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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淘]姑娘辣翻天[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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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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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8-15 07:3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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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淘]姑娘辣翻天[全文完]
姑娘辣翻天
作者:淘淘
俗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會不會嫁錯她不曉得,
但入錯行倒是十分肯定,師父交代的事,她總陰錯陽差辦成,
做事不太牢靠,可她也實在無法,誰教她就是沒什麼才能,
比起其他師兄姊弟,她只有見機行事、善觀臉色強了點,
好在這次師父只要她去當護衛,保護大戶人家的小姐,
如此涼差正合她意,但這半路殺出來的捕頭樊沐云好麻煩啊,
他渾身正氣凜然,性子剛毅,路見不平必定拔刀相助;
他倆應是陽關道與獨木橋,八竿子打不著,偏他特別盯著她,
活像她多會惹麻煩,真是大人冤枉~~她只是奉命行事,
誰知事又生事,他們不得不兜在一起,也不是她的錯啊……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15 07:38:51
楔子
身為一個殺手,伍藍可以說是侮辱了這一行,因為她非常怕血,見血就暈。
俗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會不會嫁錯郎她不曉得,但入錯行卻是十分肯定的。
她自小是個孤兒,七歲時入了「絕影門」,之後便是一連串辛酸的成長與嚴苛考驗,既見不得血,只得往不見血的門道上下功夫,比如下毒,偏偏她煉毒的才能也不怎地,前景堪憂;奇門遁甲也只是略通,不過陣法本就難,她也不覺得哪裡不如人。易容術還算上得了台面,可也不是拔尖,暗器還是下了好一番苦練才算入了師父的眼,最後,她還是只能在刀法上下功夫。
依師父說她練刀的資質最好,其他旁門左道略通即可,於是她成天拿著刀胡砍亂揮,一副刀在人在、刀亡人亡的氣魄,連睡覺都不離身,劈柴切菜也用它,卻被師父毒打一頓,說她把刀都弄鈍弄銹了,罵她只學形卻無神,辱沒了他「狂刀」的稱呼。
十二歲時,她僥倖通過門派比試,得以繼續待在門內。十四歲時,第二次門派比試,她勉強與六師兄打成平手,眾人都說她好狗運,六師兄武藝數一數二,偏在比試前一個月走火入魔傷及內腑,否則哪能讓她撈到便宜?
十五歲時,她第一次出任務,簽運極差,抽中江湖上排名五十以內的高手,她以為此去是壯士一去兮不復返,於是把身邊可用值錢之物全送給與她交好的師姊弟,把師父氣得破口大罵,罵她沒出息,死在外面別回來了。
她淚別大家後,拖著被師父踢跛的腳,一拐拐地下山。沒想到她簽運雖差,但狗屎運極好,暗殺的對象正巧中毒,她不費吹灰之力就讓他毒發身亡。
當她提著人頭回來時,雖然師姊弟為她慶賀,卻得了一個「好個狗屎運」的外號。
從小她的狗屎運就強,總能化險為夷,因此早早就得了「狗屎」兩個字稱呼,如今多了三個字,也是一層進展。
但如今,她的狗屎運用光了。這次任務她抽到江湖上排名前二十的高手——「翻天掌」武雷,還拉了五個替死鬼,因為這次是小組任務。
「怎麼會這麼倒霉!」同行的殺手呸了一聲。
伍藍假裝沒聽到,繼續吃她的肉包跟雞腿。
「好了,一路上都聽你在念這些,適可而止。」另一名同門趙斌說道。他是六個人中年紀最大,資格最老的,至於樣貌,卻是平凡無奇,混在人群中絕不會有人看出他深藏不露,或者應該這麼說,他們一行人都長得挺平凡的。這要拜易容術所賜,絕影門裡沒人以真面目示人,大伙兒都戴著人皮面具,伍藍自然也不例外。
這也是她易容術無法出類拔萃的原因,每個人從小都在做臉皮,若不是天分極佳,要稱霸同門還真不容易。
六人吃飽飯足後,便往五里外的林子埋伏。據探子回報,武雷今天會打這兒經過,他們打算一舉擊殺。
以輕功奔至樹林內後,趙斌右手一抬,大伙兒立刻上樹藏身。伍藍坐在樹幹上,從袋子裡拿出一根朝天椒當零食啃,嗆辣的熱浪從鼻頭跟兩耳間燒了出去。
「哈……」她吹口氣,眼淚瞬間飆了出來,身子不自主地抖了好幾下。「過癮。」
傾刻間,鼻水流了出來,她趕緊拿帕子捂上,用力擤鼻涕。「噗……」
「安靜。」一顆石子打來,正中她的額頭。
她火道:「誰打我?」
「你想被發現嗎?」右後方一個不滿的聲音傳來。
「人又還沒來。」她不服氣地反駁。「沒一點耳力,當什麼殺手,你直接切腹算了。」她從袋子裡拿出一把花生丟過去。
「喔……」這下換對方哀號。
「都給我安靜!」趙斌怒喝。「誰再出聲我第一個殺了。」
伍藍吐了下舌頭,繼續吃辣椒。
約莫一刻鐘後,終於聽到馬蹄聲,她慢條斯理地擦好雙手,拿起水袋漱口。馬蹄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唰地一聲,六道埋伏的身影衝了出去,刺向馬背上的漢子,霎時刀光劍影,殺氣四溢,連林子的鳥兒都被驚動,倏地飛向天空。
漢子目光如炬,身材結實高壯,動作卻靈活非常,不停揮動手裡的大刀。雖然他以掌法聞名,可行走江湖還是得有武器傍身。
他們六人如鬼魅般圍著大漢,身形變換快速,刀起刀落,可大漢不愧是排名前二十的高手,硬是不露破綻,兀自冷笑。「誰讓你們來殺我的?」
回答他的只有刀劍之聲。突然,一聲哀叫傳來,一名黑衣人肚子被砍了一刀,汗水自伍藍的太陽穴淌下。
轉眼又兩個倒下,漢子的刀更快了。
她用力在劍柄上一扭,一把刀變成了兩把。
「奶奶的!一把刀殺不死你,兩把刀還不成嗎?」
她一躍而上,金光照在刀刃上,閃得讓她看不清景物,嘴裡耳裡盡是熱辣辣的氣息。她大叫一聲,雙手快速地揮動起來,刀影漫天,如花綻放,血腥之氣撲鼻而來,讓她作惡。
「好刀法!」
漢子大喝一聲,迎了上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15 07:39:26
第一章
半年後
一道青色的身影在大雨中疾馳。
夏日的雨來得極快,方才還是好天氣,沒一會兒就變了天。
樊沐雲又奔馳一里後,利落下了馬,走向路邊的涼亭。
亭內已有三人,兩女一男,衣袖微濕,想來也是突遇大雨,這才進亭子稍事歇息。樊沐雲入亭後,出聲道:「打擾了。」
亭內唯一的男子面色發紅,不知為了何事面露困窘,一見他來,表情一鬆,忙道:「少俠客氣了,這亭子本是公有,何來打擾。」因對方著窄袖,腰間佩帶一劍,便以少俠稱之。
另外兩名女子,一著黑衣坐在石椅上吃烤鴨,約莫二十上下,相貌普通,另一女子瞧著年紀大些,一身紅衣,姿色艷麗,眼波流轉間盡是媚意。
她上上下下打量一身濕的樊沐雲,笑靨如花。「不知大俠如何稱呼?」男子眉如刀眸如星,下巴堅毅,眼神正派,算是對了她的眼。
雖然對方的目光令人不喜,樊沐雲還是禮貌告知了姓名。
「奴家燕紅,見過樊少俠。」女子起身福了一福。
「姑娘不須多禮。」
燕紅走到他面前。「少俠一身濕衣,小心受寒,若不嫌棄可到小妹的馬車內換衣。」她指著大樹下樸實的馬車,車伕是個結實的中年漢子,此時正靠著馬車歇息。
「多謝姑娘美意,樊某無礙。」他拱手回禮,逕自站到一旁。
燕紅見他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訕訕地回座,對著正在吃烤鴨的姑娘說道:「妹子,我說這世道是怎麼了?」
見對方沒答腔,燕紅臉色有些不好。「怎麼連你這小姑娘也不想搭理我?」
伍藍茫然地抬起頭。「你在跟我說話?」
「我不跟你說話,跟鬼說話嗎?」燕紅不悅道。「瞧你吃得油膩膩的。」
伍藍理直氣壯道:「吃烤鴨當然油膩膩。」
「你——」燕紅先是上了火,可見她抹了一嘴油,又覺好笑。「妹子哪裡人,打算去哪兒?」
「進城。」伍藍捧起水壺喝了一口。
忽然一陣奇怪的聲音傳來,那書生面露尷尬,臉色更紅,燕紅忍俊不禁笑了起來。「外頭打雷,公子的肚子也打雷,可謂裡應外合。」
吳遴的臉這下更紅了,伍藍看看他又看看烤鴨。「好吧,分你一塊?」
他忙擺手。「不用,讓姑娘見笑了。」
「讓你吃就吃,公子何須如此客氣。」燕紅笑著去拉他。
「不,不用……」吳遴忙推卻。
樊沐雲望著亭外大雨,似沒聽到三人的話語,伍藍也不理兩人,逕自吃著。忽然樊沐雲挑了下眉,就見雨中奔來兩名漢子。
燕紅揚起柳眉。「今兒個是怎麼了,躲雨的人這麼多,亭子都要容不下了。」
吳遴見她鬆了手,忙躲到樊沐雲身邊去,燕紅嬌嗔地瞪了他一眼,故意又去拉他。
「公子……」
突然一把劍橫在兩人中間,樊沐雲皺眉道:「姑娘何必招惹他?」
燕紅不高興了。「干你什麼事?」
吳遴尷尬道:「姑娘的盛情在下心領。」自他進了亭子,燕紅就不斷招惹,他生性靦腆,與女子相處守禮拘謹,偏偏燕紅又動口又動手的,弄得他小鹿亂撞,極其不自在。
伍藍嚼著香噴噴的鴨皮,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望著三人。或許是她的眼神太過於熱烈,引得樊沐雲朝她望來。
此時,兩名大漢已下馬進了亭子,橫眉豎眼的,令人望而生畏,他們一踏入亭內,當下便甩落衣袖上的水珠。
「唉喲,這是怎麼了?落水狗甩毛呢。」燕紅被噴了一臉,頓時嘲諷起來。
「你說什麼?」大鬍子瞠大雙眼喝道。
「唉喲,您這樣凶神惡煞的,嚇死奴家了。」燕紅機伶地閃到樊沐雲身邊。
正在啃鴨腿的伍藍,黑眸靈動地閃著。這燕紅還真是不安生,非要弄得大家都不好過。
「這妞兒倒是長得不錯。」另一名瘦子摸著下巴,眼珠子賊溜地在燕紅玲瓏有致的身軀上打轉,隨即又轉向在吃東西的姑娘。「嗯……肉聞著挺香的。」
大鬍子對美人沒什麼興趣,一雙眼睛盯著桌上的烤鴨。騎了一早上的馬,肚子也餓了。
「小姑娘,剩下的我全要了,錢在這兒。」
伍藍一臉為難。「這些我都吃不飽了,哪能分你?」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驚,也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
大鬍子仰頭而笑。「你一個姑娘家吃一隻鴨?」
伍藍點頭。「我還嫌少呢。」
樊沐雲劍眉微挑。沒想到她瞧著清瘦,卻能吃下一隻鴨,就算是男人也不見得有如此食量。
大鬍子笑得更大聲了,瘦子也笑。「好大的口氣。」他伸手就想拿,伍藍快速移了下鴨腿下的荷葉,對方當即撲了個空。
瘦子驚訝地看著她。「沒想到還有兩下子。」
「你們是土匪嗎?」伍藍挑眉質問。
「老子就是土匪。」瘦子又要伸手去搶,倏地一把劍橫亙在前,他偏過頭,不悅地瞪著青衣男子。「你要多管閒事?」
「是。」樊沐雲一臉正氣,眼神堅定,大有一夫當關、捨我其誰的氣勢。
伍藍頓時肅然起敬。這年頭行俠仗義、好管閒事的人可不多了,像她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沒想此人一來就攬了兩樁事,若非自不量力便是武功高強。
「小兄弟,老莫只是開開玩笑,我方才就說了用錢買,沒要占姑娘便宜。」大鬍子望向伍藍。「如何?」
「不賣。」她一口回絕。
「小姑娘好大的脾性。」大鬍子皺下眉頭。
「是你們好大的脾性。」伍藍回嘴。「本就是我的,為什麼要賣給你?難不成你還想強買?」
「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老莫怒聲道。吃不吃烤鴨他倒是不在意,只是見不慣這小姑娘的氣焰。
他一向為所欲為,只要不順意,火氣便來,明明自己無理,卻總認為是別人找他麻煩。
「喲,還真是土匪。」燕紅涼涼地說了一句。
「人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咱們有此緣分一起避雨,自當和氣相敬,萬不可——」
「你這書生聞著一股酸氣,滾遠點。」老莫沒好氣地回他一句。
「你——」吳遴的臉脹得通紅。
「酸味可比你這臭味好。」燕紅冷笑一聲。
「你——」老莫惱羞成怒,一下格開樊沐雲的劍鞘,就要去抓燕紅,可令他吃驚的是,雖然他揮開了劍身,可不過一息間,利劍又擋住他的去路。
他重新打量樊沐雲。「小子,別以為拿著劍就想行俠仗義,也得掂掂自己的斤兩,死在大爺手上的少年公子可不少。」
樊沐雲冷笑。「既然你都承認自己滿手血腥,抓你進大牢也不算冤枉你。」
大鬍子蹙下眉頭。「老莫,別衝動,咱還有要事。」眼前的男子看起來不簡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怎麼,知道怕了?」燕紅嘲諷。
伍藍則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只有吳遴一臉糾結,他想勸和,但心裡也清楚自己斤兩不夠,讓人塞牙縫都不夠。
燕紅這麼一激,老莫頓時道:「我倒要領教了!」
話畢,他抽出繫在腰間的大刀砍了過去,樊沐雲擋下他的攻勢,吳遴驚道:「刀劍無眼,莫要傷了和氣!」
「你還是閉嘴吧。」燕紅將想上前的吳遴拉到一旁。
大鬍子遲疑了下,最終也沒上前阻止,他也想見識一下青衣男子有幾兩重,是有真功夫或是繡花枕頭?
練武之人交手,若非存心隱瞞,幾招便能探得虛實。老莫闖蕩大江南北,武功自是不弱,反應也機敏,可過了幾招發現對方始終沒拔劍,只以劍鞘擋住他的攻勢,心頭不由一驚,頓時收起輕慢之心。
「你是何人?」老莫皺下眉。
「樊沐雲。」他報上姓名。
大鬍子臉色一變。「你是……洛南城捕頭?」
「正是。」樊沐雲面色無懼地頷首。
伍藍恍然大悟。就說嘛,這人一臉正氣,見不平事就要管,還挺符合他的職銜,一路行來,她也聽聞不少樊沐雲的事跡,都說他武功高強、行俠仗義,自他上任後,洛南城的流氓宵小都得縮著脖子做人,武林中人也甚少在城裡鬧事。
「原來是樊捕頭,失敬失敬。」大鬍子忙上前緩頰。「我兄弟性子急躁,冒犯了捕頭……」
「唉喲,你們的臉變得可比這天氣還快。」燕紅嘲笑道。「方才的氣勢哪兒去了?」
「你這婆娘——」老莫作勢要給她一刀。
「老莫!」大鬍子飛快拉住他,大聲斥喝。「雨轉小了,該上路了。」夏日的驟雨來得快去得快,方才還雷聲大作,傾盆而下,如今已然轉小。
「還沒請教兩位名號。」樊沐雲犀利地掃了兩人一眼。
「沒必要告訴你。」老莫回嗆。
「莫不是怕了吧?」燕紅出言相譏。
「你這臭娘兒們——」
「好了。」大鬍子再次打斷他。「告辭。」
他也不再羅嗦,拉著老莫就走。
「捕頭又怎樣,不須怕他……」老莫雖被拉著上了馬,可嘴上仍是念個不停。
燕紅笑著趨向樊沐雲。「樊捕頭就這樣放過他們?方才他可是說過殺了好多人呢。」
樊沐雲不緩不急地說道:「無憑無據如何定罪?他大可改口自己是說笑誇大的。」再說了,江湖人哪個手上沒有血腥,只要他們不動到平民百姓頭上,或者濫殺無辜,他並不會插手。
「差爺說的有理。」吳遴附和。「姑娘日後還是不要逞口舌之快的好。」
「你還有什麼資格說我,五十步笑百步,你才要少管閒事的好。」燕紅說得他臉上又是一陣紅一陣白,她也不理,逕自纏著樊沐雲問東問西。
伍藍沒與他們摻和,眼珠子骨溜骨溜地轉,待樊沐雲朝她看來時,她立即露出和善的笑容。
見她從頭至尾不慌不忙,自顧吃著烤鴨,就連方才大鬍子要分一杯羹,她也泰然自若地拒絕,想來也是真人不露相。
她不曉得他在想什麼,可也沒上前攀談的興致。再怎麼說她也是個殺手,而他是官差,兩人不在同一條道上。
待雨勢又小了些,樊沐雲對眾人一拱手,先行離開。他一走,燕紅、吳遴陸續離去,伍藍吃飽喝足了,才騎著馬悠哉地進了城。
洛南城雖比不得京師繁華,也是北方重鎮之一,而只要是大城重鎮便有絕影門的據點,不過伍藍並未打算前往。
她已有任務在身,並不需要到分堂報到。
她悠哉地牽著馬在市坊閒逛,買些吃食小點心。這回她運氣挺好,不需風塵僕僕地趕去殺人,只要到先進「厲家莊」做眼線就行。人說風水輪流轉果然不假,只待完成這次所托,以後她就能自選任務……想到這兒,她眼都瞇了。
見幾個乞兒坐在牆邊乞討,她丟了一個銅錢過去,詢問厲家莊的位置。上頭給了指令,讓她先進去當護衛,保護厲家小姐,至於之後該做什麼,卻是不知,只讓她二十日後再去分堂等待下一步指示。
她討厭這種曖昧不明、不說清楚的任務,可絕影門對他們自小灌輸的觀念便是聽命行事,不要多問,所以即便心裡不悅也不能如何。
「厲家莊在西城門附近,我帶您過去。」一個七、八歲的機伶少年說道。
「帶路。」她頷首,丟了兩個銅錢過去,少年頓露喜色,歡喜地走在前頭。
伍藍七歲前都在街上乞討,養成見機行事、善觀臉色、見利忘義、貪小便宜的習性,進了絕影門後,雖力圖上進,可習性已成,積習已深,難以教化,入門派後,為練就一身功夫可謂吃盡苦頭,尤其她又有血暈之症,更是難上加難。
好幾次她都想放棄,重新回街上乞討,只是想到有一餐沒一餐的日子,心中惶惶不安,在門裡練武雖然辛苦,可三餐溫飽,不用再忍受饑寒交迫之苦。
到底是要留在門派吃苦、還是要回街上乞討,各有優劣,令她難以抉擇。沒想師父得知她的小算計後,狠狠踹了她一腳,冷笑地說:「沒出息的東西,要滾現在滾。」
那一腳讓她臟腑受損,吐了好一大口血,在床上躺了半個月,若不是師父說門裡不養廢人,打算將她丟到山腳下自生自滅,她還想繼續休養。
自那之後她也想通了,在街上乞討並非長久之計,就算最後被逐出師門,起碼可以學點防身功夫自保。
以前乞討也沒少挨揍,師父的一腳激起她壓在心底的憤恨與不服輸,自此之後她下了苦功練武,沒想過五關斬六將,闖過門派考核,最終留了下來。
偶爾回想小時候在街上挨凍受餓、受盡屈辱、遭人拳打腳踢的日子,不免唏噓感慨,正因有那樣的經歷,她每每見到乞兒總會多所觸動,有股莫名的親近。
她做不來散財童子,但偶爾發個善心,讓他們賺幾個銅錢,還是行有餘力的。
到了城西厲家莊後,伍藍打發男孩離開,正要上前敲門時,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真巧。」
她轉過頭,訝異地發現樊沐雲正朝她走來,身邊還跟著兩個皂衣捕快。她回聲道:「又見面了。樊捕頭來這兒是……」
「公事。」他簡短地回道,身邊的差役上前喚門。「還未請教姑娘大名。」
「伍藍。聽說這兒缺護衛,所以我來看看。」
「聽說厲家莊對人選很挑剔,姑娘這身板……」站在一旁的差役李忠瞄她一眼。
「試試也沒什麼損失。」她笑眼說道。
大門在此時開啟,差役上前說了幾句,四人便進入莊內,一位華發老丈上前領著他們去前廳。
見老丈以奇怪的步法在石子路上行走,伍藍眼珠子骨溜溜地轉著。沒想到厲家莊還會奇門遁甲。旁邊三人見怪不怪,跟著老丈的步伐,免得觸動機關,想必以前也來過。
伍藍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每次進來出去都要如此麻煩?」
「最近莊裡多事,所以才起了陣法。」李忠熱心回答。
「什麼事?」她順口問道。
「最近雞鳴狗盜的事增多了,只好出此下策。」老丈沙啞地回道。
雞鳴狗盜?她心中一凜,難不成最近賊變多了,厲家莊的護衛折損不少,所以才對外征選護衛?
可這樣也不恰當啊,誰又能保證從外頭進來的,沒有居心不良的人混在裡頭?想到此,伍藍倒覺得有些好笑。她自個兒就居心不良,還有臉說別人?
出陣後,她由另一名小廝帶至後院,樊沐雲則往偏廳走。離去前,他瞥了眼伍藍離去的背影,憶及她在亭子裡不慌不忙、不摻和的態度,總覺得她不是簡單人物,更別說她才進城,如何曉得厲家莊正在征選護衛?
雖然厲家莊曾在城內貼出告示,可經過幾場大雨,上頭的字早已模糊不清——當然或許她之前就進城過,可心裡那股奇怪的感覺還是無法抹去。
不管是在江湖打滾還是當差辦案,他除了對危險特別敏感,有時事情不對頭時,心裡也會覺得怪怪的,只是因連自己都搞不清哪裡不對勁,只能先暗中觀察。
伍藍不知道自己已招人懷疑,兀自欣賞厲家莊的園林造景,到了後院,就見草地上搭了一個擂台,上頭有兩個人正在過招,底下有二、三十人圍觀。
「這怎麼回事?」她一臉狐疑。「莫非用打擂台的方式征選?」
小廝回道:「那是當然,否則怎麼曉得武藝如何?」
既然是選護衛,當然要考校武藝,她訝異的不是要比武,而是弄得如此盛大。隨便在空地比比就行了,還特意弄個擂台。
「怎麼看著像在選武林盟主?」伍藍好笑道。
「女俠有所不知,因我家小姐喜歡習武又好熱鬧,所以命人搭了這檯子,不過就是用石頭、木材搭一搭,也不怎麼費事。」
她遠遠望去,果然瞧見擂台旁另有一座高起的樓台,上頭坐了一個穿青衣的姑娘,約莫十七、八歲,美艷動人。
「那就是你家小姐吧。」伍藍望向高台。
「是。」小廝開始解釋比賽方法。「入選的方式很簡單,只要能打平或打勝莊裡派出的人就行。」
打擂台讓她想起以前在門派的比試,那可是腥風血雨啊,死了還算好,一了百了,受傷殘廢才是可憐。
她不自覺地拿起懷裡包著的花生就口。「要有壺茶就更好了。」
「啊?」小廝投以異樣的眼神。
「沒事。」她笑咪咪地請他吃花生,可惜人家不領情。「聽說莊裡最近宵小不少,折損了不少護衛。」
「最近不知道沖撞了哪路煞神,老有人闖進莊來。」
「他們的目的是什麼,偷東西嗎?」她又問。
「這事說來就氣,也不知誰傳的,說府裡有尊血玉麒麟。」小廝搖頭。
「血玉麒麟……」伍藍恍然。半年前她在茶館聽書時,聽見江湖人提到此事,據說只要拿著血玉麒麟到落日谷,「鬼劍」就會以劍譜及心法交換。
江湖人趨之若鶩是因為鬼劍在五十年前名震江湖,聽說出劍非常快,如鬼魅一般,只是他在二十年前就行蹤不明,幾乎沒人再見過他。
有人說他為了一個女人退隱江湖,也有人說他早死了。江湖就是這樣,傳說多不可數,真實可信的沒多少,九成以上都誇大不實,她喜歡聽江湖傳說,卻是當故事聽,可總有人言之鑿鑿,自也有人深信不疑。
「就沒活捉到人?」她沒往人群裡擠,而是站在一角望著擂台。
「聽說抓到了兩個。」小廝蹙緊眉心。
可惜他身分低微,不曉得到底問出了什麼沒有。
伍藍閒聊地又問了幾句,直到瞧見人群裡熟悉的兩個身影——這不是在亭子裡遇到的那兩個漢子嗎?怎麼他們也來了,還真是巧。
此時老莫正好無聊地東看西看,正巧與伍藍的目光對上,他驚訝地挑了下眉,隨即推了下身邊的大鬍子。
「那女的也在。」
「什麼女的?」大鬍子順勢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伍藍微笑以對,如果他們曉得樊沐雲也在這兒,怕是會更吃驚。
「這小姑娘有點意思。」大鬍子說道。
「什麼有意思沒意思,你不會是看上人家了吧?」老莫訕笑。
「胡說八道什麼!」大鬍子瞪他一眼。
「過去會會她。」老莫朝伍藍走去。
「別又給我惹事。」大鬍子皺眉。
「還有哪位要上來?」擂台上的彪形大漢大聲問道,剛剛他才把一個人踢了下去。
「先辦正事。」大鬍子說道。
老莫點個頭。那小姑娘既然來了,一時半刻也不會走。
他身子一躍跳上擂台,報上姓名。「莫魁特來請教。」
伍藍拋起花生,愜意地以口接住,看著莫魁凌厲地進攻,過了二十招還未分出勝負,莫魁便算過關了,接著是大鬍子上場。
大鬍子身材高大,沒用武器,一套虎拳打得虎虎生風,而且力道極重,厲家莊的教頭被他打退了好幾步。
「身手還不錯嘛,不曉得跟樊捕頭比起來如何?可惜之前兩人沒打起來……」
「伍姑娘,又見面了。」
她猛地回頭,樊沐雲就站在幾尺外朝她走來。剛剛的話沒被他聽到吧?
兩顆花生從空中落下,打中她的頭,她也沒理,呵呵笑了兩聲。「怎麼,你也來看比試?」
他走到她面前,見她發上安著兩顆花生米,不由露出笑容。「你的……」他指了下她的發頂。
「沒事。」伍藍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花生米也不見得要吃,當髮飾也挺好。」
樊沐雲笑出聲。「是嗎?」
「樊捕頭沒聽過一物二用?」她面不改色地說。他原就生得一副好皮相,笑起來更顯得俊逸非凡,可親許多,頗有翩翩佳公子的氣韻。
「受教了。」他依舊笑容滿面。
「哪裡哪裡。」她盯著他微彎的眼眸。
樊沐雲挑了下眉。「姑娘何故盯著在下?」
「你頂著這張臉,不會帶來麻煩嗎?」
他一怔。這是什麼問題?
「另外兩位差爺呢?」她隨意換個話題。
「他們還有事先回衙門了。」
「所以你真是來看比試的?當捕快可以這麼悠閒……」她心生嚮往。「或許吃公家飯也不錯,可以仗勢凌人、魚肉百姓……」
再次聽見她不著調的思緒,他臉都黑了,說道:「這就是姑娘嚮往的?」
她頷首,見他黑眸頓時迸出正氣寒光,她趕忙改口。「不過開開玩笑罷了,做什麼一副要殺人的模樣?」
他冷笑,從衣內抽出一本簿子。「姑娘哪裡人氏?」
「為什麼問起身家背景?」
「今天在場的都要造冊備案。」他嚴肅地回答。
「為什麼?」她瞠大眼。
「原就應當如此,姑娘沒謀過差、找過營生?東家總要曉得僱用人的身家資料,而後兩方簽下契約,否則出了事如何憑說。」
「這我當然聽說過,可那是厲家莊的事,與你有何相干?」
「莊主將此事委託樊某全權處理。」他依舊一副公事公辦、正義凜然的態度。
原來如此,伍藍恍然,厲家莊正逢多事之秋,想找官家幫忙也是理所當然。可她又不平了。
「我又還沒通過比試,樊捕頭應該先去找贏得擂台賽的人吧?」
樊沐雲冷笑。「一個小小百姓這麼多意見?我就是仗勢凌人,你奈我何?」
他奶奶、爺爺的!她噴出怒火,他果然是故意找碴的。
「你心胸怎地這樣小?」她對著他橫眉豎眼。「看你一臉正氣,還想著你是個坦蕩之人,原來是個表裡不一的奸詐之徒。」
樊沐雲不過是想給她個教訓,才故意如此說,見時機差不多,正想來番訓話與點撥,卻見她突然雙眼放光,激昂地說道:「你開個價吧!我要用多少錢賄賂,才能像你這樣當個仗勢欺人、陰險狡詐、目無法紀的捕快?」
他驚愕了。
她雙手一拱,諂媚道:「請大俠指點,大恩大德永生難忘。」
她決定改行了,從朝不保夕的殺手生涯轉向吃國家米糧、作威作福、魚肉鄉民的捕快!
樊沐雲的臉一下脹得通紅,氣得七竅生煙。「你——」
怎麼他的表情這麼奇怪?伍藍一臉茫然。他是嫌銀兩太少嗎?不對啊,她都還沒開價……
他現在的表情怎麼跟師父生氣時一樣,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塊。
「你……」她憂慮地望著他。「可是身體不舒服,還是走火入魔?」
他寒光一掃,右手本能地搭上劍柄,她本能地縮了下脖子。
「既然樊捕頭身體欠安,咱們改天再敘。」她腳底抹油,一溜煙跑上台,朗聲道:「在下伍藍,還請手下留情。」
樊沐雲咬著牙,慢慢鬆開握緊的劍柄,瞇眼看著台上輕盈的黑影跳來跳去,像只惱人的蒼蠅。他眨了下眼,讓自己冷靜下來。
伍藍,記住你了,有我樊沐雲在的一天,絕不會讓你污染衙門重地!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15 07:39:56
第二章
毫無意外地,伍藍通過了遴選,成為厲家莊護院一員,每天站崗巡邏。
在吃住上,厲家莊對他們十分大方,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才半個月的時間,她的下巴與腰圍就圓了一圈。
「小伍,妳又躲友這裡吃東西。」一個家丁朝樹上喊。「還不下來?莊主找妳。」
「找我幹麼?」伍藍從樹梢探出頭來,順手丟下一根雞骨頭,樹下一隻灰狗搖著尾巴,快速地消滅殘骸。
「我怎麼知道找妳幹麼?」家丁沒好氣地回道。「別讓莊主久等了。」
「喔。」她無奈地翻身下樹。
見她一嘴油膩,家丁老吳嫌惡道:「妳到底是不是女人?一點姑娘樣樣都沒有。」
「姑娘樣?」她笑嘻嘻地抽起帕子擦手,邊走邊扭腰。「是不是這樣?」
看她左扭右擺像閃到腰,老吳翻個白眼。「妳這是大娘吧!我說的是姑娘。」
「你還真會發牢騷。」她笑瞇瞇地拍了下他的眉。
「哇,別碰我。」老吳嫌棄道。「髒死了。」
「我擦乾淨了。」伍藍順手以帕子抹嘴。「你怎麼這麼挑剔?」
「是妳不識相。」老吳反譏。
伍藍快速拔下他一根鬍子,痛得他大叫,她哈哈大笑,大搖大擺地往前走,老吳抬腳想踹她,可顧及她的身手,只得恨恨地吃下悶虧。
她優閒地欣賞園子的奇山怪石、小橋流水,因厲家莊佔地大,走了近兩刻鐘才到廳堂。
莊主厲梅霜正與女兒厲若蘭說話,一見她來,微笑道:「小伍來了。」
剛認識時,大伙兒都叫她伍姑娘,她說聽著彆扭,讓人喚她小伍就行。
「夫人,大小姐。」她抱拳作揖。
厲梅霜與厲若蘭都是美人,站在一起不像母女倒像姊妹,厲莊主雙眸明媚,艷若桃李,厲若蘭承繼了她的好相貌,窈窕嫵媚,活潑可愛。
「小伍妳來得正好,陪我上街。」厲若蘭興高采烈地跑過來,頭上的髮帶飄啊飄的。
「現在?」她詫異道。
「妳不是要繡鴛鴦被嗎?」
厲若蘭明年便要出嫁,這陣子都被莊主關在房裡繡嫁妝,每天都可聽到她慘叫連連,不知情的還以為她被毒打。
「不繡了,我手都要爛了。」她伸出白皙雙手,只見十根指頭佈滿紅色小點。
伍藍身子一抖,別過臉去。「別給我看。」她最討厭看到血了。
厲若蘭笑道:「你什麼表情,有這麼可怕嗎?」
厲梅霜歎氣道:「都怪我,太放縱妳了,繡床被子都繡不好……」
「娘,妳別又念了。」厲若蘭噘嘴。
「樺哥又不在乎。」
「不管他在不在乎,出嫁前,妳起碼得給我學會做衣裳跟鞋子。」厲梅霜沈下臉。
「知道了。」厲若蘭撇了下嘴,隨即轉開話題。
「小伍,妳陪我上街,這幾天快把我悶壞了。」
前幾天她與另一名護院切磋武藝,厲若蘭正巧經過,興致盎然地也想比試,她的狗屎運又在些時發作--厲若蘭隨手一指就指到她。
無奈之下,她只好跟大小姐過過招,只是多所保留,厲若蘭豈會不知,越打越生氣,說她再不拿出真功夫就把她趕出去,因此她也不再放水,幾招內就奪下她的髮釵,勝負立見分曉。
原以為厲若蘭會惱羞成怒,沒想她雖然驕縱任性,卻不是小肚雞腸,當下就給了她十兩銀子,還讓人給她加餐。之後厲若蘭又找她切磋了兩次,只是後兩次沒再賞錢,讓她十分扼腕。
「是。」伍藍點了下頭,雖然不曉得厲若蘭幹麼要找她上街,但既然東家這麼吩咐,她照做就是。
厲梅霜使了下眼色,身旁一個穿藍衣的女護衛也跟了上去。厲家莊裡的護衛大多是自家培養起來的,前陣子出了內奸,她便把人手換了一輪,還特意從外頭征了一批人進來。
伍藍性子隨和,功夫也不錯,只是畢竟是外頭聘請進來的,不清楚底細,還是得多插幾個自己人才安心。
到了街上,厲若蘭就像飛出籃子的鳥兒一樣,不停催促坐騎狂奔,伍藍與另外一名護衛凌鳳則跟在後頭。
到了市坊後,三人將馬交托給馬廝看管,厲若蘭立即拉著伍藍到茶館聽人說書,館內坐無虛席,說的是俠客與紅顏知己行俠仗義、路見不平的故事。
說書先生約莫三、四十歲,雙眼炯炯有神,聲音抑揚頓挫、表情十足,而且敘事高潮迭起,一聽便會上癮。
「……話說那地痞一見沈媛踢腳過來,便軟跪下來,大喊:『女俠饒命,我再也不散了。』沈媛一聲嬌喝:『還不給我滾,別在姑奶奶面前礙眼!』旋即抬腿給了他一記窩心腳……」
說書先生大喊一聲,學著地痞流氓翻倒模樣,引得眾人發笑。
「此處暫且不提。上回說吳馨讓採花賊擄去,因中了迷香,全身發軟,那採花賊在她身上摸了幾下,只覺膚若凝脂、心神蕩漾,吳蘭羞憤欲死……」
說到此處,說書先生故意停下,眾人莫不大罵那採花賊,讓其不得好死。
「我說這吳馨也忒笨了,怎麼就中了迷香呢?」厲若蘭一臉憤恨。
伍藍吃顆瓜子,說道:「迷香哪有這麼好用,不如用蒙汗藥。」
「就在吳馨欲咬舌自盡時,窗外忽然掠過一抹黑影和一聲冷笑,笑得採花賊遍體生寒……」
「莫不是方儼到了?」厲若蘭雙眼黑亮。這故事裡她最喜歡的就是武功高強、聰明又詼諧的方儼。
「見了大爺還不起來?」忽然一個突兀又霸道的聲音響起,打斷大伙兒聽書的雅興,紛紛不滿地看了過去。
就見一方頭大耳的年輕男子,穿著錦衣華服,滿臉不屑,不可一世地瞪著中央坐落的一個老頭。
「知不知道我們少爺是誰?還不滾!」他身後的小廝揮手趕人。
那老丈不服氣道:「我先來的。」
「耶,你這老不死,我們少爺每天都坐這位子,有沒有長眼啊你,再不起來把你轟出去!」小廝蠻橫道。
伍藍聽得旁邊之人竊竊私語,那是城裡不學無術、蠻行霸邁的王廣立,家境富裕,王老爺與官家的關係又好,也算得上有頭有臉的人物,聽說王廣立前陣子為了一個青樓女子與人大打出手,吃上官司。
「伍藍去教訓他!」厲若蘭怒聲道。故事被打斷,她很不高興。
正在吃花生的伍藍頭也沒抬地說:「不要,我的職責是保護妳的安全,其他的不關我的事。」
「妳還想不想吃烤雞?」
「想。」她立刻道。
「那還不去?」厲若蘭瞥她一眼。 「把他丟下樓,別礙了本姑娘的眼。」
此時小廝已經動手推老頭,周遭也有幾個好事者發出不平之鳴,不過只是動嘴皮子,沒人敢上前。小二也過來打圓場,可他不敢得罪王廣立,只得勸老丈移步,偏這老去十分固執,就是不肯挪位,小廝也不跟他廢話,用力推了他一把,直把他推下凳子。
「唉喲……」老人家栽了個大跟頭。
「欺人太甚!」厲若蘭一根筷子射出去,打得那小廝慘叫一聲。 「哪裡來的狗,狂吠亂叫的,打擾本姑娘聽書的雅興,還不滾出去!」
沒想到她竟如此好打抱不平,伍藍唱口茶,攢了幾個瓜子跟花生在手中。那方氣不過,家丁欺了上來,小二哈腰鞠躬,勢力維持秩序,卻讓家丁一腳踢到旁邊。說書的先生早停下來了,見場面混亂,猶自氣定神閒地喝荼。
幾個穿青服的家丁氣勢沖沖地上前,伍藍查想給站在身旁的凌鳳表現表現,厲若蘭卻以眼神示意她上去擺平,一副「老娘不是請妳來吃閒飯」的表情,凌鳳也彷彿神像般杵在原地,絲毫沒有上前的打算。
她明白再說也沒用,一甩手,瓜子花生疾射而出,打得幾名家丁眼冒金星、疼痛難當,哀鳴聲此起彼落。
「唉喲,痛……」
王廣立氣得臉紅脖子粗,大罵:「沒用的東西!」他作勢想沖中上來,但顧及對方功夫,只能忍耐下來。
雖然他練過幾年拳腳功夫,打打還行,但對方一著就是江湖中人,他可贏不了,可又不甘心忍受恥辱,一時難以取捨。
正當他猶豫不決時,樓下的伙計聽到上頭的吵雜聲,機伶地走向臨窗正在用膳的捕頭。
「還不給我滾!」厲若蘭高傲又不屑地瞥了王廣立一眼。
「別在姑奶奶面前礙眼!」
此話一出,大伙兒全笑了。這不是方才說書先生說的詞兒嗎?這姑娘倒挺能現學現賣。
「女俠,給他個教訓。」旁邊的人起哄說道。
話畢,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此時王廣立的臉脹成豬肝色,反手就給那人一拳,憤聲道:「這是給你的教訓!」
「啊……」那人痛得往後仰,摔倒在地。
王廣立抬腿正要給他一記窩心腳,厲若蘭手上的筷子緊跟著便要射出,王廣立卻在此時突然大鳴一聲,往前摔撲。
只見一名穿著青袍的男子,彎身扶起方才被打倒在地的客人。
「沒事吧?」
「樊捕頭!」小二喳呼一聲,滿臉笑意的迎上前去,忖道:來得正是時候。
王廣立讓家丁攙扶著站起,怒聲道:「礬沐雲,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踢本大爺!」
「那你為什麼打我?」被王廣立打了一拳的中年男子吹鬍子瞪眼睛。
「你一一」王廣立上去就想再補一腳。
「夠了。」樊沐雲面露不悅。
「你再當眾打人,就跟我回衙門。」
王廣立大聲斥喝:「好啊你個樊沐雲,飯碗不想要了是不是,我讓王大人革了你一一」
縣太爺王煥與他同姓王,雖無親緣關係,但與父親交情還不錯。他曾要父親去找王大人革了樊沐雲,卻反被父親責罵一頓,如今拿王大人出來也不過是壯壯聲勢。
厲若蘭聽他像狗一樣不停亂吠,耐心都給他磨盡了,她朝伍藍皺眉。
「把他丟出去。」
伍藍實在弄不懂她幹麼這麼執著,雖然她也覺得王廣立很吵,但官府的人都來了,還插什麼手?
「樊捕頭會處理。」她說道。
「妳到底去不去?」厲若蘭發起小姐脾氣。
「我若是把王廣立丟下去,捕頭會抓我入獄。」她又不是呆子,哪會傻到友捕快面前犯事。
自半個月前,樊沐雲莫名其妙給她臉色後,她就躲他躲得遠遠的。真不曉得自己是哪兒得罪他了,前幾天也進府時,兩人無意中打了照面,他冷冰冰的表情還讓她心有餘悸。
「妳怎麼畏首畏尾的?!」厲若蘭氣憤地將手上的筷子擲出去,正中王廣立的背脊,疼得他大叫。
「誰?」他猛地回頭。
「小伍,豈可做這等暗箭傷人之事?」厲若蘭斥責一聲。
伍藍張大嘴,目瞪口呆。奶奶的,竟然陷害我!
王廣立頓時破口大罵。
「妳這臭娘們!樊捕頭,把她抓起來。」想到方才對方出手不凡,他不敢硬碰硬。
樊沐雲瞥向仍舊穿著一身黑夜的伍藍說道:「你們兩個出來,別打擾人仿生意。」
她轉了下眼珠子,見厲若蘭忍笑地掩著嘴,心裡一陣罵,而一套的凌鳳也沒打算仗義執言,著樣子只能自己解決了。
她爽快起身,笑瞇瞇地走向王廣立,豪氣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既然公子想跟在下私下解決,我自是求之不得。」
她一掌拍下,王廣立頓時痛得大。真一聲。
「唉喲……」
「抱歉抱歉,我乃練武之人,力道沒拿捏好,公子不要見怪。」她裝出一副真誠愧疚的模樣。
樊沐雲微微扯了下嘴角,眼泛笑意。她還是如此滑頭。
王廣立疼得說不出話來。
「妳一一」
「公子?」家丁們一臉著急。
「來,我扶你。」伍藍伸手握住他的手臂,略一用力,王廣立又像殺豬似地叫了起來。
「唉呀,我都放輕力道了,你怎麼還叫得這麼大聲?」
茶樓裡客人早笑成了一團,王廣立頓覺面上無光,可手臂疼得像廢了一般,他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
而一旁家丁即使曉得伍藍動了手腳,卻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倒是樊沐雲出聲阻止。
「姑娘適可而止。」
伍藍抬眼,發現他一臉公平正義,她頓時心領神會。門面功夫總是要做的,她挺起胸膛,勢力做出一派大氣的模樣。
「好吧,我就賣樊捕頭一個面子,不跟他計較,你領了他去吧。」
樊沐雲驚訝地看著她。賣他面子?她嘴皮動動,他就欠她一個人情了?
一個家丁聽不下去,斥責道:「妳歪曲事實,白的都給妳說成黑的,妳計較什麼?從頭到尾就是我們吃虧。」
伍藍搖頭。「此言差矣,你們方才仗勢欺人,逼得我只能行俠仗義,何錯之有?這世上有壞人就有好人,咱們各安本分,各憑本事,本事不好就別在這裡丟人現眼。」
頓時,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妳一一」王廣立撐著腮幫子,氣得臉皮發顫。
「小心別氣壞身體。」她作勢要拍他的背,嚇得他抬手去擋。
「夠了,大爺懶得跟你計較,我們走。」
好漢不吃眼前虧,這些江湖中人不是他惹得起的。
見這惡霸要走,眾人皆是一陣歡喜,還有人開口道:「女俠您可真厲害。」
「哪裡、哪裡!」伍藍笑瞇瞇地拱手。「區區小事不足掛齒。」
眾人一陣說笑,她正欲回坐,卻聽得樊沐雲說道:「妳跟我出來,我有話對妳說。」
「不能在這兒說嗎?」
他瞥她一眼。
「要進衙門得有門路才行。」說到此,他就不再開口。
她雙目熠熠,心領神會。
「妳等我一下。」
她匆匆走到厲若蘭身邊,說樊沐雲有事找她,她下去一會兒就上來。厲若蘭一臉疑惑,可說書先生已經拍板又說起「窗外的冷笑聲」,她揮了下手,示意伍藍快去快回。
伍藍興沖沖地跟著樊沐雲下樓,小臉神采飛揚。太好了,不久的將來她就可以擺脫殺手生涯,再也不用提心吊膽跟黑白無常打交道。
雖然捕快也要動刀動槍,但那跟殺手完全是兩碼事,捕快不用拚死拚活,見情況不對,隨時可開溜;殺手可不同,任務失敗便要提頭來見。
她因歡欣而竊笑不已。原來她誤會樊沐雲了,人家是面噁心善、冷面暖心、古道熱腸,是她有眼無珠,錯看他了……
「你快說吧,我怎麼走後門?」一到街上,伍藍迫不及待地問。
「捕快可是很辛苦的……」
「我不怕辛苦。」捕快能辛苦殺手嗎?
「俸祿也不多。」他提醒。
「不怕,我自有辦法。」她露出一抹奸笑,反正就是上下揩油,有何難的。
樊沐雲太陽穴上的青筋跳了幾下,一看就知道她在動歪腦筋,他忍住脾氣說道:「其實也不需要什麼門路,有缺就會補,只要身家清白,身強體壯,有些武藝便成。」
「我完全符合。」她立刻頷首,「你的意思是只要開缺,你就把把我弄進去?」
「女捕快很少,就算我點頭,還得王大人同意。」
「你就明說要多少錢打通關節。」她不忘補上一句,「別太貴,我可是窮人。」
「送錢的可不只你一個,你拼得過人家嗎?」見她蹙著眉心,他接著說道:「我給你指點迷津,除了銀子外,若再有功績,那就好辦了。」
「功績?」她揚眉,腦筋一轉,有些明白了,「你要我做什麼?」
他勾起笑,雖然這丫頭很多想法與行為不著調,卻又有些機智,「你對厲家莊的事知道多少?」
「不多,就是外頭傳的,用血玉麒麟換鬼劍的劍譜。」不過她在厲家莊半個月,只遇過一次黑衣人闖莊,「聽說之前抓了兩個活口。」
他頷首。
「招了什麼嗎?」她好奇地追問。
他搖頭。「他們傷得太重,沒多久都死了。」
她蹙眉,「你確定他們真的死了?」
「樊某親自確認……」
「有一種毒藥可以讓人同死去無異,沒有呼息脈搏,待三天後再甦醒過來。」
她小聲說道。
他揚眉。「樊某雖曾耳聞,卻是不信,不過江湖傳聞罷了。」
她朝他搖頭。「你真是見識淺薄……」見他冷下臉,她急忙改口。「我是說實事求是,哪像我華而不實。」
對於她的見風轉舵,他也漸漸習慣,懶得理她的吹捧之語,「你見過這種毒藥?」他反問。
她眼珠一轉。「沒有,耳聞罷了,聽說一顆黃金十兩。」如此推測,幕後指使者怎麼可能會給他們這麼貴的藥?再說也不確定有人在幕後指使,說不定是個人行為罷了。
見她眼神閃爍,他追問:「你知道門路?」
她乾笑兩聲。「怎麼可能,都是聽來的。」她急忙轉開話題。
「樊某很確定他們都死透了,我想他們不至於為了裝死,特意割開自己的肚子,讓腸子跑出來。」他淡淡地說。
想到那景象,伍藍哆嗦一下。「怎麼不早說?存心看我笑話。」她瞪他一眼。
他露出笑,間接承認自己是故意的。「我不過是想聽聽姑娘的高見。」
「哼,你是想看我笑話,話說回來,你到底要我做什麼?」
「我要你做我的眼線。」他直言道。
她瞠大眼。「眼線?」
他頷首。「我有公務在身,不能時時盯著莊裡發生的事,得借用你的雙眼,雖然衙門不喜歡插手江湖事,但死了那麼多人,也不能不聞不問。」
伍藍陷入深思,他的要求還真超乎她的預料,她現在是絕影門在厲家莊的暗樁,本就在留意莊裡的事物,再當他的眼線也沒損失,若不小心被人撞破或發現她的鬼祟,她大可把樊沐雲推出來,如此他反而成了她的護身符。
太好了……她的雙眼瞇了起來,樂呵呵地笑了。「沒問題、沒問題,可你要答應舉薦我做捕快。」
「那是當然。」
「口說無憑,我們立個契。」她忙道。
他挑眉,「看不出你還挺謹慎的嘛。」
「那是當然,無憑無據的我怎麼相信你?」她眼露精光。
「在下只能答應舉薦,但成與不成,系於縣太爺而非樊某。」
為了衙門與百姓著想,他絕對會在大人耳邊廣進讒言,雖然此舉卑佞,但她心思不正,豈可讓她當上官差,剝削百姓?
「我既無法擔保你能當上捕快,自也不會要求你涉險,能打探的你就打探,以自身安全為重,你若能打聽到有用的情報,我自當另外酬謝。」
要她建功不過是個餌,既然謀算著不讓她進衙門,他也不想佔她便宜,自會用銀兩酬謝。
伍藍略微想了想,隨即爽快答應。「好,依你之言。」
他肯舉薦她也算不錯了,頂多她在縣太爺身上也下些功夫,再者還有酬金另計,怎麼說她都不吃虧。
兩人滿面笑意,各懷鬼胎,伍藍說道:「你要我留意什麼,快說吧。」兩人不好說得太久,厲若蘭會起疑的。
「多留意這次應選上來的護院,應該有不少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應徵護院是假,來伺探有無血玉麒麟是真。
「我知道了。」
「沒事了,你上去吧。」話畢,他轉身便走。
「派頭真大。」伍藍朝他扮個鬼臉,見他走沒幾步便有百姓跟他打招呼,看起來似乎挺受歡迎的。
想像自己以後也能在街上橫行霸道,心情頓時輕盈起來,她微笑地上了樓,悄悄回到座位上。
「樊捕頭找你何事?」她才坐下,厲若蘭轉頭問道。
「還不是為了前幾天有人闖莊的事。」伍藍面不改色地扯謊。
「不是問過了嗎?」
她大歎一聲。「他怕我顏忌莊主跟小姐,所以私底下問問,希望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厲若蘭點點頭,沒再追問,注意又被拉回說書上,伍藍也不知她是信了還是沒有,不過這也無關緊要,他人懷疑是他人的事,她管不著,只要把柄不被抓到,又能奈她何?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15 07:40:47
第三章
三日後。
伍藍與幾名護院值班巡邏時十分留意周遭的動靜,有個什麼風吹草動,頭一個往前衝,結果不是貓就是鳥,頓時成為遭人恥笑的目標。
「我說小伍你今天晚上怎麼回事,上竄下跳的。」跟著一起巡邏的吳升沒好氣地說。
「不曉得是不是茶喝多了,特別有精神。」伍藍不好意思地搔搔頭。
「呿!」另一人受不了地翻自眼,「你知不知道你弄得大伙兒不安生。」一下說那裡有動靜,四人戒備地趕過去,結果啥也沒有,要不就說看到人影,眾人追過去,卻是一隻貓。
一晚上來來回回地弄了五、六次,把大伙兒弄得心情暴躁。
「要不我到一邊打打拳,把精力甩掉一點。」她一臉抱歉。
「去去去。」另一人揮手讓她走。
「那你們怎麼辦,看我打拳還是巡邏?」她又問。
「當然得巡著。」哪能一直待在同-個地方,那還叫巡邏嗎?
「那我就不好意思了……」
「不用,你就在那兒打拳,我們更省事,你正常了再過來。」另外三人不甚在意地說。
要真有什麼事,大叫幾聲,莊裡其他護院也會過來,沒伍藍在旁邊發癲,他們還省心一點。
若是才認識一、兩天,他們可能會因放下她一人而略覺不妥,畢竟四人分在一塊兒就得一起行動,但眾人認識半月有餘,對彼此多少有點瞭解,伍藍在他們心中就像個小子,雖然眾人都曉得她是個女的,可她性子跳脫,個性大刺刺,食量抵得過兩個男人,沒一點姑娘樣,眾人不覺就把她當小伙子看。
若她生得標緻,即使舉止像個小子,要忘了她是女的怕也不易,偏她又一臉平凡,若仔細觀察,眉毛是眉毛,鼻子是鼻子,也沒長歪,可湊在一起就是不引人注目。
眾人卻不知她是故意挑了這樣的相貌做人皮面具,不會讓人覺得丑、心生厭惡,但也不過分漂亮引人遐想。
身為一個殺手,頂著張傾城傾國的臉做啥?又不是要選花魁。
除非任務需要,得用美人計或美男計迷惑目標,否則絕影門的人兒幾乎都以平凡為主,不過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也是有少部分人喜歡頂著一張迷惑人心的臉蛋招搖過市。
見三名巡邏的同伴走遠後,伍藍迅速往後院的方向飛去,方才她是真的瞧見一個人影,而且那人影還很眼熟,是厲家莊大小姐厲若蘭。
說來也奇怪,厲若蘭何以在自家莊裡鬼鬼祟祟,她要去哪兒誰敢攔她,為何要深夜避過耳目,掩藏行跡?
她循著大致的方向追去,在園子裡找了一遍,卻沒見到人影,頓時扼腕,卻也沒辦法,畢竟她不是立刻尾隨而來。
就在她準備放棄回去時,一個細微的聲音響起,她閉上眼睛仔細傾聽,似乎是風吹過縫隙的聲音,她張開眼,仔細瞧著四周的景緻,循著聲音前行,最後停在涼亭旁。
她興奮地上前,趴伏在桌下,涼風從桌底的縫隙吹出,她大喜過望,這裡頭定有機關,只是開關在那兒呢?
她雖恨不得現在就找出機關所在,但也不敢貿然進入,誰曉得裡頭有什麼?最好的辦法是躲在這兒等那人出來,可她還有巡邏之職,雖說吳升讓她去打拳放鬆,可也不能一去不回,消失無影。
她不甘地擰了下眉,只好再找機會了,反正機關在這兒也不會跑,梳理好思緒後,她也沒再多待,若無其事地回到同僚身邊。
直到清晨換班後,她才得以回房休息,幾乎是一沾枕,便沉沉睡去,從小到大她一向好睡,從無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經驗。
中午時分醒來,飽餐一頓之後,她還有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正好夠她優閒地去牙行。
牙行主要擔任中介的工作,若有兩方有生意要談,都能找人牙子介紹說合,而大門大戶若需要長工、僕役奴婢等等,也都會透過牙行買賣。
她去牙行並非要買賣人口或有生意要談,而是去領指令。
一般人絕不會想到這間普普通通、規模不算大的牙行是絕影門的據點。
她一走進去便有伙計上前詢問,低聲說了句暗語後,對方朝她使個眼色,兩人走到布幕後,伙計謹慎地再與她對了幾句門內暗語,見伍藍對答如流,才從木格子中取出一方泥丸。
伍藍當場捏碎泥丸,取出藏在裡頭的紙片,上頭簡單寫了幾個字:見機行事奪血玉麒麟。
她忍不住翻個白眼,又是血玉麒麟,到底是哪個笨蛋沒事花大錢雇絕影門找個連影兒都沒有的東西?
上頭說見機行事,是表示「有便奪,沒有便作罷」,還是說厲家莊真的有血玉麒麟?
她撓撓腦袋,怎麼寫得不清不楚……忽然,她腦中靈光一閃,難不成血玉麒麟就藏在涼亭下的密室,莫不是她又走了狗屎運?
伍藍越想越開心,出了牙行後,轉往衙門找樊沐雲,碰巧就在府衙的邊門上瞧見他與一名姑娘說話,她好奇地靠近,正好瞧見女子塞了一樣東西到樊沐雲手上,隨即轉身,當她發現伍藍時,臉色緋紅地跑了。
「沒想樊捕頭桃花滿天飛啊。」伍藍取笑。
樊沐雲不悅地蹙下眉頭。「不許亂說。」
「怎麼,誇你還不高興?」她湊上前。「她送你什麼?好香,糖炒栗子。」
樊沐雲也很困擾,他不過是前幾天在街上幫了那位姑娘一個小忙,她就送了糖炒栗子過來,方才推拒了幾次,她竟丟了東西就跑。
「你怎麼來了?可是發現什麼?」他轉開話題。
「我發現一個機關。」她連忙把自己昨晚的發現告訴他。
聽畢後,他說道:「你先別輕舉妄動,晚上我過去一探究竟。」
「別太晚,三更後我得巡邏。」她趕忙道。
「知道了。」他不忘叮嚀一句。「沒有我同行,你切不可隻身一人冒險。」
「知道,我又不是嫌命長。」她可是很愛護小命的。「我們先說好了,若見到值錢的東西,我們八二拆賬,我八你二。」
雖然不曉得裡頭有什麼,或許什麼也沒有,但先把話說清楚總是比較好,免得到時兩人爭得頭破血流,也不知那血玉麒麟長什麼樣子。
原本要回去繼續辦差的樊沐雲聽見這話,怒氣一下往腦門衝去,他喝道:「那是厲家莊的東西--」
「我當然知道。」她打斷他的話,狐疑地看著他怒火滔天的表情。「我說你到底是好官壞官、清官貪官?起初見你正義凜然、行俠仗義,沒多久又仗勢欺人,幫我出主意走後門,如今又一副潔身自好的模樣,你想好演哪一個了沒?又不是唱大戲,這一出岳飛、下一場秦檜的。」
他讓她說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七竅都要生煙了,早忘記自己得在她面前扮出一副仗勢欺人、唯利是圖的模樣。
見他氣急攻心,似要走火入魔,她也不敢再刺激他。「好啦,隨便你,我就當你們是雙生子。」
「胡說八道!」他斥喝一聲,不過經她「提醒」,他總算想起自己在她眼中可不是什麼好官。
「為何分贓時你八我二?」他冷聲問。
她恍然。「原來你是在氣分贓不均?早說嘛,害我誤會……地方是我發現的,我沒獨吞已經是發善心了。」她理直氣壯地說。
「你就不怕失風,人贓俱獲?」他挑眉,他可是隨時能將她抓進大牢。
「當然要先找個地方藏好。」她又不是笨蛋,會糊塗到把寶物放在自己房間。
「你放心,本山人自有辦法。」她拍胸脯保證。
「什麼辦法?」他追問。
她嘿嘿笑了兩聲,「不告訴你,你這人喜怒無常,誰曉得你會做出什麼事來?說不定你會暗中使壞陷害我。」
他的臉一陣青一陣白,瞪她一眼,她才不怕,朝他做個鬼臉,手指抓了下發瘁的發鬢處。
人皮面具戴太久了,得找機會卸下才行,可想到今天滿滿的行程,伍藍有些無奈,興許又會抽不出空來……
「我走了。」話都帶到了,她也該回去了。
見她一雙眼珠直盯著糖炒栗子,說要走卻沒移動半分,他探問道:「你想吃?」
伍藍抬起頭。「沒有,那是人家送你的,我怎麼好意思……」
「你要的話就給你。」他說道,方才同僚才買了一大包回來,不差這些。
「真的?」她眼睛亮了起來。
見她像得了什麼寶物似的,他好笑道:「不過一包糖炒栗子,才幾文錢。」
「那也是錢。」她伸手要拿,又不放心地問一次。「真要給我?」
他頷首,她趕忙搶過紙袋,深怕他後悔。「真香……」
見她毫不扭捏地聞著栗子香,一臉陶醉,樊沐雲不自覺地勾起嘴角。雖然她有許多他看不慣的地方,可也不得不承認,她也有討喜的一面。
她不像一般女子容易害羞扭捏,舉止大方且很會說話,雖是歪理一堆,又貪著小利,卻不會讓人見之厭惡。
而且她每每有驚人之語,想法常出人意料,與她一起不用擔心找不到話題,不像他每次與女人在一塊兒總感到不自在,姑娘一害羞,他就趕緊躲避,深怕雙方尷尬。
說起來,伍藍倒是第一個讓他能暢所欲言的女子。
***
月色艨朧,雲影交錯,伍藍提著燈籠,陪著厲若蘭在後花園漫步。
今晚大小姐似乎心事重重,一會兒對花歎氣,一會兒凝視水面,吟一、兩句詩詞,伍藍都不曉得她如此多愁善感。
厲若蘭站在曲橋上,心不在焉地將手上的花瓣摘下投於水中,良久方歎道:「唉……莫非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伍藍嚥下一口無聊的呵欠,遭到厲若蘭的白眼,兩人沿著石子小徑漫步,今晚月色昏暗,黑影隨著燈籠的搖晃擺動,陰魅詭譎,她實在不懂這黑壓壓的夜晚到底有何可欣賞的?
她急著想與樊沐雲會合,一探秘道,可厲大小姐卻纏著她,令她乾焦急,又不好丟下她走人。
「小伍,你可有喜歡的人?」
伍藍怪異地望著她,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沒有。」難道厲若蘭一晚上顧影自憐是為情所困,想到她方才說的落花有意……不對啊,她不是訂親了嗎?莫非對方不喜歡她?
「我想也是。」厲若蘭瞥她一眼,眼中有抹早就知道的驕傲。
伍藍不服氣了。「什麼叫你想也是?」
「你這樣男不男女不女的,一點也不像有心上人的模樣,要我說,也不會有男人看上你。」厲若蘭直率道。
雖然她說的是事實,不過聽起來很刺耳。伍藍反唇道:「什麼叫我這個樣子?行走江湖自然得安全為上,又不是出門遊玩會情郎,誰有興致打扮得花枝招展。」
聽到會情郎三字,厲若蘭莫名地紅了臉,她嬌嗔道:「你胡說什麼,言語粗俗。」
伍藍一臉茫然。她哪裡粗俗了?見厲若蘭眼波流轉,嬌羞萬分,她打個激靈。
厲若蘭該不會是春心萌芽吧?
難道她半夜鬼鬼祟祟的是去密見情郎,可是她明明訂親了……還是說與她在密道幽會的人就是准新郎官劉樺?可不對啊,都要成親了,何必偷偷摸摸見面?定是另有其人。
「你幹麼那樣看著我?」厲若蘭忽然發現伍藍看著自己的眼神帶著驚訝與不可置信。
「我看你不知在害羞什麼,所以納悶……」
「我哪有害羞?」厲若蘭飛快地否認,面露惱意。
「是我說錯了。」她趕忙道。
「哼。」厲若蘭冷哼一聲,把玩著手上的芍藥。
「時候也不早了,我看我們還是回去吧。」她還有正事要做,不曉得樊沐雲到了沒,她可沒閒情逸緻陪大小姐月下散步。
「才出來就要回去,掃興。」她又丟了幾片花辦到水中。
「不是,我還有職責在身--」
「我要你幫我辦件事。」厲若蘭打斷她的話。
敢情這才是今晚找她的原因。「什麼事?」
厲若蘭擰下眉心。「你知道莫魁跟那個大鬍子胡獻吧,我總覺得他們鬼鬼祟祟的,形跡可疑,你去探探他們。」
「我?大小姐怎麼不叫凌鳳……」
「叫你去你就去,廢話這麼多。」厲若蘭不悅道。「怎麼我每次叫你做點事,你就推三阻四的,在茶樓的時候是這樣,現在又故態復萌。」
「那莫魁看我不順眼……」
「正好,你尋個由頭跟他們兩人打一場。」
「為何要動武?」
「我總覺得在哪兒見過他們的功夫。」厲若蘭瞥她一眼,「又不是叫你去跟他們拼個你死我活,不過是讓你試試他們的底。」
伍藍遲疑了下才點頭,「好吧。」自她進了厲家莊後,莫魁不止一次想跟她比試,都讓她躲過,只要下次他偷襲時,她認真與他對幾招就成了。
「只是厲家莊那麼多護衛,大小姐也不須非得要我……」
「我就是要你做。」厲若蘭任性道。「每次都推三阻四,我看你不順眼。」
你也太坦率了吧!伍藍自歎弗如,人家都講得這麼白了,她還能怎麼躲?
「知道了,可下次這種麻煩事--」她突然收口,兩眼盯著突然出現在厲若蘭手上的珍珠,「給我的?」她伸手要去拿。
厲若蘭倏地躲開,一臉笑意。「事成了,這就是你的。」
「好,沒問題。」有別於方才的猶豫,她拍胸脯保證。
「你們過招的時候我得在場,還有,兩個都得打過。」她把條件又說一次。
「沒問題、投問題,我明天就安排。」她的眼神隨著珍珠打轉,失望地看著寶貝被收進荷包裡。
「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厲若蘭嬌笑一聲。
伍藍不以為忤,笑得燦爛,滿腦子只有那顆美麗無瑕的珍珠。
見事情成了,厲若蘭不再漫步夜色中,一會兒就說累了,要回房了,伍藍要送她,她還不耐地揮了下手。
「本小姐要一個人靜靜。」
伍藍也樂得輕鬆,不過再次感歎她翻臉如翻書,方才還死要人陪,不放她走,現在又說要一個人靜靜,話都讓她一個人說就好了。
見厲若蘭走遠後,她急匆匆趕到涼亭邊,四周樹影搖晃,昏暗不明,卻無樊沐雲的身影。
她左右張望,學老鼠吱吱叫了兩聲,還是沒有動靜,該不會等得太久,他已先行探路了吧?
她趕忙跑進涼亭,一下轉石椅,一下摸樑柱。
「這陰險小人竟然自己先進去了,也不留個記號讓我好找……機關到底在哪兒?」她趴在地上摸索。
樊沐雲悄悄地現身,見她像小老鼠一樣鑽個不停,繞著石桌石椅打轉,實在好笑。
就聽她邊找邊罵,說他陰險不要臉、喜怒無常的雙面人都還罷了,當她開始罵他飯桶、飯桌、飯杓時,他故意斥喝一聲:「你發什麼牢騷?」
「喝!」伍藍驚嚇地跳到石桌上,轉過身,手上的刀已出鞘。
他原本覺得好笑,可看她一臉戒備與肅殺之氣,笑意成了詫異,她一向嘻皮笑臉、沒個正經,想不到端起面孔來竟有如此冷冽的殺氣,刀光襯著她眼中的寒光,倒是頗有幾分女羅剎之氣。
「嚇死人了!」她怒斥一聲跳下桌子,「下次再鬼鬼祟祟的,小心我錯手殺了你。」
他挑起眉宇,「樊某願領教。」聽她的語氣,像是真的能置他予死,倒讓他升起與她一較高下之心。
「奉上黃金十兩、珍珠兩顆,奶奶就跟你過幾招。」她沒好氣地回道,剛剛被他嚇得三魂七魄差點都掉了,也怪她大意,竟因為找機關而疏於防範。
他瞪她一眼,「口無遮攔,什麼奶奶?一個小姑娘說話沒大沒小,你是奶奶我是什麼?」
她挖了下耳朵,順便抓幾下發癢的皮膚,不經大腦地回道:「我奶奶,你就爺爺唄。」
她不知羞恥的話語讓他的臉一下紅了起來。樊沐雲咬牙道:「你又在胡扯什麼--」
「好了,你別一天到晚發火。」她打斷他的話。「你剛剛去哪兒了,為何不現身?涼亭的機關找到了沒?」
樊沐雲提醒自己莫與她一般見識,壓著怒火說道:「機關在這兒。」
他踩了下石椅,飛上涼亭上方的藻井,在其中一塊木頭上轉了下,石桌便慢慢往旁滑開。
此時伍藍早忘了兩人方才的不愉快,不禁讚歎,「你怎麼曉得開關在那兒?」
見他毫不猶豫地往下走,她緊張道:「會不會還有其他機關?」
「不會。」他順著階梯往下走。「我方才看著厲莊主走進去。」
她戒備地望著底下幽黑的階梯,「她該不會還在裡面吧?」
「她兩刻鐘前已經離開。」因他跟蹤莊主,才回來遲了。
待她進入後,他握住牆壁上的石獅轉了下,石桌頓時又慢慢滑回原位,他再拿出火折子探路。
「莊主來密道……」伍藍喃喃自語。「難道她也來幽會?」
樊沐雲蹙眉,「什麼幽會?」
她趕忙將厲若蘭含羞帶怯的神態告訴他。樊沐雲好笑道:「只憑她的神情你就猜測她在這兒幽會?」
「我直覺很準的。」她辯解。
他不置可否,她也沒再耍嘴皮子,提高警覺面對隨時可能發生的危險。兩人走下長長的階梯,眼觀四處耳聽八方。
伍藍感覺有微微的風吹來,想來這密道應該有別的出口,底下濕氣、霉味與腐朽之氣混雜一處,雖不致臭氣沖天,卻也不好聞。
她隨機應變,拿出黑色布巾覆住口鼻,順手在腦後打個結,頓時一陣清香與薄荷之氣傳來,令她心曠神怡,身為一個殺手,面罩乃是居家旅行必備良品,除了隱藏面容之外,在兩塊布中塞入清涼醒腦的草藥,一可抵擋血腥之氣,二可掩蓋臭味,三可提振精神,可謂一物多用。
樊沐雲在前方領路,忽見白碳粉末飛散,他轉頭見她拿著白粉四處撒,不由低聲喝道:「你在幹麼?」
「捕頭有所不知,此物可驅蟲蛇蚊蠅,在外野宿非常好用。」她興致勃勃地解釋,「乃我特調配方,若你有興趣可以向我購買。」
見她幪著臉,眼神熱切地推銷,他頓覺好笑,「你怎麼鬼主意這麼多?」
「我這是結集諸位前輩的經驗而儲備的。」她回道。
「什麼前輩經驗?別撒了,萬一被人發現我們來過……」
「不會的,這粉很快就散了,保證不留痕跡。」兩人終於走到最底下。「還有,你怎麼就帶一個火折子?準備功夫嚴重不足。」
她從袖子內抽出一根長竹子。「瞧見沒有?」她得意地看他一眼。「此物也是我精心改良,小巧好用。」
他見她利落地拔開竹子頂端的木塞,拉出,截浸滿油的布巾,趾高氣揚地示意他點上。
「這樣就得意了?」樊沐雲點燃布巾,說了她一句。「換你帶路。」
她才不想帶路,帶路的通常死得快。「你帶路,我斷後。」她將小火把給他。
他笑出聲。「現在有什麼後可斷?」
她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可能會有蚊蟲蛇蠍偷襲……」
「你不是撒了驅蟲粉?」他反問。
「一個大男人廢話這麼多?」她抬出蠻橫的態度。
想到她硬把頭上的花生說成頭飾,他心知肚明道:「你還真是死鴨子嘴硬,一張嘴盡會胡說。」
他接了火把往前走,問道:「你方才說集合諸位前輩的經驗,怎麼你認識很多前輩?」
「我讀了不少前輩闖蕩江湖的札記。」
樊沐雲一臉困惑。「有這種東西?」
她戒備道:「不能借你看,這是我花了很多銀子買來的。」
他好笑道:「原來如此,能租借嗎?自會奉上租金。」
她遲疑道:「你讓我想想。」裡頭有很多秘技跟經驗傳授,當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驀地,一聲極細的聲響傳來,她小聲道:「在那邊。」
「你耳朵倒靈。」他往右轉。
「如果有危險,你先擋著,我去叫人。」
「你是想跑吧!」他冷哼一聲。
她訕笑兩聲,隨即挺起胸膛、義正詞嚴道:「你又不是我什麼人,我為何要為你拼死拼活?」
「那我為何要走前面?」他反問。
「你是捕快,吃公家飯,當然要保護百姓。」她說得理所當然。
「換你做了捕快,你卻要魚肉百姓?」他冷笑。
她抓了下頭。「你很煩,好啦,我不私逃就是了。」隨即喃喃自語。「小肚雞腸,什麼話都記得那麼清楚……」
樊沐雲懶得跟她見識,被她氣了幾次後,他決定不順耳的話就當耳邊風。
兩人越往前,叫聲越明顯,而且聽起來像是老鼠的聲音,伍藍望著前頭的鐵門,狐疑道:「難道這裡是地牢?」如果是地牢就別看了。
「你不好奇?」他停下腳步,轉頭問道。
「不好奇。」她搖頭,「老的輩的札記說了,於自身無益之事不做,會惹麻煩之事不攬,你說地牢裡能關什麼人?一嘛好人二嘛壞人,壞人自是不用救了,好人為什麼會被關進去?定是與人有利益衝突或者深仇大恨或者頂罪或者官老爺判事不明,咱們江湖中人哪有什麼官老爺判事?剩下的三種都是麻煩,麻煩自然要遠避,我們出去吧。」
「先看看什麼人再說。」他來到鐵門前,朝門上的窺視孔瞧去。「我只看到老鼠。」
「咦,真沒人?那厲若蘭跟厲梅霜下來做什麼?」伍藍滿臉疑惑。「難道真藏了寶物?」
雖然她並沒親眼見到厲若蘭下來,但當時厲若蘭確實是往這方向過來,後來巡莊時,她還借了一次尿遁去厲若蘭房裡查探,發現她仍未回來,雖然不能斬釘截鐵地認定厲若蘭當時一定在密室,但可能很大。
一想到血玉麒麟和厲若蘭手上白亮亮的珍珠,她腦子一熱,二話不說往前衝。
樊沐雲推門正準備進去,卻讓她後來居上,雙手使勁把他推到一邊。
「說好作二分,不許跟我搶。」伍藍嚷著衝了進去,最好麒麟也在裡頭,省得她瞎找。
樊沐雲匪夷所思地搖搖頭。這女人簡直比土匪還可怕--
可一進到牢房裡,他卻笑了。
牢房內除了稻草、棉被與幾個酒瓶外,再無其他,她卻像是瘋了一樣,在草堆、棉被裡翻找,牆邊出沒的老鼠全讓她嚇得沒了蹤影。
「如果這些是你想要的珍寶,我做個好人,都讓與你了。」他微笑道。
「我說值錢的東西我才要。」伍藍不屑地說,轉身開始敲打牆壁。「一定有密室。」
她激動地在心裡吶喊:珍珠、黃金、鳳凰、麒麟、仙鶴、骨董啊……什麼都好,只要是值錢的寶物都快點現身吧,你們的主人就在這裡啊!
他環視一眼整齊擺在角落的棉被與酒瓶,覺得有些納悶,棉被與酒瓶看上去十分乾淨,除了牆角有些吃剩的果渣外,牢房並不髒亂。
他走到牆角,拿起方才老鼠啃噬的鴨皮、果核與果渣,內心疑惑更深,由殘渣來看都還很新鮮,誰會特地跑來這裡吃烤鴨跟水果?厲若蘭還是厲梅霜?
伍藍注意到他的舉動,立即走過來。「有人在這兒吃烤鴨跟跟桔子?」她瘋了似地又回到牆壁前敲打。「密室可能在這附近,快來幫我!」
「我覺得這裡沒什麼密室。」他說道。
「你怎麼知道?」她又跑到他面前,同他蹲在地上搜尋可疑物品。
「感覺。」他抬起頭正想再解釋,卻發現她正在抓臉,難道是被蟲子還跳蚤叮了?
樊沐雲才要開口詢問,倏地發現她頰邊有一小塊皮膚讓她抓破了,她卻似無所覺,肌膚上亦無抓癢的紅痕與血絲。
樊沐雲心中一凜,莫非她戴著人皮面具?
伍藍沒察覺他忽然迸出的厲光,只是皺眉思考,她一向只對壞事有預感,好事倒不怎麼靈,難道真是她想岔,讓貪心蒙蔽了智慧的頭腦與雪亮的雙眼?
思及此,她淡定了些,反正地牢也不會跑,而她還得在厲家莊待上好長一段時問,不急於一時,現在或許是時機來到。
當她回過神時,樊沐雲己將目光再次放回地上,小心搜尋可能的線索。
伍藍起身說道:「我也該出去了。」一會兒就該她當班巡莊了。
樊沐雲抬起頭,見她沒了方才的急迫與貪財之色,挑眉道:「怎麼,放棄了?」
「不是,你跟我一起出去。」
他先是不解,隨即恍然,「怎麼,擔心我先找到機關?」
被說中心事,她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擔心你獨吞。」
「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他搖頭。
「我信不過你。」她直言。
他好笑道:「那又如何,難不成你要押我上去?」
伍藍氣憤地瞪著他,押他上去不知得耗費多少力氣,再說還不確定是否有寶藏就廝殺也挺可笑的。
「這裡沒寶藏就算了,若是有而你又獨吞了,我一定把你供出來。」她警告地說。
他搖搖頭,懶得跟她說理,還真以為發現寶藏就是她的,也不想想這是厲家莊的地盤,寶物的歸屬一清二楚,她還厚臉皮地以為是自己的,他開始懷疑她的真實身份會不會是盜賊?
伍藍自是不曉得他心裡的彎彎繞繞,再三叮嚀後才走出牢房,忽地想到小火把還在樊沐雲手上,轉身就想索回,可一想到若真有財寶,自己還得跟他分贓,現在先施個小惠,日後也好說話,反正用小竹子做起來也不難,就當送他好了。
她拿出火折了照路,很快回到階梯旁,她一面往上走,一面扯下臉上的黑布,折好後收回腰間,右手忍不住又抓了下臉,這回面具戴太久了,癢得難受。
她分神地握住石獅轉了下,一邊思忖著是不是找個藉口不去巡莊,先把人皮面具卸下來再說……
她收回火折子,看著上頭的石桌緩緩滑開,便抬腳往上走,可一踏上地面,瞬間察覺到一抹殺氣,她本能地舉刀擋下迎面砍來的一抹寒光。
「是你?」老莫冷笑一聲。「你怎麼會從這裡出來?」
糗大了!伍藍在心中暗悔,早知道就在裡頭待久一點,現在怎麼解釋?一向反應迅速的她也正在怔忡。
她尚不及回答,與他同隊的三名漢子出聲道:「她定是奸細,先把她拿下再說!」
「我不是奸細!」她抬手擋下劈來的大刀。
莫魁可不聽她解釋,手裡的刀一起一落、連劈帶砍,從她進厲家莊那天起,他就想探探她,可小姑娘滑溜得緊,碰著他沒說上幾句話就開溜,現在可好,讓他逮著了。
見她靈活地擋下眾人的招式,他心一凜,不由得對她刮目相看起來。難怪那日在涼亭裡她不怕不躲,不急不躁,如同局外人,原來是有幾分本事。
另外兩人也來勁了。「還真有兩下子。」
大鬍子見伍藍刀法凌厲,眉頭微皺,四對一其實不好打,得有默契才行,否則你擋著我、我礙著他,再得一團亂,於是他與另一名護院賈成先退了下來。
「我們瞧瞧底下有什麼?」賈成指著石階,想下去一探。
大鬍子還來不及回答,忽見一人走上來,他反應也快,揚刀砍去,出招後才發現是樊沐雲,因先前樊沐雲幫他們留檔造冊,所以大伙兒都認識他。
「這到底怎麼回事?」
伍藍見樊沐雲露面,一個輕盈地躍身,落至他身後,有他擋著就不用她找藉口編理由了。
「原來你們兩個是一伙的。」莫魁冷笑。
樊沐雲處變不掠地看著眾人。「我是查案而來。」
莫魁正待譏諷兩句,忽然左右兩邊有火光接近,沒多久,一群護院已包圍這裡。方才的打鬥聲把眾人引了過來,厲梅霜與厲若蘭也在其中。
見到石桌滑開,厲梅霜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厲若蘭則是一臉驚訝,「這是怎麼回事?」
莫魁主動上前報告。「我瞧見有黑影掠過,便追了過來,沒想在這附近追丟了,找著找著突然聽見聲響,回頭一看就見到石桌滑了開來,伍藍鬼鬼祟祟地從裡頭走出來。」
狗的!伍藍呸地一聲。「我哪有鬼鬼祟祟?」
「你們竟然敢擅闖本莊的禁地!實在可惡。」厲梅霜怒斥著看向樊沐雲與伍藍。「說,你們到底有何目的?」
樊沐雲才張嘴要說,厲若蘭卻插了進來。「小伍,虧我還把你當自己人,沒想你竟是個奸細!」
「我什麼時候變奸細了?」伍藍從樊沐雲身後站出來抗議。「是樊捕頭說要查案,我才幫他的。」
而且她方才還跟莫魁過了好幾招,厲大小姐看到了沒,看到的話就快點把珍珠拿出來……她使勁向厲若蘭傳遞無聲訊息,可惜對方根本沒反應。
面對眾人質疑的眼光,樊沐雲也沒推托,大方承認。
「是我請伍姑娘幫忙的。」
她再次慶幸自己深謀遠慮,當初答應做他的眼線是對的,吃公家飯就有這點好處,就算被撞破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也沒關係,只說自己來查案就行。
厲梅霜冷笑一聲。「這麼晚來查案?說出來有人信嗎?」
「自然是不信。」莫魁在旁敲邊鼓,得了伍藍一記白眼。
樊沐雲並不想與他們耍嘴皮子,沒找到證據前,說什麼也無用。「是樊某操之過急。」
「這樣就想了事?」莫魁存心過不去。
再怎麼樣,厲家莊的事也輪不到莫魁做主,是以樊沐雲根本懶得理他。
厲梅霜對身旁的一干人等說道:「都去忙吧,我要單獨跟樊捕頭說幾句話。」
莊主都發話了,眾人自然沒意見,只有莫魁覺得掃興,冷哼一聲正想再說,胡獻朝他搖頭。
「既然莊主已發話,你也別和稀泥。」胡獻低語。
莫魁只得無趣地掉頭離開,還以為今晚會有好戲可看,結果才登場不久就下台了。
見眾人散去後,厲梅霜才道:「今晚的事我可以不計較,若有下次……」她冷笑。「可別怪我不客氣。」厲家莊若讓人自由來去,還有誰會忌憚?
「不會有下次了,我已經決定跟樊捕頭切斷關係。」伍藍討好道。
樊沐雲瞥她一眼。還真是能屆能伸啊……
厲梅霜面無表情道:「你也走吧,厲家莊容不下你。」
「啊?」伍藍瞠大雙眼,隨即叫道:「不要啊,莊主……」她走了怎麼跟絕影門交代?
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完全失控啊……
她轉向一直在旁不吭聲的厲若蘭,希望她能為自己說幾句話,她不是希望自己去試探莫魁跟胡獻嗎?她都還來不及做……
「哼,你走吧。」厲若蘭如怒目金剛,喝斥道:「要不是娘說算了,我定要刺你一刀!」
伍藍愕然,有這麼嚴重嗎?「我什麼都沒做啊……」
「走吧。」樊沐雲瞄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再多言,只是自討沒趣罷了。
「唉……」她長歎一聲,知道大勢已去。「我去收拾包袱就來。」
這下沒戲唱了,還是收拾細軟下台吧……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15 07:42:12
第四章
「唉……唉……」
白天的街道喧囂繁華,直至月上梢頭才褪去熙攘,留下一片寂靜,沒了燈火照拂,眼前的路晦暗不明,偶爾傳來幾聲鴉鳴,更顯空寂。
街上靜悄悄,只聽得一聲又一聲的歎息傳來。
「唉……」
若是膽子不夠大的人聽聞此聲,還不嚇得倒地不起,以為是鬼魅纏身。
一路上,伍藍沒說一句話,只是頻頻歎氣。
樊沐雲也沒睬她,逕自走在前頭,她拿著包袱,垂頭喪氣地跟在他後頭。
這下怎麼辦?
她竟然會栽在這麼簡單的任務上,真是始料未及。
以前老覺得自己運氣爛,總抽到簽王,雖然每每化險為夷,可她並非一點代價都沒付出,如今好不容易拿到一個簡單的任務,卻讓她莫名其妙地搞砸了。
「苦啊……這輩子從沒這麼窩囊過。」她又喟歎一聲。「不對,應該說已經很久沒這麼窩囊過了,丟臉,太丟臉了……」
「你的牢騷可真多。」
「因為你的緣故我變成這樣,還不准人發牢騷?」她氣憤地瞪著他。「告訴你,你欠我一個大人情。還有,現在我無家可歸,你要負責,我不要露宿街頭。」
「你跟我回衙門就是。」他蹙眉。「只是你一個姑娘家……」
聽他有收留之意,伍藍立刻堆出笑臉。「沒關係、沒關係,江湖人沒那麼多規矩。」
對於她討好的臉色,樊沐雲沒多加理睬,不發一語地往前走。
回到衙門後,樊沐雲領著伍藍到客房暫住。她一進房,包袱一放,旋即疲憊地癱在床上,怔怔地望著床頂,心思還繞在如何向門派交代。
心已經夠煩了,臉上的癢如同火上澆油,讓她煩上加煩。
「先把面具卸下來再說。」
她起身拿起木盆,走到院子的水缸前舀了一盆水回來,拿出包袱內的各式藥水,絲毫沒注意到院子裡站了一個人。
梧桐樹下,一抹身影靜靜佇立,今晚雲層厚實,月隱不出,無須刻意隱藏身形,只要靜靜不動,收斂氣息,便讓人難以察覺。
見時間差不多了,他趨前敲門。「伍姑娘?」
「啊,什麼事?」
慌亂的聲音傳來,令樊沐雲嘴角揚笑。逮到你了。「在下備了幾盤小菜……」
「不用了,夜深了,我也該睡了。」
「那好吧,只是大人說想見你,既然你累了……」
「等等。」
房門倏地打開,伍藍裹著頭巾出現,黑色布巾包著頭,連口鼻都遮了,只露出她一雙眼睛。
「大人要見我?」她驚訝地說。
他頷首。「伍姑娘為何包著頭巾?」
「我突然有點頭疼,所以想讓頭熱一點,發發汗。」
他面露笑意。「既然姑娘微恙,還是多休息……」
「不用,你等我一下--」她的話戛然而止,因為她忽然發現他眼中的促狹之意。「你騙我是不是?」
「我沒騙你,大人是真的想見你一面。」
那他為什麼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因為她包著頭巾,所以覺得好笑嗎?
「不過是明天早上。」
她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頓時怒不可遏。「你--」她朝他的臉揮出一記怒火沖天拳。
他仰頭躲過,出招要扯她的頭巾,她旋身繞到他背後,想給他屁股一腳,他側身避過,再次伸手拉她的頭巾,她攔下他的手,反給他一拳。
「你為什麼一直要扯我的頭巾?」她瞪他。
「在下只是好奇姑娘到底有沒有誠意。」
「什麼誠意?」她皺眉。「別跟我打啞謎。」
「姑娘是真的想當捕快?」
「當然。」這回任務搞砸了,更加深她想找個正當工作的心意。「是你把我的工作弄丟了,你要負責。」她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他身上。
「既然你有誠意,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他盯著她的臉。
她一驚,往後躍一步,「你怎麼知道……我是說……我的技術有那麼差嗎?」
「不,你的人皮面具做得很好,只是你似乎因戴著太久,搔癢難耐,結果抓破了一小塊皮,才被我識破。」
她錯愕地看著他。「多小塊?」
「螞蟻大小吧。」
「他奶奶的,怎麼那麼倒霉啊我!」她真想朝天大喊一聲。
「別開口閉口盡是粗話,大人不喜。」他提醒她。
她打起精神,「小時候說習慣了,一時難改。」以前在街上,她說的話更粗更難聽,費了好大勁才改過來。
「你為何不想以真面目示人?」他追問。「莫非有所圖?」
「沒,我圖你什麼?就是習慣罷了。」
他眼眸一閃,冷聲道:「何以養成這種習慣,難道是因為所做之事見不得光?」
伍藍先是一驚,隨即罵道:「樊捕頭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做人皮面具乃是師門傳授獨門秘技,伍藍身負重責要把它發揚光大。」
「尊師名諱?」
好你個樊沐雲,如此咄咄逼人,她目光一閃。「無可奉告。」
她不是掰不出來,而是故意不說,把他吊得高高的,讓他懷疑卻又找不到證據,這樣反倒安全,她若隨便說個名字,依他的個性鐵定會去查,到時反而弄得自己一身腥。
讓他霧裡看花、似清非清,反而安全。
料到她不會輕易說實話,樊沐雲也沒懊惱。「要進衙門當捕快,不以真面目示人絕不可能,你自己想清楚。」說完,他便轉身離開。
她頓時陷入掙扎,怎麼辦?
他說得合情合理,她也無法駁斥,但她戴面具戴了十幾年,如今要她以真面目示人還真是彆扭,像沒穿衣服似的。
她心煩地關上門,扯下頭巾,看來她的霉運還沒結束,先是被踢出厲家莊,隨後又被發現易了容。
她煩躁地扯著頭巾,在房中來來回回地走著,分析各種利弊,把自己的頭都想疼了,最後,她決定豁出去,危機便是轉機,不冒點險怎會得到收穫?
雖然是自我安慰,可不再糾結後,心情整個放鬆下來,頭才沾枕,很快便睡著了。
翌日,伍藍起了個大早,在房內來回踱步了一刻鐘後,戴上面罩,悄悄地潛入樊沐雲的房間。
進房後,看著單調的房間,她不覺有些失望。
「怎麼捕頭的房間也這麼小,堂堂一個捕頭就不能要間大點的房嗎?」雖然房內用屏風隔出了內室與一小廳,可並不寬敞。
她腳步輕挪,忽地抽刀往床上的人幾砍去,卻見棉被飛撲而來,她大喝一聲,在棉被上砍了兩刀,只見棉絮飛散,樊沐雲穿著單衣,一臉怒容。
「你做什麼?」
「樊捕頭果然厲害,幪著面都知道是我。」她先是一句讚揚,「是這樣的……」她輕咳兩聲,有些不好意思。」
「昨晚捕頭的話惠我良多。」她誠懇地說。
「然後呢?你是這樣謝我的?」他迅速套上一襲青衣,臉上怒色未減。「雖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可你一個姑娘闖入一個男人的房間--」
「我知道我知道。」她趕緊打斷他的訓話。「實在不妥,大大不妥,可是我有急事。」
「你可以敲門。」他咬牙切齒地說。「有急事就不能敲門嗎?」
她一時語塞,好吧,她是有點故意。「這是以牙還牙,誰教你昨晚騙我說大人要見我。」
「我何時騙你?」他揮開棉絮,走出內室倒了杯水。「大人的確是要見你。」
「哼,可你故意誤導我,讓我以為他立刻要見我。」她將刀收回鞘中。「我現在就是來跟你把話說清楚。」
他瞥她一眼。「樊某洗耳恭聽。」
「第一,我心胸非常狹窄,有仇報仇,有恩我看情況回報!」
他差點被水噎到,「你……咳……好個看情況回報。」
她理直氣壯道:「沒聽過量力而為?我只是要告訴你,以後別惹我,否則我加倍奉還,第二,你害我丟了工作,所以要力保我當上捕快……」
「無法力保,只能量力而為。」他拿她的話堵她。
伍藍生氣拍桌。「你--果然是無恥小人,與我不遑多讓!」
他差點又被水噎到。
「叫你喝水小心點。」她幸災樂禍地說。「小心老天收了你。」
「要收也先收你。」他冷冷回了一句。
她怒目而視。「果然是官字兩個口。」
「你一大早就是來說這些廢話的?」
「當然不是,而且我說的都不是廢話。」她突然輕咳兩聲,正經地在一旁的長凳上落坐。「嗯……以後我們就是同僚了,應當化干戈為玉帛。」
「你剛剛把我的棉被砍成兩半。」他真是佩服她睜眼說瞎話的功夫。
「我是看那棉被舊了才砍的,放心,一條棉被小妹還付得起。」她誠懇地望著他。
他實在很想繼續說,但看她一直戴著面罩,忍不住問道:「為何幪著臉?」
「我聽了你的話,決定不戴面具去見大人,可臉上空空的不習慣……所以先蒙個布巾。」
「你很少用真面目示人嗎?」他輕蹙眉心。
「很少。」她不好說幾乎沒有,免得他疑心義起。「就算拿下來也不會去見外人。」人皮面具不能總戴著不卸,皮膚會起疹子,沒戴面具時,他們通常就在自己的屋裡練功,若有事要出去,也會戴著面罩。
「我是來問你,大人品行如何?好色不好色--」
「又胡說八道!」他怒斥一聲。
對於他三不五時的訓話與怒氣,她已經學會不予理會,「那就是不好色。我就別弄得太妖艷,那他喜歡口若懸河、機巧善變的人,還是老實誠懇、木訥害羞?」
明白了,原來是來探問長官的喜好。樊沐雲瞥她一眼,「你心跟怎地這麼多?老實做你自己就成了。」
她翻白眼,「聽聽誰在說話?敢問公子沒吃過苦,沒見過世面吧?」
「你--」他瞪她一眼。
「我問你,你若是大人,你用不用我?」她反問。「我的真性情你可是瞭解的。」雖然她覺得自己機智聰明、善於變通,可在別人眼中卻是奸詐狡猾、沒有風骨的牆頭草。
他一時無言,臉上表情錯綜複雜。
「看吧!」她冷哼一聲。
他歎氣,「大人用人的標準不是我等能揣測的,再說我已把你的個性大略說了。」
她霍地起身,緊張道:「你說了我什麼?」
「你不用如此緊張,大人似乎挺感興趣的。」他擰眉,他的本意是想讓大人知道她的奸巧油滑,進而生起壞印象,誰曉得卻提起了大人的好奇。
伍藍喜道:「真的?你快把大人跟你說的話一字不漏地告訴我。」
「你又想幹麼?」他蹙眉。
「所謂知己知彼,我得先知道大人對我的觀感,說了我什麼,大人的脾性喜好等等……」
「不用了。」他搖頭。
「為何?」她不高興地說:「揣摩上意是必備功課,還要逢迎巴結。」
「你還懂得不少為官之道。」他挑眉。
「那是當然,你別小看我。」她得意道。
他原想糾正她的觀念,但最後決定還是讓她自己去吃苦頭。「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不過我是不會幫你的,大人的喜好與脾性,你得自己捉摸。」
伍藍瞟他一眼,退而求其次。「就知道你心胸狹窄,無容人之量,你不幫我就算了,不過可別扯我後腿。」
他頷首,還敢說他心胸狹窄,明明就是她自己吧!
「好,那我有希望了。」她開心地說。「打鐵趁熱,我們現在就去見大人。」
「大人沒那麼早起。」他瞪她一眼。「也不看看現在什麼時辰?」天才剛亮就來擾人清夢。
「也是。」她倒是得意忘形了。「你一說我肚子倒餓了,衙門有早膳嗎?」
她還真是一點兒都不客氣。「得自己去買,不過你最好把面罩拿下來,你這樣只會引人注目。」
「我知道。」她歎氣。「我這人一向討厭受到注意。」
他不以為然地瞥她一眼。「是你的一言一行惹人注意,與你的臉不相干。」
她驚訝地瞠大眼,聽見他又加上一句。「你太張揚了。」
「我?」她愕然地指著自己,「我張揚?你說錯人了吧,你才張揚,頂著一張欺世盜名的臉……」
「什麼叫欺世盜名的臉?」他怒視。「相貌乃父母所生--」
「你發什麼火,我又沒怪你父母。」她不悅地插嘴,「說相貌,你比我張揚多了,風流瀟灑說的就是你這種,至於言行……你吃飽太閒,遇不平事就要管,我還沒進洛南城就聽過你樊捕頭的名號,而江湖上的人可不知有我伍藍,我們兩個比起來誰張狂?」
她故意伸出十根指頭指著他。「看到沒有?就是你,你是誰?樊沐雲,桌子底下我的腳也是指著你的。」
他噗笑出聲,肩膀顫動。「你實在……讓人哭笑不得,好了,我不跟你耍嘴皮,面罩拿下來,別拖拖拉拉的。」
雖然這丫頭有很多言行他看不慣,可也不得不承認,她有趣得讓人無法討厭,每每被氣得想一掌劈下去,隨即又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他真沒見過如她這般古靈精怪的姑娘。
不過她的廬山真面目他是一定要看的,此事不能妥協,讓她矇混過關,萬一她日後犯了法,他才能認出來--並非他認定她一定會做出違法之事,不過是小心行事,免得追悔莫及。
「好吧。」雖然她這麼說,可依舊沒有任何動作。
樊沐雲挑眉望向她,不明白她在拖延什麼。
對他或許不過是掀開面罩的簡單動作,但對她而言卻宛如千斤重,她已經十幾年沒以真面目示人,那就像……一種保護,不管做了什麼,沒有人能認出她來,是一種對自己的保護與偽裝。
「如果我跟你說師門規定,見了我的廬山真面目就得娶我,那你還看不看?」
她做最後的掙扎。
「看,而且不會娶。」他誠實回答,一聽也知道她瞎扯的。
「去你的!」她氣得拍桌。「你--」
「婆婆媽媽的做什麼?」他斥喝著打斷她的話。「平時大刺刺的,現在才扭扭捏捏學小姑娘……」
「誰說我扭扭捏捏!」她大聲駁斥。「滾你爹的!氣死我了!」她霍地起身,耍流氓地一腳踏在凳子上,豁出去地吼道:「要看就給你看!」
她憑著一股衝動與怒火,唰地一聲扯開面罩,將臉一股腦兒地湊到他面前。
樊沐雲見她氣勢澎湃地扯開面罩,正想好好看仔細,沒想她忽然湊到眼前來,把他嚇了一跳,正要斥責她,卻見她的頭髮,因掀起面罩而亂翹一通,有些還交錯披散在臉龐上。
「你……」
聽他話中有笑意,伍藍不悅地把蓋住眼睛的髮絲往後撥。
「你笑什麼?」
她這一撥,總算讓他瞧清眼前的五官,一雙杏眼黑白分明,黛眉輕掃,臉頰豐潤,不是傾城傾國的美人,卻也稱得上清麗動人,尤其一雙眼眸特別靈動。
先前她易容時,雖然樣貌平常,可眼眸總是神采奕奕,為她增色不少,如今她以真面目示人,標緻的五官加上顧盼生姿的雙眸,足以讓人為之迷惑驚艷,心律加快。
察覺自己受到影響,樊沐雲忽地惱怒起來。
「沒規矩。」他的手打上她的額頭將她推開,臉上升起不自然的潮紅。
「喲,你怎麼打人?」伍藍發疼地摸著額頭,正想發火,卻發覺他的異狀。
「你怎麼臉紅了?」她怪叫一聲。
樊沐雲莫名心虛,佯怒道:「讓你氣得腦充血。」
她眼珠一轉,發現他連耳朵也紅了,不由竊笑。「是不是我長得好看,你不好意思了?」
發現正經八百的樊沐雲受到自己影響,伍藍頓時虛榮起來。
她自小戴著面具,沒見過男人受自己吸引的神情,頓時心情大好。
驀地,一個念頭閃過--這是不是表示她能用美貌迷惑樊沐雲?
在絕影門時,弟子學習各種暗殺方法,直接刺殺、使毒、暗器、設陷阱等等,美人計自然也包括在內,不過她沒有要殺樊沐雲的想法,只是自幼受絕影門熏陶,直覺地想到善用美貌達成目的。
見樊沐雲起身要出去,她趕忙拉住他,「你去哪兒?」
「沒規矩,放手。」他甩開她的手,隨即尷尬地輕咳道:「我帶你去見大人。」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耳根還是紅的。
伍藍跟在他身後竊笑,心裡極是高興。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15 07:42:55
第五章
王煥大人圓臉大耳,留著一大把鬍子,見人總是笑瞇瞇的,像個彌勒佛,連身材也是圓滾滾的,伍藍一見他就心裡歡喜,瞧他胖嘟嘟的,定是撈了不少油水。
「你是伍藍姑娘?」
「是,大人您叫我小伍就行了,親切點。」伍藍討好地說。
「好、好。」王煥隨和地說。「我聽沐雲說了不少你的事。」
她瞥了眼一臉尷尬的樊沐雲。「不會是說我壞話吧?」
天曉得他把她的性情說成什麼樣,不過想到他方才被自己迷住的模樣,心裡一高興,便決定心胸寬大地原諒他。
王煥瞥了神色尷尬的樊沐雲一眼,呵呵笑道:「說姑娘聰明伶俐,能言善道。」
他可從來沒說過這種話……樊沐雲在心裡嘀咕,他說的明明是工於心計,巧言令色。
伍藍笑得更燦爛了,沒想到樊沐雲竟會在大人面前美言,實在出乎意料。「樊捕頭謬贊了。」
她彬彬有禮地朝王煥與樊沐雲拱手。「小女子實在愧不敢當。」
樊沐雲迸出一似咳非咳、似笑非笑的聲音,她也太做作了吧?「你倒是會做人。」
「樊捕頭說笑了,小伍是最不會做人的。」她嚴肅地糾正他。「我一向有什麼說什麼,心腸最是實誠,生平最看不慣不公不義之事。」
對於她能面不改色地說著違心之論,樊沐雲深感佩服,明明說要橫行霸道、目無法紀,怎麼這會兒又變成心腸最實誠、看不慣不公不義之事?完全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因答應過她不扯後腿,他費了好人的勁兒才沒當場反駁,其實該說的他都對大人說了,偏偏大人仍是想見伍藍,他也無法。
聽不下她自褒自揚的話語,他眼觀鼻鼻觀心,充耳不聞。
「好、好。」王煥摸摸胡了,「伍姑娘……」
「您叫我小伍。」
「好,小伍。小伍真是有趣,我就開個方便門,以一個月為期,你若表現良好,一個月就正式聘你為捕快。」他笑呵呵地說。
「真的?」伍藍開心地跳起來,趕忙拱手。「謝大人,小伍一定不讓大人失望。」
「大人……」樊沐雲欲言又止,神情糾結。
王煥擺手,示意他不用再說,他心意已決,樊沐雲壓下眉頭,也不再言語,他總覺得縣衙上的藍天已經黑了一半。
伍藍完全不管他鐵青的臉,笑得像朵花,她覺得王大人真是太可親了。
「大人,小伍有個不情之請。」
「說。」王大人爽朗道。
「小伍能不能戴回之前的面具,等厲家莊事情查清楚後再以真面目示人?小伍平生最討厭事情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所以想繼續探查,還望大人成全。」她露出誠摯的表情。
絕影門的任務還沒了,她得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密探厲家莊,才不致招人懷疑。
王煥想了會兒,明白她的考慮,她如今換了張臉,厲家莊的人如何認得她?難道向人解釋她先前是易容,可如此一來不就又坐實了居心不良的揣測?還是等水落石出再說不遲。
「既然你有心,本官自然樂見其成,面具繼續戴著無妨。」除了厲家莊的事外,王煥也還有其他考慮。
畢竟衙門裡幾乎都是男人,就算有女人,也是給他煮飯的方嬸以及打掃的大嬸,她一個小姑娘夾在一群衙差裡已夠讓人不自在了,何況是清麗貌美的姑娘,還是戴著平凡的面具恰當。
伍藍開心地與王煥聊了一會兒,才回房戴面具,樊沐雲在她離開後,便試圖勸大人三思而後行,王煥明白他要說什麼,抬手阻止他。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樊沐雲不只一次在他面前說過伍藍唯利是圖、小心思特別多,更重要的是擔心她橫行鄉裡、欺壓百姓,「我見她倒不像奸佞之徒,就是圖點小利,自私了點,可世上誰不自私?我說過君子要用,小人也得用,重點是用對地方……」
「沐雲知道。」他明白世上有德行的人太少,也見過太正直公義而迂腐、不知變通的人。「只是屬下至今未弄清她的來歷。」
若用人得宜,毒蛇能用,蠍子娛蚣也能用,可問題是得先知道對方是何種猛獸,方能不被其所傷。
「還是從厲家莊下手吧,你不是也說了,她進厲家莊定不單隻是為了做護衛,如今她意外被逐,定會有所行動。」
樊沐雲頷首,心中莫名沉重起來,甚至感到一絲悵然。
認識伍藍至今,她始終像條泥鰍,滑溜得讓人抓不住,她言語有趣,神情淘氣,行為舉止透著古怪,年紀輕輕武功卻不弱,雖然兩人從未正面交過手,但看她與莫魁過招,刀法熟練,招式透著狠辣,讓人如何不疑心她?別說她到厲家莊目的不明,她思思唸唸欲進府衙當捕快,又是何企圖?
與她在一塊兒,他總是提醒自己不可卸下戒心,既然懷疑她別有所圖,還不知警惕,那是傻子,可伍藍就有這等本事,與她相處常會不自覺地放鬆警惕,被她的言行所牽動。
他衷心希望一切不過是自己多疑作祟,她並無圖謀不軌,但多年查案的直覺又讓人無法忽視……
樊沐雲甩開思緒,多想無益,但願她不會讓他失望才好。
戴好面具,伍藍才踏出房門,就看到幾名捕快正與樊沐雲在說話,她一出現在院子裡,眾人好奇地朝她望來。
「這是新來的捕快伍藍。」樊沐雲只簡單介紹一句。
方才樊沐雲已經向他們約略提了一下,所以大家也不吃驚,和善地同她打招呼。「剛剛捕頭說的時候我們還不相信,怎麼會有姑娘要做衙差?」
「是啊,很辛苦的,不管颳風下雨都得巡查、捕犯、看管押送人犯,還得輪值當班……」
「我不怕辛苦的。」伍藍豪氣地說。「我從小到大的心願就是伸張正義、為民除害。」
樊沐雲翻了下白眼,她真是什麼謊話都說得如此自然。
其他衙差們則笑了。「好久沒聽到這樣的話。」
「過幾天你就會改變心意。」
「還是小姑娘呢,天真啊。」
「咱都是大老粗,你一個姑娘家來湊什麼熱鬧?」
各種聲音意見紛呈,伍藍隨意地回了兩句,見樊沐雲似要離開,她忙攔下他。
「等等。」
「怎麼?伍姑娘有何指教?」他挑眉。
「幹麼這麼生疏?」她笑著打了下他的肩膀,試圖製造她與樊沐雲熟稔的印象。
雖然她不怕那些差役,可找麻煩、下絆子的方法多得是,到一個地方最重要的是跟上位者打好關係,王大人與樊沐雲目前就是壓在頭頂的兩座大山,若她與他們交好,就算有衙役不待見她,也不會太過放肆。
「叫我小伍就行了。」她將他拉到一旁,卻讓他掙開。
「別拉拉扯扯的。」她怎麼老是說不聽,樊沐雲蹙下眉頭。
她小聲問道:「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沒有。」
「你不要言不由衷,我知道你在生氣,可是我也生氣,你說不扯我後腿,可是剛剛在大人那兒,你不只扯我的腿,差點把我的褲子都扯掉了……」
「你胡扯什麼!」他大喝一聲,臉不自然地紅了,什麼把褲子扯掉,比喻能這樣亂比嗎?
一伙人被他的呵斥聲嚇了一跳,幾個衙役們竊竊私語。
「他們說什麼?」
「我聽到生氣跟扯褲子。」
「啊?誰扯誰的褲子?」
樊沐雲瞪了眾人一眼。「都沒事做嗎?」
「喔……」眾人慢條斯理地往外走,耳朵拉得長長的。
「你做什麼生那麼大的氣?」伍藍翻自眼。
他怒目而視,「管好你的嘴--」
「我怎麼了我?不過是比喻,你一一」
「比喻能亂說嗎?」他不悅道。
她火了,「你這人怎麼這麼煩,扭扭捏捏得像個小姑娘,我都不在乎了你在乎什麼?還是你根本不是男的,難不成你女扮男裝?你說啊!」
未走遠的一群人聽見這話,忍不住都笑了。
「是啊,樊捕頭,人家小姑娘都那麼大方,你倒顯得小氣……」
一道殺人目光射去,那人趕緊閉嘴,眾人推推拉拉地慢慢往前走。
「聽到沒有?」伍藍朝樊沐雲搖頭。「我說我們兩個一定是投錯胎,我應該是男的,你就是女的--」
「你閉嘴。」他火道。
見他要走,她趕緊拉住他。「我話還沒講完。」 。
「你又有何指教?」他不高興地環抱雙臂於胸前。
「我是希望我們能化干戈為玉帛。」她誠懇道。「以往的不愉快就都忘了,剛剛你扯我後腿的事我也不計較。」
他好笑道:「我扯你後腿?你誣蔑我妒忌你的才能,剛剛說什麼來著,既生瑜何生亮……」
「這是說話的技巧。」她自然地說。
「巧言令色鮮矣仁……」
「你道貌岸然兩面人。」她反擊。見他滿面怒色,下顎緊繃,伍藍連忙轉換態度討好道:「好啦、好啦,都是我的錯,我說錯話了,樊大俠公正不阿,別跟我一個小女子計較,您是天生貴公子,哪曉得我這小乞丐在街上討生活的辛酸與悲哀,我若不機靈點,一世上早沒伍藍這個人。」
更別提她在門派裡又是如何看師父臉色,還得慎防師兄弟們的明槍暗箭,她不想與樊沐雲存有芥蒂,也是不希望他使手段對付她。
截至目前為止,她還看不清他真正的個性,大多數時候正義凜然,可有時又露出奸詐模樣,唯一令她安心的是,不管他真實個性如何,起碼他至今未曾加害於她,對她也頗為容忍。
他皺著眉頭不說話,聽她繼續道:「以前的不愉快我們就都忘了,重新開始。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會幫你買床新棉被。」
「不用了……」
「一定要。」她堅持。
「賠銀子就行了。」他說道。
「那我問過棉被的價格--」
「我要貴的價格。」他打斷她的話。
她不高興地說:「你那床棉被可是一般的。」
「我把你帶進衙門,還讓你做了捕快。」他提醒她。
才不是他讓她做了捕快,是她自己爭取來的……不過他帶她進衙門是沒錯,因此伍藍心有不甘地說:「好吧,貴的那一種,等我問過價錢再給你。」
見她一副不甘痛心的表情,樊沐雲莫名覺得心情愉快。
「不用請客嗎?」他故意問。
她齜牙咧嘴道:「你不要太過分……」
「怎麼,不是說要逢迎巴結,才花點錢就肉疼,難不成你光說不練,只拍馬屁?」他反問。
她斜睨他一眼。「哼,我知道,正義凜然的樊沐雲又不見了對不對,現在是陰險狡詐樊沐雲。」
他忍住笑。「知道就好。」
「我不要這一個,把正義凜然又愛發脾氣的樊沐雲叫出來。」她故意道。
「你……」他簡直哭笑不得。
躲在牆後的一群人竊竊私語道:「樊捕頭什麼時候跟女人這麼有話聊?」
「我看這個伍藍不簡單。」
「捕頭還要伍藍請客。」
「兩人關係非比尋常,剛剛說了脫褲子,現在又要買棉被。」他們離得遠,所以聽得斷斷續續。
「什麼不簡單、非比尋常,我看一般般,那個伍藍長得普普通通,樊捕頭怎會看上她,要我說……」
「要我說,還是我家明玉最好,你是想這麼說吧老吳?」誰不曉得老吳想樊沐雲做自個兒女婿。
「你們在這兒幹麼?」
說曹操,曹操就到,吳明玉的聲音把眾人嚇了一大跳。
「唉喲,怎麼也不吭一聲?」一人摸摸胸口。
「丫頭,你怎麼來了?」老吳心虛道,女兒臉皮薄,若是方才的話被她聽見,還不罵他。
「不是你出門的時候說衙門裡沒茶葉了,讓我帶些過來。」吳明玉瞪了自個兒老爹一眼。
「對,我怎麼忘了。」老吳笑呵呵,看閨女面色如常,應該是沒聽見什麼。
「你們擠在這兒做什麼?」她擠開眾人往前走,訝異地瞧見樊沐雲正在與一個姑娘說話。
「那是新來的衙差,叫伍藍。」一名差役主動說道。
「你們在這兒偷聽?」吳明玉風眼一瞪。
伍藍與樊沐雲早聽到牆邊的動靜,見吳明玉走過來,立即拉起笑容,吳明玉約莫十七、八歲,臉蛋白淨,上挑的雙眼瞪起人時挺凶悍的,不過面對樊沐雲時旋即展露笑容。
「聽說來了位新捕快。」
樊沐雲當即為兩人介紹,互相道過姓名後,吳明玉探問道:「你們兩人如何認識的?」
「說來話長,我跟樊捕頭可是極有緣的--」
「你們慢說。」樊沐雲打岔。「我還有事要忙。」
「是厲家莊的事嗎?」伍藍問。
「不是。」
「可是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說。」昨晚到現在實在太混亂,她一直忘了告訴他厲若蘭跟她的約定。
樊沐雲皺了下眉頭。「你跟我來。」這裡人多,不是說話的地方。
「好。」她轉向吳明玉,「一會兒我有空了再跟你聊。」
「啊,好。」吳明玉應了一聲,目送兩人離去。
「丫頭啊,」吳老爹走過來。「你不要多想,樊捕頭就是親切,伍藍新來的嘛--」
「爹,你滿嘴胡說八道,我有什麼可多想的。」吳明玉不悅地打斷老爹的話,將手上的茶罐子塞到他手上,「我走了。」
「不多待一會兒?」老吳問道。
「我還要回家洗衣服呢。」吳明玉丟下一句。
「早上不是洗過了,哪有那麼多衣服好洗?」老吳不解地抓頭。
「我看明玉這回遇到強敵了。」一人說道。
「狗嘴吐不出象牙!」老吳踢他一腳。
眾人嘻嘻哈哈地又鬧成一團。
***
偏堂內,伍藍簡短地道出厲若蘭要她試探莫魁與胡獻之事,樊沐雲擰著眉思考,一時也沒回話。
伍藍坐在他對面,雙手托腮,盯著他好看的臉。雖然一直都曉得他生得俊朗,卻沒特別上心,反而覺得他陰陽怪氣,性子陰晴不定,可相處幾次後,又覺得他還不錯,只是很容易發脾氣。
而剛剛他卻因為自己的樣貌而臉紅……她忍不住又竊笑起來。
其實挺莫名其妙的,只是當她發現有人受自己影響,也會忍不住留意起對方。
原本也不過是心裡得意,但吳明玉的出現讓她忽然生起危機,剛剛衙役們的對話她全聽在耳裡,吳明玉似乎對樊沐雲有意思……
不行、不行,伍藍搖頭,不能讓人捷足先登,在街上乞討的日子已讓她養成喜歡或看中的東西絕對要先下手為強的性格,否則一眨眼就讓人搶去了。
她還記得小時候曾討了兩塊餅,一個先吃了,另一個藏著要等隔天再享受,結果卻被另一個討厭鬼發現,一口吞掉她的酥餅。
她懊悔啊、生氣啊,狠狠揍了那小鬼一頓,可有什麼用暱?酥餅也要不回來。
因此後來她有了好吃的當下就吞下肚,否則只是便宜了別人,到如今吃東西也一樣,喜歡的先食,絕不留到最後才享用。
現在,樊沐雲在她眼裡就是一隻肥鴨,絕不能讓煮熟的鴨子從自己手上飛走。
「怎麼了?笑得這麼詭異?」樊沐雲挑眉問道。
她回過神,笑瞇瞇地說:「沒有,嘴饞,想到好吃的。」
她其實很想直接問樊沐雲喜不喜歡自己,可想到他那麼容易害羞的人,興許她一出口,他就臉紅脖子粗地臭罵她一頓,說她不知羞恥。
既然明著來不行,那只有暗著來了。
「我會想法子查查莫魁跟胡獻的底細。」樊沐雲沒察覺她的心思,自顧地說著。
「要不要我幫忙?」她熱心地說。
「你先熟悉捕快的工作吧。」他說道。
「我問你,喜歡的東西你是留到最後吃還是一開頭就吃?」
他一怔。「為什麼說起這個?」
「你別管,回答我就是了。」
「留到最後。」他說道。
她大搖其頭。「我就知道,等你行動,我都成老太婆了……」
他一臉疑惑。「你在講什麼?」
「沒事。」她猛地起身,「現在我就去幫你買棉被。」既然要釣魚,餌就得下重一點。「放心,絕對給你買最好的。」
「直接給錢就行……」
「那多沒誠意。」她笑呵呵地說,這樣的話他每天睡覺都會想到棉被是她買的,她實在太聰明了!
不等他反應過來,伍藍一溜煙跑走,留下摸不著頭緒的樊沐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15 07:43:26
第六章
從殺手轉變為捕快,伍藍完全沒有任何不適應之事,倒是說不出有多開心,除了幾個衙役對她有點意見外,其他衙役們都非常好相處,而她也憑著一身功夫迅速贏得認可。
她在衙門的日子可說是如魚得水,早上出去巡街,中午回來午睡,大人審案時就擔任堂上的差役,一段時間後再依次輪班,因樊沐雲高他們一階,所以能自由調配時間,對此她非常妒忌,立志要在一年內拼過他。
「一年內是不可能的,起碼要三年。」
聽到她發此豪語的衙役潑了她一盆冷水,說什麼年資考核考績等等,昕得她頭昏腦脹,簡單一句就是要有功績就對了。
自那天起,她給自己訂了一個「掃街計劃」,巡邏的時候,一雙眼瞪得老大,如同老鷹抓捕獵物,凡有鬧事的全讓她擺平,當然,如果肯塞給她幾兩銀子的,她就踢兩下屁股,讓他們回家閉門思過,不然全抓回衙門,抽兩個大板。
唯一讓她寤寐難安、忐忑憂思的是她已經不再是厲家莊的護衛,不知算不算任務失敗,可當護衛並非她此行的最終目的,因此她自認應該不算失敗,只是走了岔路,只要她能完成最終任務,拿到血玉麒麟,自然不算失敗。
重要的是達成目標,至於怎麼達成,絕影門一向不插手。
每晚,她都會跑去厲家莊「晃晃」,有時是她自己一個人,有時樊沐雲會跟她一起去。
兩人坐在屋頂、藏在樹裡,無聊的時候還能說話,雖然他總是聽的時候比較多,為了讓他留下好印象,她這陣子可乖了,盡量不說粗話,還努力講江湖軼事逗他開心,只是絕口不提師門的事。
他曾問過一次,但見她顧左右而言他,便不再探問了。其實她也想過告訴他絕影門的事,又擔心他知道自己是殺手後會把她趕出衙門,所以只能閉口不提。
除此之外,她還努力翻閱前輩的札記,瞧瞧有沒有勾引男人的法子,沒想還真讓她找到幾個,只是目前都不合用--比如她就想不通該怎麼讓樊沐雲看到她沐浴,此法太過猥褻,而且吃虧的是她。
不過,她想到了另一招。
夜采厲家莊時,她盡量不戴面具,樊沐雲果然受影響,總是很不自在,她暗笑在心,決定暫時先用此法。
***
這天,兩人一起巡城時,她忽然發現樊沐雲的魅力實在太強了,走沒幾步就會有姑娘偷看他,大嬸大娘則是光明正大地來攀談。
伍藍拉著他殺出重圍,把一群大嬸甩在身後,禁不住抱怨道:「現在我終於知道老吳為什麼總對我有敵意,原來是因為你。」
「與我有何相干?」他瞥她一眼。
「當然有。」她譴責地看著他。「就說你這張臉太招搖了,攪得人家小姑娘春心蕩漾,連大嬸都不能倖免。」
他臉色一紅,怒道:「又說這種輕浮浪語!還有,我何時招惹人了?」被大嬸包圍,他也很無奈。
「就是明玉--」
「不許胡說。」他不悅地打斷她的話。「事關女子名譽,不可胡言。」
「這也不許說那也不許說,到底要我怎麼講?」她慍道,就他規矩多,講個話也顧忌來顧忌去的。
「樊大人、小伍大人。」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燦爛地與他們打招呼,手上提了裝梨子的竹籃。
「怎麼就你一個人,你娘病還沒好?」伍藍順手拿起梨子咬了一口。
樊沐雲瞥她一眼,反常地沒說什麼,前幾天少年的母親生病,少年出來賣水梨籌醫藥費,卻讓幾個地痞流氓欺負,正巧伍藍路過,把那些個地痞揍得哭爹喊娘,逃之夭夭。
她見少年看著滾了一地的梨子哭泣,難得大方地全買了,雖然事後她找衙役們強行分攤,可也算做了件好事。
她處事不照規章,隨心所欲,也的確橫行鄉裡、欺壓百姓,只是欺壓的都是些窮凶惡極的無賴地痞。
當然她私底下也貪了些銀兩,他自是看不慣,大人卻讓他不要管,說只要她能拿捏好分寸,就隨她去吧。
她的言行總是好壞交雜,讓他不知該怎麼評斷,心裡甚是矛盾,若不是懷疑她另有所圖,因而始終無法放下戒心,她其實也是能交往的朋友。
「娘好得差不多了。」少年顯得很高興。「還說過幾天要親自跟你道謝。」
「好,讓她烙幾張餅,再弄個烏梅湯,最近天氣可熱了。」伍藍也沒客氣。
「我一定把話帶到。」少年立刻道。
她掏了銅錢給他。「去吧!」
「不用……」
「你小子怎麼不開竅?」她在他頭上捶了一記。「一顆梨就想打發我,我還等著你以後有錢孝敬我。」
「是,小的沒忘。」少年笑著對兩人行禮後才離去。
樊沐雲瞄了眼吃得脆響的人兒,不發一語。
伍藍不悅道:「你怎麼回事,陰陽怪氣的,看得我發毛。」
「你還會害怕?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他挑眉。
「我--」
「瞧瞧是誰,好一對恩愛鴛鴦,還一起巡城呢!」
突然其來的話語打斷了伍藍,她轉頭望向來人,一臉奸佞樣的莫魁與大鬍子胡獻正朝著他們走來。
樊沐雲冷下臉,「若再胡言,休怪我不客氣。」
伍藍翻個白眼,這攻擊也太弱了吧?她笑瞇瞇地說:「喲,瞧瞧是誰啊。」她學著莫魁的口氣。「原來是歪嘴雞跟大黑熊。」
樊沐雲笑著別過頭,她這張嘴實在……
「你--」莫魁臉都猙獰了。
「喲,怎麼了你,臉歪得這麼厲害?」她指了斜對角的回春堂,「快去看大夫,怕是中風了。」
「你這小丫頭!」莫魁上前想給她一個教訓,卻讓胡獻攔住。
「你們兩個別一見面就鬥嘴。」胡獻不耐煩地說了句,大黑熊不算什麼侮辱話語,他也就不計較了。
莫魁壓下不耐煩,對樊沐雲道:「借一步說話。」他往角落走。
樊沐雲挑了下眉,也移動了步伐,伍藍想湊過去聽他們說話,可胡獻擋住了她。
「你幹麼?」她戒備地望著他。
「你倒是如魚得水。」他雙眼如炬,似要把她看穿。
她挑眉,與他打起太極拳。「好說好說。」
「你潛入厲家莊的目的是什麼?為了血玉麒麟--」
「你又是為什麼?」她打斷他的話。
他不理她,繼續未完的話語。「還是為了殺人?」
她心一凜,故作不解道:「你什麼意思?我聽不懂你說什麼,一個大男人說話如此拐彎抹角……」
他笑了起來,可眼中沒有絲毫笑意,目光往她腰間的刀掃去。「換刀了?我記得以前用的不是這把。」
她的眼神更加戒備,他怎麼曉得她換過刀?「我們以前見過面?」
他們第一次見面應該是在城外的涼亭,可聽他的語氣,卻是比那更早。
他只是笑,並不回答。「我很想再跟你打一場,可惜……」他忽地抬起頭,遙望遠方,眸中閃過一絲不甘。
伍藍有種貓捉老鼠被戲耍的感覺,他到底是誰,為什麼知道自己?而且他為什說再打一場?看他的口氣與表情,好像他們以前激戰過似的……
難道他們以前真的打過?
她心中一凜,一股寒意自背脊竄下。
莫非……他曉得自己的真實身份?
「你究竟--」見樊沐雲走過來,伍藍只得吞回要問的話,露出一抹笑容。
「你們兩個說什麼?」
樊沐雲還未開口,胡獻手一拱,說道:「告辭了。」拉著又想挑釁的莫魁離開,可離去前他頗有深意地瞥了眼伍藍腰上的刀。
她沒錯過他別有深意與警告的眼神,頓時有種如芒在背之感。
難道他真的曉得自己的身份?
不,不可能,她立即推翻這念頭,若是她見過胡獻,絕不可能認不出來,或許胡獻只是在故弄玄虛,想嚇唬她……
「怎麼了?」樊沐雲問道。
她回過神,隨口道:「只是覺得這兩個人是不是很可疑?而且我總覺得那個胡獻……」
見她沉吟不語,他問道:「怎麼?」
「之前明明有個念頭從腦子裡閃過,可就是沒抓到。」她搔搔額角。「我也不曉得自己想到了什麼。」
「他走之前看了下你腰上的刀。」他說道。
「嗯。」她也注意到了,「難道他是想偷我的刀?」
「他偷你的刀幹麼?難道你的刀是名刀?」他挑眉。
「當然是名刀。」她驕傲地挺超胸膛。「這可是師兄專門為我打造的,只是錢還沒付清……」
說到這兒,她垂下頭來,一臉惋惜,「珍珠、寶藏……唉,到底藏在那兒呢?」
他假裝沒聽見後半段,只抓著她前頭的話語。「師兄?我還以為你師父只收你一人為徒。」
她警覺起來。「怎麼可能?」
「怎麼,每次說到你的師承,就這麼緊張,莫非有不可告人之--」
「哪有什麼不可告人,不是跟你說過師父不喜歡我們張揚。」她打斷他的話。
「換我問你,你一身功夫哪裡學的?」
先前她深怕樊沐雲會反過來問她師門的事,因此從不問他師父是誰,如今他又逼問自己,她只得反擊。
見他欲意開口,她猛地又阻止他。「你不用回答,看到沒有,我多麼善體人意--」
「你是不想我反問你吧。」他一語道穿。
她嘿嘿笑了兩聲,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只好轉開話題。「莫魁跟你說什麼?」
「說是好意給我忠告,要我留心你。」他故意一臉凝重地看著她,觀察她的表情。
「奶奶的!」她火了。「竟然給我放暗箭穿小鞋--」
見她蹦跳地想去追兩人,他急忙攔住她。「好了,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你想直接在大街鬧事?」
「不是。」她氣不過。「我到底哪裡惹到他們,難道是沒給他們吃烤鴨嗎?那是我的烤鴨,為什麼要分他--」
「我想不是烤鴨的問題。」他笑著說道。「還有,你看……」他以眼神示意她往幾尺外的巷弄望去,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朝著兩人走來。
「厲若蘭?」她驚訝道。「今天怎麼了,這麼巧。」
「我想她是跟蹤莫魁他們出來的。」他只來得及說一句,厲若蘭已走到兩人面前。
她連招呼也懶得打,直接對伍藍說道:「你過來。」她往旁挪。
伍藍歎氣:「你該不會也要跟我高來高去?」
「什麼高來高去?」厲若蘭皺眉。「胡獻剛剛跟你說什麼?」
「沒什麼,只是看我不順眼,警告我幾句。」她若什麼都不說,厲若蘭絕不會消停,還不如直接說了省事,反正她是真不知道胡獻打什麼謎語,不過聽得出警告意味。
「為什麼看你不順眼?」她追問。
伍藍聳肩。「我怎麼知道,大概有毛病吧?」
「你才有毛病。」厲若蘭瞪她一眼。「奸細。」
她火道:「什麼奸細不好細?我是為王大人辦事,還有你還欠我一顆珍珠。」
厲若蘭冷笑。「你還有臉要珍珠?我叫你做的事你辦到了嗎?」
「有啊,我不是在亭子裡跟莫魁打嗎?」她理直氣壯地說。
「我要的是胡獻--」她沖口而出,話畢又覺自己語多暖昧,臉蛋升起了一抹紅。
伍藍一臉茫然,現在是什麼情況?她臉紅害羞個什麼勁,「你喜歡那個大黑熊?」
「什麼大黑熊?不許你出言侮辱他!」厲若蘭斥聲道。
她驚訝地瞠大雙眼,難道厲若蘭真的喜歡胡獻?
厲若蘭雙腳一踱,害羞地跑走了。
她的下巴快掉了。「現在是怎麼回事?」
樊沐雲走到她身邊,她脫口而出。「你剛剛有沒有聽到,厲若蘭她……」
他頷首,兩人說話都沒刻意壓低聲音,所以聽得清楚。
「她怎麼就看上他了呢?」她搖頭再搖頭。「她不是訂親了嗎?」
「走吧。」旁人的感情他沒興趣管。
她驚歎地又說了一句。「那胡獻都能做她爹了吧?月老,您太厲害了,這都牽得成,不會是亂點鴛鴦譜吧?」
她逗趣的話語讓他微笑,旋即又想到莫魁方才的話語。
「那丫頭不是表面看來那樣無害,你可別輕信了她,到時自己怎麼人頭落地的都不知道。直接跟你說了吧,她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
他不會立即就信了莫魁的話,可也不會置之不理,只是……
女魔頭……
他深思地瞄了伍藍一眼,實在不像。
雖然她刀法狠毒,但眼神沒有殺人成魔的狠戾之氣,
令他意外的反而是她對捕快工作極有興趣,雖然偶爾也嚷著無聊,卻不曾偷懶懈怠,況且這麼多天了,她一直未有其他行動,只是老實地做她的捕快,實在令人不解。
唯一讓他感到不自在的是夜探厲家莊時,她不再戴著面具,而是以頭罩覆面,還喜歡把面罩拿下來透氣,有時還會故意靠近他,直到他斥喝時,她才會收斂。
他懷疑她想用美人計迷惑自己的心智,偏偏她的眼神又無誘惑之意,因此他決定不能再被動等待,也該是出招的時候了。
兩人巡完市坊後,坐下來吃了碗麵,伍藍叫了各式小菜,看在樊沐雲的面子上,老闆娘多送了兩盤。
她吃得眼都瞇了,「你靠著這張臉,做乞丐都不會餓死。」
他好笑道:「你這是褒還是貶?」
「當然是褒。」她立刻道。「人呢就喜歡相貌生得好的,這是事實。」
「那你為何不弄張漂亮的臉?」他反問。
「行走江湖相貌出眾,只會引起不必要的注意跟麻煩。」
雖然伍藍只是聊天似地隨意說說,可樊沐雲還是捉住了她透露的重點,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她不止一次說過這樣的話。
雖然女人行走江湖比之男人更為不便,但也不是貌美者都會易容改裝,只要功夫夠高,還是有不少女子以真面目示人,依她的身手,其實無需如此謹慎,但謹慎些也沒錯。
「如果你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做一張。」她好心情地說。
「不用了,不舒服。」他不喜歡有東西黏在臉上。
「好吧。」她聳肩。「我是好意。」
「為什麼突然想送我東西?該不會是想賣我吧?」他狐疑道。
「你別把我想得這麼唯利是圖。」她抗議。
他笑著搖搖頭,專心吃麵。
比起她來,樊沐雲吃東西不知斯文幾倍,而且也不會跟她搶菜。以前在門派裡,手腳若不麻利點,食物轉跟就讓師兄弟搶光了。
伍藍盡興地吃著小菜,開心道:「樊沐雲,你這人真的不錯。」
他挑眉看她。「吃飯時不用拍馬屁。」
「不是拍馬屁,是我的肺腑之言。」她誠懇地望著他。「雖然我有時候小人了一點,但不會不知好歹,分不清誰好誰壞,你放心,你對我好呢,我也會對你好的。」
她又在動什麼歪腦筋,莫非真的想用美色?樊沐雲順著她的話語問道:「怎麼個好法?」
她一怔,老實回答。「我最近對你還不夠好嗎?我都沒對你發脾氣,還倒水給你喝。」
他莞爾,頓時哭笑不得,難道自己又會錯意了?「你維持這樣就行了,少動歪腦筋。」
「別把我說得像瘟神。」她瞪他。
「快吃吧。」他微笑。
伍藍本想把他討厭吃的蒜頭挾到他碗裡,可這樣好像又顯得自己心胸狹窄,只好作罷。
用膳後,兩人回衙門時,他順口說道:「明天我得出城辦點事,三天後才會回來,你乖點,別闖禍。」
「我哪裡不乖了?」她不悅道。
「真要我說,前兩天才有人跟大人告狀,說你在街上打人--」
「我那是維持秩序。」她立刻辯駁。
「把人腳都踢斷了叫維持秩序?」他冷哼一聲。
她乾笑兩聲,「我哪知道那地痞的腳這麼脆弱?」
「安分點。」他囑咐道:「還有,暫時別去厲家莊,萬一被發現了,你一個人不好脫身。」
「知道了。」她正想說他像老媽子,忽地心領神會,他是關心她啊,便忍不住竊笑起來。
「笑什麼?」他蹙下眉頭。「又動什麼歪腦筋?」
「沒有。」她立刻道。
「那你笑什麼?」
想到他害羞的個性,她也沒點破,隨口道:「就只是想到一件好笑的事罷了。」
「什麼好笑……」
兩人轉進府衙旁的巷子,正巧吳明玉迎面走來,樊沐雲便收了口,朝吳明玉點個頭。
「樊大哥,伍姑娘。」吳明玉打了聲招呼。
「怎麼來了?吳叔又忘記東西?」伍藍問道。
「嗯。」吳明玉沒有多說明,轉向樊沐雲說道:「有件事我想問問樊大哥的意見。」
「你說。」樊沐雲頷首。
吳明玉往巷子外走,似乎想單獨與樊沐雲談,伍藍想湊過去,可人家表示得這麼明顯了,不能不識時務。
「什麼事啊……」她頓時心煩氣躁。
她放輕腳步,貼著牆壁行走,站在轉角往外看,走得還真遠,都到對街了,有必要如此防她嗎?
吳明玉說了幾句後,彷彿察覺到她的目光,看了過來,而後露出一抹笑容。
伍藍頓覺氣悶,「笑什麼嘛……」
不知道吳明玉說了什麼,樊沐雲也回頭往她這兒看,吳明玉又說了好一會兒才結束談話,樊沐雲走回原處,見伍藍臭著一張臉,問道:「怎麼了?」
「哼,我覺得吳明玉對我有敵意。」
「有嗎?」他挑眉。「你想多了。」
「才沒有。」她堅持。自己看中的東西被別人覬覦,怎會高興?不過她不打算告訴樊沐雲,免得他臉皮薄罵人。
「她跟你說什麼?」她追問。
「我答應她不說……」
「好陰險的心機!」她脫口而出。
他一臉疑惑。「你在講什麼?」
「沒有、沒有。」她裝出善良的表情。「我們進去吧。」
伍藍心底不安,總覺得架上的烤鴨隨時有被「劫走」的可能,哼,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也不想想她伍藍是什麼人,人稱「街頭小霸王,死咬不放小癟三」,只要被咬上,怎麼都甩不開。
等樊沐雲從外地辦事回來,定是風塵僕僕、滿身疲憊,免不了要來個沐浴洗滌,呵呵呵……她雙眼迸出精光,好一幅美男出浴圖啊!
一旁的樊沐雲不知怎地,背脊突然一陣發涼,他疑惑地低頭,就見伍藍正兀自竊笑,頗有小人得志少相。
「你又動什麼歪腦筋?」他粗聲一喝。
伍藍一個激靈,猛地回神。「沒,沒有。」她露出討好的笑容,趕緊轉移話題,認真詢問起前幾日大人問訊的案件。
樊沐雲雖然疑惑,卻也因不得其解而作罷。
她放鬆地在心底長吁口氣,好險,最近似乎過於得意忘形,在他身邊太過放鬆,表情也不知控制,得引以為戒,不可再犯。
若是讓他曉得自己的小心思,還不把自己掐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15 07:43:57
第七章
第二天,樊沐雲連招呼都沒打便已動身離開,伍藍若有所失地發呆,直到方嬸來喊她幫忙,她才打起精神。
在衙門裡,最讓她高興的是終於能隨心所欲進廚房,以前在絕影門時,每天練武,一刻不得閒,她心裡不喜,可為了能有飯吃,只能咬著牙繼續苦練。
她曾想過進廚房當伙夫,最後再成為廚娘,出來開間小館子,因此只要一得空,就往廚房跑,師父知道後又揍了她一頓,取笑她連血都不敢看,如何宰殺雞鴨牛羊?
末了,還故作大方地說:「只要你一天之內集滿一缸雞血,而且那雞還得你親自宰殺,那我就讓你到廚房當伙夫。」
別說一缸的血得殺多少雞才能集滿,她當時被師父踢得只能躺在床上休息,如何抓雞殺雞?
現下不同了,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人會管她。
伍藍手拿刀,快速地在砧板上移動,刀起刀落,剁剁剁剁………簡直讓人目不暇給,一塊豬肉立即從大變小,越切越細。
「聽你剁肉的聲音就知道你是用刀高手。」方嬸在一旁揉麵團,讚歎不已。
她得意道:「只要雙刀住手,沒有人能逃得過我的手掌心。」她故意大聲吆喝。「剁剁剁剁……」一會兒交叉雙手,一會兒抬腿,一會兒往後仰,弄得像個雜耍團。
方嬸笑得前俯後仰。
「喝!」她把菜刀往上一丟,把方嬸嚇得尖叫,她雙手一舉,平穩地接住菜刀。
「嚇死我了!」方嬸一口氣差點沒喘過來。「以後別耍這個。」
「放心,我閉著眼睛都能接。」
「這麼厲害?」
「我從小練刀,沒事。」
方嬸搖頭。「還是別這樣,危險。」
「好吧。」伍藍爽快地說。「還有什麼菜要切的嗎?」
「沒了,夠了。」她不只肉,連菜都切好了。「你不是想學怎麼做包子嗎?你現在把肉跟切碎的姜,還有……」
方嬸開始教她怎麼調餡料,伍藍做得可起勁了,在廚房忙和了半個多時辰後,拿了熱騰騰的包子去請眾人。
「小伍,看不出你還會做包子。」李忠讚道。
「方嬸剛剛教我的,你們嘗嘗看,絕對鮮美。」伍藍自信滿滿地說。有方嬸從旁指導,怎麼可能難吃?
「我看你別做捕快了,就在廚房幫忙算了。」另一位年長的衙差說道。「姑娘家當什麼捕快,還是煮飯洗衣、操持家務,然後再找個男人嫁了,養幾個白胖娃兒才是正理。」
「是這個道理。」有人附和。
「小伍功夫高,當捕快才不會埋沒她。」另一人持不同意見。
「那是,小伍可是女俠。」
贊成與反對的開始你一句我一句,伍藍之前還會加入他們的混戰,可過幾天她也麻木了,他們就是找個話題閒扯,每次見到她就要說上兩句,她也習慣了。
「我拿去給大人。」伍藍溜了出去。
穿過院子,行過遊廊,忽然瞧見王大人與厲梅霜在亭子說話,她納悶地想,難不成是來告狀的?舉報樊沐雲上次私闖地牢?
可不對啊,都已經過去好些天了,怎麼會現在才來告狀?
她想靠近偷聽,又怕被發現。不一會兒,厲梅霜從腰腹間拿出一包東西遞給王煥,旋即離開。伍藍在原地待了一會兒,才故意若無其事地走上涼亭。
「大人,您怎麼在這兒?」
「是小伍啊。」他笑呵呵地說:「天氣好,到亭子吹吹風。」
「這是我做的包子,您嘗嘗。」她將盤子放置桌面時,自然地問道:「這是什麼,怎麼用布包起來?」
「人家送的禮物。」他拿起熱騰騰的包子咬了一口。「嗯,好吃,沒想到你也會下廚。」
她開心道:「我第一次做,方嬸教我的。
王煥呵呵笑道:「難怪,我剛還想怎麼味道跟方嬸做的一模一樣。」
伍藍坐下來跟王煥聊了一會兒,又試探幾句,發現他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後,便不再追問。
到了晚上,她偷偷溜進王煥書房找了許久,卻沒發現,頓時有些洩氣。
大人到底把東西藏哪兒去了?她總覺得,那東西可能是血玉麒麟。
書房一定有暗格或機關……她頭大地敲了下牆,怎麼有那麼多機關啊?厲家莊有,這裡也有,她對這種東西最不在行。
伍藍翻找許久,仍未有收穫,只好沮喪離開,絲毫沒注意到屋頂上伏著一抹身影。
待她進房後,屋頂上的人沉重地喟歎出聲。
「對於口必出仁義,行事卻陰險的正義人士必須給予迎頭痛擊……」伍藍躺在床上,一手拿書,一手往盤子裡花生招呼,看到忘形處還不忘念出,自得其樂。
「吾立志揭發江湖中各種道貌岸然之偽君子,尤其是正派人士齷齪下流之一面,日前行至五台山,見一男子貌如仙君,余跟之在後,卻見其調戲道姑,欲行淫邪之事,吾為救道姑,自當捨身,於是撲上前去,撕扯其衣,卻被一掌打開,真乃可恨……」
窗外的人影抖了下,黑眸盈滿怒氣,臉龐卻潮紅似血,不知是惱抑或是羞。
卻聽得裡頭嘖嘖稱奇道:「這位前輩行事還真奇怪……」伍藍讚歎。「前幾天去扯一個風流大俠的褲子,今天又來撕美男子的衣服,可惜都沒成功……」
窗外的人影差點從樹上摔下,臉色更惱。
「看來正派人士的外袍不好扯,後面不知道有沒有成功的,可以用在樊沐雲身上……」
啪啊一聲,一小截樹枝突然裂開。
伍藍雙目如雷,大刀一提,飛身躍出。「誰?」
一大片樹葉飛來如天女散花,她提刀畫圓,護住自己周身,將樹葉全部掃落,待她舉目望去,黑影如同流星般消逝在遠處。
到底是誰?她心生警惕,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言行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莫魁與胡獻。
她與樊沐雲盯了厲家莊許久,一直沒實質進展,本來今晚想好好休息,不去厲家莊查探,如今看來還是得走一趟……
換好衣裳後,她悄聲離開。
一抹身影在她離去之後潛入房內,搜尋可疑的事物,可一如以往沒什麼發現。
想了想,樊沐雲翻出藏在床下的三本書--江湖略說、雜談與遊記,先前他約略翻了一下,並沒細看,沒想到書裡竟寫了如此荒唐之事,難怪她行事如此不著調。
他摸了摸書皮與紙質,確定沒有異樣後,才定心約莫瀏覽一下,終於在遊記前頭找到方才伍藍念的那段文字。
他越看臉色越紅,這哪是什麼遊記?雖然的確有山川景物描寫,可更多是如何調戲勇子卻不斷失敗的碎語。
這種糟粕淫書,到底有何好看的?
想到伍藍竟想在自己身上行此下流手段,他氣憤地便想毀去書冊,最終還是沒有下手,畢竟如今尚不能打草驚蛇,只得惱火地又將書籍藏回原處,旋即無聲離去。
三日後,就在伍藍無聊得要死時,樊沐雲終於回來了,她差點沒放鞭炮慶祝,雖然始終沒找到那包東西,可聽見他歸來,心中陰霾頓掃。
樊沐雲先去見過大人後才回房歇息,他前腳才進,伍藍後腳已跟上。
「怎麼樣,事情辦得順利嗎?」她興致勃勃地問。
「嗯。」他沒看她,逕自倒了一杯水喝。
「方嬸煮了酸梅湯,我去端來給你。」她熱心地要跑出去。
「不用了。」他抬眼說道,見她在腰間圍著藍布,上頭沾著麵粉與醬汁,想來她又跟著方嬸學做菜。
「你出去吧,我想歇息。」他轉過身,未再多看她一眼。
伍藍困惑地盯著他的背影,一時也說不出哪裡不同,就是覺得他怪怪的。
「你怎麼了?」她特意跑到他面前。
見她張著困惑雙眼湊過來,樊沐雲心煩地再次轉身。「你出去吧,我想休息。」
他真的不對勁,她隨著他的步伐,又移到他面前,仔細觀察他的表情。為免她生疑,樊沐雲不再躲避,只是淡然地望著她。
「有,像陌生人一樣。」他的態度和說話語氣都透著疏離,連眼神都不對。
以前他即使惱她,眸子是有情緒的,可如今卻如同一潭死水,波瀾不興,冷淡得像在看一個不相干的人。
「你出去吧,我累了。」他蹙眉,不想再多說。
是因為疲累的關係嗎?她有些困惑,但他精神看起來明明還好。
「樊沐雲,你沒事吧?」她又問了一次,「受傷了嗎?」
她關心的語氣讓他心弦一動,卻只是更添煩亂,他壓住不耐,試著平穩地說道:「我沒受傷,是真的累了,你出去讓我休息。」
伍藍雖然還是覺得不對勁,但他說的也是合情合理,出去辦事難免奔波勞苦,她自己也曾兩天沒睡覺過,話都不想說,只想呼呼大睡。
這樣一想,她便放心了。「好吧,你快去休息,一會兒起來吃我做的餡餅。」
她拋開疑慮,順手幫他帶上門。
樊沐雲坐在椅上,長長地歎了口氣。
自己果然還是無法以平常心面對她,累得思緒紛亂,情緒糾結,到底人非草木,日久總會生情,他以為能置身事外,卻仍舊被牽扯其中……
看來此事不宜再拖,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還是該快刀斬亂麻,最晚三日,不管她所圖為何,真的是為了血玉麒麟或者還有其他目的,他也要尋個由頭,將她逐出府衙,免生大患--
怪,真的太怪了。
伍藍煩悶地在房裡踱步,怎麼想都想不通,她做了什麼惹到樊沐雲?
原以為休息過後他會恢復正常,誰曉得還是不冷不熱的,用過晚膳,她想找他說話,他卻說有要事跟大人商量,好不容易等到他回來,他又說自己累了想早點睡。
「奶奶的!」她踢了桌子一腳,「騙人,明明精神好得很,累什麼累,當我是三歲小孩子?」
真想衝過去踢他屁股,她憤恨地想,她平時雖然嘻嘻哈哈,從不在意什麼事,但他真的把她惹火了。
她拉開門就想去找他理論,可又拉不下臉,萬一他又那樣冷冷淡淡,要死不活的,她能怎麼辦?跟他吵架嗎?用熱臉去貼冷屁股?
「果然還是前輩說的有道理,這些個道貌岸然的正義人士全都是黑心腸,翻臉無情。」她忍不住又踢了一腳。
若依她以前的性子,早衝進他房裡吵架了,如今卻畏首畏尾、提心吊膽,深怕惹得他更加厭惡。
怎麼自己就成了這樣一個扭扭捏捏的小姑娘暱?
她拿起刀,就要衝出去,末了又硬生止步,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卻始終無法下定決心,最後連自己都煩了。
「啊……頭要爆了,不行了……」她得找件事做,得冷靜下來才行。
她果斷地穿上夜行衣,帶上武器與必備物品,決定一如既往去厲家莊看看,再待下去,她不是自爆就是去他房裡引爆。
一路上,她仍是不斷嘀咕,想破了腦袋也弄不懂他到底怎麼回事?
忽地,她腦中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難不成他不是樊沐雲?對了,定是有人易容冒充他!
她一時激動起來,就想回去找假樊沐雲,卻瞧見遠處有兩道身影閃過,她遲疑了下決定偷偷跟上,因為那身影有點像厲若蘭。
她一路緊跟,最後在林子裡停下,藏在樹後,與他們拉開一段距離,為免被發現,她不敢靠得太近,她有信心不被厲若蘭發現,但另一名男子的武功修為她還不知,斷不想冒險。
那藍衣男子背對著她,背影有點熟悉,因夜色昏暗加上距離遠,她只朦朦朧朧看得出身形,想欺近一點又怕被發現。
兩人說了片刻,伍藍模模糊糊地聽不清,忽然,那男子一聲斥喝:「誰?」
她心中一凜,他奶奶的,有沒有這麼誇張?她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怎麼發現她的?
幸好她有備而來,趕忙從懷裡拿出睡著的小貓從樹叢裡推出去,順勢打了下貓的屁股,小貓被驚擾,迷糊地睜開眼,喵叫兩聲。
「喵……」
「原來是貓。」厲若蘭與藍衣男子朝著伍藍方向望去,見一隻花貓竄出,頓時鬆了一口氣。
藍衣男子一臉怪異地看著貓咪,往四周瞄了一眼。就在此時,一道細微的聲音劃破寧靜。
伍藍抬起頭,一道黑色的身影從她上空飛過,挾帶著殺氣直指藍衣男子,藍衣男子反應極快,拔刀迎上。
頓時刀光劍影,一下過了十幾招,一藍一黑的身影如同鬼魅,招式快得讓人瞠目結舌。
伍藍心頭大驚,那黑衣入埋伏在她後邊多久了,她怎麼都沒發現?果然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再看兩人身手皆是不凡,到底是何方神聖?莫非那黑衣人跟自己同行?
會不會是同門?
嗯……她細細觀察了下黑衣人的身手,的確摻雜了絕影門的劍招,難道真是同門師兄弟?
兩人的招式皆是狠戾,而隨著兩人越打越近,她也終於看清藍衣人的長相,果然是大鬍子胡獻,厲若蘭喜歡的人真是他?
雖然先前已經知曉,可還是無法盡信,如今看來似乎是真的。
「你走!」厲若蘭神色慌張地朝著胡獻大喊,想上前幫忙,偏身上沒帶兵器,表情越發心急。
當胡獻被劃傷手臂時,她憤怒道:「你是何人?為什麼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藏首藏尾的?」
幪面黑衣人劍身一轉,直刺而來,她急忙閃身躲過第一招,眼見第二招又來,她只能狼狽躲開,此人的功夫在她之上,只能閃躲保命。
躲在一旁的伍藍陷入天人交戰,要不要出去救人?可黑衣人功夫不弱,要冒這個險嗎?
反正她己不是厲若蘭的護衛--不對,雖然她被厲莊主踢出來,但先前門裡的任務是要她做厲若蘭的護衛,這就表示她得護著厲若蘭……
啊……好煩怎麼辦?而且她該怎麼解釋自己為何出現在這兒?
但此時情形已容不得她多加思考,胡獻驚險地擋下黑衣人的另一記殺招,肩膀被劃破一口子,厲若蘭的尖叫聲再次響起。
可惡!伍藍咬牙起身,先從袋子裡拿出兩根小辣椒塞進口中後,才邊跑邊喊:「誰在此地鬧事?還不束手就擒!」
三人因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而緩下動作,厲若蘭見到是她,大喊道:「你救下我們的性命,我給你一箱珍珠!」
伍藍眼睛放出光芒,幾乎照亮夜空。「啊--珍珠--」嘴裡的辣氣讓她仰天嘶吼一聲。
幸好胡獻的衣裳是深藍色,再加上夜色昏暗,染了血後看得並不清楚,否則她還得塞更多辣椒不可。
眾人嚇了一大跳,不知她在搞什麼鬼,卻見她忽地拔出刀,朝黑衣人砍去。
「你是誰?眼裡還有沒有王法,竟敢在洛南城行凶殺人!」
黑衣人瞄她一眼,直接用劍招呼她。厲若蘭扶著受傷的胡獻,焦急道:「你怎麼樣?」
「沒事,小傷。」他皺眉看著伍藍與黑衣人過招。
「我們快走。」厲若蘭忙道。
才說完話,黑衣人越過伍藍再次攻向胡獻,卻讓她一把截下,厲若蘭對著黑衣人罵道:「你到底是誰?為何要取他性命?」
「別說了,你先走。」胡獻並無離開之意,他倒要看看這人的廬山真面目,於是再次提刀加入戰局。
「我不走。」
「快走!」
「我不走。」
伍藍翻了下白眼,故意道:「別吵,我走好了。」
厲若蘭脹紅臉,罵道:「還不快拿下他?」
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伍藍搖頭,明明也是練武之人,難道看不出這黑衣人功夫高強,要拿下哪有這麼容易?不過與胡獻聯手後卻是輕鬆多了,她甚至可以偷一點懶,只在他不濟時上去幫忙。
胡獻也察覺她的敷衍,閃身立在一旁,假裝傷口疼痛。
厲若蘭拉著他的衣袖。「我們走吧,你還受傷……」
「我沒事。」胡獻面對她,顯得有些不自在。「你先回去吧。」
她賭氣道:「你不走我也不走。」
兩人的對話伍藍已無暇細聽,黑衣人的招式越來越凌厲,她的心慢慢繃緊,已無嘻笑怒罵的心情,眼神也透出警惕之色。
胡獻站在一旁看兩人過招,神色凝重,連厲若蘭也有些目瞪口呆,沒想到伍藍平時看起來不可靠,刀法竟如此厲害,能與黑衣人打個不相上下。
「你們再不走,我要先走了!」伍藍大叫一聲,他們兩人還真以為來看戲的?
厲若蘭猛地回神,對胡獻說道:「我們快走。」
胡獻遲疑了下,倒也不再像方才那樣堅持,如果沒有伍藍相助,以他之力怕是很難拿下黑衣人,最終,他點了點頭。
「我們先走一步,姑娘保重。」胡獻與厲若蘭幾個飛身,離開了林子。
待兩人一走,黑衣人的攻勢緩了下來,伍藍也乘機歇口氣,正打算使輕功逃跑,卻聽得黑衣人開口道:「你的刀法不錯。」
對方的聲音雌雄莫辨,衣裳又非緊身,一時倒難分辨是男是女,伍藍試探道:「你是……絕影門的人?」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仰頭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伍藍莫名其妙地問。「若不是絕影門之人,那就表示你是特意學的,可為什麼要特意學呢?莫非要掩人耳目--」
「你話太多了。」黑衣人加快手中的劍招。
「失言,失言。」她趕忙賠不是,「刀劍無眼,我們還是打慢點,切磋就行。」
她邊打邊撤退,可對方緊纏不休,似乎要跟她分比高下不可,她只能分出短暫的空檔塞進幾根小辣椒。
就在兩人殺得難分難捨之際,一個老漢晃悠地從草地上爬起,他原本在睡覺,卻讓鏗鏗鏘鏘的刀劍聲吵醒。
「誰吵老子睡覺?」他揉著雙眼。
朦朦朧朧地睜開雙眼,就見一道白光在眼前閃過,一開始還以為是閃電,定眼一看,卻是一把利刃。
「啊……」老丈頓時腿軟癱倒在地。
黑衣人伸手一抓,將他拉起,伍藍不知對方要做什麼,為何要動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漢。
就在她疑惑的剎那,黑衣人將那老漢朝她拋來,伍藍驚訝地望著老漢被拋到半空中,而後朝她飛來。
她雖是殺手,但從不殺名單以外的人,除非對方故意惹她,且欲置她於死地,她才會取對方性命,至於一般百姓,她是從沒殺過。
通常稍微有武德之人,也不會與百姓為難,因此黑衣人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她呆愣了幾息。
就在她反應過來,飛身要去接下那名慘叫的老人時,突然間一道血瀑朝她噴來,她本能地伸手去擋,血氣一下竄入鼻間,她只感覺鮮血噴灑在她身上。
那老漢的慘叫聲迴盪在夜色中,一道一道的鮮血灑在她身上,她開始昏眩,可殺氣朝她而來,她揚刀擋上,不敢睜眼。
暈眩讓她的身手緩了下來,接著她便感覺左肩被劃了一道,疼痛讓她差點渙散的神智清醒了一些。
她伸手扯開荷包,抽出一把辣椒,其餘的全落在地上。她將辣椒塞進口中,可怕的辣氣與灼熱讓她開始流淚,接著右手一轉,單刀變成了雙刀。
對方似乎說了什麼,她沒聽見,耳朵、眼睛、鼻子乃至頭顱整個都燒了起來。
又一道殺氣迎面而來,她奮力抵擋,大腿旋即又被劃了一道。
冷靜下來,冷靜下來……她喘息著,在疼痛、辣氣與暈眩中試圖保持清醒。
她吐掉半口辣椒,聽到對方說了一句:「真是個可憐蟲……」
她調整呼息,甚至能感覺心在胸口裡狂跳,眼前的人是她遇過最強的敵手,她若不全力應付,恐要命喪於此……
然後,她想到了樊沐雲,心裡頓生一股力量,她不想死在這裡,她要弄清楚下午那人到底是不是樊沐雲?若是假的,為何要假冒?若是真的,她更要問清楚,他為何變得如此陰陽怪氣?
早知道她就提刀踹門去問他,也不會變成現下這樣,只是如今事已至此,再想無益。
凌厲的劍招再次向她襲來,憑著敏感的知覺,伍藍接下對方每一記殺招,當她專心於攻守過招時,血腥氣的干擾慢慢淡去,周遭的聲音也沉寂下來,只剩下對方手上的劍與自己的刀。
「好刀法。」黑衣人讚賞道,身形極快地退了數步。「小丫頭的確有本事,閉著眼睛還能與我一拼,狂刀也算後繼有人。」
她驚訝道:「你認識我師父?」
「年輕的時候,我們切磋過幾次。」
「你是誰?」伍藍抬手抹去臉上的血,睜開眼,卻見黑衣人朝左望去。
起初她沒有發現什麼異狀,黯淡的月色、黑漆漆的樹林,涼風挾著泥土氣息與血腥之氣……
忽然,一抹身影以疾速飛來,遠遠的、小小的、模模糊糊的,而後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伍藍內心一陣欣喜,未加思索地大叫出聲,「樊沐雲--」
他瞬間出劍,寒光如閃電劃破黑夜。
黑衣人向後飛躍,樊沐雲劍隨意動,寒光點點往對方攻去,黑衣人擋得極快,兩人瞬間過了好幾招。
伍藍以袖子抹去臉上的血,一低頭,卻見到老漢的斷肢與血,胃中頓時一陣翻攪。
「嘔……」胸口的氣一時沒提上來,她瞬時軟倒在地。
樊沐雲見狀,一個輕躍來到她身邊,見她肩上透著血,臉上也有血跡,頓時心緒大亂,趕忙封住她肩上幾個穴道。
「你怎麼樣?還有哪裡受傷?」他急問。
她根本無法開口,只覺天旋地轉。
他迅速將她抱起,此時黑衣人早已無蹤無影。
伍藍腦袋昏沉沉的,身子卻宛如騰雲駕霧,分不清置身何處。
嘴裡的辣氣往七竅行走,依舊掩不住淡淡的血腥之氣,似乎有個聲音在她耳邊說話,聽起來熟悉……
她睜開雙眼,發現那張熟悉卻焦急的臉出現在眼前,她覺得歡喜,又莫名地想哭。
「樊沐雲?」
「嗯。」
雖然只有一個字,可他的眼神不再冷淡,是焦急與關心,不是冷冰冰的,他是樊沐雲,是真的樊沐雲……
一股安心之情升起,她閉上眼,昏了過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15 07:44:37
第八章
伍藍是痛醒過來的,肩膀與大腿的疼痛以及嘴中的辣氣相互交織,讓她分不清究竟哪個比較不舒服。
她動了下睫毛,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回到房間,方嬸正在為她的大腿包紮,嘴裡還不斷念著;「怎麼傷成這樣,姑娘家當捕快多危險……」
她呻吟一聲,方嬸抬起眼,驚喜道:「你醒了?」
「樊沐雲……」
「他在外頭。」方嬸拿起乾淨的衣裳幫她換上。
伍藍恨不得現在就叫樊沐雲進來,可再怎麼急也得穿好衣裳,方嬸見她心急地望著門外,理解地笑道:「別急,他還能跑嗎?」
心事被看穿,她有些尷尬,平時的伶牙俐嘴全不復見。
方嬸笑著幫她穿好衣裳,這才端著水盆離開,她走到外頭,對著站在廊上的人說道:「快進去吧,她可急著想見你。」
樊沐雲的臉不自然地浮上一層紅,方嬸笑著走下階梯。
伍藍順順髮絲正考慮要是否要卸下面具時,他走了進來,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不自然。
「你的傷怎麼樣?」他先開了口。
「痛……我口渴,你拿水過來。」她的嘴還熱辣辣的。
他拿茶壺過來,倒了一杯水給她,見她仰頭便灌,他問道:「為什麼吃辣椒?」
起初他並未注意到她口中殘存的辣椒,是帶她回來後,聽她模模糊糊地說:好辣,要喝水,才發現她嘴中有辣椒子。
「我記得你不喜歡吃辣。」基本上她什麼都吃,完全不挑食,但並不嗜辣,瞧見辣椒還會皺眉地挑到一旁。
「我是不喜歡。」又灌了兩杯水後,伍藍才覺得舒服許多,她將杯子遞給他,讓他放到一旁的幾案上。
「你坐這兒。」她拍了下床沿。
他蹙眉,拒絕道:「我深夜在你房裡已經於禮不合……」
她翻白眼。他老是這麼多規矩。「我是要確認你是不是真的樊沐雲?」
他一怔,她又在胡說八道什麼?
「下午有個假的,我不放心。」她再次拍拍床沿。「你再不坐下,我只好起床確認。」她的大腿疼得要死,非不得己不想下床走動。
他更加錯愕,「哪有什麼假的?又在胡說什麼?」
她怒目而視,「下午那個討厭鬼是你?」
她的用詞讓他想笑,但見她想下床,他伸手壓住她沒受傷的右肩。
「別亂動。」
她置若罔聞,抬手撫上他的臉,他先是驚詫,指下的肌膚旋即燙了起來,可她綻出笑靨。
沒戴面具,是真的樊沐雲。
他惱怒地避開她的手。「你--」
「沒有規矩、不知廉恥。」她利落地幫他接話。「好了,我幫你罵了,你坐下。」
他簡直哭笑不得,她又要去拉他,被他避開,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
「你到底怎麼了?」她的好心情一下被破壞殆盡。
樊沐雲原就打算與她打開天窗說亮話,便順勢問道:「你進衙門到底有何目的?」
伍藍不解地望著他。「為什麼突然又問起這個?不是告訴過你混口飯吃。」
還不老實?他慍道:「你的目標是血玉麒麟吧?」
她愣住,他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他一向知道她愛財,就算她想要血玉麒麟又怎樣,先前她也當著他的面,說自己要厲家莊地牢裡的金銀財寶啊。
她心思飛快轉著,他的冷淡莫非與此有關?難道這三天,他在外頭查到了她的身份?不對,不可能啊,他能向誰打聽?她在江湖上毫無名氣,不過是絕影門眾多殺手之一,再說她身上也無絕影門任何標記……
倏地,她靈光一閃,要說有什麼地方奇怪,只能說三天前厲梅霜來找王大人,給了一包東西,難道她潛進書房的事被他知道了?不可能啊,府衙裡沒人的武功高過她,不可能監視她而不被發現……
對了,三天前有人在她窗外,難道是樊沐雲請來的高手?或者說……他根本沒離開,這一切不過是個幌子?
伍藍試探道:「莫非是王大人那包東西?」
見他面露厲色沒有反駁,她終於明白自己被耍了。
「你們設計我?」她怒火中燒。
她起身想揍他,可一動傷口就痛,她氣得大罵。「他娘的!你個陰險狡詐的王八蛋、龜孫子--」
「住口。」他喝了聲。「你還有臉罵人,難道誤會你了嗎?」
她瞪他。「哼,沒錯,我是要偷,有什麼不好承認的?」
「你還這般理直氣壯!」他氣得握緊拳頭。
「我有什麼不能理直氣壯,你明明知道我愛值錢的東西,在地牢的時候,我說值錢的東西全歸我,你也沒這麼生氣。」她反駁。
他的臉一陣青一陣紅。「你如此顛倒黑白、是非不分,我與你再無話可說。」
見他狠絕要走,她慌道:「好嘛,我不偷了。」她急得下床要拉他,大腿的傷讓她痛得站不穩,一下跪倒在地。
「啊……」她痛叫一聲。
凳子倒地的聲音與哀叫聲讓樊沐雲回頭,見她摔倒在地,他心一軟,慌張地扶起她。
「你就不能安分點好好養傷?」他怒聲道。
她抓著他的雙臂,難過道:「你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凶?」
「你還不知反省?」他扶她坐在床沿,臉上怒氣未減。
「我都說了不偷了。」她不懂他為什麼氣成這樣,但為了安撫他的怒火,她趕忙補充一句。「其實我也不是真的偷,我就是借出來兩天,會還回去的。」
見他狐疑不信,她趕忙又解釋。「我只是要看那血玉麒麟長什麼樣,然後叫人打個一模一樣的:再說我根本沒找到那東西放在哪兒,到底是不是血玉麒麟還難說,你就認定我看了會偷走,要是當場人贓俱獲,我還不覺委屈,可我連影都沒瞧見,你就先定我的罪。」
他瞥她一眼。「你方才都承認要偷了,還想狡辯?更別說你付諸行動,只是沒偷著罷了。」
「我都認錯了,你要氣到什麼時候?」她才不跟他在偷東西上糾結,決定聲東擊西。
「你真的認錯了?」他挑眉,似乎並不相信。
她頷首。「我不偷就是了。」可想到自己被設計又不甘心,忍不住說道:「那能不能借?」
他愕然,完全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種話,整個傻住。
見他神色不對,她趕忙又轉個話題。「我的臉好癢,你幫我拿銅鏡跟藥水過來。」
他回過神,怒道:「到底是誰把你教成這樣歪理一堆、毫無是非之心?」
「沒人教我,我就是自己長成這樣的!」她也火了。「你這貴公子不知人間疾苦,我在街上乞討的時候,你在家裡吃大米,我去偷摘李子裹腹的時候,你在大院子裡放紙鳶,我練刀練得流血結痂長繭,你姐姐在閨房裡繡嫁妝……」
「又胡扯。」他又好氣又好笑。「都哪兒聽來的,我既不是貴公子也沒姐姐。」
她越說越氣。「哼,以前有個小少爺就是這樣,還罵我是髒丫頭、小野種,叫人拿石頭丟我。我晚上跑到他房裡抽他巴掌,扮鬼嚇他,他嚇得尿褲子還請道士收驚,怎麼,你是不是要去大元村把他請來,讓我給他道歉……」
「你別全扯在一起,咱們一事歸一事。」他忽地歎口氣。「我知道你小時候苦,可你不能做壞事就把這抬出來。」
「我沒有,我就說給你跟大人聽,師父才不聽這些,他說那是臭水溝裡的事,他沒興趣。」她倔強地看著他。
雖然她也有師兄弟,感情卻一般,再者大家幾乎都是孤兒,身世淒涼,說著說著就有人哭,而師父最討厭徒弟沒出息、哭哭啼啼,所以不許他們說這些。
「我都這樣低聲下氣,你一卻直擺臭臉給我看,你走好了。」她生氣地說。
「我伍藍也是有骨氣的,我再也不要花心思討你歡心了,還是前輩說的對,男人都是薄情寡義的混蛋,尤其是自認為正派人士的更糟糕。」
樊沐雲的臉轟地一下紅透,她竟能這樣臉不紅氣不喘地說出如此露骨之話,什麼討他歡心……
可一想到床底那些淫書,他又怒了。「你不過是想用美人計迷惑我罷了。」
美人計?迷惑他?伍藍恍然大悟,莫不是這陣子對他的好,他以為全是陰謀詭計?
「奶奶的你!冤枉我了,渾蛋!」她罵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怎麼你就不信我?我若要用美人計,怎麼不給自己弄張美艷絕倫的臉皮?」
他澀聲道:「平凡的面容能讓人卸下心防,不加防備,這不是你說的嗎?」
伍藍簡直氣急攻心,連傷口都不覺得疼了。
「你一直都不老實,說話含含糊糊,對自己的來歷不交代,別有居心地到厲家莊做護衛,做事不著調又見財眼開,接著跟我到府衙做捕快,卻三更半夜到大人屋裡想偷東西,要我怎麼信你?」他反問。
原本想拿刀砍人的伍藍,聽到這話,怒火忽地冷了幾分,他說的好像也不是沒道理,但一想到被他如此戲弄,心裡還是不平。
「你一開始就懷疑我,讓我做捕快是想弄清楚我的目的?」
他頷首。「難道你以為我會天真地相信一個陌生人?」
她瞪著他,「哼,陰險狡詐,卑鄙小人。」
「難道我做得不對?」他反駁。「你的狐狸尾巴不是露出來了?」
「不對、不對。」她駁斥。「我的狐狸尾巴就沒藏過,可是我只有一條狐狸尾巴,你給我安了那麼多條,把我弄成九尾狐狸老妖精。」
他先是愕然,隨即被她逗笑,怎麼她就是有辦法把他弄得哭笑不得,有時真想敲開她的腦袋,瞧瞧裡頭到底怎麼長的。
「你要知道我的身份,我就告訴你。」她火大地說。「我是一」
伍藍遲疑了下,真要告訴他嗎?萬一他無法接受,勃然大怒……不對,她不說他一樣生氣,可是都走到這一步,再隱瞞不說,他又怎會相信她是真心誠意?
內心兩種意見不停交戰,弄得原就沒耐心的伍藍更加心煩,心一橫,決定賭了,她做事討厭拖拖拉拉,萬一他真的無法接受,大不了一刀兩斷,瀟灑走人,雖然不捨,可長痛不如短痛。
樊沐雲見她表情變化,心知她在衡量利弊,也不催促,等了一會兒,果然見她表情堅決地說:「我是--」
她忽然收口,謹慎地左右觀看,凝身傾聽,嗯……應該沒人,隨即又不放心地詢問他的意見,「有沒有人在偷聽?」她把雙手放在耳邊招風,一臉警惕。
她的動作讓他微笑。「沒有。」
她輕咳兩聲,正經道:「先說好了,你不許生我的氣,我自小在街上討生活,不像你是貴公子……」
「我不是貴公子。」他無奈地反駁,不曉得她到底從哪裡得到這個印象,成天掛在嘴上損他。
她不理他,繼續道:「你先答應我不生氣。」
他爽快地頷首。「你說。」
「其實我是……」她降低聲音。「殺手。」
話畢,她擔心地望著他的表情,深怕他勃然大怒,翻臉不認人,沒想到他一臉平靜,她呆呆地問:「你怎麼沒反應,被嚇呆了?」
他露齒而笑,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她敏銳地反應過來,揚聲道:「你早知道了?」
見他點頭,她撒潑道:「奶奶的你!耍我啊……」她辟哩啪啦罵了一連串粗話。
他瞪她一眼。「還罵?」
她氣憤地想揍他,才舉拳要揍他,肩膀的傷口扯了下,她哀叫一聲也不管,堅決出拳。
他輕鬆擋下她的拳頭,她大喝一聲:「我的刀呢?砍死你這王八蛋!原來你早知道我是絕影門的殺手,還--」
「絕影門?」他皺下眉頭。
伍藍心中一緊,駭然道:「你不知道?」
他搖頭。
「奶奶的……」她無力癱倒。「等老娘好了,絕對要砍你,左一刀右一刀,上一刀下一刀……」
見她又是憤恨又是屈辱,他好心解釋。「不是我調查出來的,是莫魁告訴我的,他說你是殺手,讓我小心你,起初我還不信。」
前兩天,他曾再去找莫魁談過,只是莫魁堅稱不知道伍藍是哪個組織的。殺手如同影子,見不得光,除非當場抓住,否則根本無法打采,他也無從調查起。
「真的?」她燃起一絲希望,就說嘛,她哪有這麼失敗,身份這麼快被人看穿。
他點頭。「你的行為舉止不像是一個殺手,倒比較像騙徒小偷之流。」
她咬牙。「你是不是在損我?」
他笑而不答,繼續說道:「可你武功不弱。」
「是很好。」她不服氣地頂了一句。
「雖然我不完全相信莫魁的話,可也不能不防,你若真是殺手,是要殺誰?混進衙門是不是想殺大人……」他主要是想知道她的企圖與目的。
她瞠目結舌,「你腦子燒壞了是不是?」他也太會想了吧。
他瞥她一眼。「否則你為什麼千方百計要進衙門?」
「我是未雨綢繆,跟你說了只是要混口飯吃,你怎麼就不信?」不甘心被抹黑,伍藍憤恨不平地開始把自己脫離殺手生涯後的規劃告訴他。
一刻鐘後,她才約略講完,最後還叫他倒茶,講得口都乾了。
「聽清楚了吧,我從頭到尾都只是想有個安身立命之處,就這麼簡單。」
憑她一面之詞,雖不能讓他盡信,可她說得入情入理,眼神與表情也無任何異樣,樊沐雲信了七、八成,除了一些小細節還得再確定。
他左右迂迴又問了數個問題,只是一提到絕影門內部的事,她便很警覺,不願透露太多。
樊沐雲也沒逼她,她的緊張反讓說詞更加可信,若是說得雲淡風輕,他才要擔心她是否又瞎說一通騙人。反正來日方長,他會慢慢套出更多內情,如今確認她的目標與大人無關就夠了。
伍藍受了傷,流了不少血,本就應該好好休養,如今說了這許多話,漸漸感到體力不支,開始打呵欠。
見狀,他也止了話語。「你休息吧,明天再說……」
她搖頭,抓著他的衣袖。「我的臉好癢,你拿鏡子跟藥水來。」
他起身拿了所需的物品放到她面前。「你好好歇息,我--」
「我還沒說完話。」她示意他坐著,幫她拿好銅鏡。
看他一臉不自在,伍藍在心中暗笑。哼,知道我的身份還裝沒事人一樣,我讓你不吭聲,讓你看好戲!
她慢條斯理地扯下面具,再用藥水擦拭黏在臉上的殘膠,期間他目不斜視,把銅鏡擋在自己眼前。
將臉上卸乾淨後,她吩咐他去打水讓她洗臉,再把東西整理好,收拾乾淨。
樊沐雲知道她小心眼發作,也沒跟她計較,等她洗好臉後,他暗自鬆口氣,總算能離開了。
她卻拉著他的袖子不放。「你怎麼找到我的?」
「我在中途遇上胡獻與厲若蘭。」樊沐雲盡量不看她的臉,他又不是傻子,怎麼不曉得她執意卸下面具,還不是想用美貌讓他心軟心動。
「你發現我不見跟出來的?」她追問。「懷疑我去做壞事?」
他頷首,發現她不見後,他便跟了出去,只是到了厲家莊卻沒瞧見她的蹤影,繞回來時才碰巧遇上胡獻兩人。
「哼。」真恨不得咬他一口。「既然你一直懷疑我,那我去偷血玉麒麟不過證實你的想法,你為什麼這麼生氣?」
他愣了下,沒想到她會這麼問,神情頓時有些不自在。
哈,大快人心,伍藍得意著,前面讓你得意,現在換我拷問你了,她故意裝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樊沐雲。」她伸手扯他的袖子。「你要真討厭我,我便走了,讓你後悔莫及,你以後再見不到我這樣武功高強、機靈又善解人意的姑娘……」
他笑出聲,「還真敢說。」
見他面上升起不自在的潮紅,她忍不住得意起來。「哈……你是在意我的是不是?」
他的臉再次發熱,惱怒道:「快休息。」
「不要。」她死抓著他的袖子。「你讓我難受我也要讓你難受,你是不是喜歡我?」
「你--」他腦門一熱,唰地從椅上站起。
「男子漢大丈夫,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她激他。「我是說,有一點點也好。」她比出一小點的距離。「有吧、有吧……我都老實地把底掀給你看了,不是說投桃報李嗎?你也要誠實回答我,有吧,對不對?一點點也好。」
她充滿期待的眼神讓他心一軟,憶及先前她說過討他歡心的話語,面上更紅。
先前以為她故意接近自己是別有所圖,如今已不成立……
他艱難地開口道:「一點點。」
伍藍瞬時充滿歡喜,臉上綻出燦爛的笑容,如同火光般照亮了一切,他心神一蕩,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心怦怦怦快速地跳著,不只臉熱,連身體都躁熱起來。
她說了什麼他沒聽清,待他回神,才發現她得意地望著自己。
「我原諒你了。」她洋溢著歡欣與得意,手不再去抓他的衣袖,而是向下握住他的手。
他連耳朵都紅了,眼神惱怒,卻沒掙開她的手。
「你快點休息……」
「不要。」她拉他坐下,得意地欣賞他臉紅的模樣。「以後你再不能不理我。」
她叨叨絮絮地說著他下午冷淡的樣子多傷人,見她疲憊地打個呵欠,他示意她躺下歇息。
「我不睡。」她撐著眼皮,「說不定你明天就不認帳了。」
他簡直哭笑不得。「胡說什麼?」
「誰讓你下午那樣傷人,你再倒杯水給我。」說了那麼多話,口都乾了。
他起身倒茶水,想到先前她嘴中滿是辣椒,便問道:「你還沒說你為什麼嘴裡都是辣椒。」
她接過茶杯,喝了一口後才道:「我怕血,一見血就暈。」
他詫異地看著她。「那你還練武當殺手?」
她苦笑看他一眼,「我不過是可憐小乞丐,能有什麼選擇?若我的天賦在別的地方也就罷了,偏偏在刀法上,若不是資質甚佳,師父早把我踢死了,哪能留到現在……」
聽她說得無恨無怒、不悲不喜,似乎早已接受命運對她的捉弄,他不由長歎一聲,心中多了幾分憐惜。
見他擰眉,她開心道:「知道我可憐了吧?我受的苦可多了,哪像你是無憂無慮的貴公子,以後你可要對我好一點。」
原以為他會害羞地瞪自己,或是說她幾句,沒想他卻一口答應。「好。」
她圓瞠雙眼。「真的?」
「真的。」他拿走茶杯,溫聲道:「睡吧,你也累了。」她一直在眨眼,而且面露倦色。
「我不睡……」
他壓著她沒受傷的肩,讓她躺下,伍藍連掙扎的力氣都沒了,只是又重複一句。
「我不睡,難得你這麼好說話,你再多說幾句……」
可一躺平在床上,比方才還沉的疲憊立即湧上,她眼皮越來越重。
見她死撐著不睡,他歎口氣,柔聲道:「我答應你,以後好好待你。」他為她蓋好薄被。
「真的?」她閉上眼,卻仍執著地再三確定。
「真的。」
「樊沐雲……」
「嗯。」
「你別騙我……」她最後一字已含糊不清,悄然進入夢鄉。
「好。」他應許,伸手撫過她的額頭。
若他先前還有任何疑慮,如今也已杳無蹤影,若不是真心想得到回報,她又怎會孜孜唸唸、再三確定,怕他反悔。
「你啊,心眼還真多。」
雖然語氣無奈,眼神卻是溫柔。
樊沐雲微勾嘴角,靜靜看著她好一會兒後,才起身離去。
第二天,伍藍睡至中午才醒,方嬸為她端來肉粥,她才吃兩口,正打算一會兒去找樊沐雲,問他昨晚是不是答應要對她好,沒想到竟來了意外訪客。
「看來傷得不重。」厲若蘭說道。「半路看到樊捕頭,我就知道你有救了。」
「什麼不重?我可是流了好幾碗的血,若不是為了你們--」
厲若蘭不耐地舉起手上的木盒,唰地打開,以行動代替言語。
伍藍的聲音戛然而止,一雙眼睛瞪得又圓又大。喔喔喔,好圓好白,美麗的珍珠……一整盒圓滾得像白花糖的珍珠……」
「哼,就知道你眼裡只有這個。」她一副瞧不起人的口吻,將盒子丟到她身上。
「你小心點。」伍藍捧著一盒珍珠,譴責地望著她。竟然亂丟,萬一掉出來磕壞怎麼辦?
「沒出息。」厲若蘭雙手交叉於後,來回地在她床邊踱步,「你……」
伍藍見她欲言又止,也不去理她,逕自欣賞手中的寶貝。
「你不問我昨晚為什麼出現在林子裡?」
伍藍瞥她一眼。「不就是跟胡獻幽會嗎?」
厲若蘭霎時脹紅臉。「你--」她衝上前作勢要打她。「我……你……胡說!」她的拳頭激動地晃著。
「那你說你為什麼三更半夜不睡覺,跟胡獻跑到林子裡去?」伍藍吐槽。
「我,我……我是想問他,問他……」她忽然沮喪下來。
伍藍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不過還是好奇地問了一句。「你為什麼會喜歡他?他又沒什麼好……」
「你怎麼知道他沒什麼好。」厲若蘭捍衛地看著她。「你根本不瞭解他。」
「我是不瞭解,但你不是訂親了嗎?」
厲若蘭防備地說:「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訂親是我娘的意思,我還沒訂親前就認識武大哥。」
當她說武大哥時,聲音有些模糊,臉蛋發紅,伍藍並未聽出來異樣,以為她說的是胡大哥。
「你們以前就認識?」這倒出乎她的意料。
厲若蘭歎口氣,焦慮地絞了下雙手後才道:「三年前,他與人拼殺受了重傷,我碰巧經過救了他,母親一向討厭江湖廝殺,我不敢光明正大將他安置在客房裡,只得偷偷把他藏在涼亭下久廢的地牢。」
伍藍恍然大悟,原來那地牢是當年胡獻養傷的地方,莫非厲若蘭是去地牢緬懷往事,根本與寶物無關?
「那水果跟烤鴨是你吃的?」
厲若蘭紅了眼。「不行嗎?那都是他喜歡吃的東西。」
伍藍狠狠被打擊,抱著最後一絲期待。「不……不是藏寶的地方?」
厲若蘭不屑地看她一眼。「就知道你沒安好心,想錢想瘋了,誰會把寶物藏在地牢裡?」
「怎麼會沒有,掩人耳目啊!」她激動地反駁。
「失心瘋了吧你?」厲若蘭翻白眼,「簡直窮鬼投胎。」
伍藍瞪她一眼,「你這千金大小姐,哪知道民間疾苦,外面米一斤多少你知道嗎?我一天吃多少你知道嗎?」
厲若蘭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你要不要聽我把話說完?你幫我把事辦好,錢多得是。」
伍藍緊緊握著珍珠,眼睛閃亮。
瞧她財迷的模樣,厲若蘭翻了下白眼。「把我說話的心情都破壞了。」她來回走著,理了下思緒後才道:「他在地牢裡養了幾個月的傷,後來,他好了要走……」
她頓了下,面露苦笑,「我想跟他去闖蕩江湖,可……可他不肯,說我太小,那時我都十六了,還小嗎?我也想過若他不帶我,我便死皮賴臉地跟著,可他卻不告而別。」
伍藍驚訝地微張著嘴,沒想到厲若蘭對胡獻如此情深。
「我當天騎馬追去,想趕上他,卻不知他往何處……」她再次輕歎。「我又不甘心放棄,憑著一股衝勁追到下個城鎮,四處打聽他的下落,可我行得匆忙,沒帶多少銀兩,只夠住兩個晚上,實在不知該怎麼辦……」
伍藍忍不住建議。「其實你可以去廟裡掛單,不用錢的,還有能找點零工打--」
厲若蘭瞪她一眼。「你到底要不要聽我說?」
「好吧。」敢情厲若蘭是來抒發胸中之情,無意聽她行走江湖的經驗?忽地,她靈光一閃。難不成厲若蘭喜歡聽江湖說書,便是因為夢想跟胡獻仗劍走江湖?
「我在街上向人打聽他的下落,卻遇上兩個惡賊。」她面色一變,面帶怒意。
「他們……想……想……」
見她臉皮薄說不出話來,伍藍好心道:「非禮,我明白。」
厲若蘭怒聲道:「我們在街上打起來,他們故意顯弱,引我到了無人的地方,才……才……」
伍藍面露憂色,不會吧,她雖好奇卻不敢問,只等她繼續說下去,厲若蘭沒什麼江湖經驗,難怪著了別人的道。
像是厭惡回想那一段經歷,她飛快帶過。「危急時,幸好凌風及時出現,否則……」
她甩頭,像把那兩個惡徒驅出腦海,「那時我才知,凌風一直跟在我身後,她曉得勸不回我,所以只暗中跟著,沿途留下記號給母親,當時我受了點傷,凌風把我背回客棧,等我醒來時,就看到母親坐在床邊哭腫了眼睛。」
伍藍大概猜得出後續發展了,母親的眼淚軟化了她,再加上先前遇險的經歷,厲若蘭怎敢再隻身一人行走江湖。
「回莊後,我勤練武藝,母親說我若能打敗凌風,她便准許我去闖蕩江湖,可凌風功夫太高,我一直無法打敗她,雖然心急,但武大哥曾答應我,我十八歲生日時他會再來看我,所以我一邊練武一邊等他。」
她歎口一氣,繼續道:「母親想盡辦法讓我改變心意,帶我去認識其他男子,還想幫我訂親,我自然不願,娘說,江湖人哪有娶妻安家的觀念,一生飄蕩,晚景淒涼,而且用情不專,他早把我忘了,我還傻傻地等他,我聽了刺耳,跟母親大吵一架,最後母親說,如果我十八歲生日他沒來,就代表他把我忘了,我以後再不能提他,還得答應與樺哥訂親,我腦子一熱,便賭氣答應了。」
伍藍急道:「然後呢?他沒來?」
厲若蘭苦笑。「我像傻瓜一樣,結果……」她吸口氣。「算了,我也不想提那天有多傷心難過,我死心了,母親也幫我訂了親,可後來我聽到傳言,說他來洛南城的途上遭到追殺,掉落懸崖。」
伍藍驚訝地張大嘴,還真是曲折離奇。
「我當時簡直要瘋了。有人說他死了,可沒見著屍體我不甘心,當年他重傷,我救了他,我相信這回他也能得救,我哀求母親派人打聽他的消息,甚至想出去找他,母親竟把我關在山莊,日夜派人看守。」
她低頭扭著手,低聲道:「我索性飯也不吃了,母親拿我沒法,在我身邊掉淚,說她只有我這個女兒,自小把我捧在手心,我卻為了一個男人棄她不顧……」
伍藍歎口氣,不知該說什麼,厲若蘭拿出帕子擦了下眼睛。
「……最後我屈服了,但還是提了一個任性的要求,想知道他是死是活,如果還活著,我想見他最後一面,之後我會後乖乖嫁人。可江湖那麼大,怎麼打聽?如果他活著又決心藏起來,如何知道他的下落?母親說有個法子可以一試,她放風聲出去,說我們莊裡有能換絕世劍譜的血玉麒麟,不管真假定會有人來探,之後再把厲家莊遭到各路高手伏擊、有滅莊之險的事傳出去,倘若他心裡還有我,惦念我的安危,定會來找,若他沒來,就表示心裡沒我,以後再不許提起這個人。」
「啊……」伍藍目瞪口呆,驚愕到說不出話來,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騙人的!
須臾,她才回神叫道:「什麼?竟然都是假的,你們實在……」她一拍額頭,差點沒暈死過去,有股衝動想要掐死厲若蘭。
厲若蘭掩不住眉宇間的得意,她也沒想到江湖上的人竟然就真的信了。
伍藍恍然,「你要我去試胡獻,是因為懷疑他……」
她悵然若失地點頭。「他的身形很像,雖然他改變了外貌,留著大鬍子,口音也刻意改變,但我就是覺得他很熟悉,可他不承認,總說我認錯人。」
「他到現在都沒承認?」伍藍挑眉。
她搖頭。「我讓凌鳳去跟他過招,想看他是不是戴著面具,可凌風不願,她只聽母親的,而母親根本不想幫我,說什麼強扭的瓜不甜,還說他為血玉麒麟而來,根本不是來見我,幹麼跟我相認?」
「也沒錯……」
「什麼沒錯?」厲若蘭怒斥。「他不是這樣的人,如果他想要血玉麒麟,他才更應該以真面目示人,故意虛情對我,再從我這兒把血玉麒麟騙走。」
伍藍抽了下嘴角,「你們母女果然都很會想,怎麼說都通。」
「我要你去把他的面具撕下來。」厲若蘭恢復傲慢之色。
「我?你有沒有搞錯,我還受傷,而且我為什麼要--」
她立刻道:「不然樊捕頭也成,事成之後,我給你黃金。」
黃金……伍藍吞了下口水。「好,我跟樊沐雲商量看看。」
厲若蘭放下心來,又與她說了一會兒後,才告辭離去。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15 07:46:17
第九章
伍藍抱著珍珠傻笑,樂呵得不得了,可又思及錢不露白,警戒地藏起木盒後,才坐回椅上吃粥,心裡唸唸不忘厲若蘭許諾的黃金,心癢難耐。
樊沐雲走進來時,見她狼吞虎咽地在吃粥,皺眉道:「吃這麼急做什麼?」
「我正想去找你。」一見到他,她露出開心的笑容。
「你還傷著,不要走動。」他說道。「厲若蘭找你做什麼?」方才從大人書房出來,正想來看她,恰巧瞥見厲若蘭從角門離開的身影。
伍藍趕緊把厲若蘭方才的話告訴他。
樊沐雲靜靜聽著,當她說到已經答應厲若蘭要去揭穿胡獻的面具時,他挑了下眉。「你不會答應了吧,還受著傷……」
「所以要你去,你看他們一對苦命鴛鴦,我聽得都不忍心--」
「她給你什麼好處?」樊沐雲直接道。
伍藍瞪他一眼。
「黃金。」幸好她已先把珍珠藏起來,不然他說不定會叫她退回去。
他朝她搖頭。「你注定是賺不到了。」
「啊?為什麼……」
「胡獻要走了。」
「咦?」
「他大概也猜到厲若蘭引他出來的用意了。」
早上,胡獻過來詢問昨晚林子內的狀況,原本想順便探望伍藍,但她深夜才睡還未醒來,樊沐雲讓他晚些再過來。
兩人談話當中,胡獻透露了要離開的訊息,至於為什麼要走,胡獻沒有多講,他也不好多問,如今聽伍藍說出來龍去脈,或許胡獻已發現了厲若蘭的心思。
聽說胡獻要離開,伍藍有些茫然。「他真的那麼不喜歡厲若蘭?」
樊沐雲聳肩沒說什麼,依早上兩人談話時胡獻的神情來推測,他未必沒有情意,可要考慮的事實在太多了,厲若蘭與他歲數相差一截,還是個嬌養的千金小姐,怎過得慣漂泊、朝不保夕的日子。
若他真的是厲若蘭心系的對象,那麼當初他會一走了之,或許也是想到這些。
「先不管胡獻是不是厲若蘭認定的那個人,就算是,他既不打算與她相認,又何必強人所難?」樊沐雲說道。
伍藍無語,說得也是,人家要走,又能怎麼樣?
「他們可以不再江湖漂泊,胡獻能留下來……」
「他有他的事要做。」樊沐雲搖頭。「再說人的習慣不易更改,有人安土重遷,讓他離家就是挖他的根,千百個不願意,可有人習慣了漂泊,讓他定在一處,便如野獸進了牢籠,暴躁難舒。」
她歎口氣,想到方才厲若蘭一臉期待的表情,忽然有些不忍心,「唉……」
若是以前,她絕不會如此善感,還為厲若蘭感到難過,只是如今自己跟樊沐雲好了,便覺得男女感情求而不得挺可憐的。
想到別人的痛苦,再回身思及自己的好運,她更加珍惜,也掩不住幾分得意,樊沐雲這肥鴨總算是落到她嘴中了。
不對,還沒落到嘴上,還差一點……
「又想什麼,一臉賊樣。」樊沐雲瞄她一眼。
「沒,我是從厲若蘭的事反觀自身,覺得老天終於給了我一個公道。」她掩嘴竊笑。
「什麼公道?」他不解。
「你啊。」她立刻道,一臉得意。「人長得好,武功高,又能養家。」她屈著指頭細數。「還答應我以後好好對我,唯我是從,錢都歸我--」
「後面兩個我可沒應。」見她越說越不像話,他立刻打斷。
伍藍無趣地瞥他一眼,喃念道:「還以為能矇混過關,這麼計較幹麼?」
「你啊……」他無奈地搖頭。
她樂呵呵地盯著他俊逸的外貌。「我到現在都還覺得自己在作夢。」她伸手摸摸他的手、他的肩、他的臉。
「你做什麼!」他斥喝一聲,臉上一陣紅。
「我確定一下。」她又想摸他的胸膛,卻讓他當場攔截。
「你到底知不知羞?」他的臉紅得不能再紅,都要冒煙了。
「不知。」她馬上回答。
「你--」他怒目而視。
她不滿地噘嘴。「前輩說了,看準目標要一舉擒下,到手的肥鵝絕不能讓他飛了--」
「那些書都給我燒了!」他怒道。「淨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才不是亂七八糟的書,很有用。」正想舉例又讓他打斷。
「我去買些正經的給你看。」他說道。
她興致缺缺,轉開話題,「難道我不能摸你嗎?」
他倏地站起,暴躁難安,「你……一個姑娘家……」
見他似乎想逃走,她趕忙拉住他的袖子。「好啦,我不鬧你了,你別走嘛,我傷口好痛,你喂我吃。」
她把粥推到他面前,一臉期待。
他蹙眉。「你右手沒受傷。」
「我右手很忙。」
「哪裡忙?」他不解。
她笑著握住他的左手。「看,好忙喔。」
樊沐雲臉上又是一熱。「你--」
「你怎麼這麼小氣,喂我嘛……」
***
院子裡,遠遠地聚著一群人,全身不住亂抖。
「我雞皮疙瘩都來了。」
「小伍真是太厲害了,樊捕頭都拿她沒辦法。」
「大白天的,還要不要臉啊?」
「你是忌妒吧,年輕人都這樣的,蜜裡調油,我年輕的時候啊……」
屋內,伍藍笑得幸福美滿,嘴一張,吃下樊沐雲喂來的米粥。
茶館裡一如既往,鬧哄哄地說著蜚短流長--
「聽說根本沒血玉麒麟這回事。」
「我看劍譜也是子虛烏有。」
「這些江湖人,成天殺來殺去的,怎麼不去殺馬賊跟盜匪,為百姓除害?」
「有俠義的綠林豪傑只出現在說書先生嘴裡……」
不知是誰開始說起厲家莊頻頻遭人闖入,血玉麒麟與劍譜純屬子虛烏有之事也慢慢在茶館裡流傳,雖然話題偶爾岔開,可消息還是傳了出去。
伍藍再次讚歎厲梅霜的手段,戲也該落幕了。
為此她也要感謝厲梅霜,只要血玉麒麟杜撰之事傳開,她甚至不用拿假的回絕影門充數,只要照實稟告就是,江湖上每年都會有寶藏、劍譜、武功心法等傳言,其中九成九都是謠傳,最終不了了之。
絕影門大概也猜到了結果,因此只讓她「見機行事」,沒說一定要拿到血玉麒麟,反正她完成了保護厲若蘭的責任,也算功德圓滿。
只是不免好奇,要絕影門派人保護厲若蘭的是誰?
伍藍也是隨便想想,她不像樊沐雲,凡事都想有個真相或答案,只要事不關己,她一向高高掛起,但若有利益可得,她也不吝抬起貴手,幫幾個忙。
這天,是胡獻離開的日子,伍藍陪著厲若蘭站在遠處,望著天涯一端漸漸消失的身影。
眼淚不停滑下厲若蘭的雙頰,想起那些美好的回憶,令她傷心悵然,這一切最終只成了一段無法忘懷的回憶。
伍藍無措地面對她的憂傷,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作了正確的決定,她想告訴厲若蘭,你追上去吧,話在嘴邊,卻無法成言。胡獻已經擺明了態度,他是不會與她在一塊兒的,平凡的生活才適合她,終有一天她會感激他的。
「你……」伍藍欲言又止。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先走吧。」厲若蘭語噎。
那不行,萬一厲若蘭跑了或是做出其他傻事,她可無法交代。
「我不會做傻事的。」彷彿看出她的顧忌,厲若蘭輕語。「你讓我靜一靜吧。」
「好吧。」伍藍也不跟她乎辯,幾個縱身輕躍,一眨眼不見身影。
她自然不會真的聽話離開,而是飛到不遠處的樹上盯著,萬一有什麼情況,她也來得及反應,不管是要私奔還是尋死尋活,她都能一個手刀把人敲昏。
她一上樹,頸後的寒毛立即豎起,有人--
正要拔刀,那人先開了口。「坐著吧,我不想與你動手。」
伍藍驚訝地望著坐在樹上的厲梅霜。「莊主……」旋即恍然,她定是擔心女兒像三年前一樣為愛出走,才不放心跟著的吧?
伍藍一個轉身,在樹幹另一邊坐下,想找個話聊聊,卻不知該說什麼好。聊血玉麒麟嘛……怪怪的,談厲若蘭與胡獻也不合適。
就在她考慮是不是要聊天氣時,厲梅霜先開了口。
「你倒是良心未泯。」
她不是滋味,什麼良心未泯,她又不是大惡人,難道厲梅霜還在為她跟樊沐雲闖入密道在生氣?
「我本來就是有良心的人。」她挺起胸膛。
厲梅霜冷她一眼。
伍藍頓時感到心裡發寒,奇怪,之前厲梅霜不是挺和藹可親的,怎麼今天像是冤親債主似的……對了,大概是為了厲若蘭的事而心情不好。
她其實挺同情厲若蘭的,如果沒喜歡上樊沐雲,她大概會覺得厲若蘭人在福中不知福,好好的家不待,竟然想跟胡獻行走江湖,在外頭的辛苦不是她這種嬌生慣養的小姐可以領會的,更別說隨時可能丟掉性命。
但喜歡一個人,自然想與他在一起,雖然她至今還是不懂一個小姑娘怎麼會喜歡上一個大叔,可人各有所好,她也不好批評什麼。
只是站在厲梅霜的角度來看,又是不同立場,她心疼女兒也是人之常情,不想女兒受苦,自然全力阻撓……
伍藍頓了下,眉心微蹙,朝厲梅霜看去,忽然發現她的身形與黑衣人有些相像,雖然聲音不同,但她曉得有人在聲音的變化上極有天賦,像她完全不行,只能捏鼻子做做樣子,可門派裡就有一些人能改變聲音。
可沒道理啊……那天晚上黑衣人也刺了厲若蘭幾劍,不過主力都放在胡獻身上,或者她做樣子攻擊厲若蘭是不想讓人疑心,問題是厲梅霜的功夫有這麼高嗎?
「你想什麼都表現在臉上。」厲梅霜淡淡地提醒一句。
伍藍心一凜。「你--」
「你最好不要亂說話。」她冷言提醒。「有我在這兒就行了,你去吧。」
奶奶的!伍藍很想回砍她兩刀,但 要達成這個願望,雙方得以性命相搏,想想不划算,只能咬牙忍過了,不過有仇不報非君子。
她當機立斷,決定找幫手。
她急匆匆地往衙門跑,正巧在街上遇到巡城的樊沐雲。
「快跟我來。」伍藍拉著他。
「怎麼了?跑得這麼急,小心傷口裂開。」他蹙眉道。
「大事……」她喘口氣後才道:「我知道黑衣人是誰了。」
他還沒說話,她已迫不及待地說道:「是厲梅霜,是不是出人意料……」
見他沒有絲毫詫異,她有不好的預感。「你早知道了?」
「那天晚上就知道了。」他頒首。先前在厲家莊時,他見過厲梅霜穿著黑衣走進涼亭下的密道,因此在樹林見到黑衣人時,發現身形一樣,當下便認出來。
「奶--」他警告的眼神讓她把粗話咽回去。「你有毛病是不是,什麼你都知道,結果什麼都不講,你當我死人是不是,為什麼不告訴我?」她橫眉豎眼,嘴巴都能吊豬肉了。
「告訴你又能怎樣?跟她拼個你死我活?」他瞭解她不喜歡吃虧的個性。「要動她沒那麼容易。」
「我就砍她兩刀!」她氣憤難平。「為了厲若蘭的事搞得雞飛狗跳,你也看到她那天的瘋樣了。」
她可沒忘記那老丈被大卸八塊的模樣,原以為黑衣人是以老人轉移她的注意,如今才知道她陰險的用意。
「之前我看到厲若蘭因為刺繡,手指上戳得全是血跡斑斑,害怕地轉開頭,沒想她就記上心了,她那麼殘忍地殺掉老丈是因為知道我怕血,故意讓血潑到我身上,實在太歹毒了!」伍藍說得義憤填膺。
樊沐雲擰下眉心,這一層他倒沒想到。「確實陰毒。」
「那你趕快把她緝拿歸案。」她催促。
他好笑地看她一眼。「怎麼緝拿歸案?」
「她殺死無辜百姓……」
「要有證據。」他提醒。
「我可以指證她。」伍藍挺起胸膛。
「她還能證明你是殺手。」他幽幽地說了一句。
她怔住,「她怎麼--」
「你以為我什麼都沒做?你養傷這幾天,我去找過她。」
「可是她怎麼知道,不會又是莫魁……」
他搖頭。「你的刀法洩漏的。」
對了,伍藍猛地想起那天晚上黑衣人說的話,黑衣人認識師父,而且她也覺得黑衣人的招式有些熟悉,難不成……
她一拍腦袋。「厲梅霜也是絕影門的人!」線索都擺在眼前,她竟然忘了。
「我這豬頭。」
「她同你一樣不喜歡成天殺來殺去的,所以早早完成門派給的任務,過起自己的日子,結果沒想到女兒竟喜歡上江湖人。」
她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沒想到她竟然跟我一樣是……」絕影門的殺手。
她默默在心中說著。
「這件事就這樣了了?」她問道。
樊沐雲頷首。「當初調查厲家莊是擔心有什麼陰謀,以前曾有過江湖人士聚眾鬧事、甚至謀反的事發生,但若純粹是江湖私怨,朝廷基本不插手。」
「可是我好不甘心……」她咬牙切齒。
「我們可以討些公道。」他微笑。
「怎麼討?」她面露喜色。「我們聯手砍她兩刀?」
他挑眉。「原來你想要的是這個,我倒是猜錯了……」
「怎麼?」
「她打算給你珠寶跟黃金……」
「真的?」伍藍差點沒大叫,隨即緊張地把他拉到一旁,深怕別人聽見。「在哪兒、在哪兒?」
「可你說要砍她兩刀……」
「不用了、不用了,冤家宜解不宜結。」她瀟灑地說。
他笑道:「變得倒挺快的。」
她完全沒有絲毫羞愧。「東西在哪兒?」
「我藏起來了。」
「藏在哪兒?」
「大人的書房。」
她怒了,雙眼噴火,「你說什麼?」
「找到就是你的。」他微笑。
「那本來就是我的。」她攢起拳頭,咬牙切齒。「給我說--」
樊沐雲笑著點了下她的額頭,「怎麼,怕我污了?」
「怕。」她立馬點頭。
他笑著搖頭。「等我巡完城。」
她氣得打他的手臂。「你故意折磨我是不是?」
他笑而不語。
好啊,你個死樊沐雲,以為我治不了你。
「你再不給我,我就在這裡告訴大家你喜歡我。」她語帶威脅,「你的清高形像馬上就毀了。」
他的臉升起紅暈,惱道:「休要胡鬧!」
「偏要。」
「那我就把寶物丟到河裡。」他反擊。
「你--」她的頭都要冒煙了。「好啊,你個樊沐雲,我跟你拼了--」
伍藍掄起雙拳,朝著他打。
「喲,這是怎麼了?」路人疑惑地望著在街上動武的兩人,「不是樊捕頭跟新來的小伍姑娘嗎?」
「要叫小伍大人。」另一人說道。
「怎麼打起來了?」
「沒事,瞧著在打情罵俏暱!」
「樊捕頭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喲,小伍大人跳到樊捕頭背上了。」
「樊捕頭是不是臉紅了?」
樊沐雲簡直無地自容,最後只得惱羞道:「你快下來,成什體統?」
「給不給我?」她勒著他的脖子。
「等我巡完城。」
「現在,我等不及。」
「你忍著……」
「我不忍,快點給我!」她大叫。
樊沐雲咬牙。「我給,你下來。」
伍藍歡呼一聲,跳下來拉著他往前跑。「快點、快點。」
路人全目瞪口呆。
「這是急什麼暱?」
「哈……還用說,那當然是……」一人開始淫笑。
「講什麼呢,死相,大白天的。」
「年輕人就是年輕人,血氣方剛,等不及啊……」
流言迅速在城中蔓延開來。
接下來的日子,樊沐雲有好一陣都不敢巡城,而罪魁禍首則是抱著一箱財寶,樂呵忘我。
肅穆地拿起夜行衣,伍藍熟練而快速地穿上。
今晚有件大事等著她,方才,她親眼瞧見樊沐雲進了浴堂,呵呵呵……
她一陣淫笑,此番任務極為艱險,但她早已抱著必死的決心,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思及美男出浴,她忽然感到鼻腔發熱。
「不行,千萬不能流鼻血。」她趕緊捏住鼻樑。
正當她抱著一腔激情,準備慷慨赴義時,房門突然被人踹開,厲梅霜大搖大擺走進來,丟下一句。
「你有空多去陪陪若蘭。」
伍藍瞥她一眼,她是不討厭厲若蘭,可自從知道厲梅霜是黑衣人後,她便有些反感,而厲梅霜也懶得在她面前扮和善。
更別提樊沐雲後來告訴她,放在大人房裡的那包東西不是血玉麒麟,而是普通的玉馬,那時樊沐雲正打算給她下套,恰巧厲梅霜過來獻計,說伍藍極其可疑,樊捕頭不可輕信,還主動提了個計謀引她上鉤,所以才有當天與王大人的那場戲。
她狠狠地瞪向厲梅霜,這女人斬了自個兒女兒的情緣不說,還來破壞她跟樊沐雲,不知是吃飽太閒還是心理有問題。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她冷哼一聲。
厲梅霜瞄她一眼,冷然道:「是你欠我的。」
「我什麼時候欠--」
「若不是你失手,胡獻怎會活到現在?」厲梅霜嚴厲地瞪她一眼。「不過二十年工夫,絕影門殺手素質競變得如此低落,實在令人生氣。」
「你在說什麼?什麼叫我失手--」
「蠢豬!」她厲聲打斷她的話。「到現在還不知道怎麼回事?」
她的語氣讓伍藍很不爽。「你要說什麼就說,賣什麼關子?」
厲梅霜冷哼一聲。「武雷,還記得嗎?」
武雷?誰啊?伍藍蹙眉。「巷口賣豆花的老伯?」
劍瞬間出竅,向她掃去,伍藍往後一躍,右腳順勢踢起掛在床邊的刀,神情轉為少見的嚴肅與嚴厲。
「老太婆,以為老娘怕你嗎?」她冷聲道,看在珠寶的分上,她已經寬宏大量不計較了,她竟還來惹她。
「叫誰老太婆?」厲梅霜雙眼進出利光。
「你。」
話語才落,兩人鏗鏗鏘鏘打成一團,從屋內打到屋外,把正在沐浴的樊沐雲都驚動了,他匆忙穿上衣裳,拿起佩劍奔出。
「厲莊主,你深夜來訪,有何指教?」樊沐雲怒聲道。
一見樊沐雲已穿戴整齊,發上臉上還帶著沐浴過後的水氣,伍藍咬牙切齒地望向厲梅霜。奶奶的!一幅美男出浴圖就讓你破壞了!
「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一個教訓。」厲梅霜冷然道。
「教訓?」伍藍瞠大眼。她以為她是誰,莫名其妙。「我才要教訓你,告訴你,我可不是厲若蘭,讓你隨意擺弄。」
厲梅霜正欲再說,樊沐雲不悅道:「我們上次已經說好,所有的事到此為止。」
老實說,他並不欣賞厲梅霜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個性,她不想女兒跟著胡獻在江湖奔波,便弄出了血玉麒麟與劍譜的謠言,引得江湖中人飛蛾撲火。
雖然他並不同情為了血玉麒麟而死的江湖人,他們是利益所趨,被劍譜迷惑,再者江湖處處是險,隨時都有喪命的可能,可這不表示她的做法是對的。
更別說還犧牲了一個無辜的老漢,就因為伍藍怕血,厲梅霜便眼也不眨地殺了一個平民。江湖中人怎麼廝殺他不管,但他覺得做人要有底線,不該仗著武藝傍身,便視人命如草芥。
她殺老丈擾亂伍藍的心志,讓她驚恐害怕,心神大亂,他厭惡此等陰險手段,若非伍藍心志堅強,如今早已身首異處。
「如若你不遵守約定,我也樂於打破我的承諾。」樊沐雲冷聲說道,當初他們說好了,事情到此為止,他與伍藍守口如瓶,不會告訴厲若蘭真相。
厲梅霜冷若寒霜。「敢威脅我?」
「才不怕你,老妖婆。」伍藍氣勢高昂地說。若沒有樊沐雲,她或許會顧忌厲梅霜,可現在她有靠山,才不怕她。
厲梅霜舉劍就刺,樊沐雲出手化去她的招式,雙方你來我往,大戰了十幾回合,卻是不分軒輊,伍藍本想上前幫忙,見樊沐雲還能應付便不去添亂。
「你果然有些本事。」見討不了便宜,厲梅霜也不戀戰,翻身躍上屋頂。「我還會再來。」她瞥向伍藍。「我雖離開絕影門二十年,可與如今當家的幾位都還有交情,你若想脫離絕影門,就來找我。」
伍藍張嘴欲言,她卻轉身飛到另一處屋簷上,飛快消失在視野中。
「誰要去找你?」伍藍皺居。
「她找你說什麼?」樊沐雲問。
「說厲若蘭心情不好,讓我去陪她。」她說道。「她若好好求我一下,我二話不說就去了,偏偏說什麼我欠她的,我什麼時候欠--」
她猛地收口,腦中一道靈光閃過,她不住呢喃。「武雷、武雷……明明聽著耳熟,怎麼就是想不起來?」她用力敲著自己腦袋。
原來是這件事,樊沐雲歎氣,伸手制止她殘害自己的頭顱,「別敲了,越敲越笨就麻煩了。」
「不是,明明好像有聽過--」
「胡獻就是武雷。」他頓了下,才又補充一句。「他是你一年前暗殺的對象,翻天掌武雷。」
伍藍僵在當場,她想起來了,就是那回把刀給弄鈍的……
「他不是掉下懸崖死了嗎?」她驚叫。
當時兩人打得昏天暗地,待她發現時,兩人已來到狹窄的山路旁,她受了兩處傷,武雷也沒有佔到多少便宜,後來她耍了一點小花招,將他打落懸崖,當時她理當下崖確認他的死活,但那時體力不支,待她醒來後,已被趙斌帶回門裡,他們是唯一存活下來的人。
不過趙斌也夠陰險,竟然裝死,果然是經驗豐富的老前輩,等她將武雷打落崖下才從容不迫地現身。
「難怪我一直覺得胡獻好像有哪裡不對,有點眼熟但又陌生,現在想來應該是他的功夫。」
容貌可以用面具蓋過,功夫也能模仿,但當面臨生死關頭時,通常還是會使自己最熟練的武功保命。
那晚在樹林,她覺得胡獻與厲梅霜的功夫都很眼熟,可當時情況危急,她哪有時間細想,後來曉得黑衣人就是厲梅霜,而且曾是絕影門的一員,被這些事分心後,她也忘了這事,沒想到……
「天啊……」伍藍被這消息弄得頭痛。「別跟我說一年前是厲梅霜動用關係,絕影門才派人去殺武雷。」
「這事我沒問過她,但八九不離十。」樊沐雲說道。
她悵然地歎口氣,「所以當時胡獻是想去祝賀厲若蘭十八歲生日的?」想到自己競也在胡獻與厲若蘭之間插了一手,頓時有些難受。
雖然曉得事不關己,她不過是奉命行事,操控這一切的是厲梅霜,可心裡還是悶悶的,難怪胡獻會對自己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而莫魁對自己也如此有敵意。
看穿她的惆悵,樊沐雲說道:「別想太多,就算他去了,依舊不會跟厲若蘭在一塊。」就是因為曉得伍藍可能會介懷,他才沒提這事。
胡獻離去前一晚曾來找他,與他說了來龍去脈--
「明天我就要走了,這些事原本想爛在肚裡,偏又有想找人說的衝動,思來想去也只能來找你,你就聽我發幾句牢騷。」
「胡兄,請說。」
「我原本打算再跟伍藍打一次。」胡獻看著自己些微顫抖的雙手。「但自那次大傷後,武功只剩七成。」
「你怎麼認出她是當年的殺手?」
「在厲家莊發現密室的那一晚,她與莫魁過招時發現的,我們曾生死相搏過,她的刀法我一眼就認出,沒想到是這麼年輕的小姑娘,真是英雄出少年。」他感歎一句,見樊沐雲欲言又止,又道:「放心,我此去不會再踏進洛南城一步,也沒想過要找伍藍拼殺。我雙手沾的血可比她多多了,先前防她是以為她這次的任務是殺掉厲若蘭。」
伍藍是個殺手,他自然以為她是來殺人的,哪曉得是保護厲若蘭。
「除了莫魁,江湖裡再沒人知道我的身份--不對,還有你跟厲梅霜,雖然我能理解那妖婆愛女之心,可還是覺得可恨,把我胡獻想成什麼了?我若要拐她女兒,還會等到現在?」
「她找你說的?」樊沐雲問道。
他搖首。「我認出了她的身形跟眼神,在江湖混了那麼多年,沒點心眼早不知死在哪兒了,只是沒料到一直想我死的人竟然是她。」
「你與厲若蘭--」
「樊捕頭,」胡獻打斷他的話,「我是個粗人,兒女情長之事_向不上心,她跟著我只會吃苦,以後等她老了,會感激我的。」
雖然他說得灑脫,可樊沐雲還是聽到一股落寞,但各人有各人的考慮,他也不再多言。
他拉回漫遊的思緒,溫柔地撫了下她的發。「有厲梅霜在,他們就不可能在一塊兒。」
伍藍一向不是鑽牛角尖的人,師父也提醒過她,在江湖行走,心思細膩才不致遭險,可有時心卻要粗,否則曰久定成心魔。殺手這一行,心思過於纖細的人並不適合。
她感慨地道:「厲梅霜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難怪她說是我欠她的,如果我當時確實殺了胡獻,也不會有接下來這些事,可是她怎麼知道是我……難道我被師門出賣,他們把我的身份洩漏給她……」她越想越氣。「我要回去問個清楚。」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15 07:47:32
尾聲
厲家莊的事告一段落後,她提筆交代原委,透過牙行帶回師門,以前完成任務後她便會乖乖回去,沿途順道遊山玩水,現今有樊沐雲在這兒,她才不想離開。
當他們開始接任務後,弟子要住外頭還是留在門派,絕影門不會多加干涉,畢竟房間就那麼多,每隔兩、三年都有新血進來,要是弟子只進不出,他們才要頭大。
因此只要弟子半年內記得回來抽任務就行,她會一直待在門裡,不過是想省房租與生活費用。
「過陣子等衙門事少一點,我再陪你回去。」有厲梅霜在一旁虎視眈眈,他也不放心。
「好啊、好啊。」伍藍笑得可開心了。
「你還剩一個指定任務,之後就能自選了,對吧?」前兩天,她跟他提過這事。
他不喜歡她處在殺戮,以及隨時可能喪命的危險當中,何況還可能錯殺無辜,慶幸的是絕影門在江湖中名聲不是太壞,不會脅迫一手培養出來的殺手終其一生為其效命,厲梅霜退出後至今活得好好的便是一個證明。
「對。」伍藍輕快地點頭。「以後我們就能雙宿雙飛了。」
他的臉上頓時一陣熱。「又胡言亂語!」
「不對、不對,我們現在就雙宿雙飛了,不用等以後。」伍藍開心地勾著他的手,見他黑髮微濕,身上帶著沐浴過後的清新氣息,不覺心神蕩漾,都是那老妖婆害她計劃落空!她心裡猛地一陣火。
「竟敢壞我好事,老妖婆!」她憤恨道。
樊沐雲原本想訓斥她,聽她說壞了好事,不由納悶道:「什麼好事?還有你為什麼穿著夜行衣?」
糟糕,說漏嘴。「沒有沒有。」她搖頭,忽地一把抱住他,將臉埋在他胸膛上,吃他豆腐。
「你--」樊沐雲讓她的大膽嚇住,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心裡難過。」
「難過?」他想拉出一點距離,沒想她卻抱得死緊。
伍藍聽著他心跳越來越快,以及越發熱燙的身體,心裡樂得不得了,他至今都只讓她牽手,抱一下就臊得不行,她不努力點怎麼行?
「先放開,讓人瞧見了……」
「誰會瞧見?這兒就我們,再說現在滿城的人誰不曉得我們……"
「你還有臉說。」他低頭瞪她。
伍藍卻是笑咪瞇地盯著他發紅的臉頰。
「不是說難過嗎?這會兒又笑成這樣。」他挑眉。
「抱著你我就什麼都好了。」她開心地說。
「你--」
「唉,你別訓我,瞧,今晚月色多好。」
他順勢抬頭望向月亮,伍藍乘機踮腳在他臉頰上親了下。「嘻。」
「你--」
「好了,我不鬧你了,你別推開我。」她死命巴住他。
雖然沒能一睹他的赤裸風情,如今這樣抱著也挺好,感覺他放棄掙扎,直挺挺地讓她抱著,她得意地微笑。
還是前輩說的有理:吾觀男子,皆虛偽作態,好色風流,欲奪其心先攻其身,吾與後輩共勉--
全文完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8-15 07:54:31
後記
淘淘
「絕影門」是書中提到的殺手組織,也是寫書的動機,只是小說完成後卻發現提及它的內容不多,所以在這兒提個梗概。
以前看電視或小說,常發現只要加入某種組織,日後要脫離便會被滅口,在古代,組織則會利用毒藥或蠱控制底下的人。
我那時總會想,難道沒開明一點的組織或門派嗎?
其實只要做好分工,殺手只領任務,不參與門派或組織的內部工作,哪會知道什麼秘密?而且只要經營得好,底下的弟子對組織還是會有向心力。
雖然說殺手不是什麼好職業,更別提隨時會有生命危險,可看武俠小說時發現,不管名門正派或是邪教,底下的人一樣得賣命,好像也沒看到兩派廝殺時有人跑出來說:「弟子進武當乃為學道,非增加殺孽,恕弟子無法出戰。」
在武俠世界中,不管在哪個門派組織好像都挺危險的,常常一言不合就打起來,雖然各門各派理念不同,但其實都得賣命。
絕影門雖然是個殺手組織,但任務範圍很廣,不是只有殺人,弟子要學的東西也五花八門,簡單來說比較像一所學校。設定大致是這樣,因書裡沒提到這些,所以在此做一個背景說明。
若按照計劃,這本該是現代超能力系列的最後一本,但我卡稿了,所以就挪過來先寫伍藍,真不好意思。
寫《姑娘辣翻天》時,過程很愉快,因為伍藍可愛又搞笑,也希望大家會喜歡。
下次聊。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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