農戴維是不是,在聯展前惹麻煩總是不智的行為。
  
  要是讓小李知道,鐵定不管三七二十一,馬上就殺了過去,然後聯展破局。
  
  萬一弄錯了,農戴維不堪污辱,勃然大怒,也是破局。
  
  不行不行,一定得先把事情弄清楚才能行動,一切等聯展平安落幕之後再說。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6-26 00:10:53

第十章
  
  週末,杜樂麗花園,時尚之都的六大秀場之一,一場名為「REAPPEARANCE風華再現」的台灣設計聯展堂堂登場了。
  
  婉轉激昂的爵士女音吟唱揭開序幕,燈光亮起,伸展台上模特兒踩著台步魚貫而出,六個風格各異的台灣設計師品牌服飾在眾多的法國流行媒體,以及當地名流雅士的面前展現風采。
  
  「好棒--」
  
  平遙差不多是用雙手合十的崇拜姿勢看展。無論是擷取民俗特色的,還是大膽突破的前衛風格,前輩們的設計棒透了,一點都不會輸給那些知名名牌。
  
  打從秀還沒開始,農戴維就一直注意媒體的採訪情況、觀眾的出席狀況和反應,滿座和沒有冷場的現場氣氛說明了服裝秀的成功,從未停 過的鎂光燈也在在顯示媒體的高度注意,他滿意地頻頻點頭。
  
  「看來錢沒白花。」所謂的時尚靠的是宣傳功夫,相信只要有心地、持續地舉行這類的秀,相信台灣品牌也有引入注目的一日。
  
  農戴維離開座位到後台巡視,來自六個品牌的員工分工合作,在有如戰場般混亂的後台忙碌個不停。
  
  李奕青站在舞台邊的出入口處,一手按著耳上的藍芽無線耳機監控工程人員,一手忙不迭地指揮後場,忙碌得連他過來都沒注意。
  
  「前場反應相當不錯,幹得好。」算是對他的能力與努力給予肯定。
  
  「全靠大家一起努力。」李奕青的眼睛膘向伸展台前方最好的位子,平遙依然全神貫注地看展。
  
  農戴維發覺他的視線,淡淡一笑,拍拍他的肩頭。「既然你這麼忙,就不勞操心了,前、男、友。」
  
  充滿挑釁的「前男友」三個字輕易地挑起李奕青的怒氣,他不甘示弱地頂回去。「神氣什麼?准未婚夫也未必准!也不看看自己多大歲數了,交一個這麼幼齒的,別人看了還以為是父女呢。」
  
  「你真是落伍了,年齡不是問題,身高不是距離,體重不是壓力,金錢我有能力,我要和小遙永遠在一起,你只能在旁邊乾著急,連狗都不想理你。」農戴維涼勢涼勢地回嘴。
  
  眼看李奕青就要咬人,唐正連忙飛衝過去。
  
  「兩位先生,秀正在進行中,想要砸場子的話就請繼續。」
  
  準備好的模特兒被三個大男人堵在台邊出不去,法國妞聽不懂國語,不知道他們在爭執什麼,還以為舞台有問題了呢,全都一臉茫然地張望著,後台的工作人員也都停下手邊的工作,忐忑不安地望著。
  
  「要是搞砸了就證明你只有這麼一點點能耐而已,一點也不值得小遙托付。」農戴維撂下話走人。
  
  李奕青還想回話,唐正直接把拳頭塞進他嘴裡,一直到農戴維走出後台。
  
  唐正推開他讓模特兒過去,總算恢復正常。
  
  「這位大哥,你真想搞砸這場秀嗎?!」
  
  「是他先過來找碴的。」李奕青餘怒未消,忙著說話的同時,手上的工作也不能停,唐正幫他注意進度與細節,兩人邊忙邊聊。
  
  「你別急,我查到一件事情有問題,等我弄清楚再跟你說,十之八九,你可以抱得美人歸。」
  
  「什麼事?快告訴我?」他焦急地追問。
  
  「你這麼衝動,在沒百分百確定前,我才不告訴你。」唐正的視線隨著農戴維回到觀眾席,平遙高興地和他交談。
  
  她興奮地等著,接下來是豐色的重頭戲了。
  
  燈光暗了一下,像在提醒觀眾注意,當燈光再度亮起時,一位身著純白新娘禮服的模特兒娉娉婷婷地站在伸展台底端。
  
  纖纖雙手闔在因驚喜而大張的小嘴上……
  
  那次,他們一起看舊版「龍鳳配」,她隨口說起她很欣賞永遠的天使奧黛麗赫本,而結婚的時候她想要那種簡簡單單款式、落落大方的氣質,等十年、二十年後再看照片,一點都不會過時。
  
  「這麼保守,什麼都沒露到,多無聊。」他壞壞的眸子在她曼妙的身上轉了一圈,「妳最自滿、最想露的地方是哪裡?」
  
  「背,整個背都露出來,夠涼了吧?」
  
  模特兒走到伸展台的盡頭,動作熟練地甩動禮服的長裙襬,一轉身,一片光潔動人的背部空無一物,點綴在衣物邊緣的珠飾流光閃動,襯得少女肌膚透明無瑕,而有如蔓草纏繞的銀線在後腰交會,化成一對透明羽翅的蝴蝶,兩串絲縷珠煉垂綴至裙尾,隨著走動,蝴蝶飛舞,銀河流轉。
  
  他記得,記得她說過的話,她好高興,感動的淚模糊了視線。
  
  「怎麼了?」農戴維拿出手帕給她拭淚,關心地詢問。
  
  「我知道,這套禮服是為我設計的,我好感動。」
  
  他愣了一下,看著模特兒隱入幕後,李奕青微微地探出頭,似乎是想知道她的反應。他有些被打敗的感覺。「他這麼會搞浪漫,我都快輸了。」
  
  她高興地挽住他強壯的手臂,輕輕地把頭靠在他肩頭,粉唇噙著甜甜的笑容。
  
  「才不會,你也好棒,我也很喜歡你。」
  
  「那就好。」農戴維足感欣慰地拍拍她的肩頭。
  
  這是什麼情況?她明明感動得亂七八糟,卻撒嬌似地靠在農戴維的肩上?!李奕青一臉錯愕與不解。
  
  ***
  
  所謂打鐵趁熱,服裝Show大成功,謝幕之後隨即舉行記者招待會,各家報章雜誌對重回巴黎秀場的台灣服裝業都有著濃厚的興趣,當然,當晚舉行的慶功宴會隆重盛大,更是把祭典的氣氛推到最高點。
  
  唐正端著酒杯在成群的紅男綠女中穿梭個不停,最後終於找到了目標人物。
  
  「戴維,原來你在這裡。」
  
  「什麼事?」被抓到照片和怪異感覺的事都讓他感到介意,他不由自主地擺出警覺的姿態,
  
  「別這麼見外,我們除了聯展合作愉快之外,還都是小遙、阿修的好朋友,照這樣算起來,我們也是好朋友了。」
  
  「少唬爛了,我可沒聽阿修提過你。」
  
  唐正壓低音量,小聲地對他抱怨,「我真沒想到他那麼無情,也不想想我對他真心一片,竟然和你勾肩搭背,我回去一定找他算帳。」
  
  農戴維聞言一驚,生怕被別人聽見,火速地把他拖到廳邊人煙稀少的地方,不快地質問:「你也在肖想阿修?」
  
  「也?」嘿嘿嘿,尾巴露出來吧。
  
  「我只是想問清楚,你一直纏著我胡說八道,究竟想做什麼?」農戴維板起臉否認。
  
  「我也想問你想做什麼?拿這麼善良可愛的女孩子當幌子,你的面子是顧到了,那她的幸福呢?你這樣未免太惡劣了。」聯展結束,最大的顧忌沒了,他就敢挑明地問。
  
  「不知道的話別亂罵,不然我不客氣了。」農戴維不爽地攫住他。
  
  「你的個性和小李一樣沖嘛。」
  
  再一次地,唐正幾乎可以確定了。
  
  「……看什麼?」農戴維被看得臉紅,尷尬地丟開他。
  
  「你看起來不是壞人,為什麼要做那種壞心眼的事?」端正的國字臉看久了也覺得挺順眼的,強壯的體格、直爽的態度,整體上給人一種正面的感覺,實在不像是個陰險狡猾的傢伙呀?唐正忍不住規勸起他來了。
  
  「你們在聊什麼?沒打擾到你們吧?」平遙踏著輕快的腳步過來。
  
  「沒有,只是隨便聊聊。」兩位男士異口同聲地回答。
  
  「他們請你過去。」她笑指向這邊開心招手的巴姬度一夥人,大家等著合影留念。
  
  農戴維隨著她離開,照完相後,兩人轉往供餐吧檯。
  
  「這是用荷蘭芹、龍蝦肉、慈蔥和香草熬煮而成,然後再凝成凍,爽口好吃,妳試試看。」他一邊解說菜色,一邊體貼地為她夾菜。
  
  「欸,你看,死性不改。」
  
  農戴維順著平遙噘起的小嘴望去,會場另一頭的李奕青完全陷入那些法國熱情模特兒的包圍。
  
  「那就讓他看一下我們恩愛的樣子嘍。」
  
  男人強健的手臂環過女人嬌柔的圓肩,小鳥親親依偎在寬大的胸膛上,一對準未婚夫妻甜甜蜜蜜地遊走會常大家關心地問起婚期,兩人都笑呵呵地說快了快了。
  
  快了快了,李奕青快氣死了。
  
  他丟下那群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吵個不停的法國女孩,焦急地環視整場,一找到對他誇下海口的唐正立刻衝了過去,把搭訕中的幾個法國男人趕走,不耐煩地拖到旁邊逼問。
  
  「阿正,你搞定沒?」
  
  「快了快了。」
  
  「快個頭,我快看不下去了!你再不搞定,我自己搞定。」他又妒又氣地指著出雙入對的兩人。
  
  要真讓這兩個衝動的傢伙正面對上,事情一定會弄得很大條,為了國家的臉,為了公司的臉,還是由他親自出馬解決。
  
  「好,我去引開戴維,你等著接手小遙。」
  
  李奕青暫且壓下一肚子妒火,果然不消片刻,農戴維被唐正引走,一見平遙落單,他立刻靠了過去。
  
  「喔,是你喔,忙完了嗎?」她瞅高眸子看看醋意甚濃的他,掩嘴竊笑。
  
  「反正都要和他分了,幹麼還跟著他到處應酬,別人會誤會你們是一對。」李奕青唸唸有詞地抱怨幾句。
  
  「一對算什麼,總比某人陷在一堆中好吧。」
  
  「拜託,那只是禮貌性的招呼。」
  
  「是嗎?那我也是。」
  
  「算扯平了,好不好?」愛,真是奇妙的東西,為她生氣,也願意為她自動消氣。
  
  「好哇。」眉眼漾笑,她輕輕點頭。
  
  「跟我來。」他心念一動,興匆匆地拉著她穿越人潮,離開宴會廳,到門房領了寄放的外套就要外出。
  
  她訝然回頭張望熱鬧的宴會廳方向。「你要去哪裡?宴會怎麼辦?你可是主人耶。」
  
  「不管了,妳難得來巴黎,我卻忙得沒時間陪妳,那個閒閒沒事幹的老闆陪著妳到處玩,佔據妳所有的巴黎回憶,不行不行,我一定要贏過他,讓妳的巴黎印象中滿滿都是我才行。」
  
  「所以你要帶我去玩?」孩子性又起了,不過,她喜歡。
  
  「對,一定要美好到讓妳永遠無法忘懷。」
  
  寒冷的夜風吹來,她瑟縮著身子拉緊衣領,他伸手攬住她的腰,體貼地用他的身軀為她擋下寒風,兩人交換一個甜蜜的微笑,沿著石板大道漫步。
  
  香榭麗捨大道沿街燈火輝煌,數不盡的咖啡館、精品名店,正前方的凱旋門在璀璨的燈光照耀下耀眼奪目。
  
  一聲咕嚕巨響,兩人互看一眼,爆出笑聲。
  
  「喂,很殺風景耶。」
  
  「有什麼辦法,我好餓。」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餓扁的肚子。宴會上一下子忙著應付客人,一下忙著盯住她,他哪有空吃東西,現在餓得前胸貼後背了。「我知道個好地方。」
  
  他帶著她輕快地跳上遊覽船,沿塞納-馬恩省河潺潺的流水,欣賞擦肩而過的風景名勝和迷人的巴黎夜景,同時享用豐盛的晚餐。
  
  上了岸,興高采烈地登上艾菲爾鐵塔最高處,俯瞰五光十色的巴黎夜景。
  
  高處風急,他敞開大衣,將她緊緊包進懷中,心中滿滿的悸動。
  
  她感動地閉上眼,陷入他溫暖而篤實的胸膛,再也不想離開了。
  
  因為璀璨的星空,因為浪漫的巴黎,因為久別重逢,他和她緊緊依偎……
  
  ***
  
  一陣急急的敲門聲。
  
  唐正睡眼惺忪地從床上爬起,披上睡袍應門。
  
  「一大早的做什麼?吵死了--」
  
  「別睡了,事情到底處理得怎麼樣了?」李奕青推門進房間,急迫地追問眼睛還沒睜開的他。
  
  昨晚真是棒透了,雖然只是散步、聊天,但是那滿足和喜悅的感覺幾乎擠爆他胸膛,兩人一直到凌晨兩點才回酒店,他依依不捨地送她回房休息,吻別之後,他心情亢奮不已,根本就睡不著。
  
  「你先回去,我等一下再去找你。」耳邊吵個不停的興奮語調,總算把唐正叫醒了,他推著意外的訪客出去。
  
  「等、等、等,我等不下去了!」李奕青耐心盡失,腳步踩得又急又重,往房間內部走去,當他走到床尾,高大的身形猛然一僵,下巴差點掉到地上。
  
  床上有一個男人--
  
  「別吵……」床上的農戴維光裸著上身,連眼都沒張開,咕噥一句,翻身將頭埋進枕頭中,繼續再睡。
  
  「你這個王八蛋!」
  
  如果農戴維是真心喜歡小遙,進而追求她,他還可以接受,並且會光明正大地從他手上搶回小遙,但是他絕不能原諒這種明明愛著男人的傢伙欺騙、玩弄、利用、傷害小遙,絕不能原諒。
  
  一股怒火衝上腦門,李奕青爆怒地跳上床,二話不說就打了下去。
  
  「住手!」唐正驚慌大叫?
  
  吵鬧聲夾雜著落在臉上的拳頭,農戴維猛然驚醒,反手一揪,扣住對手的手腕,幾乎是反射性動作似的一個過肩摔,狠狠地將那人摔在床上,鐵棍般的路臂一彎,圈住對方的咽喉。
  
  「戴維,別打死他。」
  
  唐正跟著跳上床,慌張地拉住他。如果這記不是摔在柔軟的床上,只怕小李全身骨頭早就散了,沒死也半條命了。
  
  「李奕青,你幹麼打我?」看清楚偷襲的人,農戴維不快地放手。
  
  「小李,你不要這麼衝動,有話好好說。」唐正勸阻激憤的他。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為什麼不早一點說?竟然還跟這個傢伙睡覺,你這個見色忘友的傢伙,不為了我,也該為了小遙。」氣瘋了,連他一起罵進去,
  
  唐正紅著臉辯解。「我也是昨晚才確定的嘛,我本來就是打算今天問個清楚的嘛。」
  
  農戴維聽了也很不高興。「什麼?你是為了這個傢伙才接近我的?你真的好差勁!」
  
  「不是的--」唐正急得快哭了,一顆頭搖得都快掉了。
  
  一切都怪昨晚氣氛太美,試探出戴維是同類之後,他竟高興得無法自己。
  
  兩人愈聊愈起勁,最後聊上床了,他以為終於找到真愛,沒想到才溫存一夜,對方就惡言相向,完全不聽他的解釋,真是太令人傷心了。
  
  「你才差勁!你要裝正常我管不著,但是你不可以傷害小遙,趁我們吵架,趁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哄她、騙她,你這個惡劣的傢伙!」
  
  「我沒有騙小遙、更沒有傷害她--」
  
  「有哪個頭腦正常的女人會和一個Gay交往,更別說嫁給他了。」
  
  「你嘴巴給我放乾淨一點!」
  
  和農戴維一言不合又扭打起來,李奕青明顯的技不不人,但氣字當頭倒也勇猛無比,兩人胡攪蠻纏、亂無章法地打成一團。
  
  「你們兩個都給我住手--」
  
  打鬥中的兩人被一聲嬌喝叫住,雙雙停手,抬頭望向突然冒出來的平遙。唐正臉色鐵青地站在她身後,想必是他緊急Call她過來的。
  
  她費力地分開兩人,氣嘟嘟地坐到中間,兩人勉為其難地暫時休兵。
  
  「這麼大的人了,還像小孩子一樣打架,難看死了,」
  
  「小遙,這個傢伙騙了妳,他是個Gay,他追妳只是想利用妳當他的擋箭牌,用來欺騙社會,用來假裝是個正常男人,他是個卑劣的傢伙。」李奕青忿忿地揭發對方見不得人的秘密。
  
  「我知道,戴維他沒有騙我,你不要把他罵得這麼難聽。」她氣呼呼地大叫。
  
  「妳知道?!」李奕青愣了一下,不算敏銳的鼻子終於嗅到了陰謀的味道,黑眸轉冷,兇惡地瞅視著欲蓋彌彰的她。
  
  平遙慌張地摀住失言的小嘴,臉蛋懊惱地皺成一團。
  
  過於衝動的他常會錯過線索和端倪,所以她才能玩到現在,但是事情鬧到這種地步,這戲恐怕演不下去了。
  
  她不好意思地看看無辜被指控的農戴維,然後回頭怯怯地看著臉色漸沉的李奕青,怯怯懦儒地招了。
  
  「是修哥拜託戴維幫我演這齣戲的,我和他根本就沒有交往,更不會訂婚。」
  
  「難怪了,難怪阿修和你勾肩搭背,原來是有求於你,所以不惜犧牲色相,這一切都是為了寶貝妹妹。」唐正恍然大悟地用力擊掌。
  
  「難得阿修來拜託,當然要趁機威脅一下,這樣已經算是很客氣了。」
  
  農戴維得意地說,要不是怕阿修真翻臉,還真想趁機佔點便宜,唐正直說他好壞,回去以後一定要跟阿修說。
  
  李奕青懶得理那對打情罵俏的玻璃,終於弄懂被愚弄的他,只覺得氣憤難耐,一雙黑眸毫不掩飾怒氣地直視平遙。
  
  先是為了一點小事莫名其妙地分手,然後不理會他的百般求和,最後再費心演這麼一齣戲來耍他。
  
  「好玩嗎?看我為了妳急得團團轉,爽快嗎?」尖酸的口氣從緊繃的牙縫中擠出。
  
  「我不是玩你,之所以費心演這齣戲是因為--」她急切地解釋,向來伶俐的口齒竟也變得笨拙不已。
  
  「是因為我笨,笨得愛上妳這種聰明過了頭的女孩、笨得被妳耍。」
  
  「對,你笨,你好笨,一點都不懂人家的用心和苦心--」她氣得哭了,傷心的眼淚簌簌而下。
  
  其實她早就想原諒他了,可是又伯他沒能真切體會,怕他沒有真正的改過。
  
  她愛他,想和他在一起,可是她不要陷入那種可悲的循環中,所以打算一次把他教乖。
  
  所以安排了這齣戲,給他切身之痛,讓他感同身受。
  
  果然,換她理所當然地接受男性友人的好意,他就抓狂了,他就知道錯了,按照劇本,聯展順利完成之後,她和他舊情復燃之後,農戴維紳士退出,然後就完美大結局了。
  
  人算不如天算,沒算到唐正和戴維會配成一對,而且還被李奕青捉個正著,情況弄到不得不和盤托出的地步。
  
  看到她哭得傷心,他心一軟,但是一想到被當個傻子耍,他就氣得無法忍受,他忿然撇開頭大步離去。
  
  「這次妳哭也沒有用,我不會再那麼笨了。」
  
  連他最怕的眼淚都沒用了,他真的氣瘋了啦,下猛藥過頭了啦!她哇的一聲哭得更厲害了。
  
  唐正翻出面紙,一張一張地遞給她,輕聲細語地安慰她。
  
  「小遙,妳別哭,他那個人就是那樣,脾氣一上來抓也抓不住,妳讓他冷靜一下,他還是愛妳的,一定會回來找妳的。」
  
  「如果是那樣就好了……嗚……」她邊哭邊擦,邊擦邊丟。
  
  「說的也是,我看他挺好強的,就怕拉不下臉回來。」農戴維抓起垃圾筒讓她丟。
  
  唐正偷偷打他一下,他識相地閉嘴。
  
  「對不起,都是我壞事。」唐正低頭道歉。
  
  「我連你都騙,你當然不知道,我又怎麼能怪你呢。」平遙輕輕抽噎幾聲,展開雙臂抱抱兩位男士,很為他們高興。「至少還有一對成功,也算是可喜可賀,你們一定要幸福喔。」
  
  「謝謝。」兩個誤打誤撞找到伴侶的同志,交換了一個滿足的眼神。
  
  「我沒事,回房去了。,不打擾你們。」她勉強擠出笑容,揮手告辭,
  
  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哪叫沒事,八成是躲回房間獨自哭泣!農戴維懊惱地打下額頭,「糟了,這下回去怎麼跟阿修交代?」
  
  唐正跟著輕歎一聲。
  
  「說到阿修,咱們兩個的胃口還真像。」昨晚一夜長談已經發現不少共通點,再加共同的偶像,覺得他們倆超配的啦。
  
  兩人熱烈地聊起共同的愛慕……
  
  地球的另一端,台灣,方修月猛打好幾個噴嚏,順便再發一個冷顫。
  
  「怎麼了?」平心關心地問。
  
  「大概有點感冒了吧。」他摸摸額頭,確定自己沒有發燒。
  
  「那就別趕稿了,早點睡吧。」
  
  「妳說的容易,小編編大人可不好惹。」
  
  ***
  
  哭到迷迷糊糊睡著,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平遙懶懶地起床,晃到陽台上,冬日冷冽的風吹散了昏沉不醒的感覺。
  
  她趴在陽台的黃石欄杆上,舉目眺望,波光粼粼的塞納-馬恩省河如金帶般地繞過杜樂麗花園,遊覽船正緩緩地航向西堤島。
  
  看到遊覽船就想起昨晚的甜蜜,淚水又模糊了視線。
  
  也許是她太自作聰明了,才會錯過重修舊好的機會,想要一勞永逸,卻反而把事情搞得更複雜。
  
  她抹抹眼淚,轉身回房。
  
  回到房間裡她呆坐了好久,等回過神來之後,忍不住輕笑不已。沒想到她也有這麼失魂落魄的時候,都怪那個大笨蛋李奕青,也不想想她費心安排了這一些,不就是為了永遠獨佔他嗎?好歹也感動一下,就會生氣,就會生氣,他氣死算了。
  
  好不容易來到嚮往的巴黎,與其在房間浸在淚水中自怨自艾,不如出去走走,呼吸點新鮮的空氣,轉換一下心情也好。
  
  平遙穿上大衣,抓起圍巾、貝蕾帽,還有想寄的風景明信片出門去了。
  
  來到樓下櫃檯,這是少數英文能通的地方,她請櫃檯幫忙寄明信片,拿出錢包付郵資的時候又把零錢掉得一地。
  
  「Merci(法文:謝謝)。」她不好意思地道謝後,抓起圍巾就匆匆出門去了。
  
  大型盆栽後方閃出一個修長的身影,他走到櫃檯,拿起粉紅色的貝蕾帽端詳許久,一雙黑眸中百感交集,徐徐抬眼望向那已過街的窈窕身影。
  
  平遙慢慢晃過幾條街,走進杜樂麗花園,古典時期的花園風格、寬敞的大道、寬闊的平台與花壇,雖然是冬日,但依舊有些許的綠意,當地居民三三兩兩地在園中散步。
  
  一個剛學會走路的法國小孩搖搖晃晃地朝她走去,臉蛋圓滾滾的,眼睛圓滾滾的,連衣服也穿得圓滾滾的,她開心地拍手稱讚。
  
  「好可愛喔。」
  
  法國帥哥爸爸笑著跟過來,後面還跟著另一個年輕男人,三大一小,比手畫腳地聊了起來。
  
  「法文不通,還可以聊這麼久?」躲在雕花路燈下的男人捏捏貝蕾帽,酸氣沖天地咕嚕咕嚕。
  
  看她拿出地圖像在問路的樣子,帥哥爸爸指了指方向,她開心地道謝。
  
  等等,那個年輕男人在紙條上寫些什麼東東?難不成互留電話?這怎麼可以!
  
  他在肚子裡大叫不要拿、不要拿,但她還是拿了,害他又嘰嘰歪歪了好一會兒。
  
  年輕男人走在前面,像要帶她去的樣子,可是小Baby抓住了他的腿,硬要他抱,不讓他走。她揮揮手,再度上路。
  
  「Yes!幹得好,小Baby,記你嘉獎一次。」那男人贊許一聲後,忙不迭地跟上去。
  
  出了杜樂麗花園就是羅浮宮,如雙臂展開的兩翼攏住一片宏偉的廣場,更顯出法國皇宮的氣派。
  
  平遙仰著頭傾慕地看著如藝術品般的建築,拿出照相機照了好幾張照片。
  
  「要不要我幫妳照相?」一個法國紳士操著生硬的英語對可愛的東方美女伸出友誼的手。
  
  「謝謝。」終於碰到一個會說英文的,她坦率地接受對方的好意,把照相機交給他,擺出漂亮的Pose。
  
  法國紳士一邊按快門一邊誇獎個不停,平遙不好意思地臉紅了。
  
  「照完相了,快走,別再勾勾纏了。」半隱身在騎兵凱旋門後的東方男人像驅趕小狗似地噓噓兩聲。
  
  平遙接過照相機,禮貌地向法國紳士道謝,轉身繼續往前,但是那法國紳士卻跟了上去,毛遂自薦地要當她的嚮導,她搖搖手,對他笑一笑,快步離開現常
  
  趁著她沒看見,李奕青跳出,一把拉住那肖想得流口水的法國佬,用流利順暢的法文叫他滾蛋,順便把沒處發的悶氣全發這可憐的人身上。
  
  罵到痛快,他才邁開一雙長腿快步追上。
  
  穿越羅浮宮的穿堂,塞納-馬恩省河迎面而來,忙碌的街上車來車往,他焦急地東張西望,就是不見她的蹤影,不過才一會兒工夫就弄丟人了。
  
  「氣死了,剛才不應該圖爽快的。」李奕青懊惱地咒罵總是沉不住氣的自己。
  
  這附近她最想去哪?
  
  應該是那裡!他大步走,愈走愈急,到後來乾脆用跑的,沿著塞納-馬恩省河往西堤島的方向快跑。
  
  遠遠瞧見新橋上一抹熟悉的身影,由遠而近,確定是她。沒錯,她在新橋上,終於找到了!他放慢腳步,刻意保持一點距離,遙遙地看著她。
  
  平遙雙手擱在新橋古老的石欄杆上,感動地望著眼前的偉大城市。她終於身處其中了,有一種得償宿願的感覺,但是卻有一種無可彌補的缺憾,
  
  如果他能像昨晚一樣陪著她踩遍巴黎的每個角落,那該有多好。
  
  他還在生氣嗎?他會氣到什麼時候?該想什麼辦法和好?
  
  不不不,她就是太會想辦法,才會造成破局。
  
  也許,這次她應該耐心地等,等他心情好再說。但是,要等多久?她真的好想他……
  
  「喔,漂亮的姑娘,妳為何哭泣?」藝術家打扮的法國男人體貼地對在新橋上哭泣的東方美人送出關懷。
  
  「八個洞(跟法文的對不起發音很像),我沒事。」平遙不好意思地笑笑,連忙抹掉眼淚。
  
  李奕青雙手用力地扠在腰上,沒好氣地瞪著前方。真是夠了,解決了一個又一個,外交部是不是該頒給她一面國民外交有功人士的獎牌。
  
  他再也按捺不住了,扯著嗓子叫對街大個老痞子離她遠一點,她是名花有主的。
  
  那法國男人聳聳肩後離去,
  
  平遙訝然地看著站在對街的李奕青,看見他藏在身後的粉紅色貝蕾帽,她笑了,笑得好深、好甜。
  
  還是忍不住現身了,他覺得很糗,很彆扭。
  
  他雖然衝動,但不笨,氣過之後也想了不少,一直想找她深談,卻是又拉不下臉,一直到了下午,看見她在櫃檯邊掉了帽子,外面冷,怕她吹風頭痛,才抓著帽子追上來。一路上看著她深受法國男士的青睞,他氣得牙癢癢的,這一課可是上得結結實實、徹徹底底。
  
  「拜託那位小姐,別那麼會招蜂引蝶、別理所當然接受莫名其妙的好意,好不好?!」他氣呼呼地對著橋的另一頭大叫。
  
  「那位先生,那才是我要說的話呢。」她也大聲地叫回去,所有的鬱悶好像就這麼叫了出來。
  
  「妳知不知道妳男朋友看了會很難過?男人是有尊嚴的。」
  
  「我不知道,反正他也不知道我難過。」
  
  他高舉雙手,「我投降,我認輸,隨便妳怎樣。」
  
  「我不想怎麼樣,我想問你怎麼樣?偷偷做了結婚禮服,想給誰呀?」
  
  他開心地笑了,走過對街,幫她戴上帽子,認真地看著那令他歡喜又令他頭痛的小臉蛋。
  
  「給那個把我耍得慘兮兮的狡猾聰明女,我這一輩子算栽了,認了。」
  
  「得了便宜還賣乖,不曉得誰比較狡猾。」她眨眨不由自主泛熱的雙眼,把頭靠在他胸前。也不看看是誰害她枉做小人的。
  
  李奕青高興地摟摟她,這次總算踏踏實實地擁有了她。心情一放鬆,肚子就餓了起來。「我好餓,去吃飯吧。」
  
  「才幾點?」她看了一下手腕上的鑽表,她一直都知道她不用還回去。
  
  「不給我吃東西,我就吃了妳。」
  
  「光天化日之下,諒你也不敢公然行兇。」
  
  「要不要試試看?」
  
  「嗄?你真的……嗯……嗯……」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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