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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小雀]向誰去告白(愛情有志氣之六)[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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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13 00:04:03
標題:
[蔡小雀]向誰去告白(愛情有志氣之六)[全文完]
向誰去告白
(愛情有志氣之六) 作者:蔡小雀
溫婉美少女遇上冷面酷男舉止連連失常
拋開女性矜持緊追在男人屁股後頭跑!
這可不是她犯花癡,而是他太過奇怪
不是視而不見就是以看白癡的目光看著她
他惜字如金的程度令人不得不甘拜下風
一臉面無表情擺明了拒人於千里之外
烏龍醉酒事件讓她認出他是那個無緣的情人
當初她為了親情不得不親手摧毀他們的愛
以為此番重逢是月老恩賜重續前緣的機會
奈何緣已錯過,她又如何能期望愛情不變
他已是別人的,永遠也不可能回到她身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13 00:04:32
希望有一天藍島出現
『愛情有志氣』系列終於在藍婇的情緣歸宿中,告一段落了,可是真正的藍島夢,才剛剛要開始呢。
其實能夠在澎湖覓一座小島做民宿,是雀子的一個夢想。
就像藍島的中國古宅度假村一樣,有好美味好美味的食物,好美麗好美麗的房間,好完美好完美的服務,好浪漫好浪漫的生活……
每個來藍島的人,都能好好地放鬆身心,歡愉輕鬆地在這兒充電,也許每天什麼事都沒做,只是不斷地游泳、吃飯、浮潛,看電視,笑嘻嘻,這邊逛那邊走,在夜晚的時候看著露天電影,聽聽小小舞臺上的慵懶情歌。
我想要開一間屬於這樣的民宿。
也許有一天我能完成這個夢想,那麼或許它的名宇會叫作「藍島」,一個幸福的,歡樂的,寧靜的,海藍藍的小島。
到時候歡迎大家來與我一同品嘗夢想,笑擁快樂。
最近雀子很認真的考慮要申請安裝第四台,非常想。
雀子在臺北的家是沒有第四台,保持很清新念舊的一種感覺,但是這些日子以來,眼看眾多影集在第四台播放,例如「24-反恐任務」、「六呎風雲」、「黑道世家」、「聖女魔咒」等叫好又叫座的好看影集,我真是心動極了。
還有永遠是第一選擇的HBO,與其他精采的節目,尤其是國家地理頻道與發現頻道,週末還會有一個探討案件研究的節目,這也是我的最愛。
所以,我真的非常非常認真的考慮中……
還有雀子二姊,最近也會在拍賣網站中開始她獨特手工包包店的開張,所有美麗好看、獨一無二的大小包包都是她一針一線親手縫製而成的,每種只限量一個,害我們姊妹們垂涎得不得了。
可是只要跟二姊說想要,二姊就會二話不說為我們另做個好看特別的,並堅持要送給我們,無論如何也不收錢,所以我們也不好意思常常跟姊姊要。
因此姊姊網上手工包包店的開張,對我們而言真是一大福音,因為可以去偷偷標了,嘿嘿嘿!尤其她還會不定時地織手工圍巾、手工帽子、手工毛線手套,以及各種可愛有趣的小玩意放到網站上賣……我們真是太期待了!
二姊,妳什麼時候決定正式開始啊?千萬千萬一定要通知哦!
啊,口水一直流,害我好餓,那我先去嗑一鍋小火鍋好了,嘻嘻。
各位親愛的、可愛的讀者兄弟姊妹們,咱們下一本書見囉!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13 00:04:56
楔子
那是一座被藍藍的天空和大海包圍著的小島。
島上有花有草、有貝殼也有沙灘,魚網和漂浮木與咾咕石牆錯落隔開了一片又一片的綠野,數艘藍色小船泊在岸邊,像是倦極歸來的小鯨魚。
島上有一間年代久遠的中國式老宅,據說沒有人知道是在什麼朝代時建的。
老宅裏住著一對沒有人知道他們身家背景和來歷的俊美兄妹,他們宣稱是這老宅的主人,姓藍。
俊美神秘的藍氏兄妹將老宅規畫為飯店,加上精心的佈置與設備,天然的小島搖身一變為魅力四射的度假仙境,立刻吸引了無數的觀光客造訪駐足。
徐徐的海風輕吹起,沙灘上的紫色牽牛花仿佛也在微笑,戀戀四季盛夏的海島上,愛情,註定在夏天發生。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13 00:05:33
第一章
她的愛情只燃起了一彈指六十個剎那的時光,在最初也是最後的驚鴻一瞥後,旋即像璀璨過後的煙火般,轉眼間消失在沉沉時空浩宇中。
那時,金色的桂花怒放得正美……
是深深愛過,也痛苦地放手。
她永遠記得在最初邂逅時,那一剎那映落在眼底的溫柔。
卻也沒有忘了,他在得知她的抉擇時,那痛徹心扉怒遭背叛的火焰雙眸!
從今以後,我會徹徹底底地忘了妳,像怒火燎原寸草不生那樣地忘了妳!
他沉痛沙啞的低吼聲仿佛還一直回蕩在她腦中。
她驚極心痛的無言以對,因為終究是她先負了他,雖然她有千千萬萬個不願與傷心
她是永遠永遠不會忘了他的。
千年前,一個器宇軒昂的男人僅以一抹淡淡的,若有所待的眼神便帶走了她的心。
千年後,海藍藍且風清清,當她不經意自手裏細補的魚網中抬起頭凝望蔚藍天際時,心中卻多麼渴望可以再見到他一眼。
可是回答她的,始終是這永遠不變的朝朝暮暮、潮來潮往。
然後……夏天到了。
佟至宇藍色手術口罩後的唇緊抿著,深邃的眼眸透著一絲思索。
但是他的大手是堅定的,毫不遲疑或猶豫退縮地執著銳利手術刀,仔細劃開患者的腹部,一旁的護士和實習醫生與麻醉師恭恭敬敬卻難免緊張地待命。
「剪刀。」他語音清晰地開口,「鑷子,準備五CC的藥劑。」
「是。」護士連忙照他的話去做。
在五十分鐘後,他俐落地切除了患者子宮內的腫瘤,迅速而細密地縫合了層層疊疊的皮膚組織。
大功告成。
他對實習醫生點了點頭,隨即結束了手術,到一旁用消毒藥皂洗刷薄手套,再脫掉手套,重新用藥皂洗淨每一根手指。
這是他今天開的第三台刀。
走出手術室,他對在外頭焦急等候的家屬沉穩地道:「手術非常成功,腫瘤清除得很乾淨,請放心,她會好起來的。」他拉下口罩,性感微薄的嘴唇微微往上一揚,低沉好聽的男音有種神奇的安撫能力。「她會在恢復室裏等麻醉藥消褪,大約三十分鐘後會送入病房。」
「佟醫生,謝謝你,真的非常非常感謝你……」病患的丈夫激動得眼眶都紅了。
「不客氣。」他微微一笑,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後,便邁步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他是佟至宇,中外馳名的醫界年輕大聖手,也是北市某大醫院的副院長。
今年二十九歲,高大瘦削,容貌性格,沉默寡言。
待人禮貌而疏遠,氣質冷冷的,但是對病患卻有著絕大的愛心與耐性,自二十四歲學成歸國以來,救人無數。
他可以連續在手術臺站上一整天而毫不疲憊,眼神依舊從容冷靜,手指仍然穩定俐落,但是他今天卻覺得累了。
有一種從骨子裏深深滲出的倦意攫住了他,但是他在走回辦公室的路上,寬肩還是堅毅,背脊還是挺拔,在經過每一位對他恭聲叫「副院長」、「佟醫生」的護理人員時,他的神情還是一樣微笑淡然。
終於他踏進了屬於自己的辦公室裏,他立刻收起了笑容,深沉而徐緩地籲了一口氣。
專業又不失舒適的辦公室裏,一面牆上掛著一幅藍天白雲和大海孤島的水彩畫,那是國際畫壇大師UGW的畫作,是一座名喚「藍島」的小島嶼寫生。
至宇並不特別喜歡畫,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當他無意中在電視上見到關於這幅畫的介紹時,那抹蔚藍碧闊的天空和大海,以及那座神秘又美麗的小島,卻深深吸引住了他的眸光,於是他讓他的財務律師到巴黎投標買回了這幅畫。
每當他的眸光瞥過這幅畫一眼,就像是從畫中得到了莫大的撫慰。
為什麼?
他也不瞭解。
「藍島……」他坐入椅子裏,若有所思地凝視著牆上的水彩畫。
真的如同畫上那樣地美嗎?
藍島
島主兄妹之一的藍婇,綰著黑亮古典的髮髻,身穿粉紅色蝴蝶綢衣,雪白色牛仔褲,揮舞著纖纖小手送別遊艇上的一對璧人。
她的哥哥和嫂嫂即將離開藍島,展開為期一個月的歐洲之旅。
「要玩得開心哪!」她小手圈放在嘴邊笑嚷道。
俊美的藍瑟眉開眼笑,摟緊身旁可愛的妻子,「我們會的。」
「婇兒,妳確定妳一個人可以嗎?會不會太累?或許我們應該等冬天才去度蜜月……」白小紅語氣十分猶豫。
「不行!」藍瑟和藍婇異口同聲大叫。
「可是……」
藍瑟看起來像是快急昏了,「小紅,我們是去年夏天結的婚,妳足足拖延了一年才答應去度蜜月,這次說什麼都不能再晃點我了。」
「但是生意那麼忙,婇兒一個人……」小紅還是不放心。
藍婇粉嫩的小臉漾起一抹甜甜的笑靨,擺擺手道:「大嫂,妳別擔心了,我行的,你們就安心去度蜜月,最好能夠快快有個小侄兒給我抱。」
小紅剎那間臉如其名,紅得一塌糊塗。「婇兒,妳以為我們兩個是去『努力增產、為國爭光』啊?」
「我一點都不介意。」光想到那個畫面,藍瑟笑得合不攏嘴。
「藍瑟先生。」小紅忍不住暗暗捏了他一記,在他皺起臉時咧嘴一笑,「氣質,氣質,請保持你的玉樹臨風。」
「呵呵呵……」藍婇看著哥哥立刻咽下呼痛聲,恢復一本正經的表情時,忍不住笑彎了腰。
果然是一物克一物,太有意思了。
「婇兒,妳這個沒有同情心的,到底是誰的妹子?」他抱怨道。
那還用說?
「我的。」
「嫂嫂的。」
小紅和藍婇不約而同咧開笑臉,躊躇滿志地手叉腰。
藍瑟不禁翻了翻白眼。
他早該知道素來溫婉柔順的妹妹一定會被小紅「近朱者赤」掉的。
「哥,嫂嫂,你們的船該出發了,記得到歐洲的時候打個電話回來報平安。」藍婇止住笑容,溫柔地說。
「會的,妳也要一切當心注意,如若人手不足就重金招聘吧,千萬別累壞自己。」小紅切切叮嚀。
正所謂長嫂如母,她囉唆一點也是情有可原。
「我會的,你們快出發吧。」
遊艇很快乘風破浪,往澎湖本島前進;他們將從馬公機場搭機北上,再轉機飛往歐州……
藍婇靜靜地佇立在海邊,她看著遊艇很快消失在藍色海平線的那端。
坦白說,她從未嘗試過和哥哥分開,並獨挑大樑,可以想見的是,這一個月她將會非常非常地寂寞,尤其沒有小紅,她的日子將會變得分外無聊空洞。
「我應該要適應的,學著有一天單飛,不變成他們的負累。」她這麼告訴自己。
但是身體上的獨立簡單,精神上的獨立卻困難得太多了,就像今天晚上,她得一個人吃晚餐,一個人做完帳本,一個人對著夜色發呆。
「唉……」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藍婇一轉身,驀然發現一名高大嚴肅面無表情的男人站在她對面,他肩上背著一隻沉甸甸的黑色旅行袋,簡單的白襯衫與黑長褲將他一身的剛毅氣息表露無遺。
他在眸光接觸到她容顏的那一剎那,不禁呆住了,但是隨即他便恢復了常態,淡淡地問:「妳是藍島的主人?」
她的身高勉強只到他的胸口,不得不退後了兩步,然後再抬高頭迎視他,漾出一貫的甜美笑容。
「我是。」藍婇微帶歉意地道:「抱歉,我剛才沒注意到你,你是搭交通船過來的客人嗎?」
「還不算是。我並沒有事先訂房,但是我想在這裏住十五天。」
她有一絲為難,「先生,請問你貴姓?」
「佟。」
「佟先生。」他的回答還真簡潔,她不禁一怔。「請聽我說,我們度假村采訂房預約制,非常抱歉,目前的貴賓房間都客滿了,所以這次恐怕沒法為你服務,可以請你先預約,下次再讓我們有機會幫你——」
他不待她說完,冷冷地開口,「我不在乎是貴賓或平民房。」
「可是我們……」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嘩啦啦響亮的落水聲轉移了他們倆的注意力——
初初靠岸在小碼頭的交通船上有幾名當地居民正在陸續下船,但其中一名老先生不小心踏空,滑摔進海裏。
在眾人驚呼聲中,藍婇還來不及反應,但至宇的應變能力很快,他拋下行李想也不想地躍入水中。
「小心!」她心臟沒來由的一緊,一時間緊張過度,渾然忘卻了自己有「能力」助他一臂之力。
至宇劃動雙臂,在載浮載沉的海水拍打中,一把抓住了拚命掙扎嗆咳的老先生,手臂環過他的胸口,將他往岸邊帶。
岸上的人們七手八腳地將老先生接拉上岸,或許是驚嚇過度或吞下過多的海水,雖然老先生被救上岸,卻手腳癱軟地昏了過去。
「快,快點救人哪!」
「那個CPR……」
在眾人亂成一團之際,藍婇擠進人群中,她伸出手掌平貼在老先生跳動微弱的心口上,焦急著就想使用異能醫治與喚醒他。
「我來。」一個低沉的聲音伴隨著濕答答的身影蹲落在她身旁,黑色濕髮還在滴水的至宇輕撥開她的手,熟練地做著CPR心肺復蘇術。
眾人關心地圍了過來,又是敬佩又是驚異地看著這名陌生男人。
「啊,醒了、醒了,阿永伯醒過來了。」眼尖的人發現老先生嘴角溢出水,漸漸蘇醒過來的跡象。
很快的,老先生咳出了更多的海水,長長地緩過了一口氣。
「他沒事了,但是現在身體還有些虛弱,有人開車過來嗎?」至宇抬起頭問道,自然散發出一股領袖發號施令的氣勢。
一名中年人連忙點頭,「我有開車,我來送阿永伯回家。」
好不容易騷動平息後,在一旁看得感動莫名的藍婇忍不住輕聲喚住他。
「呃,佟先生……」
至宇回頭看著他,平靜的望著她,等待著。
「那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還有一間空的員工小木屋。」她頓了頓,隨即補充道:「當然房價會降低很多很多,但是我跟你保證,你依舊可以享受藍島度假村的一切設備與服務。」
他盯著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點頭,「謝謝。」
藍婇從沒有看過像他這樣的男人,惜字如金的程度真是令人甘拜下風。
「佟先生是自己一個人嗎?」她在前頭帶路,邊走邊找話與他聊。
他微微挑眉,「妳還有看到別人嗎?」
她小臉不禁一紅,「對不起。」
不過她心中著實有一絲懊惱。真是的,為什麼要拚命想話題引他講話?而且還問出這麼奇怪的白癡問題來。
她突然覺得自己變得有些怪怪的。
所以她又無預警地做出一件更怪異的事——她完全不能控制自己滿滿的疑惑,因此在下一瞬間閉氣凝神,將念力集中心眼,試圖探尋這位佟先生的點滴底事。
不料,她的探索直直撞上了一堵牆!
怎麼會呢?通常只有兩種情形:如果不是她的異能失靈了,就是他的心牆太固若金湯;第二種情形可能是他道行高深。
「咦?」她忍不住驚訝出聲。
他低頭瞥了她一眼,「怎麼了?」
她有一絲狼狽尷尬地忙擺手,「沒有、沒有,沒事。」
一定是她方才心緒不穩,所以才能力一時失效,因為她在藍島這麼多年,從來沒有遇過道行精深的同道中人,人類體內的「氣」比她以前所感覺接觸到的混濁太多了。
為了化解方才的尷尬,她又開始不能自己地滔滔不絕起來。
「我們唯一剩下的員工小木屋本來是我嫂嫂住的,自從她嫁給我哥哥後,小木屋就空了出來,但是它非常的乾淨舒服,不過也許你會覺得佈置上來講有點女性化,但不要緊,我們還有全新的海藍色床單組和窗簾,甚至籐椅沙發上的布套也可以換……」天啊,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了。
「細節部分可以不用向我詳述,我無所謂。」他輕描淡寫地道。
藍婇可以感覺到自己連耳朵都紅透了,「是。」
在走回度假村的一路上,她沒有再說話,可是說也奇怪,身畔這名高大男人卻像是很習慣這樣的沉默與靜謐,他的神情與氣質總是冷冷的,卻又不會給人高不可攀或驕傲自大的感覺。
「你是醫生嗎?」度假村的大門近在前方,她再也忍不住開口。
至宇微詫地瞥她一眼,「我是。妳怎麼會知道?」
「你做CPR一時態度沉穩、動作熟練,還有你過後還看表測量了阿永伯的脈搏。」
她雖然無法用天生異能探索他的底細,卻可以借著觀察所得瞭解一些東西。
他眼底閃過一抹讚賞,「妳很聰明,觀察力也很敏銳。」
「謝謝你。」她嫣然一笑,青春的氣息襲人而來。
至宇不是不驚豔的,面前的女孩看來很年輕,中國式典雅的裝扮揉合出現代的時尚感,只要是男人,很難不為之驚豔。
但他的反應也僅止於驚豔而已,並沒有想繼續發展下去的欲望。
他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一個女人。
到藍島來是要享受孤寂與清靜祥和的撫慰,他沒有興趣來一段無意義的夏日戀情。
他們緩緩走進度假村,藍婇突然心兒微微一怦,微笑的開口問:「佟醫生,你打算一個人吃晚飯嗎?」
「對。」他很乾脆地道。
唉,友好的表示又被拒絕得這麼徹底,藍婇不禁有些訕訕然。
她這是在做什麼呢?為什麼一反平日的禮貌客套,莫名其妙地問了那麼多問題,做了那麼多平常打死也不會做的事,例如試圖邀他吃晚飯……
藍婇揉了揉眉心,命令自己清醒一點,不能因為哥哥和嫂嫂離開她去度蜜月了,她就變得異常脆弱和神經質起來。
為了彌補方才的一連串失態,她很快邁開步子帶領他來到一問紅頂白牆的小木屋前,秀手往袋口中一摸,鑰匙立刻出現在掌心,她神色不變地掏出鑰匙打開門。
「妳隨時都將鑰匙帶在身邊嗎?」他注意到了。
「是呀,以備不時之需。」她巧笑倩兮,輕描淡寫地回道。
推開了門,屋子雖不大,但屋內擺設佈置令至宇不禁挑高了眉毛。
「比我想像中的好太多了。」他的目光緩緩掃視過中國式紅木衣櫃、紅木桌椅,一張舒服的籐椅沙發,雪白繡紅梅花的大床,還有潔淨的衛浴設備,甚至還有一架電視機。
這是員工的房間?那麼藍島果真猶如天堂,名不虛傳。
「謝謝你的讚美,有什麼需要換過的地方嗎?我們馬上為你服務。」藍婇含笑的問道。
「都很好,不用換了。」至宇將行李袋放在一旁的紅木描金矮櫃上,「我跟妳到櫃檯登記訂房吧。」
「沒問題。」
藍婇告訴自己,這不過是另一個平常的貴客入住藍島,只是另外一段假期的開始。
但這個男人實在不像是泛泛之輩、尋常人物呢!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13 00:06:16
第二章
藍婇是藍島的主廚,加上藍瑟與小紅去度蜜月,她又一肩扛下度假村裏大大小小的管事,這一個晚上簡直是忙得人仰馬翻。
幸虧幾名員工都是做熟了的,所以她指揮若定發號施令得也挺順手,在廚房裏做出一道道喂飽客人身心靈的美味晚餐時,還可以一邊解決其他瑣事。
饒是如此,當她忙到晚間九點半,客人們都陸續吃飽了後,她已經想癱在椅子裏喘大氣了。
「沒想到我的體力也不過如此。」她暗笑自己。
晚風習習,夜色朦朧,她做了一份簡單的熏鮭魚起司三明治,帶著一大杯冰涼的水果茶,經過燃著的綠玻璃圓燈,由漂流木築成的二樓平臺,走到另一邊的沙灘,在一張白色休閒椅上坐了下來。
她舒適地蜷縮起站得發酸的兩條腿,籲口氣地往後躺。
客人三三兩兩,有的在平臺上聽著海洋音樂,邊啜飲著香茶點心靜靜談心,有的則是躺在沙灘上抬頭看著夜空中,那顆顆閃耀眨眼的璀璨星子。
銀河在夏季越發明顯燦爛,那傳說中的鵲橋即將在七夕搭起,為牛郎與織女一年只此一次的相會……
牛郎與織女一年尚且有一次的相會,而她呢?
是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應該早就忘了我了。」她有一絲憂傷地低下頭,握緊手中沁涼的杯子,「不,他恨我,他已經說了要忘了我。」
曾經海誓山盟,也是刻骨銘心,最後緣斷情絕,她面對的懲罰恐怕比想像中的還多吧?
但是藍婇只允許自己哀傷一分鐘,她很快地深深吸了一口氣,回到現實來。
她咬了一口鹹香又濃郁的三明治,緩緩咀嚼著。
今晚的星空真漂亮,好似眾神的眼都笑吟吟地睜開了,凝視關注著這片大地。
「藍小姐。」一個男聲在她頭頂上響起。
藍婇驀然抬頭,勉強咽下一聲無奈的呻吟。
「張先生。」她禮貌地微笑,並對他點點頭。
唉,她還以為今天晚上煩心的事都結束了呢!
昨日入住藍島度假村的某建築業小開張天野,帶著未婚妻說要婚前蜜月,可是打從他看到藍婇後,整個人像是得了失心瘋般,竟把未婚妻甩在一旁,時時想方設法要黏在藍探身邊,乘機大獻殷勤。
現在又給他逮到機會了。
張天野拖了一把休閒椅過來,臉上帶著自以為英俊瀟灑的笑容,深情款款地看著藍婇。
「我今天想了妳一整天。」
藍婇渾身不自在,雞皮疙瘩唰地全站了起來。
「怎麼沒見到你美麗可人的未婚妻宋小姐?」她顧左右而言他。
一提到未婚妻,張天野困擾地揮了揮手,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呃,她……她在睡覺呢,別提她了,殺風景,其實這樁商業婚姻的安排我完全不同意,妳知道我心裏真正愛的是誰。」
誰?他最愛的是自己吧。
「宋小姐溫柔體貼,會是個最好的妻子。」
「請妳千萬別這麼說,我跟她真的沒有感情。」他趕忙大呼冤枉,神情姿態間好似她對他誤會重重。「是她自己要溫柔體貼的,我其實煩得要命呢。」
如果張天野和宋可妮也是當年被毀掉腳上紅線,今日得靠她撮合的姻緣偶之一,那麼藍婇可能一輩子也沒法子完成任務。
她早知道世人的情感越來越複雜且不負責任,男愛男、女愛女,或妳愛我、我不愛你的滿街頭,但是像遇到張天野這樣臉皮老厚的爛胚子,她實在是大開眼界了。
「我還有事要忙,你在這裏慢慢乘涼。」藍婇暗暗歎了一口氣,決定快刀斬亂麻,起身往回走。
張天野如她害怕地追了過來,亦步亦趨地耍浪漫,「如果沒有妳在身旁,我一個人在這裏乘涼又有什麼意思呢?」
藍婇翻翻白眼,老天。
她乾脆加快腳步,來個閉口不談,這時真恨娘親只生給她兩條腿,讓她沒法逃得更快點。
「婇兒,妳明天晚上有空嗎?可否跟我一道共進晚餐?」
真是六月債還得快,她下午脫口而出的鬼話,晚上就溜回來撲向她了。
「很抱歉,我很忙。」她略感苦急地望著前方中國古宅的大門,怎麼突然變得那樣遠?
「我保證妳不會後悔的,和我共進一頓浪漫的晚餐後,相信妳一定會重新認識我,重新愛上我。」
「重新?」她差點吐血,這算什麼會話邏輯?根本沒開始哪來重新?
「是的,我會讓妳見到我有多麼的誠懇。」張天野把左手平貼在胸口上,誓言道。
「我想宋小姐會更樂意見到你對她誠懇與『忠誠』的。」藍婇再也忍不住地輕諷道。
「她?老實說我一點都不想娶她,這樁基於商業利益的婚姻我完全不同意,而且我真的跟她沒有感情……」
沒想到這個花花公子大嘴巴根本一點都沒感覺,繼續絮絮叨叨地對她訴起苦來。
萬能的天神啊!請賜給她神奇的力量封住這個男人失控顛亂的嘴吧!
有一剎那的衝動,藍婇差點使出法術讓他的嘴巴突然從臉上消失不見,但最後一絲的理智和良心阻止了吔。
「晚安。」她擠出一朵咬牙切齒的微笑。
真討厭自己幹嘛還要禮貌成這樣?
張天野跟著她走進佈置典雅的大廳,完全不理會她的逐客令暗示,嘻皮笑臉地道:「除非妳肯給我一個晚安吻,否則我絕對不跟妳說晚安,親愛的。」
藍婇真的真的快暈倒了,不過在這之前她可能會先被氣死。
「張先生……」她正色地開口,「請你注意自己的言詞,自尊自重。」
「愛情讓我失卻理智。」他要嘴皮子賣弄肉麻的功力已經到達爐火純青的地步了。
她控制不住了,不管了、不管了,就算事後會被懲罰也無所謂了,她非得給他個教訓不可。
藍婇握緊拳頭,正要有所動作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冷冷響起——
「跟藍小姐道歉。」
不知怎地,她竟有鬆了一口氣的釋然與被拯救感……藍婇激動地望向她絕不會錯認的聲音來源。
至宇緩緩將一本介紹中國神話傳奇的書放回大廳的書櫃上,態度還是那麼淡淡的,可是張天野卻感到一股龐大的壓力襲來。
他吞了口口水,卻也忍不住惱怒,衝口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我正在跟婇兒談心,道什麼歉?你到底有沒有搞清楚狀況?」
誰跟他談心啊?
藍婇正要憤慨反駁,至宇已經冷冷地開口。
「談心?在我看來倒像是騷擾,如果你沒有向藍小姐道歉,我想我會在法庭上作證那一點。」
「法、法庭?」張天野有一絲慌亂,「哪、哪有那麼嚴重?你瘋了!」
「我的律師會很樂意告訴你我有沒有瘋,但是在那之前,恐怕你會先因為騷擾一案而身敗名裂。」至宇的態度還是那麼的從容不迫。
藍婇在一旁簡直樂到想拍手叫好,卻又迷懾於他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王者之風。
他怎能在輕描淡寫的語氣裏,就有雷霆萬鈞銳不可擋的氣勢呢?
張天野被他冷冷的眼神與語氣逼得不由自主退了好幾步,「呃,慢著,老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釋,沒那麼嚴重的,我一點都沒有騷擾婇兒……我是說,藍小姐……的意思。」
「道歉。」至宇瞇起眼睛森冷的開口。
「是是。」張天野一頭冷汗,轉身急急對藍婇道:「藍小姐,對不起,我不是存心的。」
藍婇不想講場面話,只是點點頭。
「呃,我、我好象聽到可妮的叫聲了。」張天野輕咳了咳,不著痕跡地落荒而逃,「晚安。」
待他離去後,藍婇不禁呼出一口氣。
「謝謝你替我解圍。」她戚激地道。
「舉手之勞。」至宇頓了頓,蹙眉道:「妳對那樣的無賴大可不必和顏悅色。」
「他是客人,藍島一向以客為尊。」
「那樣的人只會得寸進尺,」他凝視著她,不悅地道:「我想他明天還是不會放過糾纏妳的。」
「是呀,我也很困擾。」她無奈地一笑。
看著她猶自巧笑嫣然的模樣,至宇不禁有些慍惱。
「妳難道不懂得保護自己?」
她眨眨眼,「我一向有貴人相助,瞧,你不就救了我嗎?」
至宇瞪著她,像是不相信怎麼會有人消極被動到這種程度?
「妳縱容犯罪。」他嚴肅不悅地道。
啊?
她傻眼了,有這麼嚴重嗎?
「對不起,我不太懂你的意思。」她小心翼翼,不恥下問。
看著她天真的神情,他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怎麼了?他今天怎麼會超越平常的界線,涉足他人閒事?
至宇甩了甩頭,表情又恢復淡然疏遠,「沒有什麼意思。」
她一怔。
「晚安。」他轉身就走。
留下藍婇一臉愣愣地站在原地。
啊,這這這……
第二天,新的一天,又是忙碌的一天。
藍婇忙完了早上的餐點後,又立刻到櫃檯招呼入住與退房的客人。
今天她綰了個俏皮的飛鳳髻,穿著件嫩綠色的鳳仙裝,底下穿著白色七分褲,繡花涼鞋,站在櫃檯後就是藍島度假村最佳的活招牌。
「非常謝謝你們的光臨,希望下次有機會再為你們服務。」她輕笑著遞上一小籃包裝得典雅可愛的東西。「我記得耶林先生和耶林太太挺喜歡我們的蘇杭糕點,這裏面有兩位最愛吃的口味,可以在回程的路上當點心。」
面前的英國老夫婦又驚又喜,感動得不得了。
「婇兒,妳真窩心。」耶林老太太忍不住上前擁抱她。
耶林老先生則是一直想要偷偷拈一塊嘗嘗,他咧嘴一笑,「太好了,婇兒,妳怎麼知道我正想吃這個呢?不過我實在捨不得吃完,真想讓我那些兒子、孫兒也嘗一嘗這美妙的滋味。」
「下次有機會的話,請全家一起過來玩,我非常期待再見到你們呢!」藍婇甜甜地道。
「一定會!一定會!」耶林老太太拭去歡喜又感傷的淚,吸了吸鼻子道:「我迫不及待要跟我兒子說,這真是一趟最棒、最美妙的假期了,明年我們一定還要再來玩。」
依依不捨地互道再見後,藍婇直送到門口才讓員工開休旅車送耶林老夫婦到碼頭搭船。
她心底著實喜愛、羡慕這對白髮蒼蒼又深愛彼此的老夫婦。
真是好大好大的福氣,才有可能擁有這樣幸福的姻緣,彼此相看兩不厭,隨著時光的曆久而越發彌新,更加深愛對方。
「真是不容易呢。」她輕聲歎息。
「藍小姐……」一名怯憐憐的女孩出現在她面前。
身穿粉紫色香奈兒洋裝,鬈曲的長髮披在肩後,相貌清秀的宋可妮緊張地絞擰著雙手,欲言又止,像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一見到可妮,藍婇更想歎氣了。
「我們去喝一杯吧。」她溫和地牽起可妮的手,帶著她走向充滿海洋風情的小酒吧台。
可妮乖順地跟著她,卻是滿臉感激之色。
換作是自己,恐怕在她面前站上一個小時也還缺乏勇氣開口邀約。
「小貝,請給我一杯水蜜桃果汁。」藍婇笑望向她,「妳想喝什麼?」
「隨便。」可妮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我都可以。」
「今天有新鮮的草莓和麝香葡萄,妳想喝哪一種現打果汁?」
「給我草、草莓好了。」
藍婇溫柔地凝視著她,心底不禁泛起一抹憐惜。
可惡的張天野,根本配不上這個可人兒般的未婚妻。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當人家未婚夫的,竟然把未婚妻搞得退卻怕生,不敢有主見。
「妳想跟我聊什麼呢?」
可妮怯然地看著她,隨即沮喪地低下頭。
「藍小姐,妳真美,又溫柔又大方,也難怪……天野會喜歡妳而討厭我。」她傷心地道。
藍婇嚇了一跳,「宋小姐,妳誤會了。」
「我沒有誤會,我是真心這麼想。」可妮對著甫送過來的紅豔草莓汁發呆,眼眶裏隱約有淚。
藍婇覺得鬢角隱隱抽痛,「妳聽我說,我跟張先生一點關係也沒有,我不太認識他,也不想要太認識他,事實上……我並不是很喜歡張先生,呃,抱歉。」
「妳不喜歡天野?」
「不喜歡,一點都不喜歡。」
這樣說有點傷人,但也許可妮最想聽到的也只有這一句。
「妳怎麼可能不喜歡天野呢?他是那麼地英俊、風趣、浪漫。」可妮崇拜得雙眼閃閃發光。「我就覺得他很棒、很棒……」
藍婇聽得瞠目結舌。
呃,只能用「什麼鍋就配什麼蓋」來形容他們倆的關係吧?
「恭喜妳。」她想不出還可以說什麼。
「不客氣。」可妮羞人答答。
這、這是什麼跟什麼對話?
藍婇決心快快退場,免得待會連最不適宜的政治話題都講出來了。
「我還有事要忙,妳在這裏看風景、喝果汁。」她匆匆起身,對小貝比畫了一下。「宋小姐的果汁我請。」
「藍小姐,妳要走了嗎?」
「對,我得去準備午餐的東西,以後有機會再聊。」
藍婇飛也似地逃進古宅大廳,卻冷不防地撞上一具堅硬溫暖的胸膛。
「當心!」對方穩穩地扶住她。
是那個嚴肅不苟言笑的佟醫生。
「謝謝,呃,你早。」她心兒一怦,有點尷尬地打了聲招呼。
「早。」至宇放開手,待她站穩後就二話不說走出去。
藍婇忽然很想去照照鏡子,她是不是長得很惹人厭?否則為什麼佟醫生不是對她視而不見,就是一看到她就匆匆皺眉離開?
她心頭憋了一口氣,驀然很想追出去問個清楚。
等到她意識到時,她已經追在至宇的屁股後面跑了,所以當他偉岸的身形突然停住時,她也煞車不及地直直撞了上去。
「妳到底在做什麼?」至宇用一種不能忍受笨蛋的眼神瞪著她。
藍婇摸著撞疼了的鼻頭,頓覺有些委屈。「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在做什麼。」
「所以呢?」他很少生氣,充其量只是眼帶不屑。
「那個……早上的早餐還可以嗎?」
「很美味。」他就事論事,聳了聳肩。
「還有今天早上的茶,還合你的口味嗎?我特意沏了上好的龍井,可以解膩。」
「我喝了。」他眉頭一撩,不知道她到底還想問什麼,而他忍受廢話的耐性向來很低。「妳到底要做什麼?」
藍婇驚跳了下,眨眨眼,「我嗎?我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那麼厭惡看到我?」
聞百,他目光古怪地看著她,「我沒有厭惡看到妳。」
「那你為什麼看到我就跑?」
至宇一怔,隨即語氣憤慨地道:「我從來不會看到誰而拔腿就跑,那不是我的風格。」
「是嗎?」她甚感懷疑,因為打從藍島度假村開張以來,還沒有哪個人一見到她就露出不豫的神情,更不會皺著眉頭像是在打量一個白癡。
「藍小姐,我無意冒犯。」他一撩眉毛,「妳確定妳現在的精神狀況穩定嗎?有沒有可能因為過度忙碌而有些歇斯底理與妄想?」
她簡直不敢相信,他是在暗示她瘋了嗎?
「佟醫生。」她昂起小下巴,美麗精緻的小臉上充滿傲然,「我的精神狀況百分之百穩定,不勞你操心。倒是你,過度孤癖自閉可是憂鬱症的前兆,有機會你何不替自己診治診治?」
至宇不得不訝異,原來這個小女人並不是沒有能力保護自己。
「如果妳用現在的攻擊方式對待昨天那個男人,我想他一定當場嚇到陽痿。」他盯著她說。
她呆了一呆,想生氣,卻忍不住爆出大笑來。
「哈哈哈……」原來他身上還是殘存了一些些的幽默,真是可喜可賀。
他怔怔地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什麼笑得花枝亂顫。
「我剛剛並不是在講笑話。」他一本正經地提醒她。
「我知道。」可是她就是覺得超好笑,尤其他正經八百講出搞笑的句子時,更令人噴飯。
至宇驚異地瞪著她,從以前到現在,還沒有人敢指著他的鼻頭大笑。
可是奇怪的是,他倒也不怎麼生氣。
「唉。」最後,他揉了揉隱約作疼的眉心。
女人,無論是美是醜、是高是矮、是大是小,有誰能摸得清她們的心思?就算是醫術最精湛的腦科醫生,恐怕也難從她們的腦袋瓜裏窺知一二。
他自己就曾經深深地嘗過個中滋味……
「別唉了。」藍婇笑意吟吟,踮高腳尖輕輕撫去他眉心的皺折,「你來度假,應當放鬆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而且常皺眉頭容易老的。」
她柔軟的指尖像是有種奇異的魔力,他感到眉心一陣暖洋洋的,猶如被冬陽照拂過地暖和,緊蹙的眉心緩緩鬆了開來,臉部線條看起來也不再那麼的嚴肅。
「嗯,這樣好多了。」她滿意的笑著。
「妳對我做了什麼?」至宇納悶地問道,察覺到渾身上下有種鬆懈自在的輕鬆感,這是他行醫多年來,再也沒有感受過的滋味了。
「法術。」她似真似假地道:「我對你施了一個小小的法術,叫清心普善咒。」
「那不是金庸武俠小說裏的瑤琴曲名嗎?」
「你也看金庸的小說?」她驚喜地看著他,「我到現在為止還未遇過一個真正看完金庸小說,而不是金庸小說改編電影的男人。」
「那是我最喜愛的一套書,我有他所有舊版與新版書冊。」至宇也很高興談到自己熟悉喜歡的領域與話題。
「真的嗎?」她忍不住驚呼,語氣掩不住的羡慕地道:「我只看過新版,一直很想搜集到全套的舊版,兩年前托人在上海好不容易買到了《倚天屠龍記》的舊版,可是其他的卻還是無緣一見。」
他微微一笑,「家父也是金庸迷,多虧他早年搜羅周全,那將是我佟家最珍貴的傳家寶之一。」
她雙眼亮晶晶,羡慕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至宇凝望著她充滿希冀渴望與羡慕的神情,不禁脫口而出——
「改日有機會,我可以借妳一閱。」
「真的?」她歡天喜地,忘我地抱著他的手臂猛搖,「謝謝你,真是太謝謝你了,怎麼會這麼好呢?天哪,你真是個大善人。」
至宇想笑,卻也覺得感動,「不客氣,書借知己理所當然。」
「你真是太好太好了。」
他還是微笑,仍覺得女人是世上最難懂的動物,方才在她心底,他還像是個目中無人的惡棍呢!
「對了。」藍婇興奮過度,一個想法閃過腦海,她壓低聲音,故作神秘地問:「你想不想嘗嘗黃蓉做給北丐吃的菜肴?」
至宇雙眸倏然亮了起來,「君子好逑湯?」
「還有蘭花拂穴手挖出的豆腐球,安在整只金華火腿裏蒸的『二十四橋明月夜』喔!」
「妳會做?」他興奮了起來。
她甜美地一笑,「嘗嘗看囉。」
至宇淡漠的氣質瞬間丕變,像個渴望吃到糖果的孩子一樣,黑眸閃閃生光。
藍島開始如同他想像中的那樣充滿驚喜、神奇有趣了。
兩個小時作工細緻的傳說中美食終於出爐了。
用近百顆新鮮紅櫻桃和斑鳩肉,與鋪底綠意盎然的綠櫻桃熬煮出一大碗清甜甘美嬌紅嫩綠的鮮湯,這就是取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好逑湯,意喻深遠,滋味悠長。
還有在火腿裏挖出二十四個小洞,嵌入吸飽火腿鹹香濃郁氣味的柔嫩小豆腐球,裝盛在淡紅色的薄胎瓷缽裏,「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蕭」是它的典故。
至宇不敢置信地盯著擺放在面前,猶如自《射雕英雄傳》中盛盤出來的香味撲鼻菜肴,手邊還有一碗米香彌漫的晶瑩白飯,一雙鑲銀紫竹箸。
「真不可思議。」他敬畏地看著這一切,捨不得動手。
藍婇充滿期待地看著他,「嘗嘗味道好嗎?」
她對自己的手藝很有信心,金庸小說中特殊的菜肴她都試做過了,所以她很想讓他嘗嘗這種鮮美可口的美味。
至宇深吸了一口氣,拿起湯匙先舀取一顆豆腐球放入嘴裏。
啊,入口即化,而且鼻腔中滿滿都是濃郁的火腿香氣,卻又清爽極了,絲毫不嫌膩。
她屏息以待。
「太好吃了,跟我想像中的一樣。」他歎息,心滿意足地說:「不,甚至比我想像中的滋味還棒。」
藍婇大大鬆了一口氣,不忘催促道:「還有好逑湯哦!」
「啊,好逑湯……」
他食指大動,每吃一口就讚歎一回,直到狂風掃落葉般地一氣將兩道美食吃光了,這才暢然地長長籲了一口氣。
放下手中的筷子,他難掩一絲激動地看著她,「謝謝妳。」
她小臉微紅,「別客氣,我也很高興看到你吃得這麼開心。」
這大概是每個廚師最大的滿足吧!
「妳的手藝太好了,沒想過要到大都市發展嗎?」
「沒想過,也不會想。」她淺淺一笑,雙手支著下巴瞅著他,「對我來說,藍島就是我的世界。」
「妳不想看看放眼繁華更加寬闊的大世界?」
「我喜歡安定的日子。」她起身整理碗筷,至宇很自然地幫忙端盤子到水槽。
在她洗滌碗盤的當兒,他忍不住輕蹙起眉頭,「妳不覺得對自己的才能來說,是種浪費嗎?妳可以在大城市裏讓更多的人品嘗欣賞到妳的手藝。」
「藍島需要我,而且客人也很喜歡我煮的菜,這就足夠了。」她的動作奇快,不一會兒就洗好了碗盤放回大型烘碗機裏,轉身對他一笑,「我並不貪心,只要一點點就會令我快樂很久很久。」
至宇凝視著她,良久後點了點頭,「也對,知足常樂。」
她就像這座美麗的島嶼,安詳寧靜自有一番喜樂,也正因為如此,才會有那麼多的人想要來這裏休憩充電。
大城市的生活步調太過緊湊,過久了想不心肌梗塞、精神緊繃也難。
他不正是這樣嗎?
「婇兒,茶花房的客人想要吃兩客香草舒芙裏。」員工小福探頭進來,在看到高大俊挺的至宇時,不禁呆了下。
藍婇沒來由的一陣羞赧和心虛,她不假思索地擋在他面前,高聲道:「好的,我馬上做。」
相較她的緊張,至宇依舊一派沉穩從容,根本不覺得有什麼異樣。
「佟醫生,你在陪我們婇兒姑娘做飯呀?」小福在最初的驚訝過後,慧黠地眨了眨眼。
「小、小福!」藍婇小臉炸紅了。
「是的,我乘機在學習廚藝。」他神色自若,微笑的回答。
「那你們慢慢教,慢慢學。」小福笑嘻嘻地跑掉了。
「不好意思,藍島的員工們一向熱情過了頭,你不會介意吧?」藍婇有一點憂心,她不確定他是否能接受被人調侃,畢竟他是個醫生,又是個男人。
「沒什麼好介意的。」至宇看出她的疑慮,只是聳聳肩。「醫生也是普通人,我並不比一般人尊貴,何況我知道她是好意。」
她聽了不禁鬆了口氣。
「妳也會做法式點心?」他比較關心的是這個。
「略懂一二。」她忍不住抬頭笑問:「吃完了中國菜,換吃個法國點心如何?」
「香草舒芙裏是我的最愛。」他歎息。
光是為了這種種美妙可口的餐點,他就可以斷定藍島真是人間天堂。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13 00:06:49
第三章
連續好幾天,藍婇都很開心。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每一天早晨醒來時,就覺得空氣分外清新,陽光格外耀眼。
一走進廚房,就連鍋子、盤子、爐具都變得異常可親。
她的笑容大大的,眼兒甜甜的,每個不經意瞥見的人都情不自禁為之傾倒。
可是她的好心情維持到張天野冒出來的那一剎那就戛然而止了。
「張先生有什麼事嗎?」她坐在櫃檯後頭,開始假裝很忙碌。
「婇兒,陪我喝杯咖啡好嗎?」張天野不知從哪變出了一大束紅色玫瑰花,殷勤獻禮。「來,送給妳。」
藍婇努力咽下不悅,勉強微笑,「多謝你的好意,但是我不方便。還有,我對花過敏。」
他一呆,「妳對玫瑰花過敏?」
不,是對你送的任何花都過敏。她壞心地想。
「我相信宋小姐會非常喜歡這束玫瑰。」她婉轉地暗示。
張天野嗤之以鼻,「她哪裡知道自己喜歡什麼?那種沒有主見的人,只有我告訴她她喜歡什麼的份。」
她皺起柳眉,強忍住反唇相稽的衝動。
「如果沒有別的事,我要忙了。」她低下頭,不想理會他。
「婇兒……」
「對了,我突然想起來跟佟醫生約好了要去檢查他屋裏的排水孔問題。」她突然站起身來,砰地一聲合上重重的訂房簿。
一聽到他要去找至宇,張天野果然有些忌憚,臉上露出了猶豫退卻的表情。
這就足夠她甩開「八爪章魚」黏人的腳,成功地離開現場。
藍婇到各處巡視了一下,發現員工們都處理得很得心應手,她不禁滿意地微笑起來,索性真的去找至宇。
她寧可跟他蹲在沙灘上研究小青蛙跟歐陽鋒的蛤蟆功姿式有何異曲同工之妙……諸如此類的無聊事,也不願意聽張天野胡吹牛皮肉麻當有趣。
「佟醫生。」她走近小木屋,遠遠就看見他坐在屋簷蔭涼下的木質躺椅上,靜靜地看著書,她心頭一喜,情不自禁喚道。
至宇聞聲抬頭,對她淡淡一笑,眼神卻是溫暖極了。
藍婇呆了一呆。
這抹笑容喚起了她千年前的一抹記憶,似曾相識的那一朵笑……
不,是有點不太一樣,「他」的笑容是淡淡的,卻如光輝瑩瑩蕩漾,而他的笑容卻是嚴肅中有著內斂,但掩不住一絲真心的喜悅。
她有些失魂落魄了,腳步茫然地停頓在原地,一時之間也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處。
她怎麼會把他們的笑容同時想起?
至宇疑惑地看著她僵立著,小臉迷茫而憂傷地呆望著他,他心頭一動,一躍起身大步走近她身邊。
「妳還好嗎?中暑了嗎?」他有一絲焦急,俐落地檢查著她的脈搏,甚至翻了翻她的眼皮,最後命令道:「把舌頭伸出來,我看看舌苔狀況。」
藍婇這才驚醒過來,眨了眨眼,困惑地笑道:「啊?什麼?」
「妳嚇了我一跳。」至宇一口氣總算回到胸腔內,緩緩地搖頭道:「我以為妳病了。」
「我?我不會生病的。」她一時說溜了口。
「這世上沒有人是不會生病的。」他瞇起眼眸,研究地盯著她。
她連忙改口,「對對對,你說得對,我只是……很少生病,剛剛講得太快了點。」
他凝視著她不安的小臉,總覺得還有內情。「是這樣嗎?」
「當然。」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她故意大聲地問:「佟醫生,你想不想到沙灘上撿貝殼?我知道有一處位置很隱密的沙灘,那兒的貝殼種類眾多,而且美極了。」
「謝謝,但是我已經過了那個年紀了。」他低頭對她微微一笑,「那是你們年輕人才該玩的玩意。」
「我是年輕人,難道你是老人哪?」如果她將自己真實的年齡說出,恐怕會把他嚇傻了。「我看過你的身分證,你今年才二十九歲,別裝成熟。」
至宇被她逗笑了,無奈地攤攤手,「我沒告訴過妳,我讀幼稚園的時候就長這副蒼老少年的德行了嗎?」
「騙人。」她駭笑。
「有照片為證,改天妳看了就知道。」這又不是什麼好得意誇耀的事,他沒必要騙人。
「一言為定,一定要給我看。」她堅持道。
「沒問題。」
和他做了約定後,藍婇突然心頭有些異常怦怦跳,這好象在訂下某種長久相見的盟約呢。
不不,她千萬不可以忘形了。
她的任務,她千年來一直縈掛在心頭的那抹微笑、那個人,還有,她的秘密……
藍婇沒有天真到以為像哥哥與大嫂的奇跡能夠再發生一次,他們能夠穿越生死、穿透時空地結合在一起,那是因為他們有前世的綢繆情緣。
她不一樣。
她一直念念不忘千年前的那個身影,但是他恨她,要徹底斬絕地忘了她……想到這裏,藍婇心頭狠狠劇痛了起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除卻之外,世人也不可能瞭解她驚人的身分與她神秘的任務,並進一步地接受她。
她和哥哥不同,她已註定了千年的孤寂,一半自願,一半天成。
「佟醫生,我真想跟你做朋友。」藍婇抬起頭,小臉真摯又心意複雜矛盾地望著他。
就是朋友,僅止朋友。
「我們會是朋友。」至宇大方地伸出手,主動地握住了她,「妳是我一個非常非常特別的朋友。」
他很榮幸擁有像她這樣溫柔婉約又慧質蘭心的可愛小朋友。
這正是藍婇要的,可是為什麼當他毫不遲疑地應允,她卻覺得胸口有種奇異的悶痛感漸漸萌芽,並且有茁壯擴大的跡象?
她甩了甩頭,不去理會那陌生的感覺。
「好朋友。」她也握緊他的手,展顏一笑。
這種知道世上有人真正欣賞她,知道她,聽得懂她的想法與心情的滋味真好。
「妳今天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實不相瞞……」她訕訕地摸摸頭,「我是逃難來的。」
「又是他?」他反應很快。
她苦笑一聲,「噯。」
他眉頭打起結,「妳何必縱容他?」
「不要緊,反正他下個星期四就會離開了。」藍婇樂觀地道,隨即歎了一口氣,「我反而比較為他的未婚妻抱屈。」
「他有未婚妻?」他的眉頭皺得更緊。
「長得很美,是個很溫柔的女孩。」她輕輕地道,「是不是人們對越善良美好的人事物越不珍惜?覺得得來太容易了嗎?」
「人是很矛盾的動物。」他深思地回答,「縱然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永遠在渴望沒有選擇的另外一個人、另外一條路,是不是會比較美好。」
藍婇怔怔地咀嚼著這一段話,最後感慨地輕喟一聲,「我懂了,這正是人性。」
「這是人之常情,但是想得越多越不滿足,也就越痛苦。」
她點點頭,「我想像得出來。」
「妳很珍惜自己所擁有的,我想妳是個非常幸福的人。」他微笑的看著她。
「是呀,但是我也有我的煩惱,有我的期待與渴望……」藍婇搖了搖頭,眸光淒然,沒有再說下去。
「例如?」他心一動,關切地問道。
再見那人一面,再見那燦爛的笑容一遍……她也想回到從前那無憂無慮的清靜世界。
她還是搖頭,「都過去了,沒什麼。對了,今天晚上會播放露天老電影,你會來看嗎?」
「會的。」他禮貌地沒有追問。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他也有他的,而在這世上沒有任何人有權利窺探另一個人的隱私。
「那麼……晚點見。」她遲疑地揮了揮手。
他點點頭。
藍婇難掩一絲失望之情地轉身離開,其實她還想跟他多講講話,但是她不能失控。
他只是另一名旅客,在夏天來,很快又離開了。
縱然是知心朋友,當他回到大城市之後,也會很快地忘掉她。
藍婇心情沉重地走進古宅大廳,眼角餘光瞥見可妮畏縮落寞的身影,心情更糟了。
女人究竟到幾時才能不為情所傷?千年來她看得太多太多了,更沮喪地發現,就算再過一個世紀,女人仍然是感情上的弱者。
她是膽小鬼,此刻對可妮也著實無能為力去安慰,所以趁可妮沒有注意到前快快溜進安全的廚房。
那才是她熟悉的天下,固若金湯的堡壘。
就在藍婇動手揉面的時候,牆上的懸掛式電話響了起來,她連忙拍去手上的麵粉,輕輕接起話筒。
「喂?」
「婇兒,我們現在在賽納河上泛舟看燈景,真是美極了。」小紅興奮的聲音從電話那端清晰傳來,「唉,真希望妳也在這裏。」
「嫂嫂,我也希望我與你們同在,只不過當電燈泡不是我的志願,而且哥哥也會抗議。」藍婇忍不住快樂地笑了。「你們儘管放心玩吧,這裏一切都很好,別操心了。」
「我只是怕妳太累,而且我真的想妳來……」
手機被藍瑟接了過去,只聽見他在那頭緊張兮兮地道:「婇兒,千萬、千萬別聽小紅的話,她足足念了妳兩天半,再這樣下去,我真會懷疑她到底愛的是我還是妳。」
「藍亞瑟,你在瞎攪和什麼啦?」手機又被小紅搶回去,她氣喘吁吁地道:「婇兒,妳哥怪怪的,別理他。就像昨天我們走進一家賣童裝的店裏,他就一直對著一架藍色娃娃車傻笑,我還得連拖帶拉的才能把他帶離那兒,可是等我一轉身,他又跑回去對著娃娃車摸來摸去上下其手了。」
「呀。」藍婇又驚又喜。
她知道這代表什麼,哥哥一定是有所感應了。
一個小寶寶!
「呀什麼?妳的反應怎麼跟他一樣怪怪的……」在小紅的抗議聲中,手機再度淪入丈夫手中。
「婇兒,我們會帶一份大大的『禮物』回去給妳,敬請期待。」藍瑟笑意深深,歡喜得不得了,他知道妹妹一定懂的。
「哥哥,太好了,恭喜你們。」她也樂得飄飄然。
一個小寶寶,她就快要有一個小侄子或小侄女了……如果來個龍鳳胎也不錯。
藍瑟感應到她樂陶陶的想法,忍不住失笑,「我不認為小紅可以接受這麼大的驚喜,再說我怕她身體承受不了,還是一次來一個好。」
他愛妻情深的感情款款流露在每一個不經意的言談間,藍婇真的很羡慕他們。
「無論如何,我都好開心。」她一臉歡然,隨即體貼地說:「你們好好玩吧,賽納河的風景如此動人,就別虛擲時光了。」
「好的,那麼妳一切小心、保重。」藍瑟的語氣有一絲的擔憂,「婇兒,我有點心神不寧,是關於妳的……最近島上真的沒有發生什麼事嗎?」
「沒有,都很好。」她連忙安撫他,要他放心。「如果我會有什麼事,我自己會感覺得到的,哥,你就別過度精神緊張了。」
「啊,我肯定是得了准爸爸症候群。」他歎息一聲,「我現在連看到小娃娃的童裝都有感動到掉淚的衝動。」
她噗哧一笑,「你會習慣的。」
結束了電話後,藍婇笑吟吟地將話筒掛回去,繼續揉著手上的麵團,心底的喜悅不是百語所能形容的。
一個即將誕生在藍島上的小生命,一個充滿愛與承諾的小生命……
代表藍島更加充滿希望的未來嗎?她真心希望如此。
只是藍婇也忍不住有點羡慕,孕育著心愛人兒的小寶貝,那種感覺一定很棒、很障。
深夜寧靜的沙灘上,至宇若有所思地凝視著黝暗的大海,伸長雙腿坐在一張休閒椅上。
藍島大部分的人都入睡了,沒有人聲,只有海浪還有蟲吟。
他喜歡萬籟俱寂的夜晚,靜靜獨處的時光。
他必須想一些事情,一些在白畫時不願想起,只能在黑暗中暗暗觸碰的心事。
卸下冷靜沉默內斂外表的他,也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男人,能歡笑會受傷,並且深深渴望著某一項事物,某一個人。
他眼神掠過一抹痛楚。
不可能了,他將永遠不可能再繼續擁有著那最珍愛的人,他即將失去她,也註定失去她了。
下個月的十五日,當月兒圓時,他將被迫作出決定。
他疲憊地捂住臉龐,卻捂不住一聲發自內心深沉痛苦的呻吟。
驀地,一股清新的香氣飄散而來,他立刻抬起頭看向來處。
藍婇站在他身邊,身上穿著一件月牙軟緞織錦長袍,赤裸著雪白可愛的小腳,長髮如瀑披散背後,笑容溫婉動人。
她手中握著一隻晶瑩的杯子,緩緩遞了過來。
「這是我一個好朋友教我的調酒,它叫『相思』,我很喜歡它甜蜜中帶著一絲青澀與濃郁的味道,也許你也會喜歡喝。」
至宇怔怔地接過那色呈淡淡胭脂色的「相思」,咀嚼著這名稱的深意,情不自禁地癡了。
藍婇有些提心吊膽地看著他,「你、你不喜歡喝調酒嗎?」
真是的,她怎麼會這樣冒昧?或許他不想有人來打擾呢!
只是當她自房間的窗臺望出去,看到他孤獨的身影坐在沙灘上,心頭情不自禁絞擰了起來,一股莫名的心疼攫住了她,她沒法眼睜睜看著他繼續一個人坐在這兒,於是就調了這杯酒,跑來了。
「我沒喝過調酒,所以沒什麼喜不喜歡,我只是好奇妳為什麼會調這個名稱的酒給我。」
「螺絲起子」或「新加坡司令」,甚至「血腥瑪麗」都是一般入耳熱能詳的調酒選擇,她因何偏偏給了他一杯名喚「相思」的酒?
藍婇的臉蛋奇異地臊熱了起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只好胡亂搪塞了個藉口。
「我說過,我喜歡它的口感,所以也想讓你喝喝看,就像我希望你嘗我挖空心思做出來的菜一樣。」
「謝謝妳。」他接受這個理由了,事實上此刻他心亂如麻,也顧不得思及太多。
「好喝嗎?」她看著他啜飲了一口。
至宇沉默了半晌,像是在品味相思的滋味,接著又喝了好幾大口,很快地,杯中的酒已所剩無幾了。
「味道很特別。」他忽然抬頭對她溫柔一笑。
這個笑容奪走了藍婇的呼吸,她有一瞬間完全不能動彈也不能思考。
他、他他他……為什麼會有和「他」一模一樣的笑容?
是她眼花了嗎?可是這抹笑容的神韻已經深深烙印在她腦海、心底千年了,她不可能錯認。
藍婇如遭電殛,千年前的往事歷歷在目重新躍現,關於甜蜜的、窩心的、痛楚的、哀傷的……
「是你嗎?」她顫抖的問出口。
至宇一愣,迷惘地看著她,「什麼?」
她也顧不得這樣的問法太過奇怪,捂著小嘴逸出一聲像是笑也像是嗚咽的聲音。
「你也謫下凡間了?為什麼?怎麼會呢?你還記不記得我?你……你該不會全忘了?你真的把我給忘了嗎?」
相較於她的激動與迭聲追問,腦袋已經開始暈眩的至宇露出了一朵有趣的笑容。
「我聽不懂妳的話。」他邊笑邊疑惑地看著她,「妳為什麼要左右搖晃?我有點看不清楚妳了。」
藍婇沒有覺察到他的異狀,只是心神激蕩情難自己。
「天,我是在作夢嗎?」她用力捏了下手臂,痛得齜牙咧嘴,「我是醒著的,可是……可是這是真的嗎?」
她怎能有這樣的幸運在睽違了千年後,能夠再見到他?
他的長相不一樣了,但是氣質還是很相近,尤其是此刻浮現的那抹笑意……難怪她一直覺得對他有某種奇特的熟悉感。
原來……是他?!
「妳沒有作夢,是我在作夢。」至宇捂著沉甸甸的腦袋,迷惑地問:「我在這裏做什麼?我現在應該睡了。」
他掙扎著起身,高大的身形搖晃了一下,幾乎絆倒,藍婇驚呼一聲,連忙用肩頭扛頂住他,並使出全身力氣撐著他。
「佟醫生,你、你該不會是醉了吧?」她這才發覺他的臉龐浮現可疑的潮紅。
至宇努力想支撐自己的體重,可恨迅速虛軟的雙腿不肯配合,而且他非但頭越來越暈,身上也開始漸漸發癢了。
糟了!起酒疹。
他還以為不過是杯酒精含量少少的調酒,應當不至於會勾起老症狀的,沒想到一時大意下的後果如此淒慘嚴重。
「酒、酒疹……」他的舌頭開始不靈活了。
藍婇呆住了,都是她調出的這杯酒惹的禍!
「對不起、對不起……」噢,他好重。她氣喘吁吁地邊道歉,邊努力撐起他的一半體重。「佟醫生,你撐著點,我扶你回房間休息,你、你千萬要撐住……」
他也很想,可是腦袋與身體四肢漸漸不聽使喚,在腳下一個踉蹌後,他整個人向前傾倒,還順道把她也壓在身下。
「哎呀!」藍婇被壓在他沉重的身體下,就快喘不過氣來了。
一半是因為他的重量,一半卻是因兩人肌膚與氣息親昵無比的狀態……她的心臟狂跳,柔軟的胸房與他的胸口緊緊貼靠……
她羞得眼睛都不敢睜開了。
「對、對不起。」至宇勉強撐著維持最後一絲的神智,想要從她身上爬起來,可是又暈又茫又癢的滋味攻擊得他完全無法還手,他咬著牙,滴滴冷汗從額頭滲出。
「佟醫生,你振作一點,再保持清醒一下下……」藍婇話還沒講完,他已經頭一歪,整張臉垂落在她肩窩處暈過去了。
天啊!天啊!天啊!
可是此刻叫天也沒用了,藍婇努力想將他推離自己身上,但半是羞澀半是軟癱的四肢根本起不了太大作用,使勁用力了老半天,最後只有在原地喘的份。
偏偏她殘存能使用的法術異能裏不包括「移山倒海」這一項。
藍婇掙扎了片刻,最後還是對這個事實現況投降了。她在最初的又驚又羞又詫之後,慢慢地恢復了冷靜,也漸漸地感受到一種奇異的溫熱悸動感。
她突然驚覺到,這是她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能夠如此近距離的貼近他,凝視他,感受到他的機會了。
在按捺住羞意和怦然慌亂的心情後,她慢慢地側過臉,溫柔地盯著他臉上的每一寸輪廓線條。
他睡著……呃,應該說醉倒的模樣還是那樣嚴肅卻迷人,有種令人心悸的抑鬱憂傷。
為什麼呢?為什麼他就連陷入昏睡中時,眉頭依舊深鎖?
他不快樂嗎?是為了何事或何人不快樂呢?
藍婇多想探索他內心深處的憂傷,傾盡全力幫助他治療傷痛,可是她卻無能為力,因為她什麼也搜尋感應不到。
她靜靜地、癡癡地凝視著他,內心甜蜜激蕩也澎湃洶湧。
真是他嗎?可能是他嗎?
她能夠光憑他與「他」一模一樣的笑容與氣息,就斷定他就是「他」的投胎轉生嗎?
藍婇心頭止不住一陣黯然湧來。
就算真是他,但他恨她呀!怎麼可能還會記起她?就算記起了她,也只會更恨她。
想到這裏,她鼻頭一酸,淚霧模糊了視線,就連他俊挺嚴肅的臉龐都隱隱約約看不真切。
她輕顫著試圖偎近他的臉,哽咽地貼近感受著他的每一寸溫熱呼息與味道。
是你嗎?昊陽……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13 00:07:28
第四章
千年前,她是天上的姻女,和哥哥緣童共同在月下老人座下,職司掌管姻緣紅線與配偶堂的娃娃。
那是一段最美麗寧靜祥和的日子,她與哥哥各自有心上人,就等月老為他倆作主,上書玉帝答應首肯,賜下姻緣結合。
沒想到哥哥心愛的女子羽娘愛上了一個凡人,為了他,她不惜誘迫哥哥讓她進配偶堂,卻乘機將她腳上的紅線與那名凡人系在一起,並且還剪斷了數十對佳偶腳上的紅線,以亂視聽。
天網恢恢,事蹟敗露的羽娘被謫下凡界生生世世輪回,她與哥哥緣童為了彌補大錯,也下了人間,用仙凡合一長生不老的肉體與靈魂,輾轉每一個年代,就是為了要找到那數十對紅線被斷的配偶,伺機重新為他們系上紅線。
沒有完成任務,絕不能回到「家鄉」,可是就算完成了任務,他們或許也永遠沒有資格回去了。
後來他們落腳在藍島,為了撮合世間有情有緣的男女,便開了這中國式的老宅度假村,努力尋找那剩餘的二十八對配偶。
至於她與昊陽的故事……
也就是另一樁千古的傷心情事,她為了與哥哥同進退,選擇了拋棄昊陽的深情,拋棄了天上的種種,下謫滾滾紅塵,從此仙凡相隔遙遠的一方。
是她背叛了,辜負了他的一片深情。
「昊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悽楚地閉上眼睛,顫抖著更加貼近他的面頰,「我不能棄哥哥於不顧,我只能夠選擇放棄你……你一定很恨我,恨到已經完完全全忘了我了。」
藍婇心痛欲死,她寧願被他深深地恨著,也遠勝過被他遺忘得一乾二淨。
恨是愛的負面能量,可是遺忘就是一切已微不足道,雲淡風清了。
「昊陽,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她喃喃低問,淚眼凝望著他。
自她走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藍婇就這樣又哭又笑又癡又傷心地對著他訴說了一夜。
等到東方乍露魚肚白的曙光時,她這才驚覺到此刻兩人的姿勢實在是太曖昧了。
「昊陽……呃,佟醫生?」她連聲輕喚著他。
可憐的他,酒疹雖然稍稍退了,可是他的臉還是有著點點紅印。
現在大概早上五點多,夏天天亮得特別早,員工們會在六點時陸續醒過來上工,她也該到廚房去做準備工作了。
但重點是,她現在完全動彈不得,而且全身四肢都已經麻痹了。
恐怕就算他醒過來,她也沒有力氣從沙灘上爬起來。
「佟醫生……」她快急哭了。
終於,他長長的眼睫毛有一絲顫動。
「佟醫生!」她大喜,聲音加大了些,「佟醫生,你醒醒啊!」
他身體動了動,溫暖的肌膚緩緩摩擦過她的,藍婇小腹不禁湧起陣陣陌生的熱流。
她心跳得更急更快了,臉紅透成了番茄,但現在她哪裡管得了這心旌搖曳的滋味,不要被別人撞見這曖昧的一幕才重要。
「我……我怎麼會趴在這裏?」至宇終於蘇醒了,低沉沙啞得像是在砂紙上磨過一樣,他迷惑地眨了眨眼,隨即眼睛睜得大大的。
藍婇尷尬得真想躲進沙洞裏當寄居蟹算了,但是目前冷靜的解釋一切是最明智的。
「那個……」她臉紅心跳,不敢看他,清了清喉嚨道:「昨晚我拿調酒給你喝,你就醉倒了並昏倒在地上,剛好……我就在你下麵。」
至宇驚震又窘然地立刻翻起身,平素的冷靜早已消失無蹤。
「對、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我對妳……」他本想扶起她,卻又像怕觸電般地縮了回去。「對不起!」
藍婇身上一輕,她忙不迭地大大喘息了一口氣,好象覺得空氣又再度回到胸腔裏了。
她到今天才知道男人的身材真是沉重有料,尤其是看似高大瘦削的他。
至宇滿臉焦急地看著她,見她遲遲不起身,還以為自己把她壓傷了。「妳還好嗎?肋骨痛嗎?喘氣的時候會不會痛?」
眼看他又要發揮醫生救人的本能,為她細細檢查起來,藍婇羞紅著臉,連忙道:「我只是手麻腳麻了,現在動不了……」
「對不起。」他急忙一把將她攔腰抱起,大步往古宅走去。
「不要進去,會被誤會的!」她急急地阻止他,「你只要把我抱到椅子上等我手腳不麻了就好,而且……而且我還有話想要對你說。」
至宇停下腳步,依言將她放到休閒椅上,深思地凝視著她;臉龐上還有淡紅色的酒疹末消褪,可是神情卻非常專注嚴肅。
「妳想說什麼?」
藍婇怔怔地望著他,眼眶不爭氣地濕熱了起來。
「你……你對我有沒有一絲絲印象?」她努力咽下哽咽,強自鎮定地問道。
他的眼神掠過一絲迷惘,「印象?」
「對。」她充滿希冀的看著他,雙眸濕潤而晶亮,「你看到我時,沒有一點點的熟悉感嗎?」
他納悶的搖搖頭,「我不懂。」
「沒有嗎?真的一點點都沒有嗎?」她急急地追問。
「妳確定妳現在只有手腳麻痹嗎?」他懷疑地替她量起脈搏。
「我的腦袋沒有壞,我也沒有精神分裂。」她急急地告訴他,「我只是想要知道,你……你對前生的事一點都沒有記憶嗎?」
他瞇起眼睛,隨即彎腰將她抱了起來,「妳現在的精神狀態太過緊繃了,等妳好好休息過後再說吧。」
「佟醫生,我沒有瘋……」她氣急敗壞的聲明。
但顯然他已經認定她精神不太穩定,堅決地將她抱進古宅。
「佟醫生……」藍婇大驚失色地瞥見員工正在大廳裏做清潔工作。「快把我放下來,快!」
「我不能。」至宇根本不理睬她的緊張,繼續抱著她走上樓梯。
她又驚又累了一個晚上,還被他壓得全身僵麻,精神狀態不好也是應該的。
「可是我……啊……走快點,走快點!」她乾脆把臉埋入他的懷裏,鴕鳥心態地暗自祈禱員工們不會注意到。
但是她的祈禱並沒有發生效用,小福第一個驚喜地叫了出來。
「佟醫生,婇兒,你們……呵呵呵……很好,真好。」
「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至宇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迅速聲明。
可是太遲了,大廳裏的幾名員工紛紛咧大了嘴,笑得樂不可支。
「天哪!」藍婇驚慌失措地道:「你們誤會了,我和佟醫生只是……呃,去散步,然後……呃,我腳扭到,結果……他抱我回來,就這樣。」
「是呀、是呀,我們相信。」員工們點頭竊笑。
他和她無奈地相視一眼。
果然不會有人信!
在至宇的堅持下,藍婇還是被迫回到房間休息,可是等到他走出房門時,已經恢復動彈能力的她很快跳下床,飛快地梳洗後,換上衣服、綰了頭髮,便偷偷地溜下樓。
她衝進廚房,迅速取出海鮮食材與蔬菜,熬煮著一大鍋的什錦海鮮粥。
昨晚蒸好的饅頭也派上用場,還有她習慣在前一天醃拌的海蜇小黃瓜絲,雲南椒油大頭菜,一一裝入盤中,分成了一份份,最後再將熱騰騰的海鮮粥添入大碗裏,也擺放入條盤裏。
她撳鈴讓員工們過來拿,好趁新鮮香熱時送給每位客人。
「婇兒,今天早上……」
「誤會一場。」她的表情明白表示嚴正的警告。
「是是。」他們吐了吐舌,捧起條盤連忙跑掉。
藍婇歎了一口氣,神情困頓疲倦地坐在椅子上,她對著待整理的蔬菜發呆。
她昨晚精神緊繃了一整夜,淚水與激動的情緒徹底掏空了她所有的力氣,在擠出殘存的一點精力做完早餐後,整個人便再也無法動彈了。
昨夜是一場夢嗎?
她會不會思念「他」過度,以至於錯把佟至宇認成是「他」的今生?
「我該怎麼辦?」
斬斷這一絲絲微弱可能的希望,接受他終究不過是另一個陌生人?
可是她渴望再見他好久好久了……
不,她一定要查清楚,必要的時候動用一切能量也在所不惜。
中午過後,藍婇趁較不忙時,鼓起勇氣再度走向小木屋。
來到門口,她內心猶豫掙扎不已,想敲門,卻又硬生生抑下衝動。
她想要請他與自己做一個實驗,一個測出他有否可能是昊陽的實驗。
但是身為醫生,滿腦子科學觀念的他會接受嗎?
她實在沒有把握……而且又該怎麼跟他解釋為何要做這個實驗呢?
他可能會直接叫她去掛腦科做診斷治療吧。
「婇兒!」一記歡呼在她頭頂響起。
藍婇霎時嘔死了,後悔自己沒有早早敲門躲進小木屋裏,才會被那個自命風流的張天野逮到了。
「我在忙。」她忍不住氣惱地冷冷別了他一眼。
沒辦法,現在的她根本禮貌不起來。
張天野一呆,愕然地問:「妳、妳怎麼了?心情不好嗎?」
「對。」她很乾脆地回道。
他有一絲難堪與錯愕,「我……」
「張先生,你與宋小姐是來度假的,我除了提供親切的招待和優質的食宿外,並沒有額外賣笑的服務。」她破天荒地咄咄逼人,一臉憤慨的模樣。「而且你最應當對宋小姐負起責任,而不是讓她尷尬傷心地接受未婚夫追著別的女孩跑的殘酷事實,再說我以前、現在、未來都不可能愛上你,這樣說夠明白嗎?」
「我、我……」張天野作夢都沒想到一向溫柔甜美的藍彩會發飆,並且發起飆來這麼銳利尖刻、句句不留情。
「我什麼?我現在要和佟醫生談重要的事,是關於藍島上醫療體系設施的正事!如果你沒什麼問題的話,請自便,平臺上、沙灘上或房間裏都很涼爽,我建議你可以往那兒去。」她盯著他,斷然地道。
「我、我我我……」
「失陪。」她二話不說轉開門鎖,大步踏進後立刻砰地一聲甩上門。
雖然她馬上就後悔用這麼惡劣的態度對待客人,可是痛駡他一頓的滋味實在是……太爽了。
是呀,她早該這麼做的。
「我沒有聽到妳敲門,不過我完全不介意。」佇立在她面前的至宇微笑的開口,黑眸裏閃過滿滿的讚賞。「因為妳方才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謝謝。」她滿腹的怒氣在看到他的一瞬間消失無蹤,又變得害羞靦腆起來,「對不起,我沒有敲門就自己進來了,還有……呃,聲音太大,擾亂安寧。」
他淺淺一笑,關切地看著她,「妳好點了嗎?」
「我沒事,倒是你的酒疹……」她滿心愧疚,「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不能喝酒。」
「不打緊,至少我這次沒有腫成豬頭臉。」他自我調侃,「上一次我喝酒是在同事的婚宴上,因為是證婚人,被迫喝了一杯高粱酒,事後渾身麻癢得恨不得把頭切下來。」
她噗地一聲笑了出來,隨即捂住嘴,「啊,抱歉。」
「不用道歉,我自己也覺得很好笑。」他無奈地道:「自從那次之後,打死我絕不可能再碰一滴酒精。」
「我昨晚真不該調那杯『相思』給你的。」她一臉懊惱。
「不,我很高興我喝了。」他誠實地說:「因為它的滋味真的非常美妙,我想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那種感覺。」
「那今天要不要再來一杯?」她提議。
「不用了!」他嚇了一跳,直覺反應。
藍婇忍不住大笑起來,他在最初的尷尬過後,也跟著咧嘴微笑。
「對了,妳專程來找我,想必是有事要談吧。」他指了指籐椅沙發,爾雅地道:「請坐。」
她有一絲忐忑地坐下來,絞擰著雙手,考慮了好久才開口。
「你相信輪回嗎?」
至宇在她對面坐下,聞言想也不想地說:「我只相信今生今世,還有,科學可以證明一切。」
她一愣,心慌地道:「為什麼?」
「我是醫生,用科學態度求證事物是最小心謹慎的作法,我認為很合理。」
「可是……」
他挑高一眉,「這和我們要談的話題有關嗎?」
他的態度如此堅定固執,藍婇突然不知道該如何接續下去。
她有些退卻了,對自己新燃起的一絲希望失去了信心。
「如果我可以讓你想起前世的事來呢?」她小臉蒼白,緊張地看著他。
至宇啞然失笑了,「那麼或許我會願意相信,這世上的確有輪回這回事……等等,妳指的是外國某心理學派的催眠說嗎?相信我,我曾經接受過某些自稱大師的挑戰,但是事後證明那不過是某種暗示與強灌的『前生記憶』,就像CD一樣,你燒錄什麼,大腦就接受什麼。」
「我並沒有要催眠你。」她急切地傾身向前,極力說服他。「我只是想打開你通往過去的記憶之門,我……我想讓你知道,你以前是誰。」
「我並不想知道我以前是誰,我只在乎現在,今生,此刻的我。」他毫不猶豫地斷然拒絕。
她臉色霎時一白,「可是我想知道,我真的想知道你……是不是我曾經很熟悉的那個人。」
至宇瞇起眼睛,懷疑地盯著她,有一些憂心仲忡地道:「婇兒,妳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了?」
「不,我沒有瘋,我也不是壓力過大、精神失調。」她激動地喊了起來。
「婇兒。」他溫柔安撫地握緊她冰冷顫抖的手,「放輕鬆,冷靜點。」
「我沒有不冷靜,我很冷靜。」說到這裏,她小臉垮了下來,頹然地道:「你根本不相信我。」
他靜靜看著她,心頭不禁掠過了一絲糾疼的憐惜。
「我並非不相信妳,只是不懂妳究竟要做什麼?妳所說的話並不合邏輯,而且一點也不科學,完全無法解釋。」
「這世上有很多事情並不是科學解釋得了的。」她抬頭凝視著他,苦澀地道:「你如何解釋內分泌?還有靈魂?甚至是花香?」
他一怔,有些無言以對。
「我相信那是現今科學尚未探討到的神秘領域,但是我絕對不承認妳的前世今生說。」他目光緊盯著她,「妳想告訴我什麼呢?說妳記得前世的事,而我是妳前世見過的一個人,認識的一個朋友嗎?」
「恐怕比那個還要更艱澀深沉一些……」但他連輪回都不信了,她也不敢指望他會相信「神話」。
他笑了,「婇兒,妳應該多休息,放鬆心情。」
她神情哀傷地看著他,沮喪和深沉的絕望失落感緊緊攫住了她,四肢百骸遠比被壓了一整夜還要軟弱僵麻。
目前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他絕對不是昊陽,二是他是昊陽,但是已經完完全全抹去了對她所有的愛與記憶。
無論是哪一種,她都再也沒有擁有他的機會了。
所以她還徒勞無功地想嘗試什麼呢?她是註定永遠失去他了。
藍婇虛弱地起身,踩著虛浮的腳步越過他。
「妳還好嗎?」至宇心頭忽地竄過一抹熟悉的心痛感,本能地伸手握住她的時彎。
她緩緩回首,淚水盈盈。
他胸口頓時像被重錘猛地擊中了,「婇兒,妳別這樣。」
「放手吧。」她語音破碎,低低地道:「我不想為難你。」
他的理智告訴自己,他是對的,但是他的情感卻怎麼也捨不得看她流淚難過。
「我……」他晈著牙,內心強烈交戰。
「佟醫生,我該走了。」她輕顫著吸了一口氣,勉強擠出一絲笑,「就當我今天下午沒有來過,真的,這只是一個……蠢極了的提議,把它忘了吧。」
「妳可以告訴我,妳的目的到底是什麼?」至宇不肯放手,緊緊抓住她,黑眸溫和堅定地望著她,「說服我!」
藍婇憂傷地回應他的眸光,欲言又止。
她可以直接的告訴他,因為她懷疑他是自己千年前的心愛男人嗎?可以說服他相信,她在這漫長的千年時光裏,從來沒有忘記過他,所以決定放手一搏,只為贏回這個可能是唯一擁有他的機會?
最重要的是,她想要一個肯定的答案——他究竟是不是昊陽?
不不,她並不認為他會懂,能接受這聽來荒誕不經的故事。
「對不起。」藍婇強抑下心裏的苦澀,輕輕掙脫開他的手。「我真的該走了,我無法用你能夠理解的方式解釋這一切,如果你有疑慮且不放心的話,就算勉強做了這件事,你還是不能夠面對與接受所想起的種種記憶。」
她說得越來越撲朔迷離、玄奇難解了。
至宇蹙起眉心,努力想耍弄清楚個中緣由。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真是妳……前世認識的那個人,那麼對妳有什麼意義?妳預備如何?」他盯著她問道。
她深深地望入他的眼眸裏,「我不知道,決定權不在我,假如你真是他,又假如你想起了前生所有的事,那麼你會知道該怎麼決定面對我、處置我。」
「處置?」他悚然一驚,「妳用了一個好嚴重的字眼。」
她淚水盈眶,「這是我欠你……不,是我欠『他』的。」
她的話讓他不知該做何響應,因為她所說的一切都是那麼陌生又遙遠。
「再見。」她輕聲道,隨即轉身走出房間。
至宇凝望著她的背影,心裏沒來由地湧起一陣慌亂迷惑痛苦。
可惡!他還以為來到藍島,他的日子就會恢復簡單和無憂,就可以厘清思緒下定決心做出抉擇。
可是這個典雅清麗的神秘少女卻將他的生活、他的心池擾得更亂、更惘然。
然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無法理智地、無情地將她的身影笑語驅逐出腦海裏了。
至宇深感挫敗地爬梳過濃密的黑髮,深邃的瞳眸無奈地眺望向窗外藍藍的海洋。
他到藍島來,究竟是找到了答案?還是攪出了更多的問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13 00:08:05
第五章
藍婇機械式地做飯、煮菜、烤點心,每一道出爐的食物還是那樣完美可口,但是她自己知道,此刻她的心思早就距離這些遙遠得十萬八千里。
她一整個下午,一整個晚上都在想這件事,想得頭暈頭疼了,卻怎麼也無法解開這團情感的亂絲線。
也許千年的懲罰是要她看破情關,突破情障,可她的心枉自平靜了這些年,原來都是為了等待他再一次的出現,再一次的回眸。
「昊陽,我真的好想念你,如果你沒有曆劫人世,請你給我一個感應好嗎?我知道你恨我,但是只要給我一個小小的,微弱的感應,讓我斷了這一縷希望,讓我不要因為過度想念而誤認了另外一個他。」
她仰頭望著天空繁星,繁星卻怨百。
這一夜,她又失眠了。
第二天早晨,她睜著迷蒙朦朧的大眼睛,坐在櫃檯後頭處理眾多雜事。
新的客人來了,舊的客人走了,無論是歡喜的、甜蜜的、酸澀的……一段段的戀情,一對對的戀人來來去去,她卻始終在這兒,像是個過路紅娘一樣,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
雖然她也不是不快樂的。
只因她內心渴望擁有更多更多,尤其在至宇出現後,她心底深處的騷動更大了。
電話鈴聲驚破了她沉沉的思緒,藍婇接起電話。
「藍島您好。」她清雅地開口。
「婇兒!」
她一怔,鬱鬱的心情頓時豁然清朗了起來。「櫻果?」
「還有我。」電話那頭傳來另一道燦爛的笑聲。
「嘉嘉?」她又驚又喜。
甜護士櫻果和黑道少主,以及可愛的連鎖量販店新任老闆娘魚嘉嘉,是她前年認識的好朋友之一,他們也是千年前在配偶堂裏被剪去紅線的配偶娃娃,她和哥哥找到機會為他們重系上紅線,這次綁得更牢更緊了。
許是緣分使然,前年夏天覓回的四對佳偶在因緣際會下也成為很好的朋友,她們不時和藍婇聯絡,感情好得像姊妹一樣。
一想到這幾個好姊妹,藍婇這些日子來的寂寞孤單瞬間煙消雲散了,她緊緊握著話筒,激動得聲音幾乎哽住。
是呀,至少……至少她還有她們。
「妳們在臺北嗎?」藍婇吸吸鼻子,歡然道:「最近好不好?我很想妳們。」
「婇兒,我們也很想妳呀,今天櫻果休假,我也逮著機會溜出來和她喝下午茶,說著說著就想起妳了。」嘉嘉大說大笑,真性情流露無遺。「夏天又到了,我們真想去找妳。」
「妳們快來,藍島隨時等著妳們呢。」她滿是希冀期待。
「我們會去的,但是要過一陣子喔,最近我們量販廣場在做周年慶活動,忙到快哭出來。」
櫻果在一旁笑著催促,「我來、我來,我要跟婇兒講話……婇兒,妳最近奸嗎?夏天到了,一定更忙吧?」
「是很忙。」她又笑又想哭,揉著眼睛道:「但是還沒有忙到沒空歡迎、招待妳們。」
「哇,那我要吃妳做的奶局海鮮總匯,還有椰絲千層糕。」
「沒問題。」
藍婇和好友們閒聊了近半個小時,才依依不捨地掛上電話。
她的心情因這通電話而雲散月明,又充滿了新的動力和希望。
「宋小姐,妳今天搽的口紅顏色真漂亮。」她笑吟吟地對著正好經過櫃檯的可妮道。
可妮受寵若驚,一手輕撫著唇,遲疑的問:「真的嗎?可是天野說粉紅櫻桃色不適合我,他說這種顏色太俗豔了,但我總是會忍不住偷偷搽,因為我實在很喜歡這種顏色……」
「別聽他的,妳搽這顏色美極了,就像粉紅色的山茶花一樣。」藍婇忍不住仗義執言。「如果他不懂得欣賞,那麼是他沒有眼光。」
可妮呆住了,眼裏閃過不敢置信的喜悅。
「真、真的嗎?妳不會覺得我配不上天野?」
「實不相瞞,我覺得他才配不上妳。」藍婇溫柔卻堅定地道:「妳的條件這麼好,美麗動人性情又溫順,再說以妳的家世,妳大可不必委屈自己嫁給一個完全不懂得珍惜妳、欣賞妳優點的男人。」
可妮眼底浮現淚霧,她眨巴著跟睛努力不讓淚水掉下來,「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這樣的話,我媽總是說我太膽小了,她說除了天野以外,是不會有別人要我的……天野也是這樣說的,他們都是這樣說……都是。」
「只要妳自己相信妳是最好的,其他人的意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尤其像張先生那樣的人。」藍婇已經預見了他悲慘的未來。「我是旁觀者,照理說不該勸離不勸合,但是張先生……他顯然重視妳豐厚的嫁妝遠勝於重視妳。」
像張天野這樣卑劣的混帳是越來越多了,他們自以為是,又沒能力,恬不知恥地盡情揮霍著妻子的錢,還儼然以家中的帝王自居。
也就是有他們這樣的人,月老爺爺配對綁紅線的工作才會越來越辛苦累人。
可妮張大嘴,愕然地望著藍婇,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藍婇激動地脫口而出後,這才後悔自己的冒失嘴快。
再怎麼說,感情的事只有當事人最知曉,她這麼直接地戳入痛處也太不應該了。
可是沒想到可妮突然哭了起來。
「宋小姐,妳、妳別哭,對不住,我不該瞎提這些的。」她頓時慌了手腳,急急忙忙拿起一盒面紙塞到可妮面前。
可妮抽了一大把面紙,邊擤鼻子邊啜泣。
「不不,不是妳的錯,是我自己的錯……我從來不知道原來我也可以說『不』,也有資格挑選別人,也有權利做我喜歡做的事,搽喜歡搽的口紅……」
「妳當然可以!」
天哪,可妮到底是在什麼樣畸形奇怪的教育環境下長大的?賢妻良母准太太忍氣吞聲協會嗎?
都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女人還是逃脫不了被扣上「女子無才便是德」、「相夫教子方為賢慧」的大帽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藍婇憤慨不已,也或許是想到了張天野那樣德行的男人居然能娶可妮為妻,從此以後張牙舞爪威風八面還邊吃邊嫌,她滿肚子的火氣就忍不住一竄一竄地街上來。
「藍小姐……」可妮顫抖著唇,「妳真的不覺得我很笨,什麼都不懂,什麼也不會,只能靠嫁妝嫁個乘龍快婿的千金小姐嗎?」
她柳眉一揚,「張先生這麼告訴妳的?」
「對。」
「妳自己覺得呢?」她素來的好脾性被這樣過分鬼扯言論氣得跑光光,此刻燃燒在胸中的儘是為女性抱不平的怒火。「妳相信他這樣自私自利的男人說的鬼話?」
「以前信,但是……」可妮突然有點開竅了,「我現在已經受夠了,我不喜歡他這樣說我,我就要這麼告訴他,他以後再也不可以這樣說我!」
「呵,恭喜妳。」藍婇歡喜快慰極了,緊握住可妮的手,「就算妳還是決定嫁給他,但是對自己有信心,並且懂得愛自己,會是妳最有力的兩項武器,千萬不要為了任何人踐踏自己的美麗與優點。」
可妮怔怔地看著她,掩不住心裏的驚異與感動,「妳真好……可是妳為什麼要幫我?」
「我為什麼不幫妳?」她微笑地反問。
「妳應該很討厭我才對,畢竟……」可妮嘴唇又顫抖了,「我之前還誤會妳跟天野……」
藍婇不在意地揮了揮手,「那沒什麼,妳不必放在心上。」
「藍小姐……」
「如果妳不反對的話,可以叫我婇兒。」她嫣然一笑,「我的朋友都喚我婇兒。」
「妳真的願意把我當作朋友嗎?」可妮的表情好象藍婇送給她一頂加冕的王冠,而不只是一份單純的友誼。
藍婇真心地笑了出來,雙眸亮晶晶。「當然,我可以叫妳可妮嗎?」
「可以……」可妮又激動得哭了,「可以,當然可以。」
藍婇含笑地看著她,鼻頭也亂酸一把的。
唉,也是一個寂寞人兒呀。
平靜之後的藍婇,回想起這兩天自己失控的情緒與癡狂的舉動,心頭不禁有些愧疚和尷尬。
佟醫生著實被她嚇到了吧?
「我不應該因為自己的心事,就無故騷擾他,將他拖入這淌渾水中,就算他真的是昊陽轉生,我也沒有權利苦苦相逼……」
她越想越覺忐忑不安,在做完了晚餐後再也忍不住,隨手抓過一個東西,起身就往外走。
可是至宇已經佇立在廚房門口,靜靜地等待著她。
她猛地抬頭,又驚又喜。
他的笑容有一些靦腆,「有我可以幫忙的嗎?」
她展顏一笑,強抑不滿滿的狂喜,認真地思考了一下他的問題,最後忍不住輕笑著搖頭。
「還好,都忙得差不多了。」
呀,她怎麼會笑得跟個花癡一樣?
冷靜!鎮定!
「我方便進來嗎?」
看著他困窘害羞的模樣,藍婇頻頻想笑,「呃,請進,我剛剛還想去找你呢,真巧。」
他看起來像是鬆了口氣,緩緩走進廚房,好奇地研究著她手上亮晃晃的菜刀,「帶菜刀去找我?」
藍婇這才注意到自己隨手拿的不是一盒特意要送給他的點心,小臉乍然爆紅了起來。
「啊,對不起、對不起。」她連忙放下菜刀,結結巴巴解釋,「我本來不是拿這個,我只是……」
他安撫地摸了摸她的頭,「不要緊,我知道妳也下不了手。」
「根本不是這個原因好嗎?」她啼笑皆非,沒好氣地道。
他卻認真極了,「昨天我的態度太壞,不管妳想怎麼做,我都沒有話說。」
她小手支著頻頻抽搐的鬢角,忽然覺得頭很痛。
啊,她該怎麼解釋他才聽得進去?
「要不要到沙灘散步吃點心?」最後她提議道。
至宇雙眼亮了起來,愉快地點點頭,「好。」
晚間九點多,客人們隨著慵懶的薩克斯風樂音跳著慢舞,時時可見親密地依偎在一起款款擺動輕舞的身影,有些人則是選擇在平臺上喝著調酒,輕鬆地聊天。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懶洋洋的氣息,漸漸地釋放散發開來,席捲迷醉了每一個人。
藍婇和至宇走到另一頭較為寧靜的沙灘,在海浪輕輕卷吐聲浪間,各自坐了下來,用最舒適自在的姿勢。
「晚風好涼。」他閉上雙眼,舒服地感受著撲面而來的清爽海風。
「嗯。」她淺淺笑著,滿懷欣喜地打開手上的盒子,捧至他的面前。「這是做給你吃的點心,敬請不吝笑納。」
「點心?」他開心地拈了一顆小小的黑糖包子,驚歎地把玩觀賞了一會兒才放入嘴理。
一咬之下,濃稠的糖香四溢,細緻彈牙的面皮則是充滿了嚼勁,越嚼越有滋味。
沒想到看似簡單的黑糖小包子,居然也做得這麼美味動人。
「好吃嗎?」她期待地望著他。
「太好吃了。」他讚歎道,忍不住再拈了一顆。
她大喜,笑意殷勤,「那麼你多吃點,這裏有十顆呢。」
至宇一怔,不禁失笑了,「我們之間最常聽到話,就是妳叫我『多吃點』、『再嘗一點』,看來我變成大胖子是指日可待了。」
「抱歉,廚師的本性作祟。」她汗顏。
「不,其實我很喜歡這種感覺,非常窩心。這對我來說,也是種不尋常的體驗。」
「怎麼會?你人這麼好,應該會有很多人爭相討好你。」
「討好與真心關懷是有分別的。」他溫和地解釋。
「就算是勉強的,笑久了就變自然了,人生的事不必研究的太清楚,難得糊塗一下會更快樂的。」她話一說出口,不禁有些愣怔了。
勸人容易勸己難,她何嘗不是苦苦追求著一個答案?
是不是歸根究柢就是在自尋煩惱呢?
至宇目光敏銳地盯著她,「那麼妳還會想要知道我上輩子是誰嗎?」
「唉,我很想知道,可是又害怕知道了。」她鬱鬱地道。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揉開她攢起的眉心,學著她那一天的動作,輕聲道:「別唉了,常皺眉容易老的。」
饒是她心緒抑鬱,還是被他逗笑了。
「好。」她乖順地答應,儘量不攬眉千度。「我眉開眼笑,我不皺眉頭。」
他這才滿意地拍了拍她的頭,像是醫生叔叔在撫慰不舒服的小朋友一樣,「乖。」
「我不是小孩子了。」她嬌憨地提醒他。
「我知道,所以我不會給妳貼紙的。」他打趣道,大手卻將她的頭髮揉得更亂。「小丫頭。」
「我不小,我……」啊,她險些說溜嘴。
「我們相差至少十歲,對我而言,妳夠小了。」他臉上的笑意忽然黯淡了下來,「十年是一段不短的時光,十年可以將一個少年變成男人,十年也可以將一份感情摧枯拉朽,碎成片片消失不見。」
藍婇驚疑地咀嚼著他話裏的意思,他指的十年感情是……
他隨即又振作起精神,甩甩頭大笑道:「瞧我在做什麼呢?比妳大了十年就是這樣,已經漸漸有老化自言自語的症候了。」
「時間會凝聚錘煉出智能。」她捨不得聽他這麼說自己,大聲地道:「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個很有智慧、很內斂的好男人,你真的非常非常好……」
也許是星光璀璨醺然,也或許是她眸中崇拜熾熱的光暈遠比星星還要醉人,還有她語氣中滿滿的欽服與溫柔,臉上那抹甜美的笑靨……
至宇心頭倏然一蕩,怔忡地輕觸著她柔嫩的臉頰,然後緩緩移至她嬌豔小巧的唇兒……
剎那間,一股強烈的渴望湧上心頭,像是被喚醒了沉睡已久的悸動與情焰迅速點燃了起來。
至宇知道他一定會後悔,可是理智拉不住脫序的韁繩,他輕輕地捧著她的臉蛋,熱烈渴求地吻住了她的唇瓣。
剎那間,時間與天地仿佛凝結了。
所有的一切只剩下最熾熱纏綿的唇與唇,吻與吻,氣息滾燙耳鬢廝摩,他溫柔又狂野地需索探求著她濕熱芳津的唇……
千年的夢回等待終於成真了!
藍婇全身顫抖地偎緊著他,眼前七彩絢爛暈眩癡醉,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可是她寧願喘不過氣來。
她盼了這一刻已經好久好久,從未曾想過有一天竟會實現。
他的氣息是那麼地熟悉,那深刻渴求到激狂地纏綿親吻的方式她絕不可能錯認,甚至於他那狂悸的心跳也用著他特有的節奏怦怦、怦怦、怦怦……像是在低沉歎息著愛妳,愛妳,愛妳……
她忍不住熱淚盈眶,緊閉著的瞳眸卻關不住那萬馬奔騰的愛意。
昊陽,昊陽,這是你的味道,這是你的心跳,這一切一切都是你啊!
她不會認錯,她永遠不可能認錯!
你醒過來,蘇醒過來,記起自己的前生,記起你的身分。
激切火熱的心跳漸漸趨為一致,怦怦,怦怦……
直到這失控的一吻緩緩結束後,他們倆呼息急促,額頭緊抵著額頭,滾燙的肌膚還留有方才激情的余溫。
有一瞬間,至宇不知今夕何夕,他是誰非誰?
晚風徐來,微微撩撥醒了他的思緒。
他深深望進她的黑眸裏,忽然像是遭到電殛般,腦海轟地一聲——
電光石火間,他突然認出她了!
「姻女?!是妳?」他震驚地瞪著她。
藍婇捂住了險些尖叫出聲的小嘴,她睜大明亮的雙眼。
「你……你叫我什麼?」她呆住了。
至宇鬆手放開她,全身僵硬,腦子裏一片亂烘烘。
前生的記憶源源不絕而來,像插座通上了電流一般,一古腦統統湧進他的腦海,和今生的記憶交雜著,糾纏旋轉著。
「老天!」他緊緊捧著沉重劇痛的頭,痛楚地低喊了一聲。
為什麼他會在這一刻記起前生的點點滴滴?他的身分、他的愛情、他的淒苦、他的掙扎,還有他失去了最心愛的女人,且慘遭背叛的撕心裂肺之痛。
是她,是她親手將他們的愛全盤搗毀,毫不珍惜地親手揚棄在空中隨風飄逝。
至宇眼中的迷惑與痛苦漸漸被一抹深沉的恨意取代,他在這一瞬間像是變了個人一樣,盯著藍婇的眼神,熟悉卻又陌生得教她打了個寒顫,無比心痛。
「你真的是他?」藍婇嘴角在顫抖,癡戀地搜尋著他臉上的神色,試圖找回一絲絲潛藏在恨意底下的愛。「你……記起來自己是誰了?真的記起來了?全部嗎?」
至宇文風不動,只是冷冷地盯著她。
他花費了好一番力氣與工夫才得以封印對她的所有記憶,無論是愛是恨,抑或是酸甜苦辣的滋味。
他說過要忘了她,永遠永遠地忘了她,可是她為什麼偏偏要喚醒他?
「妳還是這麼自以為是。」他的聲音更深沉寒冷了。
藍婇渾身一震,臉色登時慘白成一片,「昊陽……」
他冷哼一聲,「那個名字,那個人早就消失了,我是佟至宇,一個全新的凡人,與妳完全沒有一絲絲干係的男人。」
藍婇不知道喚醒他的代價會殘酷到這種地步,如果早知道,她是不是還會執意讓他想起前生的事?
她不能自抑地劇烈發起抖來。
藍婇驀地想起了天上某位仙女曾偷偷下凡與凡人男子結為連理,她要丈夫不能偷看她藏在箱中的東西,方能保夫妻恩愛廝守終老,可是有一日,他還是按捺不住強烈的好奇心打開了箱子。
那原來是妻子的一襲美麗羽衣,他才知道原來愛妻是天上的仙子,可是窺破玄機的他也在那一刻註定失去心愛的妻子,在妻子傷心地換回羽衣後,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頭也不回地飛升,到一個他永遠也攀觸不到的地方。
藍婇打了個寒顫,她怎麼會忘了這個人盡皆知的慘痛教訓呢?
「我……」她的喉頭緊縮,卻發不出一個完整的字音。
「妳一直想知道我是誰,一直想要我記起前生,現在如妳所願了。」至宇眼神輕蔑地瞥著她,嘴角噙著一抹冷笑,「現在妳又打算怎麼做?」
「昊陽。」她終於擠出聲音來。
「我說過,我是佟至宇。」他淡淡地道。
「好,佟、佟醫生。」她勉強鎮定心神。「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總之當初是我的錯,我負了你,可是……可是你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那時候她不能眼睜睜讓哥哥墜貶凡間,自己卻與他恩恩愛愛留在天界,她只有這一個哥哥啊。
現在命運又將他們倆拉攏到了一塊,莫非這是老天垂憐她,再次給她一個重新彌補,並且得到真愛的機會嗎?
「妳幾時聽過破鏡可以再重圓?」至宇毫不留情地拒絕。「就算勉強拼湊在一起,也已經是裂痕無數,不是原來的那面鏡子了。」
她咬住手指,深怕自己會失去控制地哭出來。
「我該走了。」他起身,冷漠地往來時方向走。
「昊陽……」收到他警告的眼神,她聲息微弱地改口,「佟、佟醫生,你要去哪裡?你要離開藍島了嗎?」
老天,拜託不要!在她好不容易終於再見到他之後。
「我不會離開藍島,至少在假期結束前不會。」他冷淡地道,「因為我想不出有什麼好回避妳的,我們已經是陌生人了。」
「我們不是陌生人……」她傷心破碎地低喊。
「我們是。」他挑高一眉,「晚安。」
藍婇孤獨地站立在夜風中,悲傷地看著他的身影漸漸遠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13 00:08:37
第六章
藍婇發現至宇刻意疏遠和閃避她。
她只要捧著盤子走近他,他就故意起身和鄰桌的一位美麗時尚女郎聊天,而那名女子看起來滿臉受寵若驚,對他著迷得不得了。
藍婇知道那美麗女郎,她是臺北時尚界的知名社交名媛,每年花在追逐流行與時尚衣鞋包包上的錢不只一、兩千萬,而且每年夏天都會來藍島度假,還會隨身攜帶一名美容按摩師。
昊陽……不,至宇會喜歡這樣的女子嗎?
藍婇胸口糾結了起來——為什麼不呢?江小姐美麗又嫵媚,隨時搭配妝點得姹紫嫣紅、風流可人,她就連睫毛都刷上了和紫色CD洋裝一樣的色系。
他們看起來相談甚歡的樣子,而高大黝黑嚴肅卻英挺的至宇,胸前的襯衫鬆開了兩顆扣子,微露出寬闊性感的胸膛,更是令江小姐看得目不轉睛,邊說話邊靠得更近。
藍婇的胃像是被狠狠地搗了一拳,臉色蒼白地站立在原地,掩不住一絲悽惶。
「婇兒,妳臉色好難看,快快坐下來。」一隻柔軟的小手焦急地拉她坐下。
她怔怔地,被動地轉過頭來。
是可妮!
可妮眼底滿是關懷之色,頻頻追問:「妳還好嗎?妳剛剛好象快昏倒了一樣,嚇死我了。」
「我沒事。」她閉了閉眼,這才發現自己有多暈眩。
「佟醫生怎麼會和江柳月在一起?」
「妳說什麼?」她迅速睜開眼眸。
「妳不知道時尚女王江柳月嗎?真奇怪,佟醫生這種醫界菁英怎麼會看上她,還跟她聊得這麼高興?他們能聊什麼?討論哪家品牌的保養品好,或是哪種睫毛刷最好用嗎?」
「妳也認識佟醫生?」
「當然,他是大名人呢。」可妮歎了一口氣,「只可惜他已經有未婚妻了,而且他也不會喜歡像我這麼畏縮沒個性的女孩。」
「未婚妻」三個字像晴天霹靂般劈中了藍婇。
「他……有未婚妻?」她僵住了,小臉白得再無一絲血色。
「已經訂婚兩年了,原本預計今年底就要結婚,可是……」可妮神秘地壓低聲音,「可是聽說婚事有可能告吹,因為他的未婚妻好象跟青梅竹馬又舊情複燃了,所以他們倆現在的關係很冷很冷。」
藍婇悲極又乍喜,神情複雜地盯著可妮,嘴唇微微顫抖,「他、他們……」
「就是這樣。」可妮下結論地點一點頭,「唉,我覺得他的未婚妻實在太傻了,怎麼會放棄佟醫生這樣優質的好男人,回頭去跟姓高的紈袴子弟攪和?」
「他一定很傷心。」藍婇眼睛迷蒙地癡望著至宇的方向,心疼憂傷地道:「屢屢受到無良的心上人傷害……」
原來這就是她乍遇見他時,總感覺到他身上有種憂鬱氣質的緣故。
她現在所有的心思全都投注在憐惜他、替他感到委屈與抱不平上,反而沖淡了一開始知道他已經愛上另外一個女子的殘忍事實。
「婇兒,佟醫生是一個很好的男人,妳或許應該好好把握。」可妮熱烈地傾身向前,為她加油打氣。「趁這個時候撫慰他受傷與空虛的心靈,剛好將他的人和心全盤接收過來。」
果然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嬌怯軟弱的可妮在剖析別人的情事時,一反過去的茫然無助與被動。
「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藍婇悲哀地想著,他恨她。
此刻在他心目中,恐怕痛恨她遠比移情別戀的未婚妻還甚。
「婇兒,事情很簡單的,尤其妳又這麼美這麼好,他一定會為妳心動。」可妮善意地鼓勵她。
藍婇苦澀地低下頭,沒有回答。好半晌後,她才勉強打起精神笑問:「怎麼沒有看到妳那位未婚夫?」
立刻換可妮苦笑了,「他現在不知道在對哪個美女獻殷勤……婇兒,有時候我真想……跟他解除婚約。」
「為什麼不呢?」
「可是我會怕,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我父母說。」可妮心底的情懷也是矛盾猶豫難解。「我真的要離開他嗎?可是我……我又有點捨不得。」
藍婇輕輕地歎了口氣。
果然情孽半點不由人,有誰真能當得了愛情中的諸葛孔明?
「隨緣吧。」她感觸好深好深。
就像她想挽回他,卻讓他更恨她了。
她突然覺得好悲傷……
在這世上,她縱有親人、好友,可是最終她也不過是一個孑然一身孤孤單單的女人了。
縱傾天下,難慰寸心。
「可妮,我去做糕點給妳吃,妳慢慢坐。」她倏地站起來,不顧暈眩與心痛的感覺,還有他刻意回避自己眸光的無情。
她還是一貫逃入了熟悉安全的世界裏。
晚飯後,至宇煩躁地坐在平臺上看著沙灘上播放的露天老電影,他修長的手指旋轉著藍色玻璃杯,杯中的沁涼茉莉香片幽幽散發香氣,但是他卻衝動得想要喝點更烈性的飲料,例如酒之類的。
該死的,他為什麼有這種一喝酒就起酒疹的可惡體質?
「嘿,原來你就是鼎鼎大名的佟醫生啊!」
張天野對那出老掉牙的「金玉盟」一點興趣都沒有,偏偏所有的女孩子都看得好入迷,抱著盒面紙邊哭邊看,為電影中的情節深深感動,無聊的他只好抓著瓶海尼根到處晃。
他一眼就瞥見了獨自坐在平臺上的至宇,突然想起昨日在其他有頭有臉的客人嘴裏知道的事。
這個高大嚴肅的男人原來就是那個知名的醫界大國手,被稱作臺灣最年輕有為,前途不可限量的副院長。
原來他就是那個擁有顯赫政商背景家世的佟至宇。
只要能跟他套好交情打好關係,以後真是天大好處滾滾來,說也說不盡,所以他厚著臉皮就晃上來哈啦打屁了。
至宇抬頭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有什麼事嗎?」
「之前我不知道你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大醫生,對你諸多冒犯,真是不好意思。」張天野咧嘴一笑,「你願意忘掉一切,重新再來過嗎?」
「我們之間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但是我也不想跟你有什麼重新再來過的。」他啜了一口香片。擺明瞭不想多談。「你請自便。」
「別這樣嘛,老兄,我知道那天是我不對,不知道原來藍婇是你預備要泡的馬子,但是我現在知道了,所以我不會再動她的腦筋了。朋友妻不可戲,這個道理我懂,我懂。」
不知為何,當至宇聽到面前這個無賴這麼惡意輕浮地形容著藍婇時,胸口猛然湧現了熊熊的怒火狂濤。
他暗暗捏緊了拳頭,拚命克制住掐斷張天野脖子的衝動。
「你最好該走了。」他語氣冷得像冰。
如果張天野還有一點腦筋,他就應該噤若寒蟬地火速逃走,可惜他今天啤酒灌得太多了點,夜色又稍微暗了些,以至於沒有看出至宇那懾人的危險氣息。
「老兄,我是真心跟你道歉的,啊……對了,我注意到了你今天跟那個美麗的社交名花江柳月走得很近喔,嘻嘻,你真是好眼光,好品味,我不得不說,藍婇雖然很甜,但是太青嫩了點,若要比豐華和味道,還是江柳月最夠勁。」
至宇眼神更致命森冷了。
張天野繼續一張嘴叭啦叭啦,完全不知該停,「不過我真羡慕你,江柳月可不是對每個男人都願意垂青的……哼,像那個自以為是的藍婇,你甩了她是應該的,她以為她是什麼東西啊,跩得二五八萬的,其實也不過就是爛芭樂裝藕果……」
猛然間,張天野被至宇重重的一拳揍飛了出去,沉重的身子撞倒了一片桌椅,卻沒有驚動任何人,因為此刻電影正演到女主角在前往赴男主角的私奔約會時,被車子撞倒了,淒美震撼的音樂響起,眾人是看得齊聲驚呼,根本沒有人發現這戲外火爆的一幕。
張天野痛得差點爬不起來,他又驚又氣又懼地抬頭望著緩緩逼近的至宇。
他冷靜從容如昔,一點都看不出方才出手的狠勁。
「如果再讓我從你口中聽到任何一字侮辱藍婇的話,我保證下次出手絕不會這麼輕。」他優雅地,冷冰冰地道,「你聽明白了嗎?」
張天野頭暈腦脹頰邊劇痛,渾身都痛……他驚恐地發著抖,點頭如搗蒜。
「我懂,我懂,我聽明白了。」
「很好,整理好桌椅後,你就可以走了。」他越過張天野緩緩步下平臺。
張天野眼底散發出怨毒的怒火,可是他也不敢不依從至宇的話,只好強拖著抽痛酸疼的全身,滿腹怨氣地把撞倒的桌椅一一扶正。
可惡,他不會就這樣算了的!
至宇很生氣,非常、非常地生氣。
他氣藍婇又該死地干擾攪亂了他平靜的生活,更氣自己為什麼又多管閒事地跳出來為地出頭?
難道他還沒有學乖嗎?
而且現在藍婇跟他一點干係也無,就算有一千個人、一萬個人在他面前詆毀藍婇,他也應該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可是他就是他媽的不能!
他大步走回小木屋,卻在半路上和藍婇撞了個正著,狹路相逢!
他們倆同時一呆,空氣霎時凝結住了。
「你在生氣,為什麼?」她困惑地問道,有些擔憂地看著他。
她太瞭解他了,深深知悉他每一個揚眉、每一絲撇嘴所代表的意義,還有他潛藏在平靜底下真正的情緒和感覺。
聽她這麼說,至宇更憤怒了。
「還不是因為妳!」他咬牙切齒的吐出這句話。
她一愣,「我?我又做了什麼?」
看著她依舊純真動人得無塵無垢,仿佛絲毫看不見這塵世間的醜惡與污穢……他沒來由地一陣憂心與氣狂。
他一把抓緊了她的肩頭,咆哮低吼道:「妳為什麼總是看不見別人在利用妳,想傷害妳,要詆毀妳?為什麼總是把所有的過錯和亂七八糟該死的責任統統背在自己身上?妳難道不懂妳的肩頭只有這麼小小一丁點,如何承擔得了傾天壓地的重擔?」
藍婇傻住了,肩頭被他捏得好痛好痛,可是他眸底的狂焰卻熾熱洶湧得她難以抗拒,怎麼也移轉不開視線。
他……是在替她抱不平嗎?這是不是代表他仍舊有一絲絲在乎她的?
藍婇晶瑩的眼眸浮上淚霧,渾身輕顫了起來,心底卻是重燃起一絲盼望。
「我……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好。」
他瞪她,咬牙道:「我不是在讚美妳。」
她瑟縮了下,「對不起。」
「妳總是這樣給我帶來麻煩,以前是,現在還是!」至宇惡狠狠地將她抓近自己,然後俯下頭吻住了她。
她剎那間暈眩迷醉得完全無力思考,可是在她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像來時般迅速地結束了這狂熱的一吻。
「我恨妳!」他聲音低沉嘶啞地咒道,然後給了她一抹憤怒的眼神後,大踏步的離去。
藍婇怔怔地撫著猶有熱度的唇瓣,想著他的吻和他的恨,一時間竟自癡了。
夜晚沙灘上的露天電影已播映完畢,擴音機裏緩緩傳出金智溫柔又沙啞憂傷的歌聲,唱著一首名叫「後悔」的曲子——
在夜晚的風中想起過去的種種我試圖尋找你行蹤
你有沒有空只要不太放縱或許可以談談我們過去的夢
悄悄的哭泣震耳欲聾你說我傷你心太重
時間不知罪還我兩行淚我該如何將你挽回?
變來變去的世界沒有絕對情場終究起誤會可是離開你毅我後悔
和你去過的地方都最美……
變來變去的世界沒有絕對離開你是我不對因為現在沒有誰
可以笑著和我淚眼相對……
藍婇心痛地聽著這首歌,淚水再也管不住,瘋狂地滾落了下來。
當晚藍婇躺在床上,怎麼都無法入睡。
想著他的憤怒和恨意,又想著他熾烈的吻……想著他的每一個皺眉和每一個淡淡的微笑,她的心痛和渴望交纏著絞擰成了一團,怎麼也無法平靜下來。
她輾轉翻覆了許久,最後還是坐了起來,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我到底該怎麼辦?」
忘不了他,恨不起他,愛不盡他……她已經亂了方寸,失了方向。
想愛而不能愛,想要卻要不起,偏偏又斬不斷情絲,她真恨自己此生註定只能在愛與痛裏浮浮沉沉,無法解脫。
藍婇下床走向窗臺,望向天邊的明月繁星。
她在尋找屬於月下老人的那一顆星宿,她好想問一問月老爺爺,自己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她還有機會再次挽回他嗎?
或者,她該毅然決然地放開他?畢竟他們最美好最燦爛的那個時代已經消失了,她歷經紅塵多年已俗不可耐,他關閉心門大步創造未來,就算勉強接續以前的愛情,是不是最後只會帶來痛苦?
藍婇緊緊地抓著木質窗沿,用力到指節都泛白了。
可是光想到要就此將他們之間的纏綿深情愛戀一筆勾消,她的心口就痛到幾欲破碎撕裂開來。
放手?還是追回?
因為至宇昨夜的那一吻,藍婇抱持著最後一絲的期望,鼓起勇氣端了早餐來到他門口。
白雲飄飄,晨風習習,空氣中有種咸咸清新又暖和的味道。
但是她卻感覺到手心沁汗,胃部絞擰翻騰幾欲想吐。
最後她終於用沒有抱託盤的那一手,發抖著敲了敲門。
「馬上來。」門後傳來低沉的回應。
然後是喀地一聲,門開了。
「佟醫生,早安。」她的聲音不爭氣地輕顫,裏頭充滿了深切的盼望與祈求。
看來他昨晚也睡得並不好,性格的臉龐留下了疲憊無眠的痕跡,黑眸有些微血絲,堅毅方正的下巴也冒出了暗青色的胡碴。
他好象很累,但還是那麼教人心懾的英俊呵!
只是……他的脾氣卻大得同樣教人震懾敬畏,瞪著她的眼神越發不悅深鬱了。
「妳來幹什麼?」
她勇敢地一笑,獻上早餐。「我來送早餐。」
至宇瞇起眼睛,莫測高深地掃了她一眼,一手迅速奪過她手上的託盤,直截了當地道:「妳可以走了。」
他隨手就甩上房門,藍婇在情急之際伸手阻擋,纖小的手掌被重重夾在門板與邊框的縫隙間。
「噢!」她小手一陣劇痛,本能哀喊。
「我的天!」他臉色大變,急忙打開門,匆匆抓過她的小手仔細審視檢查起來。
藍婇痛得幾乎喘不過氣,她額頭冷汗如雨下,卻緊咬著下唇沒發出一點聲音。
僅僅這一瞬間,她雪嫩的手掌已經夾出了一道淤青紅腫,每一根手指更是僵痛得完全不能動彈。
至宇心痛如絞,捧著她的小手輕吹著氣,一時間所有的怒氣與恨怨統統被此刻的不舍與憐惜取代了。
「對不起,是我的錯。」他愧疚欲死。
「不、不是你的錯,」她憋著的一口氣鬆懈下來,察覺手掌的疼痛增加數倍,她乾澀地咽口口水,才得以繼續說話。「我太莽撞了,是我給你添麻煩。」
「妳在胡說八道什麼?」他又氣惱又不忍,不由分說地將她押進屋裏。「給我坐下,我去拿醫藥袋。」
她沒有受傷的左手捧著紫紅腫脹的右手,強忍著痛楚望著他自紅木櫃中取出一隻皮質袋子。
醫生通常都隨身帶著這個嗎?就連度假時也不例外?
他一定是個好醫生。
藍婇癡癡地望著他,直到他坐近她身邊,打開皮質袋子的拉煉,從裏頭取出消毒藥劑、碘酒、軟膏和一小盒的棉花棒,以及……一小管注射針筒。
她立刻往後縮,一雙大眼直瞪著針筒,「我不要打針,我只是皮肉傷,很快就會好了。」
「妳除了夾傷外,還被門鎖的鐵片刮出一道血口子,為防萬一,必須注射破傷風的預防針。」至宇挑高一眉,輕諷地道:「除非妳要告訴我,妳昨天才打過破傷風的預防針。」
「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她老實招認,但隨即央求道:「可不可以抹藥就好?真的,我沒有那麼脆弱,不會有破傷風的,我甚至很少感冒。」
「破傷風跟感冒是完全不一樣的。」他又好氣又好笑,拿起棉花棒和消毒藥劑開始處理她的手傷。「閉上嘴巴,在我還沒有治療結束前,如果妳再說一個字,我……這一針會打在妳的屁股上。」
她登時噤若寒蟬,哪裡敢再哼一聲。
他動作很俐落,不到五分鐘已經消毒完,抹上碘酒與藥膏,打過破傷風的預防針,然後用紗布細細紮裹起來。
從頭到尾,他的動作都很溫柔,還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疼惜。
是他的溫柔,深深地撫平了她手上、心底的傷痛。
「謝謝你。」她的聲音好柔好柔,好怕驚醒了這一刻的幸福。
至宇陡然有一些不自在,別過頭去輕咳一聲,「別客氣,畢竟是我弄傷妳。」
「你是無心的。」
他驀然回頭,緊緊地盯著她,「縱然是無心,傷害也已經造成了。」
藍婇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也語帶雙關地道:「世上誰能完美無缺,誰能永無差錯?既是無心,何不放開胸懷試著原諒?」
至宇微微一震,良久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收著紗布藥膏。
「妳的手至少要休息一星期,儘量不要碰到水。」他吩咐道。
「不,我不能休息。」
他濃眉又危險地皺了起來,「妳說什麼傻話?手腫成這樣了還想工作,妳是存心想廢了這只手嗎?」
「我的手很快就會好了。」她急急地安慰他,「是真的,我和藍瑟的體質都是這樣,就算受了傷也會癒合得很快,你不用擔心。」
「我見鬼的才擔心妳。」他不悅地瞪了她一眼。
她小嘴微張,隨即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對不起。」
「我最討厭妳說對不起!」他揉著眉心,心情惡劣地道:「對不起能彌補什麼?只不過是一種自我安慰的欺騙罷了。」
「但對我來說,它是一種絕對徹底的自覺和領悟。」她幽幽道:「我真的覺得我很對不起你,但如果事情重來一遍,我還是會做出相同的選擇……並不是因為我不愛你,而是我不能拋下我哥哥。」
至宇目光炯炯地盯著她,「妳很清楚當初的錯誤不在妳,妳大可不必承擔同樣的懲罰,天體運行律法嚴明,每個人都該為自己做出的事負起所有的責任。」
「我明白,但他是我哥哥。」她眸光淒然卻堅定地道:「我們是生命共同體,也職司同一份任務,無論今天是誰犯了錯,另一個人都難辭其咎。」
「就算如此,妳有必要連我也捨棄嗎?」他眸光傷痛地凝視著她,「我以為我們相愛,就算天上人間也阻隔不了這一份感情,但妳選擇做了逃兵,妳丟下我一個人孤獨痛苦憤恨地留在天界。」
「我不能自私地讓你跟著我下來受苦……」
「是受苦嗎?對我來說,痛苦不在人間,而是在心田……這方寸之間才是一切苦痛的凝聚之地。」
她哀傷地望著他,「可是我以為……我以為……」
「以為妳的犧牲和奉獻是為了成全我的幸福?」他嘲諷地挑眉。
她啞口無言了。
「真正的愛是對彼此有信心,無論身在天堂或煉獄都要堅定地握緊雙手走下去,生死與共。」至宇眼底閃過一抹深沉的失望,「但事實證明,妳對我的愛並沒有深刻到這個程度。」
藍婇又羞又傀的淚水奪眶而出。一顆心已經絞擰得沒有寸寸的完好處。
她完全被擊敗了,也完完全全無法為自己再辯解什麼。
他說得對,她就是愛得不夠深,所以註定失去他的愛。
「妳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會轉世為人?」他說得更疾更重,咄咄然地道:「我發誓要忘了妳,一切從頭再來,所以我懇求上天讓我再度輪回曆劫,我要在人間找尋真正屬於我的幸福,我要找到一個真正懂得我,瞭解我,能夠和我共同牽手面對一切考驗與磨難的好女人。」
她一震,「你……」
「終於,我找到真心相愛的好女人,我們很快就要結婚,我會永遠地忘了妳,從此以後與妳情斷緣絕,無論在天上或人間都再無一絲絲牽連。」他咬牙賭咒道:「我發誓我再也不會籠罩在妳的陰霾底下,我會走出屬於我自己的人生。」
藍婇呆住了,臉上的血色消褪無蹤。
萬針鑽刺、烈火焚燒哪裡能形容她此刻的痛楚於萬一?
「我對你來說……就只剩下陰霾?其餘的一點意義都沒有了?」她的氣息虛弱如遊絲,掙扎著擠出最後一絲力氣問。
至宇閉上雙眼,狠下心腸冷然道:「是,我希望這場夢魘能夠結束。」
夢、夢魘?
「我……明白了。」她如同槁木死灰,緩緩地,幽幽地點了點頭。
至宇緊緊握著拳,青筋凸冒,可是他最終還是克制住了想睜開眼睛的衝動。
不能再看她一眼,只要再看她憔悴淒美的容貌一眼,他恐怕會做出令自己大大後悔懊恨的事來。
就在這裏做一個結束吧。
無論過去是美麗、是醜惡,還是好是壞,一切恩義俱成灰飛煙滅。
「佟醫生,打擾你了。」她站了起來,這一次沒有衰弱搖晃,也沒有虛浮踉鎗。
她站得很挺很直,眼神淒豔哀絕卻很美。
緣已錯過,人也倦了,她如何能期望愛情千年不變?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什麼是不會變的。
她再苦苦強求一個已經不屬於她的人,一顆已經不屬於她的心,又有什麼意思?
真個從此後,各人只得各人的眼淚罷了。
藍婇打開房門,堅強地走了出去。
直到聽見門扉關上的聲音,至宇才睜開雙眼,苦澀無言地盯著那緊閉的大門。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13 00:09:05
第七章
藍婇沒有崩潰。
崩潰是需要力氣的,可憐她全身上下已再無一絲絲多餘的力氣了。
早晨的那一番話掏空了她的心和靈魂,從今以後,她再也沒有期盼和希望,她深深渴望再見到的那人,那抹眼神,那青春芳華最美好的一份悸動……也已經付予東風流水了。
她不顧依然紅腫疼痛難當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切著青菜、剁著雞肉、片下魚片,不理會手上的紗布已漸漸透出殷紅。
她煮了一道又一道的菜,包了足足可以喂飽一整支軍隊的水餃,還蒸了一個月也吃不完的饅頭。
她不斷地做做做,直到小福心痛的驚呼聲響起,這才驚醒了她。
藍婇怔怔地低頭看著自己握著菜刀的右手已經腫成兩倍大,血漬快要滲透紗布滴出來了。
小福飛快地衝過來,捧著她的手驚慌失措的嚷道:「婇兒,妳的手怎麼了?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沒事。」她有一絲茫然地望著小福,像是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還說沒事,妳的手都流血了。」小福又急又氣地奪過她手中的刀,幾乎哭了出來。
「我不痛,真的。」她麻木地看著右手,「不過我應該去換新的紗布,免得弄髒了食物。」
「婇兒……」小福擔憂又害怕地看著她,不明白她怎麼像變了個人似的,她看起來像是……變透明了。
像一層淡淡的霧氣,即將消散無蹤了。
「妳幫我看著爐火,湯滾了就可以關掉。」藍婇輕飄飄地走出廚房。
小福內心的憂慮更深了。
一路上,藍婇對大廳裏和長廊中遇到的客人親切微笑,巧妙地掩飾自己血痕斑斑的手,直到踏進房間裏,她才頹然地緊貼著門板漸漸地往下滑,軟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可以施法讓手上的傷口紅腫癒合得快一些,也許兩天內就可以完好如初,但是她卻不想這麼做……
因為手上的劇痛可以提醒她認清事實,接受現實,不要再癡心妄想了。
他已經不愛她,不要她了,她再做什麼也沒有用,一切都沒有用了。
藍婇緊緊環抱著自己,低低地,沉痛地哀哀慟哭了起來。
她忽然覺得好冷、好冷……
午後,藍婇換過一身暗紫金色繡花長袍,綁了條長及腰間的烏黑大辮,襯得她如皓玉的小臉越發剔透蒼白。
她蹲在屋後那片香草圖裏,輕輕地掘出幾條新鮮的紅蘿蔔放進小竹籃裏。
紫色熏衣草和迷迭香幽幽散發著香氣,她摘了幾片鼠尾草的葉子,打算下午醃制雞肉時用。
綠叢裏的大番茄已經紅了,她晚上可以煮一大鍋普羅旺斯濃湯。
太陽暖暖地輕拂著她的臉、肩,溫柔地撫慰了她心底一些些的清寂與哀傷。
她會撐下去的,但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內心深處將有一大片永遠籠罩在黑暗冬天裏,是永遠好不了了。
「婇兒,妳還好嗎?」可妮悄悄地來到她身邊,柔聲地問道。
藍婇微微一震,她抬起頭,隨即嫣然一笑,「來,妳想不想親手摘茄子?」
「茄子?」可妮稀奇又近乎著迷地望著那株株綠意底下的亮紫色胖茄子,「這就是茄子?我還沒看過……活生生的茄子耶。」
可妮霎時忘了自己來的目的,興奮地蹲下來,小心翼翼地碰觸著油亮的紫色茄子。
「妳幫我把它從這兒……對,上面一點的地方,把它掐斷,這樣就可以順利摘下茄子了,而且留著這藤,以後還能開出花朵再結茄子。」藍婇柔聲教導著。
可妮興高采烈地跟她一起摘茄子,除雜草,最後還新辟了一小塊的地好種玉米。
「澎湖的珍珠玉米甜美香Q極了,去年我們種了二十株,幾個員工和我與哥哥搶不夠,最後一根還是比賽游泳決出勝負,才決定誰能夠吃它。」
一想起去年夏天的樂事,藍婇蒼白的小臉上漾起了一抹暈紅和快樂。
這是她這兩天以來,第一朵真正發自內心喜悅的笑容。
可妮這才想到她急急跑過來的原因,她憂傷地看著藍婇,「我聽說妳受傷了。」
「只不過是小傷。」藍婇低下頭用沒有受傷的手拔著雜草。
「我還聽說……」可妮有一絲遲疑了,「妳和佟醫生……」
「我和佟醫生是互動良好的主客關係。」她回答得很快,嫣然一笑。「有什麼風聲嗎?那麼我實在太不應該了,引起客人們的議論或造成佟醫生的困擾就不好了。」
「可是我問小福……」
「他們都誤會了。」
藍婇心底幽歎一聲,記得提醒自己得找小福好好談一談;她明白小福是關心她,可是她目前最需要的是一個人靜靜的療傷。
「幸好是誤會。」可妮鬆了一口氣,真摯地道:「我好害怕妳會受到傷害,我見過佟醫生和他未婚妻相處時的樣子,他真的很愛她,我想就算玫蓮……那是他未婚妻的名字,趙玫蓮。」
「就算她怎樣?」糾結著一顆心,藍婇還是忍不住問了。
可妮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道:「就算玫蓮移情別戀了,他還是愛她,就算玫蓮後悔『出軌』了想回頭,他還是會二話不說接受她,妳沒見過玫蓮,她就是有種能讓男人瘋狂著迷的氣質,我敢打賭佟醫生會為她赴湯蹈火。」
藍婇已經後悔把話問出口了,她的心情沉到谷底,方才稍微恢復的一絲平靜與安祥全被破壞怠盡。
她做了好幾次的深呼吸,才能忍住不掉淚不顫抖地開口。
「妳想幫我提籃子進廚房嗎?」她轉移話題。
「當然好哇。」可妮立刻幫她拎起收穫豐碩的籃子。
她們繞到占地寬闊的古宅前面,卻遇到了嘴裏叼著根煙,穿著夏威夷衫和短褲的張天野。
「喲喲喲,瞧瞧這兩個女人是怎麼回事?在演『親親姊妹花』嗎?」他輕蔑地瞇起眼睛,不懷好意地瞪著她倆。
藍婇感覺到他的惡意,她不著痕跡地擋在可妮身前,平靜地道:「張先生,請你讓一讓路。」
「我為什麼要讓路?」張天野一見到她就思及那天遭到的羞辱,以及被至宇修理的憤恨,怨毒怒火登時淩駕了僅剩不多的理智。
「否則你打算做什麼?攔路痛打我們一頓嗎?」
他惱羞成怒,「難道妳們兩個賤貨不應該被懲罰嗎?媽的,耍什麼架子?妳們以為自己有多高貴?一個是被我玩玩不要的笨女人,一個是被佟至宇玩過扔到一邊的蠢女人,妳們倆還真相像!」
可妮在她身後氣得渾身顫抖,可是久懾於他淫威之下,她張口欲辯卻又本能地退縮了。
但藍婇可不一樣。
她緊緊盯著他,目光淩厲,「威脅辱駡女人算什麼男子漢?男人若不能保家衛國,至少也要能照拂婦孺弱小,有這樣的火力、有這樣的利嘴,何不上電視臺痛批社會亂象?盡傷害我們兩個女人很有成就感嗎?」
張天野一窒,有幾秒閒話都說不出話來。
但是和她的正氣凜然一比,張天野在自慚形穢後又產生了極端扭曲自大的怒火。
「對,我就是喜歡欺負弱女子,怎樣?再去叫妳的護花使者來呀,只可惜他現在和社交名媛卿卿我我呢,懶得理妳了。」他獰笑道。
藍婇心一痛,但是她拒絕讓他知道自己得逞了。
「天野,你、你太過分了。」可妮真是心痛極了,她真要嫁給這樣任意傷害人的混蛋嗎?
「過分?不然妳想怎麼樣?妳給我閉嘴,乖乖在下個月嫁給我就是了,其他的事女人不要管。」他對她大吼。
「我不會嫁給你的!」可妮終於大叫出來,她急促地喘息著,又悲又憤。「我要取消婚約,你找別的笨蛋幫你解決公司資金的困難吧!」
張天野又驚又怒,不敢相信可妮竟敢反抗他,猛地揮起拳頭就要揍下去!
在這電光石火間,藍婇小手輕揚,張天野的手像觸電般地一顫,隨即酸麻得頹然落了下來。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妳對我做了什麼?」他驚恐地鬼吼鬼叫。
「誰都不能在藍島上動粗傷人。」藍婇冰冷的眸光令他為之悚然驚悸,「張先生,你已經觸犯了藍島的規矩,限你明天中午十二點之前退房離開,否則我會教你後悔終生!」
他一呆,恐懼地尖叫:「妳不是人,妳是鬼,妳是鬼……」
「沒有聽過藍島上有守衛的神祇嗎?任何人都不得在藍島放肆,否則就喪失了被藍島眾神保佑守護的資格。」她疾斥一聲:「讓——開!」
張天野踉嗆畏懼地往後退,他嘶聲大叫著:「不,我不信,我不信……妳一定是唬弄我的,妳別想唬得了我。」
「走!」她不想浪費唇舌。
張天野跌跌撞撞逃走了,可妮在感到大快人心之餘卻又忍不住驚疑地望著藍婇。
「他……妳……」
「我騙他的,藍島上的神明很溫和,祂只會靜靜地眷顧著這片土地,張先生恐怕是急怒攻心,揮起拳頭的時候扭到了筋骨。」她輕描淡寫地微笑解釋。
「原來是這樣。」可妮忍不住笑了起來,一把抱住她,「妳好厲害喲!竟然可以憑三言兩語就把天野嚇跑了,妳真棒。」
「可妮,妳真的要跟他解除婚約嗎?」她輕輕一笑,關切地問道。
可妮有一絲遲疑,隨即點點頭,「我不能把我的終身幸福浪費在一個可以預見的悲劇裏。」
「我相信妳離開他,一定能夠找到真正屬於自己的幸福。」藍婇真誠地退砠著。
不像她,此後的永生不老也只有永生孤寂和她相為伴了。
因為藍瑟找到了心愛的女子小紅,他決定放棄永生的仙骨,和她做一對此生不渝的凡人夫妻,與愛妻手牽手笑看晨昏。
哥哥是幸福的,也是幸運的,只要有愛,只要兩人知心相許,就算放棄了千年的道行,也一點都不可惜。
可是她呢?她將註定永永遠遠不老也不死,孤孤單單地一個人,直到完成任務的那一天。
她什麼都沒有了,只有她自己。
第二天早晨,藍婇剛包紮好傷口,自廚房走至櫃檯時,驀地一陣香風盈盈襲來,她抬頭看向門口。
觸目見到的是一張絕美動人,宜嗔宜笑的鵝蛋小臉,鬈曲的長髮似有萬種風情蕩漾,玲瓏的身段罩著一件粉紅色古雅典式洋裝,雪白修長的小腿下蹬著粉紅色緞質細跟涼鞋。
就連她一開口,都似黃鶯鸝囀。
「我要找我未婚夫。」
女人總有種奇異的第六感,尤其是藍婇——她在乍然見到這名美麗女郎時,心驀然一沉。
「妳要找佟醫生?」她的聲音在發抖。
「妳怎麼知道?啊,一定是至宇又大嘴巴,到處跟人家談我了。」趙玫蓮輕掩小嘴,笑得燦若春花,滿眼幸福。
藍婇是女人,都看得為之目眩,其他的男人就更不用說了。
她根本一點機會都沒有!
有哪個男人會瞎了眼睛,瘋了心智地選擇她而不是玫蓮?
「妳請稍坐,我馬上通知佟醫生。」她想擠出一朵笑意,卻流露出了無助的驚恐。
「好的。」玫蓮環視著四周,歡然地拍手道:「這裏好美呀,難怪至宇一來就好些天。」
「謝、謝謝。」藍婇深吸一口氣,顫抖地微笑,「妳請坐。」
她先撳下內線,通知員工斟一杯澎湖特有的甘甜香茹茶,這才鼓起勇氣打了小木屋的內線電話。
「喂?」至宇低沉的聲音傳來。
她心弦一震,幾乎無法講話,停頓了幾秒才勉強道:「佟醫生,你早,很抱歉打擾你,櫃檯有一位小姐找你,她說是你的……未婚妻。」
至宇僵住了,沉默好久才開口,「我的未婚妻……」
「是的,她請你馬上過來大廳接她。」她的聲息已經不穩,再說下去可能會失態地痛哭,於是匆匆掛上了電話。
藍婇小手緊緊抓握著話筒,指節用力到顫動不已,過了好久好久才能放開。
「佟醫生待會就到,妳請稍等。」
她本想逃走,遠遠地逃開這一切,可是陸續有客人詢問點心的作法或浮潛的行程表,她不能走,只好留在櫃檯後頭,痛苦地等待著這一切發生。
終於……
至宇高大的身影緩緩出現在大門口,藍婇不能呼吸,胸口劇烈抽疼了起來,她拚命克制不讓眼光望向他倆,偏偏雙眼違背了意志。
「至宇!」玫蓮歡喚了一聲,翩翩如蝶舞般飛撲進他的懷裏,「我好想你,好想你!」
至宇緊擁住她,臉龐埋入她幽香的頸項內,難抑激蕩地低歎:「玫蓮。」
他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好象不在乎她是不是在現場……
不,在他眼底,早就已經沒了她這個人。
藍婇渾身漸漸發冷,眼前發黑……
快走!快走!趁還沒有失控前,她必須快點逃開這一切!
「安安,妳過來代替我一下,我、我得到後頭巡巡水井。」她保持最完美的微笑,腳步卻虛浮踉蹌。
「好的。」送香茹茶來的員工安安二話不說過來接手,臉上難掩憂心關切地看著她,「妳……還好嗎?」
難道所有人都知道她被至宇「甩」了嗎?
每個人都用同情憐惜的眼光看著她,仿佛她是個悲慘的下堂婦……
「我非常好,好得不得了。」她回以嫣然一笑,內心卻想瘋狂大叫。
不要再問我!不要再看我!不要再關心我!
我只想要讓這一切痛苦漸漸地過去……我只想要遺忘,遺忘!
藍婇幾乎是逃出了大廳,顧不得留心姿態是否從容優美,也沒有看到當她衝出大門時,至宇猛然抬起頭,痛楚而神情複雜的望著她離去的背影。
他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混蛋!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13 00:09:32
第八章
藍婇瘋了一樣地拔腿狂奔到後山隱密的綠蔭水井旁,強忍了好久的悲慟登時失控,她放聲狂哭,像受傷瀕死的野獸般嘶啞痛哭。
她用受傷的手猛力捶打著井沿,重重地一下又一下,捶得井上玄武岩斑斑血漬觸目驚心。
「不要!不要!不要!」她發瘋般地大叫大哭,心痛已經將她整個人淩遲寸割得體無完膚了。
為什麼上天要讓她再見到他?又為什麼讓她再一次失去他?
這麼殘忍……還讓她親眼見到他和心愛的未婚妻深情款款,兩心相系的恩愛模樣?
她瘋狂地拍打猛捶著井沿,整只手已經被鮮血浸染得幾乎無一處乾淨完好。
她想要藉由劇烈透骨的疼痛,發洩內心深沉悲憤的痛苦,可是就算她將手捶爛了,卻還是不能稍解心頭的苦於萬一。
「昊陽,你怎麼忍心這樣對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她哭得聲嘶力竭,渾身顫抖地跌坐在井邊草地上,釵橫發亂涕淚點點。
她全身乏力地倚著井邊,目光散亂茫然地盯著遠處的大海。
不知道過了多久,輕緩的腳步聲走近她身邊。
她不想動,也沒有力氣動,長髮披散遮掩住了她的臉龐和絕望與哀傷。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至宇俯視著她的髮頂,心情沉重地歎了口氣。
他不應該來的,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追來。
藍琛動也未動,頭也未抬,幽幽地道:「什麼都不用說。」
「我和玫蓮……」他微一咬牙,「快要結婚了。」
她沉默著,片刻後才低低道:「恭喜你們。」
至宇瞪著跌坐在地上頭兒低垂,像是一點都不在乎的藍婇,忽然怒從心頭起。
「恭喜什麼?干妳什麼事?」他暴躁地道。
她麻木地想著他的問題,對,干她什麼事呢?
「對不起。」她道歉。
「妳——」他更生氣了,忍不住大吼:「妳就只會說這句話?」
否則她還能說什麼呢?藍婇苦澀地笑了。
恭喜也不是,道歉也不行,所以她乾脆選擇沉默。
至宇憤怒焦躁地在原地踱步,咬牙切齒道:「我真不知是著了什麼魔,幹什麼再跟過來同妳說話?我心愛的未婚妻在等我,我們會有一個最快樂歡愉的假期,我根本不想再跟妳有任何關聯。」
「你走吧。」她低低地吐出這句話。
他又是大怒,驀然眸光瞥見石井上駭人的鮮血痕漬,心猛地一震。
「妳……妳的手?」
他迅速蹲下身抓住她的肩頭,扳轉過來面對自己,在看見她那鮮紅髒汙淤腫得慘不忍睹的小手時,整個人一瞬間呆住了。
「婇兒!」他的聲音登時破碎了。
他心如刀割,顫抖地捧著她受傷的小手,熱浪倏地衝入眼眶。
「妳何必這樣傷害自己?」他的聲音也在顫抖。
藍婇蒼白的小臉怔怔地望著他,澀澀地道:「我並沒有博取同情的意思,我只是……在宣洩。」
「妳又何必?」他聲音瘖瘂,滿眼痛楚地輕輕拆開她血痕濕重的紗布,在看到嚴重的傷勢時,不禁倒抽涼氣,「妳的手……情況很糟糕。」
她沒有理會自己的手,只是用未受傷的另一隻手輕柔地碰觸著他緊蹙糾結的眉頭。
「可憐的佟醫生,老是為了我而煩心,可是有些傷不是你用藥物就可以治療得了的。」
「妳不要這樣。」他喉頭緊縮,低低地道。
藍婇抽回受傷甚重的手,堅強地道:「我沒事,你走吧。我會用法術醫治我的手,今天好不了,明天也會好,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至宇心疼地望著她,卻又暗恨自己為何又為她牽動了一顆心。
「妳不要逞強。」
「我從不逞強,也從不強求。」她別有所指地盯著他,「強摘的果子不甜,強求的姻緣不圓,我最是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你大可不用擔心我會破壞你們的婚事,我雖然是你的夢魘,卻不會成為你未婚妻的。」
他一震,自疚地道:「我不該說妳是我的夢魘……」
「你不用解釋,我都懂。」她緩緩站起身,悲哀地道:「相識一場,能落得這兩個評語,也算是種紀念吧。」
「婇兒……」他慚愧又心痛。
「我得去準備午餐了,你知道的,人總是這樣,每日忙忙碌碌就是為了三餐一宿,所以吃飯這種民生問題比皇帝還大。」她輕輕地一斂首,「再見。」
他不敢置信地瞪著她,「妳的手傷成這樣了還要去做飯?我不准。」
「佟醫生,我是藍島的主人,我有義務準備可口美味的飯菜給客人……」她頓了一下,深吸口氣後繼續說:「包括你和你的未婚妻。」
他像是當頭挨了一棍般,臉色白了。
她轉身就要走,沒想到才踏出兩步就被騰空抱了起來。
「你在做什麼?」她驚喘一聲。
「強迫妳休息。」他面色嚴肅固執,堅定地抱緊她往古宅方向走。
她又驚又急又氣,「你不可以這樣做!」
「我當然可以。」
「難道你不怕被未婚妻看見誤會嗎?」她大嚷。
「玫蓮對我有信心,她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女人。」
他的話又再一次地傷害了她,藍探明知道不應該,但她還是被刺痛了。
那麼她是那種對他「沒信心,又小家子氣」的女人囉?想必在他眼底,玫蓮是個完美的女性模範,是和她藍婇不一樣的。
「我相信。」她僵硬地道。
「對不起。」至宇歎了一口氣,意識到自己的話又闖禍了。「我並沒有其他的意思。」
「放我下來。」
「不行!」
她破天荒對他怒目相視,「佟醫生,我知道你很善良,但是我受傷的是手而不是腿,如果有哪一天我的腿斷了,到時候再請你來抱也不遲。」
「妳何苦這麼咒自己呢?」他臉色大變。
「我只是指出事實。」她忿忿地道。
「別說了,再說我就把妳的嘴巴堵起來。」他威脅道。
她臉一紅,隨即憤慨地道:「你是有未婚妻的人了,說話請自重。」
「妳的小腦袋瓜想到哪裡去了?我指的是用布堵住妳的嘴。」他故意取笑她。
藍婇氣極了,「你、你不是好漢。」
「我從來沒有承認我是。」
「你根本就不是昊陽,我認識的醫仙昊陽才不像你這麼無賴。」
「我說過,我不再是昊陽了,我現在是佟至宇。」
她衝口而出,「你也說過你跟我再也沒有干係了。」
他腳步停頓了,神色鬱鬱心情複雜地盯著她,「我還是不能不管妳。」
若是昨天的她,可能會再度對這句話生起希望,但是這些天下來她已經經歷夠了,也體悟得一清二楚了。
他現在是別人的,永遠也不可能回到她身邊。
「我不想讓事情變得更複雜。」她幽幽地道:「放我下來,趁這一切還沒失控前,也趁你未婚妻還未看到前。」
她不相信有哪個大方明事理的女人,會受得了心愛的未婚夫懷裏抱著另一個女人。
聞言,至宇不禁猶豫了。
他果然還是在乎未婚妻的想法。
藍婇心酸而溫柔地道:「把我放下吧。」
「可是妳的手……」
「我不會有事的。」她擠出一抹自我解嘲的笑,「像今天這種蠢事是不會再發生了。」
他沉吟了很久很久,最後終於將她放落地來。
她噙著淚水,微微一笑,「謝謝你,你一直就是個善良體貼的好男子,我知道你不會讓我為難的。」
「不……」他心痛如絞,沙啞地道:「我一向對妳很壞,尤其是這幾天更惡劣。」
「沒關係,那是我欠你的。」
凝望著她清麗溫柔蒼白含笑的小臉,他心底掠過了一陣栗然與悸痛。
這種痛楚比得知玫蓮要與青梅竹馬複合,並且要他在下個月十五日前答應解除婚約時,還要更令他痛徹心扉。
玫蓮今天突然出現在藍島,是來告訴他,她已經後悔了,要再回到他身邊。
他原本是驚喜萬分的,可是當他發現自己竟然匆匆捨下她,忐忑不安地追出來找尋婇兒行蹤時,這一切就像毛線球被滾亂成了一團,複雜得再不是他能夠當機立斷地厘清現況了。
原本一是一,二是二的情形已經模糊成一片。
「你和玫蓮小姐午餐想吃什麼呢?為了慶祝你們愛侶相會,我應該準備盛大的法國套餐……餐後甜點巧克力舒芙里加兩杓香草霜淇淋如何?」藍婇溫柔地問道。
至宇癡癡地注視著她,完全說不出話來。
她這樣強顏歡笑的眼神,更教他椎心刺骨。
今晚是週末夜,度假村會安排特別的秀。
上個星期是放了好多好多的燦爛煙火,而這個星期,藍婇佈置了一個綴滿星星燈光的小舞臺,上頭放著一張高腳椅與麥克風,一名吉他手和薩克斯風手靜待在兩旁。
夜很涼,風很清,滿天星光璀璨明亮。
沙灘上眾多的休閒桌椅邊已經坐滿了住宿的客人,少數幾個形單影隻,多數雙雙對對,但是他們都共同好奇且屏息期待著「秀」開始。
玫蓮纖纖小手緊握著至宇的大手,嬌弱地依偎著他高大的身子,滿臉笑吟吟的。
「這裏真的好浪漫喔,我們蜜月的時候再來玩一次好不好?」
至宇勉強地一笑,「妳不是比較喜歡到巴黎度蜜月嗎?」
「不要了,我還是覺得藍島比較浪漫。」她甜甜地撒著嬌,不過也有一絲醋意,「但是老闆太年輕也太美麗了點,我有些擔心你會不會被她迷走了。」
他臉色閃過一抹不自在,「妳又胡思亂想了。」
「兩位點的檸檬伏特加和仙人掌果汁。」小福不友善地將飲料重重一放,狠狠瞪了至宇一眼,顯然她一開始對他的好印象已經完全破滅。
「這個服務生是怎麼回事?太沒有禮貌了。」玫蓮嬌嗔。
他苦笑,「算了吧,人家也沒有怎麼樣。」
「你就是這樣,一點都不懂得替自己爭取利益,這樣以後怎麼跟那票豺狼虎豹競選呢?」
「我說過,我不會從政。」至宇的口氣有一絲冷冽。
「為什麼不要?那麼好的背景和政商關係,只要你肯出馬,隨隨便便也能撈個立法委員當當。」玫蓮熱烈地盤算著。
「玫蓮。」他溫和卻堅定地道:「這件事已經決定了。音樂開始了,我們聽音樂吧。」
「好吧。」玫蓮撇了撇嘴,不過她還是相信有一天自己能夠成功說服他。
薩克斯風悠悠地吹出了深情婉約的前奏,就在這時,一抹月牙色的纖纖身影緩緩走上舞臺。
「是婇兒!」台下眼尖的人驚喜地低呼起來。
「是老闆藍婇!」
「今天是她登臺演唱嗎?」
「嘩……」
至宇呆住了,目不轉睛地緊緊凝視著臺上長髮飄飄,輕衫抉然的藍婇,一顆心倏地揪緊了。
藍婇薄施脂粉的清麗小臉上神情幽幽,噙著一抹隱約若絲的笑,她輕輕開口唱——
承認吧對我還有好多感覺只是你不敢再虧欠
要不就這樣算了吧這樣散了吧至少你不會辜負了她
這些我都從無埋怨先給愛的人並不可憐
早知道最後的結局多落得分離我是有理由不死心塌地
我當然不恨你也從來不怨你會試著不想飾……
雖然曾經也是唯一若要忘記狠下心就可以
我打算不見你也決計不尋你會從此不想你
只要是偶爾回首過去在記憶裏還有甜蜜能這樣就可以……
她的聲音清亮動人,像是幽訴衷曲,又像是帶著一抹淡淡的惆悵和醒悟,她的歌聲婉轉飄送在整個沙灘與空氣中,也深深地沁入了每個人的心底。
所有的人聽得如癡如醉又感動,有女孩開始跟著低低吟唱,有的男人則是情不自禁地低低歎息。
至宇更是激蕩得不能自己,他的心收縮絞緊成了一團,鼻頭強烈地疼痛酸楚了起來。
他深深地,癡癡地與她的眸光在夜空中交會,彼此眼中釋放出了所有的情感與哀愁,千言萬語糾纏難分了。
她的眼神、她的歌聲是在跟他道再見?!
至宇悚然驚覺,衝動得幾乎大吼出——不!
藍婇的眼神更加淒美明亮,她的唇畔甚至漾起了一抹蒼涼的微笑。
她的歌聲隨著薩克斯風的柔柔歎息中結束了,台下登時爆出了熱烈瘋狂又激動的掌聲。
藍婇嫣然一笑,倏然一個彈指,氣氛剎那一轉,充滿五十年代上海霞飛路風情的「處處吻」,她沒有受傷的小手不知從哪兒變出了一柄紫金羽毛扇,翩翩然地笑舞而起。
……柳葉正吻著波心蜜蜂正吻著花心花草也吻蟲兒也吻
你我別辜負了別辜負了這良辰……
空氣瞬間熱烈了起來,充滿了歌舞昇平十裏洋場的繁華歡愉,眾人眼睛一亮……
唱罷了「處處吻」,再來的是歡樂嬌媚的「薔薇處處開」——
……天公要薔薇處處開也要人們盡情地愛
春風拂去我們心的創痛薔薇薔薇處處開……
大家仿佛跌入了當年霞飛路、麗池、百樂門的歌台舞榭繁華浪漫裏,情不自禁隨著歌聲樂聲點著頭、搖擺著身體。
至宇睜大了黑眸,不可思議又迷懾地盯著臺上那甜美笑曲滿場飛的身影。
她受傷的小手始終藏在身後,卻反而帶給人們一種俏皮嫵媚的味道。
那如夢似幻又款擺動人的笑靨和歌聲像一張迷網,深深地包圍籠罩住了所有的人,大家深深為之傾倒沉醉著,他卻在悸動中閃過了一抹驚疑。
她是要告訴他,她要傾盡全力將他忘掉,從此以後就只有快樂、快樂、快樂……腦裏,心裏再也沒有他這個人了!
他心口瞬間像被滾燙熾熱的刀狠狠劃破了——
「不……」他忽然膽戰驚心,大汗涔涔。
一切……結束了嗎?
藍婇允許自己為逝去的戀情痛哭哀悼最後一夜。
天亮後,一切重新開始,再世為人。
為已經灑倒的牛奶賴著哭泣不肯走,又有什麼用?
所以她很早就起床梳洗,紮了條辮子,換上寬鬆的亞麻繡花上衣和同色寬管長褲,她準備去慢跑。
清晨的藍島空氣更加清爽舒適,她沿著大路飽,奔過綠野和大片天人菊,奔過老牛與咾咕石宅,越跑汗水越冒,整個人也越來越舒暢,好似所有的鬱悶悲傷都隨著汗水排出了不少。
驀然間,她感覺到身後有同好者的腳步聲接近。
「早安。」她回頭打聲招呼,隨即一愣,不過還是露出真心笑容。
跟在她身後的是一身藍色休閒服,與穿著慢跑鞋的至宇。
「早。」他眸底閃過一絲驚喜。
「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呢?」她笑咪咪地問道:「玫蓮小姐呢?」
至宇臉色微微一變,笑得有一絲勉強。「她習慣睡得晚一些。」
「這樣啊。」她嫣然的點下頭,對他揮了揮手道:「你慢慢來,我要先跑了,待會還有很多事要做呢,再見。」
「等等……」至宇悵然若失地望著她早已快快樂樂跑走的背影。
婇兒……真的已經打算客氣而疏遠,當作他們只是簡單的主客關係嗎?
是他主動要求這麼做,而她也照做了,可是為什麼當它變成事實時,他卻深深感到胸口一陣劇痛?
「該死的,我究竟在做什麼?」他怒斥自己。
這正是一個最好的結局,他和婇兒各走各的路,從此以後不再有任何恩怨情愁糾纏,這不就是他想要的嗎?
他揉了揉眉心,甩了甩頭,繼續大步跑著。
只可惜跑著跑著,他的雙腿下意識地想要趕上那個纖弱靈巧的身影。
天,他到底是怎麼了?
回到小木屋,衝去了渾身的汗水和黏意後,他心情沉重地走出浴室。
「至宇,你怎這麼早起床?」慵懶地伏在大床上的玫蓮嬌聲地問,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嗯,都還沒九點呢,你昨晚睡得好嗎?地板一定很硬吧?」
她實在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堅持到婚後才和她歡好?畢竟現在性行為一點都沒什麼,別說是未婚夫妻了,就算是男女朋友和一夜情的做愛也比比皆是。
「我睡得很好。」至宇靜靜望著窗外的藍色海洋,遠處有海鷗盤旋飛降。
他真想化身自由自在的海鷗,不必再為這兒女情長煩惱。
只可惜一切都已經太遲了,誰讓他當初選擇的是一個人的身分?早知道做條蚯蚓也比當人沒煩惱多了。
一個柔軟溫香的身體自背後抱住他,玫蓮甜甜地道:「你知道其實我不介意……我們先同床共枕的。」
「我以為我們說好了的,玫蓮,我希望我們是以堅貞的真心看待這段即將到來的婚姻,我也尊重妳。」
「你真是……」她欲言又止,最後氣衝衝地別過頭,「算了。」
她心裏很著急,已經沒有辦法再繼續浪費時間下去了,可恨他偏偏就是不願與她同睡。
難道是他發現什麼了嗎?不不,至宇很愛她的,就算她做了再多的錯事,他一樣會包容她,接受她。
玫蓮咬著下唇,自我欺騙地微笑起來。
至宇望著她美麗卻別有深意的臉龐,暗忖著她臉上的心虛是什麼意思?是對自己喜新厭舊的一種歉意嗎?
這次他會原諒他的——他必須原諒——因為她終究還是回到他身邊了,這個事實勝過一切的。
只是他昨日到今天,卻對玫蓮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總覺得她好似哪裡不一樣了。
「妳餓了嗎?要不要吃早餐?」他抹去疑慮,強迫自己露出微笑。
「不要,呵……我昨晚看電視看到快天亮,困死了,你去吃吧,我不要了。」她回到床上準備睡回籠覺。
他深思地盯著她,最近她會不會太嗜睡了?
但是她的回答反而教他鬆了一口氣,他實在沒有辦法再和她一起卿卿我我地出現在藍婇面前。
他至少欠婇兒這個。
至宇鬱鬱地走到門邊,正要拉開門時,忽然心一動,回頭望了她一眼——
玫蓮強抑著嘔吐的張惶神情落入他眼底,他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13 00:10:17
第九章
至宇徘徊在廚房外頭,高大的身影顯得有一絲落寞與緊繃。
他很迷惘,心很亂……他突然渴望見到藍婇,聽到她溫柔婉轉若撫慰的笑語。
可是他又不敢踏進廚房,因為他已經喪失了和她維持友好關係的權利。
連朋友都沒得做了……這就是他當初口口聲聲要的。
現在不過才過了一晚,他就反悔了嗎?
他幾時變得這樣婆婆媽媽,反復不定了?
「我到底在這裏做什麼?」他低咒一聲,懊悔地轉身就要離開。
今天效率出奇的高,早早做完了全部早餐的藍婇,神清氣爽地走出廚房門口,邊在淡朱紅色的圍裙上擦著微濕的小手。
至宇首先注意到了她原本受傷的右手,它神奇地恢復到只剩淡淡的淤青,那劃破的傷口也已癒合了。
「妳的手好了?」他震撼地盯著她,不敢置信。
藍婇見是他,立刻露出笑靨,沒有任何的不悅與慌亂。「是呀,特殊的復原能力,我早說過你不用擔心我的。」
「特殊的復原能力……」他怔怔地看著她,驀地心中一痛。「妳的心也復原了,不再有傷口了嗎?」
她的笑容有一絲小小的僵硬,但轉瞬即逝,又恢復同樣的親切嫣然。「差不多快好了,原來退一步海闊天空是真的,我現在終於明白放過別人也就等於釋放自己,覺得心情輕鬆了好多好多。」
至宇眼底閃過一抹悲傷,勉強笑道:「那多好。」
「是啊。」她也笑著。
他們維持著完美親切的笑語問候,標準得像是教科書上教導的人際關係談吐應對進退的範本一般。
可憐誰也不願去戳破這一層。
至宇驀地胸悶,且異常煩亂焦躁了起來,「我、我去沙灘散散步。」
「好的。」藍婇一怔,隨即微笑的點頭。
他才走了一步,忍不住回過頭看著她,「妳……沒有要告訴我什麼嗎?」
她困惑地望著他,「應該沒有吧,你指的是什麼?」
「我……」他苦澀地閉了閉眼,搖搖頭,輕喟一聲,「沒什麼。」
他是個傻瓜,他到底想要什麼?
他已經沒有資格要什麼了。
藍婇凝視著他步伐沉重地走出大廳,她在鬆懈之際,心頭也不禁浮上一絲絲的酸楚。
他到底想要做什麼?他期望她再給他什麼樣的回應?
不是維持最好不碰面,就算碰面也要當作是一般的點頭之交嗎?那麼他為何要滿臉失落與淒傷呢?
「夠了,記住不可以再隨他起舞,妳已經走出來了,妳已經瀟灑地放手了,妳不能再重蹈覆轍回到原點。」她咬牙切齒地告誡自己,提醒自己。
若是在身上刺青可以讓她時時刻刻記住這點的話,她一定要找個機會把這幾句話刺遍全身。
噢,可是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藍婇有一絲失神地佇立在原地,想了好久好久。
直到兩個鐘頭後,她在外頭指揮完員工收拾好昨日的小舞臺與燈光音箱時,不經意抬頭一瞥,訝然發現至宇還是獨自一人走在白色沙灘上,高大的身影清寂落寞……她鼻頭驀地一酸,眼眶衝進了熱意。
他看起來好孤獨。
「婇兒。」可妮邊對著她跑來邊大叫。
她神色微微驚醒,倉卒地轉回眸光,唯恐被發現在看他。「嗨。」
「妳現在有空嗎?」可妮氣喘吁吁的開口。
她情不自禁再望了他的方向一眼,至宇微鬱的眼神也恰巧迎來——
他倆心神各自一震。
藍婇口乾舌燥了起來,連忙轉頭,對著可妮擠出一朵笑,「有,妳想聊一聊嗎?」
可妮主動拉著她的手,兩人緩緩走到另一邊的飲料小吧台邊,找了座位坐下。
藍婇命令自己的眼睛不可以再亂飄,尤其不能飄到他那邊去。
「妳還好嗎?」她專注地問著可妮:「張先生已經離開了,我想這對妳來講很不好受……」
「其實還好耶,我反而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可妮一手支著下巴,「所以我更堅定決心,明天回臺北後就要請我爸去跟張家退婚,但是……我好怕我爸生氣。」
「他不會的。」
「可是他很喜歡天野,覺得天野是個很有辦法的人。」可妮愁眉苦臉的說。
「好好跟他談吧,天下父母多是愛子女逾命的,把妳真正的感覺與想法告訴他,他不會拿妳的幸福開玩笑的。」藍婇溫柔地握緊她的手,「加油,幸福是掌握在妳自己的手上,我相信妳有很好的智慧來解決這件事。」
可妮感動得亂七八糟,「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有信心過,婇兒,妳真好。」
「別客氣,我們是朋友呀,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會支援妳的。」她抿唇輕輕一笑,「但是我『確信』伯父不會生氣,他會接受的。」
「真的嗎?」
「我對伯父也有信心呢。」
可妮看著她巧笑倩兮的模樣,漸漸也樂觀了起來。「嗯,我也相信妳,那我就放心了。」
藍婇忍不住被她逗笑了,「呵呵呵……」
「對了,那個佟醫生……」
藍婇心豁地一跳,眨眨眼強作鎮定道:「妳要找佟醫生?他在沙灘那頭啊。」
「我不是要找他,我是想問妳和他……」
「他是一個很好的客人呢。」她嫣然笑道。
「我不是要問妳這個啦,我是說……」
「可妮,妳到藍島來還未浮潛過,對不對?我讓他們帶妳下去看魚,美麗得不得了。」
「我……」
「走了、走了,天氣這麼好,浮潛了!」
藍婇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往浮潛方向跑去。
下午時分,藍婇正在廚房點收方才交通船送來的新鮮花果鮮肉菜蔬,忽然廚房門口的瓔珞門簾被人掀起,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這是她今早拿來替換以前的繡小梅棉布門簾的,一切全新的開始啊。
「是藍小姐嗎?」優雅的玫蓮走了進來。
藍婇有一絲被冒犯、不被尊重的感覺,但她還是溫和地問:「我是,趙小姐有什麼事嗎?這裏又熱又亂的,不如妳到外頭坐坐,喝杯果汁,我馬上就出來。」
玫蓮卻置若罔聞,挑著柳眉抱臂盯著她,「原來妳就是勾引至宇的狐狸精。」
藍婇差點笑出來,狐狸精?現在是什麼時代了,恐怕連真正的狐狸精都不屑四處勾引男人吧,更何況這樣古老的名詞從身穿CD洋裝的她口中講出來,真是不太搭軋了。
「我是藍婇,但我不是狐狸精,趙小姐可能找錯人了。」她笑吟吟的開口,「藍島也沒有動物園喔。」
玫蓮沒想到這個鳥不生蛋的小島上竟然有人敢不拿她的話當話。
「妳在諷刺我嗎?」她拔高了聲音。
「趙小姐,妳究竟是從哪得來的消息,懷疑我是勾引佟醫生的狐狸精?」她有一絲疑惑。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玫蓮冷哼。
她輕歎,「趙小姐,佟醫生為人正直不阿,是妳的未婚夫妳應該最清楚,不管外界誘惑有多大,他是不可能動搖立場的。」
玫蓮忿忿地看著她,「妳還想狡辯,我有證人可以證明妳誘惑至宇,事到如今妳還不承認?」
藍婇閉上眼眸,腦中靈光乍現!她知道了!是心懷憤恨的張天野。
她緩緩睜開眼眸,蹙眉道:「如果妳指的是張先生,那麼我可以告訴妳,此人操行很有問題,他告訴妳的話起碼得打個五折。」
「妳怎麼會知道是他?」玫蓮又驚又疑。
「猜的。」藍婇莫可奈何地低喟,「趙小姐,我現在真的很忙……」
「我警告妳,不要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花樣,至宇不會愛上妳的,他從頭到尾愛的只有我。」玫蓮得意洋洋地道:「他對我非常忠心。」
「既然如此,妳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我怕妳無所不用其極搶走他啊,人家說女追男隔層紗,我怎麼知道妳會不會用什麼激烈的手段拐走他?」玫蓮撇了撇唇,輕蔑地道:「我瞭解妳們這種人,這種窮鄉僻壤的鄉下村姑,一心想要拐個金龜婿嫁到大城市裏當少奶奶,享受榮華富貴,妳死了這條心吧!」
藍婇非常懷疑這位趙小姐平時在家中無事可能都在看老掉牙的八點檔舊片吧。
「我很忙。」她邊說手上動作還是不停,熟練地打著蛋花。
「總之妳給我小心一點!」玫蓮憤然地撂下狠話,這才離開。
藍婇停下動作,無奈地幽幽一歎。
這就是昊陽的選擇。
罷了,各有前因莫羨人,說不定他們倆在一起會非常的幸福呢!
她心底惻然生痛。
忽地,瓔珞聲又起,藍婇突然受不了了,她慍怒地開口——
「妳究竟想要撂幾次狠話?」
至宇一怔,遲疑地道:「怎麼了?誰對妳撂狠話?」
一看到是他,她心頭又是委屈又是憤怒。
「你們是輪番上陣嗎?」她冷冷地質問。
她心底同時湧起了一股深沉的悲哀與倦意,她現在只想過平靜的日子,他們還想怎麼樣?
「我不明白妳的意思。」
「去問你的未婚妻吧。」她低下頭繼續做事,在一盅盅蛋液中加入鮮蝦、蛤蜊與白果,打算做蒸蛋。
至宇皺起眉頭,「玫蓮?她剛剛過來說了什麼?」
「警告我不可以誘拐你。」她微微一笑,笑意卻一點溫度也無。「對了,她順道還替我取了個外號『狐狸精』,我個人是覺得我功力尚且沒有那麼深厚,受之有愧呢。」
他臉一陣紅一陣白,隨即咬牙道:「我會讓她向妳道歉,對不起,我……」
「你走吧。」藍婇語氣平靜的說,「我祝你們幸福。其他的都別再說了,多說無益。」
他癡癡地凝望著她,警覺到她臉上有種淡淡的倦,仿佛……仿佛她真的心淡了、厭倦了,此生永遠不願再見到他!
「不!」一股強烈的恐懼襲上他的心頭,他忍不住低吼一聲。
她一震,「你……」
他閉了閉酸澀的眼眸,昨夜他心痛了一整晚,今天一整天又被即將失去她的致命痛楚包圍著,所有的壓力與恐懼慌亂已到達臨界點,在驚覺到她就要從他生命中飄然遠去,他再也控制不住地爆發了出來。
「不,我不要!」他狂野地一把將她擁入懷中,沉重破碎地吶喊出靈魂中最深的恐懼,「我不要再一次讓悲劇發生!我已經痛苦彷徨矛盾渴望了千年,今生好不容易我們倆又聚首,我不再讓憤怒和過去的陰霾斬斷這一份失而復得的愛情,也不會再讓我混帳自傲的性格毀掉我們的未來……我們可能會有的幸福的未來。」
藍婇被他緊摟在溫暖寬大的懷抱裏,整個人乍然呆掉了。
他、他說什麼?他剛剛說了什麼?
「佟醫生……」
「我是昊陽,也是佟至宇,但是我發誓從現在起,這兩個名字、這兩個身分都不會再讓妳從我手中溜走了。」他深深地、堅定地望入她眸子裏,「我、要、妳!」
藍婇驚喜震撼地瞪著他,覺得這是夢,這一定是作夢……可是就算只是夢,也美得教她心醉。
「可是你說……」
「那時候我失去理智。」
她想哭,又想笑,「可是你又說……」
他飛快介面道:「而且我也半瘋了。」
「可、可是……」她終於再也忍不住地哭了,緊緊地揪著他胸前的衣裳。「你還說……」
「我是混蛋。」至宇歎了口氣,黑眸懺悔深情地凝視著她,「妳願意再給我這個千年大混蛋一個機會嗎?」
紛紛擾擾糾糾纏纏許多年後,他這才更清楚明白自己的心,他的心早就系在她的心房底,再也不屬於自己的了。
「我願意,我願意!」她喜極而泣,卻又驀地鬆開他,「不行,你已經對另一個女子許下承諾了。」
至宇深吸口氣,眼底閃過一抹複雜疼楚的眸光。
「妳知道我們原本預計在下個月十五日取消婚約嗎?」他澀澀地道。
藍婇睜大雙眼。
忽地,一陣瓔珞嘩啦啦響起,玫蓮衝了進來,狀若瘋婦地指著藍婇的鼻頭道:「妳還騙我說沒有誘惑至宇!」
「我並沒有誘惑他,我遠在妳認識他前就認識他了。」她語氣平靜的回答。
「妳……」
至宇一個箭步向前,大手將藍婇護在身後,語氣堅定而溫柔地說:「玫蓮,很抱歉,我想我們之間沒有辦法再繼續下去了。」
「你、你說什麼?你要拋棄我?」玫蓮尖叫了起來。
「妳很清楚,妳已經要我下個月十五日前解除婚約,妳要我別妨礙妳追求真愛的腳步。」他語氣沉重地問:「妳忘了嗎?」
「可是我已經後悔了呀!」玫蓮尖叫,怒氣衝衝地說:「我來找你就是要跟你複合,你不能夠不接受!天,要是給我的朋友知道會有多丟臉?還有我爸媽會怎麼說?」
藍婇忍不住在他背後輕輕偷笑。
啊,顯然昊陽這一世挑選妻子的眼光也不怎麼樣!
至宇與她心有靈犀,無奈地回頭對她一笑,這才正經地對玫蓮道:「我很抱歉,我應該在前天妳來的時候就坦白告訴妳,我們並不合適,我答應妳解除婚約。」
「你不能!」
「我當然能,妳並不是真的愛我,但妳現在不得不回到我身邊,是因為……」
玫蓮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你不會知道的,你……你……」
「為什麼妳不願意和他結婚,共同撫育妳腹中的胎兒呢?」他終於把心裏的問題說了出來。
玫蓮所有的怒氣與尖刻、咄咄逼人統統不見了,她頹然地一手扶著牆壁,幾乎無法站立。
藍婇有些不忍,走過去扶她坐下,畢竟她現在是孕婦。
「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問題?玫蓮,妳知道我會願意幫助妳的。」至宇柔聲的說。
玫蓮渾身的驕縱與憤怒消失無蹤,她低低地,悲哀地道:「我想嫁給他,他也想娶我,可是……我爸媽不會答應的,他們中意的是你,不願意我嫁給一個小職員,可是他人真的很好、很勤奮,我真的慌了,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藍婇和至宇相視一眼,在彼此眼底看見了一抹釋然。
這是最好的結果,如果各人心中都各有所愛,那麼他們才能光明正大毫無遺憾地共度幸福。
光是憑這一點,他們就該好好幫助這一對也是坎坷的情人。
「我很害怕,怕肚子一天天大起來會被發現,所以我才希望你趕快娶我……」玫蓮啜泣地解釋著。
「玫蓮,妳不用再說了。」至宇露出一抹真摯的微笑,保證的說:「我會幫他的,無論公私兩方,我一定會盡全力幫助他,妳放心地接受他吧。」
「至宇……」她呆住了,「我這樣對你,你還願意幫我們?」
「有何不可?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他溫和道。
「是前世姻緣切莫錯過。」藍婇偎近他,盈盈一笑。
玫蓮透過淚眼看著眼前的這對璧人,她好象……好象看見了他們身上散發出淡淡瑩然溫暖的光芒。
一種不似人間像天堂的祥和光芒。
玫蓮看傻眼了……
她眼花了吧?
美麗的夜,有晚風輕起。
至宇緊緊擁攬著藍婇,黑亮的眸子感激地眺望著遠方那一顆隱約喜紅的星子。
「妳看,我們之間所發生的這一切,是否早已在月老的預料之中?」他低沉含笑地問道。
藍婇清麗的小臉上漾滿了幸福之色,無比虔敬地回道:「我相信,這一切都多虧了月老爺爺的預料和照拂,我們才會在千年後再度姻緣重圓。」
「是啊,他一直在笑著照看我們呢!」至宇將她摟得更緊,深情地許諾,「這一生一世,與生生世世……我永遠永遠不會再讓妳離開我身邊了。」
「你一定是偷偷聽到了我心底的願望。」
「噓……別說話。」
「為什麼?」她一愣。
「因為我要吻妳。」話聲甫落,他已經深深地、纏纏綿綿地吻住了她。
天邊,那屬於月老的星子又綻放出美麗的七彩光華來了——
願天下情人終成眷屬,是前世姻緣切莫錯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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