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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十三妖]蝸牛與黃鸝鳥(原來幸福這麼近之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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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7-20 00:07:25
標題:
[十三妖]蝸牛與黃鸝鳥(原來幸福這麼近之二)[全文完]
蝸牛與黃鸝鳥
【原來幸福這麼近2】作者:十三妖
嘖!他真是她見過最表裡不一的雙面人
品學兼優、熱心助人?全是騙人的啦!
身為他的青梅竹馬,只有她才知道他的真面目
人前,他的喜怒哀樂不輕易張揚,像個完美無缺的人
人後,他的個性扭曲又惡劣,心眼比針眼還要小
與她有關的事,他就像個管家公愛唸又愛斤斤計較
一不順他的意,那雙死魚眼便瞪得她從頭頂涼到腳底
可不知他哪根筋不對,老是言語曖昧的對她動手動腳
害得她心裡小鹿亂撞,對他的淫念滿天飛……
老實說,他是她生命裡不可缺少的守護天使
有他在身邊,她就有勇氣面對命運給她的考驗
只是他想要的幸福,她沒有資格給,也給不起
但話是這麼說,真的看到他和別的女孩舉止親暱
她心裡卻沒有絲毫欣慰,反而有著難言的苦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7-20 00:07:44
第一章
窗外鳥鳴啁啾,時值夏末秋初,天氣照樣熱得嚇人,才清晨六點多,金黃耀眼的炎日已吞噬所有城市和街道,明亮得讓黑暗無所遁形。
花以燦略皺著眉,仍不願睜開眼。她討厭這個季節,天亮得太快,又熱。
翻了個身,空氣中隱約飄來豆漿香味,這味道她聞了十幾年,很熟悉。
聽見街道上的鼎沸人聲,她以食指堵住一耳,另一手扯著捲至腰際的棉被,試圖拿棉被蒙頭,再接再厲,就這麼睡過去,就可以不用去……
吱嘎吱嘎!是人體踩踏在木板上的聲音,有人在她的房間裡!
倏地,花以燦全身緊繃;她很容易沒安全感,尤其是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雖然明白這時候會進來房間的只有一個人,但她還是免不了的害怕。掙扎許久,仍是不敢張開眼,豎著耳朵,直到鼻間吸入熟悉的氣味,她才鬆了一口氣。
奇怪?不是習武之人嗎?腳步聲還這麼大!
她皺著眉,有些生氣棉被怎麼也拉不動,索性不裝睡了,雙手齊拉,她拉、她再拉、她再再拉──
「妳再扯下去,我的手臂就要脫臼了。」清冷的聲音響起。
聞言,花以燦更氣,死不睜開眼。脫臼?她哪兒來的力氣?把她當神豬啊!
花以燦乾脆放棄扯被,直接將手覆在自己眼皮上,沒有棉被也是可以的。
「起來。」聲音再度響起,平板的口吻為空氣添了一絲冷意。
花以燦佯裝沒聽見,依舊動也不動,但她覺得頭皮發麻,好冷好冷,一定是某人用死魚眼盯著她。
「還不起來嗎?」木板發出嘰嘎聲,腰際棉被一鬆,顯然此人已轉移目標。
不起來不起來,她、她不想去啊……反正她當縮頭烏龜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過了一會兒,無聲無息,花以燦從指縫偷覷,心裡暗想對方是不是放棄離開了,嘿嘿,那正好。
忽地,一道黑影自上而下籠罩而來,很明顯要讓她無處可逃。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一陣陣清脆的聲音響起,伴隨著花以燦的慘叫。
※※※※※※
「耶?以燦,妳醒啦!哈哈哈!我就知道煙波小子有辦法!」藍色身影自長型櫃檯竄出,一邊說話一邊將手中的油膩抹去。
花以燦一臉不情願的自樓梯走下,扯著背包的繫帶,看見父親走來,下意識往後退一步,免得被中年男子的大肚腩給撞倒。
「來,這是妳跟煙波小子的早餐。」花爸一個轉身,手上就多了一大袋早點。
花以燦停止撫摸手背的動作,自然的避開父親肥肥的手指,有些無奈的接過那沉重的一袋。
唉,她連喝水也會胖耶!這樣養她,是何居心?
花以燦呈現戰敗姿態,頹喪的往門口踱去,嗚,地獄之門。
新學校、新環境、新同學、新老師,就連新皮鞋……咬腳啊!
門口,一抹頎長的身影等著她。
衛煙波伸手自動接過她手中的早餐,看著她慢吞吞的爬上腳踏車後座,黑眸盯著她手背上或淺或重的小紅斑點,嘴角抿了下,他開口:「外套呢?」他知道她的習慣。
「喔。」花以燦想起什麼似的,放了兩個月暑假,她都忘了。龜速慢爬進屋,她認命的穿起薄外套。
她盯著晴空高掛的太陽,一陣暈眩,好熱啊!
這種天氣留在家裡多好,可以吹一整天的冷氣。
「哈哈哈,我的小燦燦,來,爸爸香一個!」花爸見女兒苦著一張臉,咧嘴而笑,作勢要撲過去。
花以燦皺著眉,一臉嫌惡地跳開,淡淡的說:「中年男子請自重。」
花爸也不介意,聞言哈哈大笑,肥厚的手掌憐愛似的要拍拍女兒的頭,還沒落下就感受兩道凌厲的目光射來。
嘖,開個玩笑也不行?小氣、小氣、真小氣!他好歹也是小燦燦的親親爸爸啊!沒尊嚴、沒地位,想哭啊。
「花家戶長,請問你是要玩到什麼時候?還不快來幫忙!」洪亮的聲音自櫃檯後方傳來,還伴隨著鏗鏗作響的鍋鏟聲。
「嘿嘿!馬上來、馬上來!」舉在半空的手放下,花爸笑著鑽入櫃檯,繼續完成加料到一半的漢堡。
「老婆,妳好凶喔!但我還是好愛妳……」花爸小小聲的說。
「閉嘴!」鏟子仍流利的翻轉著,絲毫不受甜言蜜語影響。
店裡店外的客人全神色自若,顯然是很習慣這家早餐店的作風。
「我出門了。」花以燦拖著沉重的腳步往外走。
「路上小心。」
「接住爸爸的飛吻!」此話一出,立遭眾人白眼。
花以燦則是舉起手往空中一揮,很顯然是拒絕某人的飛吻。
一到門口,她試圖垂死掙扎。
「我可以不要去嗎?反正才第一天……」她硬著頭皮說。
衛煙波沒有答話,冷冷的俯視她。花以燦輕嘆口氣,認分的坐上後座。
沒多久,身體已微微冒汗,迎面襲來的風也沒多涼爽,夏天啊,真的很討厭。
花以燦瞪視著衛煙波的背,陽光透過薄而潔白的制服,她看見衛煙波的背脊一節一節的隆起,摸了摸自己的手背,從口袋裡掏出一條紅色的橡皮筋,臉上笑嘻嘻的。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橡皮筋隔著衣物打在他寬闊的背上,聲響有些悶。她如法炮製,毫不手軟。
衛煙波恨恨的回頭,向來清冷的眼底微微發亮。
「下次不要再用橡皮筋叫我起床了喔……」微風捲起花以燦略淺的髮絲,白嫩頰上帶著得意的笑。
就這樣,開學第一天。
「喂!你一直瞪著我,都不用看路嗎?」
「我技術好。」
「……好啦!好啦!我不『啪』了,拜託你看路吧!」
「哼。」
啪!啪!啪!啪!啪!
「……」
※※※※※※
新學期第一天,按例都是發領新書或排隊測量身長尺寸,以方便訂做制服。新環境總是令人不安又興奮,期待又好奇,一群正值璀璨年華的高中生齊聚一堂,那環境鐵定安靜不到哪裡去,教室就像鬧烘烘的菜市場,大家都忙著交新朋友,只有花以燦定格在座位上。
如坐針氈、如坐針氈,這是花以燦唯一的感覺。
唉!活該,誰教她放假兩、三個月都躲在家裡,突然要和一堆人相處,就像是被丟進馬群的羊,那樣的格格不入。
她望了望靠窗的位子。嗚,衛煙波的座位怎麼離她這麼遠,倒楣,她坐教室正中心耶!
花以燦哭喪著臉,略駝著背,光看著這些陌生的面孔就讓她的胃微微發疼。以前班上的同學大概都選擇外縣市的學校就讀了吧!哪像她啊,貪懶,成績也不夠,想到這,她又往窗口瞄去。
「嗨!以燦!」突然有人拍了她肩膀。
花以燦嚇了一跳,差點驚叫出聲。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忘了妳很容易被嚇到。」簡聿心一臉愧疚,指著旁邊的座位,「我坐妳隔壁。」
「新生訓練那天怎麼沒來?」簡聿心抄起桌上的礦泉水,仰頭猛灌,額上滿是汗珠,像是在外頭跑了一陣。
「我……嗯……」花以燦正要想個辦法瞞過,其實她只是單純不想來,反正還有衛煙波嘛!雖然那天他又翻出死魚眼瞪了她很久。
「妳等等,我先拿單子給承辦人員。」他揚了下手上的紅單,往講台走去。
花以燦吁了口氣,抬起眼更仔細的觀察四周,前排同學突然傳來座位表,她連忙接下,寫上自己的姓名。覷著旁邊的班級幹部欄,她很不意外的在班長那欄上看見簡聿心的名字。
哎,風雲人物怎麼會來就讀這所不起眼的高中?
她的成績普通偏爛,理所當然的選擇比較過得去的學校就讀,而簡聿心的成績上明星高中都不是問題。
「喂,妳叫什麼名字啊?」前方的同學突然轉過頭來,雙手交疊放在桌面,大大的眼睛搜尋著座位表。
「我叫江歆寧。」她指著寫上自己姓名的欄格,「妳叫……」手指往下滑去,花以燦身體也不安的往後移,她還沒習慣跟別人這麼靠近。
「花以燦。」江歆寧在紙上點了點。
「啊?」叫她名字幹嘛?花以燦整個人黏在椅背上。
「妳認識簡聿心啊?」大大的眼笑咪咪,直盯著花以燦。
「認、認識。」花以燦點點頭。
「你們怎麼會認識?」江歆寧臉上寫滿了好奇。
「我們以前同班。」
「喔。」
見江歆寧好像沒什麼興趣的樣子,花以燦呼了口氣,以為話題就此結束。
「妳新生訓練怎麼沒來?」
「我、我感冒。」
「奇怪,妳的名字我好像在哪裡看過耶!」江歆寧偏著頭努力回想。
「是嗎?」花以燦額頭飆了幾滴冷汗,過了兩、三個月自閉生活的報應來了,連跟女生說話都覺得不太舒服。
「座位表往後傳吧。」江歆寧拿起桌上的紙,對她晃了晃。
「嗯。」花以燦恭恭敬敬的往後遞去。
轉過身回來後,她眼觀鼻,鼻觀心,不敢亂瞄。
嗚,膽小如鼠就是在說她這種人吧!連交朋友也畏畏縮縮的,真想為自己掬一把同情之淚。
「妳好害羞喔!」江歆寧將下巴枕在交疊的雙手上,看著花以燦略顯緊張的表情,忍不住笑瞇了眼。「不過,我們是朋友了吧!」她舉起右手。
花以燦偷瞄了江歆寧幾眼,見她大剌剌伸出友誼之手還停在半空,沒有太多猶豫,直覺的伸出左手,中途想想不對,又改換右手。
朋友的手,暖暖的、溫溫的。
她有些開心,卻不太敢表現出來,見江歆寧對著她猛笑,花以燦才露出靦腆的笑容,她已經很久沒交新朋友了。
「待會兒的社團博覽會一起去吧。」
「好。」花以燦點點頭,有些興奮。
搞不好這次可以也說不定,她都努力這麼久了,上帝一定是聽到她的呼喚了,感動啊!
「以燦!」簡聿心從講台走來,笑意盈盈,江歆寧見狀便轉回前方。
「好久不見,暑假過得好嗎?」簡聿心坐回自己位子上,很有興致的想和花以燦聊天。
「還、還不錯。」花以燦朝他笑了笑,畢竟簡聿心對她來說不算新環境裡的人,說起話來就顯得自在許多。
「啊,妳的頭髮又剪了。」像是發現什麼,簡聿心伸手要碰觸她頰邊的髮,眼角餘光卻瞥見靠窗的位子有人站起,而花以燦下意識躲避他的碰觸。
簡聿心縮回手,看著花以燦大熱天卻還是穿著薄外套,頓時有些氣惱自己的舉動。
「對不起,我忘了妳……」他表情歉疚,手不知道往哪擺。
「沒關係!」花以燦打斷他,對簡聿心露出安慰性的笑容。
花以燦臉色略略發白,其實她剛剛嚇到魂都快飛了,原先興奮的心情,一瞬間又盪到了谷底。
簡聿心往走廊的方向望去,方才站起的人已經坐下,若無其事的看向窗外,冷淡的神情十數年如一日。
「衛煙波啊……」他露出一抹苦笑。
※※※※※※
好熱!
花以燦一手拿著宣傳單,一手縮進薄外套裡,額頭冒出薄薄冷汗,盡可能在擁擠的大禮堂縮小自己。
「走吧走吧!我們去前面看!」江歆寧熱情的抓著花以燦,一臉衝鋒陷陣的模樣。
花以燦實在不想打壞她高昂的興致,整個人僵硬得跟石塊沒兩樣,還是低著頭往前走。
社團博覽會為期三天,所有社團無不使出渾身解數招攬新生,現場人潮洶湧,熱鬧非凡,每個攤位都拿出大聲公盡情的吶喊宣傳,氣球彩帶滿天飛。
布袋戲社派出許多大型的素還真、一頁書、黑白郎君到處走動發傳單。燕尾服蒙面俠始終咬著玫瑰花,月光仙子逢人就說:「我要代替月亮懲罰你!動漫社誠心邀請!」
劍道社展覽劍裙、劍服、竹劍和各式各樣的護具,外加帥氣社長當門面,風靡萬千少女。柔道社直接上演防狼三部曲,魔術社噴火吞劍變免子樣樣行。調酒社連「我要一杯『傷心太平洋之黯然消魂飯加番茄炒蛋不加蛋我看你調不調得出來之雞尾酒特調』」都調得出來,令眾新生為之傾倒佩服。
整間禮堂熱鬧擁擠,莘莘學子世代傳承的力量在此展露。
忽然,台上傳來陣陣鼓聲,電吉他開始肆無忌憚的飆音,舞台幕簾緩慢拉開,伴隨著清亮的嗓音,表演者說:「大家好!我們是熱音社。」
原本喧鬧的人群又更加的鼓譟,熱音社在全國性社團評比年年奪冠,早已累積無數的知名度和榮耀,許多人都等著熱音社的表演。音樂總是吸引年輕人躁鬧浮動的心,人群漸漸的往舞台聚集。
花以燦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她攀著江歆寧的手臂,突然希望自己幻化成一條扁扁的鹹魚,能多扁就多扁,讓她可以從人群的縫隙中溜走,或者臭死別人讓大家離她遠點也不錯。
「哈!早點來卡位果然是對的。」江歆寧得意的笑著。
「是嗎?」花以燦有氣無力的回答。
「對啊,妳不知道我們學校熱音社很紅嗎?」江歆寧的大眼閃閃發亮,她們的位置正好在人群前方,視線極佳。
「是喔。」她已經無力管什麼社團紅不紅了,只希望手腳還能剩點力氣,待會兒夠她爬出這個大禮堂。
「咦?妳很熱嗎?幹嘛不脫外套?」江歆寧看她額上滿是薄汗,眼神充滿疑惑。
「不、不用了,這樣就好。」脫外套?這萬萬不可!花以燦擺擺手,只希望後面的人不要推擠。
「啊!啊,妳看,龍芊芊出來了!」江歆寧興奮的大叫,花以燦卻是一臉茫然。
「妳不知道嗎?她是龍芊芊啊!」江歆寧的口吻像是在說個家喻戶曉的大明星。
「呃……不認識。」
「唉,也難怪妳不認識啦!龍芊芊之前跟我是同一個學區的。她啊,公主類型的人,什麼都好,聽說學校提供超大筆獎學金請她來的耶!」江歆寧喳呼喳呼,興奮得像隻小麻雀。
「還有這種事?」為了招生,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嗯,聽說被學校以高額獎學金慰留的學生,光我們班就佔了兩個。」江歆寧壓低嗓音,輕靠在花以燦耳邊說。
江歆寧的靠近令花以燦有些緊繃,但並不排斥,她嘴角上揚,心裡暗喜這真是個好現象。
「哪兩個?」其實她壓根不在意是哪兩個,反正不是她。
「一個是簡聿心,另一個就是衛煙波。」
「啊?」
「簡聿心就不用介紹了吧,衛煙波就是坐在後面靠窗的那個。」江歆寧瞄了瞄台上的吉他手,看樣子表演差不多要正式開始了。她看花以燦都沒答腔,就判定她還在茫然。「唉,妳新生訓練沒來,難怪什麼都不知道,別想了,聽歌聽歌啦!」
主唱一登台,現場氣氛更加沸騰。花以燦卻沒什麼心情欣賞表演,意興闌珊。
衛煙波……為什麼沒跟她說這消息?是怕她知道以後會內疚嗎?真可惡!那傢伙……
「噯,以燦,妳不覺得龍芊芊唱歌很好聽嗎?」江歆寧聽得如癡如醉,一臉崇拜。
「嗯。」她根本不知道龍芊芊唱了什麼,只覺得她的嗓音輕輕柔柔,讓人聽了很想睡覺。
「龍芊芊跟我們同一屆耶!好多社團搶著要她,結果她選擇熱音社……」江歆寧還是左一句龍芊芊、右一句龍芊芊。
花以燦胡亂點頭,眼睛卻瞄著四周,研究待會兒怎麼走會比較好離開;光想到人潮相互推擠的畫面就讓她狂冒冷汗。
過沒多久,她的眼睛不再亂飄,開始盯著台上的龍芊芊,看她一舉手一投足都充滿大將之風的魅力,也開始仔細聽她唱的歌詞,雖然她還是覺得龍芊芊的歌聲很像催眠曲。直到龍芋芋下台換別人上場,她才將眼神調開,望向右方的窗台。
不見了?
花以燦踮起腳尖,朝人群的縫隙中尋找,她剛剛才看見衛煙波靠在窗邊,怎麼一下子就不見了?
她望著台上拿著木吉他要表演合唱的二人組,突然好想離開。
那可惡的衛煙波!花以燦揉揉眼睛,腦海浮現衛煙波盯著台上的眼神,唉,他也喜歡龍芊芊嗎?她撇撇嘴,沒意會到自己的不高興是從何而來。剩下的表演她也只聽進了兩句歌詞,其餘的轉身後就忘光了。
台上的人輕輕唱著:「看妳看過的畫面,過妳過的時間……」
第一次,花以燦感到有些心慌意亂。
※※※※※※
天上的雲層越積越厚,一到下午,原本明亮的藍天馬上變成灰壓壓的一片。
花以燦背著沉重的背包走在紅磚道上,紅磚道上有棵菩提樹,許多排列工整的石磚因為冒出地面生長的樹根而碎裂,她小心的跨過高低不平的石磚,停在枝葉繁茂的樹前,她曲起食指輕輕敲著樹幹,聽著因為撞擊而發出的結實悶響,露出滿足的笑容。
幾秒後,她往後退一大步,驚覺自己現在的舉動太像自閉兒。她吐了一口氣,抬頭往上看去,光線自細密嫩綠的枝葉間灑落,輕輕貼在她臉上。
「啊,下雨了。」她調好背包肩帶,快步往前走去,衛煙波還在前面等她呢!
結果,這條紅磚道還沒跑完,就瞧見衛煙波騎著腳踏車迎面而來。
「花以肥,快點,下雨了!」漂亮的轉了個彎,衛煙波催促著她。
花以燦倒吸一口氣,左顧右盼,害怕被新環境的同學聽見任何有關「肥」的字眼出現在她身上,還好這裡是學校後門,只有提著菜籃要去黃昏市場的婆婆媽媽經過。
「衛煙波!」她踢了他車輪一腳,以示洩憤。
「快點。」衛煙波睨她一眼。
花以燦瞪著他的後腦杓,嘀嘀咕咕的上了後座。綿密的雨絲落下,碰觸在人體身上像極了蜻蜓點水般的吻。
「衛煙波。」花以燦習慣性的開口。
「嗯?」
「我覺得、我覺得……這次,搞不好可以喔!」她臉上帶著些許興奮。
「那很好啊!」一貫的平淡語調,衛煙波看向前方的眸子微微瞇起。
「是嗎?我也這麼覺得。」這次出現在她臉上的,是滿足的笑容。
衛煙波沒有答話,漆黑的眸閃過一層薄光。
「我今天有跟江歆寧握手耶!」花以燦邊說邊看著自己攤開的掌心。
「我知道。」衛煙波嘴角微微勾起。
「衛煙波,你說我是不是快要可以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了?」細細的雨飄在臉上,花以燦的短髮因為潮濕而黏在頰邊。
「妳本來就是正常人。」他皺起眉頭。
「只有你這樣認為吧。」花以燦撇了撇嘴角,無奈中卻帶有一分慶幸。
「花以肥,妳是不是又變胖了?」衛煙波提出質疑,清冷的眼底帶著幾分笑意。
「亂講!是書很重啦!我把書都帶回家當然重啊!」花以燦極力否認,眼角一撇,看見他側背的扁書包,很明顯的,那裡面一定空空如也。
突然很懊悔自己的愚蠢舉動,早知道就把書都放學校抽屜了,到底帶回家做什麼?
花以燦頹喪的將頭靠在衛煙波的背上,運用念力,心底暗想:重死你重死你重死你重死你……
衛煙波向來沒表情的臉上勾出淡淡笑意,沒提醒她不小心把心裡想的全化作細細碎語唸出。
「噯,衛煙波,我問你一個問題。」詛咒停止,想起什麼似的,花以燦黑溜溜的眼珠隱隱透著不安。
「嗯。」
「你要老實回答喔!」她急忙要求。
「好。」
「你、你會不會覺得、覺得是我連累你?」吞吞吐吐,花以燦很勉強的將問句說完。
挺直的脊樑明顯一僵,衛煙波略偏過臉,眼尾瞥向她,嘴角不滿的勾起。
「胡說什麼!」
「那你幹嘛不跟我說?」
「說什麼?」她這種沒頭沒腦的說話方式,經年累月下來他已經很習慣。
「就是你被高額獎學金慰留的事啊!你原本可以去更好的學校就讀,要不是因為……」聲音越來越小,花以燦臉上的表情沮喪得像要哭出來。
「這種事有什麼好說的?」衛煙波突然打斷她,口氣略顯強硬。
「喔。」
細密的雨勢逐漸轉大,豆大的雨珠紛紛跌落,兩人一陣靜默。
花以燦盯著衛煙波的背影,雨滴沾濕他的黑髮。衛煙波的頭髮很黑,和她天生的淺褐色不同,從小她就好羨慕,因為電視上洗髮精廣告裡的明星都有一頭烏黑的髮絲。
一個轉彎,她略往左傾,正好瞧見衛煙波冷然的側臉,是光影的變化還是雨珠模糊她的視線?總覺得他頰邊的肌肉線條僵硬得像雕像一樣,有必要這麼生氣嗎?
「喂,你真的不認為是我連累你嗎?」她還是忍不住詢問,衛煙波那張死魚臉她早看慣了。
「假的。」衛煙波往後冷冷掃了她一眼。
花以燦反應極快的在他背上賞了一掌。
「我就知道,你故意不說獎學金的事,一定是怕請客對不對?小氣巴拉!」鼻孔正大光明的逸出一口氣。
「對啊,我怕以妳的食量會把我吃垮。」他淡淡的說。
「你你、你……」這麼惡毒的話也說得出口!不、不是,她食量根本不大好不好!
正思忖著要如何報復的同時,耳邊忽然捎來衛煙波清冷的語調。
「一點也不。」
「啊?」花以燦愣了一會兒。
之後,不管她如何詢問,衛煙波的嘴再也沒有開過。
「什麼?什麼一點也不?」
「你幹嘛不說話啊?」
「是謎語嗎?」
「啊!該不會是猜字吧?」
「到底是什麼啦!」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7-20 00:08:11
第二章
翌日清晨。
窗外的陽光一點一點的滲入,花以燦埋在枕頭間的眼簾微微張開,還帶著模糊的睡意,一眨一眨的,抓抓臉頰、揉揉脖子──倏地,她雙眼瞪大,惺忪的睡意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發現祕密的驚訝。
花以燦捂著嘴,即使只有自己一個人,她還是下意識掩藏自己的情緒,連開心都不敢太招搖。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
她知道衛煙波那句「一點也不」是什麼意思了!
他說的是……
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是被她拖累!一定是這樣的!衛煙波這傢伙說話最不老實,總是拐彎抹角,她不會猜錯的!
「哈!」她翻身平躺,手臂罩著額頭,好像有點發燒了。唉,她這樣也算某種程度的體弱多病吧。
她閉上眼,感受有些熱力在瞳孔裡流竄。
唉,怎麼辦?她有一點點感動耶。
不久後,熟悉的腳步聲在她房裡響起,她又再度唾棄衛煙波是習武之人,手腳功夫卻還是這麼差,嘰嘰嘎嘎,木板都快被他踏破。
「起床。」冷淡的聲調依舊。
「不行,我感冒了,今天就不去學校了喔!」花以燦翻了個身,背對他。
「……」清俊的臉孔有些微青筋浮現。
「衛煙波,你要好好做筆記喔!尤其是數學,你也知道我數學最差了。」她不忘提醒,腦袋已經有些昏昏沉沉。
「妳每一科都差。」咬牙切齒。
「你!」花以燦瞪大了眼,感動歸感動,差點忘了這傢伙是非常毒舌的。
衛煙波仍舊維持他那千年不變的死魚臉孔,冷冷的宛如佇立的雕像,視線緊貼著她翹起的髮尾。
「我真的不太舒服……」實在沒力氣辯駁,花以燦放軟語氣,話說到一半,衛煙波的大掌就撫上了她的額頭。啊,死魚的體溫果然比較低,冰冰涼涼的真舒服。
「妳發燒了。」青筋又暴。
「我早就說了啊……」她的口吻很無辜,想必是她平日信用不好,說話可信度低,衛煙波才不相信她。
「算了,妳今天好好休息。」衛煙波退了一步,眼神和緩,嘴角抿起,若有似無的怒氣飄浮在他眉宇之間。
「嗯。」她點了個頭,虛弱應聲。
「對了,衛煙波,下午我要吃粥喔!巷尾的那一家。」她轉過身來,帶著央求的眼神盯著他。
衛煙波皺眉瞪著她好一會兒,轉身下樓。
花以燦的嘴角揚起,第一次覺得,發燒好像也沒這麼糟。
※※※※※※
一大清早,閒在家裡也沒事。花以燦翻出成藥,隨口吞了幾顆感冒膠囊;她平時不愛出門,就連生病也很懶得上診所看醫生。她換上舒適的運動服,雖然發燒也不至於到昏昏沉沉的地步。
她走到樓下的廚房,想為自己煮些清粥;這是她最熟練的熱食。她就站在瓦斯爐前,盯著盯著,粥滾了也不知道。
「焦了、焦了!」花媽從前廳進入,一把擠開女兒,關火、蓋鍋,動作一氣呵成。
「身體很不舒服嗎?」
「沒事啦!」花以燦坐在椅子上,嘴裡被塞了溫度計。
「吃藥了沒?煙波特地交代我要來盯著妳吃藥!」花媽擔憂的皺著眉頭,手掌貼著花以燦的額頭。「不是很燙嘛!」她鬆了一口氣。
「就說是小感冒,媽,妳不要緊張啦!妳快點去幫爸,不然他會忙不過來,爸爸笨手笨腳的……」花以燦拉著母親的手,露出笑容。
「中午記得吃藥。」花媽不放心的看了女兒一眼,又說道:「粥要不要我幫妳煮?看妳恍神恍神的……」
花以燦立刻用力的搖頭,「不行、不行,這種事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見她堅持,花媽也沒說什麼,摸了摸花以燦的頭。「不舒服就不要勉強了喔!」她又叮嚀了一會兒,才轉身回到前廳去。
「失誤了。」花以燦盯著半焦的粥,「好苦!」她一邊說著一邊吞下肚。
天氣晴朗,應該說,非常的炎熱。
花以燦忙著洗衣服,曬棉被,整個人像陀螺轉來轉去,完全像個沒事的人似的。她奮力的將棉被鋪上陽台的欄杆,一陣昏眩,整個人趴在柔軟的棉被上。
「好熱……地球要爆炸了……」她額頭冒著薄薄的汗水,總算逼出汗來了,大熱天感冒真不好受。她清清喉嚨,好像有些發炎了。
步伐蹣跚,她隨手抓了幾件衣服就往床上躺去。「我睡一下、我睡一下,頭好暈啊!」話才剛說完,就沾著枕頭沉沉睡去。
花媽趁著空檔走入花以燦的房間,果不期然,病人往往不會照顧自己。
「唉!」她嘆了口氣,拉起棉被將花以燦蓋得密密實實的,哄著半夢半醒的她吃了顆退燒藥,才放心的下樓。
一覺醒來,已是下午時分,花以燦並不意外,她本來就很會睡。腦袋還有些恍恍惚惚的,但似乎沒早上這麼不舒服了,無法忍受全身膩著熱汗,她強忍著虛軟的身體進入浴室洗澡。
她動作稍嫌遲緩,四肢無力,很勉強的洗好澡,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髮就走出浴室。想拿掛在屏風上的毛巾,無奈手怎麼也舉不高,只好作罷。
花以燦溫吞吞的躺到床上,又是一陣頭暈目眩。
「藥效好像太強了。」她嘟嘟囔囔的。「開學第二天就陣亡,我真是差勁啊……」
原本還以為可以順順利利的過下去了,看來是她把事情想的太簡單。花以燦盯著左手腕上的疤痕,眼眶起了氤氳的水氣。
一股心煩氣躁直湧而來,她索性將臉埋進棉被裡,不想了、不想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西下的陽光餘暉緩緩斜照而入,透過潔白的棉紗窗簾,一絲一絲的飄蕩在空中。
進花以燦房間像進自家廚房的衛煙波,一看見癱在床上的花以燦,心底就起了一股無名火,他將粥放在桌上,大步一跨,來到床邊。
「妳是想讓感冒加重嗎?」他冷著聲音說。
「啊!衛煙波……」花以燦急忙轉身,臉上盡是燦燦笑意。真好,衛煙波放學了。
「我的粥呢?」她瞇著眼,一臉饞相。
「就想著妳的粥?」這語氣是十分的不滿。
「唔……」花以燦不敢盯著他冷冷的眼,假裝沒事的想要拿桌上的食物。
衛煙波擋下她,火大的拿起屏風上的毛巾,用力的擦起她半濕的頭髮。
「噯噯……好痛、好痛……你故意報復的是不是?」花以燦哀哀叫了起來,坐在床沿任他蹂躪……不,是照顧,她委屈的扁起嘴。
「我說過的話妳都忘了?」衛煙波放輕力道,語氣雖不悅,清冷的眼底卻有著溫柔。
「我手軟,拿不到毛巾嘛!」她心裡嘀嘀咕咕,暗罵衛煙波像個老頭子似的。
「藉口。」他冷冷的駁回,知道她是因為怕熱,所以不喜歡吹頭髮,偏偏她的體質又容易受寒。
花以燦沒再回嘴,因為他的確說中了事實。如果要拿毛巾的話,勉強還是拿得到。
「坐著,不要動。」他吩咐,轉身拿出櫃子裡的吹風機。
「我的房間你比我還熟呢!」見他熟練的打開第二層抽屜,花以燦不以為意的說。
他輕哼了聲,走了過來,打開吹風機吹著她柔軟的髮絲,鼻端盡是她沐浴後的香氣。
花以燦瞇起了眼,像一隻慵懶的貓,午睡後享受著主人溫柔的撫摸。衛煙波動作熟練,彷彿這樣的行為進行過數百次,又像是天生般的駕輕就熟。
即使睡了一段時間,花以燦還是有著身體發軟無力的現象,又或者是下意識的撒嬌行為,她輕輕靠上衛煙波結實的胸腹。
衛煙波淡淡的瞄她一眼,問道:「只是普通的感冒吧?」
「嗯。」喉嚨開始有些發癢。
衛煙波的味道好令她心安啊!花以燦嘴角隱隱勾起一笑,只差沒有舉起雙手緊緊攀住他的腰了,突然,她皺起了鼻頭。
「奇怪的味道。」茉莉花香,衛煙波身上從沒出現這種女性化的香味。
「嗯?」衛煙波略略提高嗓音,不懂她說什麼。
花以燦整張臉埋得更深,東嗅嗅,西聞聞,弄得衛煙波有些發癢。他大掌一蓋,固定了她的小小頭顱。
「妳做什麼?」他聲音低啞的問,黑亮的眼珠盯著她。
「花香味。」她拉起他的制服,指著某一處。
衛煙波愣了下,猛然想起關聯處。
「靈犬萊西嗎,妳?」他低低的笑著。
早上他順手撈起一位差點跌倒的女生,想不到對方很順勢的拐進他懷裡,對她的臉沒什麼印象了,倒是身上的香水味滿重的,現在經花以燦這麼一說,他才想起這件事。
「你說什麼?」花以燦不滿的戳著他。
「早上有個女生說,我的懷抱看起來很溫暖,想要躺一躺,妳也知道,我這人滿大方的……」他半是戲謔,半是開玩笑的說著。
花以燦瞪著他,這人真的很惡劣!尤其是最近,老愛有意無意的試探她。她不是很懂,也有些害怕啊。
「好了。」他拍拍她的頭,柔軟的髮絲溫順的貼在她臉龐。
花以燦仍舊有些呆傻,衛煙波則是相當習慣她三不五時的失神狀態,他勾起一抹寵溺的笑,覺得她這樣倒也挺可愛的。
「過來啊,不吃妳心愛的甜瓜粥了嗎?」他問著,手裡拿著湯匙拌涼。
花以燦失神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總覺得衛煙波以後會穿著圍裙餵小孩喝奶似的,她搖搖頭,甩開這令她頭皮發麻的畫面。
她慢吞吞的蹭到桌前,大大的吸了一口氣,一臉幸福的表情。
「謝謝!」她感動的看著他,下一秒便毫不客氣的大快朵頤。
「嗯。」衛煙波若有似無的點了下頭,隻手托著腮,冷淡的表情有著一絲笑意。
花以燦埋首吃吃吃,額間飆著熱汗,猛然察覺她這樣自顧自的吃,好像有違良心道義,她抬眼,隨口問道:「學校好玩嗎?」
這真是個非常白癡的問題。
「妳說呢?」他挑眉。
「……嗯……嘿嘿……」她幹嘛自掘墳墓?花以燦懊惱得想踢自己一腳。
「大熱天感冒的人是笨蛋。」衛煙波輕輕的說著,語氣沒有絲毫的責備之意,周圍卻默默的颳起一股寒風。
花以燦低著頭,快速的吃吃吃。性格扭曲的人是不是都這樣晴時多雲偶陣雨的,脾氣說來就來啊?
「嗯?」他細長的眼眸像天生帶著高傲。
知道衛煙波是氣她沒有好好的照顧自己,每次她感冒,他都要吹鬍子瞪眼的,冷淡的語調裡其實包含著濃濃的關心,只是她奇怪,表達關懷有這麼難嗎?非得要這樣包裝包裝再包裝。
花以燦心底暗嘆口氣,不敢正面接招,只好隨意亂扯,她問道:「衛煙波,你有吃過鑫鑫腸嗎?」
「鑫鑫腸?」他皺眉。
「嗯,你知道隔壁老王養得那條拉不拉多嗎?簡直胖得像會走動的鑫鑫腸!」花以燦滿臉新奇的笑意,她見過那狗一、兩次,每次都覺得很震驚。
「老陳。」他語調冷淡,眼瞳盯著她。
「啊?」
「妳家隔壁住的是老陳。」他重複。
「……重點在鑫鑫腸。」
「嗯。」他怎麼會不知道她胡扯的功力?
「那、那等一下我們去超市買好不好?」她討好的問。
衛煙波沒回應,探過身子,大掌摸著她的額頭,神情嚴肅。「可以,先做完功課再說。」
聞言,花以燦的臉垮了下來,有點想哭的說:「你好殘忍……」
衛煙波始終維持著冷淡的神情,彷彿多了一個臉部表情就犯法似的。他若有所思,抽起紙巾,緩緩擦拭著她的嘴。花以燦僵了下,不敢正大光明的瞧他,眼角略略瞄著他優美的臉部線條。
「以燦……」他低啞的開了口,手指隔著薄薄紙巾摩挲著她的嘴唇。
「嗯?」花以燦緊張得差點將心臟跳出胸口。
「我記得,妳剛才有對我說謝謝是吧?」他垂下眼,讓人瞧不見他漆黑的眼睛。
「有、有嗎?」花以燦已是滿頰緋紅。
「我實在不喜歡妳對我這麼的見外,妳知道……要謝謝別人,也是有很多方式的……」他深邃墨黑的眼瞳對上她,向來冷酷的臉龐此刻看來有些邪魅。
花以燦支支吾吾,隱隱約約感到他挖個洞給她跳,而她有些驚惶、有些害怕。
衛煙波修長的指頭沒離開過她粉嫩的唇,細細描繪著她的唇形,像羽毛輕輕的掃過,卻又點起陣陣火苗,花以燦幾乎要喘不過氣。
「譬如說……」他緩緩的靠近她,直到兩人溫熱的鼻息相融。
「啊,天氣好熱喔!我們出去走走吧!」她猛地推開他的肩頭,站起來伸著懶腰,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緩緩的吐出一口氣。
衛煙波抬起眼,眼底已是平靜無波,他嘴角勾著無所謂的笑,輕聲說著:「膽小鬼。」
沒聽到、沒聽到,她什麼都沒聽到,她耳背、她耳背。
「先上完今天課程的進度吧。」他淡淡的說。
花以燦瞬間回頭,小臉皺成一團,痛苦萬分的說:「這是人話嗎?」
衛煙波隱著笑,就愛看她十分氣餒卻又無計可施的表情,很可愛!「如果不要的話,以後功課自行料理吧。」
花以燦表情沮喪,萬分不願的拿出書本,默默的道:「老師,今天的進度是?」她虛心求教,像個好學生。
衛煙波相當有耐心,教導著各個學科,國文、英文單字、數學習題……像個盡職的家教。
耳邊響著衛煙波低沉的嗓音,她偷偷覷著他低垂的眼、濃黑的睫毛,他雖然時常擺著冷漠的臉孔,但其實有時候他的神情很溫柔呢!大概連他自己也沒發現吧……花以燦托著腮,盯著他五官立體的臉龐。
「我臉上有黏飯粒嗎?」他頭也沒抬。
「喔。」被發現了!花以燦乖乖的將視線挪回課本上。
看著衛煙波修長的手指點著課本上的重點,緩緩滑過潔白的紙面,似乎帶著特別的氣味,她的心口一跳,想起他美麗的手指逗留在她唇上的溫度。她低垂著臉,幾乎要埋入桌面,那樣的眼神……令人臉紅心跳的,不是她會錯意吧!不是她會錯意吧!總覺得近來衛煙波的言行舉止越來越過分了。
她、她不懂啊!
衛煙波輕嘆口氣,盯著手錶,集中精神最佳狀態是四十分鐘,而他們已經上了一個半小時,花以燦的極限也到了。
他閤上書本,對上她疑惑的臉龐。「不是要逛超市?」他問道,雖然很不能苟同這奇怪的嗜好。
花以燦笑瞇了眼,急急忙忙的就要衝出去,卻又一把被勾了回來。
「妳要這樣去啊?」他瞄著她身上單薄的衣物。
立即會過意,花以燦加了件薄外套,衛煙波手裡又拿著一件,她接了過來,面有難色的說:「好熱。」
「超市有冷凍櫃,妳想要加重感冒是不是?」他一臉沒得商量。
花以燦認命的穿穿穿,有時候真的覺得衛煙波像個老人似的,嘮嘮叨叨。
超市不遠,大概步行十分鐘就能抵達。
小鎮上車流不多,衛煙波卻始終站在外側。聽著花以燦天馬行空的話語,時而皺眉,時而發笑。花以燦卻不知道,這樣的表情,只有她一個人才看得到。
夏季夜涼如水,帶著微熱的病體,風一吹來,花以燦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她搔了搔鼻子,心底不由得讚嘆衛煙波是對的。一抬眼,發現他已經站在她面前。他略皺著眉頭,拉著她的外套衣領。
「老頭子。」她伸出手,撫著他眉間的皺摺。唉,她真的很令人擔心是不是?
衛煙波徐徐對上她的眼,深黑的瞳眸中有著晶亮的光芒。拉下她的手,牢牢的握在掌心之間。
反而是花以燦有些彆扭了,雖然這些動作都是從以前就習慣的,但最近他們之間好像瀰漫著一股若有似無的奇異感受,只有她這樣覺得嗎?她偏著頭想。
兩個人就這樣手牽著手往前走,衛煙波話不多,習慣性的簡潔扼要,花以燦抬起臉望著他,發現有些吃力。
「衛煙波,你平常都偷吃什麼?」真好,長得像大樹一樣高。哪像她,身高從國小畢業之後就再也沒長過了,彷彿機器故障。
他哼笑了聲,不理會她又嫉妒又羨慕的眼光。
「衛煙波,你記不記得我以前老愛纏著你玩告白遊戲?」她笑著問,表情有些古靈精怪。
「不記得了。」他立刻回答。
哼。她想甩開他的手,無奈像麥芽糖一樣。「真不可愛。」花以燦抱怨著他。
衛煙波維持一貫的冰冷神情,懶得跟她計較,更是緊握她的手。
「很熱耶!」她推著他頎長的身體,想不到他故意似的,又立刻靠上來。
玩心一起,她將整個身體的重量全往衛煙波身上壓去,衛煙波順著她的力道往旁邊傾,不一會兒又反壓回去,兩人一路上歪歪斜斜的走著路,花了比平常更多的時間才到達超市。
一抵達人多的地方,衛煙波立刻回復冷然的表情,細長的眼,略薄的唇,墨黑的髮,在在突顯出他冷酷的特質中有著貴族氣質的長相。
「做作!」花以燦低聲咒罵。
衛煙波瞥了她一眼,面無表情。
花以燦推著購物車,興高采烈的東挑西選,衛煙波則是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倒也不會露出不耐煩的表情;逛超市大概是她唯一的興趣了。
她雖然穿著外套,但還是下意識的避免和他人直接碰觸,不知情的人可能以為她有潔癖。衛煙波將她的行為看在眼裡,卻沒有說出口。
花以燦猶豫著要買哪種口味的冰棒,紅豆牛奶好,還是巧克力脆片好?她一手拿一盒,進退兩難。
衛煙波大掌一伸,將冰棒全放回冷凍櫃裡。
「感冒的人沒有吃冰的權利。」
花以燦失望的嘆了口氣,忘了有個管家公跟在身後了。雖然她不喜歡夏天,但是夏天不吃冰,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夏天啊!
她嘴裡嘟嘟囔囔的,繼續東逛逛西逛逛,逛到女性衛生用品那一區時,她偷偷回頭看了衛煙波一眼,發現他神態自若,完全沒有尷尬的表情。
她拿起一包新產品,細細的研究,誰知道衛煙波卻突然靠在她耳後,用著恍然大悟的口吻道:「哦!妳喜歡用這一牌啊!」很自在嘛!
「要你管!」她瞪了他一眼,抓了好幾包放在購物車裡。
衛煙波勾起嘴角,對她彆扭的表情感到有趣。又陪著她逛了好一會兒,花以燦才心滿意足的說要打道回府。
排了將近十分鐘的隊伍,終於輪到他們結帳。花以燦摸著口袋,沒有?……沒有!
「衛煙波……」她硬著頭皮開口。
「嗯?」衛煙波正看著櫃台前方的特價麵包。
「你有沒有帶錢?」花以燦露出靦腆的微笑。
衛煙波一頓,瞪著她。
「我好像忘了帶錢耶……」如他所預料的爆炸性字眼。
之後,衛煙波在眾目睽睽之下,很自在的將好幾包的「很自在」歸回原處,當然,還有鑫鑫腸。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7-20 00:08:39
第二章
翌日清晨。
窗外的陽光一點一點的滲入,花以燦埋在枕頭間的眼簾微微張開,還帶著模糊的睡意,一眨一眨的,抓抓臉頰、揉揉脖子──倏地,她雙眼瞪大,惺忪的睡意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發現祕密的驚訝。
花以燦捂著嘴,即使只有自己一個人,她還是下意識掩藏自己的情緒,連開心都不敢太招搖。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
她知道衛煙波那句「一點也不」是什麼意思了!
他說的是……
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是被她拖累!一定是這樣的!衛煙波這傢伙說話最不老實,總是拐彎抹角,她不會猜錯的!
「哈!」她翻身平躺,手臂罩著額頭,好像有點發燒了。唉,她這樣也算某種程度的體弱多病吧。
她閉上眼,感受有些熱力在瞳孔裡流竄。
唉,怎麼辦?她有一點點感動耶。
不久後,熟悉的腳步聲在她房裡響起,她又再度唾棄衛煙波是習武之人,手腳功夫卻還是這麼差,嘰嘰嘎嘎,木板都快被他踏破。
「起床。」冷淡的聲調依舊。
「不行,我感冒了,今天就不去學校了喔!」花以燦翻了個身,背對他。
「……」清俊的臉孔有些微青筋浮現。
「衛煙波,你要好好做筆記喔!尤其是數學,你也知道我數學最差了。」她不忘提醒,腦袋已經有些昏昏沉沉。
「妳每一科都差。」咬牙切齒。
「你!」花以燦瞪大了眼,感動歸感動,差點忘了這傢伙是非常毒舌的。
衛煙波仍舊維持他那千年不變的死魚臉孔,冷冷的宛如佇立的雕像,視線緊貼著她翹起的髮尾。
「我真的不太舒服……」實在沒力氣辯駁,花以燦放軟語氣,話說到一半,衛煙波的大掌就撫上了她的額頭。啊,死魚的體溫果然比較低,冰冰涼涼的真舒服。
「妳發燒了。」青筋又暴。
「我早就說了啊……」她的口吻很無辜,想必是她平日信用不好,說話可信度低,衛煙波才不相信她。
「算了,妳今天好好休息。」衛煙波退了一步,眼神和緩,嘴角抿起,若有似無的怒氣飄浮在他眉宇之間。
「嗯。」她點了個頭,虛弱應聲。
「對了,衛煙波,下午我要吃粥喔!巷尾的那一家。」她轉過身來,帶著央求的眼神盯著他。
衛煙波皺眉瞪著她好一會兒,轉身下樓。
花以燦的嘴角揚起,第一次覺得,發燒好像也沒這麼糟。
※※※※※※
一大清早,閒在家裡也沒事。花以燦翻出成藥,隨口吞了幾顆感冒膠囊;她平時不愛出門,就連生病也很懶得上診所看醫生。她換上舒適的運動服,雖然發燒也不至於到昏昏沉沉的地步。
她走到樓下的廚房,想為自己煮些清粥;這是她最熟練的熱食。她就站在瓦斯爐前,盯著盯著,粥滾了也不知道。
「焦了、焦了!」花媽從前廳進入,一把擠開女兒,關火、蓋鍋,動作一氣呵成。
「身體很不舒服嗎?」
「沒事啦!」花以燦坐在椅子上,嘴裡被塞了溫度計。
「吃藥了沒?煙波特地交代我要來盯著妳吃藥!」花媽擔憂的皺著眉頭,手掌貼著花以燦的額頭。「不是很燙嘛!」她鬆了一口氣。
「就說是小感冒,媽,妳不要緊張啦!妳快點去幫爸,不然他會忙不過來,爸爸笨手笨腳的……」花以燦拉著母親的手,露出笑容。
「中午記得吃藥。」花媽不放心的看了女兒一眼,又說道:「粥要不要我幫妳煮?看妳恍神恍神的……」
花以燦立刻用力的搖頭,「不行、不行,這種事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見她堅持,花媽也沒說什麼,摸了摸花以燦的頭。「不舒服就不要勉強了喔!」她又叮嚀了一會兒,才轉身回到前廳去。
「失誤了。」花以燦盯著半焦的粥,「好苦!」她一邊說著一邊吞下肚。
天氣晴朗,應該說,非常的炎熱。
花以燦忙著洗衣服,曬棉被,整個人像陀螺轉來轉去,完全像個沒事的人似的。她奮力的將棉被鋪上陽台的欄杆,一陣昏眩,整個人趴在柔軟的棉被上。
「好熱……地球要爆炸了……」她額頭冒著薄薄的汗水,總算逼出汗來了,大熱天感冒真不好受。她清清喉嚨,好像有些發炎了。
步伐蹣跚,她隨手抓了幾件衣服就往床上躺去。「我睡一下、我睡一下,頭好暈啊!」話才剛說完,就沾著枕頭沉沉睡去。
花媽趁著空檔走入花以燦的房間,果不期然,病人往往不會照顧自己。
「唉!」她嘆了口氣,拉起棉被將花以燦蓋得密密實實的,哄著半夢半醒的她吃了顆退燒藥,才放心的下樓。
一覺醒來,已是下午時分,花以燦並不意外,她本來就很會睡。腦袋還有些恍恍惚惚的,但似乎沒早上這麼不舒服了,無法忍受全身膩著熱汗,她強忍著虛軟的身體進入浴室洗澡。
她動作稍嫌遲緩,四肢無力,很勉強的洗好澡,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髮就走出浴室。想拿掛在屏風上的毛巾,無奈手怎麼也舉不高,只好作罷。
花以燦溫吞吞的躺到床上,又是一陣頭暈目眩。
「藥效好像太強了。」她嘟嘟囔囔的。「開學第二天就陣亡,我真是差勁啊……」
原本還以為可以順順利利的過下去了,看來是她把事情想的太簡單。花以燦盯著左手腕上的疤痕,眼眶起了氤氳的水氣。
一股心煩氣躁直湧而來,她索性將臉埋進棉被裡,不想了、不想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西下的陽光餘暉緩緩斜照而入,透過潔白的棉紗窗簾,一絲一絲的飄蕩在空中。
進花以燦房間像進自家廚房的衛煙波,一看見癱在床上的花以燦,心底就起了一股無名火,他將粥放在桌上,大步一跨,來到床邊。
「妳是想讓感冒加重嗎?」他冷著聲音說。
「啊!衛煙波……」花以燦急忙轉身,臉上盡是燦燦笑意。真好,衛煙波放學了。
「我的粥呢?」她瞇著眼,一臉饞相。
「就想著妳的粥?」這語氣是十分的不滿。
「唔……」花以燦不敢盯著他冷冷的眼,假裝沒事的想要拿桌上的食物。
衛煙波擋下她,火大的拿起屏風上的毛巾,用力的擦起她半濕的頭髮。
「噯噯……好痛、好痛……你故意報復的是不是?」花以燦哀哀叫了起來,坐在床沿任他蹂躪……不,是照顧,她委屈的扁起嘴。
「我說過的話妳都忘了?」衛煙波放輕力道,語氣雖不悅,清冷的眼底卻有著溫柔。
「我手軟,拿不到毛巾嘛!」她心裡嘀嘀咕咕,暗罵衛煙波像個老頭子似的。
「藉口。」他冷冷的駁回,知道她是因為怕熱,所以不喜歡吹頭髮,偏偏她的體質又容易受寒。
花以燦沒再回嘴,因為他的確說中了事實。如果要拿毛巾的話,勉強還是拿得到。
「坐著,不要動。」他吩咐,轉身拿出櫃子裡的吹風機。
「我的房間你比我還熟呢!」見他熟練的打開第二層抽屜,花以燦不以為意的說。
他輕哼了聲,走了過來,打開吹風機吹著她柔軟的髮絲,鼻端盡是她沐浴後的香氣。
花以燦瞇起了眼,像一隻慵懶的貓,午睡後享受著主人溫柔的撫摸。衛煙波動作熟練,彷彿這樣的行為進行過數百次,又像是天生般的駕輕就熟。
即使睡了一段時間,花以燦還是有著身體發軟無力的現象,又或者是下意識的撒嬌行為,她輕輕靠上衛煙波結實的胸腹。
衛煙波淡淡的瞄她一眼,問道:「只是普通的感冒吧?」
「嗯。」喉嚨開始有些發癢。
衛煙波的味道好令她心安啊!花以燦嘴角隱隱勾起一笑,只差沒有舉起雙手緊緊攀住他的腰了,突然,她皺起了鼻頭。
「奇怪的味道。」茉莉花香,衛煙波身上從沒出現這種女性化的香味。
「嗯?」衛煙波略略提高嗓音,不懂她說什麼。
花以燦整張臉埋得更深,東嗅嗅,西聞聞,弄得衛煙波有些發癢。他大掌一蓋,固定了她的小小頭顱。
「妳做什麼?」他聲音低啞的問,黑亮的眼珠盯著她。
「花香味。」她拉起他的制服,指著某一處。
衛煙波愣了下,猛然想起關聯處。
「靈犬萊西嗎,妳?」他低低的笑著。
早上他順手撈起一位差點跌倒的女生,想不到對方很順勢的拐進他懷裡,對她的臉沒什麼印象了,倒是身上的香水味滿重的,現在經花以燦這麼一說,他才想起這件事。
「你說什麼?」花以燦不滿的戳著他。
「早上有個女生說,我的懷抱看起來很溫暖,想要躺一躺,妳也知道,我這人滿大方的……」他半是戲謔,半是開玩笑的說著。
花以燦瞪著他,這人真的很惡劣!尤其是最近,老愛有意無意的試探她。她不是很懂,也有些害怕啊。
「好了。」他拍拍她的頭,柔軟的髮絲溫順的貼在她臉龐。
花以燦仍舊有些呆傻,衛煙波則是相當習慣她三不五時的失神狀態,他勾起一抹寵溺的笑,覺得她這樣倒也挺可愛的。
「過來啊,不吃妳心愛的甜瓜粥了嗎?」他問著,手裡拿著湯匙拌涼。
花以燦失神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總覺得衛煙波以後會穿著圍裙餵小孩喝奶似的,她搖搖頭,甩開這令她頭皮發麻的畫面。
她慢吞吞的蹭到桌前,大大的吸了一口氣,一臉幸福的表情。
「謝謝!」她感動的看著他,下一秒便毫不客氣的大快朵頤。
「嗯。」衛煙波若有似無的點了下頭,隻手托著腮,冷淡的表情有著一絲笑意。
花以燦埋首吃吃吃,額間飆著熱汗,猛然察覺她這樣自顧自的吃,好像有違良心道義,她抬眼,隨口問道:「學校好玩嗎?」
這真是個非常白癡的問題。
「妳說呢?」他挑眉。
「……嗯……嘿嘿……」她幹嘛自掘墳墓?花以燦懊惱得想踢自己一腳。
「大熱天感冒的人是笨蛋。」衛煙波輕輕的說著,語氣沒有絲毫的責備之意,周圍卻默默的颳起一股寒風。
花以燦低著頭,快速的吃吃吃。性格扭曲的人是不是都這樣晴時多雲偶陣雨的,脾氣說來就來啊?
「嗯?」他細長的眼眸像天生帶著高傲。
知道衛煙波是氣她沒有好好的照顧自己,每次她感冒,他都要吹鬍子瞪眼的,冷淡的語調裡其實包含著濃濃的關心,只是她奇怪,表達關懷有這麼難嗎?非得要這樣包裝包裝再包裝。
花以燦心底暗嘆口氣,不敢正面接招,只好隨意亂扯,她問道:「衛煙波,你有吃過鑫鑫腸嗎?」
「鑫鑫腸?」他皺眉。
「嗯,你知道隔壁老王養得那條拉不拉多嗎?簡直胖得像會走動的鑫鑫腸!」花以燦滿臉新奇的笑意,她見過那狗一、兩次,每次都覺得很震驚。
「老陳。」他語調冷淡,眼瞳盯著她。
「啊?」
「妳家隔壁住的是老陳。」他重複。
「……重點在鑫鑫腸。」
「嗯。」他怎麼會不知道她胡扯的功力?
「那、那等一下我們去超市買好不好?」她討好的問。
衛煙波沒回應,探過身子,大掌摸著她的額頭,神情嚴肅。「可以,先做完功課再說。」
聞言,花以燦的臉垮了下來,有點想哭的說:「你好殘忍……」
衛煙波始終維持著冷淡的神情,彷彿多了一個臉部表情就犯法似的。他若有所思,抽起紙巾,緩緩擦拭著她的嘴。花以燦僵了下,不敢正大光明的瞧他,眼角略略瞄著他優美的臉部線條。
「以燦……」他低啞的開了口,手指隔著薄薄紙巾摩挲著她的嘴唇。
「嗯?」花以燦緊張得差點將心臟跳出胸口。
「我記得,妳剛才有對我說謝謝是吧?」他垂下眼,讓人瞧不見他漆黑的眼睛。
「有、有嗎?」花以燦已是滿頰緋紅。
「我實在不喜歡妳對我這麼的見外,妳知道……要謝謝別人,也是有很多方式的……」他深邃墨黑的眼瞳對上她,向來冷酷的臉龐此刻看來有些邪魅。
花以燦支支吾吾,隱隱約約感到他挖個洞給她跳,而她有些驚惶、有些害怕。
衛煙波修長的指頭沒離開過她粉嫩的唇,細細描繪著她的唇形,像羽毛輕輕的掃過,卻又點起陣陣火苗,花以燦幾乎要喘不過氣。
「譬如說……」他緩緩的靠近她,直到兩人溫熱的鼻息相融。
「啊,天氣好熱喔!我們出去走走吧!」她猛地推開他的肩頭,站起來伸著懶腰,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緩緩的吐出一口氣。
衛煙波抬起眼,眼底已是平靜無波,他嘴角勾著無所謂的笑,輕聲說著:「膽小鬼。」
沒聽到、沒聽到,她什麼都沒聽到,她耳背、她耳背。
「先上完今天課程的進度吧。」他淡淡的說。
花以燦瞬間回頭,小臉皺成一團,痛苦萬分的說:「這是人話嗎?」
衛煙波隱著笑,就愛看她十分氣餒卻又無計可施的表情,很可愛!「如果不要的話,以後功課自行料理吧。」
花以燦表情沮喪,萬分不願的拿出書本,默默的道:「老師,今天的進度是?」她虛心求教,像個好學生。
衛煙波相當有耐心,教導著各個學科,國文、英文單字、數學習題……像個盡職的家教。
耳邊響著衛煙波低沉的嗓音,她偷偷覷著他低垂的眼、濃黑的睫毛,他雖然時常擺著冷漠的臉孔,但其實有時候他的神情很溫柔呢!大概連他自己也沒發現吧……花以燦托著腮,盯著他五官立體的臉龐。
「我臉上有黏飯粒嗎?」他頭也沒抬。
「喔。」被發現了!花以燦乖乖的將視線挪回課本上。
看著衛煙波修長的手指點著課本上的重點,緩緩滑過潔白的紙面,似乎帶著特別的氣味,她的心口一跳,想起他美麗的手指逗留在她唇上的溫度。她低垂著臉,幾乎要埋入桌面,那樣的眼神……令人臉紅心跳的,不是她會錯意吧!不是她會錯意吧!總覺得近來衛煙波的言行舉止越來越過分了。
她、她不懂啊!
衛煙波輕嘆口氣,盯著手錶,集中精神最佳狀態是四十分鐘,而他們已經上了一個半小時,花以燦的極限也到了。
他閤上書本,對上她疑惑的臉龐。「不是要逛超市?」他問道,雖然很不能苟同這奇怪的嗜好。
花以燦笑瞇了眼,急急忙忙的就要衝出去,卻又一把被勾了回來。
「妳要這樣去啊?」他瞄著她身上單薄的衣物。
立即會過意,花以燦加了件薄外套,衛煙波手裡又拿著一件,她接了過來,面有難色的說:「好熱。」
「超市有冷凍櫃,妳想要加重感冒是不是?」他一臉沒得商量。
花以燦認命的穿穿穿,有時候真的覺得衛煙波像個老人似的,嘮嘮叨叨。
超市不遠,大概步行十分鐘就能抵達。
小鎮上車流不多,衛煙波卻始終站在外側。聽著花以燦天馬行空的話語,時而皺眉,時而發笑。花以燦卻不知道,這樣的表情,只有她一個人才看得到。
夏季夜涼如水,帶著微熱的病體,風一吹來,花以燦就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她搔了搔鼻子,心底不由得讚嘆衛煙波是對的。一抬眼,發現他已經站在她面前。他略皺著眉頭,拉著她的外套衣領。
「老頭子。」她伸出手,撫著他眉間的皺摺。唉,她真的很令人擔心是不是?
衛煙波徐徐對上她的眼,深黑的瞳眸中有著晶亮的光芒。拉下她的手,牢牢的握在掌心之間。
反而是花以燦有些彆扭了,雖然這些動作都是從以前就習慣的,但最近他們之間好像瀰漫著一股若有似無的奇異感受,只有她這樣覺得嗎?她偏著頭想。
兩個人就這樣手牽著手往前走,衛煙波話不多,習慣性的簡潔扼要,花以燦抬起臉望著他,發現有些吃力。
「衛煙波,你平常都偷吃什麼?」真好,長得像大樹一樣高。哪像她,身高從國小畢業之後就再也沒長過了,彷彿機器故障。
他哼笑了聲,不理會她又嫉妒又羨慕的眼光。
「衛煙波,你記不記得我以前老愛纏著你玩告白遊戲?」她笑著問,表情有些古靈精怪。
「不記得了。」他立刻回答。
哼。她想甩開他的手,無奈像麥芽糖一樣。「真不可愛。」花以燦抱怨著他。
衛煙波維持一貫的冰冷神情,懶得跟她計較,更是緊握她的手。
「很熱耶!」她推著他頎長的身體,想不到他故意似的,又立刻靠上來。
玩心一起,她將整個身體的重量全往衛煙波身上壓去,衛煙波順著她的力道往旁邊傾,不一會兒又反壓回去,兩人一路上歪歪斜斜的走著路,花了比平常更多的時間才到達超市。
一抵達人多的地方,衛煙波立刻回復冷然的表情,細長的眼,略薄的唇,墨黑的髮,在在突顯出他冷酷的特質中有著貴族氣質的長相。
「做作!」花以燦低聲咒罵。
衛煙波瞥了她一眼,面無表情。
花以燦推著購物車,興高采烈的東挑西選,衛煙波則是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倒也不會露出不耐煩的表情;逛超市大概是她唯一的興趣了。
她雖然穿著外套,但還是下意識的避免和他人直接碰觸,不知情的人可能以為她有潔癖。衛煙波將她的行為看在眼裡,卻沒有說出口。
花以燦猶豫著要買哪種口味的冰棒,紅豆牛奶好,還是巧克力脆片好?她一手拿一盒,進退兩難。
衛煙波大掌一伸,將冰棒全放回冷凍櫃裡。
「感冒的人沒有吃冰的權利。」
花以燦失望的嘆了口氣,忘了有個管家公跟在身後了。雖然她不喜歡夏天,但是夏天不吃冰,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夏天啊!
她嘴裡嘟嘟囔囔的,繼續東逛逛西逛逛,逛到女性衛生用品那一區時,她偷偷回頭看了衛煙波一眼,發現他神態自若,完全沒有尷尬的表情。
她拿起一包新產品,細細的研究,誰知道衛煙波卻突然靠在她耳後,用著恍然大悟的口吻道:「哦!妳喜歡用這一牌啊!」很自在嘛!
「要你管!」她瞪了他一眼,抓了好幾包放在購物車裡。
衛煙波勾起嘴角,對她彆扭的表情感到有趣。又陪著她逛了好一會兒,花以燦才心滿意足的說要打道回府。
排了將近十分鐘的隊伍,終於輪到他們結帳。花以燦摸著口袋,沒有?……沒有!
「衛煙波……」她硬著頭皮開口。
「嗯?」衛煙波正看著櫃台前方的特價麵包。
「你有沒有帶錢?」花以燦露出靦腆的微笑。
衛煙波一頓,瞪著她。
「我好像忘了帶錢耶……」如他所預料的爆炸性字眼。
之後,衛煙波在眾目睽睽之下,很自在的將好幾包的「很自在」歸回原處,當然,還有鑫鑫腸。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7-20 00:09:02
第三章
原本,她是想要平平靜靜的過完三年高中生活的,花以燦心裡一直這麼盤算著。但人算不如天算,周遭的人不是閃亮亮的人物,就是活潑開朗無敵型,連帶的,時常窩在角落裡的她,也分到眾人眼神中的一點餘光。
花以燦承認,她是有那麼一點點點內向、一點點點害羞,所以造成和社會有輕微脫節現象,但她也不是故意的啊!
她盡力了,真的。至於辦不到的部分,她是不會去強求的,這就是她多年來培養而成的個性,雖然衛煙波非常非常的不苟同這一點。
「后羿應該把太陽全射光才對……」花以燦坐在樹蔭下,喃喃自語。
「以燦!」遠遠就瞧見江歆寧招著手朝她跑來。花以燦放下手邊的書,將礦泉水遞給她。
「呼,熱死了!熱死了!什麼鬼天氣!」江歆寧拉著領口,五官全皺在一起。
花以燦同情的望著她,大熱天裡體育課還要打籃球,真是酷刑;不過,男孩子們似乎廝殺得很痛快。
「真羨慕妳可以不用上體育課。」江歆寧就地坐在她旁邊。
聞言,花以燦勉強扯了下嘴角,露出苦笑。她從來不覺得體育課只能站在樹底下乘涼有什麼好羨慕的。又瞥了一眼在水泥地上奔跑的人影,那樣揮灑汗水的滋味她老早就遺忘了,像籃球這種需要高度肢體接觸的運動,很明顯的是與她無緣。
「喂,以燦,妳穿這樣不熱嗎?」江歆寧輕拉著花以燦的袖子。
「熱啊!」花以燦雲淡風輕的回答,好像熱的人不是她。
「那幹嘛不脫掉呢?每天看妳穿著長袖外套,我都替妳熱了起來。」江歆寧語帶疑惑,又喝了好幾口水。
「……」她也很想脫啊!冬天怎麼還不來呢?她遲早有一天會脫水而亡。
「噯,以燦……」江歆寧抹著額頭的汗水,有些欲言又止。
「嗯?」花以燦瞥她一眼。
江歆寧是她這幾年來第一個交的朋友,不只因為如此,也因為兩人聊得來,所以她分外的珍惜。
「那個……妳跟衛煙波在交往嗎?」
噗──花以燦差點把剛喝下的水噴出來!
「咳咳咳……」嗆到了、嗆到了。
「喂,開學好幾個月,妳不要跟我說沒有喔!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好不好?」
「看得出來什麼?」花以燦漲紅著一張臉。
「看得出來你們兩個情意綿綿、情深意重、情到深處無怨尤……」
「停!停!」花以燦連忙舉起手阻止她的長篇大論。
「幹嘛?我說得很好耶!」江歆寧有些不滿的噘起嘴。
「妳是從哪裡看出來我們兩個……唔……那個……」情意綿綿、情深意重這些話她實在說不出口。
「眼睛啊!」江歆寧理所當然的說著,看著花以燦一臉茫然,她又繼續說:「妳一定不知道妳看到衛煙波的時候,眼睛都變成愛心吧!」她嘴角掛著一抹調皮的笑。
「愛心?」有嗎?花以燦心底暗暗吃驚。
「哎喲,當局者迷,被我看穿,妳也不用太難過啦,鐵一般的事實嘛!」江歆寧眨眨眼,又說:「我人很好,不會追問妳太多,妳只要告訴我,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就好。」
「什麼時候開始的……」花以燦僵硬的重複,表情像有一百隻毛毛蟲掉在頭上。
「天啊!不是我在說,妳真的不是普通的遲鈍!」江歆寧瞪著她,有些受不了的搖頭。
腦海裡一一浮現衛煙波的身影,一瞬間像潮水撲打過來,滿溢的令她心驚。啊啊,她最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嗎?
「厚,笑顏美男來了,我不理妳了!」江歆寧匆匆忙忙的起身,眼底有著微不可見的惱怒,一瞬間就閃得不見人影。
天很藍,雲在飄,蟬兒還是唧唧叫,樹梢灑落光影的變化,風一吹動,葉子就沙沙作響。樹蔭下的花以燦看著地上的光影跳動,是影子追著光跑,還是光捨不得影子?她閉上眼,天氣真的太熱了,讓她頭昏腦脹的。
「以燦,提早下課,老師說妳可以不用集合。」簡聿心的聲音徐徐傳來,花以燦睜開眼,覺得他的笑容光芒萬丈。
「一起回教室吧。」簡聿心彎低身子,下意識伸出手想拉她一把,見她遲遲沒伸出手來,想起什麼似的,又尷尬的縮回手。
花以燦站起身子,拍拍裙襬。噯,她下次可能要戴墨鏡,沒見過有人的笑容這麼閃亮的。難怪江歆寧成天都在她耳邊喳呼喳呼,簡聿心是笑顏美男,多可愛、多令人垂涎什麼的。
「以燦,妳最近還好嗎?」簡聿心站在她身側,替她擋住大部分熾熱的光線。「最近忙著學生會的事,沒什麼和妳說到話。」
「一樣啊。」花以燦笑著說,奇怪,和簡聿心說話也不太有壓力。
「妳有什麼問題,也可以、也可以找我談談。」簡聿心頓了下,露出靦腆的微笑。
啊,太溫暖了、太溫暖了!花以燦瞇著眼,覺得自己身旁就像站了顆暖陽似的,她抹去額上的汗珠,嘴角隱隱含笑,不像某人,只要擺出臉就可以讓她消暑了,簡直像會走動的冷氣機。
「以燦?」見她沒回應,簡聿心瞄著她。
「好啊,有問題找你商量。」花以燦隨口應答,心裡卻是十分高興有人這樣關心著她,嗚,真不愧是從小認識的啊!
時值午後,天氣熱得可怕,今年颱風來得少,每每讓花以燦在晚餐時間抱著電視機悲慘的大叫。即使她已經是「心靜自然涼」的最佳代言人了,但一遇到悶熱的夏天,破功的時候還是很多。她揮了揮額上的薄汗,幾不可見的嘆了口氣。
簡聿心走在她身側,眼角一直偷偷覷著她的一舉一動。見她還是穿著薄外套,眉間微微攢了起來,眼神有些許疑惑和憐憫。
「以燦……那個、那個,妳奇怪的症狀……我是說……」他有些懊惱,慌張得險些咬掉自己的舌頭。
花以燦有些愣愣的看著他,沒想到一向口才流利的簡聿心也會有結巴的時候。其實她和簡聿心並不熟識,倒是不知道該說機緣還是緣分什麼的,從國小到現在都一直有著同班的緣分,至於機緣那就更不用說了,簡直是……把一竿人都打進漩渦似的。
「我不是要探人隱私,只是關心妳……聽說、聽說妳的病已經痊癒了?呃、呃,也不能說是病啦!充其量就是……小怪癖、小毛病……妳、妳知道我說什麼吧?」
簡聿心一張斯文俊臉已經漲得通紅,如果現在有人從後面嚇他,他一定會立刻腦溢血。花以燦心裡偷偷這麼想著。
「我知道。」她回答。
「我都不太知道我說什麼……」簡聿心吶吶的開口。
「……我現在已經不像以前動不動就發燒過敏,算痊癒了吧。」花以燦笑著說,只是遺留的後遺症不容小覷。
她有很奇怪的過敏症,身體的肌膚無法與外人接觸。早些年剛犯這毛病的時候,真的是誰也碰不得,害她寂寞了好一陣子。不過,一直以來,始終有個人陪伴在她身側,讓她由衷的感謝。
「是嗎?是嗎?那就好……」幾乎是喃喃自語,簡聿心露出寬慰的笑容,心裡雖有疑問,但也不忍多問。「以燦,如果還有機會的話,我還想牽牽妳的手,好嗎?」他表情看起來鎮定,但其實已經汗濕掌心。
她一愣,想起什麼似的,唇畔勾著笑。「好啊!」牽牽手啊……
一路走著,連風吹來都是熱的,花以燦捏著袖口,真的有一股把外套脫掉的衝動,但是又免不了的害怕。她咬著唇,又是氣憤又是懊惱,天知道,全球暖化的受害者,除了企鵝和北極熊之外,第三個就屬她了。
走進長廊裡,花以燦不由得加快腳步,下意識想衝往涼快的教室,只要能躲避這毒辣的陽光,叫她一百公尺跑十秒都可以!
忽然,感覺臉頰旁有些涼意,她頓了頓,才後知後覺發現簡聿心不知何時從手中變出一瓶飲料。
「我看妳快熱昏頭了,連我停在自動販賣機前面都不知道。」簡聿心微笑道。
「哦……對不起……」花以燦羞愧的想撞牆逃逸。她居然自我冥想到渾然不覺的狀態,完全忽略一直走在旁邊的簡聿心。
看著逐漸在眼前放大的飲料罐,盯著盯著,差點就變成鬥雞眼,為了避免這窘狀發生,花以燦趕忙抬起頭,對上一張很不自然的臉。
「妳幫我拿著,我想去學生會一趟。」他盡量義正詞嚴。
「好。」她小心翼翼的接下,飲料罐冰冰涼涼的,很舒服。
「妳、妳拿著,涼些也好。」簡聿心將眼神調開,不敢看著花以燦,他頓了一會兒,又說:「妳要喝也可以啦!」
花以燦盯著他,像是看著新奇的話劇,而簡聿心正上演著一齣名為慌張的戲碼。怎麼有人可以手忙腳亂成這樣?這是她記憶裡的優等生嗎?
「我、我還有事,先走了。」簡聿心佯裝自然的擺擺手,往另一條長廊走去,向來溫潤的神情像著了火一樣,紅燙燙的。
花以燦看著簡聿心倉卒離開的背影,呆了又呆,晃著手上的飲料,她喃道:「要請我喝飲料可以直接說啊!」她有這麼難說話嗎?
她本來想轉身進教室,卻聽見背後傳來熟悉的足音,她特地站著不動,果然,下一秒,天地盡黑,一雙大掌撫上她的眼。
「這麼好,有飲料喝。」冷靜的調子在她耳邊響起。
「嗯,是簡聿……」她伸屈五指,手裡已經空盪盪的了。
「我好渴,給我喝吧。」啵的一聲,易開罐已經被打開,衛煙波越過她進入教室,主動打開風扇。
「學生會很忙嗎?」她跟著進入,飲料被搶走她倒也不在意。
「嗯,忙著招募新血,而且高三的畢業典禮快到了。」衛煙波靠在她座位上,貪圖從窗口送進來的風。一星期換排一次,花以燦巴不得永遠都坐在窗口這個位置。
「剛才體育課打籃球。」花以燦拿出抽屜裡的玩偶,打算再接再厲。衛煙波真是個大忙人呢,連體育課都請公假到學生會幫忙。
「妳做這什麼?」衛煙波拿起玩偶的耳朵,清冷的眼前後掃描。
「社團的東西啦!」她連忙搶回,就怕他笨手笨腳的弄壞了它。
衛煙波的黑眸閃了閃,神情一樣冷淡,他開口:「妳還是跟以前一樣,老喜歡弄些小東西。」
「有什麼不好?」花以燦回嘴,順便瞪他一眼。
「是沒什麼不好。」他壓下身子,盯著她柔軟的側面,短短的髮就貼在她耳畔。「下次給我打條圍巾吧。」
花以燦轉著眼珠子,到衛煙波那停一下,又趕緊將視線溜回玩偶身上。哇,寒氣逼人!心底惴惴不安,衛煙波一定又想算計些什麼了。唉,這麼不在意把自己陰沉的一面暴露出來,她想,大概也只有衛煙波而已。
她愕然的想起,衛煙波好像也不曾向她要過什麼東西,從小到大,付出的一方好像始終是他。思及此,花以燦不由得縮縮脖子,覺得有些慚愧。
「嗯?」他又靠近了一分。
「唔……好啦、好啦!」感覺身體竄出了一股熱氣,令她招架不住。
看見她的反應,衛煙波微微一笑。
「你靠這麼近,我很難呼吸耶!」花以燦抗議,盯著他挺立的鼻尖。
「是嗎?我令妳呼吸困難嗎?」他眼底閃過一絲火光。
這……什麼對話啊!花以燦頭皮一麻。最近衛煙波真的很讓她受不了,是手軟腳軟的那種受不了,偏偏她無法抗拒。
「嗯……」衛煙波也不說話,薄唇噙著淡笑,一臉玩味的捲著她的髮。
「這樣別人看到會誤會啦!」她打掉他的手。
拜託!她只想安穩的度過高中生活,拒絕惹是生非、杜絕鶴立雞群,越沒有存在感越好。天知道,她身旁的人卻一個比一個還要發光發熱:活潑開朗的江歆寧大概是鎂光燈;優秀斯文、笑起來會發亮的簡聿心是聚光燈;至於總是一臉冷淡慵懶的衛煙波,不知道為什麼一張死魚臉特別受到異性青睞,受歡迎程度簡直是七彩霓虹燈。
轉吧!轉吧!七彩霓虹燈……讓我看看這黑暗的人生……花以燦自行竄改歌詞,眼角含淚,知道自己的生活多了這「閃亮三姊妹」是絕對不會平靜無波的。
「妳唱什麼?」衛煙波笑似非笑的,大掌又揉上她的頭。
花以燦又打掉他的手,一臉無奈。「會被誤會……」
「誤會什麼?」三番兩次遭到拒絕,他也有些惱怒。一雙冷眼瞪著花以燦,一小簇火苗燃在眼瞳深處。
花以燦愣了愣,對啊,誤會什麼?她竟一時也答不上來。
「嗯?」衛煙波盯著她,抿著嘴角。
「我……我……」她不自覺的扭著手指,有些頭昏眼花的;開學好幾個月,她看似適應良好,但其實內心還是感覺疲憊。
若不是衛煙波每天拖著她,她一定早就舉白旗投降了。
「我想睡了。」她語出驚人。
「胡言亂語!」衛煙波瞪著她。
「唔……這次的藥效比較強,害我老是想睡覺。」她眨著雙眼,射發無辜電波,幾乎要舉起右手發誓她說的是實話。
衛煙波垂下眼,若有所思。「什麼藥?」他皺起眉頭。
「那個……醫生怕我有後遺症,所以、所以又開了一款新的……」越說越小聲,最後她乖乖的閉上嘴。
「說謊。」他捏著她臉頰,報復似的,引起花以燦胡亂怪叫。
「我錯了、我錯了!下次不敢了!」她嗚嗚求饒。
「妳的病早就好了,哪裡還需要吃藥?嗯?說謊也要打草稿。」他挑起一眉,語調輕淡。
停止對她的臉部夾擊,他修長的指頭摩挲著花以燦的臉頰,那柔軟滑膩的肌膚令他愛不釋手,他心底暗自想著,卻從不讓她知道。
衛煙波勾了勾嘴角,產生好看的微揚弧度,「不過,就算沒藥效妳也很能睡吧。」
花以燦聞言,瞪著他,撫著自己剛才被攻擊過的臉頰。
「我想請假。」啊啊,她要休息、她要休息,每天上課都要穿著薄外套偽裝,她好累喔!她已經不敢奢求正常人的生活了,只想躲起來過日子。
「嗯?妳再說一次。」他的語氣又輕又淡,像是沒聽清楚對方話語的簡單問句,但只是這基本的幾個字,卻足以讓花以燦全身發麻。
「沒有,我繞口令。和尚端湯上塔,塔滑湯灑湯燙塔……」她委屈的扁起嘴。
衛煙波暗笑在心底,她這個樣子真的很可愛,讓他想一直欺負下去,不自覺地,他嘴角掛著一抹寵溺的笑。只不過有時候光是可愛是不夠的,可愛過了頭變成蠢,那倒是令他感到可恨。
他也不是木頭,並非無慾無求,盯著她小動物似的模樣,心底的柔情卻益發鼓譟。曾經他懷疑,是因為青少年時期費洛蒙特別發達的關係嗎?還是累積已久的情感一次爆發?他居然無法好好的控制自己,有好幾次他都逼著花以燦給予同樣的回應。
是他太心急嗎?是嗎?是嗎?心底的反覆疑問,始終沒有一個正確解答。
「衛煙波,你覺得我還能撐多久?」實在覺得太熱,她在他面前毫不客氣的捲起袖子,露出蒼白的手臂。
「不是妳能撐多久,而是只要有路妳就得走。」衛煙波彎低身子,漆黑的深眸和她平視,眼神散發出堅定的電波。
花以燦皺皺鼻子,有些不以為然,垂下的眼瞳閃過一絲落寞。「萬一……」她的手指在桌面滑來滑去,每一次的摩挲都代表了她的不安。
「沒有萬一。」
「如果……」她還是很不安啊!關於未來,還有自己,還有……衛煙波。
「沒有如果。」衛煙波低沉而冰涼的語調傳來,他這樣慵懶的說話方式,明明沒什麼力道,卻總是令她心服口服,彷彿將她的煩惱憂愁全都一口吞噬似的。
花以燦嘴角不自覺的揚起一抹笑,就算是他說謊也好,總覺得從他嘴裡說出來的話就是真的。衛煙波在她心裡一直擁有重要的一席之地,什麼時候佔地為王的,她不曉得,好像是從好久好久以前就一直在那裡了。她一回頭就可以看見,衛煙波就站在那個地方,她心裡最重要的角落。
像朋友、像親人,更像……
「咳咳!」腦海中突然閃過江歆寧的問句,她臉頰一陣緋紅。
像什麼她不敢想啦!至於什麼交往的……哎喲!這真是……
衛煙波看著她臉上表情一陣稀奇古怪,一會兒傻笑、一會兒驚訝、一會兒臉紅,到底在想什麼?
她在想什麼?他又在想什麼?
衛煙波心底湧現一股悶氣,欲訴無從訴。他拉了拉領口,感覺喉頭有些緊縮。
「以燦,妳還不懂嗎?」他沉聲問道。
他很想很想把她佔為己有,不再是普通身分的衛煙波,也不再是單純的守護者角色。況且……眼前還有個礙眼的情敵,他下意識的握了握拳頭,那該死的簡聿心,瘟神、衰鬼!來湊什麼熱鬧?
花以燦微偏著頭,看著他臉上一陣青白交錯,面頰微微抽搐,使得原本的死魚臉更名副其實了。
「嗯?」她不解的望著他。
衛煙波唇邊綻開一抹笑,冷峻略帶傲氣的黑眸直直地望著她。花以燦這丫頭當真是反應慢半拍是嗎?還是神經系統傳導方面有障礙?都已經這麼明顯了。難道是他的行為有什麼不對嗎?下意識摸向褲子後方的口袋,眼神閃過一絲狐疑。
「適應了這麼久,還是不習慣嗎?這學期都要過完了。」他問道,眉頭輕輕的皺起。
「唔……這個嘛……」花以燦顧左右而言他。
「以燦,妳的病已經痊癒。」他提醒,清冷的眼沒遺漏她細微的表情。
「這個……一時間很難改過來。」她無意識的拍擊雙手,垂下眼眸,一臉困擾的模樣。
首先,她這容易過敏的體質能夠痊癒,真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長久下來,她心中的盼望與期待是與日遽減,像溜滑梯一樣。然而有一天,親愛的醫生抓著她做著例行公式的皮膚檢測,然後像中樂透彩一樣,從起先的不敢置信到後來的狂喜。
狂喜……然後呢?她發現她已經習慣長年養成的生活模式,日子一點改變也沒有,有的只是內心的掙扎,掙扎久了也累了,就乾脆放棄。
說來,她還真是個沒有戰鬥意志的人。
衛煙波挑高一眉,等著她的解釋。花以燦低著頭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他順著她衣領空隙,一路從細緻的後頸滑進她白皙的背部。
瞪著瞪著,發現自己移不開視線。
「我習慣了嘛!」花以燦陡然抬起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泛著水光。
「……那可不好。」他狀似自然的移回視線,自認無懈可擊。
「嗯,我也覺得這樣不好。」她非常懊惱的皺著眉頭。
習慣穿著外套、習慣隔開人群、習慣躲躲藏藏……怎麼想都覺得很孬啊!可是,要她突然過著正常的生活,她還真的有些措手不及,有種穿錯別人鞋子的感覺。
言歸正傳,衛煙波正色道:「妳也該走出來了。」更何況,他也有些等不及了。
他神色柔和,手正好舉起,想要輕觸她柔嫩的臉頰,陌生而清甜的嗓音陡然劃破屬於兩人靜謐而溫暖的空間──
「煙波?」教室外站著一名身材高挑,外型亮麗的同校女子。
衛煙波和花以燦雙雙望向門口,前者開了口:「哦,是妳啊!學生會有事嗎?」
「嗯,學長姊說待會兒還要開會,所以下一節還是請公假。」龍芊芊眨動那雙像鹿一樣的眼睛,溜滴滴的,有幾秒的時間停佇在花以燦身上。
「好,我知道了。」衛煙波收斂起眸中的情緒,一臉平淡的說。
「一起走吧。」龍芊芊笑著提出邀請。
衛煙波回過頭來,盯著花以燦,以嘴型說著:放學等我。
花以燦仗著自己被擋住,對他扮了個鬼臉。
「放學等我。」他突然大聲道,像在發表宣言。
花以燦一愣,有些後悔了,但還是委屈的點點頭。唉,最好保佑不會有什麼奇怪的流言傳出去,要知道,謠言就像流行性感冒,一傳十,十傳百。
一直到他們走遠,花以燦才後知後覺的想起剛才那個女生不就是熱音社的主唱嗎?社團博覽會那天,江歆寧興奮的說了好多關於龍芊芊的事,只差沒衝上台請她簽名。
嗯……她摸了摸鼻子,抓了抓頭髮,眼珠子盯著天花板。煙波?叫得真親密,她都沒這樣喊過他呢!
「哈哈……哈啾!」花以燦拿出衛生紙擤著鼻涕,她對味道也很敏感呢!
空氣中始終飄浮著淡淡的茉莉花香味。
耶耶耶,她幹嘛在意啊?奇怪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7-20 00:09:24
第四章
鮮少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性格。
一大清早起床,衛煙波盯著鏡子刷牙洗臉,看看天色,大概才凌晨五點多。今天學校舉行三年一度的露營,得自己準備生活用品再搭火車到目的地集合。
換上輕便的運動服,衛煙波一把拿起背包,騎著腳踏車往花以燦家前進。他心裡盤算著,如果花以燦還在賴床的話,他要出什麼奇招叫她起床。
其實,花以燦是萬分不願參加露營的,基本上學校的活動她都不喜歡參加,這怎麼可以?所以那天他趁花以燦不注意的時候,在她的回條打上願意參加的勾勾,並且偽裝成她的家長簽上龍飛鳳舞的名字──花爸爸的名字。
衛煙波嘴角勾起一抹笑,從小到大他在花以燦的家庭聯絡簿上不知道簽過多少次名,她會記得寫功課,但永遠性的遺忘聯絡簿這種東西,這時候他苦練多時的字跡就派得上用場。
腦海中浮起花以燦得知自己必須參加露營時的那張臉,衛煙波不由得感到好笑。有這麼痛苦嗎?這一次,他說什麼都得拉她出來。
小時候發生過一件事,導致花以燦的體質出了一些毛病,有好長一段時間都無法和他人有肢體上的碰觸,動不動就過敏、發燒,一路上從心理諮詢科換到皮膚科,再從皮膚科換到精神科,仍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說也奇怪,那時候能靠近她的人,居然只剩下他了,連醫生都無法解釋為什麼。總而言之,他和花以燦就這樣相伴著成長直到現今。
無法和他人接觸等同於過著自閉的生活,花以燦的性格也由原本的開朗活潑變得膽小怕事,生活型態越來越封閉,這點看在大家的眼裡成了十分擔心的爆點,擔心哪一天就被這顆地雷炸得七葷八素。
話說回來,他是不可能讓她這樣繼續下去。
日子是會改變人的,他的內心一點一滴的起了變化,時時刻刻都希望她過得好,然後越來越貪心,希望花以燦過得好之餘,也希望自己能過得好,他想來想去,兩全其美的方法就是兩個人都過得很好!
衛煙波輕啐一聲,他在繞口令嗎?
一晃眼就來到花以燦家門口,花爸花媽老早就開了店門賣起早餐,他打了聲招呼就往花以燦的房間走去。
「花以肥……」他打開房門喊道。
不是很怕會看到什麼十八禁的畫面,花以燦從不鎖門,而打開房門十之八九都是她賴在床上的畫面,久了也沒新鮮感了,這一次大概也……咦?
衛煙波詫異的看著空無一人的床舖,他立刻看著手腕上的錶,六點整,沒錯吧!通常這時候花以燦一定還在昏睡狀態,那人呢?
樓下廚房突然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他急忙趕去,果然看見一個人抓著右腳跳來跳去。
「鍋子掉下來……打到腳……」花以燦皺著一張臉,她想她的小指指甲可能裂了。
衛煙波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在花以燦身上什麼奇怪的事都可以發生,他一點也不意外。
「坐下,我看看。」他拐住她的手臂,撈了張椅子讓她坐。
「沒事啦!」只是很痛!
衛煙波懶得搭理她,逕自蹲下身子,抬起她右腳放在自己的膝蓋上。「大概會淤青而已……」他輕輕揉著紅腫的地方。
「我覺得很痛,可能不能去……」話還沒說完,就遭到一抹凶狠的瞪視,花以燦連忙改口:「我說說而已。」
「妳一大早跑來廚房做什麼?」衛煙波站起來,語帶疑惑。
「唔,還不都是你!」花以燦哀怨的瞪他一眼。
「我?」
「當然是你!我爸知道我要參加露營,高興得差點飛上天,一大早就把我叫醒!說什麼露營要準備餐盒,他完全把露營跟野餐搞錯了!」怨念全面迸射。
「所以妳一大早起床就為了準備餐盒?」衛煙波靠著流理台,十分愜意。
「嗯。」花以燦無奈的點點頭。
拜託!有沒有時間吃都還不知道好不好!一到營地就要忙著搭帳篷、生火煮飯、集合聽訓,最好是有時間大家相親相愛坐在草地上吃餐盒啦!
衛煙波一陣低笑,問道:「那妳準備什麼?」話一說完,手就往餐桌上的食物探去。
哦?壽司跟三明治,不錯嘛!
「啊啊啊!偷吃!」花以燦連忙打掉他的鹹豬手。為了配合他牛一般的食量,她可是做了雙份!
「滿好吃的。」衛煙波舔了舔手指,毫不吝嗇的稱讚。
花以燦自鼻孔逸出一口氣,驕傲的說:「那當然啊!我家好歹是開早餐店的。」手藝就算不是頂級,至少也要一般般吧!
「那當早餐吃吧。」他一邊說著一邊收拾混亂的餐具。
「什麼……」花以燦喃喃低道。
衛煙波低頭看錶。「小姐,火車是六點半,妳最好快點上樓準備。值星官是不等人的。」
咚咚咚咚咚!砰!有人很快的跑上樓,一把甩上房門。
「你幹嘛不早講?」悶喘的聲音由二樓傳來。
衛煙波輕笑,心情十分愉快,差點就要毀滅他平時塑造的形象吹起口哨來了。「我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笑看紅塵人不老……」他含滷蛋似的輕聲唱著。
「煙波小子……」有人站在門口探頭探腦的。
衛煙波神色一凜,表情轉換之快宛如變色龍。他轉頭,彬彬有禮的問好:「花爸,有什麼事嗎?」
眼神誠懇而溫和,嘴角微揚十五度,既親切又迷人,他彷彿是站在講台上要競選的模範生,只差沒有繫上一條紅色背帶。
「哎喲,沒有啦!沒有啦!」花爸揮揮手,一臉興奮的走過來。「聽說是你要以燦參加野餐的是嗎?」
「花爸,是露營。」他好聲好氣的說著。
「哎喲,年輕人不要計較這麼多!我們家以燦真的是拜託你照顧了!」花爸一把勾上衛煙波的肩。
「我很樂意。」衛煙波揚笑,這倒是真心話。
「嘿嘿!我就知道你這小子,幹得好!幹得好!」花爸的拳頭非常熱情的在衛煙波的肚皮上磨來磨去。
「是花爸教得好。」他非常有禮貌並且謙虛。
「我就知道沒有看錯人,你這小子,跟我年輕時一模一樣!哈哈哈!」花爸仰頭大笑!
「是花爸你不嫌棄。」
「哎喲,你跟我客氣什麼!對了對了!我送你的那本書有沒有用啊?」花爸突然壓低嗓音,輕聲問著。
衛煙波頓了一會兒,答道:「……幫助頗大。」
「我就知道!要好好利用啊!不要辜負我的一片苦心!」花爸一臉英雄惜英雄的表情,不停肘擊衛煙波的肚皮。
「沒問題。」衛煙波露齒一笑。
「哎喲,現在像你這麼上進的年輕人不多見囉……對了,我送你那本書的事情千萬不能張揚出去啊,這是我們男子漢之間的祕密!」啪一聲,花爸的大掌往衛煙波的胸口一拍。
……咳!差點咳出來。衛煙波垂下眼眸,面不改色地沉聲道:「嗯,男子漢之間的祕密。」
「好小子!」花爸十分滿意的離去。
衛煙波揉揉眼,他剛剛真的產生花爸像古代員外捻鬚而去的錯覺……是錯覺吧?那種鯰魚般的鬍子不是每個人都留得起的,那需要時間和角度。
他斂斂心神,停止胡思亂想。抽出口袋裡的一本小冊子──也就是花爸送的書,封面非常的花稍而可愛,到處充滿小天使及愛心。他非常認真的研究,神情專注得彷彿看著什麼武功祕笈。
過了一會兒,衛煙波的神色出現了可疑的暗紅,他輕咳了幾聲,然後狀似自然的將小冊子塞回口袋裡。
他走到樓梯口,喊道:「花以肥,妳好了沒啊?」
※※※※※※
叩隆叩隆叩隆──
慢車沿著無限蔓延的鐵軌緩慢地往前駛去。
兩人排排坐,四人面對面,因為男生腳長而使得空間過小,四個人的腳都得交錯放。
窗外的景色伴隨著火車行進的聲音不停的變換,一瞬又一瞬地。
花以燦略顯尷尬的搔搔臉,因為有一個人的臉很臭,媲美冰封在地底十萬年的死魚,其他人則像插在棒子上的紅豆冰,動也不動。她不自在的扭了扭身體,試圖解凍這寒冷的氣氛。
「呃……這個……那個,我有帶東西來,大家一起吃吧!」她拿出今天早上在廚房戰鬥的成品。
「咦?以燦,這是妳做的嗎?」坐在對面的簡聿心一臉驚奇,一旁的江歆寧也探過頭來。
「嗯,是啊!」花以燦微微一笑,一滴冷汗沿著背脊流下,她感覺到身旁的人明顯一僵。
「那我就不客氣囉!」簡聿心露出閃亮的笑容,興致勃勃。
死魚的臉明顯一沉,手指動了動,終究忍住沒有將餐盒一把搶過來。
搞什麼?那是他的耶!他、的、耶!簡聿心那衰神在做什麼?!
早知道搭這班車會遇上程咬金,他寧願遲到也要搭下班車,這跟他原本的計畫不一樣!他多想要和花以燦共享兩人世界,這樣感情才會加溫啊!
衛煙波暗自吸了好幾口氣,不,他不能表現出任何失常的舉動,這太不符合他的原則,而且也顯得太過幼稚,他必須高傲而優雅。
優──雅──!他在心裡默唸一次,淡漠的臉皮卻不由自主的微微抽搐。
「滿好吃的!」簡聿心開心的笑著,意猶未盡的又伸手拿了一塊壽司。
「嗯,以燦,三明治也不錯!」江歆寧欣喜的說道。「哇,以後妳幫我做早餐好了。」
花以燦因為受到稱讚而害羞的瞇起眼,她的手藝有這麼好嗎?
「你們太誇張了吧。」她笑著說。
噢!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他們在做什麼?他們在做什麼?談笑風生?談笑風生是嗎?衛煙波在心底咒罵著,青筋隱隱浮現在額際。
「衛煙波,你不吃嗎?」花以燦感受到他的僵硬和若有似無的怒意,有些無言,這人的性格真的是……
衛煙波扯出一抹笑,輕聲道:「我當然要吃啊!」眼角覷了花以燦一眼,狀似輕鬆,再若有似無的掃過簡聿心。
花以燦拿著餐盒的手抖了一下,衛煙波的性格似乎已經脫離她能理解的狀態了,真是……苦惱啊!
雖然說是露營,但其實只是去鄰近的山區紮營而已,鎮上的人大概都去玩過;鄉下不比都市,能跑的地方畢竟不多。
餐盒裡的食物很快就被橫掃一空,簡聿心和江歆寧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分隊的事情。衛煙波只有在提到學生會時才會勉強應聲,而花以燦東看看西看看,就是不敢和衛煙波對上眼。
唉,這個人根本小鼻子、小眼睛的。不過只要一想到好像只有關於她的事情,衛煙波才會這樣斤斤計較,心底就好像有什麼地方融化了一樣。
他的食量這麼大,剛剛食物又被瓜分,大概吃不飽吧?花以燦暗想著,著實有些苦惱,卻沒發現自己也只有在面對衛煙波的時候,才會這樣的耗費心神。
腦海裡不禁想著許多關於他的事情,如果說她這幾年來個性改變很多的話,其實衛煙波才是性情大變的人,又或者該說是本性露了出來。有可能嗎?她眼角偷偷覷著他,衛煙波依然是面無表情,維持他一貫的冷淡。發現他手長腳長好像坐得很不舒服,她稍微的往旁邊挪了一點。
這個舉動卻引來衛煙波的注意,正確來說,應該是怒意。花以燦有些莫名其妙,招誰惹誰了她?最近衛煙波……嗯,怎麼說呢?行徑有些怪異。
他會搶著喝她沒喝完的飲料,就算沒事也要牽著她的手,摸著她臉頰的時間更久了,老是語帶曖昧讓她骨軟筋酥的……雖然他們從小感情就很好,也習慣性的做一些在旁人看來屬於親密的舉動,但是這一切好像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心裡多了一種莫名的東西,像是負擔卻又很甜蜜。
這該怎麼辦呢?
她比任何人都還希望衛煙波能得到幸福,比起任何人……
但她也比任何人都還要感到惶恐,害怕自己能給的不多、害怕自己給的不是他需要的,所以她收拾起自己的心思,小心翼翼地,不需橫跨界線,不需更複雜的情感,只要維持現狀就可以了。
只是她完全不知道,她想維持現狀,別人可不肯了,有個人可是帶著劍披荊斬棘只為了謀求更進一步的關係,不是所有人都能安於現狀。
「再過一下下就要過山洞了吧。」江歆寧說著。
「是啊,好久沒來這裡了。」簡聿心回味似的望向窗口。
基本上他們要露營的地點,比起所居住的城鎮更加偏僻,好像走著走著就會遇見龍貓跳出來一樣。
衛煙波和花以燦極有默契的互看對方一眼,相視而笑。雖然只有短短的幾秒,他們卻知道彼此在想什麼,擁有共同的回憶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衛煙波漠然的眼裡有著極淡的笑意,大概是習慣在外人面前擺出陌生的疏離感,他的喜怒哀怒從不輕易張揚,像極了一個完美無缺的人。
只是,世上哪有完美無缺的人?
事實上,他的個性極為惡劣和小心眼,甚至有些囉唆,喜歡在心裡胡亂咒罵別人,這樣扭曲的人格特質大概也只有花以燦能若無其事的接受,所以他說什麼都不會放她走,他壓抑的性格也只有在花以燦面前才能得到釋放。
衛煙波的大掌偷偷捏住花以燦的小指,他知道她想起什麼。小時候如果有一起出遊的機會,他們總是期待坐火車過山洞的這段時間,他們的手會緊緊握在一起,一直到度過漫不著邊際的黑暗為止,誰都捨不得先放開。
緣分到底是怎麼開始的,他不記得了,反正那已經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
唰!眼前一片漆黑,火車進入一條半長不短的隧道。
花以燦下意識的將頭轉向衛煙波,然後她的嘴唇受到不明物體的偷襲了。有些熱燙和溫柔,輕輕的烙在唇上,再緩緩的流淌進喉嚨裡,停在左心房的位置,膨脹、膨脹再膨脹,打算停留一輩子,等著沉香。
明明是一片黑暗,她卻看見一雙晶亮的眼,彷彿無際的燦爛星光全跌進裡頭似的。
「咦?妳的臉怎麼這麼紅?」
視線恢復清明之際,花以燦呆愣的望著前方,眼神似乎沒有焦距,任憑江歆寧怎麼發問,她也不理,最後,她很緩慢的、很緩慢的捂住自己的嘴唇,露出驚訝的樣子。
喂喂,烏漆抹黑的,誰偷親她啊?
※※※※※※
當然是他啊!不然還有誰?
衛煙波清洗著小白菜,搓搓搓搓搓,眼神有些微惱,卻又忍不住嘴角上揚,一張俊臉形成十分不自然的表情。
嘖,他好像太快動手,不,是動嘴。修長的食指敲著鍋子邊緣,他只是、只是──記憶中閃過花以燦柔軟的嘴唇,轟!腦袋又是一陣紊亂,他將整張臉埋進鍋子裡,咕嚕咕嚕滾著氣泡。……他哪時這麼純情?他怎麼不知道?
不過就是親個小嘴嘛!親個小嘴嘛……轟!頭暈目眩,鍋子裡的水都快要因為他臉部的高溫而蒸發了。
奇怪,到底是哪個環節出錯了?他每個步驟都按照書裡教的啊,花爸不會害他吧……可是他都這麼努力了,似乎只有自己一個人一頭熱,花以燦是不是木頭人啊?
咕嚕咕嚕咕嚕!衛煙波心緒萬變,忍不住在心底碎碎唸了起來。唉,他這樣一點都不帥氣,整個人怪裡怪氣的。
「你在幹嘛?」花以燦站在後方,也提了一鍋蔬菜來清洗。
頎長的身子猛然一震,衛煙波急急忙忙的自水中抬起頭,頰邊還沾了一塊小白菜,向來冷靜的他第一次忘了如何反應。
「沾到了。」她踮起腳尖,很自然的幫他拿下臉上的小白菜。
衛煙波在心底咒罵一聲,服裝儀容出錯可不在他的人生規畫裡。看著花以燦黑白分明的眼,反而有些慌了,他拿起白菜遮住她的眼。
「衛煙波,我看不見了。」花以燦嘟囔著,他最近真的好奇怪!
「……」」
「你想要延誤我們這一組的進度嗎?」她輕聲問著,生火煮飯已經夠慢了,實在不想把晚餐時間挪後。
白菜移開了,衛煙波注視著她,表情很複雜。
「你是怎麼了?」花以燦走向洗手台。
「妳……一點感覺都沒有嗎?」他小心翼翼的問著,神情與往常的冷峻迥異。
花以燦頓了下,無意識的撥著鍋子裡的水,決定裝傻到底。「什麼?」
衛煙波有些洩氣,爬了爬黑髮,臉上未乾的水珠沿著他優美的臉部線條墜下,他抿了抿唇道:「火車上。」
「火車上……」她已經盡量克制自己不臉紅了。
他挑眉,不信花以燦沒任何反應。「山洞裡。」
「山、山山……」花以燦不敢看他的臉,鍋子裡的水已經形成了小型漩渦。
衛煙波看見她那小兔子般受驚的模樣,大概又是潛意識裡的惡劣性格作祟,完全遺忘剛剛苦惱老半天的人是誰,薄唇一揚,黑眸顯得閃閃發亮。
「我的初吻。」他一字一句的說著,字正腔圓媲美電視台新聞主播。
花以燦差點就拿起鍋子往自己頭上淋下去了,她一定全身冒煙!
「彳、ㄨ,初。ㄨ、ㄣ,吻,三聲吻。初、吻。」這個人很過分,不搞到失火不行就是了。
「啊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啦!」三十六計走為上策,花以燦慌慌張張的端著白菜就離開了,但紅通通的耳根子洩漏了她的祕密。
衛煙波盯著她的背影發愣,搞什麼?她居然逃走了!逃、走、了!他恍然大悟,原來花以燦不是不明白,而是一直在逃避他……
為什麼?為什麼?這三個字變成他今晚的內心獨白,不停不停的盤旋。
話說回來,他剛剛說初吻的時候也是很不好意思啊!
……咦?初吻?有沒有搞錯啊!原來他真的很純情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7-20 00:09:49
第五章
試膽大賽,花以燦光想到這四個字就覺得頭好痛。
到底是誰想出這種不人道的遊戲?站在紛亂而雜沓的人群中,她感到非常無奈。雖然試膽大賽和營火晚會堪稱露營兩大活動,所有人都雀躍的摩拳擦掌,但她只感到疲憊。
在她還沒解開心結前,所有必須和他人有肢體接觸的活動,都讓她躲躲藏藏顯得很古怪,女生還好,男孩子她就真的不行了。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生性害羞咧!拜託!都什麼世紀了?雖然醫生再三的和她保證絕對不會再有過敏的現象發生,只差沒拍胸脯拍到吐血,但她就是感到沒來由的害怕和絲絲厭惡,再這樣下去,她搞不好要學山頂洞人躲起來與世隔絕了。
然後衛煙波他……想到衛煙波,她臉頰又忍不住燥熱。這傢伙會不會太過分了點?哪有人在問這種事的?還問說難道妳一點感覺也沒有嗎?感他的頭啦!她逃都來不急了!偏偏他又這麼令人難以抗拒。
心頭不自覺的沉重了下來,像是綁了好大的鉛塊,不停的往下沉淪。總覺得衛煙波應該要匹配更好的人才對,她已經佔住他好多時間了,如果她一輩子都解不開心防,沒道理要衛煙波陪她一輩子啊!更何況他以後可能會遇見更棒的女孩子,他會喜歡上她、照顧她、呵護她,到時候她花以燦還要在一旁當電燈泡嗎?
……會不會太淒慘?花以燦想著自己的晚景淒涼,差點就要落下眼淚。一想到衛煙波可能喜歡上別的女孩子,胸口那股抽痛悲涼更是讓人難以忍受。
她不由自主的踢起地上的泥土,只恨自己不夠好。
「以燦,我抽到妳耶!我們兩個同一組。」簡聿心搖了搖手上的名單,帶著滿臉燦爛笑意。
說到試膽大賽,不過就是兩人一組,拿著手電筒到墓園逛一圈,所有的路線都已經有人規畫好,只要拿起放在指定地點的印章蓋在自己身上就算合格了。
花以燦稍微卸下心頭的緊張,跟簡聿心一組總比跟其他不認識的人一組好,她在心中自我安慰著。「我們是第幾組?」
「倒數第二。」簡聿心露齒一笑。
她皺起了小臉,「那不是還要很久?」
「還好啦,每隔五分鐘一組,速度應該很快。對了,衛煙波是最後一組。」簡聿心打趣的說,這兩人相處時所散發出來的電波都快閃瞎旁人。
花以燦應了聲,極力維持臉上表情的平靜,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連自己都快搞不懂。
「戀愛無限好……」簡聿心笑著說,能夠讓花以燦露出這種表情的人大概也只有衛煙波了,他想,他還是不要瞎攪和吧。
花以燦抬眼,詫異的望著他。戀愛無限好?他剛剛是說戀愛無限好嗎?天啊……她好想抱頭痛哭。花以燦驚愕的瞪大眼,彷彿被閃電劈中,喔喔,原來這種又酸又甜、又寂寞又美好的滋味就是談戀愛。
「談戀愛……」她略顯無神的喃喃低道。
簡聿心嘆了口氣,有沒有這麼遲鈍啊?衛煙波也真夠辛苦了。
※※※※※※
「簡、簡聿心,你、你不要離我太遠。」花以燦抖著手,半瞇著眼,不敢直視前方。
「我知道,妳手電筒在照哪裡?都看不到路了。」
簡聿心莞爾,花以燦從一開始就一副驚弓之鳥的模樣,又不敢攀著他的手,一個人邊走邊抖,還要不時注意他有沒有在旁邊,非常的忙碌。
「好、好,我調一下。」花以燦趕忙把手電筒照向前方,但沒過多久又垂下來。
「妳怕鬼啊?」簡聿心優閒的問道。
「噓!噓!你可不可以不要說那個字?」花以燦縮著肩,看著周遭一片荒煙蔓草,偶爾還夾雜著古老的墓碑,眼眶含淚。
「妳不用這麼害怕,這些路線都已經有人探過了。」
「我知道,但我還是很怕……」那個字她不敢說,自動消音。
簡聿心輕笑,溫溫的道:「如果妳還是很害怕,我的手臂可以借妳。」她實在抖得太誇張了。
「謝、謝謝。」說歸說,但花以燦仍舊沒有靠近的跡象。
「以燦,妳現在還是不敢和別人接觸嗎?」
「嗯。」她慌張的點頭。
「可是妳上次不是說痊癒了?」簡聿心皺眉。
「痊癒是痊癒,我還是有心理障礙。」
「這樣啊……我很抱歉。」他垂下眼,語氣充滿愧疚。
「咦?」花以燦愣了下。「你不用道歉啊,這是我自己的問題。」
「如果不是因為那件事……」
回應他的,是一聲淒厲的尖叫。
「啊──」花以燦邊叫邊跳的跑到他旁邊,不由自主的攀上簡聿心的手臂,手電筒已經被甩進旁邊的草叢,咚一聲撞上硬物,一瞬間陷入黑暗。
「怎麼了?怎麼了?」簡聿心也嚇了一跳。
「……有東西飛到我小腿上……對不起……」花以燦自覺羞愧,她就是很害怕這一類的事情,從小聽鬼故事或是靈異事件,就會有好一陣子都緊張兮兮的,上廁所都不敢自己去。
簡聿心不以為意的聳聳肩,安慰道:「沒關係,手電筒大概壞了……這樣沒辦法走,我們就等下一組來好了。」
花以燦冒著冷汗,要站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等?她開始懷念家裡溫暖的被窩了。
唧唧唧唧唧!兩個人呆站在黑暗中,草叢裡不時發出昆蟲的奏鳴曲,微微的涼風吹來,待眼睛適應黑暗後,看見的卻是滿天的燦爛星光。
但花以燦可沒這麼詩情畫意,她嚇得要死,一點點聲音都會害怕得跳起來,徐徐涼風只被她解讀為陰風陣陣。
過了一會兒,簡聿心像發現新大陸般的驚奇,他興奮的問:「以燦,妳會不會覺得身體癢癢的?」
「不、不會。」
「那身體熱熱的?」
「也不會。」花以燦皺起眉頭,不明所以。
「有沒有任何不舒服?」簡聿心聲音高亢,開心得想大叫。
「你、你是想問我有沒有卡到陰嗎?我沒有啊,你不要擔心。」花以燦勉強的扯出一笑,簡聿心真是太體貼了,但她還是很害怕。
「妳看!」簡聿心陡然抬高自己的手臂,而花以燦的雙手正攀在那上頭。
「怎麼了?」花以燦顯得很緊張,以為他看到什麼不應該看到東西。
「妳、的、手。」他提醒。
花以燦看著,沉默了一會兒。「啊!」她驚恐的放開手,然後又害怕的攀回去。
「好了!妳的病好了!妳克服了!恐懼果然能激發人類的潛能!」簡聿心興奮的握著她的肩,只差沒有誇張的搖來搖去。
「嗯。」花以燦仍舊在吃驚當中,想不到自己一直過不去的心理障礙,居然在這麼輕鬆的情況下就解決了,有點像鬧劇。
「哈哈!太好了、太好了!」簡聿心開心得露出一口白牙,在黑暗中閃閃發亮。
花以燦突然有些感慨,又或者是悲從中來、喜極而泣這一類的情緒,總之她哭了,很想找個人分享,而腦海裡閃過的就是衛煙波。
多年來一直扮演著守護天使的角色,只是這個小天使喜歡戴著面具,表裡不一,脾氣不好,個性扭曲惡劣,但是卻一直陪伴著她,一分一秒也沒有離開過。她想,她對衛煙波的喜歡再多一滴就會滿溢,然後潰堤。
現在,該換她守護他了,一直到他得到幸福為止。
不久後,花以燦耳邊傳來陣陣吸鼻聲,她愣了愣,開口問道:「簡聿心,你在哭嗎?」她哭有理由,但他哭什麼?
「我感動……」簡聿心向來溫柔的聲音有著濃濃鼻音。
「……原來你也是個性情中人。」
「好說、好說。」
※※※※※※
衛煙波煩躁得要命,額上青筋若隱若現,但為了維持他一貫的美好形象,他依然隱忍著性子沒有爆發。
「煙波,你不要走那麼快嘛!人家會怕!」龍芊芊緊張兮兮的跟在他身後,唯恐跟不上他迅疾的步伐。
她委屈的咬著下唇,晶亮的大眼含著淚水,我見猶憐的落難模樣是人都會起惻隱之心,她開始懷疑衛煙波是不是鐵石心腸,對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居然沒有半點反應。從小就嬌生慣養,習慣了當眾人眼中的焦點,龍芊芊心底萬般不是滋味,她何時受過這種待遇?
「嗯。」衛煙波胡亂應聲,腳步根本沒放慢,還是自顧自走他的。
開玩笑!花以燦和簡聿心那倒楣鬼同一組耶!誰曉得簡聿心這衰鬼會不會又傳染什麼霉運給花以燦?越想越不妥,更何況簡聿心居心叵測,不容小覷。當然啦,衛煙波的內心獨白是不可能表現出來的,他的面上依然平淡如常。
「煙波,你走太快了,我跟不上!」這是實話,龍芊芊氣喘吁吁,只憑著一股傲氣在支撐。
衛煙波嘴角一撇,沒露出不耐煩的神情,半側過臉看著龍芊芊。嘖,這位同學真的很煩,要不是他習慣戴著模範生的規矩面具,真的很想一腳踹她去太平洋!
他停下腳步,腳尖點著地,他的耐心早在八百年前就被狗啃了。
龍芋芋喜歡他,他非常清楚,就是因為清楚,所以不耐煩。從小到大有太多的傾羨目光,但他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麼喜歡他,也沒有興趣明白,反正眾人看到的不過是一張虛偽的人皮面具。
「你……」龍芋芋從後頭勾住他的手臂,神色委屈。
衛煙波的冷淡眾所皆知,但這種獨特的疏離感卻又是最吸引人的部分,他冷峻而高傲,待人有禮卻又不可靠近,龍芋芋不明白是什麼原因使得衛煙波一反常態,他緊繃的眉心洩漏他的情緒,無禮的態度顯露他的脾氣,和平時大相逕庭。
龍芋芋抿了抿嘴角,不因此感到洩氣,她特地費盡心機讓自己和衛煙波同一組,就是為了要有和他獨處的機會。她向來就是要什麼有什麼,人品家世各方面都十分優秀,她有絕對的自信能和衛煙波匹配。
衛煙波低頭看著纏在手臂上的細白手指,眼神顯得冰冷而空洞。這位同學是在做什麼?她跟他很熟嗎?他想起的是另一雙細緻而蒼白的手,不是很漂亮,一點也不優雅,手臂上還有一道難看的疤,但他就是想念,還有掛懷。
「煙波,你知不知道……」龍芋芋細柔的嗓音響起,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我不知道。」
「你!」她差點就要跺腳,高傲的征服慾被挑起,龍芋芋又氣又惱。
以往哪需要她開口?全都是別人主動追求,而她決定要或不要。哪樣東西不是她撒個嬌就能得到手?越是得不到,她越是想佔有。
「煙波,你應該知道,我很喜歡你。」她落落大方,開門見山道。
衛煙波聞言,盯著龍芋芋,黑眸淡漠而冷酷。在花以燦面前,他可以是個溫柔而不知所措的人,但在其他人面前似乎沒有這個必要。
他笑了笑,嘴角殘忍的勾起,「妳喜歡我什麼?」
龍芋芋一愣,答不上來,支支吾吾的,「我……」
「喜歡我的長相?喜歡我的身高?喜歡我品學兼優?喜歡我的人品?還是,這一切只是妳的自戀在作祟?」他挑了挑眉,嘴角釋出一抹笑。
龍芋芋呆愣的震在當場,又羞又憤的情緒似火山爆發般湧出。
「如果妳只是因為外在條件而喜歡我,請妳另覓人選吧,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對,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而且那個人笨得要他的命。
衛煙波煩躁的爬爬髮,大概是連日來的心煩氣躁,他居然說出內心的話來了,該死!又是一件違背原則的事情,他越來越不能控制自己了,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花以燦。
啪!他挨了一巴掌。
喏,看吧,說出內心話的下場就是這樣,可見他生性白目欠揍,不露為宜。
「我不欠你了。」他淡淡的說道,繼續往前走。
「衛煙波,你是王八蛋!」龍芋芋對著他的背影大吼,第一次失去千金小姐的氣質。
衛煙波搖搖頭,一點也不以為意。
龍芋芋見他真的沒有回頭的意思,心裡急了,拔腿狂奔。這個人未免也太過分,手電筒在他手上,這麼黑叫她怎麼走?
「等我啦!」她真的害怕了,一個沒注意跌了一跤。
龍芋芋狼狽的坐在地上,沮喪的發現自己扭到腳踝,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站了起來,速度慢如龜的前進。
她是龍芋芋耶!事事完美的龍芋芋耶,哪有遇過這種事!她細皮嫩肉、嬌生慣養的,從來沒被拒絕過啊!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妳可不可以走快一點?」衛煙波一發現龍芋芋沒跟上,立刻踅回來,手電筒一照,才發現她已經哭花了臉。
「……我扭到腳了。」她萬分委屈的說道。
「……」這位同學果然像他心裡想的一樣,完完全全是個大麻煩。
如果把她丟在這裡,想必他苦建多年的完美形象就要毀於一旦,很想這麼做……但是不行。衛煙波咬著牙,蹲下身子,他發誓,他這輩子再也不要做這種事!
「我背妳。」
龍芋芋向來習慣被眾人呵護在掌心,也不管先前被拒絕的難堪,身體自動的接受衛煙波提供的服務。
「嗚嗚嗚……」實在是覺得好委屈,她忍不住啜泣了起來。
拜託!他才是想哭的人!衛煙波強忍著內心的厭惡感,腳步比先前更快,巴不得立刻到終點,把背上的麻煩甩下來。漠視別人的痛苦,向來是他的人生哲學,不過花以燦是絕對的除外。
「嗚嗚……你可不可以……你可不可以……」龍芋芋抽抽噎噎,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妳可不可以一次把話說完?」既然她都已經見識過他的惡劣了,那麼他也不用太隱瞞。
聞言,龍芋芋差點哇的一聲大哭,她這輩子沒遇過這麼惡劣的人,不過她還是要說──
「你可不可以……不要把剛剛發生的事說出去?」實在是太糗了!她終究是愛面子的。
「嗯。」衛煙波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角,剛剛發生什麼他已經忘了,因為一點也不重要。
「你、你發誓……」
衛煙波差點把她摔進草叢裡,很明顯的,這位同學根本搞不清楚狀況。
「妳的鼻涕不要沾到我的衣服。」他冷淡道。
「喔,但是你要保證不會說出去……」
衛煙波面無表情,完全拒絕回應。想想,他也覺得自己真惡劣,居然把脾氣發在無辜的人身上,若是平常,他一定好聲好氣的打發別人。他到底是怎麼了?
「前、前前……」龍芋芋拍著他的肩膀,拿著手電筒的手抖啊抖的。
「什麼?」
「前面有、有有……」是人還是鬼?龍芋芋害怕的閉上眼。
衛煙波瞇起黑眸,遠遠地就認出那兩個人影,心底起了一股濃濃不悅。
「拿好手電筒。」他沉聲道,步步往人影逼近。
簡聿心幾乎在第一時間發現光線來源就猛揮著手,花以燦瞪大眼,有些不敢置信眼前的景象。
哇,她都還沒被衛煙波背過耶!
她搔搔臉,胸口有股說不出的失落。這不就是她希望的嗎?一個更好的對象來匹配衛煙波,她應該要覺得欣慰,為什麼心底卻有著難言的苦澀?
衛煙波臭著臉走近,瞄了一眼花以燦的手。嗯?掛在簡聿心手臂上,他誤會了什麼是不是?
「怎麼還在這裡?」他的聲音平穩而冷淡。
「手電筒壞了。」簡聿心聳聳肩。
「……」想也知道跟這衰鬼在一起不會有好事發生!花以燦的手要不要拿下來了?
簡聿心看著衛煙波陰晴不定的眼神,暗暗失笑。這傢伙還是沒什麼變,跟他同班了好幾年,不會不明白他真正的個性。以前衛煙波會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在他耳邊叫他「簡東西」、「簡垃圾」、「簡破爛」,現在不知道在衛煙波的心目中他的代號是什麼?
「芋芋怎麼了?」他問道。
「我的腳扭到了。」龍芋芋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完全不復方才的糗態。
衛煙波深邃的眸子直盯著花以燦,冷靜的面頰微微抽搐。「花以燦,妳沒什麼話要說嗎?」這女人難道一點吃醋的心情都沒有?
咦?她要說什麼?衛煙波怎麼又生氣了?
孰可忍,孰不可忍!衛煙波深吸一口氣,開口道:「簡東西,這個給你。」轉身,他將龍芋芋丟給簡聿心,一把將愣愣站在原地的花以燦拉過來──
「還有,這個還我。」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7-20 00:10:08
第六章
學期末很快的來臨,這日,花以燦背著沉重的書包來到韻律教室,學期末通常是以大掃除來做結,而她跟衛煙波就負責打掃一整間的韻律教室。
其實試膽大賽結束後,也沒發生什麼事,大家的記憶好像把這一段自動刪除似的,衛煙波在營火晚會那天還拉著她跳了好久的舞,她也不好解釋什麼,雖然內心納悶了好幾天。
「一大早就不見人影,該不會偷懶不來掃地吧?」她知道衛煙波是去忙學生會的事情,但嘴裡還是忍不住嘀咕,他的成績單還是她幫忙領的。
「偷看一下好了。」花以燦賊溜溜的,往對折的紙縫口偷瞄,唔,分數都很高嘛!老師的評語是……品學兼優、熱心助人。
她無言了一陣,很明顯地,老師看錯人了。如果衛煙波熱心助人的話,那麼她一定是樂善好施的大善人。
已經做好獨自打掃的心理準備,花以燦正要將鞋子放入鞋櫃,愕然發現裡面已經躺了一雙發亮的皮鞋,而且照這發亮的程度,不得不讓她聯想到衛煙波了。
悄悄的打開門,果然!衛大善人已經枕著書包,躺在木質地板上呼呼大睡。她躡手躡腳的靠近,緩緩的坐在衛煙波身邊。
啊,真的睡得很熟呢!好像很累的樣子,花以燦盯著衛煙波眼下的淡青,學生會大概為了學長姊的畢業典禮搞得人仰馬翻吧!她已經有好幾個星期沒和衛煙波一起放學回家,這陣子也沒聊到什麼話。老實說,還真的有那麼一點孤單,不過,也只是一點點而已。
花以燦伸出食指,戳著衛煙波淡漠的臉龐,這個人連睡著了都還是一副冷漠的樣子,只有她知道,衛煙波的眼睛有時候深邃得像一條銀河,閃閃發光的,令人別不開眼、閃不了神。
「喂,大懶豬,起床了!」花以燦以唇語說著,手指沒離開過衛煙波的臉龐。
她很少看見衛煙波睡著時的模樣,應該說,衛煙波是負責叫她起床的人,嚴格的程度幾乎想讓她建議他以後去當教官或警察,一定很適合。只是她一說出口,衛煙波一定又翻出死魚眼瞪著她,花以燦抿著唇偷笑,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是同一雙眼睛,居然會有這麼大的差別。
她的手指沿著衛煙波寬闊的額際慢慢往下游移,掃過他墨黑剃銳的濃眉,嗯,跳過他的眼睛好了,免得把他吵醒會被瞪,然後是高挺的鼻樑,接著是……盯著盯著,花以燦的臉紅了起來,因為實在是「很有感覺」。
不行、不行,絕對不能淪陷在自己的淫威之下,她已經想得很清楚了,接下來的人生目標就是以不拖累衛煙波為首要顧念,所以、所以……花以燦別開眼,在心裡由一數到十,再從十數到一。
慢動作似的轉回頭,目光焦點還是不由自主黏在衛煙波薄而有型的嘴唇上,她差點要抱頭尖叫,都是衛煙波!都是衛煙波啦!害她淫念滿天飛!
她稍嫌用力的戳戳衛煙波的臉龐,沒反應,嗯……她看看天花板、看看窗外,木頭似的僵硬了好一會兒,然後,迅雷不及掩耳的在他的薄唇上點了一下,臉燙得像剛起鍋的白煮蛋。
看著衛煙波毫無反應的睡顏,花以燦拍著胸口,鬆了一口氣。她緩緩地平躺在衛煙波身旁,又是傻笑又是難過。
衛煙波對她來說像毒品一樣,上了癮就很難戒掉,明明在心裡告誡過自己好幾百次了,結果還是忍不住,衛煙波這樣美好啊……嗚嗚,世上有比她還要悲慘的人嗎?她也想要佔有衛煙波,想把他變成自己的,只是她有什麼資格?她只會拖累衛煙波而已。
花以燦側過臉,輕輕吻上衛煙波的臉頰,卻在下一秒感到天旋地轉。
「妳剛剛做了什麼壞事?嗯?」衛煙波突然翻身,以體型的優勢壓住她,似笑非笑地說。
「沒、沒有啊……」花以燦支支吾吾的,不敢望著他漆黑的瞳孔,方才的勇氣已經像洩了氣的皮球。
「以燦,其實妳是明白的吧,為什麼要閃躲?」他微微皺起眉心。
「你、你先讓我起來。」花以燦緊張得差點咬到自己舌頭,一顆頭顱東轉西轉的,就是不敢對著正上方的衛煙波。
花以燦望著大片的落地鏡,裡頭映著他們倆的身影,又是一陣羞澀和臉紅。哇!這種姿勢太十八禁了吧!
「妳先回答我。」衛煙波瞇起黑眸,她逃避的姿態莫名的激起他的怒意。
一陣靜默,花以燦抬起眼,看著他跳躍著火光的瞳眸,視線又不受控制的往下滑,她舔了舔唇,有些意猶未盡。唉,她的自制力真的是……
「妳要喜歡的話,盡量親啊!」他聲音低沉的說。
這次,真的是紅到耳根去了。衛煙波的鼻尖抵著她,濃長的睫毛搧啊搧的,真是惹人犯罪。
「你臉紅了。」花以燦小聲道。
咦?衛煙波也會害羞啊!
「閉嘴!」被抓包,衛煙波懊惱的低咒。
他起身不再壓著她,不耐煩的爬亂他一頭黑髮,想起什麼似的,又趕快撫順自己的髮。
他看著她,嘴角掀了掀,「太膽小的話,什麼都得不到喔!」
聞言,花以燦一僵,撐著地板的手肘瑟瑟發抖。「維持現狀不好嗎?」她低下了頭。
衛煙波牙一咬,粗啞道:「我要的是更進一步的關係。」他不想再自己一個人一頭熱,忍了這麼久,就是希望花以燦能明白,但聽聽!她現在是什麼說詞?
「我、我……」要如何才能讓他明白她內心的疑慮?花以燦坐直身體,搔了搔頭。
「以燦,妳在擔心什麼?」嘖,真是不想看見她露出苦惱的表情,心裡的不爽指數狂飆到最高。
「因為、因為我覺得你很優秀,應該找個更棒的人,而那個人不是、不是我……」只是一句話,她抖得宛如秋風中的落葉;只是一個屏障,她卻怎麼也過不去。花以燦下意識撫著自己手腕上的疤。
衛煙波面頰抽了抽,表面平靜的問道:「這就是妳的疑慮?妳是要把我氣死嗎?」只是因為這樣?就只是因為他很優秀?他的表裡不一,最清楚的人不就是她了嗎?
花以燦有些不甘的回道:「我可是很鄭重的考慮你的未來耶!」她是真的、真的很在意啊!
他抬起眉毛,無所謂的笑道:「哦?那我應該要感謝妳的貼心嗎?」他實在不確定他現在的感受叫不叫怒火攻心,但是很不爽是真的。
這個人到底為什麼會這麼笨?為什麼?
花以燦吞吞吐吐的開口:「你、你幹嘛這麼生氣啊?」好像吞了幾斤的炸藥。
「妳還知道我在生氣?不笨嘛!」他下顎的肌肉抽了抽。
面對他的咄咄逼人,花以燦反而覺得委屈,心底的疑慮和恐懼一口一口吃掉她對未來的期盼,也逐漸佔據衛煙波在她心底的身影。
鼓起勇氣,她大聲道:「如果、如果我一直這樣下去怎麼辦?沒辦法克服心理障礙、沒辦法走入人群,我總不能麻煩你一輩子吧!」
衛煙波凝視她充滿驚懼的臉龐,喃喃低道:「我的一輩子就是讓妳來麻煩的。」
聲音過於低微,花以燦聽不清楚。「什麼?」
他舔了舔唇,胸口的怒火熄了不少,他提醒道:「那天,妳不是碰了簡聿心的手臂了嗎?」
他想,花以燦應該是克服了這個像潔癖的毛病才對,當然,他詛咒簡聿心右手骨折長達三天。
「咦?你記得啊!」他事後完全沒提露營的事情,她以為他根本沒注意。
「嗯哼。」他點點頭。
「試膽大賽那天是情急之下才會……我後來還是、還是……」越說越沒信心,不說了。
衛煙波沉默了一會兒,淡淡的說:「就算妳一輩子都好不了,我不懂,這跟我們要在一起有什麼關聯?」眉頭皺得更緊,他眼神疑惑。
「你當然不懂啊!我有多麼不想拖累你……大家都一直往前進,好像只有我的時間是停止不動的,我真的很害怕啊!」
衛煙波總有一天也會消失不見吧!總有一天也會變成回憶吧!那麼,在他離開之前,她必須先學會自己堅強才行。
「……妳也會啊!也會一直前進的。我不是陪著妳走到這裡來了嗎?」衛煙波握住她的手,原來她心裡一直都是這樣的害怕,而他什麼也不知道。
「就是因為這樣……衛煙波,你有大好前程,而我卻是未知數……」她吸了吸鼻子。
衛煙波慌了,又是焦急又是憤怒,他抓起她的手臂,張嘴就往那道疤咬去。
「妳的藉口實在太多了!我來治療妳的心病……」事後他實在很後悔自己說過這句話,除了不帥氣之外,也顯得太笨。
花以燦幾乎當場石化,她僵硬的轉動眼珠,看著他吻住她手腕上的那道疤,不,正確來說,是啃。癢癢、酥酥、麻麻的,柔軟溫熱的唇瓣正放肆的在她手腕上輾轉。花以燦胸口湧上莫名的悸動,這樣的距離真近呢,她幾乎可以清楚的看見他眼底的波光流轉,清楚的……
恍惚了好一陣,她才回神,連忙哭道:「你幹嘛咬這麼用力?很痛耶!我有欠你錢嗎?我有欠你錢嗎?」
衛煙波輕輕放下她的手,但依然緊扣她的手腕,他盯著她,語氣有些嘲諷和無奈,「妳欠我的何止這些?」
「……是憐惜我還是可憐我?」她也不知道從哪多生了一副膽子,傷人傷己的話就這樣脫口而出,說穿了就是她沒自信,不確定衛煙波是用什麼樣的心情來看待她。
衛煙波沒說話,只是瞪著她,淡漠的瞳孔裡燃起熊熊火光,花以燦從書包裡抽出一本書,默默的擋住他的視線。
啪!衛煙波立刻拍掉。「以燦,妳膽子很大嘛!」
花以燦縮縮脖子,唉,她就是這樣,什麼事都辦不好,又常惹衛煙波生氣。嗚嗚,她知道她很欠揍啦!
衛煙波嘆了口氣,朝她伸開手臂。
「妳確定妳真的不要嗎?以後這些都是別人的囉!」他溫柔的說,心裡卻有著深深的無力感,像是最後一搏,失敗了,就永遠退出她的世界。
花以燦一愣,哪有人拿自己當誘餌的?
……糟的是,她很想上鉤,應該說老早就情不自禁。
衛煙波捺著性子,一一說著:「不能載妳上下學、不能陪妳逛超市、不能牽手,也不能擁抱,我的時間不再是屬於妳的,當然,我也不會再對妳說這麼多話……因為這些福利全都是別人的了。」
他細細審視花以燦臉上表情,確定了一種情緒叫不安。他努力隱忍著嘴邊上揚的笑意,剛剛那段話他練了很久,只是沒想到真正要說出口的時候,還真的多了一些悲傷的味道。
花以燦垂著眼,心底的驚駭像是傾盆大雨,淋得她滿身濕,衛煙波說的話太過真實,她一點抵抗的能力也沒有。
萬一,情況變成像他口中說的那樣,她能忍受嗎?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只是因為她的膽小和懦弱。
「……如果衛煙波有喜歡的人,我會很難過,為什麼呢?」這樣矛盾的心態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呢?」他反問。
「……」因為她很自私,因為她不完美,因為她……
衛煙波冷眼看著她,撇了撇嘴角。「說著這些話的妳,難道不覺得過分嗎?」
花以燦一定要把他惹毛就對了!
「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也很傷人。」
衛煙波停在半空的手臂陡然放了下來,放棄似的躺在地板上,聲音低啞的問道:「我該拿妳怎麼辦才好?」
花以燦囁嚅了一會兒,始終沒有說出話來。這就是她要的嗎?把所有人都驅離自己的世界,包括衛煙波也是?她怎麼捨得?
她稍微挪動了下位置,雙腳跪坐在地板上,討好似的說:「我的腿可以借你喔!」
「哼。」衛煙波冷哼了聲,將頭扭往另一個方向。
「我……對不起。」嘴笨如她,也只能說出這些話。
「一生中,要說對不起的事情實在太多了。」衛煙波冷淡的答道。
花以燦露出苦笑,不由自主撫上他濃密的髮絲。
「不過,我原諒妳。」他轉了過來,一雙深邃的眼很閃亮,看了花以燦一眼,將頭枕在她腿上。
「衛煙波,我覺得我很幸福。」這句話她倒是一口氣就說完。
他瞪她。「廢話。」
「……但是,我一定也是這個世界上最希望你能得到幸福的人。」好像在繞口令喔!
衛煙波盯著她──他再熟悉不過的臉孔。「所以?」
眼底起了薄薄霧氣,她悶聲道:「所以……如果、如果我這輩子就這樣了,沒有辦法克服心理障礙,沒有辦法走入人群……這樣的我、這樣的我……你還要嗎?」說完,花以燦的身體克制不住的顫抖。
先前她故意躲在天真無知的門後面,現在她走了出來,帶著赤裸裸的情意。
衛煙波抱住她纖細的腰身,微微一笑。「就算妳胖得像神豬一樣,我也要的。」
「……也不用這樣比喻吧!」她流著淚抱怨,有些委屈,嘴角卻上揚成美麗的弧度。
衛煙波摸著她淚濕的臉龐,「妳哭屁啊?」
「我也覺得我哭屁啊……」她吸吸鼻子。
衛煙波起身,吻上她紅潤的嘴唇,幾乎是帶著故意性質的挑釁,弄疼她細緻唇舌,直到彼此的氣息交融,他才換上溫柔的步調。
下一刻,花以燦又被壓在身下了。
她有些意亂情迷,全身發燙,滑溜的唇舌來到她雪白的頸子時,花以燦倏地瞪大眼。這、這太火熱了吧?她全身都要著火了耶!
她連忙拍著衛煙波的肩膀,趕忙滅火。
「還、還沒掃地,待會兒有人……來檢查耶!」只是一句話,怎麼這麼難說出口。
衛煙波頓了下,抬起熾熱的黑眸,花以燦緊張的望著他,他又再度吻上她粉嫩的嘴唇。花以燦溫柔的承接他的力道,一剛一柔,配合的天衣無縫。
她的手由肩膀滑至他勁瘦的腰,輕輕的攀附其上,衛煙波的吻一次比一次還要濃烈,這人……到底是忍了多久啊?
「等、等一下……」卡、卡、卡!這戲不能再演下去了!
衛煙波陡然離開,喘著氣,花以燦白嫩的肩頸上全是他的吻痕,上衣開了一、兩顆鈕釦,他一臉不悅的將釦子扣回去。
「怎麼了?」哇,第一次看到有人吃豆腐吃得這麼不開心的。
「沒事。」衛煙波一如往常的回答,只有微瞇的黑眸洩漏他的懊惱。嘖,他又失控了!
「那個、那個……等一下鐘點老師就來了,所以我們還是快點……」她居然彆扭起來了。
「嗯。」他倒是很自然,還幫花以燦整理亂翹的短髮。
「我去擦鏡子。」咻,她一溜煙跑開。
衛煙波笑了笑,捲起衣袖,打算克盡他模範生的職責,嗯……雖然他不是很想掃地,真是煞風景啊!
花以燦有一下沒一下的擦拭落地鏡,衛煙波站在她後方掃地,她正好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鏡子裡的倒影。她的臉一直帶著淡淡的紅暈,連她都不太好意思看著鏡中自己的表情。
他們以前是青梅竹馬,那麼現在是……男女朋友嗎?
刷刷刷──思及此,她更是用力的擦拭鏡面,手中的報紙都快被她揉碎了。
「照妳這種擦法,鏡子很快就破了。」衛煙波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體貼的搭著她的肩,讓她不至於嚇著。
花以燦愣愣的回過頭,盯著他好看的嘴角。
「我來擦吧,高的地方妳擦不到。」語畢,他自動接過她手中的報紙。
衛煙波舉高手,仰頭擦著最高處。花以燦看著看著,連他下顎的弧度都覺得好優美,她突然伸出手,主動環抱他的腰。
「怎麼了?」衛煙波一愣。
「……沒事。」她只是覺得很開心、很開心而已。
「我的手現在很髒……」他一手拿著報紙、一手拿著清潔劑,沒辦法回抱,真可惡!
「沒關係,我的手更髒。」花以燦嘻嘻一笑。
「是、是、是。」都擦在他制服上了,是吧!
「咳咳咳……」
「衛煙波,你咳嗽?」她仰頭看著他。
「我沒有啊!」衛煙波一臉莫名其妙。
「咳,那個,同學……本校沒有禁止談戀愛的校規,但是你們掃完了沒?」拿著評分表的鐘點老師一臉莞爾的站在門邊。
花以燦立刻像驚弓之鳥,跳得遠遠的,相形之下,衛煙波就顯得處變不驚。
「掃完了,老師你可以檢查。」
鐘點老師檢查時從頭到尾都帶著滿臉笑意,左一句不錯、右一句不錯,花以燦差點挖個洞鑽進去,衛煙波臉上則始終掛著禮貌性的微笑,這時候花以燦才明白,衛煙波的表面工夫做得有多麼到家。
她該慶幸衛煙波從沒拿這一面對待過她嗎?
「好了,檢查通過,你們可以回家了。」鐘點老師帶著神祕的笑意退場。
衛煙波拿起書包,遞給花以燦,口袋裡不小心掉出一本東西。
「什麼東西?」花以燦正想彎腰拾起。
衛煙波眼一瞇,動作奇快無比,立刻將那本小冊子踢飛。
「咦?你不要嗎?」她納悶於他的舉動。
「不要了。」他沒那個臉撿起來,特別是在花以燦面前。
「不要也不用亂丟啊!」
「走了、走了,那一點也不重要。」他催促。
「是嗎?你臉紅耶!」
他沒回答,直接把花以燦拉出門外。
※※※※※※
隔了幾個月,舞蹈班的學生來韻律教室上課。
第一次眾人圍在一起嘰嘰喳喳的,沒有做例行的劈腿拉筋。
「什麼?那本書是什麼?」
「完全戀愛三十六計。」
「移花接木、順手牽羊、上屋抽梯、借花獻佛、美人計……」
「噯噯,那個美人計旁邊還畫個叉叉,改成美男計耶!」
「哇塞!這本書也太猛了吧!」
「影印!影印!」
「全班傳閱!全班傳閱啦!」
就這樣,花爸傳授給衛煙波的小冊子在學校裡蔚為風行,知情的衛煙波臉色一陣鐵青,但不管是誰都不認為這本冊子和他有什麼關聯,至於身為囊中物的花以燦,則是早已中箭,卻完全不知內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7-20 00:10:30
第七章
寒假就這麼短短的一個月,過完年好像也沒什麼意思了。她除了和衛煙波手牽著手去逛年貨大街之外,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重點是,街坊鄰居好像完全不以為意。怎麼會這樣?他們可是從青梅竹馬晉升到男女朋友的階段,這等級不一樣啊!大家卻一臉稀鬆平常的模樣。唉,難道只有她一個人很雀躍嗎?
衛煙波也沒什麼多大的改變,總覺得他好像謀策了很久……有可能嗎?
這就是幸福嗎?不知不覺的降臨身邊,又或者是幸福早在自己身邊卻不知足?雖然現階段她非常的滿意,但心頭卻總是有一股不安的情緒縈繞不散。
這種感覺就好像便祕了三個月的人,抱著放棄的心態去上廁所,想不到居然出乎意料的順利……不,這種比喻不好。那麼,是長期飢餓的非洲難民第一次吃到糖果的表情……嗯,好一點。
「想什麼?」衛煙波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
「便祕和非洲難民。」
「啊?」
衛煙波笑了笑,趕她下車。今天是學生會開會的日子,他特地拖著花以燦來。
「快點!這是妳加入人群的第一步。」
花以燦萬分不願的踏入校園,揉著眼。今天是星期日耶!她美好的假期啊!
「別想偷懶,加入學生會就是這個樣子。」衛煙波走在她後頭,見她速度像烏龜,忍不住走上前拉著她的手。
「走慢點、走慢點,又不會遲到。」她拖住他的腳步。
「嗯。」他嘴角略有笑意,又揉著她的髮。
她的髮色偏淡,髮質柔軟,有點像孩童時期的髮絲,他撫著她的髮尾,低聲說道:「把頭髮留長吧,妳喜歡留長髮的。」
花以燦頓了下,笑著回道:「好啊!」
衛煙波配合她的步伐,緩慢的走著,頭一次覺得這樣的烏龜慢爬也不錯。她是想多點時間相處吧?也對,在其他人面前,以燦從不和他撒嬌的。
花以燦把玩著他修長的手指,瞇著眼道:「這樣像老夫老妻呢!」她和他十指交扣。
衛煙波猛地雙頰發紅,瞪了她一眼,冷靜道:「又胡說八道了。」其實心裡暗爽指數差點破錶。
花以燦哈哈一笑,黑白分明的眼轉了轉,突然放開他的手,走到前方去。衛煙波一陣莫名的看著她,也不急著追上去,對於她種種脫序的行為已經很習慣了。
突地,她停下腳步,背對衛煙波,她狀似不經意但大聲的問道:「過兒,你喜歡小龍女嗎?」
衛煙波盯著她的背影,明白她嘴裡說的「小龍女」是指龍芋芋,他有些發惱又有些好笑,故意冷著聲音說:「妳想吵架是不是?」
花以燦立即轉過頭來,扁著嘴。「我有時看見你……偷偷看著她啊!」誰曉得他會不會看著看著,心也偷偷跟著過去了。如果──她是說如果──他真有一天發現了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她也不會強留。
衛煙波瞪著她,又流露出漠然的神情。
「我要看,也是正大光明的看。」
「……也不用這麼誠實吧!」花以燦小聲的說。
「妳小時候不是常說要當明星?」他話鋒一轉,沉著聲問道。
花以燦不明白他問這個做什麼,望著他清澈深邃的眼,囁嚅的回答:「那只是隨口說說嘛!很多人想當太空人,還是只能待在地球上啊!」
「……」什麼謬論?他上前扯住她的手臂,黑眸瞇了瞇,花以燦這神經傳導慢半拍的人,什麼時候也懂計較了?
他偷看龍芋芋?哪來的事?他之所以看也只是在想,多年前,如果花以燦沒遇上那搗毀她命運的事,以她的個性,說不定成為第二個發光發熱的龍芋芋了。衛煙波抿著嘴,不想多加解釋。
花以燦盯著他,靠近再靠近,氣憤道:「你連解釋都不肯啊?」他這點小心眼的心思她還會看不穿嗎?其實最愛斤斤計較的人就是他了。
「我以為我那天說得夠清楚了。」他撫著她前額的髮。
「哼!」她鼻孔噴氣,奮力的往前一抱,氣呼呼的說:「衛煙波,就算我胖得掉進水裡會自動浮起來,我也不放手了,我要纏著你纏著你纏著你……」說著說著,差點被自己口水噎到。
衛煙波莞爾一笑,輕輕捏著她的手臂,「我知道了,小姐,但是妳現在不是溺水,不必把我當浮木抱。」
花以燦才管不了這麼多,她好不容易打開情慾之門,她要盡量抱、盡量抱。
「……我肋骨要斷了。」衛煙波還是一貫的語調,不高也不低,手臂輕輕環著她的肩。
花以燦咬著唇,恨恨的賞他一記佛山無影掌,這人到底懂不懂情調啊?
※※※※※※
時值中午,學生會的每個人還是各忙各的,大部分的人都外出辦事,會議室裡只剩幾隻小貓。
「江歆寧呢?怎麼還沒有回來?」龍芋芋抬頭看了下牆上的鐘。
「對啊!我肚子快餓扁了,拿個便當也這麼久。」說話的人直接趴在桌上。
「她說要買飲料,可能會耗一點時間。」
「她一個人拿得回來嗎?這麼多……」龍芋芋質疑。
「哎喲,她自願要去的啊!更何況跑腿本來就是菜鳥要做的事。」語氣裡帶著理直氣壯的傲慢,她擺擺手,雙眼有意無意的瞄著花以燦。
「我看找個人去幫忙好了,可是我手上這份資料要立刻傳真……」更何況外頭這麼熱,實在不想外出。
「簡單啊,找個最閒的人去不就得了。」
一陣靜默,花以燦放下手中的麥克筆,感到銳利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抬起眼,笑道:「我、我去找江歆寧。」
「那就謝謝妳了。」那人給了她一個「算妳識時務」的眼神。
花以燦拿了鑰匙,匆匆忙忙的起身出發,直到走了好一段路,她才鬆了一口氣。她想,她這輩子是怎麼也學不會和那些人相處的。
她皺皺鼻子,成績好的人,品行不一定會跟著好,而且那些人好像不怎麼喜歡她呢!雖然她抓破頭也想不出自己什麼時候得罪過那些人。
她拋著鑰匙,嘴裡哼著歌,忽然覺得,時間是過得很快的。
※※※※※※
「快點,妳不要裝傻了!」男人的聲音隱藏威脅。
「表、表哥,我真的沒有錢……」
「呸,說謊也要打草稿!那老頭一天到晚塞錢給妳!」另一個聲音響起,他將口水吐在牆角。
「那只是零用錢而已!」江歆寧冷汗涔涔,萬萬沒想到兩個表哥鎖定她當肥羊很久了。
「哼!妳以為我們不知道那老頭打什麼主意嗎?臭丫頭!妳不過是被收養的,他居然想把錢都給妳!」男人粗聲粗氣的吼著,大手一揮,江歆寧就跌坐在地,手裡的便當、飲料全灑成一團。
另一個人蹲下來,拍著她的臉頰。「總之,我們今天一定要拿到錢!要怪就怪妳運氣不好,被我們江家收養,不像妳姊姊……在別人家吃香喝辣的。」
江歆寧別過臉,不想聽見他們尖酸刻薄的威脅,她忍著淚,極力保持鎮定的模樣。
「嗯?不說話?」男人邪佞的笑著,站了起來,用力的往她的手背踩去。
江歆寧冷汗狂冒,咬著牙,死也不出聲。
「密碼是什麼?」男人沉聲狠問,更加重力道。
「你們兩個到底要不要臉?」江歆寧氣得大吼,懷疑自己的手快被踩爛了。
「密碼是什麼?」男人低吼,一把抓住她的髮。
「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江歆寧瞪著眼前高頭大馬的男人,這兩個人根本是人渣!
「妳不說,我有的是辦法!」倚在牆面的男人將菸蒂丟在地上,一腳踩熄。
※※※※※※
花以燦漫不經心的騎著腳踏車,這腳踏車是衛煙波的,對她來說有點過高。她停在巷口,往巷子裡望去,全是九彎十八拐的細小巷弄。咦?她聽錯了吧!死巷子裡怎麼會有聲音,而且這聲音還好巧不巧的挺像江歆寧的。
嗯……心底惴惴不安的,眼皮越跳越快,覺得情況不是很妙。
花以燦往裡頭走去,越靠近聲音越清楚,掙扎怒罵的叫聲彷彿影像重疊在眼前。她探頭一望,立刻想轉身逃跑,但下一瞬間,她背脊一涼,動彈不得。有人從後方掐住了她的頸子!
「妳都看到了吧,想跑?那可不行!」男人將花以燦一路拖進巷子最底部,她的手機被摔得四分五裂。
「以燦?!」江歆寧呆住,她一身全是髒污,頭髮散亂。
花以燦滿臉蒼白,手腳全使不上力。「我、我動作不夠快,我本來想……」我本來想報警。她想這麼說,但看著眼前的凶神惡煞,她又乖乖的閉上嘴。
「呵,我果然沒猜錯,妳們真的認識!」男子的語氣帶著興奮。
「你、你們捉她做什麼?」江歆寧的聲音顫抖,眼角的淚終於滑下,強裝的鎮定在這一刻瀕臨崩潰。
「我看就慢慢扳她的手指頭好了!」男人抓起花以燦的手,臉上帶著獰笑。「妳什麼時候說出密碼,她的手指就少斷一根!」
花以燦和江歆寧的臉同時一白。
「求求你們不要這樣,這不關她的事!」江歆寧哭喊。
「一、二──」男人的聲音無情的響起,花以燦的小指已經被往後扳,再使一下力,就會斷裂。
花以燦看著江歆寧痛苦的神情,竟然忘了開口喊痛。
怎麼會這樣?她最怕痛了!她垂下眼,眼神空洞的望著地面,衛煙波要是知道她發生這種事一定氣炸了!
一想到未來好幾個月要面對他的死魚臉,花以燦就痛苦的閉上雙眼,只是……還有機會看到嗎?她唇畔泛起一抹苦笑。
「我說、我說!」江歆寧淚流滿面的大喊,男人猙獰的臉浮起得意的笑。「但是我只跟二表哥說……」
※※※※※※
衛煙波心情極好,拿著一疊影印的宣傳單,那上頭的圖像全是花以燦繪製的,一想到她今天早上的賴皮模樣,笑容就隱隱爬上他的嘴角。
開了會議室的門,他下意識搜尋花以燦的身影,繞了一圈,沒看見她。正要開口詢問,發現簡聿心也剛回來,就站在他後方。
龍芋芋抬起眼,驚訝道:「原來是你們,我還以為是江歆寧和花以燦回來了。」
衛煙波眉一擰,心中警鈴大作,問道:「她們去哪了?」
「拿便當啊!江歆寧去了一個多小時沒回來,以燦就騎著你的腳踏車去找了。」
衛煙波愀然變色,震在當場。
「又過半個小時了,也該回來了吧。」有人答腔。
衛煙波轉頭,拔腿狂奔。
簡聿心也隱隱覺得不太對勁,跟著在後頭跑,但他的速度沒衛煙波那麼快,一下子就被拋在後頭。
「拜託,有沒有那麼誇張!」會議室裡的人一頭霧水,有必要這麼緊張嗎?
衛煙波腦海裡一片空白,黑眸狂亂的搜尋著眼前的街景,他速度奇快,沒了平時的冷靜淡漠。
快啊、快啊、快啊!他心臟跳得亂七八糟,就盼望著下一秒在路口看見花以燦的身影。
不可能、不可能的,沒這麼倒楣,不可能的!他一路奔跑,嘴裡喃喃唸著,清俊的臉龐竟有些瘋狂的神情。
瞬間,他想起念高中前那一段放假的日子,花以燦總是一天到晚賴在家裡,不肯和外界接觸,他又怒又惱,硬是拉著她出門。
「不要、不要啦!很熱耶!」花以燦雙手抵著門柱,伸出腳要踹他。
「我不管,妳今天一定要出來。」他摟著她的腰,把她整個人提著走。
「衛煙波!我不行啦!」她賴皮哭喊。
「哪裡不行?醫生說妳已經痊癒了。」他可是親耳聽見。
「我、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藉口。」他瞪她一眼,繼續提著她走。
花以燦明白大勢已去,不再掙扎,就這麼任他擺佈。
經過地下道時,入口擺著鐵口直斷的算命攤子,花以燦搖著他的手,一臉企盼的望著他。
衛煙波無奈的點點頭,跟著她走到攤子前。雖然他一向討厭這種神神鬼鬼的東西,但女孩子好像都對星座命盤這類的事物很感興趣。
「這……」算命老先生仔細端詳著花以燦的手,摸了摸鬍子,又看看命盤。「如果我沒算錯的話,妳多年前必曾遭逢一劫。」
花以燦愣了下,點點頭,一旁的衛煙波臭著臉,不置一詞。
老先生看著花以燦吃驚不安的神情,又望著衛煙波的面相,笑了笑,「妳不用擔心,吉人天相,總有貴人相助。」
「是嗎?我的貴人在哪啊?」花以燦好奇的直眨眼。
算命的老先生笑而不答,抽了張籤紙,拈拈指頭,花以燦目不轉睛的看著,只覺得眼前的老先生像極了古裝劇裡的神算。
「但妳近幾年還有個白虎關,白虎主血光之災,要小心意外傷……」老先生的聲音低低沉沉帶點古老的神祕味道。
衛煙波一聽,攢起好看的濃眉,拉著花以燦就要走了。
「妳一生就這麼兩個白虎關,前一道已讓妳安然度過,下一道是吉是凶……」老先生的聲音依舊斷斷續續的傳來。
衛煙波胸口極悶,一想到花以燦可能還會再陷入危險的情境,他就沒來由的暴怒。
「胡說八道。」手一使勁就要翻了算命的攤子。
老先生揚唇一笑,氣沉丹田,一雙手按住桌面,衛煙波竟是扳也扳不動。
「年輕人,想翻我的攤子,你還要多練練呢!」老先生呵呵笑著,似乎一點也不在意。
衛煙波冷著臉,拉過一臉無辜的花以燦就走。什麼血光之災?什麼白虎關?有他在,他絕不讓她遇上危險!
過了好一會兒,一直被摟著走的花以燦吶吶的開口:「衛煙波,你輕點好嗎?抱得太緊,我的腰有點痛耶……」
遠處,算命老先生嘴角始終掛著一朵神祕的微笑,他撫著長鬍鬚,又摸摸眉毛,風一揚起,吹皺他的白馬褂,竟有幾分仙人的韻味。他哼著古老的歌謠,笑道:「我桌腳綁了四個鉛塊,你翻得動才有鬼咧……我身騎白馬走三關……」
衛煙波咬著牙根,汗如雨下,猛然想起過往的畫面,令他惶恐不安。
他什麼都不怕,就怕飛來橫禍的意外,她那年就是這樣……他差點、差點就要失去她了。
思及此,他更慌忙,跑過一條又一條街道,心頭也益發鼓譟,腦海裡全是她的畫面:她耍賴裝無辜、賴床又迷糊、撒嬌又愛哭,他瞪她、揉她的短髮、捏她臉頰笑她胖……一幕幕自眼前閃過,令他幾乎產生錯覺。
「衛煙波,上車!」簡聿心騎著摩托車追了上來。
「哪區還沒找過?」待他坐上後座,簡聿心側過臉問他。
「那邊……你的衰神效應又發揮了。」衛煙波指了個方向。
簡聿心帶著苦笑,心裡一樣七上八下,因為他知道事情要發生往往只須一瞬間,他只害怕惡夢般的過去會捲土重來,到時眾人不見得還有能力再承擔一次。
下意識摸著腹部,他那裡也有一道蜿蜒的疤。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7-20 00:10:51
第八章
「二表哥,你先放開我同學,你過來,我就告訴你密碼。」江歆寧一字一句的說著,臉頰上佈滿淚痕。
江歆寧身旁的男人捉著她的衣領,咬牙道:「妳最好別玩什麼把戲!否則我把妳骨頭拆了餵狗!」
「大表哥,我告訴二表哥不就等於告訴你一樣嗎?」江歆寧勉強綻出一笑,極為討好。
「哼!諒妳也不敢!」男人一放手,江歆寧便跌坐在地。
花以燦略微失神的看著這一切,下意識對上了江歆寧的眼,倏地,她瞪大眸子,是奇蹟發生嗎?她怎麼突然看得懂江歆寧的眼睛在說什麼?
兩個男人快速的換了位置,花以燦和江歆寧依然處於弱勢。
「妳說吧!」男人的眼有些渾濁,粗魯的拽過江歆寧的髮,彎低身子,露出既邪惡又興奮的笑容。
「你不用白費功夫了!伯父老早就決定要將錢留給大表哥,你什麼都拿不到!」江歆寧虛弱但清楚的說,嘴角帶著嘲諷的笑。
「她說什麼?她說什麼?」另一個男人緊張的問道。
「她說……」他遲疑的看著江歆寧,又回頭看著自己大哥。
「你快說啊!」男人走上前,唯恐自己少分了一毛錢,花以燦已不在他的注意範圍之內。
花以燦盯著江歆寧,冷汗直冒,一切已不需要語言,靠的是求生本能。
「你該不會是想獨吞吧?」
「我獨吞?什麼便宜都被你佔去了!」
起內鬨了!見江歆寧微不可見的點了下頭,花以燦轉身,拔腿就跑。
側著身站的男子眼尖發現,立即大吼:「她跑了!」
江歆寧跳起來咬住男子手臂,對方直接賞她一掌,她立刻眼冒金星。
「以燦,快跑!」她不顧一切的大叫。
花以燦拚了命的往前跑,卻有些力不從心,她開始後悔自己平常不運動,體力差得要命。眼前的一切逐漸和五年前重疊,會不會她一直都在做惡夢,其實從來沒醒過?從那年就開始逃亡,直到現在?她的眼淚流了出來,恨透了自己的霉運,這種生死交關的事為什麼她偏偏要遇上兩回?怎麼簽樂透就沒中過!
衛煙波、衛煙波,她好想他!
「妳不用擔心,妳和妳的貴人是鴛鴦命,若能逃出此劫,必能大富大貴。正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耳邊忽然響起算命老先生的話。其實她隔幾天之後,就瞞著衛煙波去找那算命老先生;雖然知道江湖騙術多,但她就是想聽好話。
花以燦抹抹臉,她還想留著命跟她的貴人當鴛鴦呢!她的貴人一定有雙死魚眼,她知道的、她知道的!
猛地,她的脖子後方遭受重擊,她撲倒在地,吃了一嘴沙。
花以燦迷糊的想起,她離開算命攤時,那算命老先生好像哼著什麼……是什麼呢?
「人在江湖,生不由己,人生在世只有兩字……」
……她想起來了,眼淚又噴了出來。那老算命仙果然是個騙子,隨後花以燦陷入昏沉沉的黑暗當中。
※※※※※※
花以燦轉醒之時已是黃昏,她甩甩昏沉的腦袋,勉強集中注意力。
「以燦?妳醒了嗎?」江歆寧就坐在她隔壁。
「啊!」花以燦驚叫一聲,想起自身處境,她趕忙移動身體,卻發現雙手被反綁在後。
「以燦,對不起!把妳牽扯進來。」江歆寧無力地道。
「他們人呢?」花以燦東張西望。
「在前面守著吧。」江歆寧幾近放棄的口吻中有著濃濃鼻音。
花以燦正覺得不對勁,瞥過頭看江歆寧,然後,呆住。
兩人無言對望,江歆寧雙眼紅腫得像核桃,臉上已是青一塊、紫一塊。
「……妳什麼時候剪的頭髮?」花以燦呆了好半晌,才吐出這一句話。
江歆寧面容扭曲,氣憤道:「他們剪的啦!」
「技術……好差!」這是花以燦唯一想到的評語。
江歆寧聞言,差點就要放聲大哭。她好好一頭長髮竟被剪成馬桶蓋,乾脆送她一刀算了!
「怎麼沒人來救我們呢?」看看天色,她們也失蹤四、五個小時了吧。
「沒用的,這裡是死巷子,妳叫破喉嚨也沒人來救我們!」江歆寧已經完全死了心,遇上嗜錢如命的表哥,就當她上輩子沒燒好香。
「破喉嚨。」花以燦很正經的喊道。
「……」江歆寧瞪她一眼。
「……對不起,我只是想試試看。」難得冷笑話可以派上用場。
「以燦,妳是怎麼找到我的?」這個地點隱密性極高,普通人根本不會晃進來。
「其實,我是迷路了。」花以燦的表情有些羞愧。
「……」她不該抱太大期望的。
一陣靜默,江歆寧突然哭道:「以燦,我們死在這裡怎麼辦?」
「不、不會吧?」花以燦勉強笑著。
「他們為了錢……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江歆寧哭得一抽一抽的。
「那妳把錢給他們。」
「……不可以啦!那又不是我的錢!」更何況說出密碼的下場恐怕也好不到哪裡去。江歆寧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花以燦腦子是嚇傻了嗎?
「哈,這個小妹妹說話夠上道!江歆寧,妳就乖乖把密碼說出來,我們就不再為難妳了。」男子忽然走了過來,帶著滿身的菸味。
花以燦和江歆寧瑟瑟發抖,緊緊的貼在一塊。
「妳們說這是什麼呢?」男子從口袋中掏出注射針筒,臉上帶著獰笑。
「大哥,省著點打,那是新貨,很貴的。」另一名男子抖著腳,不停的吸著鼻子,雙頰凹陷。
「好了、好了,誰先開始呢?」男人一把抓住花以燦,笑開一排黃牙。
花以燦又暈又想吐,即使努力掙扎也敵不過對方的力氣,防身術、防身術……對,她學過防身術的!
「妳就這樣,用力一踢!對方一定很痛的。」腦海裡忽然浮現衛煙波稍嫌稚氣的臉孔,那時候他們才幾歲呢?
想著想著,花以燦的腳就這樣伸了起來,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力一踹。
「噢!老弟!」男子吃痛的大喊出口,雙手撫著下體,不停的跳來跳去。
「什麼事?大哥!」站在另一頭的男子回過頭,臉上的表情飄忽不定。
「我不是在叫你!」男子憤怒的大吼,猙獰的臉扭成一團,痛苦的道:「你沒看見那臭丫頭踹中我命根子嗎?」
「這簡單,我幫你報仇!呵……」男子步伐踉踉蹌蹌,神智不清。
江歆寧見狀,拚命踹著他的腿,無奈她全身滿是大小傷,根本沒剩幾分力氣。
花以燦腿軟的倒坐在地,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抓起。下一秒,她的前額狠狠的撞上牆面。
「以燦!」江歆寧尖叫。
花以燦軟軟的倒下,一瞬間,傷口流出大量鮮血,她呆愣的流下眼淚,喃喃說:「完蛋了,我會變笨的。」
「妳已經很笨了!」江歆寧不知所措的大哭。
「……妳說話還真直接……好痛……」花以燦垂著眼。
「花以燦!花以燦!」
迷濛之間,好像聽見衛煙波的叫聲,花以燦眨眨眼,是幻覺吧?
江歆寧跳了起來,趕忙大呼:「衛煙波!救命……唔……」她的口鼻迅速被捂住。
「媽的!」男子咒罵,他們太大意了。
看見衛煙波和簡聿心衝了過來,他立刻勒住江歆寧的脖子,賊眼溜溜,語氣有恃無恐的說:「你過來啊!你過來我就動手!」他順便踢了自家兄弟一腳,這傢伙吸食過多毒品,已經陷入幻覺,坐在地上嘻嘻笑著。
衛煙波對男子的威脅置若罔聞,眼神陰寒而銳利。他根本不敢看昏躺在地的花以燦,憤怒的恨意一湧而上,胸腔承受著撕裂般的疼痛。
他紅著眼,一步一步向前,步伐看似極重但卻了無聲息,他憤恨的咆哮:「花以燦!妳敢死試試看!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妳!」說完,他動作快如閃電的飛撲向前。
花以燦虛弱的睜開眼,想摸摸自己受傷的額頭,卻抽不出手來,抿抿唇,又呸了一下,「血怎麼流這麼多啊!」剛才好像聽見衛煙波在大吼大叫,吼什麼呢?她嘴角微微上揚,很少看見他氣急敗壞的模樣,要是有V8她一定要拍下來當個紀念,天天播來回味。
簡聿心看著現場混亂成一片,當下就報警,然後他抄起地上不知哪來的木棍,給了坐在地上喃喃自語的歹徒一記「紅不讓」,抖著手腳解開花以燦身上的繩索。
「妳沒事吧?妳沒事吧?」他慌得七手八腳,立刻脫下衣物幫花以燦止血。
另一邊的人還在搏鬥,不,稱不上是搏鬥,局勢完全一面倒。
「啊──啊──啊──」江歆寧閉著眼大叫,男子原本要拿她當人質脅持,到後來她卻成了擋箭牌。
衛煙波動作又快又準,招招往致命的地方攻擊。
男子逃都來不及,壓根沒時間掐住江歆寧的頸部,一個吃痛鬆了手,江歆寧又驚又怕的往簡聿心的方向爬去,繩索在掙扎之間鬆脫。
衛煙波的拳頭又急又重,男子抱頭鼠竄,完全沒有反擊的機會,到後來,衛煙波不再使出學了好幾年的武打招數,反而是出自於身體本能在毆打對方。
「以燦?以燦?」江歆寧涕淚齊流,全身發顫。
「對不起、對不起……妳不要死……」她抽抽噎噎。
「……妳不要詛咒我。」花以燦虛弱的回應。
簡聿心見她還能說話,高興道:「以燦,妳再撐一下,救護車就快到了!」
「電視都是這樣演的……」她知道,等救護車一來,她一定已經昏死過去,一想到她可能會流血過多致死,她的眼淚就噴了出來。
「啊?」簡聿心聽不懂她的胡言亂語。
「以燦!以燦!妳知道嗎?衛煙波好厲害!」江歆寧為了維持花以燦的神智,故意和她說話。
江歆寧又回過頭觀看情勢,一掃心中的怨氣,興奮道:「以燦,我表哥已經黏在牆上了!衛煙波他好厲害……」
「是嗎?」花以燦半閤著眼,感到有些安慰,衛煙波總算有點習武之人的模樣了。
「衛煙波?」江歆寧的聲音倏地飄遠,像從天邊傳來似的,花以燦正感到奇怪,耳裡卻聽見熟悉的腳步聲。
衛煙波凝著臉,撫上她冰冷的臉頰,他聲音低啞的喊道:「花以燦。」
花以燦原本疲倦到快要閤上的眼又勉強睜開,她扯著嘴角,「衛煙波……等我好了以後,你要帶我去安太歲喔!」
「妳閉嘴。」衛煙波將她打橫抱起。
花以燦聽見他一貫的罵人語調,忍不住嘴角微揚。
「衛煙波……你再跟我告白一次。」早知道她沒什麼機會聽,她一定要錄起來。
「等妳醒來,我就說。」他鐵著一張臉,走至救護車容易進入的大馬路口。
簡聿心扶著搖搖欲墜的江歆寧,緊張得東張西望。
「……我怕我沒機會聽見了呢!」人總要做最壞的打算嘛!
衛煙波抿著唇,憤怒的瞪著她。
「衛煙波……我怎麼看不見了……」她語氣虛軟的說。
「那是因為妳把眼睛閉上了。」他粗啞的回道。
「……是嗎?」花以燦露出淺淺的笑,再度陷入全然的黑暗當中。
衛煙波抬眼,望著遠處疾駛而來的救護車,他語氣低迷的說:「妳不醒來,我就不說……一輩子都不說。」
※※※※※※
眾人各自佔據病房內的一角,花爸紅著眼眶,鼻涕不停的流下。花媽走了過來,直接在他頭上賞了一拳,瞪著他說:「哭什麼?」
「不、不是,我、我鼻子過敏。」花爸吸著鼻子,醫院的消毒水味始終讓他受不了。
花媽翻翻白眼直搖頭,對著圍繞在病床前的同學說:「各位同學,謝謝你們對以燦的關心,不過現在很晚了,你們還是先回去吧,小心安全比較重要。」
學生會的一票人面色始終很古怪,聽見花媽這麼說,反而更加心虛,隱隱浮現羞愧的神色,匆匆應了聲,慌亂的道別。
衛煙波靠在窗邊,冷淡的眼眸看不出情緒,雙臂環胸,手指在上頭打著節拍。
他看著在病床旁頻頻拭淚的江歆寧,冷哼了一聲,下顎的肌肉隱隱抽動。
一會兒後,穿著白袍的巡房醫生走了進來,調著點滴,交代一些簡單事項,人就離開。病房內又回復冷清,沒人開口說話。
「傷口沒什麼大礙,只是有腦震盪……會昏睡這麼久嗎?」花爸皺著眉頭,喃喃道出疑問。
花媽瞪了他一眼,什麼不好說,偏偏說這個!她偷偷瞄了衛煙波一眼,扯著丈夫的手臂說:「醫生不是說還要觀察個兩、三天,你懂什麼啊!」語畢,又捏了花爸一把。
「煙波,你要不要回家休息?今晚換我們……」花媽看著衛煙波,眼神有著無奈、有著心疼。以燦昏睡這三天以來,衛煙波幾乎沒離開病房過,有時一動也不動的坐著,有時呆呆的凝望窗外。
他們這兩個孩子從小感情就好,大人們也全看在眼裡,心裡想,長大以後若能發展也不錯,只是……花媽回過眼,看著躺在病床上一臉蒼白的花以燦。
「花媽,不用了,今晚我還是留在這裡。」衛煙波抬起眼,清俊的臉龐有些憔悴。
「煙波小子,你別太勉強自己。」花爸擔心道。
衛煙波搖搖頭,冷著聲道:「你們放心回去吧,以燦我會照顧。對了,順便把江歆寧帶走,我暫時不想看見她。」
「煙波……」花媽欲言又止,擺擺手,拉著江歆寧出了病房。
「煙波小子,你這不是遷怒嘛,唉……」花爸看著面無表情的衛煙波,嘆著氣,也走出病房。
「妳別介意,他是無心的,妳也知道他很擔心以燦……」
衛煙波盯著門板,任由花媽的聲音逐漸遠去,他走到病床旁坐下,冷眼看著花以燦,她頭上紮著繃帶,傷口還微微滲血,向來生動活潑的臉部表情,如今了無生氣。
「這一次,妳要睡多久?」他輕聲的問。
他拿起桌上的蘋果和削刀,小心翼翼的削著蘋果的皮,一圈一圈地,不讓它斷掉。
「衛煙波,你說我把蘋果在十二點準時削好,鏡子裡面會出現誰啊?」他嘴角上揚,想起她小時候愛胡鬧,總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他頓著不動,眼睛盯著削了一半的蘋果。驀地,他用力將蘋果摔在地上,掃落桌上所有的花束,他雙手撐在病床旁,濃重的喘息。
過了一好會兒才冷靜下來,他挑起了地上的香蕉,一根接著一根緩慢的吃著。
「……吃香蕉容易胖,我幫妳吃了吧……花以燦,妳要不醒來,我就吃光妳的食物……讓妳變成超級大瘦子……」
那一夜,所有水果全進了衛煙波的五臟廟。
※※※※※※
清晨,白色病房一如往常寧靜。
衛煙波一早就被花媽半強迫的趕回家休息,江歆寧和簡聿心正默默無語的站在床邊。
「以燦昏睡幾天了?」江歆寧開口。
「第四天。」
江歆寧摸著花以燦的手臂,神色不定,她一頭齊肩短髮,裸露在衣物外的皮膚全是青一塊紫一塊。
「怎麼會昏睡這麼久?醫生怎麼說?」她目露焦急的問道。
「只說還需要觀察。」
江歆寧緊握著花以燦的手腕,紅腫的眼再度滑下眼淚。「對不起……以燦……對不起。」
「別這樣,妳也不是故意的。」簡聿心情緒也很沉重。
江歆寧完全沒聽見他的安慰,自顧自的說著話。
簡聿心遞上衛生紙,關心的問道:「對了,妳有被衛煙波罵嗎?」
「嗯?」江歆寧不解。
「就是攻擊行為?有嗎?」簡聿心神色有些古怪。
「你這麼一說,他昨天對我倒是滿不客氣的……」江歆寧擤著鼻涕,一方面覺得無辜,一方面又覺得委屈,犯人不是她啊!她也很倒楣耶!
簡聿心露出理解的微笑,輕聲道:「我小時候跟以燦也有出過一些事,從此以後衛煙波都沒給我好臉色看,背地裡都叫我衰神、衰鬼這一類的綽號。」
他不理會江歆寧詫異的眼神,沒看過衛煙波真面目的人是不會相信的,他突然握住江歆寧的手,語重心長的說:「接下來就交棒給妳了!加油!」
「咦?」什麼跟什麼?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7-20 00:11:33
第九章
六年前
這不知道是他第幾次搬家,從爸媽離婚開始,他和媽媽就像無殼蝸牛一樣,不停的找尋新家,他也不停的轉學,沒辦法交到固定的朋友。這一次媽媽向他保證,要在這個小鎮定居,他是沒什麼意見啦,只不過媽媽的姊妹似乎多了點,一時之間他多了好幾位乾媽。
衛煙波坐在鞦韆上,看著不遠處人聲鼎沸的烤肉聚會,這個社區每半年就會舉行一次活動,藉以互相聯繫,增進感情。
「呸呸呸!青椒這麼難吃……」樹叢裡傳來小小的聲音,衛煙波好奇的盯著看。
「偷偷丟掉好了,反正不會有人看見。」小女孩站了起來,東張西望。
她穿戴整齊,但衣服上沾著些許烤肉醬,頭髮編成兩條長長的辮子,長相並不特別出色,雙頰肉肉的,黑白分明的眼十分引人注目。
「啊!」她看見了衛煙波,驚訝的大叫:「你幹嘛躲在那裡?」
「……」衛煙波盯著她,懷疑她顛倒是非。
「你是誰啊?我怎麼沒有看過你……我叫花以燦。」不等他回答,花以燦手裡拿著一串青椒走了過去,自顧自的自我介紹。
「花是花朵的花,以是已經的已……嗯,不對!是以前的以,燦是燦爛的燦,不過這個字很難寫,你可能不會寫。」她眨眨眼,對他露齒一笑。「換你了!」
「……」衛煙波有些反應不過來。
「嗯?你怎麼不說話?」花以燦靠近他的臉龐,帶著好奇的目光,隨即驚訝的瞪大眼。「我知道了!你是啞巴!」
「……我不是。」衛煙波小聲的回答。
「咦?你會說話!」她嚇了一跳。
「我不是啞巴!」衛煙波瞪了她一眼。
花以燦嘻嘻一笑,「不是就好!喏,這個給你!」她將青椒挪至他眼前。
衛煙波皺著眉頭,沒有伸出手。
「給你!」她堅定的說著。
衛煙波看著她,遲疑的接下。
「這是我最喜歡的食物喔!因為你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才把青椒讓給你。」花以燦說得理所當然。
衛煙波垂下眼,覺得有點好笑,她明明討厭吃青椒。
「你還沒說你叫什麼名字呢!」她一張圓臉又笑咪咪的湊上去。
「衛煙波。」他頓了一下,又說:「衛生的衛,煙火的煙,波浪的波。」
「嗯……這三個字我只會寫波浪的波。」她想了一下,正經的說道。
「……」他想,花以燦的國文應該不是很好。
「衛煙波。」
「嗯?」
「衛煙波。」
「嗯?」
「衛煙波。」
「妳到底要叫幾次!」他抬眼,火了。
然後、然後……
※※※※※※
「衛煙波!」一個小小頭顱探了進來。
正要下筆的衛煙波抖了一下,深吸一口氣,放下毛筆。
「沒人告訴妳,我正在練書法嗎?」通常這時候都沒人敢吵他的。
花以燦偏頭想了想,回答道:「有,可是我假裝忘記了。」
衛煙波頹然的聳下肩,「這次是誰讓妳進來的?」
「嗯……你二乾媽,但是她叫我不要說。三乾媽說沒關係,她直接把你的房門鑰匙拿給我了。」花以燦蹦蹦跳跳的滾上他床舖。
衛煙波無奈的轉過身,來個眼不見為淨。自從那天他收了她的青椒之後,花以燦彷彿真的當他是好朋友了,一有空就往他這裡跑。
「衛煙波,我們出去玩好不好?」花以燦坐在床邊晃著她兩條小短腿。
「不好。」他斬釘截鐵的回答。
「為什麼不好?」她有些氣惱。
「因為我要練書法。」
「衛煙波,你好像老人喔!」花以燦扁著嘴。
「不耐煩的話妳可以先回去。」衛煙波微側過臉,故意這麼說。
「不要。」她將枕頭抱在懷裡。
「隨便妳。」他撇撇唇。
「……要很久嗎?」她吶吶的開口問道,有些不安心。
「很久,妳等不了的。」
「我可以!」聽著他輕蔑的口吻,她有些賭氣了。
衛煙波搖搖頭,不想理她,直接練他的書法。
花以燦一開始很有耐心,就坐在床沿東瞄瞄、西瞄瞄,幾分鐘過去,她開始玩弄自己的手腳,擺些奇怪的姿勢,對著衛煙波的背影擺鬼臉,玩累了就躺在床舖上。
怎麼還沒好?她瞄著衛煙波,總覺得已經過了一百年。
怎麼這麼久?她恨恨的在床上滾來滾去。
「受不了就先回去吧。」衛煙波不用回頭也知道她開始不耐煩。
「沒關係。」花以燦盤腿坐起。
不一會兒,她跳下床舖,拿了宣紙和毛筆。
「妳做什麼?」他不明白她的舉動。
「我也要練。」她有模有樣的拿起毛筆。
「妳會?」
「拿毛筆不一定要寫字吧。」她嘻嘻一笑。
衛煙波聞言也不再搭理她,默默的繼續練習今天未完成的部分。他練書法時,一向不喜歡有人在旁邊,奇怪的是,這個嘰嘰喳喳的花以燦在一旁胡鬧,他竟然一點也不介意。
花以燦洋洋灑灑的寫了幾個大字就忍不住哼哼唱唱,見衛煙波絲毫不受她的影響,便開始畫起畫來。
「衛煙波,你最喜歡的事是寫書法嗎?」她已經弄得一雙手全是墨汁。
「……可以這麼說。」衛煙波連頭也沒抬。
「我最喜歡畫畫了。」花以燦的嘴角有著滿足的笑。
「衛煙波,我喜歡吃蘋果,你呢?」她將十指沾滿墨水,利用手印作畫。
「香蕉。」
「我喜歡白色,你呢?」
「黑色。」
兩個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問答,衛煙波也不嫌煩。
「衛煙波,你爸媽呢?」花以燦隨口問道,其實也是因為有點好奇。她來這裡好幾次了,都沒見過衛煙波的父母親,她家和衛煙波的家只需要兩分鐘的路程。
衛煙波頓了下,淡淡的答道:「離婚了。」
「什麼是離婚?」這名詞常聽見,但就是不太明白確切的涵義。
「不知道,大概是指男生把女生趕走吧。」別人家如何他是不了解,但這是他們家的經驗之談。
衛煙波皺起眉頭,停了筆,沒辦法繼續練寫。
「喔。」花以燦點點頭,雖然還是似懂非懂。
衛煙波突然有些心煩氣躁,開口想趕她離開:「妳先回去好不好?」
花以燦一愣,慢吞吞的問道:「衛煙波,你要逼我離婚嗎?」
「妳、妳胡說八道什麼!」衛煙波一臉錯愕。
「你自己說男生把女生趕走就是離婚的啊!」她扁扁嘴,覺得有些委屈。
「……」真是有理說不清。
「衛煙波,你現在還要跟我離婚嗎?」花以燦吸吸鼻子,一臉正經,黑白分明的眼已經略有水光。
「……我後悔了。」他默默的開口,眨著眼,配合她的思考邏輯。
「對嘛!男生女生要相親相愛啊!」她一副說教的口吻。
「嗯,我也是這麼認為。」他贊同的點點頭,俊臉上沒有表情。
「那我們現在出去玩吧!」花以燦興奮的說著。
「也好。」他想,他也沒什麼寫書法的心情了。
※※※※※※
和花以燦相處了幾個月,衛煙波還是有點搞不懂她腦袋裡想什麼。她活潑開朗,平時就喜歡哼哼唱唱,古靈精怪的,又愛胡亂說話,功課普通、體育普通、長相也普通,老愛纏著他,他倒也不討厭,反而喜歡她喊他名字時的軟腔調,只有她這樣叫他名字,好像他多麼受到重視似的。
「衛煙波。」花以燦拉著書包,轉過身倒著走。
「妳小心跌倒。」他叮嚀。
「衛煙波,今天美術老師稱讚我的畫耶!」她雙眼亮亮,嘴角翹翹。
「我知道。」
「我要把它裱起來,掛在我家大廳。」她得意的說著。
「還是謙虛點好吧。」衛煙波微笑,知道她有繪畫方面的天分,但是那點程度的話要掛大廳,還真是有點好笑。
「那掛你房間!」她笑著說。
「……好啊。」他真是自打嘴巴。
花以燦又轉過身和他並排著走,小手拍打著行道樹,她敲打著樹木,豎起耳朵。「衛煙波,你聽!」
「什麼?」他走了過去。
「啄木鳥抓蟲子的時候是不是也發出這種聲音?」自然課本上有啄木鳥的圖片呢!
「……大概吧。」
花以燦還是一直敲敲打打,露出新奇的笑意。
「妳想當啄木鳥?」他往她的思考路線猜測。
「嗯……不想,牠的嘴巴好尖。」花以燦很認真的思考,然後皺皺鼻子,搖著頭。「而且我變成啄木鳥你就不認得我了。」
「妳是人,不會變鳥。」又胡思亂想什麼了?
「嗯,很難說喔!」她語氣正經,小臉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
衛煙波正想回話,卻被突如其來的聲響打斷。
「喂喂,看看這是誰!」巷口裡竄出兩、三個學生,其中帶頭的露出惡質的微笑。
衛煙波撇開臉佯裝沒瞧見,清秀的眉目之間已經有怒意,這些傢伙有意無意的愛找他麻煩,他拉過花以燦想快步離開。
「這不是我們的轉學生嗎?」那膚色黝黑的男孩子擋住他們的去路,其他人就站在後頭笑著。
「衛煙波……」花以燦瞪著好奇的眼,這些學生都是隔壁班的。
「想去哪?」
「讓開。」衛煙波冷著臉,不想和他們起正面衝突。
「跩什麼?不過是個沒父沒母的小孩!」男孩語氣尖酸刻薄,面帶挑釁。他就愛惹衛煙波,誰教老媽一天到晚稱讚他,他倒要看看衛煙波這傢伙能有多好!
衛煙波垂下眼,這樣的欺負形式他已經司空見慣,每到一個新環境總會遇上一、兩個這樣的人,他早學會心平氣和的面對,但看著花以燦略受驚嚇的表情,他就克制不住的惱怒。
那幾個白目的學生依然嘻嘻哈哈的擋在他們前方,以取笑衛煙波為樂。
「讓開。」他暗自握拳。
「啊?你說什麼?無家可歸!好可憐喔!……呸呸呸呸……」那男孩張嘴大笑,突然吃了滿口的沙。「搞什麼?」他氣得大吼。
「你閉嘴!」花以燦瞪著他,接下來開始扔石頭。
男孩子們嚇得左閃右閃,就怕被擊中,誰也沒料到一個不起眼的女孩子敢對他們發動攻擊。
「算了!下次不要讓我遇到你們!」那帶頭的男孩子也只是想逞逞口舌之快,沒有膽子節外生枝,邊逃邊大喊。
「遇見又怎樣!」花以燦對著他們逃走的方向做了一個大鬼臉。
衛煙波驚愕的瞪大眼,然後又斂起震驚的表情。他一向不和人起正面衝突,反正他自有辦法整得那些人眼歪嘴斜的,這樣正大光明的回應他人的挑釁,他還真的沒做過。
回家的一路上,他們都沒有說話,一直到進了衛煙波的房間,花以燦才放聲大哭。
「衛煙波……」她的眼淚啪答啪答的滑落。
「妳哭成這樣,別人會以為我欺負妳。」他抽了幾張衛生紙給她。
「衛煙波,你都不難過嗎?」
「……還好。」他淡淡的說。
「你難過的話,可以哭啊!憋在心裡會得內傷的……」她擤了一個大鼻涕。
「妳都替我哭完了,我哭什麼?」衛煙波拍拍她的頭。
「衛煙波,我的眼睛好痛……」她揉著眼,躺在床上。
衛煙波嘆了口氣,「這麼愛哭……過去點。」他也上了床,側過身,手蓋住她的雙眼。「這樣好點沒?」
「嗯……」花以燦搖搖頭又點點頭。
衛煙波盯著她,難掩心中複雜的情緒,這樣的感動很陌生,他從沒碰過。一直以來他都是不以為意的,這有什麼好哭的呢?他總是這樣告訴自己。
「衛煙波……」她吸著鼻子。
「嗯?」
「就算、就算你爸媽,還有阿姨、阿姨她們不要你了,你、你也不要自暴自棄……」她的音量極小,斷斷續續的,帶著濃重的鼻音。
「我沒有自暴自棄。」他眨著眼。
「那、那我們說好了,就算誰都不理你了……也還有我,衛煙波,你不要忘記我喔……」花以燦的手不自覺拉著他的衣襬,喃喃低道,睡意忽然沉沉的襲來。
「……嗯。」從此衛煙波的心裡多了一個專屬於她的位置。
他放開覆在她眼皮上的手,換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輕輕的閉上了眼,又猛然睜開。
「衛煙波,你的頭髮真好摸。」花以燦打了個呵欠,小手在他的黑髮間胡亂穿梭。
「妳不是睡了?」他側著臉看她,花以燦的言行舉止真是難以預料。
「嗯,但是我想摸你的頭髮。」
「……」這彼此之間有關聯嗎?
衛煙波拉下她的手,又覆上她浮腫的眼皮,低聲道:「妳的眼睛好腫,休息一下。」
「衛煙波,你的頭髮真好摸呢!」她乖乖的閉上眼,嘴裡還是不忘稱讚。
「妳的頭髮不好摸嗎?」看著她長長的兩條髮辮,他不明白她這麼執著於頭髮做什麼?
「不好摸,粗粗的。」她搖搖頭,「這樣就沒辦法拍洗髮精的廣告了。」
衛煙波差點噗哧一笑,抿了抿嘴角道:「原來妳是這樣想的啊。」
「嗯,對啊!」她用力的點點頭,扯掉衛煙波的手,她眨著眼湊上去。「衛煙波,你把頭髮留長好不好?」
「不好。」他直截了當的拒絕。
「可是你的頭髮又黑又滑呢。」她又貪心的摸了一把,這頭髮如果留長不知道多好。
衛煙波拉下她的手,牢牢的握在手心,不讓她再有機會突襲他的髮。男孩子留長髮能看嗎?多沒男子氣概啊!他在心底偷偷想。
「留長、留長,你說好不好啊?」花以燦大眼裡閃著渴望。
「不好。」他再度拒絕。
「可是……」眼睛被蓋上了。
「我覺得……」嘴巴被蒙上了。
「閉嘴,休息。」
※※※※※※
五年前
花以燦不記得衛煙波是什麼時候出現在她記憶裡的,總覺得好像一張開眼,他就站在那裡了。
「嘟嘟噗噗噗噗噗噗……」她垂著眼,專心的顫動上下兩片嘴唇。
「妳在做什麼?」衛煙波碰巧經過,手裡拿著一疊老師批改過的作業。
「練習啊!」花以燦停了下來,一看見他就開心的跳上前去。衛煙波好忙呢!老是在辦公室轉來轉去。
衛煙波觀望著四周,發現附近的同學全做著和花以燦一樣的詭異舉動。
「衛煙波,你也來玩嘛!」花以燦瞪了一眼他手中的作業本。
「妳練習這做什麼?」
「比賽啊!嘟噗噗噗噗噗……」說著說著她又開始顫動自己的嘴唇,噘得高高的。
「……比賽?」衛煙波的頭皮有些發麻。
「待會兒我們要一起比啊!看誰比較久。」花以燦指了指周遭的人。
衛煙波默默不語,心頭暗笑又有些受不了,她老喜歡做些奇怪的事。
「衛煙波,你也玩嘛!什麼都不參加,我怕你提前變老頭子。」花以燦有些不滿的噘起嘴,她不太喜歡衛煙波像大人的樣子,那總讓她覺得他們的距離很遙遠。
衛煙波嘴角微勾,搖頭拒絕。成長環境令他的心態過分早熟,思想行為都超齡。他喜歡看著花以燦孩子氣的模樣,自己卻做不來。
花以燦見他拒絕有些洩氣,不明白心頭那股煩悶從何而來,她一賭氣,拉起站在不遠處的簡聿心。
「簡聿心,我們去別的地方玩。」她撇頭,不再看著衛煙波。
「我、我……」簡聿心一臉莫名其妙,他只不過是站在那裡背誦要比賽的演講稿而已啊!
衛煙波有些木然的看著他們手牽手的模樣,垂下眼,不習慣心裡頭那股不是滋味的奇異感受。他愣了好一會兒,才驚覺自己這副樣子好像就叫做落寞。
※※※※※※
花以燦是個沒心眼的人,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難過或快樂對她來說都是一陣一陣,她也不喜歡計較太多,所以她老早就忘記和衛煙波嘔氣的事了。
這天──
「衛煙波,我們來演戲好不好?」花以燦笑嘻嘻的,手裡提著今天美勞課做的燈籠。
衛煙波睨了她一眼,「又想做什麼了?」
花以燦神情閃過一抹不好意思。哎,她很喜歡電視播的「神雕俠侶」呢!想來想去最適合當過兒的就是衛煙波了。
「我演小龍女,你演楊過嘛!」她一臉期待的望著他。
「……」他老成的嘆了口氣。
「不然我演小倩,可是你還是演楊過。」她退而求其次,演隻女鬼就好。
「……」有差嗎?
花以燦見他遲遲不答應,有些跳腳。又來了!又來了!她討厭衛煙波擺出這種大人的姿態。她學起古裝劇裡的人說話的口吻:「好,你我從此恩斷義絕!」
「這句成語不是這樣用。」衛煙波在十字路口停下腳步。
花以燦沒察覺,依然繼續往前走,手裡的燈籠一前一後的擺動很可愛。她發揮巧思將燈籠裝飾成一顆草莓的模樣,遠遠一看真像提了一顆粉嫩甜美的超大型草莓,老師給了極高的分數,讓她開心得不得了。
「妳自己一個人別走小路。」衛煙波看著她往前走的背影,忍不住叮嚀。
「咦?」花以燦猛地停下腳步,一直以為衛煙波走在後面,轉過身才發現他已經停下腳步,站在不遠處的路口。
「改走右邊這條路吧。」他指了指。
「你要去哪裡?」
衛煙波搖搖頭說:「今天有書法比賽。」
花以燦小臉一沉,扁著嘴不說話,像嘔氣的蚌殼。衛煙波好像越來越忙了,一下子比賽、一下子當選模範生,她鼻頭酸酸的,心頭也酸酸的,但是她卻不知道原因,好像只要一想起自己爬上樹時,沒人在下頭叮嚀囑咐,或者是緊張兮兮的接住落下的她,就連眼睛也發酸了起來。
上次她自己一個人無聊,又跑去爬樹,一不小心攀得太高,不敢下來了,就這樣坐在樹上一整個下午,還是衛煙波補習回來發現她不見了,才將她從樹上救下來。
衛煙波就是這樣,明明和她同年紀,卻又好像比她大上許多,就連身高都比她高。
「我今天不陪妳回家了,妳別走小巷子,很危險。」衛煙波對著她說,口氣像個小大人。
花以燦有些沮喪,更有些無名的火氣,原本還以為今天可以痛痛快快的玩了。
她帶著怒意大叫:「你不准演楊過了,你就演那隻大鳥!你就演那隻大鳥!」
「那不是大鳥,那是鵰。」衛煙波非常冷靜的糾正。
花以燦氣得嘴巴開開閤閤,卻說不出任何一句話,最後她瞪了衛煙波一眼,頭也不回的走。
「自己一個人不要走那條……」話只說了一半,衛煙波就住了口,花以燦在生氣時是聽不進任何話的。
他擔憂的望了她一眼,這條小巷子會通往人煙罕至的捷徑,以往都是他們兩個一起走的,現在只剩她一個人,他多少有些不放心。
衛煙波低頭看著造型簡單的電子手錶,現在回家一趟一定會趕不上比賽時間,為了這次比賽他練習了很久。
他皺著眉頭,幾經思量還是轉頭,和花以燦踏上不一樣的路。
※※※※※※
炎炎夏日,時值正午,柏油路面散發的熱氣烘烤得令人受不了。
花以燦兩條長長的辮子披在身後,晃啊晃的,她負氣的踢著石子。
「有什麼了不起!」她低聲咒罵著,因為憤怒更是汗如雨下。
哼,她本來是要把燈籠送給衛煙波的,現在……算了!算了!算了!
她抬眼,看見身側的羊腸小徑,這條路都不知道走過幾次了,哪有什麼危險?花以燦吸吸鼻子,她自己一個人也可以走!
一路上她哼哼唱唱,甩著手上的燈籠,這條佈滿石子的捷徑涼快多了,不像柏油馬路這麼悶熱,旁邊還有些大樹,陰陰涼涼的,要不是她身上的裝扮很現代,否則猛一看還真的挺像古代書生提著燈籠趕路一樣。
花以燦心裡想著下次要怎麼暗算衛煙波,好報今天的一箭之仇,可惡!
小小年紀的她滿腦子單純的調皮想法,卻不知道自己正一步一步走向危險的世界──
※※※※※※
「這是典型性心理影響生理的案例。」女醫生翻著一大疊的資料夾。
「那、那我們家以燦什麼時候才會好啊?」花爸擔憂的問道。
「這需要時間,我也不能給你確定的答案。」女醫生頗為無奈的說。
「她、她這樣……哪像個正常人?她總不能一輩子都不與人接觸啊!」花爸說著說著就拭起眼角的淚。他的小燦燦居然不能和他人有肢體上的接觸!嗚嗚,他每天都要抱抱她的!
女醫生嘆了口氣,安慰笑道:「其實每個人的狀況不一定,如果以燦有持續治療,恢復以往的健康是沒問題的。」
花爸聞言,有些沮喪的聳下肩,一旁的花媽趕緊握著他的手,表情始終凝重。「這種情況能用藥物控制嗎?」
「可以,但是效果有限。」
「她最近只要一入睡就很難叫醒,睡眠時間增長很多……」
※※※※※※
會客室。
「衛煙波,你說我爸媽在裡面和醫生聊什麼?」花以燦嘴裡含著糖果,表情依舊笑嘻嘻。
「不要抓妳的傷口。」衛煙波握住她的手。
「唔,可是很癢耶!」花以燦手腕內側有條既長且深的傷口,青青黑黑的,再細看。她全身佈滿細細小小的紅色斑點。
「傷口已經結痂了,妳再抓會流血的。」衛煙波也沒好到哪,另一隻手還打著石膏。
花以燦盯著他好一會兒,摸著佈滿塗鴉的石膏,說道:「衛煙波,很痛嗎?」
「不痛,妳已經問過很多次了。」衛煙波安慰似的摸著她的頭。
「如果我那天沒有走那條巷子……」她低著頭,絞著手。
「沒有如果。」衛煙波皺著眉,不喜歡聽她說這些話。
「我怎麼會知道那個歹徒綁架簡聿心,就躲在那座倉庫裡……」花以燦揉著眼,眼眶已經紅成一片。
衛煙波拉下她的手,臉上佈滿擔憂的神情。
「簡聿心想救我的,但是他手腳都被綁住了……衛煙波,你知道嗎?那個人全身都是酒臭味……他還亂摸我的身體……我好害怕,我想跑,但是他抓住我的辮子,我好害怕……衛煙波……如果你沒有來救我……我不知道會怎麼樣……」花以燦帶著驚慌的神情,豆大的淚珠像雨一樣落下。
「不要回想了,反正我們逃出來了!」衛煙波看著她的眼堅定的說著。
事情已經過了兩、三個月,花以燦還是每天過著心驚膽戰的生活,就怕有人會突然從後面拉她一把,有時夜裡做惡夢,有時沉睡不起,和先前活潑開朗的模樣大相逕庭。
衛煙波的手微微顫抖著,就算他再早熟、再怎麼勇敢,也不足以應付眼前的情景,因為他還只是個孩子。他唯一慶幸的,是那天他有回頭找花以燦,否則後果會怎樣他也不敢設想。
「衛煙波……如果你是楊過,說不定就、就可以打贏那個壞蛋了。」花以燦有些抽抽噎噎的。
衛煙波抿著嘴,露出微笑,開心於她骨子裡古靈精怪的部分沒有消失。
「好啊!妳要我當楊過,我就當楊過。」只要她能恢復健康,扮什麼他都樂意。唉,什麼時候花以燦變得這麼重要了?
「你說的喔!不可以後悔……」聞言,花以燦的眼淚更是大把大把的灑出來。
「……嗯。」雖然有點頭皮發麻,但是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衛煙波,你說為什麼我會變成這個樣子呢?」她皺著小臉,看著身上的紅色斑點。
她有些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害怕他人的碰觸?從那天開始,身體好像開始了一個奇怪的機制──而只有衛煙波擁有這個機制的密碼──只要她和別人有皮膚上的接觸,身體便會起一顆一顆發癢的小疹子,漸漸佈滿全身。一開始穿外套是為了遮掩手腕上的傷疤,久而久之卻變成了避免和他人碰觸的工具。
「會好的。」衛煙波稍嫌稚嫩的臉孔沉著,語氣不安。
「是嗎?」花以燦偏著頭,扯著胸前的髮辮。
「嗯。」衛煙波虛應了聲,他也不確定。
「我可以不要去學校了嗎?同學都覺得我好奇怪。」對啊,她真的好奇怪,不能被摸、不能被碰、不能手牽手、不能去操場玩老鷹抓小雞……
「不可以。」衛煙波瞪著她,就算她現在是這個樣子,但也不能逃避,她的請假次數越來越多了,這讓他有些擔心。
「衛煙波,你好嚴格喔!」花以燦不滿的說著。
他沒好氣的翻著白眼,叮嚀她吃藥。
「那個壞人是不是抓到了?」花以燦看著手中的彩色藥丸。
「嗯。」衛煙波臉色發沉,那天,他回頭找花以燦時,撞見的正好是嫌犯拿玻璃劃破她手腕的那一幕,他衝上前阻止,但就像以卵擊石。對方是醉酒的壯漢,他只是一個小孩,哪裡敵得過?
花以燦說得好,他那時真的巴不得自己是武林高手。不過也還好對方酗酒過度,精神狀態並不穩定,趁嫌犯陷入喃喃自語的狀態時,他們和簡聿心才有機會脫逃。
等警方趕到犯案現場,嫌犯卻已逃逸無蹤,鎮上人人自危,犯人一直到幾天前才落網。這些天,別說花以燦,就連他也惡夢連連。
花以燦走到飲水機旁,正好看見旁邊的報架。
楊姓嫌犯於五月二十五日落網,涉嫌綁票及蓄意傷害移送法辦。其下兩名子女分別由江姓及夏姓親戚收養……
她別過眼,不敢再看。
※※※※※※
兩年前
梅雨季節到來,到處下著濛濛的雨。
花以燦倚在窗邊,盯著街上撐著傘的來往行人。算算時間,衛煙波也應該要放學了。她扯著衣襬,身上穿的是學校的運動服,今天又沒去學校了,早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好像記得衛煙波有來叫她。
他又用什麼方法叫她起床呢?用吹風機吹她腳底?還是在她房間裡跳繩?花以燦微微一笑,衛煙波要叫她起床可是費盡千機百計。她也不是故意要睡這麼沉的,只是一入睡就不想醒過來了,只有夢裡的世界最安全。
她習慣性的揉著眼,看見熟悉的傘緩緩靠近時,眼睛亮了起來。雙手貼在玻璃窗上,光滑的玻璃映照出她黑白分明的眼瞳,而她的眼瞳鎖定著傘下的身影。
她的頭顱緩緩的由右邊移至左邊,目送著衛煙波的步伐,直到看不清楚為止,他的傘下有著另一個女生。她瞪著瞪著,望眼欲穿,然後她走到鏡子前梳起她的褐色長髮,再慢慢的拿起每天要吃的藥物,她的手抖著,卻不知恐懼從何而來。
突然間,她用力將藥瓶扔到牆上,膠囊散了一地。她慌亂的翻著抽屜裡的剪刀,一把拿起來,剪了她最心愛的長髮,她的眼淚像掉至地上的髮那樣落下。
花以燦用力的哭著,她從沒這樣哭過,她總是很快樂的,一直到那一天……如果她沒有留著長辮子,是不是那個人就沒有辦法抓到她了?是否她今天仍然笑得很愉快?再也不用吃藥、再也不用穿外套,她可以和正常人一樣牽手擁抱。
她再也不要期待了,她什麼都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可不可以?花以燦坐在地板上,面無表情。
衛煙波拍著身上的雨珠,剛才和人共撐一把傘,身體都濕了一半。花以燦那隻豬不知道睡醒了沒?他踏著穩健的步伐推門而入,連敲都沒敲一下。
「花以肥……」她的運動量不夠,為了激勵她,他總是故意說她胖,說著說著好像變習慣了。
衛煙波的臉一沉,瞳孔驟地收縮。他顫抖著手,勉強勾出一笑,清冷的眼底波動著流光,他將花以燦抱至椅子上,找來報紙剪一個洞,套在她脖子上,拿起她手中的剪刀。
「妳的新髮型醜死了,我幫妳修一修吧。」
花以燦眨著眼,駝著背,沒有回話。
「妳張著眼在睡覺嗎?」他靠在她耳邊輕聲說著。「這樣不好,越來越像豬了,我要怎麼叫妳起床呢?妳偶爾也看看我吧。」
花以燦黑白分明的眼開始聚集眼淚。
「妳這髮型……要不要我拿鏡子給妳看?真的是鬼見愁啊!我都替妳煩惱了……嗯,我要怎麼修呢?」衛煙波低沉的嗓音不斷的響起,他這輩子還沒有一次說這麼多話過。
花以燦的臉變形了,握起身側的小拳頭。
「劉海修齊的,妳覺得怎麼樣?可是這樣妳的臉看起來更圓,就像肉包子一樣……」
「衛煙波!」她大吼,眼淚飆了出來。
「醒了啊?」衛煙波明顯鬆一口氣。
花以燦抹著眼淚,可憐兮兮的扁著嘴,他看不出來她很難過嗎?她很難過啊!全世界都知道!
「衛煙波……如果,我是說如果,你、你有喜歡的女孩子了,要跟我說喔……我不會再、再纏著你了……」她揉著眼,還不明白自己此刻傷心矛盾的心情,她總覺得自己像衛煙波的包袱,也怕有一天他真的把她當包袱了。
衛煙波抿著嘴角,晶亮的眼底有著微不可見的笑意,他扯著嘴角說:「好啊!」
她吸著鼻子,抖著聲音說:「我剛剛去一個地方了。」
「哪裡?」
「一個很安靜很舒服的地方。」她的表情還有些癡迷。
「有我嗎?」
「……沒有。」她小小聲的說著。
「妳敢再去一次,我就揍妳。」他冷著聲音威脅。
「喔。」
「嗯。」這還差不多。
不久後,哀號聲響起。
「衛煙波!你真的把我的劉海剪成齊的……天啊!我明天不要去學校了……」
「不可以,這不是藉口。」他冷靜的說著。
※※※※※※
「你真的確定要讀鎮上的高中就好?」頭髮花白的老師推著眼鏡問道。
「嗯。」
「以你的成績,是可以申請到更好的學校的。」
「我知道。」
「你要不要慎重的考慮一下?班上的同學幾乎都到大城市念書了。」
「不用了,我考慮的很清楚。」
老師嘆了一口氣,手裡握著衛煙波的志願單。「其實……發生那件事我們都很遺憾,我也知道你跟花以燦很好,但是你不必把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你懂我在說什麼嗎?」
「知道。」
「我就明說好了,花以燦會變成這樣並不是你的責任,你不需要……」
「老師,花以燦已經痊癒了,只是心態上還沒調整過來,還有……我也不認為她是我的責任。」衛煙波直接打斷老師的話。
「那你把她當什麼?」
「她是、花以燦她是……」他聳了下肩,沒有繼續說下去,清俊的臉龐出現溫暖的笑意。
花以燦總愛問著他「如果如果」,而他總是回答「沒有如果」,他不喜歡不確定的答案。
然而花以燦就是那個有著一千萬個如果,他也要放在心裡面的人,就算是這樣的不確定。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7-20 00:11:55
第十章
輕飄飄的,像漫步雲端。
花以燦睜開眼,環顧四周,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油然而生。她揉揉眼,再看,還是處於相同的地方。花以燦咬著唇,眼珠子東瞟西瞟,往上一跳,落地……呃,場景依舊沒有更換。她也不管了,就這麼隨意的走了起來。
這個地方,她很久沒來了。還記得多年以前,她只要一入睡,便來到這個夢境,沉靜無聲的夢境,每每她都不願醒。現在……又來到這裡,她是在做夢嗎?衛煙波不喜歡她在這裡流連忘返,花以燦有些疑惑,不知道是哪個契機誘發這個夢境再度出現。
這裡種著許多果樹,腳底下的泥土像棉花一樣柔軟,總叫人深陷不忍離開,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寧靜,卻又有著說不出的孤寂感。她就這樣盤腿坐在地上,等著時間流過,以前她巴不得天天做這個夢,現在她已沒有任何的留戀之感,只想回到溫暖的真實世界。
「花以肥!」遠遠的前方傳來叫聲。
花以燦聞聲一震,趕忙站起來。這裡從來就只有她一個人,哪來的叫聲?而且這聲音有點像衛煙波,又有那麼點不像……雙腳不自覺的往前走,她的眼瞳驀地瞪大。
她看見衛煙波……縮小一號的衛煙波,俊俏的臉龐稍嫌青嫩,正與人過招,舉凡踢腿、打拳、耍棍,他的動作都俐落漂亮,步伐輕盈無聲。
花以燦就這樣看著看著,眼睛起了雨霧,這是她的幻覺嗎?衛煙波也出現在她夢裡了呢!
武打過一段落後,衛煙波拭著汗,走向另一個方向,原本靈巧的步伐轉重,發出刻意的聲響。
「花以肥。」他喊,背對著他的少女小臉微臭著。
花以燦的眼瞳瞪得更大了,因為她看見小一號的自己。這、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過去的他們會以這樣的形式出現在她夢中?
「幹嘛?」小一號的花以燦問著。
「過來,我教妳幾招防狼術。」
「什麼?」
「既然妳不願學武術,那好歹學個幾招好防身。」
小花以燦皺著眉頭,不懂衛煙波怎麼突然這麼熱中武術,還一大早就把她拉來練拳,她根本不是練拳……是被練!天,她的腰真痠。
「快點。」他催促。
「好啦!」她嘴裡嘟嘟囔囔的。
「妳就這樣……站穩……用力往對方的小腿脛踢下去。」
「嗯,嗯。」她依樣畫葫蘆,姿勢卻有些怪異。
「好,妳現在試試看。」
「往前踢嗎?」踢到他怎麼辦?
「不然妳要往後踢嗎?」
「喔……那我要踢囉!」
「踢。」他很酷。
小花以燦出腳,然後臉綠了,因為腳不小心提得太高,踹到了不應該踹到的地方。她默默的垂下眼,不敢看著衛煙波。
「……妳還真會踢啊!」小衛煙波鐵青著臉。
始終在一旁看著的花以燦,捂著嘴偷偷笑著。她想起來了,這是他們十三歲的時候。哎呀!真可愛啊!
突然間,有人拉著她的衣襬,她低頭一看,是個綁著長長髮辮的小女孩,旁邊還站著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小男孩一臉超齡的正經表情。
花以燦噫了一聲,再抬頭看著先前的方向,前方卻已是杳無人影,只剩白茫一片。
「姊姊,妳怎麼還不回家?有人在等妳喔!」小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直盯著花以燦。
花以燦伸出手想摸摸她,一旁的小男孩卻趕忙拉開距離。
「走了、走了!」小男孩緊握小女孩的手,有著守護者的姿態。
「掰掰。」小女孩被拉著走,不時回過頭看著花以燦。
花以燦不自覺的揮著手,目送他們遠去的背影,小男孩略側過臉,嘴角含著笑。
「衛煙波,我長大了,你還愛我嗎?」小女孩開了口。
「閉、閉嘴!誰說我愛妳了!」小男孩有些氣急敗壞,其實只是想掩飾自己的害羞。
他們的背影漸漸模糊,終至消失。
花以燦忽然感到眼前一片清明,他們是特地來和她道別的嗎?原以為自己將過往的一切忘得一乾二淨了,想不到記憶卻還是如此的清晰,散落在心底的每個角落,現在她心心念念的,全是陪著她走了好長一段路的人。
她想著想著,緩緩的飄離這個夢境。
※※※※※※
衛煙波呆坐在病床旁,花以燦已經昏睡五天,連醫師都查不出原因。
他細細審視她蒼白的面容,看著她時而皺眉、時而微笑,是在做夢吧!她都夢些什麼?夢裡有沒有他?
「花以燦,妳睡太久了吧,別跟我說妳想當睡美人……」他輕摟住她的肩,臉埋在她的頸邊。
「說真的……妳不適合這個角色的。」他的聲音有些低悶。
「我的要求不多,只希望我們可以再走一段日子,花以燦……妳不喜歡我嗎?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他就這樣靠在她耳邊訴說,語氣低迷而顫抖。
他會擔心不是沒有原因,花以燦就這麼不明所以的睡去,就像是再也不會醒過來一樣,隨著時間的流逝,身體也會越來越虛弱。花以燦遺棄這個世界了嗎?連他也一起遺棄了嗎?這始終是他心底深處的恐懼。
不是不明白過去那段時光的難捱,她難過,他陪著她難過;她想放棄,他硬是拉著她站起來。好不容易她走了出來……衛煙波隱隱握拳,腦海中浮起她顫抖著手,環抱著他的畫面。都已經走到這裡了,說什麼他也不願意放棄!
「好重喔……誰壓著我了?」花以燦不知何時睜開眼,聲音沙啞,原本飽滿的雙頰消瘦不少。
衛煙波一僵,不敢抬起臉,害怕是自己的幻覺。
「衛煙波,是你對不對?……我就知道你對我有不滿,乘機報復,居然這樣壓我,都快喘不過氣來了……」她抬起手,摸著他的髮。
「……妳的話還真多。」衛煙波抬頭,望進她的眼裡。
「下雨了呢。」她摸著他淚濕的臉頰。
「對啊,下雨了。」他盯著她,一瞬也不瞬的。
花以燦趕忙閉上眼,害怕自己跟著涕淚齊流。
「我做了好長的一個夢喔!」她的聲音有著鼻音。
「是嗎?難怪妳睡了好久。」他撥著她前額的髮,露出白色的繃帶。
「衛煙波,我夢見以前的我們,我以為我都忘了。」花以燦揉著眼,眼淚還是忍不住掉了下來。
「妳都記得,是不是?」他摸著她溫暖的臉頰,一次又一次。
花以燦陡然環抱住他,雙肩不住的顫抖。「衛煙波,我這次醒了,是不是代表逃過一劫了?我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了嗎?」
「妳又胡說什麼?妳本來就是正常人。」衛煙波聲音粗啞的說。
「對啊!真好、真好!以後我又生龍活虎了!」花以燦緊緊的抱著他,眼淚嘩啦嘩啦的滾下來。
衛煙波微微笑著,眼眶早已濡濕一片。
「……我睡了多久?」看著他憔悴的臉色,她不會想她只睡了一個晚上。
「五天。」他低聲道,五天就已經夠令人折磨了。
花以燦摸著自己頭上的繃帶,猛然想起幾天前的片段。「歆寧呢?」她驚慌的問。
「她沒事,犯人也已經移送法辦了。」衛煙波說起這件事仍然咬牙切齒的,但一看著她,眼神又放軟了許多。
「那就好。」她吁了一口氣,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衛煙波,你記得那個算命老先生嗎?」
「嗯。」他點了下頭,身體輕靠著她。
「他說我這輩子就兩個白虎關,如果度過了,一切就平平安安、順順利利。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我想我們再去看看他,好不好?」她敲搖著他的背,汲取他傳遞而來的體溫。
「好。」他頓了下,雖然不喜歡這些神神鬼鬼,但只要她想去,他都會陪。
「那個算命老先生,說我們是、說我們是……」她舔了舔唇,鴛鴦命這種事她還是不好意思說出口。
「嗯?」他抬起漆黑的眸子。
「沒有啦!我是說你記得帶我去安太歲。」她笑得喜孜孜的。
「好。」他又將她摟得更緊了些。
花以燦緩緩的坐了起來,身體除了某些部分有些微痠痛之外,其餘方面並無大礙。
衛煙波的黑眸直勾勾的望著她,閃著光亮的火苗,看得花以燦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她才情竇初開嘛!還是新手中的新手,他一個眼神就殺得她體無完膚了。
不過,她還是想……
花以燦東瞄瞄、西瞄瞄的,然後慢慢地對上衛煙波深邃的眼眸,她笑咪咪的湊上去,小手勾著他的脖子,害羞的說:「衛煙波,你說等我醒來,就要說那句話給我聽的。」
「哪句話?」他裝傻,眼底有著笑意。
「就那句話啊!你想耍賴?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她推著他。
衛煙波勾了勾嘴角,露出清華的笑容,他撫著她的臉,眼神有著無限眷戀,突然傾身吻上了她的嘴角。
花以燦很害羞、很害羞的接受,乖乖的閉上了眼。過了不久,她唔唔唔的抗議。「……衛煙波,我有點喘不過氣呢!」她雙眼濕潤的望著他。
衛煙波不理,再度壓著她,給了深深的一吻,以行動代表語言。
「我們要不要進去啊?」外頭一群人倚著門探頭探腦。
「哎呀!你笨!沒看到現在氣氛正好嗎?」花媽打了花爸的後腦杓一記。
江歆寧紅著臉,張著大眼眨巴眨巴的望著;簡聿心則是東看看西看看,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
高中的嬉鬧歲月一晃眼就過了,衛煙波依然維持他美好的形象,畢業時還代表畢業生致詞。
已卸任的學生會長簡聿心露出慣有的苦笑,想必是跟花以燦走得太近而引發衛煙波的攻擊機制。
至於花以燦,倒如願的度過她平靜的高中三年……很平靜嗎?戴著畢業生的專屬胸花,她呆呆的想。
嗯……扣除前幾天不知道是誰沒良心又沒道德,偷拍她和衛煙波的接吻照公佈在學校中廊裡,引發學弟妹們一陣軒然大波,實在不想這麼華麗的退場啊!
花以燦的眼眶略略含淚,待會兒可能要跑快一點,免得被不明人士追殺。
※※※※※※
一年後
衛煙波上北部念大學,花以燦則在離小鎮不遠的藝術學校就讀。這日,衛煙波在自己的租屋裡,坐立難安,頻頻看錶。
「一二三,木頭人!」
小孩的童音在房裡響起,衛煙波額上的青筋抽了抽,不過讓他受不了的不是這點,而是……
「拔拔!你動了!」
「哎呀,這都怪伊伊妳太可愛了!」男人將自己女兒抱起來,誇張的旋轉一圈,然後在粉頰印上一吻。
「爸爸,都是你的口水啦!……你動了,換你當鬼!」
「沒問題!」男人做了一個敬禮的手勢。
「煙波哥哥,你也要玩喔!」伊伊提醒。
衛煙波一張臉冷淡得可以,他這裡是怎樣?親子遊樂場是不是?鄰居老是喜歡跑來打交道,真是受不了。尤其是那個趴在牆角喊「一二三木頭人」的高大男人,一把年紀了噁不噁?
當初他誤打誤撞救了邢千夜的婚姻一把,從此這位俊帥鄰居就把他當好哥兒們,三天兩頭帶著女兒來這裡挑戰「一二三木頭人」,不用說冠軍一定是他啊!他根本不會動,想到這,忍不住想翻白眼。
那個女人要不要來了?已經有兩、三個星期沒見到她了,嘴裡不想承認,但是心裡還是滿想念的。
「每次都是煙波哥哥贏!不公平!」伊伊跺腳,又回到牆角當鬼。
「一二三,木頭──」
叮咚!門鈴乍響。衛煙波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衝去開門。
「厚──煙波哥哥動了,當鬼、當鬼!」
「是妳啊!」衛煙波難掩失望。
「幹嘛?看到我不高興啊!我來接我老公和小孩。」秦韻祈招了招手,裡頭的一大一小立刻開心的飛奔過去,三個人甜甜蜜蜜的回到自己的住處,看在衛煙波眼裡真是刺目。
他關上門,一張臉沉了下來,旋即又撇撇嘴,算了,他才不要打電話,她忘記就算了……真可惡!他忍不住咬牙切齒,內心的獨白又再度狂飆。
叮咚!又一聲,衛煙波立刻開門。
「煙波哥哥,我玩具忘了拿了。」
他垮下了肩,「去拿吧,自己關門。」
衛煙波躺進沙發裡,拿了本書蓋在自己臉上。
嘖,他這是在做什麼?患得患失嗎?幹嘛搞得一副自己很沒行情的樣子,虧他今天還特地推掉所有的邀請,這下好了,該不會要自己過吧?這樣也太不帥了……有違原則。
叮咚!過了一會兒,門鈴又響了。
衛煙波臭著一張臉,火大的開門。「什麼東西又忘了拿!」
「生日快……」花以燦拿著插滿蠟燭的蛋糕站在門外,看見他不悅的模樣,立刻住了口。
唉,她故意給他的驚喜耶!
衛煙波一愣,沒想到這次是他等的人來了,他又是高興、又是生氣,又有些難為情的想掩飾。
「你心情不好啊?」花以燦試探的問。
他一把抱住她,花以燦連忙舉高雙手,就怕他擠壞了蛋糕。衛煙波聞著懷裡熟悉的香味,心頭的懸宕才鬆了口氣。
「妳最近忙什麼?都沒來看我。」他難得出現孩子氣的抱怨,唇齒輕囓著她細嫩的頸子。在她面前,他沒有偽裝的壓力。
花以燦怕癢的發笑,技巧性的閃進屋子裡,得意的說:「給你一個驚喜啊!」她將蛋糕擺放在桌子上,笑咪咪的看著他。
「妳嚇到我了。」衛煙波坐到她旁邊的位子。
「生日快樂。」每年的生日他們都幫對方過,她怎麼可能會忘,故意好幾個星期沒上來看他,這樣驚喜才夠大啊!
「頭髮好長了。」衛煙波拍了拍她的頭,幾乎是從兒時就養成的習慣,親了她額頭一下,然後又一下、又一下。
「許、許願……」花以燦覷了個空,趕忙說話。
「以燦,妳技術變好了。」懂得閃躲了。
「廢話少說,先吃蛋糕,不,是先許願。」花以燦略略紅著臉,這些年來她也累積了不少實戰經驗,自然而然知道衛煙波的習慣。
「第一個,希望花以燦永遠平安健康。」
「第二個,希望我和大家都平安健康。」看吧,他這人還是很大愛,懂得祝福其他人,不要再說他心眼很壞了。
至於……第三個,嗯哼,祕密。
「哪有人每年生日願望都許一樣的?」花以燦看了他一眼,塞了一口蛋糕到嘴裡。
衛煙波看著她,總覺得兩個人會這樣在一起一輩子,心底湧出的愛意像是永遠不會停止一樣。他是什麼時候著了她的道啊?看她這樣,長髮披肩、臉頰嫩嫩,他不禁瞇起眼,糟糕,花以燦越來越吸引人了,這可不行,他必須要好好的……
花以燦靜靜的吃著眼前的蛋糕,知道身旁的男人又開始了內心戲。
唉,他不知道自己瞇起眼睛的表情很不懷好意嗎?受不了耶……這種扭曲的性格她居然覺得可愛,認了、認了!
衛煙波陡然貼上她的唇,一臉理直氣壯的說:「有蛋糕屑。」
「是嗎?」她舔了舔下唇。
「噯噯,還有、還有……」話還沒說完他又貼上去。
花以燦閉上眼,忍住想笑的心情,實在很想跟衛煙波說他最近這幾年的技巧絲毫沒有進步,她都快要超越他的進度了。或許,該提醒爸爸送另外一本祕笈給他了,紙是包不住火的,衛煙波的心眼怎麼瞞得過她呢?這個男人真的令她心折了,和他在一起彷彿就能走到世界盡頭,也該是她陪伴他的彆扭和不安了,就像他當初堅持牽起她的手度過那段黑暗的時期。
或許她不是很完美、或許她還是有些膽小怕事、或許她很笨、或許很多事都要衛煙波在身旁提醒,她什麼都不能給,所以她只能愛他啊……也只想愛他……
過了一會兒,衛煙波抬起臉,舔了舔自己的性感薄唇,不滿的說:「都是蛋糕味……」
花以燦忍不住很燦爛的笑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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