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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邵薇]補交情人成績單 (愛情重修生之二)[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9 00:09:24     標題: [邵薇]補交情人成績單 (愛情重修生之二)[全文完]

補交情人成績單【愛情重修生之二】 作者:邵薇

他這算盤打得嚇嚇叫的頂尖會計師,
竟被自家親娘陷害算計,
要他跟個八百年沒見過面的鄰居妹妹同居,
而這個鄉下土包子,果然跟他不對盤,
先是迷路,害他得犧牲睡眠半夜去找她,
又笨到將錢給流浪漢,全身只剩二十四元,
卻還敢耍性子說情願睡路邊也不跟他走,
好說歹說才把撒潑的她請回家後,
她就像病毒開始侵犯他的生活,
雞婆的幫他洗貼身衣褲,害他不自在極了,
熱心的燉補藥給他吃,弄得全家烏煙瘴氣,
偏偏他最恨中藥的味道,吐都來不及,
而她不但破壞他多年如一日的規律生活,
過分的是,她竟跟他的死對頭曖昧不清……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9 00:09:40

第一章   

  落地窗外的天空,已被重重的黑幕籠罩。

  天色晚了,但辦公室裡的人依然辛勤的工作著。

  這裡是著名的勤達聯合會計師事務所,而此時此刻,正是企業報稅的旺季,所以事務所裡的同仁每天沒到晚上九點以後,絕對別想下班!

  大夥兒剛吃完便當,大部分的人顯然還未迅速進入工作狀況,有的人正在為自己沖咖啡,有的人則磨磨蹭蹭的,反正能偷到一點時間算一點,這些時間,可都是有加班費可賺的呢。

  不過,他們顯然忘了,「那個人」今天也跟大家一塊兒加班。

  他就坐在辦公室正後方的玻璃帷幕裡看著他們,任何人的小動作都逃不過他的法眼。

  果然,沒讓他們混上多久,冷不防的,一抹不冷不熱的男聲便幽幽從辦公室後方響起。

  「晚餐,給你們叫一個兩百五十塊的便當,加班費是雙倍雙倍的給……我的成本不斷在流出,請問你們一個晚上可以創造多少的生產力?」

  此話一出,所有在辦公室裡晃蕩的人立刻在最短的時間內歸回原位。

  「一本小企業的財簽平均可為公司賺進八到十萬的收入,中大型公司則從數十萬到上百萬不等,收入是固定的,唯有降低成本才能創造出更多的收益……」

  他推了推眼鏡,褐色的鏡片擋不住精銳的目光。

  他不是別人,他正是這家聯合會計師事務所的主持會計師——黎震。

  而他的合夥人,也就是這家會計師事務所的另一個大老闆齊飛揚,大部分的時間則是飛到大陸去,負責查核許多大企業在彼岸的營運狀況。

  換句話說,台灣的部分部由他在掌管。

  「提醒你們,雖然我很忙,但是我每天都有上線去看每個案子的進度,績效好的人獎金自然可觀,至於績效老是吊車尾的人,可能很快就要跟我們大家莎喲娜拉,不要以為我在開玩笑,勤達不是養老院,絕不可能去養一個無法為公司賺錢的廢人。」

  偌大的辦公室內噤若寒蟬,所有的人全低著頭,專注的盯著手中的賬務資料,生怕自己會成為那每每吊車尾的人……

  現在的工作不好找,而勤達雖然Case多,旺季的時候也很操,但是該給的績效獎金老闆雖然沒到慷慨的地步,但也不曾少他們一毛錢,這種工作,誰不是戰戰兢兢的用雙手捧著?

  黎震精瘦高挑的身軀斜斜地靠在辦公室大門,冷厲的眸光掃過所有員工,「陳光勇呢?怎麼沒看到他的人?」

  每個辦公室裡多半都會有一、兩個喜歡繞著主子搖尾巴的狗腿一族,這兒當然也不例外。

  林敏富從位子上站起身,快步走到他身邊,壓低嗓子道:「陳光勇這幾個晚上一到六點就溜了,完全不顧大家在這裡忙得要死不活,有很多人在謠傳,他可能打算跳槽到安建去……」

  冷淡的灰眸不耐煩的轉向林敏富,「這又不是什麼秘密,有必要從位子上跑到這裡來講嗎?」

  「這……」眾目睽睽下,林敏富進退兩難,難堪到老臉都漲紅了。

  他大手一揮,「快回去位子上坐好,在勤達,誰把客戶伺候好,誰的績效高,誰就出頭天,至於那些偷懶的、想走旁門走道的,我黎震一概不接受!」

  眼看大家都乖乖回到辦公桌後做自己的事,他沒再多囉唆,回身便往自個兒的辦公室走。

  正要合上自己辦公室大門,他像想到什麼似的,又探出頭來。

  「阿德!」阿德剛從大學會計系畢業,才到公司不到一年,除了賬務方面的事,他也兼做黎震的助理。

  他從辦公桌後抬起頭來,「黎先生,什麼事?」

  「幫我打個電話給陳光勇,叫他明天不用來了!」

  阿德猛抓頭髮,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哦……」

  但那抹總是挺直的背影,卻早已閃進主持會計師辦公室裡。

  這就是黎震,凡事算得清清楚楚,不欠人家一分人情,也不會容許別人佔他半點便宜。

  做事只講規矩、不講情面,在他的世界裡,工作的成就便是由這些不可動搖的章法慢慢累積而成,也因此,他的心思才能全數集中在工作上,不會被任何雜七雜八的東西給分割掉……

  他相信,正因為持續循著這樣的綱紀向前邁進,他才會這麼快就躋身成功的領域,而只要能繼續堅持下去,距離成功的金字塔頂點,應該也不遠了。

  黎震的工作很忙,每天有開不完的會,跟客戶開會,跟手下的會計師開會,除此之外,他還不斷的進修,也接一些演講的活動。

  事實上,他心裡很清楚,演講根本賺不了什麼錢,撥算盤已經撥成精的他看上的,當然不是一場幾千塊的酬勞,而是演講背後所帶來的廣告效益。

  正因為勤跑演講的場次,勤達在五年間,從一間小小的會計師事務所播身一變,變為各上市公司合作的首選,勤達簽出的財務簽證就彷彿是企業財務透明度的保證,黎震更快速竄紅為會計領域的權威。

  凌安妮就是他在演講中認識的。

  她是某家上市公司的財務主管,各方面的條件都很符合他要的,美艷的臉孔、凹凸有致的身材,可以和他並駕其驅的專業……

  反正這個女人,很帶得出去就是了!

  於是認識沒多久,兩人就發展出公事之外的關係,直到現在,剛好滿半年。

  「震,你專心點好不好,今天可是你來找我的耶!連趴在我身上都不專心,你真的很可惡哦!」

  凌安妮伸手撫上他的臉,卻被他撇開,她不氣餒,又再接再勵地道:「幹嘛,有心事啊?客戶被搶,還是手下的會計師被挖角?告訴我,我想聽……」

  「我沒事。」

  「真的嗎?那我怎麼覺得你心裡有事?」

  囉唆!

  來到女人身邊,他只是想將累積了一個星期的壓力好好宣洩一下而已,真想講話,他不會去找客戶談Case嗎?

  他懶得再說話,猛地衝刺,然後頹然倒在女人身上,數秒後,翻身離開女人雪白的身軀,在床的另一邊躺了下來。

  凌安妮不滿地嘟著嘴,「幹嘛,做完就翻臉不認人了哦?連抱一下都吝嗇的要命,人家我又不是你的性奴隸!」

  黎震皺眉,「我之所以抽空來這邊,就是要來紓解壓力的,你倒好,我不講你,你卻念得越來越高興……」

  凌安妮心裡十分不舒服的捲起被子坐起身,「你這是什麼話?既然號稱是男女朋友,可以分享的東西就絕對不只是性而已,像剛才,做到一半,臭著一張臉不知道在想什麼,好心問你,你也愛理不理,真不知道你把我當什麼了。」

  「我就說我沒事,你還魯什麼?」

  他不耐煩的表情激怒了她。

  在一起那麼久了,每次想關心他、想接近他,跟他聊聊比較貼心的體己話,他就是這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德行,而隨著兩人的關係固定下了,安妮益發無法忍受這種膚淺的交往模式。

  「你明明就有事嘛!」她的細眉皺成一團,「我又不是商業間諜,會到外面去出賣你的私事?我只想關心你罷了!如果我們之間已經到了這種程度,你還是處處防著我,那我真的不知道我們在一起有什麼意義。」

  又來了!為何每個女人跟他交往不到半年,就會出現一樣煩人的狀況,屢試不爽?

  黎震從床頭櫃上拿起煙,點著,焦躁地抽了起來。

  「該做的我哪樣沒做到,要你用這種態度來質問我?」

  凌安妮顯然是豁出去了!

  明知道他最怕煩,她卻鐵了心今天一定要把事情說清楚,「請問你做到什麼了?」

  黎震的口氣透著十足忍耐,他努力地壓抑著自己的脾氣。

  「你的生日禮物我沒錯過,情人節我也空出時間陪你到五星級飯店吃情人餐了,你喜歡的東西,包括你手上戴的這個一克拉的鑽戒,還有浴室裡新裝的按摩浴缸,只要不是太離譜,我全都買單,你還想怎麼樣?」

  「我……」

  瞧他把自己所付出過的事如賬本般牢牢記在心裡,好像隨時準備好要跟她算總賬似的,凌安妮氣得頭頂都快冒煙了!

  她就說嘛,這麼個長相體面又事業有成的男人,怎麼會這麼好運的落到她凌安妮手上,日久見人心,他果然是有問題!

  「黎震,你有沒有搞錯啊,兩個人談感情又不是銀貨兩訖在做買賣?並不是你隨便花點錢,就以為可以買下我凌安妮這個人了!感情是要用心去經營的,我凌安妮要的是你的心,論收入,我賺的錢雖然不及你,但也在水準之上,我要這些表面上的物質享受做什麼?」

  她氣憤的轉頭看他,「如果我講了那麼多,你還是不想檢討自己,如果你打算繼續防我跟防賊沒兩樣的話,那我覺得我們真的沒有在一起的必要了。」

  「你今天吃炸藥了?」黎震跳下床,捻熄手中的煙,便彎身撿起剛才隨手拋在地上的褲子。

  「那我先走了,省得你繼續發瘋。」

  「黎震!」他這種無所謂的模樣徹底惹火了安妮。

  她在他身後歇斯底里的狂叫,「你到底聽不聽得懂我在說些什麼啊?我不是在抱怨,不是在亂發脾氣,我只希望你能貼近我的心,我只是不希望只有在你上我的時候,我才能抓住一點點我們是真的在一起的感覺!」

  黎震冷靜的穿好褲子,繫好皮帶,淡淡地望著她,「我們本來就在一起,是你自己愛鑽牛角尖,怪誰?」

  他拿起掛在房間一角的西裝外套,「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想通了再跟我聯絡。」

  他才舉步,凌安妮已經發瘋似地衝到他面前,堵住他的去路,「黎震,跟一個人交心有那麼難嗎?在人前,你從穿著到應對進退,總是一絲不苟,不容許自己有任何一點不完美,掛在你臉上的笑容也許是最好看的,卻不是最真的,從你口中吐出的話,也許是最適切的,卻也絕不是發自心底的,在你的心中永遠有一個天秤,你付出什麼,該得到什麼,計算得無比精準……這樣彷彿永遠帶著假面具的生活,你不累嗎?」

  吼到後來,成串的淚水已從她眼眶滑落。

  黎震卻只是冷眼看她,從床頭櫃上的面紙盒抽出一張面紙遞到她手中。

  「安妮,這就是我,我就是這個樣子,我從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也不覺得這個樣子很累……事實上,要整天花費我有限的時間來處理你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我才累……你好好地考慮看看,要是能接受就接受,要是想不開,我也不勉強……」

  語畢,他提起公事包,便筆直朝客廳的大門走去,沒有一絲留戀。

  旋開門,他閃身而出,一隻拖鞋狠狠地朝他的背心飛來。

  一陣女人失控的嘶吼隨之傳來——

  「黎震,你這個沒有心的魔鬼!」

  他不耐煩的合上門蹙眉走出,腳步連一秒鐘的停頓都沒有。

  虧她還是家上市公司的財務經理!在公事上的應對也稱得上嫻熟沉穩,怎麼發起癲來,比任何一個他交往過的女人都可怕?

  不是他沒耐心,而是大家在社會上闖蕩這麼久了,只要是稍微成熟一點的人,還會天真的要求對方對你掏心掏肺,什麼都露出來給你看嗎?

  想想,他剛踏出社會時,唯一的資產就是他的研究所畢業證書,了不起一點,就是母親殷殷吩咐他不能被父親那邊看不起的沉重期望……

  他的親生老爸是很有錢沒錯,但他是個不小心遺落在外頭的私生子,父親的萬貫家財已有高貴的正統子嗣去接手,一個子兒也落不到他手上,他要是成天想望著父親口袋裡的錢財,他,黎震,一個酒家女的兒子,會有今天這樣的成就嗎?

  在十年的時間達到今天的地位,即使尚未到達金字塔頂端,但可想而知他是用了多少的心血毅力,如果不小心算計,失之毫釐,差之千里,難保他不會一夕之間回到原點——那恐怖的夢魘。

  所以說,女人哪!

  為何他至今仍碰不到一個懂事的女人?

  為何他遇上的女人總是得寸進尺,給了名分,給了物質上的享受還不夠,老不切實際的纏著他討關心……

  她們全都沒搞清楚:他的每分每秒機會成本都很高。

  關心?這種不可能有實質報酬的事,他是絕對、絕對、絕對不可能去浪費時間的……就算是一秒鐘都不可能。

  原本打算做完愛,跟凌安妮一塊兒去一家餐廳吃飯,順便考察一下那家餐廳客戶流量。

  那家餐廳的其中一個大股東打算移民撤資,有人找他頂替入股。

  只要跟賺錢構得上邊的事黎震一向都很有興趣,但叫他傻傻把大把銀子砸進去也是絕不可能的事,所以他才會想要來個微服出巡。

  這下好了,啥事都沒辦成,還搞得他到現在還沒吃晚餐。

  在心裡咕噥著,黎震隨便從巷口買了個面回來填肚子,才剛把滾燙的湯汁小心翼翼的倒進碗裡,準備退而求其次來享受一下寧靜的晚餐,尖銳的電話鈴聲便「鈴、鈴」一聲接著一聲,非常不識相的響起。

  正想起身去接電話,不知想到什麼,他又重新坐下,拆開衛生筷,開始撈面吃,準備對刺耳的電話聲來個置之不理。

  不料,對方顯然比他想像中的更堅持……

  煩死了,片刻不得寧靜!

  他終於憤憤的放下筷子,起身走向電視櫃旁的電話,用力拿起——

  「凌安妮,你有完沒完?」

  「蝦米有完沒完?阿震,我是阿母啦。」

  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台灣方言,黎震原本已經準備好要生氣的情緒緊急煞車,迅速換上最大的耐心。

  「阿母,你最近身體還好嗎?膝關節還會不會痛?什麼時候要到台北來走一走?」

  除了他母親,這世界上大概再也沒有人能聽見黎震用如此溫柔的聲音說話。

  從生下他之後,為了怕他蒙羞,沒有一技之長的母親毅然決然放棄五光十色的酒店生活,靠著勞力換取微薄的收入,咬著牙將他供養到研究所畢業,連苦都不曾喊過一聲……

  這輩子,母親是他最在乎,也是最感恩的人,因為黎震很清楚,沒有她的付出,便不可能會有今天的他。

  「台北那個所在阿母不習慣啦!」黎阿月靦腆地笑著,知道兒子習慣講中文,她總是吃力的用方言夾雜著中文的方式跟他溝通,「高雄我比較熟,愛七頭的話就跟隔壁的一起去七頭,比較自由啦……阿你吃飽沒?」

  懶得跟母親解釋一堆,他索性撿一個她愛聽的答案,「吃飽了啊,阿母找我有什麼事嗎?」

  「哈哈,也沒什麼速啦,就隔壁那個外省仔……你還記得嗎?」

  隔壁的外省人?

  記得啊,就是那個身材高高壯壯,連嗓們也奇大無比的齊大叔嘛!齊大叔早年喪偶,家境雖然也不怎麼樣,但他小時候,齊大叔挺幫忙他們母子倆的。

  「我記得,齊大叔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齊大叔身體壯得像頭牛似的,講話比雷公還大聲,沒問題啦……」

  母親什麼都好,就是講話拖拖拉拉,老是抓不到重點。

  「那你提齊大叔幹嘛?」

  「就他有個女兒齊雅菲……阿震,阿你有印象嗎?」

  「『牙灰』……嗯……」印象之模糊的,黎震懶得解釋,隨口應了句,「好像有。」

  一聽他說有,母親立刻開懷的笑了起來,「那就好、那就好……你念初中的時候,雅雅才幼稚園,好喜歡跟在你屁股後面轉,好古錐哦!」

  那女人古不古錐他沒意見,但,這到底關他什麼事?

  黎震頭頂上打了N個問號,心情很好的母親卻仍繼續叨絮著。

  「雅雅這個查某囡仔有夠貼心,你不在的時候,她常常過來看我說……」

  「嗯哼……」問號如烏雲般在他頭頂上越積越多。

  「所以,人家有需要,我們就要給人家幫忙一下。」

  賓果,重點終於出現了!

  「阿母,需要我幫忙什麼?找工作?借錢?還是……」

  「嘸啦,很簡單啦,」黎阿月又呵呵地笑了起來,「雅雅想去台北發展,她那裡很不熟,你要多多給她幫忙啦。」

  幫忙做個台北市導覽,幫忙找個工作什麼的,小事一樁!

  母親都開口了,黎震答應的很阿莎力,「沒問題。」

  「阿母就知道你最乖啦,我等一下就去跟雅雅說,叫她上台北直接去找你,也不用擔心找房子的事情了,我的阿震都會幫她打點好啦。」

  這……要他幫忙找房子嗎?

  「阿母,她有多少預算?想要找什麼樣的房子?」

  「呶啦,阿你在台北買的黃子這麼大,光黃間就有五間了,空著也是空著,分一間給雅雅住就好了,這樣才不會浪費啊。」母親說得十分理所當然。「而且這樣你要照顧她,嘛才照顧的到。」

  什麼!要他跟別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那不如叫他去死還比較快!

  這個家是他的避難所,他唯一可以放鬆、可以休息的地方,他不容許阿母和打掃歐巴桑之外的任何一個人輕易闖入他的禁地。

  「阿母,這樣不方便。」

  黎阿月的口氣迅速轉為不快,「哪有什麼不荒便?阿你剛才不是已經講沒問題了?」

  「我已經習慣一個人住了,大不了,我再幫她找個房子,預算不夠的話,我幫她付……」

  不不不,她跟他非親非故,對他也沒半點好處,還準備不要臉的賴上他,找他麻煩,他幹嘛要幫她出房租?門兒都沒有!

  「我暫時幫她先墊啦,等她找到工作再還我好了。」

  幫她先付他還賠利息咧,這點小錢就不跟她計較了……他對她已經仁至義盡。

  「哼,一個查某囡仔住在外面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險?現在社會有夠亂,阿你都沒有在看電視哦?」

  「阿母,我說不行就不行啦。」

  「你這個囡仔怎麼這麼番啦?雅雅跟你住,兩個人也有伴,有什麼不好?」

  「我就是不要。」

  「你不要你的,我已經跟人家說好了。」

  什麼?給他來這一招——先斬後奏?

  黎震雙眸緊閉了下,連續深呼吸好幾口氣。

  換做別人,他老早就把對方罵成豬頭中的豬頭了,但現在對方是母親,他說什麼也得忍下來。

  「阿母,你怎麼這樣?還好現在事情還沒發生,你去跟人家說一下還來得及。」黎震盡量心平氣和地道。

  這時候,母親以前在酒店工作時那種江湖味就不由自主地跑出來了。

  「阿震啊,你這個人實在渾不夠意思咧,阿母幾時跟你開口過?難得給你求一件事,你就這樣給阿母刁難,存心讓阿母的面子被丟在地上踩哦!」

  「阿母,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是什麼意思?阿我就告訴你說雅雅是一個好孩子了,阿你幫她一下,會少一塊皮嗎?」

  母親大人發火了,事情眼看是越來越難善了了!

  但……他堅持,他真的、真的要保護住他生活裡的最後一塊淨土。

  黎震揉揉太陽穴,「話不是這麼說。」

  「阿我不管啦,反正厚……」

  「反正怎樣?」黎震的心底泛起一股淡淡的不祥。

  「反正厚……反正雅雅剛才八點多的時候已經坐夜車去你那裡了啦,我地址都給她了,你要是敢隨便給她趕出去,你以後就不要回來認我這個阿母了啦!」

  「阿母——」黎震扯著頭髮哀嚎一聲。

  黎阿月的聲音十分的無辜,「阿誰叫你前幾天那麼忙,我都找不到你,我想你緩正一定會答應阿母這個小小的要求,所以就直接給雅雅和她阿爸打包票了啊,阿你如果不好好給雅雅幫忙,阿不是混不給阿母面子?」

  這是什麼狀況?他竟然被他最敬愛的母親大人擺了這麼大一道!

  接下來,母親在電話那頭說些什麼都不重要了。

  黎震滿肚子的氣卻沒地方出,他只能強逼自己冷靜,好想出一個讓齊雅菲自動滾出他家大門的好方法。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9 00:09:57

第二章   

  揉揉眼睛,齊雅菲提著兩大袋行李站在台北車站前面,一路搭火車睡過來的她,神智仍未完全清醒。

  哦,四個多小時都窩在窄窄的座位上睡覺,現在的她肩頸酸痛,累得不得了。

  抬腕瞄了眼手錶,凌晨十二點多,對台北她的陌生程度跟撒哈拉沙漠沒什麼兩樣,那現在的她應該怎麼辦才好咧?

  腳好酸、手也好酸,齊雅菲先隨便伸伸懶腰,然後便趕緊移動腳步往人行道上的花圃邊一坐……管他的,無論如何,先休息一會再說。

  才剛坐下來,一個狀似流浪漢的老人便踅到她眼前。

  「小姐,行行好,我已經三天沒吃飯了……」

  齊雅菲瞪大眼睛,一臉驚訝的望著全身又髒又臭的老人。

  天啊,台北不是號稱是全台的首善之都嗎?怎麼還會有這種狀況發生?

  瞧這位老人應該也有六十歲了吧?真可憐。

  她眨眨澄澈如水的大眼睛,「老爺爺,您沒有家人嗎?」

  「嗚,我的老伴走了、兒子不孝,嫌我不中用,加上我身體不好,要花醫藥費,他就索性把我趕出來了。」

  怎麼有這麼狠心的人?

  「那我幫你報警好嗎,我會叫警察先生幫你教訓你兒子一頓,送你回去,至少三餐可以圖個溫飽呀。」她從行李裡翻出面紙,遞給老淚縱橫的老人擦眼淚,自己的眼睛也紅紅的。

  「活到這把年紀,竟然被兒子媳婦拋棄……我……我什麼都沒有,唯一剩下的,就是一點點的尊嚴,我寧願餓死在路邊,也不願意回頭去求他們!」

  見老人如此堅持,齊雅菲也沒再多說什麼。

  沒有猶豫太久,她掏出錢包,抽出一張千元大鈔放到老人顫巍巍的手中,「那好吧,這些錢給你買飯吃。天氣涼了,你要記得穿外套,免得生病哦。」

  「好心的小姑娘,」老人露出悲涼的笑意,「能吃飽就算幸運了,哪顧得著穿的暖不暖呢?我出來的時候,就帶著這麼件衣服,只能小心地穿著,希望哪天我走的時候,別光著身體就萬幸了。」

  說完,老人將紙鈔捏在手心,慢吞吞的往人行道的另一邊走去。望著他佝僂的背影,齊雅菲覺得自己的心幾乎要糾在一起了。

  一股衝動讓她小跑步地追了上去,「老爺爺!」

  老人微訝地回頭,「小姑娘,有事嗎?」頓了會兒,他忽然將右手手心攤了開來伸到她面前,「是不是拿錯紙鈔給我了?沒關係,還給你。」

  「不是、不是。」齊雅菲猛搖頭,努力忍住不讓淚珠落下,她將老人的手推回,然後從錢包裡取出一疊千元紙鈔,「這些也給你。」

  「你……」

  「老爺爺,」她將錢塞到老人手心,「先讓自己填飽肚子,給自己買件厚一點的衣服,然後……別再流浪了,去找警察先生,讓他們給你安排個地方住。」

  「小姑娘,我不能收你那麼多錢!」

  齊雅菲朝他綻放一抹花也似的微笑,紅艷的唇邊漾著若隱若現的酒窩,然後她提起行李迅速轉身的跑掉。

  這就是齊雅菲,一個不是最漂亮、不是最會唸書,但一定是最善良、心腸最軟的二十四歲女孩。

  為了怕老人追上她,齊雅菲狠狠的跑上好一陣子後才停下腳步,將行李隨手一丟,便按著胸口猛烈的喘起氣來。

  好不容易將紊亂的氣息調穩,她無意識的張望四周。看著全然陌生的環境,一種害怕的感覺陡然浮上心頭。

  她眨眨眼再看看,很快地便確定了一件事——她,迷路了。

  她所站的這條街黑漆漆的,除了一些招牌燈和偶爾經過的車輛外,連半個人影都沒有,在凌晨一點多的此時,對於她這個從來不曾這麼晚還在外面晃的乖寶寶而言,委實有些恐怖。

  又愣了會兒,腦袋逐漸恢復運轉,齊雅菲趕緊蹲下來,打開行李,從袋裡的某個角落翻到一張巴掌大的紙條。

  還好沒有不見!

  她放心的吁了口氣,沒關係,有地址一切好辦,她只要招輛計程車,請司機把她送到紙上的地址,一切就搞定了。

  將行李拖到路邊,正準備叫車時,一個不妙的感覺飄入她的小腦袋瓜。

  她三兩下翻出皮夾檢視一番,然後差點沒被嚇得跌坐在地上,她……她的皮夾裡只剩下二十四塊錢!

  剛才那個老人實在太可憐,她的同情心在瞬間氾濫,一個不小心便把身上所有的錢都給了他,連車錢都忘了留……

  完蛋了!她真的完蛋了!

  齊雅菲從小就怕黑,要她繼續待在這個烏漆抹黑又靜悄悄的街上,實在是種酷刑。

  懊惱之餘,她不得不替自己想想辦法。

  猶豫許久,她終於顧不得什麼好意思不好意思,會不會吵到人家睡覺等禮貌性的問題,下定決心,用手機撥著紙條上黎媽媽留給她的電話號碼。

  這個黎大哥,小時候他也曾經教過她九九乘法,有這麼點淵源,他應該不會對她的冒失太生氣才對。

  電話嘟嘟嘟地響了十多聲之後,一個瘖啞的男聲接起電話,聲音裡夾了明顯的不耐煩。

  「誰啊?」

  她怯生生地道:「您好,不好意思,我……我是齊雅菲……」

  「你打錯了,我不認識你。」

  在齊雅菲尚未成功的將準備好的台詞一古腦說出,對方已經乾淨利落的切斷電話。

  這個人怎麼這樣?雖然時間是晚了點,但她又不是故意的,對方至少應該讓她把話說完吧,怎麼可以就這樣殘忍的把電話掛掉呢?

  哼……而且竟然還說不認識他!

  小時候她幫忙爸爸揉完饅頭,蒸好後總是不忘拿幾顆送去給他解饞填肚子呢,他居然完全把她這個好心的人忘光光,好可惡哦。

  平常看黎媽媽是個笑呵呵的老好人,沒想到她兒子——那個小時候便常常酷著一張臉,高中以後就沒繼續留在高雄唸書的黎震,長大以後,竟然還是那麼沒人性。

  嗚,可是,她真的不想一個人窩在這裡過夜……

  鼓起勇氣,她再撥一次。

  「喂,三更半夜了,你到底想怎樣?」這次更猛,他根本是一拿起電話便破口大罵。「我就說我不認識你了,你還拚命打電話吵我睡覺?或許你覺得很好玩,但我明天還要上班,還要跟一大堆數字和客戶奮鬥,你要是無聊,拜託你找別人鬧去,行不行?」

  卡——電話再度被切斷。

  什麼跟什麼啊?

  齊雅菲愣愣的握著手機,先是眉心緊蹙,繼而又不爽的挑起一邊的眉。

  別看她平常對老人、流浪狗這些社會中可憐的弱勢極有耐性,但她可不是個毫無個性的爛泥巴,遇上不講理的人,她也是會生氣的。

  再說,她現在又累又餓又怕的,火氣當然會比平時更大一點。

  沒有考慮多久,她決定跟那個姓黎的耗上了。再撥一次。

  這次,電話一被接起,不等他說話,她軟甜的嗓音已經先發制人的開口,「喂,黎先生,你不認識我才怪,我們小時候是鄰居,而且黎媽媽明明說她已經跟你講好了,我到台北有任何事都可以找你,你怎麼那麼過分,連掛我兩次電話啊?實在是太沒禮貌了吧?」

  黎震平時脾氣再怎麼大,對人不至於失去基本的禮數,但實在是……

  他很重睡眠,任何人敢在他需要補眠的時間挖醒他,那個人絕對會倒大霉。

  被她這麼一吼,雖然嬌細的聲音一點威力也沒有,但至少勾起了黎震的記憶力……昨天晚上母親的確打電話來跟他提過這回事——齊大叔的女兒齊雅菲要來投靠他,而且母親的先斬後奏讓他連半點反駁都沒有。

  想起這個,睡眼惺忪的他心頭不舒服的情緒更為高漲。

  「我沒禮貌?你怎麼不看看現在幾點了?凌晨一點多了,難道你還指望我眼巴巴地坐在客廳等你的電話嗎?」

  他一邊陰側惻的反擊,一邊從被窩裡坐起身,「說我沒禮貌,我看你才是真的不懂禮數,這麼晚了,你不會先隨便找家旅館棲身,有什麼事都等明天再說嗎?就非要把人家從熟睡中吵醒,你才高興?」

  齊雅菲氣得怒火在心中亂竄,她最恨人家冤枉她。

  「我才不是像你說的那麼惡劣。」

  「事實擺在眼前還敢狡辯?既然敢隻身到台北來撈錢,就不要總想賴著別人……」

  可以想像在電話那頭的黎震眼神有多麼不屑。

  「喂,黎震,你的嘴巴真的很毒哦,我要不是身上只剩二十四塊,走投無路了,我會故意在這麼晚的時候吵你嗎?我本來也打算搭車到你家附近,找地方休息一下再去找你的,但我真的沒錢,我有什麼辦法?」

  她的說詞並沒有引起黎震的半點愧疚。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打從心底就覺得她惡劣,覺得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甚至於,他潛意識裡根本就不想善待她,最好她夠聰明,能聽出自己有多麼不受歡迎,然後自動自發離他遠遠地,不要想來煩他,害他還要傷透腦筋,想辦法把她給攆走。

  「要到台北來發展竟然一毛錢都不帶,你是存心賴上我了是不是?我警告你,即使有我媽在背後給你撐腰,你也休想佔我的便宜!」

  「你……你……你……」

  雖說怒氣在齊雅菲心頭翻騰,但她的口才畢竟比不上黎震使慣了的牙尖嘴利,你了半天,她才勉強繼續將自己的憤怒以適當的語言表達出來。

  「你……你如果不想管我就說一聲,不要在那裡一直放臭屁,即使隔了那麼長的電話線,我都可以聞到你的嘴有多臭。」

  「哼。」黎震冷哼一聲,「算你還有點智商,我的確是很不想管你。」

  他直接而冷漠的回應,讓齊雅菲原本對他的期望完全幻滅。

  她糾著心口,簡直是欲哭無淚,「虧黎媽媽還說什麼你會很熱心款待我,我看黎媽媽根本不知道她遠在台北的兒子原來這麼沒人性!沒關係,你不想管我就算了,我自己會打算,我就不相信我沒辦法把自己安頓好。」

  聽她提起母親,黎震的理智馬上恢復一大半。

  把她趕走的確是很簡單,但是老媽那裡,可就很難擺平了!

  他輕咳兩聲,邊翻白眼瞪著天花板,「你少在我面前假惺惺了,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在我媽面前離間我們母子感情的!聽好,我沒時間繼續聽你閒扯淡,快給我說清楚,你他媽的到底在哪裡?」

  「我……」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好歹肯來接她,她也不必矜持,先離開這個黑漆漆的鬼地方再說。

  不過……

  唉……對啊,她人到底在哪裡?

  齊雅菲心裡著急,卻又不願被黎震抓到把柄,情急之下,很理直氣壯地回答,「我在一家機車店前面。」

  靠!這個女人是白癡還是智障?

  「機車店?全台北市有幾千家機車店,你是存心找我麻煩是不是?」

  好吧,再努力的找看看……

  「嗯,這附近有很多賣玩具、面具、手工藝品、道具的店。」

  他屏氣,緩緩地道:「小姐——你再跟我玩猜猜看,我真的會把電話掛掉,你信不信?」

  「我……那個……這個……斜對面的巷口好像有一攤賣宵夜的!」

  「齊雅菲,我警告你!」這下子,已經被瞌睡蟲整得快發瘋的黎震終於忍不住大吼大叫,「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再拿我尋開心,就算我娘會殺了我,我都不管你了!」

  眨著酸澀的雙眸,再看看四周無比陌生的環境,齊雅菲心一急,淚水便不受控制的盈滿眼眶。

  她怎麼那麼倒霉?出發點明明是做善事,怎麼會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這就是她未來要待上好一陣子的城市送給她的第一個見面禮嗎?

  「我……我……我真的是……」越想越委屈,她索性抽抽答答地哭起來,「我真的就是迷路了嘛!台北我完全不熟,我怎麼知道這裡是哪裡?要是沒迷路,台北車站前就有很多家旅館了,我還需要低聲下氣的麻煩你嗎?」

  她委屈至極的哭聲,軟噥無助的嗓音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激發起黎震心頭僅存的一丁點兒同情心。

  他煩躁的以指尖梳了梳短髮,低喝,「哭什麼哭?到台北來打拼,未來可以讓你哭的事還多的很呢!自己找個亮一點的地方站著,知道嗎?」

  「阿那你呢……」她又狠狠地抽了兩聲,「你真的不管我嘍?」

  「我……」他是很想,不過若真的放她在外面過夜,現在的治安那麼亂,難保不會發生什麼鳥事,到時候他老媽不K死他才怪,「我現在開車出去找找看,多久才能找到你,就看你的運氣了。」

  「謝……謝謝。」

  掛了電話,黎震很有效率的起床穿好衣服,順便抓了本台北市地圖就出門了。

  直到發動車子,行駛在靜謐的街頭,黎震還是搞不懂,他幹嘛要從舒服的被窩裡爬起來,像個傻子似的在街頭繞,只為了找一個未來極可能會替他找上很多麻煩的女人?

  大不了,繼續睡,假裝找不到就好啦!她自己要迷路,老媽再生氣,還能把這筆賬算到他頭上嗎?

  他對自己搖搖頭……他不懂,真的不懂。

  凌晨兩點半,黎震黑色的Cefiro在台北車站後面的巷道裡漫無目的的穿梭著。

  聽那個小土呆的描述,他猜她應該是在後站的某個地方才對。

  果然,沒十分鐘,他便在一處不起眼的路燈下,發現一個蜷縮在兩個大行李袋中間的短髮女孩。

  黎震並不確定,她……就是齊雅菲。

  他在對街停下車子,搖下車窗,瞇細了眼往女孩兒那頭看去。

  那女孩兒粉嫩瑩白的面容上,有著出奇細緻的五官,額頭飽滿、鼻樑小巧挺秀,嫣紅微掀的唇角即使在任何時候看起來,似乎都帶著純真如天使的微笑,緊合的眼皮上兩排濃密的羽睫,看上去,睡得無比香甜……

  等等,睡得無比香甜?

  黎震的濃眉一挑,這個女孩兒前世敢情是豬八戒的妹妹,在如此陌生而充滿危險的環境裡,也能睡得這麼熟?

  簡直是沒有憂患意識到了極點!

  猛地將車身拐彎來個大回轉,他將車精準的停駐在女孩兒面前,然後迅速下車。

  然而,即使是如此尖銳的車輪摩擦聲與在夜裡更顯突兀的關門聲,都沒有將她從深沉的黑甜鄉中吵醒。

  黎震撇了撇嘴,雙手環胸倚靠在車門旁,敞開喉嚨低喊,「齊雅菲!齊雅菲!齊雅菲……」

  喊了數聲,熟睡中的人兒完全沒有半點反應。

  黎震站直身體——該不是找錯人了吧?

  該死的傢伙,害他白白犧牲睡眠在這裡浪費時間!

  再叫最後一聲,「齊、雅、菲——」

  沒反應。

  他握拳憤憤在車頂輕敲了下,轉過身準備上車。

  一縷耳熟的細甜嗓音幽幽響起,「嗯,好吵,誰在叫我的名字啊。」

  黎震像被魔法定住似的,愣了好一會兒,才再度轉身看著咕噥完又繼續睡得不省人事的女孩。

  然後,他大跨步向前,一把將女孩兒靠得穩穩的呢絨大行李袋抽開,女孩的身體頓失依靠,小腦袋瓜兒差點往柏油路撞下去。

  這下她終於眨著朦朦朧朧的眼看他,然後在看見他手中的東西後,瞬間跳起,「你是誰?幹嘛搶我的東西?」

  嗯,她那頭清湯掛面的西瓜皮果真有像是從鄉下來的。

  黎震只手將袋子丟還給她,「說你怕人家搶你東西我還真不敢相信,一分鐘前還睡得跟豬一樣,人家把你連人扛走,恐怕你還以為是在做夢咧。」

  她長得十分嬌小,頂多大概也只到他下巴而已,彎著腰將行李往身後拖,看來十分吃力,但吃力的同時,還不忘擺出最嚇人的樣子瞪著他。

  「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黎震仰頭冷哼一聲,「我就是那個半夜硬被你吵醒的倒霉鬼!」

  「你是……」她眨眨眼,不敢相信從前那個總是穿著卡其制服的酷小子已經長成一個高大偉岸的成熟男子,只是,那雙冷凝的眸子依然透著幾許眼熟的冷漠,「你真的是……黎大哥?」

  「什麼黎大哥,我不來攀親帶故這一套……」他毫不留情的回潑她一桶冷水,「再說,我們本來就沒什麼關係,要不是我媽堅持,我才不會做這種賠本的事情。」

  說完,黎震拉開車門,然後一屁股坐進駕駛座,「我累死了,你趕快上車吧。」

  他手腳利落的發動引擎,一心想盡快趕回家睡大頭覺,沒想到隔了半晌,對方居然沒有半點動靜。

  黎震皺起眉頭往窗外一看……

  靠!她居然一動也不動的坐在紅磚道上,雙手撐著下巴直衝著他看。

  現在是怎樣?她是欠揍是不是?

  「你不上車幹嘛?難道還等著我抱你上來啊?休想!」

  她不動如山,索性別開臉,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在跟我發什麼大小姐脾氣啊?我警告你,」他惡狠狠地指著她的鼻子,「再給你三十秒,要是不立刻滾上車,休怪我無情。」

  「那你就走吧。如果不是因為你是我印象中的黎大哥,小時候還會教我寫數學題,無論怎麼樣,我也不可能厚著臉皮來打擾你……天曉得,你不想理我,我臉皮也很薄,就當今天什麼都沒發生過吧。」

  剛才在電話裡頭,他雖然冷淡,但那擺明了厭惡她的嘴臉,怎麼樣,也比不上面對面讓她瞧得心寒啊。

  「這種以退為進的步數我看多了……」黎震連正眼瞧她都不肯,說話的聲音除了冷硬還是冷硬,「我沒空跟你抬槓,我破例再跟你好好的說一次,三十秒內立刻滾上車,不要等沒機會了才坐在這裡哭。」

  她如陶瓷娃娃般的臉龐看來一派清淡如風。

  「阿我就叫你走了,你沒聽見嗎?哦——」她點點頭,若有所思的哦了好長一聲,「你放心,是我允許你丟下我的,我不會跑去跟黎媽媽告狀。」

  「你確定?」

  「很確定,一百、一千、一萬個確定。」

  「好。」再不走,這個女人還以為他有多希罕她。

  發動車子,將油門踩到底,黎震真的走了。

  但……

  一抹小小的愧疚感開始無法控制的在他心頭的每一處生根發芽,並且迅速壯大。

  後照鏡裡的她,縮在兩個跟她嬌小的身軀完全不成比例的碩大行李中間,看起來,真的……很像無家可歸的小孩。

  丟下她就像丟掉一個沒有謀生能力的小孩子,或一隻剛出生、毛絨絨的小狗狗一樣沒人性。

  但話說回來,他黎震又什麼時候有人性過了?

  車子繼續向前平穩的行駛。

  她在台北完全是人生地不熟的,如果他一走,她又像剛才他發現她時那樣傻呼呼的睡著,難保她能平安度過這一夜。

  而若是不能平安度過這一夜,他老媽不剝了他的皮才怪!

  是的,沒錯!這就是重點了——如果不救她,他老媽就不會放過他。

  思緒剛轉至此,黎震已將方向盤打到底,又是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回轉。

  不到三十秒,車身再度尖銳的停在端坐在同個地方的齊雅菲面前。

  她懶洋洋的抬頭瞄他,「你幹嘛又回來?」

  那似乎還嫌他多事的表情讓黎震為之氣結,握在方向盤上的大手指節泛白。

  他提醒自己:為了母親,他得忍住。

  搖下車窗,一張嚴峻的臉龐表情無比難看,「還不快上車?難道要我請你啊?」

  「我又沒叫你求我。」

  小屁股仍然死黏在原地,一動不動。

  黎震忍無可忍,咬牙下車,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放在她身旁的兩大包行李丟上車。

  「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命令你馬上上車,再拖到我的時間,難保我不會動手扁你!」

  他的方法果然奏效,齊雅菲忽然火燒屁股似地從地上跳了起來,隔著他高大的身體焦急地望著被丟進後座的所有家當。

  「喂!你這個人怎麼那麼惡霸啊?我就說你可以不管我了,你還硬是把我的行李搶走!你這是什麼意思?太過分了,我要去報警投訴你……」

  氣死人!

  再跟她周旋下去,他可能真的會破戒,讓她成為第一個被他開扁的女人。

  二話不說,他打開前門,將喋喋不休的她整個塞進車裡,然後關門、上鎖。坐進他的車裡,她還在叫。

  「黎震,我這輩子沒看過這麼不講理的人,你明明不是真心要招待我,你明明把我視為累贅,一點也不想幫助我,為什麼還要用這種方式踐踏我的尊嚴,我……」

  黑色的Cefiro迅速隱沒在暗夜中,面色鐵青的男人雙手緊握方向盤,熟練地操控著車身往家的方向奔馳,但一顆驕傲的心,卻首度在這個清風爽颯的夜,嘗到了吃癟的滋味。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9 00:10:20

第三章   

  即使是經過了昨晚一番舟車勞頓及一大堆她自己之前想都沒想過的驚嚇,今兒個一早九點多,外頭的天光剛穿透她的睡意,齊雅菲便睜開眼,轉了轉眼珠子,隨即翻身下床。

  她向來沒有賴床的習慣,甚至於在老家的時候,她哪一天不是隔壁大嬸養的雞剛啼便清醒了?

  像今天這樣,還算睡晚了呢!

  稍微梳洗了下,她打開房門走出長廊,發現主臥室的房門是開的,探頭一瞧……裡頭是空的。

  看來黎震已經去上班了。

  她緊繃的肩頭悄悄放鬆了下,昨晚的種種霎時浮上腦海。

  從昨晚的互動看來,黎震不但不歡迎她,而且,感覺起來,也絕對不是個好相處的人,那麼,她還有必要硬賴在人家家裡不走嗎?

  再說,瞧這充滿設計感的大房子,地板是大片光滑的大理石,傢俱一看就知是出自名家手筆的高檔貨,一切看起來都高級得不得了,而她這個鄉下來的土包子卻老覺得這房子冷冰冰的,依她對自己的瞭解……她八成也住不慣。

  那麼,包袱款款就可以走人啦,還等什麼呢?

  想到這兒,齊雅菲雙肩兒一垮,窩到斜角的紅色沙發裡坐了下來。都怪她一時衝動,把所有老爸給她的錢,全給了那個可憐的老公公,除非她想露宿街頭,否則,她擺明了是哪兒也去不得。

  幸好昨晚那個姓黎的大發慈悲,還有繞回來找她,否則……

  齊雅菲小小的身子又往沙發裡縮了縮,否則,情況還真不堪設想呢!

  都怪她一時被他高傲無理的態度給惹毛了,為了爭口氣,什麼都忘光光了。

  這會兒,睡飽了,腦袋清楚了,可不能再犯同樣的錯。

  她支頰思考:嗯……離他遠一點的確是個目標,但,不是馬上。住在黎家的這段時間裡,她會努力以拖地、洗衣等家事來彌補她付不出的房租費用,沒事的話,就多待在房裡,不但減低他看她不順眼的機會,也讓黎震沒有羞辱她的借口。

  至於錢……沒關係,她一向不是懶散的人,等會兒把行李整理好,她就立刻去找工作,她相信只要別太計較薪水,工作應該不會太難找,而等工作找到了,一個月後,自然有薪水可領,領到了薪水,要離開這間臭房子,還會有困難嗎?

  想到這兒,齊雅菲沉悶的心情終於好多了。

  她輕巧的從沙發躍下,跳啊跳地開始一天的生活。

  或許等會兒她該先買份報紙,畢竟找工作的事兒,對現在的她而言,著實是刻不容緩的!

  隔著一張紅木的超大辦公桌,黎震的合夥人兼大學死黨齊飛揚正坐在他對面,口沫橫飛跟他敘述著他這趟去大陸觀察到台商們目前的避稅新方式,而黎震不只心神不寧,還持續回以一個接一個的大哈欠。

  齊飛揚終於忍不住發難,「我說你這隻老鷹今天怎麼變成一隻無神的老母雞了?我跟你說了半天,你連點狗屁反應都沒有,幹嘛?你昨晚到底跟那個姓凌名安妮的女人大戰了幾回合啊?」

  黎震揮揮手,緊接著又是一個大哈欠,「別提了,我看我跟那個女人八成是散了。」

  「又散了?」天生一張娃娃臉,明明三十好幾,看上去卻還像個大學新鮮人的齊飛揚差點沒跌掉下巴,「天啊,黎老闆,你以為你今年才二十出頭啊?都這麼老了還換女人跟換衣服一樣,一點長進都沒有!」

  「你以為我愛啊?」黎震懶洋洋的回答,也只有在好友面前,他才會難得說幾句真心話,「誰叫我運氣沒你好,遇到一個藍小慧,體貼又聽話,讓你做什麼都沒有後顧之憂……唉,我沒這種命哪!」

  「才怪,你哪次交上的女人不是人中之鳳?你的艷福可比我多多了!」齊飛揚比了個誇張的手勢,「我看你根本是有收集美女的習慣,這邊停停、那邊留留,始終不肯定下來,不過,說真的,我看這個凌安妮還不錯,帶得出廳堂也進得了廚房,你真的不再多考慮看看嗎?」

  「得了,你不知道這個女人發起瘋來有多恐怖。」

  「黎震,是好朋友才說你,你也真是的,對女人老是撂出一張熏死人的臭臉,哪個女人不發瘋啊?我勸你,再忙再累,偶爾也得拿出一點溫柔,搞點浪漫的氣氛,女人愛的不就是那一套?你啊……」

  「夠了、夠了!」黎震實在是聽不下去,再說,把他搞成這樣的罪魁禍首根本不是凌安妮,而是那個他被迫得跟她同居的女人,而想到那個齊雅菲,他心神不寧的症狀又比方才更加嚴重了幾分。

  他的指尖不耐煩的在辦公桌上敲來敲去,「如果維護一段感情還得像你說的那麼麻煩,我寧可不要,我已經夠忙了,沒心思這樣陪一個女人搞。」

  「男人要是對一個女人真有心,就算叫他舔對方的腳指頭,也不是什麼難事,像你這樣……」齊飛揚正要滔滔不絕,又再一次被已經站起來踱方步的黎震打斷。

  黎震不客氣地對著他道:「像我這樣,我怎麼樣?多少女人排隊等我上她們的床,我還不屑咧,舔腳指頭?下輩子吧!」

  「哼哼……」齊飛揚不怕死的斜睨著他,「像你這種態度,我敢以我的人格擔保,你遲早會得到報應的!到時候,就不要求我為你指點迷津。」

  「我看你是酸葡萄心理,才會這麼說吧?」

  抓起車鑰匙、提起公事包,黎震懶得再理齊飛揚那一副愛情權威的模樣,更不認為他的詛咒會有真正發生的一天。

  「我沒空跟你抬槓,我今天有事,我要先走了。」說完,看也沒看齊飛揚一眼,他便邁開大步急匆匆地往外走。

  破天荒的,黎震今天沒有加班,也沒有約會。

  因為他實在忍不住擔心,迫不及待要回家看看,他那個原本完完全全只屬於他自己一個人的天地,會被那個姓齊的女人搞成什麼樣子!

  將車停妥在地下室的停車場,黎震一路幾乎是跑著上樓。

  當他步入客廳的那一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還不知大禍即將臨頭的齊雅菲努力盡釋前嫌,為他端出最甜美的笑靨,「唷,黎大哥,你下班啦?今天過得還好嗎?」

  不料——

  他卻對她的友善回以氣急敗壞的大吼,平時那總是高深莫測的平靜外表更早已不復見。

  「限你在三秒鐘之內放下我的東西!」

  邊吼的同時,他的雙手也沒閒著,迅速拔掉插頭,然後發瘋似的搶回齊雅菲手中的襯衫。

  「誰允許你動我的東西了?你這個沒禮貌、自以為是的傢伙!」齊雅菲愣愣地拿著熨斗,完全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事。逐漸的,她將事情摸出一點輪廓,清秀的柳眉開始往眉心聚攏,「好心幫你燙衣服有錯嗎?」

  她只是希望能為這個家貢獻些什麼,不要被人家當成死賴活賴的廢物而已。

  「誰需要你這狗啃的好心!我的東西不要別人碰!」他心疼地撫摸著自己的名牌絲質襯衫,以極度防備的眼神瞪著她。

  「你……你……你……」齊雅菲有種好心被雷親的憤怒,「你這個人怎麼這樣?那……很不幸的,我必須告訴你,今天,我替你折了棉被鋪好床單,拿抹布抹過這個家所有的傢俱,也拿拖把拖過地,拿刷子刷了浴室,連你的內衣褲我都洗好晾起來了,請問你要拿我怎麼辦?拿這個家怎麼辦?你打算不回家不洗澡不穿衣服不睡覺了嗎?」

  平時沒被惹到不會隨便生氣的齊雅菲竟然在短短兩天內,三番兩次被他搞得跟潑婦一樣。

  她將他手中的襯衫搶回,以雙手攤開在他眼前,「你看,這件我燙過的襯衫,又挺又平,一滴滴皺折也沒有,請問到底是哪裡犯著你了?」

  黎震毫不遲疑地再將自己的襯衫搶回,緊緊捏在手中,「不用原因,沒有理由,反正我的東西就是不許任何人碰,念你是初犯,我今天暫且不跟你計較,下次要是再犯,你就休怪我不客氣!」

  「你想把我怎麼樣?」纖細的身量毫無畏懼的朝他挺進,「難道你的身份就比別人特別,東西就比別人高貴,就連輕輕碰一下都不行?」

  「我說不行就不行,再犯,我鐵定把你轟出去,不信你試試看。」

  「轟出去就轟出去,你以為我愛跟你住嗎?古怪又討厭的老男人!」

  說完,顧不得黎震由白轉青又發紫的臉色,她撲向前,狠狠地將那件藍色襯衫從他手中扯下,然後丟在地上用腳死命地踩。反正橫豎都要被轟出去了,乾脆把他氣死,也算是為自己討回一點公道。

  「你這女人——」黎震氣得牙齒都快咬斷了。

  孰可忍,孰不可忍……

  二話不說,他彎下身不顧一切地為他的襯衫、為他的尊嚴奮戰!一時間,兩人你奪我搶,別看齊雅菲嬌小玲瓏,她可靈活得很,一件襯衫被她拿在手上,黎震這個人高馬大的大男人還不見得搶得到。

  也不知搶了多久,總之,當凌安妮走進黎家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副畫面——

  一個娃娃似的女孩橫躺在地上,耳下三公分的短髮散亂的遮住她半張臉,一隻腳被黎震坐在身下,另一隻雪白的玉足則毫不留情地往黎震胸口蹭。

  至於黎震……

  呃,那是她所認識的那個黎震嗎?

  領帶鬆了,襯衫前三顆扣子都沒扣,總是用發膠抹得整整齊齊的頭髮,也微亂的垂落在額前……

  他一手握住女孩的腳踝,一手在……她沒看錯吧?是在跟那個女孩搶一件襯衫?

  兩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不好看,但渾身老像是包著一層保鮮膜,讓人近不了身,嗅不著他身上該有人味的黎震,竟然會跟一個女孩子滾在地上玩這種小孩子遊戲?

  這太不可思議了!她再怎麼算,兩人的關係應該都不尋常。再說交往半年以來,無論她怎麼哄、怎麼求,黎震從來就不肯讓她踏進他的家門一步,這個女人是誰?若非關係匪淺,以黎震的個性,哪容得下她在他的地盤上撒野?

  想到這兒,一陣漫天的醋意朝凌安妮的胸口席捲而來。

  「黎震,她是誰?」

  抬頭一見來人是她,黎震的腦袋裡一陣辟哩啪啦響。

  這下可好了,他黎震這輩子最丟臉、最沒尊嚴的一刻竟然被別人看見了……該死!

  他真想親手將凌安妮一拳打昏。這個牙尖嘴利的女人,為什麼就一定該死的要在這種時候來湊熱鬧?

  想歸想,黎震畢竟還是個有理智的男人。

  他憤憤的放下襯衫,掠了掠頭髮,站起身離開齊雅菲那雙結實的腿……自始至終他都沒發現,自己和齊雅菲剛才的姿勢有多麼曖昧。

  「你來幹嘛?」他終於開口,聲音是惡狠狠的。「我不是說過我家不歡迎任何人來作客嗎?」

  他狠勁十足的聲音和表情,讓凌安妮硬是將已然踏進黎家的右腳縮回玄關。

  「是你自己不鎖門的,既然不鎖門,不是擺明了歡迎人家進來嗎?」凌安妮長髮一甩,精心吹整過的發在肩上垂落出最漂亮的卷度。

  都怪他剛才看見齊雅菲在燙他的襯衫,一時太激動才會做出這麼蠢的事,竟然連門都忘了鎖。

  「什麼事?」

  「什麼事,我才要問你,你剛才和這位……小妹妹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哩。」她不以為然的努努嘴,「嘖嘖嘖,我到現在才知道,原來你比較喜歡幼齒的哦?難怪對我總是少了那麼點心,原來是嫌我太老了啊?」

  她說話夾槍帶棍的,不過黎震也絕非好惹之人。

  「你大老遠跑到我家來,就為了跟我抬槓,閒磕牙嗎?如果是的話,請你立刻離開,這兒不歡迎你,而我,累了一天,也懶得跟不識相的女人聊天。」

  凌安妮很輕易的便被他挑起早就蠢蠢欲動的怒火。

  「黎震,你嘴巴給我放乾淨點!我會來這兒,是代表我還把我們的感情放在心上,那你呢?背著我跟女人同居,難道這就是你從來不讓我踏進這兒一步的原因嗎?」她越說越覺得委屈,「你這個腳踏兩條船的負心漢,開口閉口就知道批判別人,你當我凌安妮是什麼下三濫的貨色,可以由你這樣捏過來摔過去都不會喊疼的嗎?」

  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

  他只想要一個安靜的地方休息一下,難道都不可以嗎?

  什麼同居不同居的,根本是個自以為是的女人。

  能夠留在他黎震身邊的女人都是上上之選,而這個齊雅菲是什麼?只是個還沒踏出社會、什麼都不懂的呆頭鵝、麻煩精!

  除非世上的女人都死絕了,除非他黎震被毀容或是生病神智不清,否則他會跟這種不入流的女人同居?

  他看凌安妮八成是眼睛有問題,腦袋更有問題。

  再說,如果她真的愛他,就不該沒搞清楚就亂發脾氣,更不該在他心情正不爽的時候偏要插進來瞎攪和一番。

  「你先回去。」

  等他休息夠了,睡眠也充足了,或許還能捺住性子跟她談上一談,但現在,No Way!

  但凌安妮可不這麼想,「為什麼是我閃,不是她?」黎震完全沒耐心陪她抬槓,他只想盡速結束這場亂七八糟的鬧劇。

  於是跳過一堆解釋,他直接下達命令,「這裡是我家,有你說話的餘地嗎?叫你回去就回去,還有什麼好討價還價的?」

  她伸手指著坐在地上玩手指頭,一臉無辜樣的齊雅菲。

  「你的意思是說,我在你心中,還不如這個乳臭未乾的女娃娃嘍?」

  「隨便你怎麼講,只要你講完願意閉嘴就行。」事情至此,即便是凌安妮這個堅強獨立的現代女性,也不免要掉下眼淚。

  她以手背將淚珠抹去,試圖做最後的掙扎,「雖然只有短短半年,但我好歹也真心真意為你付出過,難道在你心中,我們的感情完全沒有令你留戀的地方,非要表現的這麼無情,這麼令人絕望嗎?」

  他的回答,除了無情,還透露出他絕對自私的性格,「我現在很累,這種灑狗血的戲碼雖然很感人,但真的不適合我。」

  而那雙毫無溫度的冷眸,更是讓凌安妮決定徹底死心。

  「好哇……虧你說的出口……看來,這六個月,我在你心中充其量只是個床伴,什麼感情都稱不上!」

  凌安妮愛極生恨的掀起紅唇,逸出冷笑,「我今天終於認清你這個虛有其表的偽君子了!好,現在,只要你一句話,從今以後,你走你的獨木橋,我過我的陽關道,至死不必往來,你也不必怕我會跟你糾纏不清,我好歹還是個有格調的女人。」

  「說什麼?」黎震不耐煩的以掌心揉臉,無比的疲倦幾乎快淹沒了他,「要多少遮羞費,你開口啊,只要你敢開口要,我就敢給!」

  「你……」凌安妮無法置信的瞪視著他。

  半晌,她終於鐵了心,決定放棄再跟如此自私的男人說任何一句話,因為只要多說一句話,帶給自己的,只是無盡的傷害罷了。

  於是離去前,她只是悲憤的將手中的鑽戒拿下,重重地往他臉上砸去,她做了認識黎震以來最聰明的選擇:什麼話也沒再說——包括再見。

  目送凌安妮憤然離去的背影,黎震並非一絲絲感覺都沒有,只是……如果一個女人無法分辨什麼時候可以來煩他,什麼時候該展現體貼,走得遠遠的,那麼,還是早點分開得好。

  然而,回頭看這整件事的始作俑者——那個正坐在咖啡桌旁,像個無事人盯著他看的女人,他無處可發的悶氣終於找到去處。滿腔的鳥氣正準備開炮,但尚未來得及開口,她倒大剌剌的倚在椅背上對他批評指教起來。

  「原來這就是你待人處事的方式哦?」她恍然大悟似地點點頭,「那我也沒什麼好生氣了,原來你對大家都那麼機車,不是針對我。」那口氣有些釋然,而那瞟著他的眼光,倒帶著幾分……類似同情意味的調調。

  那不在意料之中的眼神,讓黎震打從心底有些不知所措起來,「看什麼看?事情被你搞成這樣你還有臉看?」

  「什麼這樣那樣?」齊雅菲淡淡吁了口氣,「雖然愛情我不懂,但是看到她選擇離開你,我倒是替她鬆了口氣。」

  她竟然還敢說風涼話!

  黎震的指關節按得震天價響,實在很想拿膠帶把她的小嘴貼起來,「我知道,反正看我不好,你就很爽對不對?」

  齊雅菲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搖了搖,「不對,完全不對!我跟你無冤無仇,有必要這樣仇視你嗎?在你我之間拚命製造敵意的人不是我,是你……是你一開始就排斥我,處處刁難我,你別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

  他擺出一貫的高姿態,「我就是這樣,輪不到你來批評!」

  齊雅菲聳聳肩,「我當然沒資格批評,我只是說出我的感覺罷了!再說,像你這種自我保護、自我膨脹又自私到極點的男人,聽得進別人說的任何話嗎?只是我很懷疑,這樣的你快樂嗎?難道你不會覺得你的日子冰冷又孤獨,一點熱度都沒有?」黎震正想開口反駁,她已經輕巧的從椅子上跳下來。

  她敬謝不敏的伸手制止他開口,「是是是,是我囉唆我大嘴巴,是我帶衰害你失戀,這種無趣的日子你喜歡就好,干我什麼事呢?放心,只要現實狀況許可,我會盡快搬出去,我現在立刻去睡覺,不會出現在公共領域,不會發出一丁點的聲音,就像空氣一樣……這樣你的心情應該會好一點吧?」

  說完,齊雅菲像隻貓似地閃過黎震面前,溜進房裡……當真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

  沒有發生預期中的舌唇大戰,甚至……她還道了歉,感覺上,他好像比較佔上風,那為什麼,他的心情反而比剛才更加沉重幾分?此時此刻,齊雅菲對他個人的評價,開始如螞蟻鑽地似地鑽進他的心坎,又麻又酸又癢,讓他覺得怪難受的。

  怎麼,他只是比較有原則,比較理智,比較需要個人空間而已,這樣有什麼錯嗎?為何從她嘴裡說出,這些成熟男人該具備的條件全變成刺耳的缺點了。

  什麼自我保護、自找膨脹、自私到極點?

  她到底有沒有搞清楚,他在女人堆裡有多麼吃得開?她到底知不知道女人都覺得,有像他這樣體面又有經濟基礎的男朋友很有面子?黎震將臉湊到玄關旁的鏡子前。

  沒錯啊,鏡面反映出的臉龐除了有些疲態,利劍一般的濃眉依然飛揚,犀利的神依然將他的聰明智慧充分的反映其中,跟劉德華有得拼的鷹勾鼻仍然又挺又直,薄唇勾起時,仍然有著吸引女人的性格味道……

  看著看著,黎震終於又安心了。

  顯而易見的,有問題是人是她!

  條件差的女人果然連眼光都構不上水準。

  撥撥頭髮,黎震抬頭挺胸的撿起襯衫,終於放心休息去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9 00:10:46

第四章   

  雖然兩個人住在同個屋簷下,但當真存心要閃一個人,也不會是太困難的事。

  兩個星期下來,齊雅菲很難得的坐在客廳沙發上……這可不是她願意的哦,現在電話那頭的人是黎媽媽,人家熱心的打電話來問她的狀況,她總不能置老人家於不理吧?

  雖然對方已經嘮嘮叨叨講了好久,她也聽電話聽得耳朵好痛,可是,老人家日子無聊嘛,黎媽媽那麼照顧她,她偶爾陪她聊聊也是應該的。

  終於,黎媽媽講完她最近跟同村的叔叔伯伯,去北港朝天宮進香發生的每一件瑣事後,話題繞回正題。

  「雅雅啊,你在台北還好吧?阿震有沒有照顧你?」

  「黎大哥……」那個自戀狂加自大狂有照顧她?如果那一夜把她從馬路上撿回來算是照顧,那就是有吧,「有啊,他有照顧我啊。」

  「阿告訴黎媽媽,他對你好不好?如果不好你就說,黎媽媽會幫你修理他!」

  好?好個頭!

  但……算了,別傷了老人家的心。

  人家黎媽媽可是豪爽又熱情,對她就像對親生女兒般疼愛,黎震的怪脾氣不該算到黎媽媽頭上。

  「還好啦,黎大哥很忙,但是對我不錯。」

  「他有沒有帶你到處去走一走,熟悉一下環境?」

  要他帶她熟悉環境?那她恐怕明年這個時候,還只能窩在家裡動彈不得。

  齊雅菲挖挖耳朵,不習慣說謊話的她盡量讓自己說出口的話不要顯得那麼言不由衷。

  「有啦,黎媽媽,他有空也會開車帶我出去繞一繞啦。」

  聽見兒子為她做足面子,黎阿月的心情不錯,問題一個接一個,「今的哦?阿他是帶你去哪裡玩?」

  「是啦,他有帶我去……」齊雅菲的頭上飛過一群烏鴉。情急之下,她也只能憑記憶將印象中的台北旅遊聖地一一報出大名,「嗯……那個國父紀念館、中正紀念堂、還有陽明山啦。」

  天哪,再被拷問下去,她可要穿幫了。

  趕緊找個借口離線吧。

  「啊!黎媽媽,我肚子痛,好像那個突然來了,我要先掛電話了哦。」

  「阿那你趕快去……阿震有把你照顧好,我就晃心了。」

  好不容易掛了電話,齊雅菲不自覺吐了口長長的大氣。

  真是的,連去應徵工作都沒那麼緊張說……

  瞄了眼牆上的鐘,晚上九點多了,快快快,她再不趕快躲起來,姓黎的就快回來了。

  不料,甫回身,她的魂差點沒被嚇掉一半。

  「黎震,你是鬼啊!幹嘛不出聲的站在我背後?」

  他其實回來好一會了,因為她一直專心在講電話,所以沒發現他。

  沒想到這個女娃兒雖然土了點,但還算知恩圖報,很識相的沒在她老媽面前吐他的槽、穿他的幫,這讓他對她的印象稍稍加了分,再加上今天剛好談成了一個大 Case,黎震的心情很是不錯,很有興致施捨給她一點善意。

  他似笑非笑的放下公事包,坐進沙發裡,「這是我家,我高興不出聲就不出聲。」

  哼,又來了!

  齊雅菲在心裡做了個大大的鬼臉,表面卻只是丟給他一個敷衍的假笑。

  她必須將責任撇清,免得他又疑神疑鬼,以為她亂接他的電話,「剛才打電話來的是黎媽媽,因為家裡電話響個不停,我跑出來看,發現來電顯示是她的號碼我才接電話的哦,那現在沒事,我回房了。」

  正準備開溜,沒想到,黎震竟然開口留下她,「坐嘛,幹嘛那麼急著躲回房裡?」

  你現在才知道你有多可怕,還知道用「躲」這個字?齊雅菲心想。

  不過,看來黎震對此並不引以為恥,反而覺得人家怕他而躲得遠遠的,顯現出他的威嚴似的。

  但他既然開口叫她坐,她就坐吧!

  免得她一旦拒絕,他感到自尊受傷,又要來找她麻煩了。

  正因為眼前的女人入不了黎震的眼,正因為他自覺眼前的女人等級跟他差很多,所以修長的雙腿不顧形象舒適的架在桌面上,整個人往後靠,顯得很放鬆。

  他好整以暇地開口,「怎麼樣,還好吧?」

  「還好。」

  「還習慣嗎?」

  「習慣。」

  「會想家嗎?」

  「還好。」

  齊雅菲忍住哈欠……真是無聊到家的對話。

  瞧她因忍耐哈欠而扭曲的小臉。還有說話時,那頰上的酒窩總是若隱若現,可愛清新的模樣,令人忍不住想要逗一逗她。

  「最近垃圾桶裡怎麼老是有泡麵的空袋子?」

  「我就說我沒錢了,所以上星期來台北那天才會半夜叫你去接我,你還以為我誆你啊?」

  他百思不解的皺了皺眉,「難道你要來台北,當真一點準備都沒有嗎?」

  「有啊,我爸有給我兩、三萬塊的零用錢。」

  這就更怪了,「那錢呢?」

  「給別人了啊。」

  講起這件事,老實說,為了做好事而忘了給自己留後路,齊雅菲覺得自己還真有點糗,不太敢一下子說明白。

  但凡事追根究柢的黎震哪肯輕易放過她。

  「給別人?你才剛到台北會把錢給誰?」會計師抽絲剝繭的職業病在此表露無遺,「你這個蠢蛋是不是因為貪一時的意外之財,所以才會被金光黨把身上的錢全騙光了?」

  「不是啦。」討厭,幹嘛一定要問那麼清楚啦,「是我心甘情願給別人的。」

  這個呆頭說話就不能一次說清楚嗎?

  他的口氣嚴厲得緊,「給誰啊!話不說清楚,我怎麼想辦法去幫你把錢討回來?」

  「阿我就說是我心甘情願送給人家了嘛!」

  罷了,眼看今天不說出真相,他是不準備放過她了。

  齊雅菲心一橫,招了。

  「阿就我剛出台北車站時,看見一個老爺爺很可憐,說是被不孝的兒子趕出來,又餓又冷又病,好幾天都沒吃飯啦,我一時衝動,就把身上所有的錢都掏出來給他,就這樣。」

  哇靠!這年頭還有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會發生?

  該說她是笨還是婦人之仁還是二百五……

  黎震在心頭忖度很久,卻居然下不了一個定論。只是,望著她澄澈無瑕像個小天使的杏眸,倒是心頭有種異樣類似心疼的熱流滑過,感覺很複雜,說不上來確切是什麼滋味。

  但表面上,他仍是板著臉,扮演好他身為一個「大哥」該扮演的角色。

  「笨死了,現在路上的騙子有多少你知不知道?隨隨便便就把身上的錢掏出來給人家,哪天被人家賣掉還不知道!」

  「他真的很可憐嘛。」她那又捲又長的睫毛眨動著,氣弱的為自己的想法辯護,「再說,他那麼老了,比我更需要這筆錢,至於我,我還年輕啊,錢再賺就有了嘛。」

  「那我就活該讓你白吃白住?」

  小氣鬼,吃他幾包泡麵也要念?

  「我已經找到工作了,等我領到薪水,我自然會還你錢。」她很有志氣的回道。

  「哼哼。」他冷哼兩聲算是回應,「找到什麼工作?」

  「會計。」

  「你也是學會計的啊?」看不出來。「哪裡畢業?」

  「××技術學院會計系。」

  「爛學校。」

  她不滿的睨他一眼,「爛學校也有畢業證書啊,再說,我是為了每天能回家看我爸才選這所學校的。」

  「找到什麼工作?一個月薪水多少?」

  他的口氣跟審問犯人一樣,害她都跟著緊張結巴起來。

  「我……我決定到凱馨基金會當會計,那裡專門協助棄嬰或受虐兒的生活安排,至於一個月薪水……因為他們經費不足,所以薪水只有兩萬,不過我已經是他們所有員工裡薪水最高的了,而且每天上班時間只有七小時,那裡的人看起來也都很不錯,最重要的是,我覺得這份工作很有意義……」

  黎震實在聽不下去了,他直接開口打斷她,「算我幫你,最近我們事務所有個缺,每個月四萬起薪,半年後視情況加薪,你下個月一號來報到,如何?」

  哇,好多錢哦,四萬塊耶!

  她最近應徵好幾個工作,薪水最多的那家貿易公司也才三萬塊而已,現在一下子有每個月四萬塊的工作砸到頭上,難免有昏頭的感覺。

  見她凝眉思索,黎震不以為然的挑眉道:「勤達是業界最出名也最有權威的會計師事務所,每年想擠進勤達的大學畢業生起碼好幾千人,我相信你不會笨到不知道這個機會有多好康吧?」

  「我知道這是個很好的工作機會,可是……」

  還有可是?

  一向公事公辦的他可是難得大發慈悲,她竟然還不懂得趕快領旨謝恩,還在東考慮西考慮?真是有夠不識相。

  他的口氣開始急躁起來,「可是什麼?你該不會是嫌薪水不夠,還想獅子大開口吧?」

  「不是、不是。」齊雅菲連聲否認,「只是,就像你說的,你們公司是一大堆人搶著要進去,也不差我一個,至於基金會那邊……他們人手嚴重不足,我覺得我如果去的話,可以給他們很大的幫助,而且這個職缺已經空了很久,我答應接受這份工作的時候,他們都很高興,既然答應了,我覺得我不應該反悔。」

  因為別家公司的薪水比較多就落跑,這樣她會有罪惡感。

  她的說法令一向唯「利」是圖的黎震完全無法接受。

  他直起身子,嚴肅地盯著她看,「我說你笨你還真笨,這社會上可憐的人那麼多,光靠你一個人的力量哪有辦法?這根本是政府該做的事,我們有合法繳稅就很不錯了,至於其他的,跟你跟我都沒關係!」

  「可是……」

  他的口氣強硬,壓根不讓她有開口的機會,「這個世界是很現實的,你剛畢業就把自己窩在那個小地方,三、五年之後,當你想換工作的時候,跟別人一比,你是半點競爭力都沒有,你知不知道這很嚴重啊?」

  齊雅菲搖搖頭,「我又不想賺大錢,我只想過平平凡凡的生活,領一份薪水,也許不多,但能讓我做我想做的事,又能讓我夠支付生活開銷,這樣就很好啦。」

  厚,真是死腦袋!

  憑著一股衝動,黎震簡直是鉚起來說服她。

  「話不是那麼說,四萬塊跟兩萬塊,眼前不含獎金,一年就差一半的收入了,等到兩年、三年、四年以後,人家每個月的薪水已經七、八萬了,你還在每個月兩萬,到時候你不會後悔、不會眼紅?我才不信呢!」

  「我相信我不會。」

  別看齊雅菲年紀小,外表看起來也很甜美溫和,但母親的早逝迫使她早熟,有些原則,包括她的人生目標,她可是很難被動搖的。

  她只手撐住下巴,歪著頭,純真的模樣看起來還像個小孩子。

  「像你,看起來好像賺很多錢,每天一大早六、七點出門,晚上快十點才回家,一個人住在這個雖然很漂亮但是也很不溫暖的房子裡,庸庸碌碌、冷冷清清的過日子,有什麼好值得羨慕的?」

  這是什麼話?

  他的生活可是多少人一輩子還達不到的水準!看在她眼裡,卻成了完全不值錢的破銅爛鐵,這讓一向引以為傲的黎震心頭真是不舒服到了極點。

  她以為這種生活水平很容易達到?

  才怪!為了讓自己比別人更早踏上金字塔的頂端,為了替從小身為私生子的自己出一口窩囊氣,他對自己要求的多麼嚴厲才有今天?

  他忍住氣,酸溜溜地道:「那是你現在還年輕,才會有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想法!等過幾年,我就不相信你還會那麼清高,到時候,再來後悔不聽老人言就來不及了。」

  不管黎震怎麼挑釁,齊雅菲還是一派慵懶地窩在沙發裡頭,「到時候再說啊,明天會發生什麼事都不知道,還管到那麼久以後的事?」

  看來,她是個頭腦簡單的樂觀派,根本是朽木不可雕也。

  難得做一次好事居然被拒絕,黎震有點惱羞成怒,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

  「算了、算了,像你這種不識好人心又蠢到極點的女人,跟你說再多也只是浪費口水,我知道……反正你就是存心讓自己很閒又很窮,存心要賴在我家很久很久就對了!」

  涉及這個敏感問題,片刻前,他們之間那一點點少見的平和又在瞬間就通通不見了。

  但這次,對他已經多少有些瞭解的齊雅菲懶得再跟他生氣,皺皺鼻子,俏皮地從沙發椅上滑下來。

  她聳聳肩道:「反正跟你辯我也辯不贏,一天、兩天內我也真的是沒錢搬走,你愛怎麼念就怎麼念吧,日久見人心,我是不是一個死皮賴臉的人,你遲早會知道。」

  她攏攏裙擺,準備趁他開始找她麻煩之前躲進房去。

  但有些話擱在心頭實在不舒服,她不吐不快。

  「我知道你是真的想幫我,但是人各有志,我會做這種選擇只是因為我覺得那才是我想要的,你真的沒有必要覺得,我的拒絕是針對你……黎大哥,不要老是把每個人都想得很壞,別人我不知道,但至少我敢保證我不是壞人,我這個人很懶,沒有精力去對別人使壞。」

  她轉了個身,舉步往走廊盡頭的房間走去,忽然想到什麼,又回頭。

  「還有……你的生活,只要你自己認同,它就是有價值的,不用因為別人選擇跟你不同的方向你就以為別人是在否定你,這樣只是顯得你對自己很沒自信而已。」

  瞪著她纖細小巧的背影隱沒在門後,黎震有著滿心的不服氣,卻又忽然不知為何,反駁不出半句話來。

  他氣悶地握拳捶了椅子一下,在心頭大喊:可惡,我黎震居然被一個小我八歲、乳臭未乾的小女孩訓了一頓。

  她懂什麼啊?

  糟踏了他的好心之餘,還對他如此沒禮貌,他走過的橋比她走過的路還多,輪得到她來批評他什麼嗎?狗屁!什麼態度嘛!

  但,將她痛罵完一頓、情緒稍稍沉澱之後,不可否認的是——

  她的話踩痛了他心底某一處陰暗的角落,讓他不禁要自問:是啊,辛辛苦苦鞭策自己那麼多年,他拚命、拚命、拚命地往上爬,忙得沒有時間停下來緩一緩,而這究竟是……為了誰呢?

  今天是齊雅菲這輩子第一天正式上班,她心頭除了期待還是期待。

  雖然九點才上班,七點半起床,八點多出門時間還綽綽有餘,但她其實興奮到很早就起床了,可是……

  昨天她不但拒絕了黎震的好意,而且還一時嘴巴癢,把她心裡的一些感覺告訴他。想也知道,他自尊心那麼強的一個人,聽了應該會很不爽吧?

  於是將等會兒上班要穿的衣服準備好,齊雅菲便端坐在床上,側耳傾聽門外黎震的一舉一動,準備待他出門後,她再到浴室梳洗,將自己裝扮好,早點出門吃早餐、看看報紙什麼的,反正別跟他面對面碰個正著就對了,否則,那樣多尷尬啊?

  果然,他真的是很規律,六點半打開房門,六點四十分梳洗完畢,七點鐘喝完咖啡到廚房洗杯子,然後……

  齊雅菲竊喜,然後他就該要出門了吧?

  不料,原本該提起公事包離去的腳步聲,竟答答答朝她的房門走來。

  她嚇了好大一跳!

  這個心胸狹小的小氣鬼黎震該不是餘怒未消,準備一大早把她挖起來痛罵一頓洩憤後再出門吧?

  齊雅菲愣了一會,便手腳利落的立刻重新鑽進被窩裡,側身悶頭假睡。

  很快地,腳步聲停在門口,然後呢?他要敲門叫醒她了吧?

  齊雅菲一顆心卜通卜通地,幾乎要從嘴巴裡跳出來了!

  沒想到,沒過多久,他似乎還刻意放輕腳步聲又沿著原來走來的方向離開,三十秒後,大門喀啦上鎖的聲音傳進齊雅菲耳裡。

  她詫異的從被子裡探出頭來……

  不會吧?他臨時良心發現,決定放過她了?

  又仔細聽了會兒,確定門外沒有半點聲響,齊雅菲才終於肯定,他真的走了。跟平常的每一天一樣,上班去了。

  那他剛才想幹嘛?

  迫不及待跳下床,她小小聲地、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生怕他想到什麼,又再度折回。

  門方轉開,齊雅菲白嫩的足尖便踏到一個白色的信封袋。

  這是什麼,給她的嗎?

  她拉起睡袍長長的裙擺,彎身撿起。

  信封袋沒封住,她禁不住好奇心,順手便將它打開。

  抬眼一瞄……

  嘩!她輕呼一聲,抽出信封袋裡頭一疊厚厚的千元紙鈔,還附著一張字跡蒼勁潦草的短箋。

  笨蛋!這些錢先借你,免得你每天吃泡麵吃成木乃伊,我還得因此被我老媽罵。等領到薪水記得還我!

  將短箋放在掌心,齊雅菲如果凍般的水嫩紅唇逐漸向兩旁彎起。

  先是微笑,接著,她開始遏止不住的大笑起來……哈哈哈,好特別的黎震式關心人的方式!

  雖然被罵笨蛋,但齊雅菲的心口卻是熱烘烘的。

  這時候,小時候自己總是拿著功課去煩他,他也總是臭著一張臉,拉張板凳坐在她身旁教她的溫馨畫面又浮起腦海。

  將他寫給她的短箋和他「借」給她的錢緊緊握在手心,齊雅菲覺得自己對這個男人,又有了更新一層的認識……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9 00:11:08

第五章   

  齊雅菲真的很滿意這份工作。

  除了這份工作的工作內容讓她覺得可以幫助到一些可憐的孩子外,工作地點離家近,走路二十分鐘就會到,還有每天中午有義工媽媽會在基金會開伙煮飯給大家吃,吃不完的還可以包回家,好處實在多到說不完。

  再說,基金會裡除了一些專職的社工,出出入入的大多是半義務性質的歐巴桑,這會兒忽然多了個年輕小妹妹,大家都覺得很新鮮,而齊雅菲則理所當然迅速成為大家的寵兒。

  這裡唯一和齊雅菲年紀相仿的,就是年紀還小她兩歲的聶怡玲。

  她是基金會月刊的編輯,一個熱情奔放、表達看法很直接又愛講話的台北小孩,跟剛從屏東鄉下來到台北的齊雅菲,有著天壤之別的氣質。

  中午吃飽後,齊雅菲習慣替自己泡杯茶,順便翻翻雜誌或上上網,休息一下,偏偏怡玲的嘴巴閒不住,老是愛趁這個時候來找她抬槓。

  「雅雅、雅雅……」

  什麼天大的事,有需要叫得那麼急嗎?

  不過,兩個多星期下來,齊雅菲早已逐漸習慣她總是把一點點小事渲染得很嚴重的個性,即使只是在牆角發現一隻蟑螂,她都可以把屋頂給叫得差點掀掉。

  待怡玲走近,齊雅菲才停下翻閱雜誌的手,不疾不徐地問道:「又有什麼事啊?」

  「你沒聽說啊?」她的表情有夠八卦的,「下午有重要人物要來哦。」

  齊雅菲悠閒的喝了口茶,「那又怎樣?」

  「什麼怎樣?」怡玲說得肩飛色舞,「楊大哥實在有夠強的,居然替基金會找到那麼有力的靠山!你知不知道,要是下午來參觀過後,浩天集團願意長期贊助我們,或者將我們收編到旗下,那我們以後頂著浩天的招牌,可就不必再募款募得那麼辛苦了!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下午要來參觀的,聽說是浩天集團的第二代少東耶!老天爺,浩天集團的第二代身價起碼有幾十億吧?一個有錢又有愛心的男人,用想的就知道,一定很吸引人吧?」

  瞧見怡玲那陶醉癡迷的模樣,齊雅菲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幹嘛呀,一副花癡的樣子!你不懂,捐贈和成立基金會不但是大企業節稅很好的方式,而且也可以順便提升公司的形象,他們何樂而不為呢?像浩天這種大財團來贊助我們,哪是為了什麼愛心啊?我才不信咧。」

  「是嗎?」滿腦子夢幻的怡玲不以為然的看著她,「搞不好人家除了有愛心,還是個大帥哥咧!你沒發現,人家今天還特地穿了長裙哦。」

  齊雅菲這才發現,平時總是一件T恤一條牛仔褲就打發的怡玲,今天果真穿了件秀秀氣氣的長裙,還特地塗了點口紅,精心化了個淡妝咧。

  「哇,小玲子,不會吧?你當真啊你?」

  「女人的青春有限,我當然要把握住每一次機會呀!人家我又不像你,那麼有男人緣……」被她這麼一說,齊雅菲手中的茶杯差點摔下來,「什麼跟什麼啊,沒事幹嘛扯到我身上?你少亂說了。」

  「我哪有亂說!」怡玲是直腸子的個性,想什麼就說什麼,壓根藏不住心裡的話,「你難道沒發現嗎?公開組的楊子傑上班老是偷看你,活動組的阿康每天中午都順便幫你買飲料回來,而且還不用錢,另外還有那個社工組的組頭劉義祥……大姐,每天早上報紙都擺得好好的放在你桌上,你還當真以為報紙會自己走路啊?」

  被她這麼一說,齊雅菲整張俏臉染上一層粉霞。

  她手足無措地撇清著,「胡說八道!大家都是同事嘛,被你說成這樣,我全身都不自在起來了啦。」

  怡玲看她這個樣子,十分不以為然的努努嘴,「神經,我要是你,我驕傲都來不及了,哪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

  「別別別,拜託你別再說了啦,」像怡玲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自信,謙虛慣了的齊雅菲實在學不來。

  她一點都不習慣成為別人注目的焦點,只能極力否認怡玲所說的話。

  「我又矮又扁腿又短,前看後看,左看右看就是一點可看性也沒有,哪可能有你說的什麼男人緣?」

  「瞧你!明明是件好事,你卻嚇得要死,現在這是什麼情況啊?」怡玲做出想昏倒的樣子,然後話鋒一轉,又接著道:「總之,男生們都說你笑起來很甜,像春風一樣溫和舒服,又很包容人……雅雅,你不知道現在這種看起來很『古早』又不強勢的女生已經越來越少了嗎?」

  齊雅菲索性取出一顆喉糖塞到怡玲嘴巴裡,「真是夠了,你有完沒完哪!給你一顆糖,讓你潤潤喉,免得下午你的夢中情人來,該你講話的時候,你倒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唷,雅雅,你好壞,原來你也會虧人啊?」

  「是呀,小玲子,」齊雅菲回她一個得意的淺笑,「我不是不強勢,只是比你懂得掩飾而已……」

  「哼,笑得有夠賊的!你這個扮豬吃老虎的傢伙,搞不好下午真的釣上小開的人是你,不是別人!」

  「聶、怡、玲——」

  見齊雅菲杏眼圓睜地瞪著她,怡玲非常識相,拍拍屁股便溜之大吉,離去之前,不忘回頭送給她一個欠揍的大鬼臉……

  不知該說是巧合還是怡玲有張烏鴉嘴,浩天集團的接班人皇甫少華,一個看起來霸氣十足,卻又爽朗愛笑的男人,居然真的看上他們的凱馨之花了。

  有錢就是不一樣,幾次送花、開口約會佳人不成後,為了求個近水樓台先得月,皇甫先生索性大手一招,先是將凱馨基金會納入麾下,繼而大手筆的將位在敦化南路集團總部的十八樓規劃出一半空間,撥給原來資金不夠,只能二十個人擠在一個小小辦公室裡辦公的基金會同仁使用。

  雖然貴為浩天集團的接班人,皇甫少華卻一點架子也沒有,只要一有空便往基金會跑,毫不掩飾他對齊雅菲的追求之意。

  一個是銜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一個是背景單純的平凡女孩,對於皇甫少華這個黃金單身漢會看上這樣一個樸實無華的女孩,各種故事版本在浩天集團裡頭傳得沸沸揚揚的。

  每個人都在討論這件八卦,別說那些義工媽媽們了,就連齊雅菲的麻吉怡玲,也每天來盤問她,到底跟皇甫大少爺進展到什麼程度了。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不愛出風頭的齊雅菲不自在到極點,讓她每天一到公司就只想把自己隱形起來。

  無奈皇甫少華卻以逗她為樂,幾乎沒有一天不來找她麻煩,沒有一天不創造新的話題來讓她被大家談論。

  天哪,再這麼下去,齊雅菲覺得自己遲早會瘋掉!

  大家都以為她交了什麼好運道,居然可以受到皇甫少華的抬愛,事實上,只有她自己知道,眾人曖昧的眼光幾乎要讓她呼吸不過來了。

  這天中午,因為害怕皇甫少華為了她,又紆尊降貴跑來跟大家一起吃平民午餐,覷著大家不注意的時候,齊雅菲像小偷似地打算悄悄落跑,找個清靜的地方獨自吃頓飯,喘口氣兒。

  不料……真是上天要滅她呀!

  才順利溜出公司大門,電梯門一開,迎上來的,卻剛剛好是準備到基金會的皇甫少華。

  他帶著一貫的嘻皮笑臉,「美人兒,你是不是太想我了,準備到樓上去找我?」

  什麼跟什麼啊!真是有夠厚臉皮的!

  但礙於他是基金會的金主,讓基金會現在可以順利的幫助很多小朋友,不再受到預算的局限,縱有萬般的怨氣,齊雅菲也只好忍了。

  她勉強朝他笑笑,「總經理,您今天……怎麼那麼早?」

  「剛和那些老傢伙開完會,悶都悶死了,趕快下樓來看你,好解解悶啊。」

  這個男人真討厭,這裡不時有人走過,他卻老是這麼明目張膽的對她示愛,有夠丟臉的!

  齊雅菲低著發紅的小臉蛋,「我哪有什麼好看……總經理別老是拿我尋開心了。」

  「我沒有尋你開心。」她聽得很尷尬,他卻說得很開心,「我就是喜歡看你笑,看你臉紅的樣子,尤其是那圓鼓鼓的腮幫子,好像誘人的小蘋果,讓人好想一口咬下去……」

  「總……總經理,您別再說了……」眼看電梯門又在這一層打開,裡頭沒人,齊雅菲腿兒一跨,準備趁其不備,當場閃人。「您忙,我去樓下買個東西。」

  但,皇甫少華的腿顯然比她更長。

  他一個箭步向前,隨著她身後也順利閃進差點合上的電梯門,朝她露出得意兮兮的賊笑。

  「你要去哪裡,我陪你去。」

  他壯碩的胸膛惡意的朝她逼近,讓她的小臉低垂到不行。

  「總經理的時間寶貴,不需要陪我去做這種小事。」

  他以雙臂將嬌小的她鎖在胸前,肉麻當有趣的湊在她耳邊道:「什麼小事不小事?只要是跟你一起做的事就很值得。」

  齊雅菲根本聽不清楚他說什麼,只是緊張的以雙手抵在他胸前,生怕他繼續逼近偷襲她。

  「叮咚」——聲,電梯門打開,頭低低又腦鈍鈍的齊雅菲只隱約瞥見走進電梯的是一男一女,然後更努力的使勁,想要將他迫人的胸膛推離她的視線。

  兩個人就這麼你推我進的,齊雅菲是糗得要命,皇甫少華卻好像頗樂在其中似的,完全不想結束這場丟人現眼的遊戲。

  嗯……她已經夠糗了,站在她隔壁的人幹嘛還故意一直盯著她看!

  那道目光好犀利,即使隔著一段距離,她都可以感受到那道目光灼人的熱度。

  她趁著空檔往目光來源一瞄——

  媽啊,怎麼是他?!

  齊雅菲渾身一凜,身上的溫度驟降,臉色更是一陣青一陣白……這下子,她真的是沒臉見人了。

  情急之下,她再也顧不得皇甫少華的面子,一個使勁將他推得踉蹌倒退。

  她攏攏頭髮,拉拉被弄縐的衣服,尷尬至極,「黎大哥……你……你怎麼在這裡?」

  黎震的臉色則是強自鎮定的不自然,「我來找人,那你呢?你又怎麼會在這裡,怎麼會跟這種垃圾搞在一起?」

  「我……」

  她還來不及回答,皇甫少華卻搶在她前頭,好整以暇地攬住她的肩,笑意盎然地道:「她是我的准女友,她為什麼不能在這邊?」

  黎震的眼神始終沒對上皇甫少華,卻是嚴重遣責的盯著齊雅菲,「大白天的,跟一個男人在電梯裡拉拉扯扯,像什麼話?」

  這會兒,齊雅菲仍是沒有說話的份。

  皇甫少華像是存心跟黎震槓上似的,涼涼地回了一句,「你自己又好到哪裡去了?你當我們是瞎子啊,那個黏在你身上的女人,難不成是鬼嗎?」

  「皇甫少華,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黎阿震,說話無罪,況且,我本來就不是啞巴,你憑什麼叫我不要說話?」

  「說話無罪,非禮少女則是下三濫的罪行。」

  「要說非禮少女,你玩過的女人還會比在下我少嗎?」

  「不要以為自己玩女人,全天下的男人都玩女人。」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逼我說出來,我也沒辦法。你的確沒有玩女人,你的戀愛老是夭折,完全是因為女人只要跟你交往超過三個月,就會發現你是個徹底的大變態,你是一個自大、無知又可悲的失敗者,而像你這樣一個愛情重修再重修,死當又再死當的人,憑什麼管我的閒事?」

  又一聲「叮咚」,一樓到了。

  黎震深吸口氣,反手緊緊扣住身旁女伴的腰身,先是對皇甫少華露出一個示威般的森冷笑意,然後轉頭,以出奇溫柔的口氣對齊雅菲道:「雅雅,沒關係,有什麼事,我們回家再說。」

  撂下一句不白不明的話後,黎震便踏著優雅的步伐走出電梯。

  齊雅菲則是一頭霧水的望著他的背影,再轉頭看看臭著一張臉的皇甫少華。

  這是什麼跟什麼啊?

  皇甫少華跟黎震,這兩個八竿子也打不著的人之間,怎麼火藥味那麼重啊?害她差點以為她剛剛是站在火藥庫裡,隨時可能擦槍走火,可怕極了。

  而且這兩個人說的話,她一半以上都無法領會,完全搞不清楚他們在針鋒相對些什麼。

  管他的,民以食為天,反正先填飽肚子再說。

  「總……總經理。」眼見電梯門即將合上,她拉住皇甫少華的手肘趕緊往外走,「呃,我的休息時間不多,請問您想要吃什麼?」

  沒反應。

  「嗯,您比較喜歡吃麵、吃自助餐,還是簡餐?我知道後面有一家簡餐店的餐點還不錯,是現炒的……」

  他陰惻惻的聲音響起打斷她的話,「你跟他住?告訴我,老老實實的告訴我,你為什麼跟他住?」

  齊雅菲倏地停下腳步,一臉惶然的回頭看向皇甫少華。

  她一臉茫然地眨動著羽扇般的長睫,半天回不出一句話來……天可憐見,她是真的、真的不知道他們兩人到底怎麼了。

  洗好澡坐在書桌前看書,齊雅菲一顆心忐忑的。

  她想了半天,覺得黎震大概是覺得她今天中午的行為不夠檢點,所以才會顯得不太高興,甚至為了維護她跟皇甫少華槓上,不曉得他等會兒回來,會不會又氣得把她罵上一頓?

  她知道他關心她的方式一向很特別,不過,黎震也真是的,怎麼就愛把她的行為想到壞的方向去呢?

  中午的事又不是她想要的!那個皇甫少華就像個橡皮糖似的黏著她不放,被迫跟他關在同一個電梯裡,她能有什麼辦法?

  總之,等黎震回來,她一定要跟他說清楚就是了,免得他還以為她是多麼隨便的女孩子。

  說曹操曹操就到。

  她才想著這件事,黎震開門的聲音就隨即響起。

  相處一段時間下來,他的個性她多少也摸個八分熟了……等他來罵人不如她自己主動出去跟他把事情解釋清楚,免得他等會兒更有理由修理她。

  「黎大哥……」怎麼燈也不開?齊雅菲先踅到一旁扭開了燈,才開口道:「今天中午的事情其實並不是像你所想像的那樣,事實上……」

  突然客廳的大燈全亮,一張扭曲的臉赫然出現在齊雅菲面前。

  怎麼搞的?

  平時工作到再晚也仍然頂著一副強者姿態的黎震,今晚怎麼看來如此脆弱而蒼白?

  「黎大哥,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他勉強睨了她一眼,有氣無力地下令,「快,電視櫃右側有一個醫藥箱,幫我拿兩顆普拿疼來。」

  「你頭痛哦?」

  工作壓力大,業績壓力也大,偏頭痛早已如影隨形的跟著黎震,然後不定期的發作折磨他。

  他本來就不舒服了,今晚卻又有個重要的應酬,偏偏齊飛揚不在台灣,讓他不得不硬撐著出席,而剛交往一個多月的女友小咪卻在此時湊熱鬧鬧脾氣,讓他痛上加痛,簡直到達痛不欲生的地步。

  天,他的頭快爆炸了。

  他雙手按著太陽穴低吼,「少囉唆,我叫你拿來就拿來,我都快痛死了,你還在磨蹭什麼?」

  她很雞婆的走近他,「能不能讓我試試別的方法?」

  現在的他只求這一陣一陣的抽痛能夠不再繼續折磨他,無論用什麼方法都好!

  「最好你的方法有效,而不是在延長我痛苦的時間,否則等我好了,我一定叫你好看!」

  這男人,都痛到這個地步了還不忘擺高姿態威脅人。

  她的小手按上他的肩,讓他轉了個身,背向她。

  然後她快速在手上抹了薄荷油,靈巧的指尖便開始在他的太陽穴和頭部的重要穴道認真的按壓起來。

  天哪,說不出的舒服!

  黎震閉上眼,靜靜的感受著頭皮及頸部在她溫柔的撫摸下逐漸放鬆的舒緩。

  薄荷油的綠草香及沁涼感交錯著頭皮每一寸都被無微不至照顧到的舒適感,讓他幾乎要不知不覺地入睡了。

  不知過了多久……

  「好多了嗎?」

  他點點頭。

  謝謝兩字他大概是太久沒用了,在舌尖滾動許久,就是吐不出口。

  她又問:「力道如何?」

  「還好。」

  「應該很舒服吧?」齊雅菲自信地道:「你忘了嗎?我爸爸之前在村子裡是開國術館的,這種推拿的手法,我多少學了幾招。」

  他躺在椅背上,強撐睡意,「你剛才出來找我有什麼事?快說!是不是我給你的錢用完了?」

  「才不是呢!」齊雅菲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發現他疲憊的眼皮仍是緊閉的,根本看不見她在瞪他,才悻悻然的算了。

  「那是什麼事?」

  「有天大的事都等明天再說吧。你都已經累成這樣了,我再呱呱叫,不就太缺德了嗎?」

  他的那些女友們個個都嫌他太忙,拚命想從他身上壓搾時間,不是要他聽她們講話,就是要他陪他們聊天,而她會那麼體貼人,會把滿肚子的話留到明天再講?

  他懷疑。

  「真的不講?」

  「你以為我在跟你假客氣啊?」

  她沒好氣地回答,邊到吧檯邊為他沖了杯茶,遞上前給他。

  「喝點熱的,然後早點休息吧……對了,頭痛藥吃多了總是不好,你還是少吃點。我上台北到現在,起碼看你吃過三次以上了。」

  「囉唆!」

  她柔柔地輕歎一聲,「你看你,就是那麼不討人喜歡,難怪你身邊的女人都留不久,小心變成老妖怪一個,孤孤單單過下半輩子。」

  他終於睜開眼,臉上的表情看來十分不服氣,「你又知道我身邊的女人都留不久了!」

  齊雅菲伸出手指頭,如數家珍的算了起來,「我剛到台北的時候,一個叫安妮的來這裡找你吵架,過不久,你又跟一個叫Jenny的出雙入對,她天天打電話給你,而今天在電梯裡看到的,又是另一個陌生面孔……哇塞!短短兩個月時間,你居然換了三個女伴耶!這樣還不夠快嗎?」

  被她這麼一說,黎震自覺面子掛不住,立刻正經的坐直身子,準備抬出各種理由來為自己辯護。

  「你不知道現在的女人很難伺候嗎?脾氣差、小心眼、愛找麻煩又不知體貼,什麼留不住女人!分明是我夠理智,不適合的女人就長痛不如短痛趁早分一分,免得結了婚問題更多!」

  「誰叫你專愛找難伺候的女人?」齊雅菲聳聳肩,淡淡地反問他,「再說,嫌人家對你不體貼,你又對人家體貼了嗎?依我看,你對人家老是挑三揀四的,但你自己根本就連真心都不習付出,這種戀愛,會持久才怪咧。」

  黎震忍不住伸手戳了她額頭一把,「小鬼,你懂什麼啊你!我警告你哦,不要再跟那個姓皇甫的搞在一起才是真的。這個皇甫少華雖然貴為浩天集團的少東,但根本是草包一個,能離他多遠是多遠,聽到沒?」

  回想起中午看見她跟皇甫少華黏在一塊兒的畫面,不管她是被逼的還是怎樣,黎震心頭就是該死的不舒服。

  她小小聲地咕噥著,「我跟他又沒怎麼樣……」

  「沒怎樣是最好,否則小心我把你丟回屏東去!」

  「又威脅人家!」

  「我就是威脅你,怎樣?」

  「不怎樣。」她回他一個假笑,「不過下次你頭痛的時候,就算痛死,我也不會理你了……哼!」

  重重地從鼻孔裡噴出一口氣,齊雅菲斜瞪他一眼,套上拖鞋往房裡走去。

  而雙手捂著溫熱的瓷杯,雙眸望著她單薄背影的黎震,腦袋裡盤旋著她方才為他忙碌的樣子,黎震就著杯緣啜了口熱茶,不知是茶熱還是心熱,頓時覺得連房子裡的空氣都暖和了起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9 00:11:26

第六章   

  從一大早起床,直到跳下公車,齊雅菲還是很努力在擺脫周公熱情的召喚。

  基金會納入浩天集團旗下後,規模擴大,要做的事情也變多,薪水增加,福利變好,但上班的時間也跟著向前挪到八點半。她到現在還不大能適應必須早起的日子。

  慢吞吞的以龜速走進辦公室,還在懷念暖和被窩的齊雅菲卻在瞬間被嚇得瞳睡蟲逃光光,連半隻都不剩。

  皇甫少華還真好心,一大早就送這麼個大驚喜給她。

  這個大少爺上班不上班的,居然不到八點就坐在她的位子上堵她。

  可惡,真是陰魂不散哪!

  他只手撐著右臉,愛理不理的,「早。」

  真的是,一張臉從昨天臭到今天還在臭,真不知道她是哪裡惹到他了!

  但話說回來,如果真的對她不爽就離她這一點嘛,幹嘛非要搞得她也神經緊張不可?

  「呃……總經理吃過早餐了嗎?如果還沒,我……我立刻去幫你買!」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她手腳俐落的從包包裡抽出皮夾,「這樣好了,巷子裡有一家燒餅油條不錯,我現在馬上就去買,那家早餐店生意很好,再晚,燒餅就全部賣光不可!」

  腳跟一旋,齊雅菲開溜去也。

  但天不從人願——

  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拉住她的手臂,硬是將她給拽回來,「我不餓,我有事想問你。請你暫時撇開我們之間上司和下屬的關係,讓我們純粹以一個男人跟一個女人的立場來談。」

  該死,他一定要說的那麼大聲嗎?

  齊雅菲不是傻子,她可以明顯的感覺到旁邊那些平常就很關心她的同事們,現在更是個個豎起耳朵傾聽她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或者……呃,總經理,我們可以中午吃飯時間再聊?」

  「不,現在就把事情說清楚!」為了這件事,他已經一個晚上沒睡好覺了,他一刻都無法再等。

  她小心翼翼的措詞,生怕得罪了基金會的大金主,「可是現在……我覺得不太方便。」

  從小到大都沒人敢違逆他的皇甫大少爺,雖說號稱平易近人,卻也難脫無傷大雅的小任性。

  「這裡是我的地盤,我想談事情,哪有什麼不方便?」

  他索性起身,拉了張椅子到身旁,然後壓著她的肩,逼她坐下。

  「我要你現在就老老實實的告訴我,你是不是真的跟他同居?」

  什麼,又是為了這檔事啊?

  齊雅菲無辜的皺起小臉,又失措的咬咬下唇,非常非常不瞭解他為什麼對這件事那麼有興趣。

  「我昨天中午不就跟你說過了嗎?他是我小時候的鄰居大哥,我在台北舉目無親,所以就暫時跟他住,彼此也有個照應,這樣有什麼不對嗎?」

  他的口氣活像法官審問犯人,「你確定?你確定你跟他只是同鄉關係,再沒有別的?」

  「沒有。」

  「一男一女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難道你對他沒有異樣的關心,你們之間沒有不小心擦槍走火嗎?」

  「沒……沒有。」

  他口氣強烈逼人,她卻越答越覺得心虛。

  她的確關心黎大哥,的確在乎他過得好不好,她的確越來越習慣他外冷內熱的表達方式,也越來越懂得欣賞他的冷笑話,但那樣……那樣算是有「異樣」嗎?

  皇甫少華還不打算放過她,「你再仔細想想,你……」

  無端被攪亂一池春水的齊雅菲開始火大了,原本還刻意壓低聲音的她,音量也跟著提高起來。

  「總經理,我都敢承認我跟他住了,我有必要騙你嗎?再說,就算我真的跟他有什麼,你又有什麼資格一直盤問我呢?難道在台北上班,上司都管那麼多嗎?」

  看見她氣得漲紅的臉,皇甫少華伸手摸摸下巴打量她半晌,然後,頃刻間居然又恢復平日慣有的笑臉,開開心心的笑了起來。

  他伸出拇指和食指撫著下巴,「沒有就好,我只是想確定一下嘛。你不會介意吧?」

  簡直有虐待狂嘛。

  看她生氣,他反而樂成這樣……有夠過分。

  但見他求和的笑臉,齊雅菲礙於他的身份,只好強迫自己將面色緩了下來,勉勉強強地回了句,「不會。」

  她圓鼓鼓又粉嫩嫩的腮幫子讓人好想伸手捏一把,還有,她嘟著嘴的樣子也好可愛唷,這個清新純真的像清晨朝露般的小美人就是有辦法讓社交名嬡也看得不少的他,老是管不住自己移不開眼神。

  但,他顯然還不準備打住這個幾乎讓齊雅菲翻臉的話題,「既然你說你是暫時跟他住,那你打算什麼時候搬出來?」

  「等我存夠了錢,我自然會搬出來。」

  雖然想起今天早上她和黎震一個人幫對方泡咖啡,一個人幫對方烤吐司,準備好後,一起坐在餐桌上邊看報紙邊吃早餐的畫面,老實說,她還真有點捨不得。

  即使當時沒跟對方說上什麼話,但是,氣氛很寧靜、很平和,令人在不自覺中產生一種說不出的依戀。

  而這些曲曲折折的想法,她當然不必自找麻煩通通告訴正在發神經的皇甫少華。

  皇甫少華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帶著審判的目光在她臉上溜過來溜過去,老半天後,終於酸溜溜的開口,「怎麼我覺得你好像有點捨不得似的?」

  忍住!忍住!

  好歹他肯出錢為好多好多的小朋友尋找出路,她千萬不能對這個好心卻幼稚的有錢人生氣!

  「總經理,你好像又開始想太多了哦。」

  不行,千萬不能被她古錐的小酒窩給迷惑了……

  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他遲早要將她納為己有,但在他的小可愛開竅之前,他絕對不能讓她被別人,尤其是「那個人」先佔去!

  想到這裡,他忽然傾身緊握住她的手,「要不然,看你想住哪,只要你開口,我就買單,你給我立刻搬出來。」

  那不就跟包養沒兩樣嗎?

  她跟他非親非故,萬萬不可能接受他的資助。

  齊雅菲不自在地抽回自己的手,「謝謝您的好意……我什麼都沒有,就是還有點志氣,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我會慢慢地存,即使時間會拖得比較久一點,但我心裡會踏實很多。」

  「你幹嘛這樣想呢?我又不在乎花這點錢!」

  她微微一笑,溫柔而堅持,「但我在乎。」

  「你根本不想跟他分開對不對?」

  又來了!又來了!他煩不煩哪他!

  她嘴巴都快說破了,他還在番!

  齊雅菲拚命忍住抽搐的嘴角,「總經理,容我提醒您,您又開始想太多了哦。」

  「我覺得我沒有想太多,如果你……」

  以眼角瞄到恰恰站在她正前方不遠處的怡玲,齊雅菲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飄在水中的浮木,趕緊使勁朝她眨眼睛、扭鼻子、扯頭髮……

  幸好怡玲還算夠聰明,不久後便開始出招,沒有讓她白費力氣。

  「雅雅,電話哦!你趕快接,很急、很急,嗯……是總經理說這個月的賬有問題,有幾筆捐款的錢好像沒人到賬,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哦,怎麼會這樣呢?捐款不見了,這真的很重要,我馬上去接……」

  齊雅菲轉了身就跳到後面的辦公桌,作勢要接起電話。

  此時,原本伸長雙腿癱坐在椅子上的皇甫少華霍然起身。

  他將雙手背在身後,看看怡玲,又看看齊雅菲,才不疾不徐地道:「自從凱馨納入浩天之後,除了我,你們還有別的總經理嗎?」

  聞言,齊雅菲差點昏倒!

  這個豬頭小玲子!她早該知道不能指望她的!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9 00:11:54

第七章   

  熬了一整個晚上熬出一碗濃稠的湯汁,這可是精華中的精華哪。

  齊雅菲小心翼翼的將鍋裡的藥湯倒在碗裡,然後以雙手捧著走出廚房。

  剛走出廚房門口,黎震也正好走進來,差點跟她面對面撞個正著。

  「黎大哥,你回來的剛好,這藥湯剛剛燉好,你趕快喝掉,連續喝個兩星期,我保證你的偏頭痛就會好很多了哦。」

  憋了滿肚子鳥氣的黎震將公事包隨手一丟,皺皺鼻子,不耐煩地道:「滿屋子的藥味,臭死了!」

  猶如熱臉貼上冷屁股,齊雅菲的心像是被針紮了一下,幽幽發疼,但她隨即又不記恨地堆滿整臉笑容。

  「天底下哪有好聞的藥味啊?所謂良藥苦口,不好聞的藥才有效嘛。」

  「聽你在胡說八道。」黎震不由分說,將今晚在楚薇身上受的氣一併算到她頭上,咬牙切齒地道:「要不是我一時耍白癡,將你的胡說八道聽進腦袋裡,今天哪需要平白無故受到這種天大的侮辱啊?」

  齊雅菲一臉無辜的將藥湯放在桌上,「發生什麼事情了嗎?你要不要先把藥趁熱喝了,再慢慢說給我聽?」

  見他無語癱坐在沙發上,整個人像落了水的狗般了無生氣,頹喪的模樣激發了齊雅菲天生就比別人旺盛的母性。

  她頻頻催促,「快吃呀!這是我爸從老家帶出來的秘方,他從不輕易告訴別人的哦,但他一聽說是你要用,馬上就毫不囉唆的把藥方念給我,而我哪,為了熬出這碗湯,整個晚上守在瓦斯爐旁不敢走遠,很辛苦的咧。」

  不料,她的辛勞非但沒有換來他的疼惜,反而讓他起了更大的反彈。

  他以找碴的口吻朝她嚷嚷,「我有叫你這麼辛苦嗎?是你自己雞婆,幹嘛一定要強迫我接受你的好意?況且,我有准許你用我的廚房嗎?說!你是不是把我的廚房搞得髒兮兮的了?」

  委屈迅速掩沒齊雅菲脆弱的心扉。

  「那天不是你自己說特准我可以用房間以外的東西嗎?」

  「我……」被她這麼一堵,黎震暫時落個啞口無言,但原本就心情不佳現在胸口又更悶了幾分。

  「我……反正……拜託你先走開可以嗎?我現在心情不好,看見你更煩,你能不能先閃開一下啊?」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啊?我……我……我這麼用心,還不是為你好?」說著,淚水在齊雅菲眼裡來回滾動著,但她就是拚命忍住不讓它滑出眼眶。「心情不好也不能這樣9阿,你這個人……到底有沒有EQ啊?」

  「我……我沒有EQ?那你就有EQ了?」逮著了機會,黎震氣呼呼地朝她大吼,「我聽了你的話又怎麼樣?平白讓女人恃寵而驕,爬到我頭頂撒尿,把我的臉全都丟光了!要不是你那該死的建議,我會讓女人有機會這般的羞辱我嗎?」

  「我到底是怎麼了嘛!」齊雅菲一跺腳,也著急的大喊了起來,「你一回來就一直罵我、一直罵我,你倒說清楚,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事啊。」

  「誰叫你前幾天跟我念了一堆什麼要體貼、要對女人好一點的謬論,結果咧,我體諒女人,女人又體諒我了嗎?」

  他也把一肚子的委屈全發洩出來。

  「我忙的要死,客人逼我建議書明天上午就一定要交出去,她偏要我陪她去吃什麼大閘蟹的,不陪他去還把我結結實實的羞辱一頓,你說,天底下還有這麼沒面子的事嗎?」

  他欲罷不能的咆哮著,「換成以前的我,沒事先預約想走進我的辦公室?門兒都沒有!哪容得了一個女人在我面前如此囂張,而這一切,難道不是你害的嗎?」

  「誰叫你選女朋友的時候老是只看外表嘛,光是臉蛋漂亮身材好又不能當飯吃?自己眼光那麼差還怪人家!」

  他已經夠不爽了,她還拚命吐槽。

  簡直氣死人了!

  黎震不服氣的雙眸朝她狠狠一瞪,粗聲粗氣地反駁她,「像我這種身份地位,選女人不選臉蛋漂亮身材好的,難道還選像你這種的不成?」

  「像我?我怎樣?我是缺了眼睛還是缺了鼻子了,跟我走在一起真的有這麼丟臉嗎?」

  聞言,齊雅菲實在是氣壞了,眼淚撲簌簌的直往下掉。

  她握緊拳頭,淚水婆娑卻毫無懼意地直視他,「你以為帶著漂亮的女人走出去很拉風?事實上,這只證明了你真的很膚淺而已!如果面子在你的生命裡真的比什麼都重要,那我可以保證,你一定會孤孤單單一輩子,到老也找不到一個可以陪你哭、陪你笑、陪你敞開心扉說說話的女人!」

  「哼,女人……你以為我很希罕?」他強硬地反擊。

  但不知為何,她的話,她落淚的臉龐,卻讓他胸臆間流動著說不出的悶疼。

  「不希罕最好!再說,你找不到幸福,又關我什麼事?我是好心,卻落得你對我說出如此傷人的話,你不會覺得自己很過分嗎?」

  彎下身拿起桌上的抹布,齊雅菲扭身就往裡頭走。

  背對著他,她邊抹眼淚邊大喊,「我領到薪水了!我會盡快這幾天搬出去,免得被你討厭,還要倒霉兮兮當你的受氣包!」

  不久後,走廊盡頭傳來一聲很用力的關門聲,「砰」一聲,結結實實地敲在黎震心上,好像也把他烏煙瘴氣的心敲得稍稍清醒了些。

  剛才齊雅菲彎身拿抹布時,他瞥見她手背上有傷……

  一道道細細的、有些紅腫的痕跡,該是不小心被燙傷的烙印吧?

  粉紅色的烙印配上晶瑩剔透的淚珠……滴滴答答落在黎震心頭,讓他的心在發洩完怒氣後,不但沒有輕鬆的快意,反而一抽一抽的,難受極了。

  呆坐了半天,他懊惱地鬆開領口的鈕扣,迷惘地對自己道:「或許……剛才我真的……有一點過分吧?為了楚薇跟一個真正對自己好的人嘔氣,值得嗎?」

  又坐了半晌,他乖乖傾身向前,端起還燙口的藥汁一口口皺著眉吞下去。

  這個笨傢伙,誰叫她不弄清楚,他是最最討厭中藥味了,她還阿呆阿呆的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拿這玩意兒來煩他?

  但她也是出自一片好心呀……這麼溫暖的心意卻被他不由分說狠狠的糟蹋,現在的她,一定躲在被窩裡邊哭邊咒罵他吧?

  真是愛哭鬼一個!

  想起她嘟著櫻桃小嘴、眨著又長又捲的眼睫,那又無辜又委屈的澄澈眼神,想像她現在紅著眼眶生他的氣,鼓著腮幫子偷罵他的氣憤模樣,黎震將還留著餘溫的碗捂在掌中,然後不自覺地對著空氣,微微笑了起來。

  想想,她不生氣的時候,還真的滿可愛的。

  不過,看來她今晚真是氣壞了,竟然又結結實實把他訓了一頓……

  沒關係,大不了過幾天再請她吃個飯什麼的彌補她一下就好了,感覺起來,她並不個記恨的女孩,應該不會太難搞定才對!

  至於要帶她去吃什麼呢?

  嘿!就帶她去吃大閘蟹好了,不但可以氣死楚薇,也順便帶這個小土包子到大飯店去開開眼界,屆時,她感激他都來不及了,哪還會生他什麼氣呢?

  話說回來,他真的是這麼膚淺的男人嗎?選女朋友只看外表,而且眼光還很差?從小到大考試水遠都是第一名的自己,在愛情的學分上,真的表現的那麼差勁嗎?

  這個問題似乎嚴重的困擾了黎震,他托著下巴努力思索,卻越來越心虛的發現,齊雅菲說的,似乎……有點道理。

  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天,雖然都如往常般忙得要命,但齊雅菲雙眼含著兩泡眼淚,含怨帶怒瞅著他的模樣,卻一直不時的晃出來干擾黎震的思緒,讓他好幾次跟客戶講電話的時候,都出現答非所問的現象,不但讓他自己很懊惱,連遠在電話那頭的客戶都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沒辦法,他是有心要跟齊雅菲求和,但看來,她這次是真的火大了。

  連續四天他每天回到家時,不但不像往常,會迎來一張毫無心機的笑臉,齊雅菲分明是故意躲著她,連見都不見他一面,讓他每天站在她門口吃閉門羹,卻拿她一點轍都沒有!

  這讓他不禁想起她剛到台北,他深夜開車去接她的那一次。

  他說錯話,她不就寧願夜宿街頭,也不願上他的車嗎?

  別看她的外表清純柔和,一對酒窩笑得人甜進心坎裡,但拗起來還真像又臭又硬的石頭,連他也奈何不了她。

  平常要是他的那些女朋友敢跟他來這招,他根本理都不會理。

  問題是……他自知錯在自己,怎麼也放不下心。

  掙扎了幾天,仍擺不平紊亂的思緒,黎震終於投降,乾脆關上電腦,合上資料夾,將滿坑滿谷的公事全拋在一邊,主動走到齊飛揚的辦公室,踮踮地在他面前坐好。

  昨天剛從大陸飛回台灣的齊飛揚抬起頭來,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唷,很詭異哦,現在才五點多,你這個工作狂就準備收工啦?」

  黎震揉揉鼻子又搓搓下巴,滿臉的不自在。

  「你……你這一去大陸,就去了將近一個月,這麼久沒看到你,找你聊聊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聽他這麼一說,齊飛揚索性放下了筆,只手扶著鏡框,傾身向前細看他。

  「不會吧?天要下紅雨嘍?我在兩岸間往返不只三年了吧?第一次見你這樣。」說著,他不禁戲謔地笑出聲,「哇靠,你又不是我老婆,難道還會想我不成啊?」

  「嘖嘖嘖——」邊說,齊飛揚還一邊搓著自己的雙臂,「你瞧,我雞皮疙瘩都掉滿地了!」

  坐在他正對面的黎震,被老同學這麼一數落,只能用「灰頭土臉」四個字來形容,他悻悻然地挖挖耳朵,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幸好齊飛揚夠瞭解他,知道他臉皮很薄,再逗下去,可能會翻臉,於是笑完了,調侃夠了,他便適可而的打住了。

  他將公文往角落堆,雙手撐住下巴全神貫住地望著黎震,「有事快說,有屁快放,我這一趟隔了三個多星期才回來,等會兒要陪老婆去逛街吃飯,可沒空陪你多聊。」

  「其實……呃……」黎震尷尬的乾咳兩聲,「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那個……這次簽約,房東想要調高房租這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我覺得……」

  他還沒來得及說下去,齊飛揚已經不耐煩的以手勢截斷他的話。

  「老兄,你當我第一天認識你啊?連你決定跟之前的房東退租,選了這棟大樓當新辦公室的事你都敢先斬後奏了,區區調漲房租這種小事,你會願意放下你手邊的正事,主動跑到我面前來,跟我低聲下氣的『商量』?」

  他不客氣地睨他一眼,「快說、快說,我跟小慧約五點半,你只剩下二十分鐘了。」

  「我……那個……」黎震拚命抓頭髮,哽在喉頭的問題卻硬是說不出口。

  齊飛揚雙手交握,兩人相處這麼多年,他難得用這麼正經的態度跟黎震說話。

  「同學,你知道你這個人的問題出在哪邊嗎?」

  燥熱的直冒汗的黎震忍不住伸手鬆開領結,「哪邊?」

  高中時代不打不相識的兩人有著不同於常人的革命情感,齊飛揚知道黎震就算再不服氣,也不敢真的拿他怎麼樣,難得有機會談談私事,他索性有話直說,

  「或許是你的家庭背景的關係吧,你生怕別人看不起你,在學校裡,樣樣都要爭第一名,出了社會之後呢,又拼了命的想證明自己可以爬的比別人更快,穿著打扮要名牌,出入要名車,住要住豪宅,連女朋友都只挑那種別的男人看了會流口水的型,這樣汲汲營營過了那麼多年,我還真想問你,你到底累不累啊你!」

  在好友面前,暫時卸下心房的黎震不禁苦笑,「我……我有那麼愛現嗎?」

  齊飛揚知道自己這樣說有點傷人,但他知道,不說重話,是點不動黎震這顆又硬又臭的頑石的。

  「你不是天生愛現,你只是不斷不斷的想向你的父親證明一件事,那就是——雖然他放棄了你,你一樣可以很強!但是,你不覺得,到達今天的水準,若想證明什麼,也夠了嗎?再繼續下去,就是走火入魔了。」

  沉默許久,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黎震居然沒有反駁,只是沉著嗓子問道:「所以,我選擇女人的標準,真的有問題嘍?」

  齊飛揚失笑,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那就看你希望女人在你身邊發揮什麼樣的功能嘍。」

  黎震揚眸看向好友,「不懂。」

  「這樣說好了,如果你希望你選擇的女人,帶出去能夠讓你很有面子、讓你炫耀、讓別人覺得你很行,那我必須承認,你身邊的女人可都是一時之選,個個都有本錢拍寫真集,其中還不乏有美貌也有大腦的大家閨秀,我怎麼能說你選女人的眼光有問題呢?」

  黎震靜靜的以眼光丟出問號。以他對齊飛揚的瞭解,他知道他的話只說了一半,接下來說的,才是他要的答案。

  齊飛揚啜了口烏龍茶,才緩緩繼續說道:「但如果,你尋尋覓覓的,是一個可以相伴一生的伴侶,那麼,老實說……你可就徹徹底底搞錯方向嘍!」

  賓果,真相大白!

  聞言,黎震歎口氣,在心頭不停地自問:怎麼會呢?怎麼會呢?

  齊飛場所說的跟齊雅菲的講法有異曲同工之妙,看來,他想不相信都不行了……原來他自以為很吃得開,肯定高分過關的戀愛學分,真的有好好重修的必要?

  見他凝神苦思的嚴肅樣,齊飛揚推開椅子起身,聳聳肩道:「我說的只是我個人的看法,僅供參考,至於可信度如何,或者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我無法替你做決定,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齊飛揚才剛站起來,他摯愛的妻子便在輕敲辦公室的門後,含著滿臉的溫和笑意踱了進來。

  「老婆,你來啦?」看見妻子,他笑得可樂了。「走走走,看你今天想去逛哪兒,我都奉陪,再不對你好,恐怕你就要把我給休了!」

  「瞧你這張嘴,老愛胡說八道的,」藍小慧寵愛地拍拍老公的臉頰,「大陸的東西你吃不慣,每次回來好像都瘦了點,今天晚上去吃你最愛的日本料理,一定要把你最近瘦的全補回來。」

  「好啦。」齊飛揚旁若無人的低頭偷親老婆一口,完全不顧黎震已經有夠鬱卒的心情。

  「黎震,你要跟我們一塊兒去嗎?」沉浸在幸福中的藍小慧,不忘招呼酷著一張臉坐在椅子上的黎震。

  黎震沒好氣地答道:「我才不當菲力浦。」

  齊飛揚拍拍老友的肩,「算你識相!」

  朝老婆丟過去一個飛吻,示意她先出去等他,齊飛揚彎身湊在他耳邊,「看在你識相的份上,告訴你一句真心話,女人嘛,再靚、再亮也沒用,找個讓你相處起來感覺舒服的才是真的。」

  丟下這句話後,他開開心心的抱著老婆吃大餐去,徒留黎震一個人呆坐在辦公室裡,愣愣望著落地窗外逐漸暗下的天空。

  一種很濃很濃的落寞徹頭徹尾的籠罩住他。

  活了三十幾年,他直到今天才發現,原來……他一直為別人而活。

  而且這個人還不是別人,竟然是他一直憎恨至極的父親!

  他自以為自己很聰明,怎知回頭一看,原來蠢的要命?

  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揉揉酸澀的雙眼……此時此刻,黎震還真希望有個人能陪在他身邊,就算不說話,就算只是靜靜的和他相依偎坐在一塊兒,溫暖彼此的心 ——都好。

  但,有這麼個人嗎?

  一個模糊的身影在他心底緩緩升起。

  是安妮?他搖頭,不是。

  楚薇?不是。

  雁寧?小咪?妙妙?

  不是!全部不是。

  黎震邊想邊搖頭,搖得頸子都酸了。那麼,心頭那抹影子究竟是誰呢?

  雙手叉在口袋,他舉步慢慢地踅回自己的辦公室。

  桌上一盆小小的仙人掌盆栽提醒了他。

  「喂,黎大哥,我聽說仙人掌可以抗幅射唷,你成天窩在電腦面前,送你這個最適合了,就當我感謝你收容我這個大麻煩吧。」

  「你有沒有搞錯啊?用我的錢送禮物給我……」

  「哎喲,拜託拜託,你的腦袋能不能別算得那麼清楚啊!」

  記憶裡那抹清純如朝露的笑靨徐徐流入他滯悶的胸臆,滑過他混沌的腦袋。

  驀然,像是突然開竅似的,齊飛揚方才跟他說的那一大堆像繞口令的話,他全都懂了!

  快手快腳地穿上西裝外套,提起公事包,黎震和他的心,都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了。

  傍晚六點多,齊雅菲如往常般和怡玲一起步出辦公大樓。

  一輛炫目的積架跑車正停在大門口,惹來怡玲一陣驚呼。

  「哇,雅雅,你看,這部車有夠正的!鮮紅的流線型車體,看起來就是很貴的樣子,不過,車主也不是蓋的哦,站在這麼亮眼的車子旁,可是一點也不遜色哦!依我的目測,他身高起碼有一八○以上,臉上的表情好酷,不知道笑起來會不會更帥……」

  「嗯哼。」

  說的起勁的怡玲沒察覺好友的不對勁,繼續發揮她高超的觀察力,「還有,你有沒有覺得他那套西裝很挺?腳上穿的皮鞋也……兒亮,依我看,八成也是名牌貨!雅雅,怎麼樣,你覺得我分析的有沒有道理?」

  「嗯……走快點,我要去趕捷運。」

  好冷淡的反應哦!再說,現在是尖鋒時段,捷運的班次多得很,有什麼好趕的?

  怡玲不滿的回頭,只見齊雅菲不僅將頭垂得老低,還拚命拉著她往斜角的方向走。

  「雅雅,你怎麼了啦,捷運站就在馬路的對方,你幹嘛一直拉著我往右邊走啦!」不知所以的怡玲好心的把她拉回來,一臉莫名其妙盯著她瞧,「你該不是這幾天,被皇甫少華纏得連腦袋都秀逗了吧?」

  齊雅菲反常的表現出嚴重的不耐煩,「哎呀,少囉唆啦,往那邊走就對了,不要一直拉我啦。」

  偏偏她碰上的是個腦袋不靈光的大雞婆,再度把向前走了幾步的她死命拉回來,「捷運站明明就在那邊,你很奇怪,幹嘛一定要往錯的方向走咧?」

  就這麼一拉一扯之間,這個齊雅菲此刻最不想碰到的男人已經有充分的時間發現她,並且走到她面前堵住她的去路了。

  齊雅菲無奈的在心頭長歎一聲,深吸口氣,勇敢地抬頭面對眼前的男人。

  「沒想到你這麼等不及要把我趕出去,竟然還親自跑這一趟?」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情況,不知所以的怡玲只能張大了嘴,愣愣地杵在一旁。

  男人正要開口說些什麼,齊雅菲又搶先說道:「沒關係,我懂,我這幾天都有去找房子,等一找到適合的,我絕不囉唆,立刻就搬。」

  男人沒應聲,只是伸手拉住她纖細的手腕,深黝的雙眸堅定地直視她,「我要請你吃飯。」

  啊?請她吃飯?

  顧不得手腕上那如烙鐵般灼熱的觸感,齊雅菲虛張聲勢的回瞪他一眼,結結巴巴的道:「你……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你少拿我尋開心哦。」

  她細軟的聲音就連發起脾氣來都像在唱歌似的,真順耳好聽!

  黎震忍不住逸出淡笑,「我沒尋你開心,我是真的要請你吃飯,算是跟你道歉。」

  道歉?他這個人會道歉?太陽打從西邊出來了嗎?

  齊雅菲以不可思議的眼神望向他,「你吃錯藥啦,幹嘛跟我道歉?」

  「把你給惹哭了,還不該跟你道歉嗎?」說著,他自然的將原本握住她手腕的向前移,將她的小手整個包進他的掌中,以十指牢牢扣住。

  大概是被他難道的笑意與友善給震懾住了,第一次被男人握住小手的齊雅菲竟然連反抗都忘了,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什麼都說不出來。

  「雅雅,雅雅……」一個手肘輕輕地頂向她,「他是……」

  黎震這會兒更大膽了,含著得逞的愉快笑意,索性將齊雅菲整個兒攬進懷裡,「你好,我是黎震,雅雅的房東,除此之外,從現在開始,我還是她的男友,很高興認識你……」

  「啊——」一陣兵荒馬亂的尖叫聲同時自兩個女孩口中發出。

  哦,不止、不止,差點漏掉旁邊還有一個男人快要抓狂的抽氣聲——

  但望著眼前三個快要被他嚇死的人,黎震俊臉上仍掛著不以為意的笑意,坦白說,他甚至還有些得意……

  今晚,是他愛情重生的開始,他有信心,這一次,就算無法奪得高分,自己也一定能夠不再慘遭滑鐵盧。

  將齊雅菲緊摟在懷中,他才恍然明白,幸福的滋味原來是這般甜美。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9 00:12:19

第八章   

  在齊雅菲從震驚當中回神之前,氣得跳腳的皇甫少華已經像個冒煙的火車頭,跨著大步衝向黎震。

  「你這個噁心該死的傢伙,憑什麼用你的臭手玷污我的女人?再碰她,小心我跺掉你的手!」

  氣死人、氣死人!

  皇甫少華迫不及待想伸手搶回他心愛的清純小美人。

  但對方不但沒有接受他的威脅,反而以另一手結結實實的將齊雅菲圈在雙臂中,那親密的姿態,讓他更是眼紅的快吐血。

  顧不得這兒是浩天集團的總部,顧不得他貴為浩天集團接班人的身份,皇甫少華捲起袖子,打算不顧一切跟黎震拼了!

  他死命抓住齊雅菲一隻手臂往自己的方向扯,黎震卻固執的死也不肯放人,完全還來不及搞清楚狀況的齊雅菲就這麼被兩個大男人扯過來又扯過去,扯的兩隻手都快斷了,他們仍然沒有放開她的打算。

  這是什麼狀況?皇甫少華平時愛纏著她也就算了,這個黎震來跟人家湊什麼熱鬧呢?

  嗚,她的手好痛,他們什麼時候才肯放過她?

  還是怡玲講義氣,眼看好友的身體熊熊快被扯成兩半,管他什麼帥哥不帥哥,老闆不老闆的,她拿起包包就往兩個男人身上先狂扁一頓再說。

  「你們兩個男人丟不丟臉哪,力氣那麼大,竟然當街把一個女孩子的手拉過來又拉過去,你們把雅雅的手當運動器材練手臂啊!沒人性的臭男人。」

  「你!」狂扁一頓還不夠,她旋起腿向前一踢,皇甫少華首先遭殃,膝蓋疼得差點站不直,「堂堂一個浩天集團的接班人,藉著上司的身份,完全無視人家願不願意,整天黏住人家,讓人家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這樣會不會太機車了啊你!」

  「還有你。」黎震的際遇也沒好到哪裡去,怡玲粉拳一出,當場將他的玳瑁框眼鏡給打歪了一邊,害他鼻血直流,「你以為這樣跟一個女人表白很酷嗎?你以為開名車穿名牌長得比豬好看你就狂啊!完全是自以為是的沙豬心態嘛!低級。」

  見狀,乍然被鬆開雙手的齊雅菲還來不及捶捶手喘口氣,便連忙奔到黎震身旁,完全忘記因為生他的氣,她已經整整三個晚上沒睡好覺。

  她先是踮起腳尖為他扶正眼鏡,然後手忙腳亂的掏出面紙,摀住他的鼻子。

  「黎大哥,還好吧?天哪,流了那麼多血,究竟要不要緊哪?」這時候,重色輕友的本性就跑出來了,「小玲子,要修理人也不用打這麼大力嘛,萬一把他鼻樑給打斷了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我會這麼神准?」怡玲無辜的在旁邊幫忙遞紙巾。

  瞧齊雅菲嘰嘰呱呱念個沒完,為他緊張為他擔憂的模樣,黎震心裡好樂。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給他那麼真、那麼貼心的溫柔……她是第一個。

  他愛憐地摸摸她細柔的短髮,「乖,沒事。」

  她一雙小手仍又急又忙的在他臉上忙碌不停,「你沒事幹嘛專程跑到這裡來啊,有事回家再說就好了嘛,萬一不小心真的被打傷了怎麼辦?」

  心頭暖烘烘的,黎震順勢將她軟嫩的小手再度抓回掌中,「不是說了嗎?要來接你去吃飯啊。」

  這會兒,優勝劣敗立見,皇甫少華捂著腫起的膝蓋,以惡狠狠的眼光瞪視著黎震。

  黎震則惡劣的朝皇甫少華挑眉微笑,然後低聲附在齊雅菲耳邊,以不大不小卻剛剛好可以讓大家都聽到的聲音道:「雅雅,要不要邀皇甫先生和你那位好朋友跟我們一塊兒去吃飯哪?大家是不打不相識,我請客讓大夥兒一起吃個便飯,算是來個大和解好了,希望吃完這頓飯後,皇甫先生大人有大量,不會記恨公報私仇,而這位……」黎震將臉轉向雙手叉腰站在一旁的怡玲。

  齊雅菲連忙補充說明,向他介紹,「她是我同事,聶怡玲。」

  黎震朝她點頭示意,「也希望賓主盡歡之後,能讓聶小姐不計前嫌,以後別再拿拳頭招呼我了。」

  單純的齊雅菲不疑有他,熱烈的招呼他們,「小玲子,總經理,那走吧,一起去吃個飯吧。」

  怡玲畢竟還算半個孩子,一聽到有人請客,高興都來不及了,哪還會記什麼恨哪?

  「走就走啊,但是我先說哦,既然是賠罪,可不能隨隨便便打發我,至少要上五星級飯店才可以哦!」

  黎震仍然保持著謙恭有禮的微笑,「那有什麼問題?那麼……皇甫先生呢?」

  這個黎震,簡直是貓哭耗子假慈悲,在善良的雅雅面前裝出一副很好心的樣子,以請客來賄賂怡玲還在其次,卻分明是想藉機羞辱他,在他這個失敗者的面前逞威風嘛。

  陰險!真是太陰險了!

  既然他來陰的,難道他不會也來陰的嗎?

  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他發誓,總有一天會給他苦頭吃的!

  發揮變臉的功夫,迅速換上最燦爛、最懇切的笑容,皇甫少華溫和有禮的聲音足以使人起一身雞皮疙瘩。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剛才真是失態了,我想,我一定是最近工作壓力太大才會做出這麼不可饒恕的事情。」他皮笑肉不笑的拱手說道:「黎兄,我今晚剛好有約,等改天有空,我再請你吃飯,也順便跟你賠個罪。」

  「好說、好說。」黎震防備地瞇起黑眸。

  這個滿肚子壞水的皇甫少華有可能會這麼受教嗎?這太可疑了。

  但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眼下也抓不到他什麼確切的把柄,黎震只得禮尚往來地換上謙卑的表情,好聲好氣地回道:「未來雅雅在工作上還是請你多照顧了,不過工作以外的……就由小弟來就行了,不勞你多費心。」

  「是是是,」是你個頭!「黎兄和雅雅在一起,的確是比跟小弟我登對多了,愛情如賭局,願賭就要服輸,小弟誠心誠意的祝福你們。以後在工作之外,再也不會任意騷擾齊小姐了。」

  哇咧,所謂世事難料就是這般景況了吧?

  怡玲左看看右看看,這兩個男人此刻如好兄弟般的談話,實在令人無法相信片刻前,他們還在為了一個女人爭得你死我活。

  生性平和的齊雅菲則是欣慰的看著這兩個大男人在她面前和好,而完全沒料到這其實根本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兩個各懷鬼胎的男人臉上各自帶著假意的笑容,而埋在眼底的冰冷,卻讓誰也不相信對方真的會這麼容易妥協!

  吃完大餐,兩人間少了聒噪多話的怡玲,齊雅菲這才真正被迫開始面對兩人不同於以往的新關係。

  在住家附近停好了車,黎震緊緊牽住她的手,柔聲道:「到公園走走吧。」

  上來台北至今,這還是齊雅菲第一次走進這座森林公園。

  夜晚的氣氛詳和而寧馨,但她的心卻卜通卜通狂跳,心跳大聲到好像全世界都聽得見她的緊張。

  她不懂,平時黎震對她老是愛理不理又酷得要命,怎麼今天,他對她會忽然變了樣呢?

  他不是老嫌她土,嫌她笨嗎?他不是總是對她不耐煩,覺得她破壞了他獨居的私人空間嗎?

  怎麼可能會喜歡上她這個被他視為Trouble的女人嗎?

  而這樣握住她的手代表什麼?在怡玲面前宣誓他是她的男友又代表什麼?代表她已經成為他的女朋友?還是……這只是他隨興所至的舉動?

  忐忑不安中,齊雅菲胡思亂想了一堆。

  但自始至終,她卻只是低著頭,默默的跟著黎震的步伐往前走,卻怎麼也捨不得把手從他溫熱厚實的掌心抽回。

  一時之間,她也理不清自己對這個男人真正的感覺。

  她只知道,自己像一隻飛蛾,喜歡撲向他外冷內熱的心,喜歡看他臭屁又神采風揚的樣子,除此之外,她會關心他、擔心他,甚至在不自覺中,她養成了為他等門的習慣,然而……

  這是愛嗎?她真的不知道。

  驀地,毫無預期下,黎震首先打破了沉默。

  他說話還是一樣地直截了當。

  「我想了很久,覺得你雖然不是什麼出色絕倫的大美女,跟我之前選女伴的標準差滿多的,但……也還好啦,不至於帶不出去。」黎震邊講邊不自在的猛抓頭。

  天哪,約女人對他而言原本是多麼輕鬆自在的事,怎麼今天……面對這個有個性的小土蛋,他竟然害怕她會拒絕?

  「而且……嗯……重點是,住在一起的這段日子,跟你相處起來的感覺很自然,你願意包容我;不記恨又懂得知足……我想,或許……我適合的就是像你這樣的女人,我們可以試著在一塊兒。」

  「呃……」

  齊雅菲在心頭咕噥了句,這樣的表白未免跟浪漫兩個字離得太遠了吧?

  見她沒答腔,他輕咳了聲,繼續說道:「既然主動開口了,我就會把你之前跟我說過的話記在心裡,盡量調整自己,好好的跟你在一塊兒。」說到這兒,他頓了頓,「不曉得你有什麼想法?」

  幸好路燈不夠亮,否則齊雅菲將會發現身旁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竟然也會有臉紅的時候。

  「我……我還能有什麼想法?」齊雅菲頭低低的,兩眼只敢直直盯著自己的腳尖,「你牽我的手之前,也沒問我好不好啊。」

  大掌微微使力,齊雅菲立刻被他拉到胸前。

  他俯首以黑眸牢牢的鎖住她,「我希望你明白,我沒有別人以為的那麼喜歡玩愛情遊戲,我是真的想安定下來,能不能請你仔細的思考我的問題,然後認真的回答我?」

  被他這麼一看,齊雅菲心跳加速,連講話都結巴了。

  但她從來就不是會說謊的人,面對感情這麼重要的事,她當然選擇實話實說。

  「你……你要我怎麼認真的回答你嘛!」她皺眉嚷嚷,「在今天以前,你每天不是念我就是跟我吵架,甚至不允許我碰你的東西,我一直以為你是嫌棄我的,我實在不知道你怎麼會忽然想要跟我在一起……」

  黎震此刻的表情顯得很無辜,「我平常有一直嫌你嗎?」

  「有啊!」齊雅菲毫不客氣的嘟著嘴回他一記,「你不是說我笨就是說我煩,像我選擇到基金會上班的事,你不是也覺得我很蠢嗎?」他才要張口反駁,她就搶先一步道:「別否認!就算你沒說出口,當時,我光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

  被逼的走投無路,為了讓佳人息怒,黎震只好硬著頭皮說:「好吧、好吧,我承認我是習慣性的喜歡在嘴巴上貶低別人行了吧?我根本不是針對你才這樣,我是對每個人都一樣。」

  「那你這樣不是很討人厭?」齊雅菲老實不客氣的批評他。

  「我……」被堵得沒話說,黎震不服氣的替自己辯解,「一般讓我看不上眼的下屬,我多半是直接Fire的,哪像你這麼好命,還能站在這裡跟我討價還價啊?就是……」呼,要他親口承認自己在乎一個人,真的好難,「就是……越關心的人,才會越對她雞蛋裡挑骨頭啊。」

  聽他這麼說,齊雅菲心頭一陣竊喜。

  雖然只是一句別人聽起來沒什麼的話,但齊雅菲知道,對於他這個吝嗇在口頭上給別人任何好處的人而言,若不是真心真意,真的很難脫口說出。

  她抬眼斜睨他,故意嗆他,「那你這樣不是很變態?」

  被她鬧得沒轍,黎震索性雙手一攤,做出他自己以前最不屑的行為——耍賴。

  「反正你不是很有愛心嗎?被拋棄的老人、棄兒、流浪狗……屈指算算,也不差我這個大變態了吧?」

  「你——」她嗲嗔的握拳捶他一記。「無賴。」

  「終於笑了啊。」他伸手羞羞她的臉,「那代表你答應了嗎?」

  「答應什麼?」她頑皮地裝傻。

  圈住她的纖腰,讓她的嬌軀與他相貼,「還裝?」

  不再紳士的等她給答案,他猛一低頭,熱烈地吻住她鮮嫩的紅唇,將這沒人品嚐過的甜美滋味狠狠吮入口中。

  這一刻,他是真真切切、很霸道的希望,她這輩子,只能擁有被他擁吻的記憶。

  看著齊雅菲身著休閒T恤短褲的身影在廚房和餐廳間忙碌的穿梭著,黎震心頭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

  他蹺著二郎腿,邊看電視螢幕裡打得難分難捨的棒球賽,邊不專心的偷瞄她短褲底下,那雙勻長嫩白的長腿。

  「到底好了沒啊?」喝口小美人宣稱可以明目顧肝的枸杞茶,他終於坐不住的往廚房走去,「烤個肋排需要那麼久的時間嗎?豬仔該不是現殺的吧?」

  習慣了看電視時,有個軟綿綿的「抱枕」自動偎他胸前,害他現在忽然恢復一個人看電視的光景,變得好不習慣,連緊湊的棒球冠軍賽,都引不起他半分的興趣了。

  唉,難道他真的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被牢牢的套住了嗎?

  話雖如此,哀怨的他仍然自動自發的移動雙足往廚房邁進。

  嗯,他好喜歡看她為他忙碌的樣子,那會讓他覺得自己變得很重要、很驕傲、很幸福!

  齊雅菲忙碌地調整烤箱的溫度,沒時間回頭招呼他,只是緊張地問道:「怎麼,你肚子餓了嗎?番茄濃湯已經煮好了,你要不要先喝一點?烤肋排是我的拿手菜,只是誰叫你把烤箱的說明書弄丟了,我跟你的烤箱又不熟,光摸索它的性能就摸索了好久,只好委屈你再忍忍嘍。」

  雖然齊雅菲整整比他小了八歲,但在家居生活上,她卻像疼孩子似的呵護他。

  沒辦法,從小家裡凡是女人家該做的事都歸她負責,照顧爸爸照顧慣了,現在換成情人,她一樣得心應手。

  烤箱裡的肋排接近完成階段,齊雅菲靈活的轉身,拿起洗好的迷迭香切成碎丁,準備待會撒在肋排上提味。

  她邊忙,嘴巴卻沒閒著,「湯已經端到餐桌上去了,你先拿碗去餐桌上舀湯喝,你還是趕快離開廚房,免得受傷!」

  「對了,我知道你喜歡吃起司蛋糕對不對?」她邊說邊洋溢著幸福的笑意,「你要不要開冰箱看看,我親自烤的起司蛋糕如何?」

  趁她彎身取調味料,明知這樣很幼稚,黎震還是忍不住像個大孩似的從背後圈住她。

  這一抱,立刻惹來美人兒大大的抗議,「哎呀,幹嘛啦,再鬧你的肚子就真的要鬧空城啦!」

  「誰叫你故意穿那麼低胸的T恤誘惑我?沒想到你看起來那麼嬌小,可是該有的都沒有少哦。」說著,他不安分的雙手已悄悄襲上她胸前的丘壑忘情地揉捏著。

  天曉得自從跟她在一起之後,除了接吻以外,若再要深入,她總是哇啦哇啦地制止他,說什麼怕老爸生氣、怕人家覺得她不檢點,害他整整兩個月都過著沒有性生活的生活。

  拜託!這完全是兩個人之間的事,跟別人有什麼關係啊?

  不過,他一向喜歡有挑戰性的事,他十分相信,自己很快就能突破她的心防,再下一城。

  就像現在……

  來個出其不備的偷襲,黎震覺得自己很有機會。

  以雙手圈住她纖細的腰身將她抱起坐到旁邊的櫃子上,黎震不理她的抗議,先以熱吻將她的理智燒得昏沉,再悄悄摸進她的棉衣裡,等她發現已被他攻城掠池時,早已來不及反抗。

  「你這個人很惡霸耶,」她拍打著他不安分的大手,「什麼時候把手伸進人家衣服裡去了!」

  跟她在一起久了,摸清她心軟又感情用事的個性,他不自覺就常常用裝無辜這一招來矇混過關。

  「我也不知道,它自己就不小心伸進去啦。」

  「不行啦!早就跟你說過不行了,你還違規?」齊雅菲死命將他的手往下拉,醉人的粉紅一路從她的粉頰蔓延至全身。

  哇,真是該死的好看!

  蠻性一起,哪管她那什麼勞什子的規定!反正他老早就覺得規定不合理了,他要趁這個大好機會革除不合理的陋規!

  「雅雅,」他低聲誘哄她,「你已經成年了,你愛我,我也愛你,我們又不是放浪的一夜情,在充分的理智下,彼此有些親密的關係,也是很正常的呀,有什麼好覺得丟臉的呢。」

  「我……」被他吻得全身虛軟,齊雅菲的腦袋早就糊成一片,我了半天,只能勉強堅持一下微弱的立場,「我還是覺得這樣不……不太好。」

  「哪裡不好?難道你不愛我嗎?」

  「愛呀……可是……」

  「沒有可是,雅雅,你聽著,我真的、真的很想要你……」

  「那……那……」

  她那猶豫的軟噥嗓音勾起黎震些微的罪惡感,好像自己又再一次利用了她的善良和心軟,來達成他滿足個人私慾的目的,讓他覺得自己跟那只誘拐小紅帽的大野狼沒兩樣。

  呃……他必須承認,跟她的純真比起來,自己真的好卑劣哦!

  坦白說,抱她在懷裡的感覺,真的不是以前哪些女人可以比擬的。

  他對她的需求是雜揉著心靈層面的,讓這樣的親密行為不再顯得空虛,不再只是一種生理層面的發洩,反而是讓心頭的愛意淬煉的更加濃烈。

  那種踏實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終於補滿了心頭一直空缺了一塊的缺口。

  所以話說回來,他也不是真的那麼色啦,只是要放開她,真的讓他很捨不得就是了。

  不過……反正來日方長,多給她一點時間去適應也沒什麼損失,這次就點到為止,暫時放過她吧。

  黎震為她拉妥被他弄縐的衣服,邊嘟嚷著,「算了、算了,你既然還沒準備好就算了。」

  算計人的本性不改,他裝出一臉失望的表情,存心誘發懷中女人的同情心,好為自己的「下一次」鋪路。

  見他的表情,齊雅菲十分不忍,委屈地咬著下唇,小小聲地道:「對不起嘛,我……我……我只是緊張,我……我……我其實也沒說不肯啊!」

  他很「正人君子」的拍拍她的肩,安慰道:「沒關係,我不也希望你緊張,等你心理做好完全的準備,再說吧。」

  「震……」

  「嗯?」

  滿心等著小女人在愧疚滿盈之下,會脫口給個「好日子」不遠的承諾,黎震的心情實在好到不行。

  誰知道——

  「你剛才感覺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哦,你已經跟很多女人練習過了厚?」水般溫柔的眸子帶點哀怨的意思瞅著他。

  哇咧,女人終歸是女人,即使她再單純、再愛你,還是無法從女人天生愛嫉妒、愛翻舊賬的魔咒裡跳脫。

  所有的柔情蜜意瞬間清醒,黎震只好盡量在她面前將他跟客戶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發揮到極致。

  「你不是常常說我比你聰明?」

  她柔順地點點頭。

  那全然信任的眼神讓他更有信心說服她,「那就對啦,聰朋的人很多事情不用練習就會了,而且電影電視中不是常常都有演,看多了,要進入狀況,對我還是難事嗎?」

  「是哦?」

  他張大眼睛直視她,「我說的話還需要懷疑嗎?」希望過多的眨眼次數不要洩漏他的心虛。

  不等她反應過來,他立刻轉移話題,「那個肋排到底好了沒啊?我都快餓死了!」

  「肋排?」對對對,肋排還在烤呢!她連忙滑下餐櫃,衝到烤箱面前。

  「都是你啦,被你魯了那麼多時間,肋排不知道烤焦了沒!快走開,我趕快打開來看看!」

  真是個心緒單純的可人兒。

  以前他總嫌她笨,現在想起來,他的心思已經夠複雜了,複雜到連他自己都覺得煩的地步,有個單純的人兒相伴,未必不是為自己的生活多留一塊淨土呀。

  陪著她在廚房摸來摸去,即使幫不上什麼忙,黎震卻深深知道,選擇她,他沒有後悔。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9 00:12:46

第九章   

  夜深了,齊雅菲一個人抱著零食窩在沙發上看電視。

  跟黎震在一起到今天剛剛好滿三個月,雖然他依然大男人到不行,可是,他對她呵護有加也是事實。

  早上會提早出門送她去上班,她在工作上遇到挫折的時候,他會把自己的工作經驗跟她分享,她又不小心出現婦人之仁的時候,他也會嚴厲的糾正她,教她自我保護的方法,假日會盡量把工作帶回家做,好多陪她一點……

  他疼她的方式一點都不肉麻,但是非常實際、非常踏實,雖然有時滿腦子浪漫思想的她會滿臉黑線,不過,大致上……受保護的感覺還是挺不錯的啦。

  但是,不可諱言的,他真的好忙哦!

  最近是企業結賬的旺季,有時候,他甚至得忙到凌晨才回家,她打電話去的時候,他甚至連跟她說句話的心情都沒有,只會不耐煩的三言兩語打發她,讓她覺得自己的地位根本完全跟他的工作不能比。

  抬頭瞄一眼時鐘……十點多了。

  好無聊,不曉得他什麼時候才要回家……今天是Friday Night,下班前大家都在計劃著精彩的夜晚呢,只有她,居然得孤孤單單的待在家裡頭,好可憐哦。

  小小掙扎了下,手癢的齊雅菲還是拿起電話,撥了他辦公室的號碼。電話才響一聲,立刻被接了起來,熟悉的低醇聲音清楚的傳了過來,稍解她寂寞的心情。

  「雅雅,有事嗎?」

  她撒嬌地道:「好厲害,你怎麼知道是我?心電感應嗎?」

  他已經忙到快吐血了,她還在玩?

  不過話說回來,比起她歷任女友,她算很聽話的了,他說忙,她除了抱怨幾句,總是不吵不鬧體貼的在家等他,讓他不用在強大的工作壓力之外,還待面對另一半的冷言冷語。

  想到這兒,輕吁口氣,他沒有直接將電話結束,反而將話機夾在耳邊,邊忙工作,邊捺著性子陪她說話,「呆子,是有來電顯示。」

  「哦。」魔羯座就是魔羯座,真是有夠沒情趣的。

  「有事嗎?」

  「你有吃晚飯嗎?」

  「忙得要死,哪有空吃啊!」

  「不吃飯怎麼行,」她在電話這頭哇哇叫,「這樣忙,遲早會得胃病的你知不知道?忙歸忙,還是要顧身體呀……」

  真是的,一分心,害他計算機按到哪裡都搞不清楚了。

  得快點結束電話才是上策。

  「雅雅,我現在真的很忙,你自己乖乖先去睡覺,不要煩我,知道嗎?」

  「你覺得我很煩嗎?」

  「有一點。」

  「哦。」真是有夠老實的,難道他一點也不擔心她會傷心嗎?「那……拜——」

  跟一個工作狂對話真是沒意思。

  不過……嘿,有了!齊雅菲彈指一笑。沒關係,自得其樂的事她最厲害,看著好了,他不理她,她還是有辦法找到樂子的。

  聽說台灣號稱是全世界工時最長的地方,看來還真的一點都不為過。

  十一點半,從玻璃帷幕望進去,辦公室裡頭的人還個個低著頭,專心做著手中的事情。

  天哪!一天工作超過十五個小時,他們都不累哦?

  「叮咚!」清脆的門鈴聲在這個時候響起,惹來辦公室裡每個人的注意。

  齊雅菲向數十雙朝她行注目禮的眼神回以友善甜美的微笑。

  一個好心人率先起身幫她開門。

  「小姐,你找哪位?」

  「我找黎會計師。」

  「呃……你找他有什麼事?有跟他預約嗎?」這個小姐難道不知道在這種時候來找他們老闆,簡直是找死嗎?

  齊雅菲沒有察覺對方臉上有點尷尬的表情,逕自朝他提起手中的購物袋,「他晚上沒吃飯,我做了三明治來給他吃。」

  職員甲摸摸頭,回頭跟同事面面相覷,「要讓她進去嗎?之前……」

  他可沒忘記,之前很多不自愛的女生在沒預約的情況下自己跑來,得到的下場有多淒慘。

  單調的工作中忽然跑出個小意外,大家都很願意參與討論,現場的氣氛忽然變得鬧哄哄的。

  「可是……這個女人……嗯……不太像吧?」

  「是啊,老闆之前的女人可是個個……」說話的男人邊以雙手誇張的比出女人的曲線,邊以懷疑的眼光看著穿休閒服、牛仔褲,腳踏球鞋且脂粉未施的她,然後搖搖頭,「這個……實在差太多了。」

  「唉,會不會是老闆家的女傭啊?要不然怎麼可能這個時候穿成這樣來幫老闆送點心?」

  「對啊、對啊,有可能哦,搞不好是老闆叫她來的!」

  甜蜜的微笑頓時僵在臉上,齊雅菲悄悄檢查自己的穿著打扮。

  難道,她的樣子看起來真的有那麼寒酸,那麼見不得人嗎?還有,在她之前,究竟有多少女人來這兒找過他?而她跟那些女人比起來,是不是的確相差太多大多了?要不然,這些有眼無珠的傢伙,又怎麼會污辱人的把她當成他家的傭人看待?

  一大堆問號爭先恐後的在她頭頂上冒出來,即便她本身從來不是個以貌取人的人,即使她的穿著打扮向來以舒適為優先考量,從來不喜歡追逐流行時尚,但眼下這麼活生生的被一堆人將她和那些「過往」評比著,她卻難免失措。

  於是,她開始慎重的考慮著是不是應該趁現在趕緊落跑,免得給黎震丟臉。

  畢竟,他雖然喜歡她帶給他的溫柔撫慰、喜歡抱她逗她,卻不代表他就願意將一個如此平凡的女友公諸於世啊。

  再說,他這個人最愛面子她是知道的,萬一她的造訪在他眼中真的是來丟人現眼的,他一定會氣瘋!

  「小姐,不然你進去好了。」為免眼前的女人真的是老闆叫來送消夜的,大家決定先放她進去再說,不過,未免無端惹禍上身,大夥兒還是事先為自己留了後路,「但是,萬一黎先生問你是誰放你進來的話,你千萬不能指認出我們任何一個人,知道嗎?」

  既來之則安之,這個三明治她放了很多新鮮的好料,若是再拿回去,不是很可惜嗎?

  而且,她溫柔外表之下的倔強也在此時此刻繃出來慫恿她……

  她也很想知道,黎震到底是怎麼看待她的?是像在人群後一樣的保護她,還是……跟他們一樣?

  用力的點點頭,在這群人以眼神示意下,齊雅菲懷著忐忑的心情往黎震的辦公室走去。

  輕敲兩聲厚厚的木門後,她帶著淺笑將門轉開。

  「震……」

  「是你?」他的臉色陰沉又難看。「怎麼這個時候跑來?」

  「我……你沒吃晚餐,我來送三明治……夾了你最愛的番茄和熏雞肉片哦。」

  「你!你是存心給我找碴啊!」他忽然離開椅子站起來,「明知道我很忙,你為什麼一定要這個時候來打擾我呢?」

  「我……」心好痛,撕裂般的痛,「我……對不起……我馬上回去……」

  他低吼,「你給我立刻回去,不准多待一分鐘。」

  放下三明治,她連頭都沒抬,拔腿便朝大門飛奔而出。

  羞憤的淚水在出了大門後,便滾落面頰。

  原來,他真的跟他們一樣……

  她縮在樓梯間大哭,不明白她的初戀,也是讓她投入全部的男人,為何如此糟蹋她的真心……

  「雅雅,你真的還要繼續請病假嗎?」怡玲看著好友,還真有種清官難斷家務事的感覺。

  本來,前天晚上雅雅哭著來找她的時候,她是完完全全站在雅雅這邊,咬牙切齒的痛罵黎震,把他罵得比豬八戒還不如,但經過這幾天,她的立場卻又嚴重的動搖了。

  這絕對不是她小玲子不講義氣不夠朋友哦,而是因為……這幾天,黎震天天都到基金會來找雅雅,早上一趟、下午一趟、晚上一趟,只差沒把基金會的門檻給踏破。

  見他從那個打扮一絲不苟的體面男人漸漸變得胡碴也冒出來了,發膠也不抹、領帶也不打了,她的心又不是鐵打的,老早就心軟了。

  天曉得今天早上,當他面色沉重的拜託她,「怡玲,如果雅雅有跟你聯絡,請你一定一定要告訴我,她在台北沒有半個朋友,我真的非常擔心她!如果再繼續找不到人,我真的要報警了。」當時她真的心虛到不敢抬頭看他。

  齊雅菲頹喪的將自己縮在榻榻米角落,不發一語。事實上,她這幾天一直都是如此。

  怡玲受不了的搖搖頭,「雅雅,不是我說你,就算是吵架,你也應該給對方一個為自己申辯的機會吧?平常看你沒半點脾氣,沒想到拗起來,比任何人都可怕!」

  她悶著頭,負氣說道:「有什麼好說的?他既然看不起我,覺得我見不得人就拉倒,我對婚姻很有憧憬,才不當任何人的地下夫人。」

  「你……你確定一點機會都不給他嗎?」怡玲無奈的在她面前坐下,「我不明白,你真的可以因為這樣一件事就完全不愛他了嗎?」她終於忍不住脫口道:「不是我替黎震說話,而是這幾天看到他那種心力交瘁的樣子,我真的很不忍心。我大姐也在會計師事務所工作,我知道現在真的是最忙碌的月份,我大姐還常常忙到睡在公司裡,你忍心讓他為了你,蠟燭兩頭燒嗎?」

  「我……我……哎呀,我不知道,反正你不用擔心他,他過一陣子很快就會好的啦。」說著說著,齊雅菲索性把臉埋進膝蓋裡,當一隻逃避現實的小鴕鳥。「他長的不錯,又有身份又有錢的,一大堆女人願意當他的女朋友,不差我這個見不得人的土包子啦。」

  「真的嗎?」想到黎震看起來好像好幾天沒睡好的黑眼圈,怡玲對好友的話感到半信半疑。

  「真的啦、真的啦。我真的不算什麼,他會找我只是……只是沒人幫他放洗澡水、沒人幫他弄早餐、沒人幫他整理家裡而已,才不是因為真的愛我!」

  她煩躁的快要語無倫次了。

  真的不是她心狠,不是她不心疼他,只是……他那天的反應真的是讓她太下不了台了嘛,門也沒關,一大堆人都眼睜睜的看見她被罵了!而且別人看低她就算了,連他也嫌她見不得人、迫不及待的趕她回家,難道因為愛一個人,就要任對方糟蹋自己的自尊嗎?

  她一直以為兩個人在一起之後,他會因為愛她而變得比較尊重她,不再這麼不顧她的感覺,沒想到他依然跟她第一次見到他時沒兩樣,一樣的趾高氣揚,一樣的以為對她好是一種施捨。

  他以為她是他無聊時才去逗逗的寵物嗎?

  她可以掏心掏肺對一個愛她的男人好,但如果對方不把她的付出當一回事,她才不要繼續干蠢事咧。

  見她還在嘔氣,嘴巴都快說破的怡玲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幸好手機適時響起,她可以暫時脫身。

  不料,接起電話還不到十秒,她立刻尖叫出聲——

  齊雅菲作勢將雙耳摀住,「臭玲子,你幹嘛啦,想把人家耳朵震聾啊?」

  「別鬧了啦!」怡玲衝上前死命拉起她,「黎震打電話來說,你老爸出車禍了!」

  「啊?老爸出車禍?」

  只愣了三秒鐘,齊雅菲一改方才病懨懨的樣子,跑得跟飛一樣,隨便收拾一下,便拔腿往車站沖。

  她在心頭把所有的神佛都求遍了,只希望老爸一定要跟她離開的時候一樣聲如洪鐘,一樣會咧著嘴對她大叫臭丫頭……老天爺,老爸是她從小到大唯一的依靠,最大的精神支柱啊。

  驚恐在她血液裡飛快的流動著,此時此刻,她真的好想有個人能依靠……而黎震是個擁有鋼鐵般意志的男人,若他在身旁,她相信,他一定能夠穩定她失措無助的心。

  但,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這個男人已經不屬於她,也或者,他從來就沒有真正屬於她。

  認清事實,抹乾淚水,她只想盡快飛回父親身邊,陪伴父親度過難關。

  徘徊在外科手術室門口,齊雅菲簡直快把這段走廊的地給踩塌了。

  不是說只是外傷而已嗎?可是老爸進去已經超過八個小時,時間拖得越久,她就越來越沉不住氣,許多負面的意外狀況在她腦子裡萌生,攪得她心裡慌得想撞牆。

  偏偏都已經這個時候了,她還得捺著性子來安慰人……

  「嗚,雅雅,你說,你阿爸會不會怎麼樣?他進去已經渾久了吶,你朱道嗎?聽說他送進來的時候全身都是血,不曉得到底可不可以撐得過去,嗚……」

  「黎媽媽,放心啦,我相信我老爸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

  「你阿爸今的是一個大好人……雖然說他嗓門有大一點,但是他真的渾照顧我說,如果他真的怎麼樣,我……」

  齊雅菲瞭然的拍拍她的肩。

  「不要擔心,應該沒問題。」

  她明白,爸爸跟黎媽媽因是隔壁鄰居,彼此互相照應,二、三十年來,也培養出一種超越男女之情的深厚感情。

  像她現在住台北,黎媽媽每天都會到齊家去幫老爸洗衣服、煮三餐給他吃,老爸也會不時到黎家巡一巡,偶爾也幫忙修個壞掉的燈泡什麼的,每天早上,兩個人甚至還約著一起去爬山散步,有時想想,他們之間的情誼,或許比有些夫妻更像一對老來伴……

  她可以理解黎媽媽的心情,只是……老天,她也哭得夠久了。

  「嗚嗚嗚,我只要想到壯得像頭牛的他,現在一動也不動的躺在病床上,我就心渾痛,他雖然七十出頭了,但是平時上山下海都還難不倒他,我們昨天還跟一群同鄉去走那個什麼步道,我實在無法相信昨天還活跳跳的他,現在……」

  頭好痛。

  她真的快受不了了,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安靜,她真的好想尖叫!

  「媽,你的嘴巴稍微停一下行不行。」一個威嚴而熟悉的聲音驀然響起。「大家的心情都不好,你這樣一直吵,只是讓大家都更煩而已。」

  是黎震!

  齊雅菲驚愕的將臉轉向他,感動、尷尬及心虛的情緒同時在胸口撞擊著,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一出聲,現場的情況好像立刻就被鎮壓住……至少,一直哭個不停的黎媽媽,已經哭聲漸歇。

  「我也不是故意要煩大家,我只是……」黎媽媽靠在兒子身上,邊用手中擦乾眼淚,邊哽咽的說。

  「我知道。」

  黎震伸手抱了抱母親,一雙疲憊又似乎釋然的黑眸卻緊緊追隨著齊雅菲那迴避的眸子。

  他看起來真的好頹廢!

  怡玲說的沒錯,她的任性真的把他給搞慘了。

  他向來是一個很嚴謹的人,平時的他,只要步出房門,就一定是全身上下打扮的整整齊齊、無可挑剔,她從來沒看過眼前這種隨便,活生生像是剛睡醒就出門的黎震,難道……他無心於外表是因為她?難道,她當真錯怪他了嗎?

  好不容易哄任母親,黎震開始想辦法將她支開。

  「媽,我凌晨兩點多從公司離開後,就連夜開車下高雄,早餐還沒吃,麻煩你去幫我買點吃的,和一瓶提神的飲料好嗎?」

  「好好好,我現在就去。」一聽寶貝兒子覺也沒睡、飯也沒吃,黎媽媽顧不得哭花的臉,連忙起身往外走。

  這下可好,病房外就剩下他和她兩人,黎震又分明是故意的站定在她面前,齊雅菲就算不想面對他都不行。

  「你……你……你來幹嘛?」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不讓她的臉故意轉向別的方向,「那你又是幹嘛?」

  迎向他銳利的眼讓她覺得更加心慌,「我又沒怎樣。」

  「沒怎樣?」他這幾天為了找她,簡直快把台北市給翻過來了,她竟然還敢說沒怎樣?他真想把她抓起來痛打一頓小屁股。

  「看我為了你工作也不能好好做,覺也無法好好睡,你就比較高興了嗎?我一直以為你比別人乖巧、比別人貼心,更比別人懂得如何對我好,沒想到你竟會來這一招,把我搞得慘兮兮的!」他憤怒的握緊拳頭。

  聽他把罪全都推到她身上,齊雅菲也覺得無法忍受的出言反駁。

  「是你先過分的,我受不了,才會想離開你,你幹嘛把自己說的跟聖人一樣?」

  黎震的眉頭擰得死緊,「我過分?好吧,我承認我那天的口氣是差了點,但難道你不知道我的個性嗎?我一忙起來就是這副德行,你為什麼突然跟我計較起這些來了呢?」

  齊雅菲的身形雖小,但她昂頭逼視他的樣子卻十足顯示出她有多麼生氣。

  「你少避重就輕了……你……」想到當晚的情景,齊雅菲心頭仍難掩那種被羞辱的氣憤,熱淚忍不住往上湧,「你那天,明明……明明就是覺得我讓你很丟臉,所以才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吼我,毫不留情的把我趕回家!」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啊。」

  「你還裝?」齊雅菲氣得指著他的鼻子,「我知道我比不上你以前那些婀娜多姿的女朋友啦,你那些下屬看到我邋裡邋遢的,竟然以為我是你家的女傭,而你呢?你居然跟他們一樣,覺得我帶不出門,覺得我見不得人……」

  他的嗓音是危險的低柔,「告訴我,哪個人這樣說你的?」

  「反正他們說跟你說有什麼兩樣?你們都是同一夥的,一樣狗眼看人低啦。」

  「看著我。」他大手有力的攬住她的纖腰,將她的柔軟貼向他。

  她故意違反他的命令撇開頭。

  他只好出手使力鉗住她的下巴,讓她不能亂動,「我說看著我。」

  「你到底要幹嘛啦!」

  「記得我選擇要跟你在一起的那一天嗎?我很清楚我為什麼選擇你,你沒有艷冠群芳的美貌,甚至沒有過人的學歷背景,你跟我以前選擇女友的條件相差足足十萬八千里,但既然選擇你,代表我對自己需要的女人有了頓悟,而既然有了頓悟,我黎震是何等驕傲?又怎麼會否認自己的選擇呢?」

  原本情緒高昂的她被他認真至極的表情給震懾住了。

  「可是你那天……」

  「我承認我口氣不好忽略了你的感受,但那天,我絕對是出於好意!」說到這裡,他原本嚴厲的眼神和語調都和緩了些,「雅雅,你用點大腦想想,時間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在外頭遊蕩很危險、而辦公大樓中又只剩下我們這一層有人,你坐電梯也很危險,而你置自己於危險之中,我又怎麼能不急、不擔心?」

  他說到這裡,她已經內疚的快死掉。

  她真的太蠢了,竟然這樣辜負他的好心。

  「還有,你在台北完全沒有親戚、沒有朋友,你又是在三更半夜從我眼前跑掉的,你就這樣平空消失,真的差點把我逼去報警了你知不知道?」

  「震……」她開始拉扯他的衣袖,嗓音嗲的足以將他的心融掉。「我……我對不起,真的一千一百個對不起嘛,你說的沒錯,我真的太笨了。」

  每次看到她乾淨到不染纖塵的眸子,他就知道自己再多說什麼也是白搭!

  因為,他可以肯定她不是愛耍心機的那種女孩,她也不是故意要把他弄到失魂落魄,她沒這麼多複雜難解的心思,她只是……不小心。

  「我跟你保證……」她邊偷瞄他,邊舉起手倌誓旦旦地道:「以後不論別人怎麼說,我絕對不亂發脾氣、不鬧失蹤……我如果再這樣,我就……」

  失而復得讓他很快就重新接納她,「就怎樣?」

  「我就……」她很努力要彌補自己的虧欠,「每天烤你最愛的肋排和每天做不同口味的蛋糕給你吃。」

  他卻只是沒興趣的搖搖頭。

  「那我……你工作忙的時候,我絕對不吵也不囉唆,我……」

  「不夠、不夠!」他故意板著臉逗她。

  「那怎麼辦?」

  他開恩似的丟下一句,「這樣好了,讓你欠一次隨便。」

  她目瞪口呆地望著他,「什麼意思?」

  「就是我要你幹嘛,你都要『隨便』我,不得反抗哦。」

  他壞壞的笑容讓她馬上把思緒跳到那檔事上!

  俏臉瞬間燒紅,「爸爸還在手術房裡,你竟然還敢亂講話!」

  「放心,不會有事,我已經請醫界的朋友關照過了,只是有幾處比較嚴重的撕裂傷需要仔細處理,一方面避免發炎,一方面也為了將來的外觀著想,所以手術時間會稍微長一點。」

  談起正事,他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正經八百,「還有,肇事者的賠償金部分我也談好了,醫藥費和齊伯伯後續休養所需的費用你都不必擔心了。」

  在處理正事上,他處變不驚、有條有理的能力的確比她強多了。

  放心的將臉枕向他寬厚溫暖的胸膛,齊雅菲放心似的呢喃了句,「有你真好。」

  有了這句話,就算再累,黎震也覺得值得了。

  以前凡事總愛拈在手心裡算過來算過去,等確定劃算了才會出手,但這會兒,黎震又有了個新的領悟——有時傻傻的做,或許能得到的會遠比自己以為的多太多、太多。

  一種深深的感動湧上心頭,猛一俯首,他迫不及待的印上她嫣紅的櫻唇……

  啊!品嚐到這份熟悉的甜美,真是說不出的滿足呀!

  走廊另一頭正提著兩大袋食物和飲料走來的黎媽媽見狀,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他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三十幾歲還定不下來的兒子居然被雅雅這個小丫頭給收服了?

  呵呵呵,原來雅雅也是踮踮呷三碗公哦?

  黎媽媽很快便欣然接受這個意外,她放輕腳步往回走,決定再去繞繞……等老齊醒來,她一定要頭一個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9 00:13:19

第十章   

  經過這一次的爭執,兩人的感情又向前邁進了一大步,加上老爸和黎媽媽對他們兩個在一起的事好像顯得興奮異常,他們的極力撮合讓彼此對這份感情的認定又更加了幾分。

  如往常的,黎震早上順路載齊雅菲到公司,只是在她離車前,他又依依不捨的將她拉回,結結實實的給了她一個綿長的熱吻,才心滿意足的放她下車。

  齊雅菲小心翼翼地藏妥被吻得小鹿亂撞的心跳,低著頭希望自己因激情而染上紅霞的雙頰別被人發現,但愛情的甜蜜卻讓她連走路都忍不住微笑。

  剛踏進電梯門,一個熟悉而久違的身影也跟著閃進窄小的空間。

  「啊?」齊雅菲一臉詫異,「總經理,您不是到美國去處理事情了嗎?」

  皇甫少華仍是一副嘻皮笑臉的樣子,「為了你,我可是三天當五天用,只求能盡早回來呀。」

  「總經理真是愛說笑。」

  電梯門合上,他順手便按了B2的按鍵,齊雅菲見狀,要抬手按十八時,卻被他反手擋了回來。

  「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帶你到一個地方去。我這麼急著回來,正是因為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得不趕快告訴你,免得你以後反過來怪我。」

  齊雅菲不解的看著他,「什麼事啊?而且這樣我上班會遲到耶。」

  「放心,我已經幫你請好假了。」話鋒一轉,皇甫少華臉上的表情雖然仍在笑,說出口的話卻讓她感到不太舒服,「我這麼處心積慮為你著想,不過,看來,還是有點慢了,你和姓黎的感情進展神速,連下個車都難分難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纏綿,也不怕羞?」

  剛才那一幕顯然是被他看見了。

  齊雅菲尷尬的低著頭,實在不知道該回答什麼才好。

  他則繼續說道:「不過,雖是慢了,卻不代表來不及。」

  上了他的車,見他老半天不講話,齊雅菲的心惶惶不安的,她忍不住開口問:「到底有什麼事要告訴我?需要這麼神秘兮兮的嗎?」

  「我要告訴你的這件事,我不希望被公司的其他人聽見。」

  「啊……你要帶我去哪裡?」

  「一個可以證明我說的話的地方。」

  齊雅菲的心忐忑不已,「這件事真的有那麼重要嗎?我……我可以不跟你去嗎?」

  皇甫少華熟練的轉動方向盤,高深莫測地道:「這個秘密跟你的愛人、跟你未來的幸福都有莫大的關係,你確定你真的不想知道嗎?」

  一聽到跟黎震、跟他們之間的愛情有關,齊雅菲當場不再說話。

  經過這段日子,愛情儼然成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即使理智告訴她,她不應該任身旁這個男人載著她駛向未知的地方,她卻無法忍住不去瞭解這個秘密的內容。

  十五分鐘後,賓士轎車緩緩駛進北投的豪宅別墅內,皇甫少華領著她走進華美的雕花大門內,沒頭沒腦的丟下一句,「你放心,在你點頭之前,我是不可能把你怎麼樣的,再說,這裡是我家,還有一個管家,兩個傭人和一個園丁,在這麼多人的情況下,我又能把你怎麼樣?」

  「我並沒有這樣以為。」

  「那你為什麼站在門口,遲遲不敢踏進來?」

  深吸口氣,按捺下自己心頭的惶然,齊雅菲仍是踏出了步子。

  黎震要是知道她跟皇甫少華單獨來到他家,一定會氣壞了吧?可是眼下她實在管不了那麼多,她只想趕快知道他口中的秘密指的是什麼,他那只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無心觀賞宅內的古董擺設,齊雅菲一坐定在客廳的沙發上,劈頭就問:「這裡沒別的人,可以請你不要吊我胃口了嗎?」

  顯然是早有準備,皇甫少華在她身旁坐下後,從桌子底下的抽屜內拿出一本照片簿,直接翻開。

  他伸手指向一張微微泛黃的照片,「你看,這張照片中的男孩長得像我嗎?」

  齊雅菲在他的指引下傾身仔細看照片,再抬頭看看他,「的確是你,但那又怎麼樣?」

  這人到底是怎麼搞的,吊足她的胃口,還不讓她進公司上班,只是請她來看他小時候的照片嗎?

  「別急。」他氣定神閒的,又將照片向後翻了幾頁,「你看看這張,這個抱著我的人是我父親,我小時候,他因為生意常在各地奔波,但只要一有空總愛抱著我玩。」

  齊雅菲簡直快抓狂了,她已經控制不了自己的口氣,「你大費周章把我找來,只為了請我來分享你的回憶嗎?」

  「當然不是。」他看看她,又將照片往前翻,從某個夾頁後抽出一張小小的照片,「重頭戲是這張,來吧,測測你的眼力,看你猜不猜得出來,我父親手中抱的這個小男孩是誰。」

  捺著性子,齊雅菲接過他遞來的照片,仔仔細細瞧上一番。

  這個孩子……是有些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但……會是誰呢?

  看了半天,她只能放棄的求助於他,「對不起,我真的看不出來。」

  皇甫少華接過傭人送來的咖啡,身子往後一靠,掀唇朝她微微一笑,擺足了陣仗,終於願意揭開謎底。

  「他,就是你齊雅菲最親愛的——黎震。」

  「黎震?!」齊雅菲先是愣了會,然後方皺眉問:「你父親抱過黎震,這事,很嚴重、很大不了嗎?」

  她實在不夠聰明到把整件事兜在一起。

  皇甫少華、皇甫英和、黎震……這三個人之間會存在著什麼樣的關係呢?

  聞言,皇甫少華隨即仰頭大笑了起來,「這事不但嚴重,還嚴重到你無法想像的地步。」說完,他的笑意一斂,隨即換上一張異常凝肅的臉,「黎震是我爸在外頭生的私生子,他跟我相差不到一歲,因為一直沒有認祖歸宗,所以才從母姓。你說,這件事夠不夠嚴重呢?」

  齊雅菲做夢也沒想到事情會搞得那麼複雜!

  難怪呀難怪,那次在電梯裡皇甫少華第一次和黎震遇上,明明不搭軋的兩個人說起話來卻夾槍帶棍的,像是彼此之間結了多大梁子似的……

  果然,這個梁子還不是普通的大吶。

  齊雅菲猛喝了一大口咖啡,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些複雜的關係是你們之間的爛賬,我不懂,跟我有什麼關係呢?我愛的是黎震,跟你們皇甫家一點關係都沒有,不是嗎?」

  「你想的未免太單純了!」皇甫少華的語氣轉為激憤,「黎震對皇甫家的人恨意甚深,你確定他不是為了報復我才跟你在一起的嗎?」

  「你……」聽他這麼一說,齊雅菲握著咖啡杯的手開始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但,頃刻間,黎震為了尋她,幾天幾夜沒睡,還一路飛車下高雄陪她的好,立刻稍稍平穩住她的心情。

  她鎮定地道:「這種沒憑沒據的事,你憑什麼亂說?」

  「雅雅,你別傻了!」他激動的抓住她的手,「黎震是何等偏激又何等愛面子的人,自從我們得知彼此的身份後,他就把我當成假想敵,什麼都想贏我!現在發現我在追求你,他豈有不搶的道理?」

  為了說服齊雅菲,他滔滔不絕的提出更多佐證,「如果他不是黎震,如果他是任何一個愛你的其他男人,我都會願意祝福你,但我太瞭解我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了!他根本就恨我,高中時我們念同一所高中,運動會時同樣參加兩百公尺田徑賽跑,他甚至可以為了讓我無法奪冠,而冒著被記過的風險違規用腳勾我,讓我跌得慘兮兮……」

  齊雅菲猛力抽回自己手,憤憤的截斷他的話,「那是對你!」

  「你以為自己可以是例外嗎?你有沒有想過,他是個純粹的功利主義者,憑什麼選擇你……在如此巧合的時間?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電梯那次巧遇之後,他就開始接近你、對你好,對你的態度產生一百八十度的大改變?」

  齊雅菲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只能囁嚅著,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她的思緒被他「有力」的證據攪得一團混亂,該相信他還是相信黎震,她陷入驚惶失措的兩難。

  「聽我說,他只是想用得到你來證明他比我行,來讓我痛苦罷了!你在他眼中只是一種報復的工具,等他覺得玩夠了,就會毫不留情地踢開你,屆時你就算痛苦到死他也不會理踩你的……」

  齊雅菲抱住自己被逼得發疼的頭,承受不住的蹙緊了眉頭,「如果真是為我好,就請你別再說了,一句話都別再說了,行不行?」

  「那麼,答應我,盡快離開他……我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為你安頓好住處,只要聽我的安排,你什麼都不必擔心。」

  她深深閉了下眼,一陣刺痛直椎她的胸口。

  良久,齊雅菲才勉強吐出一句話,「讓我好好想一想。」

  心急的皇甫少華無法接受這個答案,「我已經跟你說了這麼多,為什麼你還執迷不悟呢?事關你下半生的幸福,這還有什麼好想的呢?答應我,理智點!離開他,越快越好……」

  齊雅菲以手勢制止他繼續多說一個字。

  「我說過,讓我好好想一想。」

  語畢,在他毫無防備下,她站起身奪門而出。

  皇甫少華帶著些許歉疚望著她的背影……

  他知道自己讓她傷心了,但……選擇他不是比選擇黎震這種人渣好上一百倍嗎?

  他一切都是為她著想,只希望她能明白才好。

  傍晚時分,被卡在下班車陣當中的黎震心焦如焚。

  就在不久前,他碰巧撥電話到基金會去找雅雅,不料怡玲卻告訴他,一大早有人看見她跟皇甫少華在電梯門口說話後,就再也沒人見到她了。

  換言之,她今天根本就沒進公司,而是由皇甫少華事先幫她請好了假。

  在試圖聯絡她卻遍尋不著她的蹤影后,黎震立刻丟下開到一半的會,什麼也顧不得,便拿著車鑰匙往外衝。

  將所有不尋常的前因後果串連起來後,他不得不猜測:這個皇甫少華不會是因為得不到雅雅,就改用強的吧?

  他早該知道皇甫家全是壞胚子,不該讓雅雅繼續在皇甫少華麾下工作的!

  透過各種方式都聯絡不到皇甫少華,黎震索性心一橫,直接將車開往他的住處。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來到皇甫家時,來幫他開門的居然是皇甫少華本人……

  一看見他,黎震踏步進門,劈頭便毫不客氣的質問道:「雅雅呢?你把雅雅弄到哪裡去了?」

  皇甫少華坐到沙發上蹺起二郎腿,說著不怎麼中聽的風涼話,「怎麼?你是真擔心她,還是若她真的跟我跑掉,會讓你覺得很沒面子?」

  「那干你什麼事?」黎震雙眸噴火,簡直想扁人,「總之她是我的,你休想用這種卑劣的方式將她從我身邊帶走!」

  「什麼卑劣?」皇甫少華怒視他,「說起卑劣兩字,還會有人比你更卑劣嗎?為了報復我,你不惜拿我喜歡的女人開刀,這樣又算什麼?」

  「皇甫少華,我看你的幻想症又發作了,你從來就沒得到過雅雅,她又怎麼能算是你的女人?」

  兩個盛怒中的男人越靠越近,好像恨不得一口咬斷對方的咽喉,交談的音量也越來越大,「姓黎的,撇開我怎麼樣不談,你敢發誓說你不是因為要報復我才追求雅雅的嗎?」

  「我沒你那麼無聊!」

  「你少裝蒜了,你是什麼樣的人我還不知道?就因為我媽不讓你這個雜種進門,高中時你根本是處心積慮跟我念同一所學校,然後處處針對我,處處讓我不好過,像你這種男人追求雅雅還會有什麼其他原因?我用腳指頭想就知道了!」

  「哼哼,」黎震臉色難看至極的冷笑兩聲,「你這個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的浪蕩子,凡事表現不如我還不敢承認,只會一天到晚嚷嚷說自己的失敗是被別人陷害的,就算高中時期表現不好都怪我,那大學呢?研究所呢?你又有那一次考得比我好了?有你這種不知反省自己的少東,我真替浩天集團捏一把冷汗!」

  「書念得再好心地不好也沒用,我知道你已經肖想皇甫家的財產很久了,現在,皇甫家的財產拿不到,就從我喜歡的女人身上下手,黎震,你未免太沒品了!」

  黎震一把扯住他的領口,「廢話少說,雅雅人呢?」

  「不知道……」皇甫少華挑釁的朝他挑眉咧嘴,「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告訴你。」

  結實的拳頭殺氣騰騰的逼近皇甫少華眼前,「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到底把雅雅帶到哪裡去了?」

  能夠把他給惹得火冒三丈,皇甫少華似乎很樂,「就算你找到她又怎麼樣?我已經早你一步把真相告訴她了!你想想看,一個正常的女人會選擇一個玩弄她的男人,還是一個真心愛她的男人呢?」

  「依我看,玩弄她的人是你吧?」

  說時遲,那時快,黎震已迫不及待的揮出第一拳,正中皇甫少華最自傲的完美下巴。

  皇甫少華哪可能白挨這一拳?

  忍住疼,他的拳頭也不落人後的朝黎震的肚子擊去。

  就這麼你來我往的,兩人瞬間便在皇甫家偌大的客廳裡打得難分難解,不知情的人哪裡看得出這扭打成一團的,一個是知名的會計師事務所負責人,一個竟是國內第一大財團,浩天集團的接班人?

  筋疲力盡氣喘吁吁的兩人仍不肯善罷甘休的勒住對方的脖子。

  「黎震,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要不要放過雅雅?」事情到了這種地步,皇甫少華決定稍微將策略改變,「我勸你不必因為想報復我而壓抑自己的虛榮心,你想想看,雅雅跟你之前那些美女女伴根本沒得比,你幹嘛要意氣用事的跟我爭?」

  「你別傻了,雖然雅雅是前扁後也扁,離美女的標準也的確差很遠,但我就是要她!」

  「我認識好幾個模特兒公司的負責人,只要你肯放棄雅雅,我保證立刻找到至少三打以上的美女站在你面前,讓你挑到高興為止。」

  「不是我不讓你,但你確定一定非雅雅不可嗎?從優生學的角度來看,你本身已經夠矮了,要是執意要跟我搶雅雅這個矮冬瓜,那麼,你們兩個生出來的小孩,還能看嗎?」

  「該死!你只比我高六公分就在那裡驕傲個什麼勁啊?高有屁用?要命好才有用,就算你比我優秀又怎樣,你終究當不成正牌的皇甫家少爺!」

  「呸!我不屑!如果我像你一樣,能力不足卻只能抱著身為皇甫家第二代的護身符在外頭招搖撞騙,我寧可去死!」

  原來熱度稍歇的戰爭在彼此毫無控制的惡毒言語下,很快又加溫到達沸點。

  分不輕是誰先動手的,總之,片刻後,兩個大男人又開始把對方當沙包打了。

  就在推倒了一個宋朝青釉描金花瓶、撞毀了一尊水晶觀音像又將客廳角落的歐洲美術立燈電線活生生扯斷後,這場慘烈的大戰終於被一名不得不硬著頭皮闖進來的傭人給打斷了。

  歐巴桑站得遠遠的大吼,生怕受到戰火波及。

  「少爺!黎先生!剛才有警察來詢問我們認不認識一位齊小姐……說有人在附近河邊撿到一個包包,裡頭的證件是一位齊小姐的,而剛才我好像聽到跟少爺回來的小姐姓齊,所以我……」

  兄弟兩人火燒屁股似的從地板上跳起來。

  「警方還有說什麼?」

  這時候,再也顧不得彼此之間糾結了三十年的恩怨情仇,他們一前一後奔出門,只求齊雅菲能夠平安。

  兩個面色如土的大男人頹喪的坐在河堤上,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警方表示在他們來之前,已經派人到河裡撈了半天,都沒撈到東西,由於並沒有確切證據證明齊雅菲真的跳下去了,加上現在天色已黑,顧及搜救人員的安全,他們決定暫緩搜救行動。

  警方離開後,他們倆心情凝重到只能坐在原地發愣,腦袋完全無法運轉。

  不知過了多久,皇甫少華率先打破沉默。

  他的聲音悶悶的,再也不是之前的趾高氣揚。

  「我後悔了。我不該為了想從你手中搶回雅雅,而使用這麼差勁的手段……雅雅這麼單純,她一定是因為我跟她說了那些話,一時承受不住所以才……」他又深深的歎了口氣,「我們從小爭到大……或許是我太幼稚、心胸太狹窄,明明資質就不如你,卻又不肯承認,明明你已經注定進不了皇甫家的大門,我還拚命的排擠你。」

  黎震斜睨他一眼,意外的,他並沒有落井下石的謾罵他,反而低著頭淡淡地道:「彼此彼此。」

  說來有夠諷刺,兄弟兩人在此之前,從沒心平氣和對彼此說過一句話。

  難道人就是這麼執著,非要到失去才肯覺悟嗎?

  「你覺得雅雅真的跳下去了嗎?」

  「我……」被他這麼一問,黎震覺得自己的心簡直是在抽搐。但,憑著一股信念,他仍對她有信心,「我不相信她會丟下我。」

  「可是她的包包……」

  黎震猛搖頭,就是不願相信在經過那麼多事情之後,他和雅雅之間的感情還是那麼脆弱。

  但他卻也無言,畢竟在這種時候,他心亂如麻,根本理不清頭緒。

  驀然!

  「天啊,我的包包……該死,真的不見了!好,完蛋了、完蛋了,證件、信用卡、提款卡、悠遊卡全在裡頭……我完蛋了啦,嗚哇哇,我這麼笨,一定會被黎老頭罵死掉的……」

  這陣熟悉軟甜的聲音如同在死寂的黑暗中劃下一道希望的光,兩兄弟對看一眼後,立刻回頭,並且同時大叫出聲,「齊、雅、菲——」

  「哇!」她尖叫一聲,如同見到鬼般往後大跳一步,「你們兩個怎和會在這兒?!」

  「你又怎麼會在這兒?」

  「我就……就……就……」

  黎震向前一步,凶巴巴的瞪著她,「快說!」

  「我傍晚時回頭去找皇甫少華,打算跟他把事情講個清楚,誰知道一去到那居然發現你們湊在一起嫌我……什麼前扁後也扁、什麼矮冬瓜,我實在氣死了,所以就……」

  皇甫少華也惡狠狠的走近,「就怎樣?」

  「我就……就……就……」她恐慌的瞄了眼凶神惡煞的兩個男人,自知逃不過這一劫,只好全都招了,「那你也知道我還有點繪畫天分,常在基金會畫海報啊……」

  「廢話少說!」黎震氣憤的吼。

  「所以就因為太生氣,我把你們兩個人的車,各用奇異筆畫了一隻生氣的豬送給你們嘛!」

  說完後,她連忙再往後退,繼續招供後半段,「畫完後我心情還是很不好,所以就到河堤邊來散心,散完心後就準備要回家,才發現包包不見了,就趕快飛奔回來找啊。」

  不知該狂笑還是狂怒的兩個男人咬牙互看一眼。

  皇甫少華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不敢相信他心目中柔美可人的小天使竟會幹下這麼恐怖的事兒。

  黎震屏住氣低語,「你……確定你還要她嗎?」

  「不不不,」皇甫少華拱手苦笑,「我決定發揮孔融讓梨的精神,把這個『精品中的精品』送給大哥您。」

  「說真的,趁我現在意志有點鬆動的時候……」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好東西大哥您還是留著自己享用吧。」說完,皇甫少華跑得比飛還快,一溜煙就不見蹤影。

  黎震則是盯著眼前這個拚命朝他傻笑的女人,半晌後,無奈的垂下了肩。

  「老實告訴我,你真相信皇甫少華的鬼話嗎?」

  「半信半疑,不過後來想想,就算你是因為報復他才跟我在一起又怎樣?總之,你對我好是真的,我愛你也是真的,如果最後真證明你是騙我的,也只能認了。」

  「從沒想過離開我?」

  她笑咪咪的偎進他懷中,「捨不得呀……離開你,以後早上誰叫我起床、載我去上班啊?」

  是哦,說到載她去上班……可惡,他待會還得可笑的用一輛被畫上豬的銀色捷豹載她回台北呢!

  但,有什麼辦法呢?

  誰叫她是齊雅菲,一個讓他不小心放下真心的女人。

  這輩子,她不知道還會為他惹出多少可笑的事來,依他看,他還是趁早習慣為妙。

  輕歎口氣,是認命也是鬆了口氣。他將下巴擱在她頭上,緊緊的擁住她,「以後別再亂跑了,我會擔心。」

  「放心,」她甜美的聲音將屬於愛情的承諾說得扣人心弦,「你早在我身上綁了條無形的絲線,不管怎麼飛,我總會回到你身邊。」

  襯著天邊的夕陽,他滿心感動的吻上她的小嘴,很清楚知道這輩子,他都會像現在這樣,緊緊的抱住她——絕不放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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