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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曳光] 無仙《全文完》 [列印本頁]

作者: 星儚    時間: 2012-8-22 13:29:18     標題: [曳光] 無仙《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懶女人 於 2015-7-30 10:18 編輯

【小說書名】:無仙
【小說作者】:曳光
【作者簡介】:無
【內容簡介】:

請看:一個小道士的征天歷程!讓我們開始一個不同的仙俠夢....

追風萬里行,寂寞看蒼穹;

杯酒千秋去,天外無仙蹤。


作者: 星儚    時間: 2012-8-22 13:30:00

第一卷 風起山澤第一章 玄元觀

斜陽西墜,紅霞漫天,倉庚啼鳴。

延綿的群山之中,暮靄漸沉,山谷晦暝幽深。

一處山峰之上,有淡淡炊煙,裊裊散去。在落霞的餘暉中,一個破舊的院落里,出現一個小小的身影。

“師父……用飯啦……”

一個十來歲的少年人,歡快的穿過庭院。

他一身灰舊的道袍顯得有些大,袖子挽得老高,雙手端著盆白飯。

邁過尺高的門檻,少年奔進一間已顯破敗的大屋子。

門楣上隱現三個斑駁古樸的大字:玄元觀。

屋內迎出來一位的老道士,其面容清臒,灰白的頭髮挽了個道髻,頜下三綹長須。

“師父!嘗嘗弟子煮的白飯,很香啊!”少年眉目靈動,神色中透著一絲頑皮。

老道士長眉聳動了一下,眸光中儘是慈和的笑意。他呵呵輕笑道:“為師山珍海味、粗茶淡飯皆可食得。唯有小一親手煮的飯,才是為師每日必不可少的佳肴!”

叫做小一的少年,聞言后,眉開眼笑。他從懷裡摸出兩隻陶碗,將飯盛上后,隨手又從腰后抽出兩雙竹筷。

師徒二人席地而坐,淡淡的飯香慢慢散開。

看著狼吞虎咽的小一,師父放下手中的碗筷,莞爾笑道:“民者,五穀為養。而我等修道之人,當不食五穀,餐風飲露。須知五穀出百病啊!小一,何不細嚼慢咽呢?別噎著了!”

師父飯量很小,與其說是陪著師父用飯,還不如說是陪著老人家說會兒話。對此,小一早已習以為常,他嘻嘻的笑了一聲,舔了下唇角的飯粒,在嘴裏咂巴著。

又扒拉了一口飯,小一腦袋一歪,目光中露出狡黠的笑意說道:“師父!古人云: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以弟子看來,這白飯還是要多吃一些才好!”

老道士聞言后,哦了一聲,手扶長須略略沉思,恍然笑罵道:“你個臭小子,知其二卻言其一,斷章取義。”隨即神色一正,語氣中不無神往之意,感慨道:“古人亦云:食氣者神明而壽,不食者大道可期啊!”

“師父,看來弟子還是吃肉的好,做個悍勇之士,也能行那俠義之舉。”小一嘿嘿一樂,將話頭岔開。

不知因何事攪動了心思,老道士並未在意小一的話,而是吩咐道:“小一,把我的葫蘆拿過來,還有上次那個……老盧給的腌黃豆。”

“唔……知道了”小一支吾了一聲,放下飯碗,跑了出去。不一會兒,他便一溜煙的跑了回來,手裡還拿著個小巧的酒葫蘆和一個瓦罐。

“好!好!把葫蘆給我,腌黃豆放地上。”

老道士接過酒葫蘆,仰首小呷了一口,滋味深長的輕吁了下,又拿著竹筷伸進瓦罐,夾了顆黃豆扔進嘴裏,美美的咀嚼起來。下巴的鬍子也隨之一顫一顫。

一邊吃著飯一邊瞅著師父那自得其樂的模樣,小一不禁又“嘿嘿”笑出了聲。老道士恍若未知,自顧又呷了一口酒。

小一就著腌黃豆吃著白飯,一會功夫,一碗白飯見底。他又自個盛了一碗,看著師父依然陶醉在酒葫蘆和腌黃豆之間,說道:“師父啊,您老少喝點吧,別一會兒又醉嘍!”。

“唔……沒事兒!師父知道了。”

老道士口裡應著,輕呷不輟。

酒意微醺中,老道士的眼神變得飄忽起來。

小一扒拉一口飯,隨口問道:“師父,您老常言的大道,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啊?”

“呵呵!”

老道士意味深長的笑了一聲。不知因酒味悠長,還是黃豆的味濃。他手扶長須,幽幽答道:“天道不是東西……!?天道是東西?!也不是……咳咳!”

許是被酒嗆到了,或許心神有些迷亂。老道士輕咳了一下后搖了搖頭,有些迷離的目光投向了門外,卻什麼都看不清。是一雙濁眸蒙上了陰翳,還是遠處暮色下的山影重重?

或許是年老神衰,感慨也多了些。喟嘆了一聲后,老道士苦笑了一聲,說道:“天道究竟是什麼,為師苦苦追尋了七十年啊!始終未得窺門徑之機緣啊!於這紅塵中碌碌奔波,終了,一無所成。唉…….”

小一端起碗來,收起了嬉笑的神情,眼珠轉了轉,帶著一分小心說道:“師父,您老又喝多了?”

看著瘦弱而又略顯清秀的弟子,老道士心內頗多欣慰。忽聽此言,一怔,他笑罵道:“你個臭小子,為師哪裡是喝多了,不過,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小一看著師父心情好轉,趁機打趣道:“師父您老人家本事已經很厲害了,以後小一也會像師父一般神武,師祖……祖師應該不會怪責的。”說著,他悄悄的偷瞄了師父一眼。

弟子的心思又怎能瞞過師父。老道士渾不在意的笑道:“你個臭小子就是嘴巴上討巧!”說著,他仰首又抿了口酒。

“這千秋馥為師喝了數十年,還是一如當初的甘醇綿厚,且不失凜冽勁猛。唉!酒還是這酒,為師卻是一天天老去!”

老道士語氣一轉,言語中不無欣慰的說道:“不過,小一卻是一天天長大了,呵呵!”

……

傍晚的山風徐徐的掠過山峰,穿過破舊的玄元觀正殿。

正殿之上那已經辨不清眉目的高大塑像,一如千百年以來的靜穆。兩旁破損的帷幔,隨風緩緩飄動。

殿前,老道士倒臥在蒲團上,美美的發著鼾聲。

一個小小的身影在厚重的暮色里忙碌著。

給師父蓋了層單衣,收拾好了簡陋的食具,小一慢慢退出了玄元觀的正殿。

穿過不大的庭院,他來到玄元觀破損的院牆外邊。一塊平坦的臥牛石,是小一每天喜歡呆的地方。

一掠道袍,手腳並用爬上與其肩膀齊高的臥牛石。

頭枕著手臂,翹著腿,小一靜靜躺了下來。

眼下是五月時節。曦和且夾有一絲野性的山風,吹拂在身上,臉上,很舒服。

一輪明月掛在天梢,月光水銀泄地般傾灑在山頭。溶溶月色之下,玄元觀肅穆而蒼涼。遠處茫茫蕩蕩,遠近山峰影影綽綽。

此處,便是玄元觀所在的千里太平山脈。

臥牛石上,小一喜歡這樣躺著。看著無邊無盡的天空,聽著山間似有似無的蟲鳴獸吟。每到這個時候,他黑黑的眼眸都會顯得愈發的靈動,小臉上都會溢出一絲與年齡不符的安謐與淡然。

自打記事的時候起,小一就跟著現在的師父。師父道號青雲,俗家名字沒聽說過,青雲道長說自己都忘記了。

恐怕是師父不願意說吧!

聽師父說,玄元觀由玄元真人所建,距今已過去一千多年了。

玄元真人一生修道有成。據說,他有上天入地、呼風喚雨之能,是人人仰視的仙人。玄元觀盛世之時,門下弟子眾多,亦是國人聞道朝聖之地。

在二百多歲的時候,玄元真人白日飛升。當時盛景空前,萬眾轟動。玄元真人的後人在玄元觀塑玄元真身,供奉香火,以圖道統的延續。

可不知道什麼原因,玄元真人飛升之後,玄元觀中便再無人得道成仙,其供奉香火日漸零落,門人只好四處謀生。

曾熱鬧喧囂一時的玄元觀,終於如現在這般的門可羅雀。修仙得道也成了一種遙遠的傳說。

師父青雲道長是玄元觀二十代觀主。小一便成為了玄元觀唯一的二十一代門人。青雲道長曾說小一是掌門弟子,也就是下一任觀主的不二人選。於是,重振玄元觀往日榮耀的重任,便落到了十三歲的小一身上。

想到此處,小一不禁嘴角翹起。他才不在乎什麼掌門呢!至於成仙得道?他和普通人一個樣,更多的關於神仙的認知,不過來自茶館話本和鄉村間的演義傳說罷了。

想象中,天上應該有神仙。但心裏卻清楚,他沒見過神仙,自然也不會真的去相信這些傳說。

如今師父已修行數十年了,除了被小一認可的世俗武功與岐黃之術外,他以為師父與成仙得道還相差甚遠。

每日有師父陪伴,有飽飯吃,還可學到師父的本領,豈不是蠻好的?小一每天都是樂呵呵的。

聽師父說,他小一是被師父路上揀來的。

當年青雲道長雲遊四方,追尋天道機緣未果。在他在返回玄元觀的途中,遇到被山匪禍害的村民。重傷瀕死的一對山民夫婦,便將周歲多的小一,託付給了這位好心的道長。

青雲道長也是念及玄元觀後繼無人,便收養了這個可憐的孩子。

十餘年來,老道士也算是含辛茹苦,終把那個孤兒養大。

故此,青雲道長對小一來說,情同再造,恩比父母!

待小一到了五六歲時,青雲道長便把玄元觀所傳悉心相授。

可惜年暮身乏,即便青雲道長一生修鍊,身子也不如以往,加上師徒倆生財無道,日子也過得愈發窘迫起來。無奈之下,老道士也只好經常帶著小一下山。師徒倆在附近鄉縣做些驅鬼辟邪的勾當,以期獲得一些微薄供奉。此外便是為附近山民治傷診病,也能獲取一些米鹽山貨。

日子清苦,對於年幼的小一來說,卻也過得清閑逍遙。

玄元觀的千年歲月,就這麼在如水一般輕淡的日子里,緩緩流逝著。

玄元觀所在山峰被稱作仙人頂,高百丈余,是太平山脈十八峰之一。

仙人頂山勢陡峭,山峰東,西,北三面是刀削般的百丈懸崖。南向是一條下山的路,那是沿山脊所鑿的登山石階。寬約三尺的階梯,如一條長蛇般連通山峰上下。

山頂有二十丈的方圓,建有玄元觀正殿,和十幾間偏房,只是年久失修,成了如今這般情形。

能遮風擋雨的,除了正殿,還有兩三間偏房,是師徒二人煮食就寢的所在。

山腳下有一個石牌坊,是原來玄元觀的山門。

山門附近還有一些殘垣斷壁,似是見證這裏曾存在過的一切……
作者: 星儚    時間: 2012-8-22 13:30:32

第一卷 風起山澤第二章 玄元訣

小一仰躺著,看著月亮漸漸移至頭頂。他坐了起來伸了一下懶腰,意興闌珊。

修鍊玄元訣的時候到了。

小一今年十三歲了,從五歲開始就被師父懵懵懂懂教授了這《玄元訣》。修鍊伊始,他就被師父告誡,要持之以恆加以修習。師父還說這是玄元觀祖訓,《玄元訣》只有掌門和掌門弟子才可授習。雖勤修不輟,卻未發覺這功法有何奇妙之處,不過小一還是遵循著師父的囑咐,就這麼一直練至今日。

八年了,八年了啊!師父常言,持之以恆,大道可期!小一搖搖頭,大道怕是見不著了,持之以恆卻是做到了,足以自傲也!

每日晚睡前,修習一遍玄元口訣,是他必做的功課。

依著師父所授的調息法門,小一靜坐了片刻后,隨即五心向天,雙手疊在腹前,結了個手印,行起功法來。

“……木性金情相合,水升火趨休妄。翩然住世何真形,必持陰符退盡……”

小一嘴裏默念著口訣。《玄元訣》有一千多字,被他背的滾瓜爛熟。口訣拗口生澀難懂,請教師父,青雲子也是不甚了了,何況他老人家也是這般稀里糊塗背誦了一輩子。祖訓有雲,這是成仙得道必由之徑,是玄元觀門下弟子必修功課。沒法子,繼續背唄!

八年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就這麼持之不懈。小一沒感到自己有飄飄欲仙或是其他的不同,卻很少生病。身子雖然看著瘦弱,可是小一自己知道,雙臂兩三百斤的力氣還是有的。在像自己這樣大的孩子里,力氣算不小了吧!

不知這與打坐有沒有干係!或許是小時候被師父用湯藥泡過的緣故呢!

從師父那裡,小一也學了一套玄元劍法和一些輕身練體之術。他自以為武功不錯!

師父還有一本很舊的,有關符籙的老書。那裡面也儘是一些如玄元訣般生澀難懂的口訣和圖畫,被當做小一幼時啟蒙的摹本。人家的孩子啟蒙時都是千字言、說文解字一類的書籍,而可憐的小一則是自打識字起,就與這些鬼畫符為伴。

當小一心生厭倦時,師父就訓誡說,此乃祖師親傳之物,是歷代掌門的觀主信物。言中之意,青雲道長已經把小一當成玄元觀二十一代觀主對待了。

為了師父,也為了玄元觀的將來,小一學會了玄元符籙里的各種口訣與符的畫法,自然也學會了讀書識字。在青雲道長殷切關愛之下,他成了一個小道士。

玄元符籙也是師徒倆謀生的一個手段。師父青雲道長常常被請去畫一些驅邪祈福的符,也不知道靈驗不靈驗。不過,每次看師父畫符時老神在在的樣子,小一自己都相信了,這些符籙應該很有神效!

玄元符籙只是玄元觀掌門信物之一。另外一個是師父從不離身的玉佩,曾給小一看過無數次,讓小一知道那以後就是他的寶貝了。這彷彿是一種鞭策!好像每次青雲道長給小一看的時候,那玉佩都可以給他本人與小一無限的期待一般,那是一種成仙得道的信念!

或者是體念師父的良苦用心,懂事的小一也是每每露出他生性孝順的一面。雖不懂師父為何要如此的執著,他還是將老人家的諄諄教誨銘記心頭。只是,當他看著那個有著雲紋雕飾和玄元字樣的玉佩時,心中還是對此不以為然。他只是擔心,以後師父不在了,自己做這個孤單單的觀主有何意義!

也許是師徒倆的日子過得清苦,也許是仙人頂上的日子清閑,也許是與師父一起在世俗中見過的種種,也許自己只有師父這麼一個親人。等等的原由,使得小一的性子活潑卻不失恬淡,聰慧卻不失狡黠,還有點少年老成的味道。

小一背誦了一遍玄元口訣,行了一遍口訣里的功法,感到身子里一如既往的沒有半分動靜。他抬頭看看天色,估摸著戌時已過,便翻身跳下臥牛石。在月色下,輕盈的像個猴子一般,悄悄的溜回了玄元觀,然後躡手躡腳靠近正殿。

師父依然發著輕勻的鼾聲,身上披的單衣已經滑落到了地上。小一輕手輕腳把單衣重新給師父蓋上,做了個鬼臉,轉身向自己的屋子走去。身後的青雲道長卻睜開睡眼,看著小一離去的身影,老臉上隱隱一絲笑意,雙眼重闔,鼾聲依舊。

玄元觀三間正殿分內外兩廂。外廂居中是祖師塑像,內廂三間是掌門起居之所,現今師徒倆窘迫如斯,師父青雲子只要喝醉了,正殿內隨處可以安歇。對此,小一也早習以為常。

正殿外,西廂還有一間完好的廂房,是師徒倆的灶房。東廂還有兩間,其中的一間就是小一的居所。

小一回到自己的小屋裡,擦著火石點燃油燈。燈油是後山獾子油做的,來自山下獵戶老盧那裡。燈芯是由後山的燈芯草搓制,兩者合在一起做的油燈,無煙且明亮。小屋不大,只有一木榻據東牆置放,上面一竹席,一竹枕,一薄褥子而已。榻旁還有一個木箱,南牆上很搶眼的掛著一柄劍,是師父給小一的,劍名青雲。此劍陪青雲道長几十年了,平時也用不到,留著小一練劍用。師徒倆出門的時候,老道士背著把劍也不好看,便由小一背著,也有個道童的模樣。

蹬掉鞋子,脫掉外衣扔在木箱上,小一躺了下來。也許明天要下山一趟,看看山下盧大叔那裡有沒有好吃的。還有師父的酒快沒了,要不要去十裡外的太平鎮為師父打點酒。胡亂想了一會兒,他就迷糊了起來,隨手扯過褥子,睡了過去。

第二天,天蒙蒙亮,小一尚在夢裡,耳邊就響起熟悉的聲音。

“小一!該練劍了。”

“知道了,師父!”

聽到是師父的聲音,小一嘴裏答應著,揉揉惺忪著睡眼,一骨碌爬了起來。他麻利地穿好衣服,隨手取下牆上掛的寶劍,看到油燈還在明滅搖擺,忙上前吹熄了,打著哈欠走出屋子。

“臭小子,每次都要為師喚你才遲遲醒來。須知勤勉為人生存之本,習武更不可有一日懈怠。”

小一來到院子里,見師父已神清氣爽的立於庭院中,頜下長須飄飄,頗有仙風道骨的氣度。只是師父佯作出一付怒容來,讓他並無畏怯之心,反而多了分親昵之意。

又揉了揉眼睛,小一笑道:“有師父在,弟子又怎會憊懶呢!”

“哼!油嘴滑舌,討打呢!”青雲道長斥責了一句,神色中亦多了一分暖意。

“演練劍法!”

“弟子遵命!”

小一隨即正容躬身答道。

授藝之時,師徒二人皆神情肅整,這也是對師門傳承的一種敬重。

晨曦中,小一棄去劍鞘,右手持劍,左手劍指輕撫劍柄,起手式向師父行禮后,庭院內隨即劍光紛飛。

小一練習這套劍法也有七八年了。《玄元劍法》的前三式是防禦劍法。中五式是防中帶守,守中帶攻。后五式傳說是仙人劍法,只是從未聽說有人練成過。

從第一式無風,到二式無水,三式無峰,四式白猿跳澗,五式回犀望月,六式怪蟒翻身,七式蒼龍入海,八式銀河倒掛,小一劍法流暢,一氣呵成。隨即,他面帶得色的收劍跳出圈外。

青雲道長手扶長須,微微頷首,轉而沉聲說道:“《玄元劍法》十三式,乃玄元祖師所創,為歷代玄元觀鎮觀劍法。劍法雄渾奇絕,從不輕傳,每一式又有五到九般變化,你這八式練的倒也嫻熟。需知劍法一要,真正做到身與劍合,劍與神合,人劍合一,沒有苦功夫是不行的。江湖武功里,百日棍,千日刀,萬日劍,也頗有道理。而我玄元劍法只有苦功夫還不行,須有功法口訣才能相輔相成。只可惜,千年來無人可以參透《玄元訣》中的奧妙,使得我《玄元劍法》空有其表,如同一猛獸沒有了神魂,徒具一副駭人模樣。我師父,也就是你師祖,看到門派凋零,不得已,結合世俗武功心法,創出一套可以加持玄元劍法的內功心法,本欲傳你,只是……”

聽師父說到此處,小一也收起了得意的神情,好奇問道:“只是什麼啊,師父?”

青雲道長說道:“小一,你知道我傳你劍法一共十三式,為什麼后五式不僅你練不成,便是為師也練不成,你知道為什麼嗎?”

“弟子不知,還請師父解惑。”小一俯身說道。

“唉!”

嘆息一聲后,青雲道長沉吟了下,接著說道:“這玄元劍法乃創派祖師所傳一套仙家劍法,輔之玄元口訣,傳言可飛劍禦敵,千里之外取人首級。而這后五式據師門所傳,只有玄元口訣可以施展。故而,不僅僅是你,便是歷代玄元觀門人,包括你師父我,也只是將劍招熟記於胸,用你師祖太一道長的功法也無法施展啊!”

“師父!這玄元劍法莫非真是仙人劍法不成?”

撲閃著眼睛,小一一臉儘是狐疑的神色。也難怪小一滿腹的質疑,師父曾無數次提到玄元觀的來由,也曾將仙人一事常常掛著嘴邊,可他始終以為,所謂的仙人太過飄渺,打心底是不信這些的。可今兒師父言之鑿鑿的表明,自己每天練的竟然是仙人的劍法,而眼下玄元觀的窘境……

好似洞悉了小一的心思,青雲道長接著說道:“仙人劍法又如何?就是給你仙家寶貝又能怎樣,你會用嗎?當年門派勢弱時,劍法被江湖中人所窺視,也曾流傳出去。可沒有相應的功法,劍法根本徒有其表,漸漸的也沒人在意這套劍法了。我師父太一道長為了師門不至於沒落下去,也是為後人安身立命著想,這才窮極三十年的工夫創出一套內功心法,使得這玄元劍法勉強有了十之一二的威力。”

聽到了這兒,小一失望的垂下了頭。十之一二的威力有什麼用呢?根本與江湖上的高手沒法比啊!

“哼,且莫小瞧了這套劍法,哪怕是原有劍法一成的威力,也不是世俗江湖武功可以小覷的。”

見小一心不在焉的模樣,青雲道長面露怒容,沉聲呵斥道。

師父要生氣了!小一忙將劍交付左手,撓撓頭笑道:“師父所言極是!您老放心,我一定好好的練這套劍法,將這套劍法練到二成。不!師父,我一定練到劍法的十成。”

“臭小子,你練到一成我就心滿意足了。”

青雲道長臉色轉緩,溫聲說道:“這也是一直沒傳授你其他功法的一個緣故。為師只想你修鍊玄元口訣會有收穫,可是這多年來,想必也是……”

看著師父失意的神情,小一惶然低頭喃喃道:“都是小一無能,都八年了,這《玄元訣》還是沒練成一點兒。”

言罷,他走至近前,扯著師父衣袖,仰著到了師父肩膀的小臉,神色堅毅的說道:“師父,小一會一直伴隨在師父左右,終有一天會把這口訣練成給師父看的。”

唉!許是自己太過偏執了,又何必將自己一生的執著與失落,強加於這麼個年幼的孩子身上呢?看著弟子稚氣的臉上,眉目之間已有英氣初顯,青雲道長憐愛的撫著小一的腦袋,溫和的笑道:“傻孩子,師父已是快百歲的人了,你還小,又怎能永久陪著師父呢?”

“師父定會長生不老的。”

“哈哈哈哈!”

“百歲光陰隨緣過,萬事蹉跎一場夢!為師尋道一生,可惜機緣不夠,然逍遙一生,晚年有小一陪伴,快哉!樂哉!”

通達與不羈的笑聲,在晨曦下的玄元觀中響起。

“小一,收拾一下,待會兒與為師下山一趟。太平鎮吳掌櫃的孫女今天滿月,咱師徒倆去討杯水酒喝。”
作者: 星儚    時間: 2012-8-22 13:31:05

第一卷 風起山澤第三章 太平鎮

太平山以南三十里處,有一集鎮,名為太平鎮。

鎮子不算小,有幾百戶人家。兩條街道十字交叉穿過太平鎮,鎮中心即為十字街。十字街東北向便是千秋馥酒坊,這是家百年老店,所釀老酒千秋馥遠近馳名。

今日,酒坊吳掌櫃孫女滿月,鎮上前來慶賀的人不少,千秋馥酒坊臨街一溜兒門臉上都是披掛紅綢,門前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喜慶瀰漫著整個十字街。

千秋馥酒坊前店后居,前面一排八間門臉,後面是三進的庭院。一進的大院子里擺滿了方桌椅凳,與大門外一樣披紅掛彩。酒坊的夥計和隔壁太平酒樓的廚子,正在忙裡忙外張羅著酒席。

酒坊門前站著一位矮胖的中年人,其面色紅潤,唇上留著短須,有四五十歲的年紀,一身褐色錦袍裹在身上,隨著身子走動,好似渾身上下的肥肉都直哆嗦。這就是酒坊的主人,吳德貴吳掌櫃。

吳掌櫃站在酒坊面前,不停的拱著手,面帶笑容,迎接著前來的客人,不過他笑容有點兒僵硬。

天近午時,天平鎮北邊大街上搖搖晃晃走來一老一小倆道士。前面的老道士昂首挺胸,背負著雙手,頜下三綹長須隨風輕拂。後面的小道士亦步亦趨,肩後背著柄長劍,垂著雙手,寬大袖袍前後一搖一擺。

此二人正是青雲道長和小一。

三十里路不遠不近的,師徒倆慢慢悠悠,不緊不慢的也走了近兩個時辰。

春深時分,快近正午的陽光曬在身上有點兒燥熱。師徒倆一大早便趕路,至此時水米未進。師父還好,依然八字步輕快自如,風塵不驚的樣子。小一卻已是汗流滿面,肚子咕咕叫了好一會了。

“總算到了啊!”

小一緊跟兩步,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自言自語道。

也來過太平鎮無數次了,小一對兩旁街景無動於衷,滿腦袋都是香甜的果子以及大魚大肉了。

師父沒理他,從小到現在的許多時候里,小一與師父都是這般長途行走,穿街過巷。如此,小一也習慣了,不過還是年齡小的緣故,與師父也從不見外,渴了餓了隨口就會叫出來,師父也見怪不怪,有意無意般打熬著小一的筋骨。

北街不長,轉眼二人就到了千秋馥酒坊前。吳掌櫃見了,忙趨前緊走兩步,原先僵硬的笑容也鬆弛了下來,眉眼帶笑,拱手道:“哎呀!道長可來了,有失遠迎啊”

青雲道長的老臉上也露出矜持的笑容,拱手回了一禮。“吳掌櫃無須客氣,老道答應過的,一定會來喝這杯水酒的”

“多謝道長!快,快裏面請!呵呵!小一道長個子高了不少。快!也一同請!”吳掌櫃忙側身讓過,對著小一也笑容滿面點了點,伸手向院內邀請著。

小一笑嘻嘻的對吳掌櫃抱拳道:“老掌櫃的大喜!”便緊隨著師父向院內走去。

院內二三十張方桌旁都坐滿了人,人們互相在寒暄著,整個院子熱鬧非凡。師徒二人被吳掌櫃引到主桌旁的左手客席上,安排二人落座,便又忙著前面招呼客人。

小一與師父坐的桌子沒別人,桌子上早早安排了茶盞果點。小一陪著師父一起喝了杯茶,就迫不及待的抓起桌子上的果子糕點往嘴裏塞了起來。

不一會兒,一盤果子兩盞茶落肚,小一才覺得肚子的餓蟲不叫了,肚子也舒服許多,這才顧得上看了身旁正襟端坐的師父一眼,又笑嘻嘻的瞪著一雙黑溜溜的眼珠子,好奇的打量著庭院。

院內坐的都是吳掌櫃的親朋好友以及街坊鄰居,都在喝水聊天等候著吉時的到來。

小一東一眼西一眼亂瞅著,見吳掌櫃從前面引來二人。一位身著紅衣的女子,十七八歲的年紀,身材高挑,柳眉鳳目,很俊俏的模樣,只是這個女子眉目間隱帶一絲憂色。後面是一位年輕男子,二十齣頭的年紀,濃眉大眼,神情剛毅,身材高大威武,一身的窄袖束腰打扮。這兩位應是身懷武功之人。

“二位這邊請!”

吳掌櫃將二人領到小一師徒的桌前,向青雲道長及小一拱了拱手道:”道長,這兩位是本鎮太平鏢局的袁大小姐和車鏢頭”回頭又對兩位年輕人介紹道:“這是玄元觀的青雲道長和小一道長。”

聽到吳掌櫃介紹,兩位年輕人忙拱手行禮,齊聲道:“太平鏢局袁鳳鳴,車海見過二位道長”

青雲子穩坐不動,手捋了一下鬍鬚,端詳了袁小姐一眼,點了點頭,道:“太平鏢局的……唔!是袁萬章的女兒吧?都長這樣大了,好,都坐吧!”

袁鳳鳴俏眉一皺,看了旁邊的車海一眼,二人互換了個眼神。玄元觀青雲道長的大名,在太平鎮沒幾個人不知道的,而對方在自己幼時見過自己,並認識太平鏢局的總鏢頭也不奇怪。

小一見師父倚老賣老的模樣,忙站起來,拱手道:“玄元觀林一見過哥哥,姐姐,哥哥姐姐快請坐。”

袁鳳鳴這才注意到青雲道長旁邊一個小道士,見其不過是一個孩子,卻做出一本正經的大人模樣,她不禁露出了笑容,頷首說道:“謝過小道長了”隨即坐在青雲道長一旁,而車海大大咧咧坐在小一身旁,手掌便拍了過來。

“謝謝小兄弟啊!”

“哎呦,大哥手好重啊!”小一感覺肩頭像碰了個鐵秤砣,不禁肩膀一歪呲牙怪叫道。

“師兄!手上別沒輕沒重的。”旁邊的袁鳳鳴出聲提醒道。

“呵呵!呵呵!對不住了小兄弟,我可不是有意的。”

車海咧嘴憨笑道,抬手又向小一肩頭落去,突然想起什麼,忙又縮了回來。

看著車海憨厚直爽的模樣,小一感覺親近,便打趣道:“車大哥武功一定很高吧!你這手跟鐵餅似的,沒人敢與你交手的。嘿嘿!”

沒想到車海剛欲拍胸自誇,抬頭看了師妹袁鳳鳴一眼,神情一黯,嗓門一下子低了許多,輕聲道:“看小兄弟的模樣,應該也懂得武功的,我這點微末功夫,與江湖一流高手差的遠呢!”

袁鳳鳴見師兄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的習性,許是想到了什麼心事,也不禁微嘆一聲。

看師父一聲不吭,袁鳳鳴與車海又低頭嘆氣,心生狐疑卻又不好開口詢問,小一便也改成悶葫蘆,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

同樣一身褐袍,二十多歲,個子不高,一副精明強幹模樣,在四處招呼客人的,是吳掌櫃的兒子,吳亨。

那個帶著幾個夥計安排菜肴的,應是太平酒樓的賬房梅老頭。

一身白衣,手持摺扇搖頭晃腦的是太平酒樓的少東家,梅中文。

與梅公子一桌的是太平鎮上的錢莊和茶莊幾位掌櫃的。

幾位圍著梅公子在說話,院內人聲噪雜,也不知道他們聊些什麼,時不時還扭頭偷偷看向小一這一桌。小一察覺到他們不是在看自己與師父,而是將目光落在了袁鳳鳴和車海二人的身上。只是二人兀自呆坐,對周遭的情形渾不在意。

吉時已到,大門外喜鞭炸響,酒宴開始。一時間,庭院內觥籌交錯,熱鬧起來。

小一也甩開腮幫子開吃起來,青雲道長則是自斟自飲,一口酒一口菜不停吃著。青雲道長雖是葷素不忌,可平時也只能有啥吃啥。如今難得有好吃的,師徒二人也趁機解解饞,見啥吃啥。

車海只是悶頭喝酒,袁鳳鳴則是端著酒杯,小口啜飲。這兩位不知在沉思什麼,一桌四人,只有青雲道長師徒倆旁若無人般,吃喝的爽快。

正低頭捧著一個豬肘子發狠的小一,聽到一片賀喜聲,忙抬起頭來。

見是一個中年婦人懷裡抱個襁褓里的嬰兒步入庭院。眾人起身圍成一團,爭相瞧看著。小一扭頭看看師父,見其早已回歸早先的正襟危坐的模樣。師父雖好酒卻食量不大,應該酒足飯飽了。袁鳳鳴和車海也放下杯盞,面向慶賀的人群。

一群人在吳掌櫃引領下向小一這桌走來。

“青雲道長,這是我滿月的孫女,請您老給看看。”

吳掌櫃拱手行禮后,忙不迭的引自己的老伴懷抱著嬰兒走向青雲道長。袁鳳鳴和車海也忙起身讓開,小一見機跳了起來,站立在師父身後。

“吳掌櫃勿憂!讓老道來瞧瞧。”

青雲道長慢慢站起身來,俯身仔細盯著嬰兒看了一會,然後眉頭一展,笑呵呵對著吳掌櫃說道:“呵呵!無妨!先前路過太平鎮,吳掌櫃曾詢問過老道,貴孫女不足月,身體孱弱,老道說滿月時來,會給吳掌櫃一個太平保命、延康壽的法子。而此時,老道已然來了,還請吳掌櫃和諸位親鄰稍安勿躁。”

“吳掌櫃,還請筆墨伺候,另,備齊上好硃砂,黃紙。”青雲道長輕捋鬍鬚,昂然說道。

小一也伸長脖子瞅了那襁褓中一眼,見一小小的人兒滿臉細紅色的皺紋,緊閉著眼睛。不由得心裏暗道,這小孩兒可真丑。

吳掌櫃忙讓下人準備,轉眼工夫,一個方几和筆墨硃砂等物送到面前。青雲道長一手輕挽袍袖,一手三根手指捻起毛筆,凝神定氣,筆沾硃砂,口裡默念有詞,筆下龍飛鳳舞的在黃紙上畫了三道符。然後他又捻起另外一隻筆,略作沉思,開了個藥方,並將符與藥方交付吳掌櫃說道:“這三道符分別為:祛風符,可避風去邪;三陽開泰符,襁褓小兒性陰,須祛陰扶陽;平安符,自有趨吉祈福之效。三符隨身佩帶,另有一副浴身湯,二十味草藥與沸水熬湯,每日與小兒沐浴,自有補氣血和強身健體之功效。”

吳掌櫃聽言,喜出望外,忙不停躬身行禮答謝,吳掌櫃夫人與吳亨也是一臉喜色。圍觀的眾人嘖嘖稱讚,交頭接耳紛紛頌揚老神仙的功德。小一也是一臉的傲然,惟有青雲道長本人神色從容。

“多謝道長!多謝道長!有道長出手診治在下孫女,是吳某全家之幸。快!吳亨啊!給道長送上禮金。”

“呵呵!免了!吳掌櫃多禮了!這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青雲道長微微搖頭說道。

“這怎麼行呢?”吳掌櫃著急道。

“行了!吳掌櫃,無須客套。兩壇酒與剩下硃砂黃紙送於老道即可。我師徒已酒足飯飽,這就回山了。”青雲道長不容置疑的說道。

“如此也罷!吳某聽道長的,快搬兩壇窖藏老酒與道長帶走,車馬伺候著!”

吳掌櫃連忙招呼手下人忙活起來。

小一與師父走出酒坊門外,見一馬車已經停在門口。

師徒二人辭別送客的吳掌櫃父子,小一便攙扶師父坐上馬車,自己則跳上車頭,與趕車的車把式並坐。他心中暗喜,回去不要步行了,還能坐在馬車上看風景。

趕車的是位敦厚老實的中年漢子,趕著匹老馬。看著活潑好動的小道士笑嘻嘻與自己坐在一起,他咧嘴笑了笑,算是打了聲招呼,便揚鞭啟程。

車軲轆緩緩轉動,小一舒服的打著飽嗝,靠在馬車廂壁上向兩旁張望。

車子還沒出十字街北街的街口,車後傳來一聲嬌喊:“道長慢走……”
作者: 星儚    時間: 2012-8-22 13:31:31

第一卷 風起山澤第四章 太平鏢局

小一聽聲音有些耳熟,便讓車夫停車。他跳下車來一看,是袁鳳鳴與車海急匆匆從後面趕來。

心中有些不解,小一暗道,這兩人有什麼事呢?他走向車尾向車廂內的師父稟告了一聲。

袁鳳鳴一臉的歉意,對著車內的青雲道長施禮道:“方才酒宴之上人多嘴雜,不好詳表,故在此攔下道長車駕,請道長海涵!”

青雲道長看了一眼滿臉急切的袁鳳鳴,溫和說道:“無妨的,姑娘有什麼事情請直說。”

“這裏……請恕小女子冒昧,不知能不能請道長移步到太平鏢局說話?”神色有些不安,袁鳳鳴語氣中帶著遲疑。

青雲道長打量了對方一眼,頷首道:“請前面帶路。”

沒想到青雲道長這樣好說話,袁鳳鳴立刻驚喜答道:“好的!多謝道長了!請隨我來。”

袁鳳鳴身後的車海也是面露喜色,狠狠的搓了搓雙手,大聲對車夫喊道:“知道太平鏢局吧?把車子趕過去。”

“呵呵!太平鎮三歲小兒也知曉鏢局的大門。車鏢頭放心好了”車夫爽快的應了一聲。

看著這一切,小一心裏也愈發好奇起來。他重新坐在車頭,與車夫一起趕著馬車載著師父,跟著袁鳳鳴和車海一起向太平鏢局走去。

太平鏢局坐落在十字街的西頭路北。

鏢局的門兩旁,一對石獅子怒目圓睜,挑梁飛檐的正屋下,是太平鏢局四個金色大字。門前立著根三四丈高的旗杆,旗杆的頂端,飄揚著紅底金字、黑色火焰鎏邊的太平鏢旗。尺高門檻旁還有兩面石鼓以及拴馬樁,整個鏢局透著威武和氣派。

車到門前,袁鳳鳴和車海上前要攙扶青雲道長下車,沒想到青雲道長拂手推開二人,自己個兒健步跳下車廂。看得小一在後面偷笑,師父只會讓我一人攙扶的。他又暗自得意起來。

鏢局大門洞開,裏面大步迎出一位壯實的中年漢子,滿面虯髯,氣勢不凡。

袁鳳鳴和車海上前行禮。

“見過叔父!見過副總鏢頭!”

原來這位是袁鳳鳴的叔父,鏢局副總鏢頭,袁萬武。

袁萬武見到青雲道長和小一兩位道士,神色稍怔了下,將目光移向了袁鳳鳴。後者忙附耳過去小聲說了幾句。

袁萬武隨即一副恍然狀,忙握拳行禮,聲音洪亮道:“青雲道長本是稀客,故袁某詫異,怕禮數不周。才聞鳳鳴此般一說,袁某在此先謝過道長了!”

聽著這一番說道,顯然這袁萬武雖外表粗魯,可內心也不失機敏。

青雲道長輕輕搖了搖頭,說道:“副總鏢頭,無須客套!老道被袁姑娘請來,也不知所以然的。”

“好說!好說!道長快請裏面用茶。”袁萬武忙道。

小一與師父和袁鳳鳴一行來到鏢局客廳。客廳正對著一進庭院,院子寬大敞亮,卻是空蕩蕩的沒什麼人。院子的兩旁分別擺放著一些兵器、石鎖一類的東西。看來這個院子也是鏢局的練武場。頭一次進鏢局,小一的目光中透著好奇。

袁萬武引青雲道長師徒倆坐到客位,待袁鳳鳴給二人奉上茶盞后,他示意車海、袁鳳鳴二人一旁坐下,便向師徒二人又握拳行禮道:“事情是這樣的……”

原來太平鏢局雖坐落在偏僻的太平鎮,卻是四平縣最大的鏢局,旗下鏢師眾多,在四平縣各個鄉鎮都有堂口。四平縣各個鄉鎮貴重財物以及人員書信往來,大都由鏢局承擔。也就是說鏢局不但承擔走鏢,也有點車馬行或者郵驛的意思。鏢局生意很紅火,且與其他州城大縣的鏢局也有往來,可以做到貨通天下,財達四海。這也是鏢局通用的一種運營手段。

上個月,鏢局接到州城秦城鏢局的一單生意,是轉運一批貨物經過四平縣。只要太平鏢局將貨物平安護送經過四平縣,爾後轉運到晉城的龍城鏢局手裡即可。沒想到的是。三天前,鏢局護送貨物經過靠近太平山脈西百里處的黑風口時,出了意外。

黑風口盤踞著一夥山賊,有一二百人左右。這伙賊人在頭領劉一刀的帶領下,幾十年來禍害四方。官府圍剿幾次,可是劉一刀陰險狡詐,官兵勢來,便退入太平山脈躲藏,官兵勢去,這伙人又出來佔領黑風口,繼續為非作歹。

黑風口地處四平縣幾個鎮子的交界處,屬來往客商的行走要道。太平鏢局走鏢至此從未出過意外,每次及時打點,山賊也就睜隻眼閉隻眼,放鏢隊過去。不然拼個兩敗俱傷,是雙方都不願見到的。

由於鏢局生意紅火,一時半會兒鏢師調配不暇,已經幾年不走鏢的袁總鏢頭便親自出馬,帶著手下走了這趟鏢。可萬萬沒想到,常年打雁,還是被雁啄了眼。

當鏢隊經過黑風口,隨隊的鏢師給攔路的山賊奉上買路錢時,山上以及路邊草叢里突然暗器弓箭齊發,鏢隊猝不及防,傷亡慘重。

怒火勃發的袁萬章,手持環背砍山刀向前廝殺。不料一個蒙面人突然竄出,一掌擊中袁萬章胸口,當時袁萬章口吐鮮血栽倒在地,但倒地之前也使出了一記甩手刀。蒙面人一擊得手後有點輕敵,沒料到袁萬章的大刀會脫手,被厚重的砍山刀砍中腰腹。

隨隊鏢師看總鏢頭重傷,山賊也被袁萬章一記甩手刀震懾,隨即趁亂棄鏢,搶了總鏢頭袁萬章便逃了回來。

袁萬章渾身是血的被抬回了鏢局時,鏢局免不了一場忙亂。袁鳳鳴忙一邊派人召回叔叔袁萬武和大師兄車海,一邊讓鏢局的大夫給父親醫治。好在鏢局大夫醫治刀傷倒也拿手,袁萬章性命保住了,卻始終昏迷不醒。

可屋漏便遭連陰雨,也就是常言所說的禍不單行。隨鏢的貨主逃離黑風口后也找上門來。還有龍城鏢局那邊怎麼交代,如此下去,整個鏢局都亂了套。

當千秋馥酒坊送來孫女滿月酒的請柬時,袁鳳鳴本不想去。一家人圍在一起,干著急也不是個法子。經叔叔袁萬武勸說,袁鳳鳴便讓車海陪著自己去走一趟,卻未想到在酒宴之上遇到了青雲道長。袁鳳鳴見對方好似認識自己,好像也曾聽父親提起過,三十裡外的玄元觀中,有位奇人青雲道長。後來又當場見證了道長神仙般的鬼畫符,她便對青雲道長能治好父親抱有了很大的期望。

酒宴上人多,袁鳳鳴不好開口,才尾隨青雲道長師徒,並把二人邀請來鏢局,見叔叔不知情,袁鳳鳴便匆匆說明了原委。袁萬武立刻明白了一切,便將這裏面前後所發生的事情,粗略的敘說了一番。

一旁聽了袁萬武如此這般一番解說,小一也是很滿足了一下酒宴上留下的好奇心。

袁萬武道:“事先沒有稟明道長,請道長海涵!不知道長可否為我兄長診治一番?”

青雲道長點了點頭,沉吟了一下,說道:“可以幫到總鏢頭,老道自不會袖手旁觀。可老道一生雲遊四方,算得上經多見廣,也略通岐黃之術,只是沒親自探視總鏢頭傷勢,老道也不敢妄言啊。”

袁萬武驚喜起身,對著青雲道長深深一揖。

“如此便好!只要老道長肯出手施救,便是對袁家,對太平鏢局的莫大恩惠,袁某這裏先謝過老道長了!”

青雲道長緩緩站起身來,抬手虛扶了一下,沉聲說道:“副總鏢頭不必如此,總鏢頭何在?可否帶老道前去探視?”

袁鳳鳴先自驚喜起來,她甜聲道:“老道長請隨我來。”

袁鳳鳴前面帶路,青雲道長,小一,袁萬武和車海跟隨其後,來到二進的一個院落。只見院子里站滿了人,一個個體態魁梧,神情彪悍,卻又面帶焦慮。見到袁鳳鳴一行的到來,這伙人忙閃開,讓出了門前過道。

一行人走至屋內,見一方床榻之上,躺著一粗壯的中年漢子,滿面重髯,面色赤紅,雙目緊閉。床頭坐著位中年婦人,正垂首低聲抽泣。聞得動靜后,婦人抬起頭來看著眾人,面露詫然。眼前這些人中,除了她熟識的以外,還有一鬢髮灰白的蒼老道士和其身後縮頭縮腦的小道童。

袁鳳鳴上前輕挽著婦人的手臂,低聲道:“娘親!勿恐慌!這是玄元觀的青雲道長,前來為爹爹診視傷勢的。”

袁鳳鳴的母親聞言,忙輕拭面頰上的淚痕,起身對青雲道長襝衽一禮,帶著哭音道:“原來是青雲道長,許久未見,怪小婦人眼拙沒有認出來。有勞道長了,小婦人給道長見禮!”

青雲道長頷首致意,便向床上昏迷不醒的袁萬章看去。老道沉吟一會,便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伸出兩根手指,輕搭袁萬章的腕脈,闔目不語。

小一背著寶劍也緊緊站立在青雲道長身後,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切。屋子里的人都沉聲閉氣不敢出聲。彷彿過了很久,青雲道長睜開了眼睛。大伙兒都急切的盯著老道士。青雲道長環顧了四周圍立著的眾人,鬆開搭脈的手指,扶須說道:“無須擔憂!總鏢頭被剛勁掌力傷及臟腑,好在救治及時用藥得當,現性命無礙!”

頓了一下,青雲道長接著說道:“總鏢頭面色赤黑,為肺經滯塞的緣故。而昏迷不醒為氣血淤積於胸,氣息不暢所致。如不及時救治,任總鏢頭昏睡下去,會再也醒不過來的。”

“啊!那可如何是好!還請老道長施救!”袁鳳鳴的母親聞言,眼淚立即落了下來。袁鳳鳴的眼睛也是紅紅的,周圍眾人都是一副焦急的神情。

青雲道長淡然一笑,說道:“無妨!有老道在,請諸位稍安勿躁!”

小一在師父身後,也為師父的話替眾人開心。跟隨師父這麼些年,他知道師父醫道高明,並非他本人說的略通岐黃之道,而是比一般的大夫都要強許多。師父教小一從不藏私,對於醫道,小一也跟著師父學了多年。對總鏢頭的病症,小一也有自己的一些見解,他相信師父可以將袁萬章醫醒過來。

“把總鏢頭上衣褪掉,扶坐起來。”青雲道長吩咐道。

車海與袁萬武忙上前幫忙,將袁萬章上衣脫去,依著青雲道長吩咐,扶其盤腿側坐床榻之上。

“為老道騰出一點施展的地方”青雲道長繼續吩咐道。

眾人忙往後退了幾步,小一也忙退後與眾人站在一起。

青雲道長左手背後,伸出右手二指做成劍指,屏氣凝神片刻,突然閃電般出手,劍指如蝴蝶般飛舞,飛快點向袁萬章前胸後背各處要穴。

小一瞪大眼睛,看的清楚,師父施展的點穴手法明明是玄元劍法,玄元劍法可以用劍指在方寸之地施展,迅如閃電,輕如柳煙。師父點的穴位,都是小一所知曉的疏通脈絡的部位,他內心約有一絲明悟。

隨著青雲道長手法加快,眾人看到袁萬章面色愈加赤紅起來。

青雲道長手勢一頓,右手劍指變掌,暗運內勁,輕輕拍向袁萬章後背肺俞穴的所在,只見袁萬章眼睛剎那猛睜,張口噴出一口淤血來。

“啊!夫君醒了!”

“爹爹!”

“大哥!”

“師父!”

眾人眼見袁萬章醒轉,驚喜莫名,急圍上去,扶住袁萬章輕輕躺下,並拿來衣物為袁萬章蓋在身上。

“咳咳!你們都在?我昏睡了……幾日?”

袁萬章神色虛弱的看著面前的親人,聲音斷續問道。

袁鳳鳴帶著喜悅答道:“爹爹!您都昏睡三日了,讓娘親和鏢局的人擔心壞了。幸虧有了青雲道長出手醫治,爹爹才醒轉過來。”她說著閃過身來,讓袁萬章看到床前站立的青雲道長和小一。

青雲道長對著醒來的袁萬章微微頷首道:

“總鏢頭醒來就好,我為你開了調補的方子,將養一段時日就會慢慢痊癒的。”

“許久沒見道長了!咳咳!此次袁某多虧了道長救治!咳咳!多年前就得道長恩惠,道長於我袁家可謂恩重如山啊!道長以後但有差遣,袁某義不容辭!咳咳……咳咳!”

小一聞言后暗自猜測,這袁萬章應是多年前就被師父救治過。回頭要問問師父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總鏢頭不必如此,可以幫得到總鏢頭,也是一件幸事!好在總鏢頭已無大礙,還是安心養傷為要。”

青雲道長囑咐了一句后,隨即要來紙筆,開了副溫補的方子,並告誡袁夫人,切忌虎狼之葯,武人內傷還是慢功夫調治才能標本兼治。然後帶著小一婉辭鏢局眾人的挽留,坐上馬車,往玄元觀趕去。

天已過午,小一坐在車頭,想著車廂內的師父和一堆包裹,心裏樂開了花。千秋馥酒坊吳掌櫃不僅送了兩壇酒,還有一袋粳米和鹽巴,外加一條火腿和半塊臘肉。鏢局送的包裹里,除了幾件新衣新鞋子,還硬塞了百兩紋銀在裡頭。師父是個施恩不圖報的人,可這些也是師徒倆維持生計的必需之物。

小一開心的是,以後很長的日子里,師徒倆的吃喝不愁了。

“哈哈!”想到此處,小一不禁樂出了聲來……

作者: 星儚    時間: 2012-8-22 13:32:03

第一卷 風起山澤第五章 夜色

夜,玄元觀。

師徒倆用罷了晚飯,小一給師父的屋內點亮油燈,

青雲道長的屋子在大殿後面,裏面同樣簡陋。他在榻上闔目趺坐。

小一湊到跟前,尋了個蒲團坐到了師父的對面。

“師父!我記得咱玄元觀沒有點穴的功夫啊!難道玄元劍法也可以用在點穴上面?”

“哦!小一也看出來了?”長眉聳動了下,青雲道長睜開眼睛,含笑反問了一句。

“嘿嘿!那是!您老也不看看小一是誰。小一是師父的好弟子,還是玄元觀二十一代觀主呢!”趁著師父興緻不錯,小一忙乖巧的說道。

“呵呵!你個臭小子,頑皮!”青雲道長也綻開了笑容,一改往日人前寡言少語的高人模樣。

小一知道,只要師徒二人單獨在一起,師父性子很溫和,很隨意。有時候還與小一鬥鬥嘴說說笑話,全無往日的威嚴。只有師父不說話的時候,那蒼老的容顏與孤沉的神態,挺拔的身軀與內蘊的眼神,才會讓小一感到這個時候的師父,是一棵樹,是一棵山頂的蒼柏,孤單,卻又歷經滄桑。而這棵樹,就是小一在這世間唯一的依靠。

看著小一探尋專註的目光,青雲道長很欣慰。他知道小一天資聰穎,質樸淳厚。小小的年紀跟著自己吃了不少的苦,卻不改良善本性。雖有點頑皮好動,可這些對於一個年僅十三歲的孩子來說,再也平常不過。把玄元觀的以後寄託給這樣一個孩子,青雲道長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苦澀與無奈。

自己把小一養大,未必沒有其他的緣故。而十幾年以來,兩人雖長幼相距甚大,這種如同父子一般的親情,卻是事實存在的。這也是讓青雲道長老懷甚慰的地方。只是如今一生修道無成,壽元卻一天天耗盡,說沒有遺憾是假的。追尋一生的夢想又怎麼輕易拋棄呢?

可現在青雲子還有一個心願,就是把自己一生所知所學盡可能傳授給小一,也讓小一以後的路好走一些。無論玄元觀以後會怎樣,無論小一以後走怎樣的一條路,起碼在自己離開這兒的時候,為小一的將來少一些擔心,而多一些祈盼!

看著師父又沉思不語,小一靠近師父,輕輕扯著師父的袍袖,歪著頭,道:“師父,給小一說說唄!”

“呵呵!人老了便是如此。師父又走神了!好!師父今晚就多給小一說說。”青雲子摸了摸小一的腦袋說道。小一懂事的沒再吭聲,靜待著師父開口。

“為師並非如你這般幼年修道。當年遇到四處雲遊的你師祖,也就是我師父太一道長的時候,我都二十歲了。他老人家武功很高,在江湖中卻名聲不顯,因他根本無意紅塵中的名利追逐,加上玄元觀已經沒落,知道他的人更少。老人家雲遊商朝萬里疆域,四處尋師訪道,期望得到成仙得道的無上法門……嗯?”

青雲道長停頓了下來,見小一正做撓首狀,恍然笑道:“別急,聽為師慢慢說啊!”

“嗯!小一知道的,師父接著說啊!”小一乖覺的應道。

“當年我與你一樣的好奇,不相信有成仙之說。而你師祖告訴我說,他曾有緣在商朝以東,那萬里之遙的大海邊,見過天空中御劍飛馳的仙人。你師祖認定這是一場大機緣,便苦苦相求,讓仙人收他為徒,誰知仙人告訴他,他也不是仙人。”

說到此處,青雲道長又作沉思狀,卻是斜睨著小一。小一被師父逗引的眼睛睜得老大,他忙對師父吐了吐舌頭,佯作了個鬼臉。青雲道長這才莞爾一笑后,手捻著長須,接著說道:

“這位仙人說,他只是一位修仙者,並不是真正的仙人。而這個世間也沒仙人存在。你師祖鐵了心的要拜他為師,以便求得修仙之道。而此人卻說你師祖沒有仙根,因而無此機緣。你師祖又問什麼是仙根。此人說天地混沌,生陰陽而分五行,身有五行先天之根則為仙根,不過有仙根之人,萬萬人未必有一。此人回答完你師祖的話后,就御劍而去。”

“那是御劍飛行啊!如鳥兒一般沒有拘束……”

青雲子手捻著鬍鬚,眼神眺望燈火閃動處,有跳動的光芒在眸中閃爍。寂靜的玄元觀中,只有他低沉而悠長的聲音響起。

“你師祖身上有玄元觀的仙法傳承,卻不得入門,心有不甘啊!就依然四處雲遊尋訪機緣,再無心經營已經沒落的玄元觀。而為了玄元觀的傳承,便收我為徒。我也傾慕師父的一身巔峰武學,也同樣對仙家功法痴迷不已,便陪著師父一起回到玄元觀。師父百年後,我便如師父往年一般,繼續雲遊訪道。七十年啊!經歷了多少風風雨雨,不堪道哉!”

“不過為師以養生道法為根基,也習得一身江湖的功夫與岐黃之術,對江湖高手才能施展的點穴也略知一二。不過點穴要有專門的點穴功法才行。而我玄元觀劍法超凡脫俗,劍路精準奇絕,認穴點穴上絲毫不差於江湖的點穴手法。”

“多年前,我曾路遇與人爭鬥受創的太平鏢局袁萬章,便出手為他療傷。當時記得他是外傷,而今日為師見他受的是內傷。鏢局已經用藥為他活血固本,但氣血淤胸,以致人昏睡不醒。我用內勁點其穴位,乃是疏絡活血,最後掌擊肺俞穴,胸口淤血排除,氣息暢通無礙,人自然也就醒轉過來了。”

“人體經脈穴位與醫理脈絡經述是相通的,可以發內勁與一點在穴位上,就也就是所謂的點穴。此道可救人,也可殺人!”

聽到此處,小一暗暗點頭,師父說的有道理,譬如人腦後的玉枕、天柱等穴,受力輕重不同也是同樣不同的效果,重擊之下,是可讓人即刻斃命的。

“我與十二年前,對雲遊生了倦意,對天道成仙之術也不再執著。且年事已高,就是再有機緣,也為時已晚,便迴轉玄元觀。在路經百裡外的天平鎮附近,遇到被山賊禍害的山民,其中便有你的父母……”

說到此處,青雲道長神色凝重起來。

小一聞言驚詫的望向師父。師父今兒怎麼會說這些?記得原來曾就自己的身世問過師父,但師父不願說,之後,他便再沒有在師父面前開過口。師父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大驚小怪的,該說的時候呢,也就說了。”

青雲道長輕拍了下小一的腦袋。

“你父名叫林開山。你家在天平鎮附近一個叫小天坳的村子里,你家裡應該還有一個叔叔,

你父母把你託付給了我,我便把你帶回了玄元觀。”

“那……那我父母當時怎麼死的?害我父母的山賊是哪裡的?”小一臉色有點蒼白,支吾著問道。

“不知道!不知道!這些等你以後自己去查詢吧!好了!師父倦乏了!你也該去做今晚的功課了。”青雲道長拂了拂袖子,如同往常一般的隨意,略顯不耐煩的驅趕著小一。

好似醒悟過來的小一,忙回答道:“知道了師父,您老安歇吧!”說著替師父吹熄了燈火,看著師父隱沒在黑暗中,他慢慢退了出去。

“別忘了明早把銀子給山下的老盧送些去!”

師父蒼老帶著一絲疲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小一停頓了一下腳步,然後默默走了出去。

……

月華如水,沐浴著臥牛石和石上的小一。

今夜的仙人頂上,沒有一絲風,靜悄悄的。

月色下,小一靜靜盤腿坐著。

過了許久,小一也不能入定。腦子里一會是小天坳,一會是父親林開山,一會是御劍飛行的仙人,一會又是師父那蒼老的面龐……

搖了搖腦袋,將胡思亂想暫且拋開,小一緩緩睜開了眼睛。不知為何,他心中隱約有一絲不安。為了自己已經不在人世的爹娘嗎?長到十三歲,父母的模樣很模糊,也大都是出現在夢中,雖然心裏有種莫名的悲哀和淡淡的失落,可這又是怎樣的一番心情,他也摸不清、看不透。或許,這隻是一種血脈親情的牽動吧!

師父才是世上唯一的親人!

能飛多好啊!如鳥兒一般……

小一也神往師父所說的那種可以逍遙天地的情形。可這些都不是原由,究竟是什麼讓自己心頭產生的不安的呢?

……

同一片月光籠罩下,仙人頂百里之外,黑風口。

黑風口旁的黑風寨中,聚義廳里火把通明,屋中間地上擺放一副擔架,上面躺著一個渾身纏滿布條的人,布條上浸滿血漬。

五六個人影圍著擔架晃動不停。

大當家劉一刀,焦急地在在原地來回踱步,他油黑的臉上,一道刀疤橫貫半個腮幫子。火把明暗中,臉上紫紅刀疤更顯憎獰。

旁邊站立一位身著儒衫而瘦弱的中年人,正低頭沉吟不語。其面色焦黃,頜下稀疏幾根鼠須,一對鼠眼轉動不停。這是山寨的軍師,人稱吳先生。

吳先生盯著擔架上昏睡不動的人,幽幽說道:“這位錢先生,錢大俠!說什麼是江湖大派的堂主,什麼江湖高手,說什麼送我們一場富貴呢……”

劉一刀恨聲打斷吳先生:“我們幫他不惜與太平鏢局翻臉結仇,替他劫了鏢。哼哼!他倒好,竟然被太平鏢局的袁萬章一刀砍成這樣,不死不活的。我們哪裡去討什麼富貴?不是念及他什麼江湖大派,老子我……”說著,神色中不禁露出一絲忌憚來。

“大哥!這趟鏢送的貨物究竟有什麼蹊蹺,值得他滄海幫一個堂主親自前來,還許諾我們莫大的好處?”

一個惡聲惡氣的漢子問道。這是劉一刀把兄弟,黑風寨二當家,名叫錢虎。

劉一刀瞪了錢虎一眼,默不作聲回到廳內正中的一把木椅上,一屁股坐下后,嘆了口氣。

“嘿嘿!二當家的,這事我來說吧!”吳先生打著圓場,乾笑兩聲。

“據山寨弟兄探報,這趟鏢,是江湖第一大派天龍派從鄰國進的一批石材。這批石材有什麼金貴尚不知曉。不知為何不用自己的人押送,卻讓普通的鏢局來走這趟鏢。而滄海幫的這位錢堂主主動上門來許諾,只要我們幫他劫了這批石材,自會有滄海幫的人來接應。事成過後,我們可以成為他滄海幫一個堂口。大當家的做黑風堂的堂主,從此永受滄海幫庇護。”

“若不答應這個條件,我們可以獲得十萬兩的酬金。但我們必須對這件事情完全保密,否則,事後他們滄海幫不會承認此事,還會藉機剷除我黑風寨。”

“他娘的!現在我們把鏢劫了,這錢先生卻重傷在身,也無人給滄海幫傳信。我們守著一堆石頭也不能當飯吃啊!”錢虎大聲咆哮著。

“哼!都怪我一時鬼迷心竅,應了此事。這個錢先生讓山上山下幾個郎中救治,依然傷情不明,死活不知。我們暫時還無法依靠滄海幫。而袁萬章也是生死不明,如果他們鏢局與我們生死相拼,我們難道又要回千里太平山脈里鑽山溝嗎?”一把狠狠拍在交椅的扶手上,劉一刀不無懊悔的說道。

“袁萬章沒死。”吳先生捻著鼠須搖著腦袋答道。

“什麼?我怎麼不知道,吳先生……”劉一刀神色陰鷙,厲聲責問。

吳先生身子俯下,面帶驚恐的說道:“剛才山下的弟兄飛馬來報,說今兒太平鏢局的袁萬章被人救醒了,還沒來得及給大當家的稟報,請大當家的恕罪,恕罪!”

看著吳先生的小心翼翼的模樣,劉一刀滿意的哼了一聲:“袁萬章的傷勢也很重,沒聽說太平鎮有什麼有名的郎中啊!不然……”劉一刀心中躊躇不定,他皺著眉頭看了地上的擔架一眼。

“回稟大當家的!”

吳先生眼珠急轉,忙滿臉帶著奸笑上前一步說道:“聽說是玄元觀的老道士出手救的!”看劉一刀睜大眼睛注視自己,他又討好說道:“聽說這老道士雖是年歲老邁,卻有一手過人的醫術,何況那道觀中就一老一小師徒倆,平時多獨來獨往,不太引人注目。這都是手下兄弟們費心打探來的。”

劉一刀站起身來,大聲道:“好——!”
作者: 星儚    時間: 2012-8-22 13:32:24

第一卷 風起山澤第六章 小弩

晨霧淡淡瀰漫山谷,仙人頂上也如薄薄罩了層輕紗。

不知道為什麼,師父今兒沒喊自己。小一也沒在意,抽出寶劍跑到院外,將八式玄元劍法舞了一遍。意猶未盡之下,他想試試后五式劍法。可是這五式劍法中,卻無身形步法,根本無從施展。只得在腦子里熟記一遍這五式玄妙的劍法圖譜,這才心有不甘的作罷。

練完劍,小一到灶房用清水抹了把臉后,跑進自己的小屋,把劍重新掛在牆上。他將床榻旁的大箱子挪開。箱子下是小一挖的一個尺見方的小洞,裏面放著幾本書和一個小包袱。

師徒倆值錢的家當都在這裏。自小一到了十三歲以後,師父就把這些交予小一保管了。可平日里也不能時刻隨身帶著這些東西,怕有丟失,小一便別出心裁挖了這麼個小洞來。就是山上真有什麼人來,也沒人會注意寒酸簡陋的小屋的箱子下會暗含玄機。為此,小一暗自得意了好一陣子。

小一取出約二十兩銀子揣在懷裡,又把木箱蓋在上面,然後拍了拍巴掌上的灰塵,回到院子里。見師父依然沒有什麼動靜,他就一溜小跑著向山下奔去。

仙人頂到山腳,有三里多長的山路。小一腿腳輕快,不大的工夫便奔到山腳下,轉過已經歪斜的山門,直向山後而去。

山後樹高林密,巨大的樹冠遮天蔽日,將後山的山谷包裹的嚴嚴實實。順著小路鑽進去,卻是別有洞天。山谷入口有兩條小路,左邊是經過仙人頂山腳向山谷深處去的路,右邊的路通向離仙人頂不遠的一座小山丘,老盧就住在此處。

老盧現今有五十多歲了,他祖上也是玄元觀的弟子。玄元觀慢慢衰敗后,老盧的祖上不忍捨棄山門,便在此處結廬而居。從此,老盧祖上到了老盧這代,都成了太平山的獵戶。他有個兒子,卻不甘心如先祖一般老死在山窩裡。在老盧老伴去世之後,兒子去山外做了鐵匠,只留下老盧一人在此居住。

平時打個野物,腌制個野味什麼的,老盧沒少關照小一師徒倆。當師徒倆離山外出時,老盧也會去山上照看一下。師徒二人與老盧相處的很親近。

老盧一人在山林里雖逍遙,日子過的卻也同樣的清貧。所以小一師徒二人手頭有了銀兩,來與老盧處接濟幫襯一下,也是應有之義。

三步並作兩步,小一跑上了山丘,走近一座木屋。

木屋臨著幾棵參天大樹而建,還有未散去的晨霧在附近飄蕩。這個季節里,樹下一片陰涼,偶有樹冠晃動,晨光穿透樹隙,撒到木屋上,林間空地上,斑駁影動。

這是一個幽靜的地方。

“盧大叔,盧大叔在嗎?”

小一扯著脖子嚎了一嗓子,然後揉揉鼻頭調皮的笑著,向四處搜尋打量著。

“是小一來了啊!”

隨著一聲有點沙啞的嗓音傳來,小屋內走出了一位略顯蒼老的漢子。他留著黑灰夾雜的短鬍鬚,棗紅色的臉膛布滿皺紋,個子不高,背有點駝,可腰膀粗壯,一雙布滿青筋的大手裡握著一把斧子,笑眯眯的看著小一。

“盧大叔這是在幹嘛呢?我師父叫我來看看您!”小一也笑嘻嘻的答道,眼睛卻好奇的盯著老盧的斧子,斧子上一抹血紅清晰可見。

“道長也還好吧?有些日子沒見著老道長了!”

老盧笑著揮動手裡的斧子,接著說:“哈哈,你今兒有口福嘍!大叔我今早打了只野山羊,回頭給你師父捎半隻去,小一快進來看看!”

小一隨老盧走進木屋,裏面有點兒昏暗。木屋後門口的地上,一隻砍了頭的野山羊擱置在一塊青石上。小一來的時候,老盧正準備給山羊剝皮呢。

小一不喜血淋淋的場面,就在小屋裡四處打量著,見牆上掛著只小弩,上前順手取下擺弄著。

老盧則繼續為山羊剝皮去骨忙碌著,回頭見小一手裡的弩弓,笑著說:“這是你盧大哥用我獵取的鹿筋打制的,前兩天才給我送來。不過我年紀也大了,眼神不太好使,小一喜歡就送小一如何?”。

小一拿在手裡,有點愛不釋手,小兒習性盡顯。他聽老盧這樣說,開心答道:“哈哈!謝謝盧大叔了,也謝謝我盧大哥了!”

說完,他欣喜的再次打量著手裡的小弩。弩是用紅色硬木所制,很是小巧精緻。小一看著弩前有個精鋼圓環,試了試鹿筋,手感韌勁十足,於是腳踩圓環手臂輕輕用力一拉便掛上了弓弦。老盧回首見了,對小一說:“木凳上的皮囊里,還有幾枝箭矢,小一可去試射一番。”

小一哪裡還能耐得住性子,拿起那個同樣精巧的皮囊,看到裏面插放著十枝箭矢,忙將其往脖子上一掛,又想起什麼似的,把懷裡揣的銀子放在凳子上,對老盧說:“盧大叔,我先去溜達一圈。凳子上是我師父給您的銀子。”說著就往外跑去。

老盧聞聲,見到是一小堆銀子,忙起身說:“這使不得啊!”

兒子在外,做一年的鐵匠,也不過掙幾兩的銀子。這二十兩銀子對貧窮人家來說,就是一筆了不得的財富。深知青雲道長師徒處境的老盧,又怎好收下對方這麼多的銀子。

“不礙事的!我師父發財了,盧大叔您就拿著吧!多陪我師父喝幾次酒就行了。”

小一頭也不回的跑了下去。

老盧忙喊了聲:“別傷著自個兒!記得回頭來拿山羊肉啊!”

小一哪裡還能聽得見,眨眼功夫,就跑遠了。

看著小一遠去的背影,老盧無奈笑著搖了搖頭。

小一跑至剛才的岔路口。

看看通向山谷深處的小徑,他心想著,這山谷深處杳無人煙,鳥獸眾多,是拿著小弩練手的好去處。

小一從鹿皮囊中取出一支箭放置箭槽中。那精鋼的箭鏃,閃動著銀光,鋒利無比。他呵呵樂道:盧大叔真好!呵呵,就不知這小弩威力如何。

舉起手中的小弩,小一向著山谷深處約四五十步遠近的樹榦,扣動弩機。耳中只聽“嘭”的一聲弦響,箭鏃“嗖”的一聲,射了出去,“叮嚶”一聲深深楔入樹榦。

呵呵!射得這樣遠啊!小一蹦跳著跑至樹榦前,見箭鏃已入木三分。他驚嘆小弩的威力,也有點遺憾手上的準頭,便用力拔出箭鏃,向自己平時很少深入的山谷走去。
作者: 星儚    時間: 2012-8-22 13:32:45

第一卷 風起山澤第七章 青蛇

山谷里野花盛開,草木茂盛,各種樹木盤根錯節,扯天連地的樹藤參差有致。

伴著此起彼伏的蟲鳴聲,在隱隱霧靄中穿行,仿若置身於另一片天地。

小一手裡端著小弩,眉目間帶著掩飾不住的欣喜。他東瞅瞅、西瞄瞄,不知不覺間,來到一片空地。

空地的右側,是一條掩沒在野草叢中時隱時現的小徑,通向山谷的遠處,那裡是太平山脈千里方圓的所在。

左側是高聳的仙人頂北崖。小一抬頭仰望,透過樹蔭的縫隙,可以看到崖高七八丈處,橫空伸出一團手掌形狀的巨大樹冠,與崖底大樹的樹蔭依偎毗鄰,彷彿要遮蓋住這一方空間。他在仙人頂上往下看過無數次,崖下從來都是朦朧一片。此時身臨其境,自有一番不同的感受。

或許是因今兒手裡有了寶貝小弩而心情愉悅,或許是第一次來到崖底,他不禁半張著嘴巴,睜大眼睛看著這一切,感嘆這崖上、崖下百丈之間,兩番天地的不同風景,與天地造化的神奇!

端起手裡的小弩,小一欲往前走去,期待有更好玩的在前面等待著自己。他仰著的頭還未收回,不禁“咦”了一聲,迅即再次凝目向上仰望。只見山崖上伸出的那片手掌般樹冠之間,有青紅之色隱動。

好奇之心頓起,小一退後兩步,仔細看去,這下看清楚了。

一隻紫紅色的松鼠,在手掌形狀的樹杈中上下來回竄躍,一隻碗口粗的青蛇緊隨其後,追逐著。松鼠小巧靈活,輕盈一躍,跳到崖下大樹頂端延伸過來的枝條上,還戀戀不舍的回望那團手掌形的樹冠。而青蛇正纏繞著那棵樹的樹榦,伸著蛇頭上下盪伏,毒信吞吐,彷彿守護著自己的老巢般,在對松鼠恐嚇著。

蛇與松鼠的追逐,不過是發生在短短的瞬間。若不是小一湊巧仰頭,即使從下面經過,也不會察覺到頭頂七八丈處,會有這麼短暫而驚險的一出。

這蛇有些可惡!你這麼大的個子,還一副兇猛可惡的樣子!哪裡有松鼠乖巧,讓人瞧著不由得心生憐愛。這不是恃強凌弱嗎!

小一心裏這般琢磨著,手裡的小弩慢慢不自覺抬了起來。他嘴巴一撇,還念叨著,我讓你霸道!頭腦一熱,手一緊,扣動了弩機。

箭矢“嘭”的一聲激射而去,耳中隱約聽到“撲哧”一聲,只見大蛇急劇掙紮起來。高處飄飄搖搖幾片樹恭弘=葉 恭弘飛落,隨之似有血液飛濺。不大會兒的功夫,一切又回歸平靜。

小一環顧四周,一切與來時沒什麼兩樣。

樹冠上沒有動靜,青蛇難道被自己射死了嗎?小弩尚未熟手呢,應沒這樣的準頭吧!難道這就是師父所說的神來之筆,不,這是我小一的神來之箭嗎?

又原地徘徊幾步,再次抬頭望去,小一確認大蛇真的死了,小松鼠也早跑了沒影。

小一心中有點犯愁了,這蛇送與盧大叔就好了,蛇皮、蛇膽是可以換錢的,可是這蛇被箭鏃釘在樹上,這樣高,也取不下來啊!令他心疼的是,這十枝精鋼箭鏃,少一枝就沒了一枝。這才多大點功夫,就丟了一枝在那樹上,明明可以看到就是拿不回來,豈不急人?

不行,小一不甘心就這樣離開,得想想辦法。

撓著腦袋皺著眉頭,小一不老實的四處搜尋著。

“有了!”

他眼睛一亮,奔向那些粗細不一的樹藤。

小一找了幾根粗壯的樹藤,用箭鏃上的箭刃,費了好一會功夫才將其割下來。之後,將樹藤挽結連接,一頭還拴了一顆小石頭,然後頗為期待的抱著樹藤,瞄了一眼高高的樹冠。

樹冠距地有七八丈高。自己平時拿起拳頭大小的石頭可以輕鬆扔個一二十丈遠呢!

又打眼上下瞅瞅,小一攥著樹藤一頭的石頭,手臂驅動腕力,把石頭猛的往上一扔。沒想石頭帶著樹藤才飛到距樹冠一半處就掉了下來。嚇的他把手裡餘下的樹藤一拋,跳到一旁,差點被樹藤夾著石頭給砸到身上。

又試了幾次,依然如此。粗壯的濕樹藤加上石頭,比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不知道重了幾許,小一的力氣還是差了一些。

連遭挫折后,止住了發狠的念頭,他暗自琢磨了一番后,便迫不及待去割那些細一點的樹藤。

小一重新站立在懸掛大蛇的樹冠下面,恨恨的朝地上吐了口吐沫,挽了挽袖子,拿起連接在一起有十餘丈的樹藤。這些樹藤比原先的老樹藤明顯細了許多,也輕了許多。他將拴著石頭的一端在右手懸空繞了兩圈,瞄準上方,“嗨”的一聲扔了出去。拳頭大小的石頭帶著樹藤向上飛去,越過高高的樹冠,力道已盡,石頭向下落下,正纏在樹冠上又繞了幾匝才消停。

“哈哈,成啦!”

小一眉飛色舞,臉上笑出了花。他上前用力扯了扯,樹藤看來很結實。

把弩和鹿皮囊放在一旁,渾身收拾一下,感到利索了,又向手心裏吐了口吐沫,他拽緊樹藤,腳蹬崖壁,慢慢向上爬去。

小一年小身輕,雙臂的力氣也不比成人差多少。不到盞茶的功夫,他就接近了樹冠,仔細一瞧,那隻大蛇的身子依然盤繞在樹榦上,看不到蛇身長短,老大的蛇頭一動不動的懸垂著,被精鋼箭桿嵌入脖子釘在了樹榦上。

這大蛇也真倒霉,小一隨手一弩,竟鬼使神差般將箭鏃釘入其七寸。

一手握緊樹藤一手就欲去取箭矢,可攥著樹藤的手猛的一松,小一暗呼一聲:“不好,樹藤撐不住了,要斷!”

小一心裏著急,可伸出去的手卻不慢,腳下急蹬崖壁,渾身緊縮,然後猛的向上一竄,雙手緊緊扣住樹榦,樹藤也隨即斷裂滑落下去。腦子來不及多想,他腰腹順力一收,抬腿就纏向樹榦,腰臂使力,身子一翻,就坐在樹榦之上。

不過是喘息的功夫,出現這麼多的狀況,小一這才來得及長長喘了口氣,手按胸口,心跳之聲“通通”作響,背上濕漉漉的,一抹額頭,都是汗水。

小一往下看去,不禁吐了吐舌頭,后怕不已。從這樣的高處跌落,不被師父罵死才怪。不對,就怕師父罵也聽不到了!

不過,他轉眼就忘記了這些。

小一發覺身下的樹榦上,大蛇扭曲的軀體冰涼的、滑膩的,墊在屁股下面,讓人心中有點瘮得慌。

他忍不住好奇的打量這青蛇。咦?蛇頭,蛇身都見了,這蛇尾呢?

目光循著青蛇的軀體,小一從身下往身後望去。

當他轉過身子時,不禁瞪大了眼睛……

作者: 星儚    時間: 2012-8-22 13:33:16

第一卷 風起山澤第八章 禍從口入

轉身回望的小一,不禁目瞪口呆。

看到蛇尾了?看到了,身後幾尺的長蛇身被小一的目光直接略過,只見在那團手掌形狀的樹冠掩映下,有個一人高的洞口出現在眼前。

嘖嘖!這蛇還有洞呢!這樣大!小一如此這般想象著。傾耳聽了聽,只有山谷中的鳥叫蟲鳴聲,洞里沒丁點的動靜。

他鼻尖噏動著,嗅了嗅,不知何處飄來一絲淡淡的異香。

小弩隨身帶著就好了,也多個防身的傢伙。洞中應沒什麼蛇子蛇孫吧!想到此處,他不再遲疑,手足用力,騰身而起,跳向了洞口。

石洞似是天然形成,有兩丈余深,幾步便到了盡頭。左右打量一下,右側還有一個洞口。小一輕輕走過去,先探頭向裏面張望。目光所及處,是一間一丈大小的石室,有明顯雕鑿痕跡,裏面光線暗弱。那比腳下高出一尺的,似是石榻,佔據著石室一半的地方。

平坦的石榻上有一堆隆起,好像有什麼東西?回頭環顧一下,四周沒什麼異常。小一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向石榻走近。

俯下身去細瞧,小一不禁嚇了一跳,往後跳了一步。他拍了拍胸口,搖搖頭,虛驚一場。

再次凝目看去,小一不禁驚駭的瞪大了眼睛。只見石榻上,是一具已經腐朽不堪的骨骸。衣物以及部分骸骨已經成了塵土狀。看來這骨骸的主人已經死去好久了,小一暗忖道。也不知道這是誰,怎麼會出現在這麼個隱蔽的山洞里。當初也是如自己這般上來的?可是怎會死在這裏呢?這裏倒是一個僻靜所在,是死是活,還真的無人知曉啊!

怯意已無,小一又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還有東西?”骨骸旁,有一個小小的錦囊。

小一伸出手來,將其輕輕拿在手裡后,又四下細細打量了一會兒。石室中除了骨骸再無其他東西,他便退出了石室,回到外邊的山洞。藉著洞口的光亮,他將手裡的錦囊舉在眼前,仔細端詳。

如手掌般大小的錦囊,不知道是由什麼布料做成。黑色紋底有金絲密密縱橫,轉動錦囊,上面隱隱有符籙一般的光華閃動。

錦囊的袋口被一條細細金絲絛帶束縛,小一試了試,絛帶如同結了死扣,根本打不開。用手摸了摸,如絲綢般柔軟,輕輕的,薄薄的,裏面也不像裝了什麼東西。

小一琢磨了一會,不得其解,感覺這精細的東西一定不錯,便揣入懷裡。

這人好奇怪,也不知為何落難於此,且身無他物,就留下這麼個小小的錦囊,還裝不了什麼東西,有趣!罷了,還是想想收了箭矢后,怎麼下去吧!自己可沒松鼠那般的靈巧,可以從樹梢上飛過,七八丈高呢!除非是不想活了。

小一來到洞口,打量了一眼那條大青蛇,碗口粗,約有丈長,渾身披著細密鱗片,纏繞著掛在樹榦上。他重新騎到伸出洞口的樹榦上,彎腰探手,抓到箭矢,用力拔出,扔到山洞里,然後將蛇身從樹榦上解開,任大蛇自個滑落了下去,轉瞬,耳中傳來“噗”的一聲悶響。

拍了拍手,小一跳到洞口,坐了下來,托著腮,臉上神情變換著。

怎麼下去呢!只知道用細一點的樹藤,也該用結實一點的啊!唉!都是自己粗心大意啊!

愁容滿面的小一,自怨自艾著。這小半響的工夫,他是一點兒沒閑著,一但消停下來,頓覺四肢疲乏,口乾舌燥,肚子“咕嚕嚕”一陣鳴響。

要是可以下去,應該回山頂,燉老盧大叔給的野山羊了吧!想想羊肉的香味,小一肚子又是不爭氣的一陣叫喚。

一陣異香向鼻尖飄來,是羊肉的香味嗎?不對,這香味有點熟悉。

小一晃了晃腦袋,猛然想起他才上來時所嗅到的香味。對,就是這種香味,更加的濃烈起來。他禁不住深深的長吸了一口,那香味入體后,四肢百骸都覺得舒服,連身體疲倦的感覺也好像沒了。

小一不由得翕動著鼻子,尋找香味的來處。香味好像就在近前,難道是來自眼前的這棵樹嗎?他爬了起來,這才首次正眼打量起這手掌形狀的樹來。

腿粗的樹榦深深牢牢的從崖壁山洞的縫隙中伸出,樹枝虯曲如掌遮掩著洞口,濃密的恭弘=葉 恭弘子碧綠如翠。陣陣愈發濃烈的異香正從枝恭弘=葉 恭弘間向小一飄來。

忙小心爬到樹榦上,站穩身子,小一用手拔開枝恭弘=葉 恭弘,向靠近樹冠上方異香濃烈處尋去。一顆從沒見過、拇指大小、紫紅的果子出現在眼前。

先前,在這棵樹稠密的枝恭弘=葉 恭弘遮蓋下,小一還真沒注意有什麼果子呢!

香味誘引下,小一不禁舔了下焦乾的嘴唇,一副嘴饞貪吃的小兒脾性。

伸手摘下果子握在手裡,小一又貪心不足的繼續在樹枝間上下搜尋,發現還有六顆一樣大小的果子,皆泛著青色。惦著手裡的紅果子,他對青色的果子暫時沒了興趣,迫不及待的回到洞里坐下。

用手指輕捏著果子舉到眼前,只見果子色澤紫紅圓潤,迎著光亮,寶石般愈加晶瑩剔透,還有一層小一察覺不到的白色光暈在果子上閃動。濃烈的異香撲鼻而來,直透肺腑。

這樣香的果子一定好吃,不管它了,先嘗嘗。小一心中這樣想著。伸出舌頭,對著果子輕舔了一下。

“嘿嘿!”

小一為自己的小心感到好笑。他把果子放在嘴邊,用牙齒輕叩。沒想果子入口即化,還沒辨清滋味,一愣神的工夫,一股清涼夾著濃香瞬間順著喉嚨滑入腹中。

詫異的揉了揉肚子,小一心中暗忖,這果子好奇怪!可是轉眼間,腹中一股暖流升騰,接著暖流變成一團烈火在胸腹間燃燒衝撞,猛烈的火焰如同一條火龍四處撕咬,欲衝破他的軀體而去。

隨之耳後一聲驚雷炸響。

“啊……壞了……這可惡該死的果子!都怪自己嘴饞啊!”

慘呼一聲,緊接著,胸腹間撕裂一般的疼痛讓小一陣陣呻吟、欲瘋欲狂。他面目扭曲,汗如雨下。

渾身顫抖著,小一緊咬牙關,腹中奔騰的火焰衝撞的更為兇猛,咀噬著、撕咬著他的五臟六腑和每一條經脈,焚燒著身上的每一寸骨頭。

難以忍受的痛,讓小一暈眩起來,神智也漸漸迷糊了。

自己要死了嗎?死在這兒師父會知道嗎?自己也會變成一堆塵土嗎?自己再也不要練玄元口訣了嗎?玄元口訣……玄元口訣……木性金情相合,水升火趨休妄……在迷迷糊糊中,喃喃的誦著熟悉的口訣,小一漸漸昏迷了過去。

……恍惚中,小一感到自己離開了軀體,那種難言的苦痛也漸漸遠去……

作者: 星儚    時間: 2012-8-22 13:33:39

第一卷 風起山澤第九章 禍兮所依

仙人頂北崖下,隱藏在茂密枝恭弘=葉 恭弘中的山洞內,一個少年盤腿而坐。

他雙目緊閉,小臉時而煞白,時而赤紅,密布的汗珠轉眼又蒸騰化作一層氤氳之氣,包裹著少年的全身,如此往複不止……不知道是過了萬年之久,還是短短的一瞬,小一感覺自己醒了過來。

山洞依然如故,一隻精鋼箭矢閃著銀光放在自己身邊不遠處。洞外上方的樹隙中灑下幾道光亮斜照在洞口,濃密的樹枝中可以清晰感受到淡淡異香的所在,六顆未熟的果子上多了一絲與自己心脈相連的氣息……

心念所及,倏忽間,小一發覺回到了自己身上……雙眉間陣陣刺痛……這次真正的醒了……

睜開眼睛有點吃力,整個臉上似是裹了層油脂,黏黏的。

眼前的天地是如此的清晰,不遠處的鳥兒飛過時,翅膀扇動的如此靈巧。樹木灌叢中,新恭弘=葉 恭弘綻放,花兒吐蕊,歷歷在目,生動入耳。身處方圓十丈之內,彷彿只要自己願意,每一粒灰塵都清晰可辨,每一絲風動都逃不過自己的察覺。

恍如隔世,木胎泥塑一般的小一,獃獃坐著……

回想體中發生過的一切,小一不禁打了個寒戰。

低頭打量著自身,道袍污膩不堪,渾身裹著一層黑黃油脂一般的污漬,入鼻酸臭。張張嘴巴,揉了揉自己的臉蛋,小一讓自己緩緩回過神來。

剛才怎麼一回事呢?還能自己看到自己,難道這是一場白日夢?小一眼珠轉動,回想懵懂之間曾發生過的一切。

眼睛微閉,做心神守一狀,隱約感覺雙眉之間,在印堂之後深處有一豆粒大小的光團跳動,隨即,光團平息下來,漸漸形成一絲波動向身邊周圍撒去……

山洞里的一切盡收眼底,包括石室中也清清楚楚。心念所至,往洞外望去。呵呵!很神奇。六顆藏在樹恭弘=葉 恭弘中的果子被自己看得仔細,片片碧翠的樹恭弘=葉 恭弘,脈絡分明。小一欲看的更遠,卻忽然一陣頭暈,略有心神不支之感。

眉梢一挑,小一慢慢收回心念,查看自身,奇妙的感受悠然升起。渾身的骨骼、經脈辨得分明,瑩白的骨骼,凝實的經脈,在腹下丹田處還有一小小氣團氤氳,緩緩流動,絲絲連繫著全身經脈。

這……這是師父說的內功修鍊深處才有的‘內視’嗎?自己唯一修鍊的功法只有《玄元口訣》,難道是……小一忙趺坐不動,手結心印,默念玄元口訣,按口訣心法搬運氣息。

練了八年而毫無動靜的玄元口訣,隨小一氣息吞吐,終於在體內風雲涌動了!

小一感受到,天地之間仿若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靈動氣機,從四肢百骸,從每一根汗毛孔,吸入體內,捲入丹田處的氣團,又順著經脈湧向全身,周天復始不停。

小一驚喜莫名!這是玄元口訣第一層大成之象啊!

玄元觀千百年以來,無人參透的玄元口訣,竟然被自己練到一層大成。幸運的陡然降臨,讓他有些傻了!

停止了打坐,嘴巴半張,臟兮兮的小臉上,一雙黑眼睛光華閃動,透著喜悅。小一感覺自己的體內充滿了力氣,彷彿一拳可以打死一匹野狼,腳尖一點,便可以衝天而去。

再次欣喜的感受著體內翻天覆地的巨變,從頭至腳,從內而外……

突然,小一神色一怔,從懷裡掏出從石室骨骸旁揀的那個精巧的錦囊來。剛剛好像看到裏面有什麼東西。拿在手裡又感覺不到了。

定了定心神,小一回想一下,把心念沉浸到錦囊上。一個灰濛濛的空間出現在小一的腦海中,一丈大小的奇特的天地間,靜靜懸放著幾件物品。三塊比竹簡小很多的白色玉片,兩個小小玉瓶,一柄尺長的無鞘小劍,四面小旗子,另外還有幾顆晶瑩的小石頭。

接二連三出現了這麼多怪事,讓小一鎮定了許多。他首先對小劍生出了興緻,就想拿過來把玩一下。心有所想,小劍突然出現在手裡。

他還是被嚇了一跳,帶著驚訝,拿著小劍看了起來。小劍呈金色,入手沉重,劍身與劍柄渾然一體。劍身龍尾紋盤繞煞是好看,卻沒開刃。劍柄是龍首狀,嵌著一顆寶石形狀的圓珠,如同金龍的眼睛。

小一搖搖頭,感覺這劍有點華貴卻不實用,連刃口都沒有,給野山羊剝皮都不夠用的,就想把小劍放回去。

對著小劍輕聲說“回去,小劍回去!”,說了幾遍,小一心裏也同樣念叨了幾遍,小劍在手裡沒丁點兒動靜。剛才多聽話啊!這是怎麼了?思忖一下,輕輕頷首,他彷彿明白了什麼。

重新沉浸心神,鎖定小劍與錦囊,心念一動,小劍從手裡消失了。小一眼睛一亮,忙故技重施,看到小劍靜靜躺在錦囊那灰濛濛的空間里。

原來如此啊!喜不自禁之下,小一又試了幾次。

只見小一坐在山洞里,一副樂呵呵的頑皮模樣。小劍一會出現在手裡,一會又消失的無影無蹤。玩了一會,他又把錦囊里剩下的東西取了出來。

兩隻玉瓶,一隻上面細雕‘解毒丹’三個小字,裏面有五六顆藥丸,應該可以解毒的,一隻裏面裝有三粒‘金水丹’,不知道有什麼用處。

小一放下玉瓶,拿起了一枚玉簡。握在手裡的玉簡,膩滑、溫潤。這是干什麼用的呢?他心裏琢磨著,心神不由浸入玉簡。

“……”

一篇篇文字在小一的腦海里紛至沓來……原來玉簡裏面有字啊,小一驚嘆不已!他忙凝神靜氣,仔細讀起玉簡中的文字來。

玉簡內的文字,讓接連遭受奇遇的小一再次心神失守起來……

錦囊中的三枚玉簡,其中一枚為《東遊雜記》,為玄元真人所著,記載了玄元真人東遊修鍊時的趣聞和見錄。

《東遊雜記》里還說,在商朝東面的大海之外,有修士存在,他們修鍊仙道,並有自己的修仙門派。這些修仙者的修為,有不同境界的劃分,分別為練氣、築基、金丹。修至練氣者可長壽百歲;修至築基者可有二百多歲的陽壽;修至金丹者有人仙一般的逍遙,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壽元可達五百歲。金丹之上還有元嬰期,得享千年壽元,有地仙一般移山倒海的大神通。

《東遊雜記》里對修仙者使用的靈石、法器、靈器和法寶也做了描述,並涉及了符籙、陣法、靈藥以及丹道等等。此外,還載錄了一些奇人異物軼聞……
作者: 星儚    時間: 2012-8-22 13:34:03

第一卷 風起山澤第十章 玄元祖師

小一看得心馳神搖,《東遊雜記》對他來說,無疑是打開了一扇奇妙的玄幻之門,展現出了一個神奇的修仙世界。

從《東遊雜記》中,小一知道了那個小小錦囊,乃是修士所用的‘乾坤袋’,為稀缺材料煉製而成的,其內由芥子陣法另造乾坤。修士用神識可以輕易操控,小到一粒米,大到巨石,皆可一裝了之。

那種玄妙的感覺,為修士才有的神識。印堂后那如豆般的光團,是識海。修為高深者,念頭一動,神識可達百里。

強抑著內心的震驚,他拿起另一枚玉簡。此為《百草匯撰》,分上下兩卷。上卷中所載錄的東西不多,對此小一很熟悉,裏面是世俗間的草藥與各種藥方的配伍及藥效功用。下卷中所述便是他從未見過的,裏面講的是一些天才地寶,並有繪畫成形的各式藥草,一旁贅述不同年份、不同體貌之不同的藥性。《百草匯撰》的最後還附錄幾個丹方及詳細的煉製手訣。這些應是玄元真人搜集彙編而成。

一個嶄新的天地向他打開了一扇門,雖還未真正的進入,但那門外天地之神妙,已經深深震撼並吸引了小一。

小一長長出了口氣,拿起第三枚玉簡。

“……天地混沌,人得之陰陽二氣,一陰一陽之謂道,而先天後天分焉。先天者,純陽也;後天者,純陰也。上下錶現而為人,賦生受命。先天祖氣,杳冥其中有物而非物,其中有精而非精……

……余苦修二百歲,方入門築基,復哀止於此。天道難,莫如此哉……壽元盡,天道棄……

天地有靈物,世間無真仙……”

小一怔住了,緩緩放下手裡的玉簡。

玄元觀興盛與沒落之真正的緣由,玄元真人飛升之謎,這一切,迷霧漸去。

玄元真人來歷不明,其遊歷於東海之時,機緣巧合、費盡周折之下,加入大夏國的仙門中,並無意中在一處洞府中獲得修鍊傳承。

這位玄元觀的祖師獨自苦修二百多年,終於突破到了築基期,修行之艱辛難以言表。

壽元有期,大道寥寥!

玄元真人不知何故離開了大夏,雲遊至此,並在太平山仙人頂山崖后,植下了這棵紫晶果樹。

紫晶果又名還仙丹。據說此紫晶果樹,只結七枚果子。在傳言中,修士食之可憑添修為,有立地成仙之能。凡人食之可有伐毛洗髓、脫胎換骨之效。習武之人食之可固本培元,憑添甲子功力。紫晶果若是與其他靈藥相輔,可煉成丹藥,是築基期以下修仙者突破修為的靈丹妙藥。

許是為了守護這紫晶果樹,或許是想傳道於黎庶,惠澤於鄉梓,從此以後,玄元真人便在仙人頂開門授徒,建玄元觀於此。

玄元真人想必以為,有紫晶果可以提升修為,只是未等到果樹的結果之日,便壽元耗盡,帶著無窮的遺憾,坐化於此。他沒想到的是,這紫晶果樹由開花、結果到成熟,要經過千年之久。

讀到此處,小一唏噓不止。他明曉了自己身體奇異的變化,是來自吞食那顆紫晶果的緣故。

小小年紀的他,在短短時辰內,彷彿也經歷了千百年歲月的洗禮。對於修仙之路的艱難,他有了一分模糊不清的認知,少年跳脫的心性之中,亦多了一分沉重。

天地有靈物,世間無真仙……這神仙是有,還是沒有?壽元盡,天道棄……人活兩百歲亦是假天之壽,那天道所棄又作何解?

……

在玉簡後面,玄元真人對自己遺下的物品做了標註。

玄元符籙為玄元真人在大夏國搜集並整理成卷,裏面有針對凡人用的符咒之術,更多的是修仙界所用符籙之煉製方法。在玄元玉佩內,還有他個人的修練心法,與玄元符籙一道,被留在玄元觀作為門派傳承。

那柄小劍與小旗,是玄元真人在洞府中獲得功法傳承時一併獲取的,曾數次救他於危難之中。

四面小旗為一套陣旗,玄元真人稱之有大用。

玉簡后隨之還附錄了幾道小法術,分別為御風、隱身、驅火之術。

玄元真人最後留言:“……練氣築基難,調嬰面壁艱,得窺天機者,萬萬人無有其一。仙凡若差一紙,應隔萬山,非大毅力大機緣者,不得也。承吾遺惠者,緣也,命也。求獨之,慎之,勇之,敢之。有為,有不為。此順天逆取也。謹布片言與後來人。”

小一放下了玉簡,原來錦囊里那幾顆小石頭便是靈石,此物可以為修仙者補充靈力和做交易的幣籌,與世俗間銀兩一般的作用。

又靜靜呆坐一會,看著眼前玄元真人留下的一切,讓人默然。石室中的遺骸一定就是祖師玄元真人了。不知師父知道了這些會是作何感想呢?

“糟了!”

小一想到師父,不禁有些慌神。不知道過去多久了,師父不見自己回山,定會著急。看來被師父痛罵一頓是躲不掉了。但願將山洞中的一切如實稟明與師父,或許能將功補過。

想到此處,小一忙站了起來,回到石室里。他對著石榻恭敬的磕了四個頭。逝者為大,要多磕一個頭的。這玄元觀祖師的遺骸等稟明師父再做決定。之後,他又回到洞口前,把玄元真人留下的物品以及箭矢收回乾坤袋。看看金絲絛帶,正好掛在脖子上,這裏面可都是寶貝啊!

小一按了按胸口,彎腰伸頭向下望去。看著陡峭的山壁,他眉頭緊皺,一定要想辦法從山洞出去。跳下去怕是不行,距地面有七八丈呢!太高了。跳到靠近洞口的大樹上,可自己也不是松鼠啊?

再想想辦法!看看洞外的天色,小一暗道,此時應是未時已過。他在洞口處急得團團轉,自己輕功不行啊!要是能御風而行,這樣高的山洞又算什麼呀……?想到這兒,猛的一拍腦袋,對呀!玉簡里不是有一道法術嗎,什麼御風術,聽名字好像與輕功也差不多,或許可以一試的。

小一忙取出玉簡,浸入神識,找到了御風術。

御風術分口訣、手訣兩部分,可以御風和懸空。其口訣只有短短的數句,細細讀了幾遍后,他便記牢了。還有幾式手訣,熟記在腦海中,然後雙手演示了幾遍。

自以為差不多了,小一口中念念有詞,雙手幾記手訣飛快打出,輕叱一聲“疾——!”心裏還不以為然,這御風術很簡單啊!

可是身子也沒什麼變化啊?小一撓頭想了想,可不敢就這樣冒失的跳下去,誰知道這御風術靈不靈驗。

不對啊!既然是法術,自然不是輕易就可練成或什麼人都可以施展的。自己哪裡出錯了嗎?他又仔仔細細讀了一遍玉簡里的御風術,自己沒錯啊!

噢!難道是這樣的!?

小一調整氣息運轉,一道微弱暖流隨心念所動,從丹田氣海經手臂經脈向手指湧出。他隨即舞動雙手打出幾個手訣,只見眼前幾個靈氣手印,連成一團氣罩復又收入他的體內。

頓時,一種輕盈飄逸的感受充斥小一的身體,他感到身體輕飄飄的,宛若失去了斤兩。

心中一喜,不再遲疑,小一腳尖用力,身形向前一竄,驚鴻一般,迅疾向洞口附近大樹飄去,臨近樹梢,他腳尖疾點,身子一扭,又若樹葉般,輕輕向地面落去。

作者: 星儚    時間: 2012-8-22 13:34:25

第一卷 風起山澤第十一章 賊人上門

一陣馬蹄聲敲碎了玄元觀山門前的寧靜。

一行二十多人騎著馬,如陣旋風般來到玄元觀山門前。馬上眾人個個神情橫戾,腰攜兵器。

帶頭一青壯漢子,身材魁梧,狠狠一拽韁繩,身下馬兒高高揚起前蹄、昂頭嘶鳴。

“呸!娘的,一個臭老道還值得爺親自前來。”

馬上的漢子惡狠狠的啐了一口,回首呵斥了一聲:“都他娘的下馬,給我綁老道士去!”

“二當家有令,綁老道士去!”馬上眾人附和著,紛紛跳下馬,收拾兵器,準備上山。

二當家旁邊一位清瘦漢子見狀,面帶憂色,下馬俯身說道:“二當家的,來時大當家的交代過的……”他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看了對方一眼,帶著遲疑的語氣說道:“大當家的意思,說是要將老道士請去……而不是綁去。”

“你說什麼?”二當家眼睛一瞪,就要揚手向那漢子抽去。

那漢子面露難色,忙向後躲去,眉眼擠出笑容,雙手護頭,連聲說道:“二當家手下留情!手下留情!都是在下多嘴!”

“哈哈!你個膽小欠抽的東西。”二當家見狀收回作勢的手臂,不屑的罵道。

“大哥還不是怕什麼滄海幫。依我說,去他娘的!惹不起,咱弟兄躲得起,大不了去別處,一樣的喝酒、搶錢、玩娘們!”

二當家的搖晃著腦袋,揮舞了一下胳膊,粗聲粗氣的說道:“留兩人看護馬匹,剩下的,隨我上山。”說著抽出馬鞍上斜掛的長刀,帶頭向山上奔去。

眾人大呼小叫隨後……

小一落在地面,抬頭仰望。頭頂的山洞,被樹枝遮擋的嚴嚴實實,沒了一絲的痕跡。

崖壁旁的空地上,大蛇的軀體盤成一團,小一來不及理會,把小弩收入乾坤袋,他身形一動,轉眼已到三四丈外……

來不及多多體會御風術的奇妙,不一會兒,小一來到山門前,見山門前散放著一群馬匹,還有兩個面目不善的男子。

見狀,小一心底一沉,不安之感頓生。

“黑風寨在此行事!小臭要飯的,滾一邊去!”兩個漢子抽出兵器上前阻攔。

小一心中焦慮,腳下更不敢停留,靈氣運轉,身形一晃,越過阻攔的山賊,便向山上疾奔。他腳尖頻點,衣袍迎風展開,如同一隻鳥兒,順著石階向上飛去。

“咦!哪裡來的小要飯的,如此高明的輕功!”兩個山賊目瞪口呆。

……

仙人頂,玄元觀中。

青雲道長昂首立在大殿之前,面前圍著一群手持兵器的漢子。

“老道士!爺爺乃黑風寨二當家錢虎是也!嘎嘎!聽說過爺的名頭吧!”錢虎手持長刀挽了個刀花,氣焰囂張的笑道。

青雲道長面如止水,手捋鬍鬚,眼睛微閉。他略作沉吟,說道:“哦!不知二當家來我玄元觀所為何事?”

“咦!他娘的,老道士膽量不小啊!”

錢虎見自己的惡名沒有嚇到青雲道長,眼睛狠狠一瞪:“老道士,我家大哥有請,乖乖隨我下山,去黑風寨走一遭。不然繩子綁了,怕你老骨頭受不了,嘎嘎!”

一旁眾人附聲哈哈怪笑著。

青雲道長的長眉一動,緩緩睜開眼睛,神色淡漠的看著對方,開口道:“爾等佔山為強,作亂一方,老道早有耳聞。天道之下,是非分明,自有定數。老道活了九十餘載,一生不趨富貴,不畏姦邪。哼!莫非還會怕了你等?”

說罷,他袍袖一甩,冷哼了一聲:“老道年老體衰不宜遠行,諸位請回吧!”

“不識好歹的老道,給臉不要臉!”錢虎臉色陰沉,抖了抖手中的鋼刀,冷冷罵道,“兄弟們!給我把老傢伙綁了帶走,還有百多里的路要趕呢!”

“大哥那裡也怪不得兄弟了!”錢虎心有不忿,暗自嘀咕了一句。

幾個手下應了一聲,揮動兵器,向青雲道長撲去。

青雲道長向庭院門外望了一眼,輕嘆了口氣,腳下側移一步,閃過兩名撲來的山賊,並指如劍,向對方腋下點去。

“哎呦!”二人慘呼一聲,萎頓於地。

“咦?他娘的,老道有點功夫啊!”錢虎一怔,看到倒地之人沒有性命之憂,料想老道不敢殺人,隨即雙眼閃動凶光喊道:“給我並肩子上!”

先前那個多話的清瘦漢子見狀,暗自搖頭。這老道萬一死了、傷了,還有什麼用處啊!他心中無奈,卻也不敢多嘴,拿著兵器隨眾向前圍去。

玄元觀內,一時之間刀光閃爍。

錢虎一把長刀虎虎生風,勢大力沉。青雲道長腳下挪移,手指做劍,施展起玄元劍法,似閑庭信步一般。

眾山賊刀光飛舞,每每失之毫釐,從青雲道長身邊擦過。

這些山賊常年刀頭喋血,一個個陰險、油滑,欺青雲道長年邁,只是與錢虎一起揮舞兵器與青雲道長游斗。兵器與青雲道長稍沾即走,使得青雲道長無法輕易施展劍指點穴。

眾山賊心裏明白,大當家的只是要帶走老道去為人治病,如真是把青雲老道一刀殺了,這一趟可就白來了。

不過,大伙兒也怕二當家發火,畢竟惡人當前,還是先伺候好眼前這位再說。心裡頭只是想著給老道來上這麼一刀,制伏了這個年邁的老頭就完事了。要是二當家真的一刀殺了老道,自是他們兄弟之間的事情,也與眾人無相干。

雙方一時僵持起來。

青雲道長赤手空拳,被二十餘人團團圍住,既要躲避對方兵器,又想擊倒幾人以懾敵勢。可必定歲數大了,力氣有些跟不上,更別說面對的是一夥窮凶極惡的賊人了。不一會的功夫,他鬢角已經滲出汗水,腳下步伐也沉重起來,氣息愈加紊亂,不復開始的輕鬆自如。

錢虎見狀,嘴角掛著一絲惡笑,大刀更是得勢不讓人,步步緊逼。

青雲道長不禁心火怒燃。有多少年來沒有動過真火了,一生修鍊,早已是心若枯潭,風波不驚。不論於世俗也好,於江湖也罷,見過風雨,也渡過險灘,沒想今日卻被一群宵小如此欺辱。

他目發迸張,長吸一口氣,運轉體內真元,轉身躲過錢虎刁鑽的一刀,身形向一旁持刀圍攻的二人撲去。

二人猝不及防,一人被青雲道長劍指點中咽下天突穴,口中一聲慘呼向後倒去,棄刀的雙手還捂著喉嚨,眼看再無生機。另一人見機不好,轉身向後逃去。青雲道長目光凌厲,劍指附影隨行,飛快一指點向其後背命門,其慘呼一聲撲倒在地。

擊斃二人,青雲道長心神虛浮難抑,汗水打濕的面龐透著一絲潮紅。老道士動了殺機也是無奈,這樣糾纏下去,自己遲早要束手就擒,只怪自己心慈手軟,殺手下的遲了一些。

看到倒下的同夥已經性命全無,山賊眾人也是一陣慌亂。錢虎惱羞成怒,早忘卻了大哥劉一刀的吩咐,目光愈發凶戾,長刀帶著呼嘯聲向著青雲道長腰間砍去。

擊倒二人後,青雲道長藉機調整氣息之時,耳中猛聽身後刀風襲來,四周皆是刀槍鋒利的光芒,再無躲避之處,他無奈之下屏住一口氣,腳下錯步轉身,氣運右臂,揚起右掌,吐氣開聲:“呔!”全力向鄰近自己腰腹處的刀背拍去。

電光火石之間,“嘭”的一聲,青雲道長全力一掌擊在刀身之上。

“嘡啷”一聲,長刀斷為兩截。錢虎刀柄脫手,猛的後退了幾步才踉蹌站住。他捂著發麻的手臂,看著虎口已經迸裂出幾道血絲。

“哎呦!我的手啊!”呻吟一聲,咬著腮幫子,錢虎狠狠抽了口涼氣,狠毒的眼神帶有一絲心悸,瞪著地上的斷刀。

而青雲道長也如勁風中的蒼松,身形顫抖,氣血洶湧,面色潮紅中隱隱泛出青色。

“臭老道!不給你點厲害瞧瞧,你當爺爺的名頭是白給的!”

錢虎伸手搶過一旁山賊手裡的大刀,張口怒罵。隨行一眾山賊震驚之餘也紛紛叫囂著,緊緊把青雲道長圍在當間。

青雲道長灰白的鬚髮,不知於何時已是雪白一片,他眸光深如淵海,神色中透著決然之意,冷哼了一聲:“老道修行一生,雖未見證大道,卻也假年苟活了近百歲。天地不仁,你我皆為爛柯棋卒,須知得饒人處且饒人。爾等卻無故欺老道年邁,欺我玄元觀無人,做生死相逼。老道不是嗜殺之人,卻非不諳善殺之道。來來來!惟耗盡生機,與爾等搏殺個痛快!也讓爾等蛇鼠之輩,見識老道的雷霆手段!”

青雲道長蒼老的聲音透著陣陣的殺意,銀白色的鬚髮微揚,一雙寒目帶煞,如危崖松柏般氣勢逼人。

青雲道長與山賊力拚之下,已感體力不支,且壽元無多,生機怠盡。雖心裏放不下小一,然而此事已然無法善了。對山賊本應出手不留情,而多年不與人爭鬥,未免心慈手軟,如今悔之晚矣!惟有以命相拼,為沒落的玄元觀和小一爭得一線生機了。

眾山賊可是見識過了,這裏單打獨斗沒人是老道的對手,就是二當家也不行。但老道士要拚命了,眾人未免心中惴惴。

見眾人膽怯,錢虎急了。他一揚手裡的大刀,咬牙切齒的叫道:“他娘的,爺爺今兒死活不論了!你老道再厲害,爺爺打得你跪地求饒,啊呸!求饒都不行。爺爺非打斷你個臭老道雙腿,給爺爺玩拚命!爺爺今天就要你的命!爺爺就是人多欺負你臭老道了,就是欺負你玄元觀無人了!”

一夥山賊在錢虎叫囂之下,虎視眈眈,蠢蠢欲動。

就在此時,一道人影閃過,隨即“啪!”一記響亮的耳光聲響起。

“哎呦!他娘的誰敢打我……?”
作者: 星儚    時間: 2012-8-22 13:34:47

第一卷 風起山澤第十二章 力退強賊

一聲耳光脆響,眾山賊只覺得眼前一花。各自忙循聲望去,只見二當家的手捂腮幫子在哀嚎著。隨之閃過一道人影,場中多出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其小臉臟兮兮的,一身道袍污膩不整,十足一個小要飯的模樣。

來的正是自山下跑來的小一,他見山下形勢不妙,便施展御風術疾馳上山。當發現玄元觀中站滿了手持兵器的人,更是擔心師父的安危。

小一聽覺超凡,錢虎辱罵的聲音都被聽入耳中。他不由心中惱怒,施展御風術,如風一般從人群中掠過,狠狠的給了錢虎一耳光。然後身影一頓,來到青雲道長身前。

“師父,您老沒事吧?”小一來不及給師父行禮,忙一臉急切的問道。

青雲道長也是心中詫異,見是小一,一直懸著的心也放下了許多。他臉色一緩,卻隨即又綳了起來,沉聲說道:“竟日不見蹤影,還知道回來啊?哼!為師無事,速速遠去!”

小一見狀,不知此時的師父為何還要發火,未及多想,他小嘴一撇,眼淚差點掉了下來,低頭小聲道:“我不走,我要陪師父,這兒究竟出了何事?”

青雲道長見小一如此,眼光閃動,內心輕輕嘆息了一聲,正欲出言呵斥……

“嗚嗚——呸!”錢虎吐出幾顆碎牙,揉了揉半個紅腫的臉,瞅准了這個冒出來的要飯的小子,面目猙獰的罵道:“哪裡來的小雜種,敢打爺爺的耳光,爺非拆散了你不可!”

聽到了錢虎叫罵聲,小一顧不得向師父求饒了,他雙眉一豎,滿臉怒容,猛地轉過身來,道袍的大袖子隨之一甩,雙手掐腰,昂首衝著錢虎喝道:“道爺乃玄元觀弟子——林一。你個畜生敢欺辱我師父,凌辱我玄元觀,該打!”

“好……好!打了老的,蹦出來個小的,今兒我就把你們兩個臭道士一起收拾了!”錢虎氣急敗壞叫道。

青雲道長上前一步,要把小一護在身後。小一見狀急了,伸開雙臂站立不動,一臉急切的說道:“師父,您老先歇息一番,這兒有小一呢!”。

見徒弟神情剛毅堅定,青雲道長心中悲嘆。想不到玄元觀沒落如斯,還要遭此劫難,只能讓一個十來歲的孩子來支撐危局。

他無奈的搖搖頭,只想著趁機調息一下,以備危急之時,也好力拚護得小一的周全。

小一瞥了一眼地上的死屍,有些遲疑的說道:“師父,小一還沒殺過人呢!”

背後的青雲道長沉聲回道:“萬事不違本心即可!”

小一聞言后,咬了咬嘴唇,暗暗點點頭。看看四周明晃晃的兵器,穩穩心神,他沖錢虎抬起下巴,說道:“道爺在此,有種就過來吧!”

錢虎獰笑了一聲,手持大刀迎面對小一狠狠劈了過來。被一個孩子打碎了牙齒,對他來說乃是奇恥大辱,恨不得一刀將小一劈做兩半。

小一身形一晃,便從錢虎的眼前消失,眨眼便出現在了他的身後,攥起拳頭就向其腰眼砸去。

錢虎眼見對方沒了蹤影,心知不好,手腕轉動,大刀捲起一片雪花護向後背。

小一見勢,收起拳頭又向旁邊閃去。

錢虎刀上的功夫不簡單,騰挪閃轉,一把大刀纏頭裹腦上下翻飛,團團刀影護住周身向小一碾去,後者赤手空拳,偷襲不得,只能施展御風術躲避。

場中一團刀影追逐著一道小小人影,眾山賊不停在一旁叫好。而錢虎心知,這樣下去,待自家力弱之時,一旦招式出現了破綻,就會輸給一個十幾歲的孩子,那就丟人了,還不讓山寨這伙弟兄笑掉大牙。

這小要飯的身如柳絮般輕盈,根本抓不到、碰不著。如此想著,錢虎心裏就有了計較。

錢虎刷刷幾刀帶著風勢向前砍去,小一腳尖點地向後輕掠。

小一心裏也急,體內的靈氣在一絲絲減少,這才察覺到,原來施展法術是要消耗靈氣的,待靈氣消耗完了,自己與師父也就危險了。他心裏也在不停琢磨著,想去自己屋裡取出青雲劍。

錢虎狠狠幾刀過後,突然惡笑一聲,身體向後高高躍起,將刀影舞做一團向青雲道長砍去。

小一見狀大吃一驚,心知上當,卻不及阻攔,情急之下,神識一動,一弩一箭憑空出現在手上。他雙手輕拉上弦,一咬牙,抬手向錢虎射去。

隨著弩弦崩響,“噗”的一聲,精鋼箭簇激射而出,深深釘入了錢虎的后心,後者在半空中發出一聲慘呼,狠狠摔向地面……

小一藉機沖向自己的小屋,身形閃動之間,他已手持青雲劍回到了師父面前。

誰也未看清對方從何處拿出的弩箭,這可是殺人利器,防不勝防。轉眼間,情勢逆轉,賊人大亂。

錢虎被一群山賊護在當間,只見一隻精鋼箭桿深深透出了前胸,他大口大口吐著鮮血,面如醬紫,直翻白眼。

大伙兒隨二當家一起前來,現如今二當家若是死在這裏,回去大當家一定會對兄弟們怒火加身的,這可如何是好?眾人心裏七上八下,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茫然無措。

幾個心有不甘的山賊,手持兵器恨恨的瞪著小一,擺出躍躍欲試的架勢。

小一長劍在手,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撇了撇嘴,喝道:“哼!想送死的,儘管來試試!”說著,他不由得手上用力,一絲靈氣透過手臂湧入青雲劍,“嗡”一聲炸響,寸長劍芒出現在劍刃之上。

小一被自己嚇一跳,趕忙收回靈力,心想可別毀壞了師父的寶劍。

玄元觀的庭院中,就這麼大的一點地方,還站滿了人,小一長劍上的動靜,還是讓這伙山賊嚇壞了。這是真氣外放才有的劍芒?傳說江湖絕頂高手才能使出劍芒,這小孩不會是高手吧?可那一身令人匪夷所思的輕功,不是高手又是什麼!

大半的山賊頓時熄了拿這個小要飯回去頂罪的念頭。

此時,原先被錢虎罵過的那個清瘦漢子,越眾而出,向前走了兩步,對青雲道長和小一深施一禮道:“我等只是聽命前來,方才多有失禮之處,在下代兄弟們給道長賠罪了!現二當家已是如此模樣,此事暫且作罷,不知道長意下如何?”

青雲道長雙目微闔,手扶長須,不置可否。

小一回頭看了師父一眼,手腕一轉將寶劍掩在身後,挺起胸脯,一本正經對著這位漢子說道:“爾等無故欺我山門,辱我師父,本不該就此作罷。念及頑凶已受重創,也算是有了小小的懲戒。罷了!諸位還是速速離開此地,從此不得再來騷擾!”

他嘴裏如此說著,卻也是見到哪個被弩箭射中的賊人命不保夕,心中難免有些慌亂,兀自口氣強硬著。

那漢子心裏暗道,殺了人還只是小小的懲戒,這叫花子般的小道士哪裡像個小孩子啊!可情勢比人強,誰讓自己理虧,且那劍芒也太駭人,二當家都折在此處,還是先回去如實向大當家稟報吧!

那漢子忙又躬身說道:“多謝道長大人大量!我等這就離開。”說著對眾人一揮手,抬了死傷者就欲下山。

誰想小一又說道:“慢著!”眾人心裏一陣嘀咕,這小道士變卦了不成?

“那枝弩箭給我留下。”小一說完看著山賊眾人不解的神情,又揉了揉鼻子,低頭翻眼道:“這箭矢來之不易,不容遺失!”

眾賊人望向那個清瘦漢子,後者搖了搖頭,走向幾人抬著的錢虎,手扶傷處,掌力一吐,“噗”的一聲,箭矢帶著一條血線噴出來,掉在院內地上。

錢虎身子猛烈抖動了一下,而那漢子猶如未見一般,沖小一點點頭,便率眾人向山下退去。

小一滿意的咧咧嘴,上前拾起箭矢,低頭仔細擦去血跡,迴轉過來向師父走去。

才走了兩步,抬起頭來的林一面色大變,喊道:“師父……師父您怎麼了?”
作者: 星儚    時間: 2012-8-22 13:35:11

第一卷 風起山澤第十三章 報應不爽

在玄元觀中群魔亂舞的同時,距黑風口南面不遠的一條山路上,十餘匹駿馬打著響鼻,揚蹄疾馳。

馬上眾人風塵僕僕,一馬當先的是太平鏢局的副總鏢頭袁萬武。

袁萬武輕扯韁繩,將馬速放緩,回身對跟在身後的一年輕人抱拳道:“少鏢頭,前面不遠就是黑風口了。”

後面這位年輕人騎在一匹高大的黑馬之上,一身白色長袍的袖口飾有一條小小的金龍。

此人聞言后也是輕帶馬韁,英俊的面龐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說道:“有勞袁總鏢頭帶路了。”說著沖一旁並轡而行的中年人頷首示意。

那中年人一身書生打扮,面黃無須,目視前方,緘默不語。

被稱為少鏢頭的年輕人,又轉身對袁萬武道:“一群山賊不過土雞瓦狗罷了!只求貨物完好無損。”

“我鏢局丟了鏢物,理應前來與他們討個公道。龍城鏢局與東主不僅未見怪罪,還派人與少鏢頭親身前來,我太平鏢局上下感激不盡!”袁萬武粗眉重髯下的紫紅臉膛上,儘是歉意。

“少鏢頭放心,我鏢局來的都是好手,當為前驅!”說著,他回首看了車海與眾鏢局一行,大手一揮,喝道:“上黑風寨”。然後腿下一夾馬腹,帶頭而去。

……

黑風寨,聚義廳前。

一位三十多歲的藍衣漢子,背負著雙手,盛氣凌人的面對著劉一刀。

劉一刀臉上的刀疤被一縷斜陽映照著,猙獰而妖異。他眼角抽動了一下,面帶訕笑,躬身說道:“在下已經派出了人手,去尋醫道高深的人來救治錢堂主了,還請石副堂主少待片刻,百里的路程,快馬來回,也不過三兩個時辰的功夫。想必路上耽擱了,我二弟等人,這也就該回來了。”

“哼!你們黑風寨劫個鏢,這麼多的人手還會把錢堂主搭進去。如今竟然四處尋找郎中,唯恐江湖人不知嗎?”

“這……這?”劉一刀心中暗罵,他錢堂主不是武功高強嗎?誰會想到生出如此變故呢?還不是怕他死了被你們找麻煩嗎!現今又冒出個石堂主,他娘的……心急之下,劉一刀臉上的刀疤又是一陣抽動。

吳先生不知從何處,點頭哈腰的出現在石堂主眼前。

“呵呵!石堂主勿要冤枉了我家大當家的。這錢堂主一直昏迷不醒,大當家的也無法與貴幫聯絡啊!心中惦掛著錢堂主的安危……呵呵!這不才……呵呵!如此這般……”

石堂主面色陰冷,瞥了一眼模樣猥瑣的吳先生,神色中生出一絲厭惡。

“帶我去見錢堂主!”

陰冷的蹦出了一句后,石堂主自顧向外走去。看其神情,若非聽命行事,他不屑與這伙賊人有任何的干係。

劉一刀見狀,忙不迭的跟在後面說道:“在下為石堂主帶路。”

山上一間木屋外,吳先生縮頭縮腦往裡瞅著,卻裹足不前。屋裡的木榻上,躺著一身血漬,昏睡不醒的錢堂主。

石堂主面色愈發陰冷,一旁的劉一刀不停偷眼打量著對方。

“大當家的,不好了……”木屋外突然傳來喊聲。

屋外的吳先生頭一縮,立刻竄了沒影。

“嚎喪呢!他娘的,我有什麼不好的……”劉一刀氣急敗壞大步走出木屋,兇狠的罵道。

遠處跑來一個山賊,身上衣服被撕成了碎片,臉上還帶著血跡。他見劉一刀怒目圓睜的兇狠模樣,嚇的遠遠停下施禮,一臉驚恐道:“不是……不是大當家不好。是……是太平鏢局帶著幫手殺上山了,兄弟們擋不住了……”

聽手下氣喘吁吁的說完,劉一刀心頭一沉,回首沖木屋內瞅了一眼,恨聲罵道:“慌什麼慌!老子馬上就過去。”那賊人聞言,回頭就跑,也不知道是逃向何處。

劉一刀急匆匆回到木屋裡,急聲道:“石堂主,我山寨今遭大難啊!還請石堂主出手相助。”

石堂主緩緩轉身,神色陰冷的說道:“你黑風寨遭大難與我何干?與滄海幫何干?劉當家的可不要亂說話,哼!”

劉一刀羞怒交加,手指著石堂主,渾身氣的顫抖,臉上的刀疤愈發猩紅。他惱羞成怒之下,脫口而出:“你……他娘的落井下石,如今又翻臉不認人,我……”

“你待怎地,嗯?”石堂主驀然逼近劉一刀。對方大驚,忙向後退去。

誰知石堂主出手如電,劉一刀來不及措手格擋,被一隻如鋼似鐵的手爪扣住咽喉。

石堂主的目光中透著陰冷的殺意,他手指用力,隨之發出‘喀喇’一聲脆響。

劉一刀不及出聲,便頭一歪,一縷鮮血湧出嘴角。他眼前那陰鷙的面容漸漸模糊起來。。。。。。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哼!”石堂主一腳把劉一刀踢向一旁,暗自咒罵的一句后,順手把昏迷中的錢堂主扛在肩上,身形一閃,向遠處遁去……

黑風寨一片混亂之時,另一行人馬也在急匆匆的向著黑風口揚鞭飛奔。

一行二十餘騎,幾匹馬上還橫臥著傷者。這正是徒勞無功的錢虎一伙人。

眼見天色已晚,還不知回去后大當家的怎樣責罰,眾人也是心急火燎的。

前方山路上,突然有人影晃動。

騎在前面的清瘦漢子警覺的揚手示意,眾人放慢馬速,拿出兵器,小心戒備。

“是二當家回來了……是自家兄弟啊!”

隨著驚喜的喊叫聲,山道旁竄出幾個人來。眾人一見,果然是山上的弟兄,便收起兵器上前詢問。

“你等怎麼跑到這裏來了,這……莫非生出了什麼變故?”清瘦漢子見幾個兄弟衣衫襤褸,渾身帶血,心中起疑。

“我們山寨被太平鏢局的人給破了……”

“大當家的也被殺了……”

“兄弟們死傷甚重,四處躲藏。”

“二當家在就好了,我們以後跟著二當家混飯吃了。”

“……”

幾個山賊七嘴八舌,把山寨所遭受的巨變說了出來。耳中聽聞山寨的慘狀,馬上眾人一個個掩飾不住內心的恐慌,面面相覷起來。

“唉!二當家的也沒了。”清瘦漢子嘆了一聲。

一旁馬匹上,錢虎軀體早已冰冷。

“這可如何是好啊?”

“大當家和二當家的都沒了,兄弟們以後怎樣過活啊?”

山賊們惶然一片。

“兄弟們聽我一言!”

清瘦漢子皺了皺眉,看看了茫然無措的眾人,大聲說道:“如今山寨我們是回不去了。”他停頓了一下,待眾人稍有平靜後接著說道:“這幾年來,兄弟們刀口舔血,卻也活得自在。可大當家與二當家也都不在了,官府與江湖正道也容不下我等。在下思來想去,勸弟兄們還是散了吧!大傢伙兜里也都有些私房錢,回去買地娶婆娘,過幾天安生日子,自有另一番快活。若他日有人聚眾,也無妨大傢伙重新上山的。”

眾人聞言,不免意動。

清瘦漢子說完,下馬將錢虎就近掩埋了,又對墳堆施了一禮后,他自顧上馬,向迴路揚鞭而去。

眾山賊怔怔看著清瘦漢子離去,原地遲疑了一會,即轟然而散。

……

晚霞西垂,往日喧鬧的黑風寨清靜了許多。山上隨處可見丟棄的兵器,山賊的斷臂殘肢和血淋淋的軀體招來山蠅“嗡嗡”作響。

木屋旁,青衫書生和秦少鏢頭駐足劉一刀屍首前凝視,袁萬武和車海陪在一旁不語。

“這黑風寨惡名久矣!卻沒想大當家被人殺死在自己寨子里,余者不堪一擊,紛做鳥獸散了,著實有趣,呵呵!”秦少鏢頭灑脫狀輕笑道。

青衫書生依然盯著劉一刀被捏碎的喉嚨,沉思起來。

秦少鏢頭搖頭笑笑,走向一旁的袁萬武和車海道:“貨物點校了嗎?”

“回少鏢頭的話,上次遺失貨物俱在,騾馬車輛也無損壞。”車海興奮的答道。袁萬武也是面帶笑容點頭稱是。丟失的鏢物可以找回來,對鏢局來說是件好事。

“事不宜遲,讓貴鏢局的師傅們幫忙,套上車子,裝上貨物,連夜趕赴秦城。”秦少鏢頭接著說道:“事成之後,原有傭金上再加兩成。”

袁萬武與車海對換了一下眼神,心中暗喜。這次總鏢頭重傷,鏢物丟失,還不知要怎樣對貨物的東主交代呢!現今不僅尋回鏢物,還能多拿兩成傭金。二人爽快的應了一聲,招呼手下的鏢師忙活去了。
作者: 星儚    時間: 2012-8-22 13:35:57

第一卷 風起山澤第十四章 永訣

這個世間所有的喧囂,隨著夜色的降臨,皆安靜了下來。

玄元觀內,小一扶著師父回到房內榻上坐下。他這時才注意到,師父鬚髮皆白,蒼老的面容上,儘是鬆弛與疲憊。

師父的腳步有些蹣跚無力,師父的手臂在顫抖,師父的脊背依然挺直,卻如懸崖百丈之上的孤樹,傲立卻是如此的孤單。

扶住師父的手臂,小一將靈氣向師父體內緩緩渡去。

青雲道長緩緩喘了口氣,睜開了眼睛。

在正殿前,青雲道長那青灰的臉色現有所好轉,一絲潮紅又淡淡湧上枯瘦的雙頰。

“小一啊!你這輸入師父體內的,與內家真氣不同啊……”

“不急啊!小一,師父這會兒好多了!”

“師父,小一體內還有靈氣,這是靈氣啊!師父!我再給師父用靈氣護住心脈,我能行的……”

小一的眼淚止不住“啪嗒、啪嗒”掉了下來。

神識中,師父體內的生機正如潮水般退去。他拚命把自己的靈氣,循著經脈緩緩渡入師父的體內。

隨著靈氣不斷的湧入,被滋養的五臟六腑,漸漸減緩了衰竭,青雲道長的臉色緩和了許多。

看著小一滿臉的淚水,青雲道長疼惜的說道:“好了!你的靈氣太多了,為師也會受不了的。你看,為師已經好多了,歇息一下吧!”

小一看看師父臉上有了一絲紅潤,忙停下手來。

見弟子聽話,青雲帶著欣慰的口氣慢聲說道:“不過是晝夜相隔,今日的小一便與往日迥然不同,是何緣故?給師父說說啊!”

“啊!都過去一晝夜了!”小一心裏一跳,想起山洞里的一切,他抹了一下眼淚,忙說道:“師父!我就是急著趕回來給您老說的,你聽我說啊……”

“呵呵!”青雲道長的心脈有小一靈力的滋養,精神好了許多。他輕笑了一聲,道:“先別忙說,你身上臭死了。先去洗洗,換身衣裳。還有,伙房內有老盧送來的羊肉,昨晚就燉熟了,你去熱一下端來,你我師徒邊吃邊說啊!別忘了我的酒葫蘆。”

看到師父如此,小一擔憂的心思也放下許多,應了一聲就跑了出去。到了灶房,看到鍋內燉的羊肉,他點燃木柴丟向灶下,然後打了盆水,脫了精光,就在院內清洗起來。搓去身上的油泥,用皂角洗了洗,用水一衝,換上新得的衣裳和布鞋,找根帶子把頭髮隨意一束,一個眉清目朗的少年,出現在月夜下的玄元觀內。衣衫和鞋子倒也合身,也虧了太平鎮上的有心人。

小一把乾坤袋往脖子上一掛,看到灶上煮的羊肉已經沸騰,忙盛在盆里,給師父送去。

看著一手帶大的徒弟,青雲道長的神色中,透著不舍與憐愛。

小一把盆和碗筷等物放在榻上的一個木几上,也上榻盤腿坐在師父對面。

“師父,給你酒,慢著點喝啊!”

“小一,先趁熱吃吧!”

應了一聲,小一忙撈起一塊肉,有滋有味的模樣吃了起來,可是心中卻感到今晚這肉全沒了往常的滋味,也許多吃一點,師父會開心一點吧!

青雲道長手裡拿著酒葫蘆,並沒有喝,只是慈愛的端詳著小一的吃相。

小一也是心裏有話,不吐不快,便一邊吃,一邊把昨天去老盧處之後,遇到的一切,詳細的給師父說了起來。

當說到吃果子的經歷時,青雲道長輕捋鬍鬚,為弟子慶幸道:“這是伐毛洗髓啊!去蕪存菁,你身上的油膩乃是體內排除的無用之物。無數人修鍊一生,皆不能逾越的天塹,而憑藉著一枚小小的果子,竟然能通經脈\開玄關,脫骨換胎。此乃小一的大機緣啊!呵呵!當為小一賀!”說完,這才美滋滋喝了一口酒。

有師父解惑,小一對那種不堪回首的痛苦也多了一分明悟。他把乾坤袋拿了出來,把裏面的東西一樣樣從乾坤袋中為師父取出。

看著小一匪夷所思的手段,青雲道長也興奮的鬚髮顫抖,忙不迭的詢問究竟。

小一忙為師父解說神識的妙用與乾坤袋裡的情景。

“呵呵,真是袖裡乾坤啊!妙哉!呵呵!”青雲子開懷笑道。

小一把體內形成的靈氣與玄元口訣的關聯說了出來。並問道:“師父,內功生成的是真氣,而我體內的是靈氣,為什麼呢?”

“師父也不懂啊!難道玄元口訣真的不是肉體凡胎所能修鍊的嗎?”青雲道長幽幽嘆道。

“對了,師父!不僅這乾坤袋要用神識打開,這玉簡內也是可以用神識來看的。”小一迫不及待的說道。

“哦!我道家與江湖武功里也修五覺六感。五覺指本覺、始覺、相似覺、隨分覺、究竟覺,六感是指眼、耳、舌、身、鼻、意。功力高深者,對身處四周有著超出常人的的感知,卻不如小一你的神識奇妙,這是仙家手段啊!”青雲道長沉吟道。

“師父!記得您老說過,修仙者須有仙根才行,我習練玄元口訣多年未入門徑,也就是說我也沒仙根,難道那紫晶果可以讓人生出仙根不成?要是這樣,待果子成熟,我摘了給師父服下,師父豈不也可以如小一這般了!”

青雲道長笑道:“未必會如此簡單。仙根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先天所成,後天又怎能逆轉,任督通而後天成,玄關開則先天致。武道高手之先天真氣,是修鍊自身之先天陽祖之氣,與天地無法溝通。與你將天地靈氣為己用,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啊!此間玄妙,為師也是懵懂啊!玉簡里又怎麼說?”

“師父,我把玉簡所錄給您老說說啊!”小一把三個玉簡內容分別告訴師父。青雲道長興緻盎然的凝神傾聽。

當小一說到《東遊雜記》里的神奇記載時,青雲道長不住地點頭,讚歎不已;說到《百草匯撰》里的天才地寶與丹藥時,他已經痴迷其中了。

小一將玄元真人玉簡中的遺言說出來時,青雲道長的臉上煥發著一絲奇異的光彩來,神色陷於凝重之中;待得知了玉簡里所有一切后,他怔怔無語了許久。

感受弟子的擔憂,青雲道長長長嘆了口氣,手扶長髯,對著小一意味深長的說道:“為師一生追尋天道,今日方知,為師所求的天道其實也是仙道。唉——!而仙道又是什麼?仙道乃逆取之道,與天爭壽,與地爭利。而天道之下,萬物為芻狗,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天道與仙道相悖卻也相承。仙道中尋天道一絲生機,天道下,不息一份執著。此道飄渺!此道艱難!夜來枕上細思量,春去花前忙警醒,卻不知……花開花落春不管,空自蹉跎紅塵輕……”

嗟嘆了一番后,青雲道長目光邃遠,神情淡然。對於玄元祖師的道隕,他並未過問。或許,一切自在不言中。

這一席泠然出世的話語讓小一感悟良多,他知道,師父雖沒有自己這份機緣,但對修行之道的體悟與這份超然出俗的心境就是自己所沒有的。

“小一啊!知道為師此生最為得意之事為何?”青雲道長面帶暖色,捻須笑看著小一。見弟子搖頭,他輕笑起來拿起了葫蘆,昂首喝了一口酒,眸光星閃中,有著萬千感慨!

“為師最得意的,是收小一為徒!”言罷,青雲道長哈哈大笑起來,蒼老的笑聲里散發著一種釋放,透著一分欣慰,還有一分瞭然。

“為師已近期頤之壽。今日又有小一替為師揭開一生之懵懂,幸哉!樂哉!”

青雲道長話音未落,語氣一轉,沉聲說道:“為師有幾句話,小一要記牢了。”

小一聞言,忙正色做聆聽狀。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無論世俗,無論江湖,無論你以後的修仙之途,趨勢逐祿之輩比比皆是。故,小一須謹記: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身有修仙之術與寶物,切忌人前炫耀顯示,切記!”

“師父,這些法術與寶物是一般人無法修鍊的啊?”小一雖知師父說的有道理,卻想以後有了本事,還會怕窺探的宵小之徒嗎!

青雲道長殷殷說道:“人力有時窮,猛虎也有打盹的時候。且不論你現在只是初入門徑,本事低微,即便你以後法術高強,面對世俗江湖千萬利令智昏之人,你又如何?待你足以憑自身本事自保時,另當別論。”

小一明曉其中厲害,忙跪在榻上對師父施禮道:“小一謹記師父教誨!”

青雲道長頷首示意小一起來,聲音透著一絲疲憊,說道:“今日師父開懷!小一,用你玄元訣的心法,演示一番玄元劍法,給為師看看吧!”

玄元口訣與玄元劍法一同施展會怎樣呢?小一忙應了一聲,跳下床榻,想了想,他拿起乾坤袋裡的金龍劍,在手裡掂了掂,不無興奮的說道:“這是祖師之物,便用這仙家寶貝來演練一番。”

“好!為師就看看小一施展我玄元觀真正的仙家劍法,去庭院。”青雲子神情有些亢奮,面頰上浮現出異樣的紅潤。只是小一興沖沖之下未作多想,與師父一起來到庭院之中。

明月當空,玄元觀中一片銀色。

小一運轉玄元口訣,體內不多的靈氣隨著天地脈動運轉開來。

手持金龍劍,對師父行了一禮,玄元劍法從手中流水般展開。

靈氣在經脈中緩緩涌動,循手臂入劍身,短僅盈尺的金龍劍猛然發出三尺的金色劍芒。

隨著劍招施展,劍芒吞吐,在小一身子周圍形成一圈金色流瀑,隨即化作金色的光芒把他團團罩住。轉眼間,劍芒如飛雪般片片炸開,向四處跳躍閃爍。四周“哧哧”作響,庭院周圍的磚牆上火星四濺,隨即留下一道道淺淺劍痕。

小一身形輕盈靈動,金色劍芒在手裡上下翻飛,原先平常的劍招,現如今演變成一條條金色的蛟龍般,隨身形前後左右飛出道道劍氣、層層金芒。

怪蟒翻身接著蒼龍入海,小一舞的興起,一記銀河倒掛,遍地金芒忽地捲起繁星點點,匯成銀河般的無數劍氣向前方疾去,“轟”一聲巨響,青磚院牆被擊穿了大洞。

小一心內驚駭不已、狂喜莫名。這是自己劍法的威力嗎?這就是仙人劍法嗎?欣喜難抑之下,腦中浮現玄元劍法后五式,不由心中默念劍法第九式,仙人指路的口訣來。

突然,他感到一絲的異常,金龍劍在手裡跳動不停,渾身的靈力猛的向劍身涌去,體內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神識一陣模糊,頭腦眩暈欲倒,喘息之間,身上的靈力已經消耗的乾乾凈凈,絲毫不剩。

小一暗呼了一聲:“不好!”隨即渾身發軟,心神恍惚,一屁股癱倒在地。小劍也隨即停止了跳動,‘叮噹’一聲脫手掉落下來。

嚇的後背出了層冷汗,小一暗道好險!想必功力不夠啊!這后五式劍法應不是自己現在可以施展的。

他艱難的爬了起來,心想又讓師父擔心了,有些不安的望去。

師父趺坐於地,眼睛微閉,神態安詳,面罩一層青灰。只有銀白色的鬚髮在月色中,隨夜風輕輕飛揚……

小一臉色一怔,一陣冰冷的寒意湧上心頭,他神色剎那間僵硬起來。

“師父……?”

嗓音顫抖著,小一輕輕呼喚著師父。

他雙腳猶如灌了鉛塊般沉重,艱難的挪到了師父身前,“噗通”跪下。

小一嘴巴半張,雙眼赤紅,慌亂的眼神閃過一絲僥倖,哆嗦著雙手,忙亂著抓住師父腕脈。

如靜坐中的師父,已生機全無……師父走了……師父走了……

好似一陣滾雷碾過心頭,心口刺疼之下,小一張口噴出一道熱血,隨即眼前一黑,他一頭栽倒在地……

作者: www5711438    時間: 2012-11-9 21:36:31

第一卷 風起山澤第十五章 風動江湖

……似乎是躺在臥牛石上仰望依稀可見的星辰,好似要迷失於那浩瀚無際的夜空中,獨自一人,孤寂而寒冷……

又好像回到自己的小屋中,是師父喊自己呢!自己要起來練劍了嗎?

小一緩緩睜開眼睛,這與夢境中不同的天地,耀眼而刺目。他眼睛微閉了一下,又費力的睜開。

“小一,你醒了!”

眼前不是師父,這是一張滿是皺紋的臉,還有一雙充滿憐愛的目光在盯著自己。

“盧大叔嗎?我師父呢?”

“小一啊!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小一發現自己躺盧大叔的懷裡,周圍是熟悉的庭院。

“我前日給你師父送羊肉時,聽你師父說你沒回來。今兒一早,手頭無事,也放心不下,便來看看,誰料想……唉!”

小一神智漸醒,淚水禁不住奪眶而出。他一頭倒向老盧的懷裡,哭道:“嗚嗚……我師父走了……”

仙人頂北崖,一條山谷向北逶迤而去,近處山石嶙峋,遠方層巒疊嶂。

距北崖兩里遠,是一彎清澈的潭水,潭水一側,是一處小山坳,環繞有一山溪,向山谷幽深處涓涓而去。

山坳高處,有一新的墳塋矗立。

墳塋的一旁,是一處簡陋的草棚,這兒是小一的新家。

小一因師父的離去,悲痛昏厥,正好被前來探視的老盧所救。

青雲道長的逝去也讓老盧傷感不已。他幫著收殮安葬了青雲道長后,擔憂小一的生計,便邀其與自己一同過活,被婉拒。

小一要一人為師父護靈守孝。

拗不過小一的堅定,老盧幫著搭了個草棚,便留他獨守此處。

小一立在師父的墳前,目光里儘是哀傷。從小,他就如一隻雛燕,在師父的庇護下,無憂無慮。

師父這唯一的至親之人遠去了,自己又何去何從?

小一心中陣陣迷茫!

從小習慣了與師父相伴。而如今,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

小一不想離開師父,想如往常一般,就這樣陪在師父身邊。他相信,師父每天都在看著自己,守護著自己。

“師父!您老臨終前的話小一記住了!今後的路,小一自己也不知道可以走多遠,可以走多高,相信小一會一直走下去……”

用衣袖輕拭去眼角的淚水,小一轉身向遠處的山谷望去,神色中有著一分堅定與執著!

……

秦城東南兩百里,有一座風景秀美、高聳入雲的奇山,九龍山。

山有九峰,常年有雲霧繚繞之上,猶如九龍在天,煞是神奇。這想必也是九龍山得名的由來。

九龍山,也是江湖聖地,天龍派的山門所在。

天龍派的天龍大殿內,一個身著紫衣的中年人負手而立。他身後一青衣書生,神情恭謹,俯身行禮:“稟掌門,在下這次幸不辱命,已將那批丟失的貨物,完好無損的帶回山門。”

紫衣男子緩緩轉過身來,劍眉微挑,一雙細目透著精光。看了一眼身前的青衣人,他淡淡的說道:“柳堂主辛苦了!不知黑風寨為何對這批貨物生出了興緻呢?”說著,一手輕捋頜下三綹青髯,整個人顯得儒雅而不失威嚴。

“稟掌門,在下這次細細查勘,發現了一絲蹊蹺。”

“哦!請柳堂主講來。”

“在下與太平鏢局一行攻入黑風寨時,發現黑風寨的大當家劉一刀,已經被人殺死。而重傷太平鏢局袁萬章的蒙面人也不知去向。據悉這蒙面人也身受重傷,藉此猜測,殺劉一刀者,另有其人,想必乃蒙面人同夥。在下檢視劉一刀屍首時,發現他是被人捏碎喉嚨致死,且手法乾脆利落,非一般山賊所為。想必……此次貨物被劫,應有他人背後指使,而黑風寨只是為他人做嫁衣。這些只是在下憑空臆測,還需掌門定奪。”柳堂主躬身行禮,神色謹慎。

掌門面色舒緩,目露讚賞之意。

“柳堂主這次處事果斷,奪回被劫貨物,乃大功一件,門派會另有重賞!”

“不過這背後指使之人,一定要給本座查出來,敢打我天龍派主意的,不會是什麼簡單的人物,還有,行事一定要隱秘!”掌門接著說道。

“遵命!”柳堂主躬身答道。

“這太平鏢局知道這批貨物的來龍去脈嗎?”掌門白皙的面色帶有冷意,淡淡問道。

柳堂主隱有一絲恐慌,忙答道:“回掌門,在下雖以東主的身份出現,他們尚不知在下的來歷。”

遲疑了一下,他又接著道:“何況,秦城的秦少鏢頭是自己人,想必……此事無虞。”

掌門沉吟了一下,頷首說道:“柳堂主,一路奔波勞累,還請下去歇息吧!”

注視著柳堂主慢慢的退出大殿,掌門獨自久久沉思。

江湖兇險,如履薄冰。略有閃失,一個門派轉眼間就會消失在江湖中,而被另一個門派所取代。

天龍派立足大商數百年,為保門派傳承不失,歷代門人無不披肝瀝膽,出生入死。為的還不是門派可以存續,武功得以傳承,子弟可以生息繁衍嗎!

先人給的這條登天捷徑,一定要緊緊握在手裡!

……

秦城的城外,一條偏僻的河道內,一隻漁船橫斜水面。

小船內,一坐一臥兩人。坐著的人,竟然是從黑風寨遁去的石堂主。而臥在船艙里的,是面無血色、已經醒轉過來的錢堂主。

“這次大意了,差點折在此處,多謝石兄弟搭救!”錢堂主面帶愧色,虛弱的說道。

“錢堂主不必見外,此乃職下份內之事。可惜功敗垂成,有負幫主重託!”石堂主的聲音依舊冰冷。

“這裡是天龍派的地盤,我們只能小心行事!”錢堂主無奈的說道。隨即,他面色發苦,悻悻說道:“罷了!回去如實稟告,凡事有幫主他老人家親自定奪吧!”

“哼!依在下看來,幫主的這個法子著實不怎麼樣。幫內之事,還是離不開卞副幫主的深謀遠略!”石堂主語氣中帶著不忿之意。

刀口的疼痛,讓錢堂主呻吟了一聲。深知這個石堂主是卞副幫主的人,也不好說什麼。他搖搖頭說道:“我等身為屬下,有些話不好亂說的。石堂主僭越了!你我快離開這裏吧!前面接應的弟兄們在等著呢!”

他喘了口氣,又安慰石堂主道:“此次石兄弟的大功,我也會如實向幫主稟報的。”

石堂主聞言,臉色稍緩,默默起身,向船尾走去。

小船沿著河道,慢慢駛向遠處……
作者: www5711438    時間: 2012-11-9 21:37:29

第一卷  風起山澤第  十六章 結廬靜修

江湖上的風雲變幻,與仙人頂無關,與小一無關,或者說,是與林一無關。

他正站在仙人頂后的山洞下。那條大蛇早被老盧取走,大蛇之外的事情自是無法對老盧講述。

隨著心中悲傷的慢慢淡去,林一的身子也在漸漸復元中。他又能感到氣海中有了一絲靈氣的蘊集。

幾天過去以後,林一想起山洞里的紫晶果樹。也不知道剩下的果子究竟熟了沒有,他便來到此處觀看。

一陣濃濃的異香自果樹上飄下來,聞之讓人心神一振。林一體內的靈力尚未恢復,神識卻可以使用,他凝神向樹上望去。

神識中,一隻紫紅色的果子晶瑩剔透,正是熟透的時候。

若把這果子送與盧大叔服下,一定會讓盧大叔長命百歲的,林一心裏如此想著,還有點蒼白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那隻紅色的小松鼠,躲在紫晶果樹的叢恭弘=葉 恭弘里,小眼睛放著興奮的光芒,搖晃著毛茸茸的大尾巴,正伸出前爪去摘紫晶果。

看著這可愛的小生靈,林一的心中動了一下,便隨即放棄了摘取紫晶果的念頭。天地有靈物,遇到者皆是一分機緣,自己又何必與這小東西爭搶呢!

就不知道這小東西吃了會有什麼用處?會變成妖怪嗎?林一嘴角微翹,好奇的想象著。

小松鼠已經被濃異的果香吸引的迫不及待,一張小嘴,就把果子吞了下去,只見小東西仰著身子,似是打了個飽嗝,頗有幾分憨趣!

吃完了果子,小松鼠就欲跳回旁邊的樹枝上,卻突發異變。它從樹枝上一頭跌落下來,“嘭”的一聲摔在地上。

驚異的看著這突發的變化,林一暗道,這小東西在做什麼?

沒等林一多想,只見在地上似在掙扎的小東西,兩隻圓圓的小眼睛中露出驚恐,它的身子一下變得滾圓,隨著‘砰’的一聲爆響,化作一團血霧,地上隨即被一層血雨覆蓋了。

“呼——!”林一倒抽了一口涼氣,這——?

隨即便想到自己吞下果子時的慘狀,林一的心頭尚有一絲餘悸。若不是玄元口訣,或許自己就如這松鼠般,爆體而亡吧!

想著第一次見這松鼠與大蛇纏鬥的情景,想著剛才這小東西可愛的樣子,如今轉眼間,只化作一團血霧,回歸這大地,回歸這生它、育它的山谷。林一的心中不免多了一分感慨,不禁為之暗嘆了一聲!

這紫晶果不是小東西可以消受的,它卻依然無法抵擋誘惑,拿生命做了賭籌。人莫不也是如此?可生命只有一次啊?難道小東西不知道嗎?它這樣的機巧,應該是知道的,可為什麼要如此的以性命相搏呢?而自己與小東西也沒什麼不同啊!自己也是在搏,不搏就沒有今日的造化!不搏,就永遠如師父那般,留著一生的遺憾!

搏,自己也會隨時如同小東西一般的煙消雲散,這是命嗎?這是天地生靈共同的命嗎?這搏與不搏有什麼不同?

是啊!搏也是一種機緣,未遇紫晶果,欲博也無處搏啊!

不搏,會追悔、會遺憾,而用命去博了,還會遺憾嗎?

大蛇死了,小東西也是了,它們悔嗎?恨嗎?也許只有我在一旁替它們追悔吧!他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再來一次,或許還會如此。我又何須因此彷徨呢!

林一癔症般呆立著,心神不停急轉著。小小年紀的他,與這天地中,首次感受到了另一番不同的風景。

站立許久之後,林一打消了把果子送與盧大叔的念頭。自己可不能害了老盧叔。

心頭估算了一下,第二顆果子與第一顆果子,相隔七日成熟。而神識中,剩下的五顆果子依然青油油的,還是過幾天再回來查看吧!

……

林一的草棚,類似鄉間看青人的棚子,離地三尺搭建,厚厚的茅草覆蓋其頂以及四周,棚里墊著一層柔軟的乾草,可以很舒服的盤腿坐在上面。

手裡摩挲著師父留下的玉佩,裏面的載錄已深深熟記在腦海中。林一才把玉佩放入乾坤袋,沉思無語。

原來《玄元劍法》實為《玄天劍法》,《玄元訣》應為《玄天心法》。劍法被玄元真人摘錄給後人的,只是其中一部分,並且變動較大,想必是為了凡俗弟子可以使用的緣故吧!

而玉佩內的《玄天劍法》,一共有三十六層,對應《玄天心法》的三十六層。林一修鍊八年的《玄元訣》,只是《玄天心法》中的練氣篇。這套心法與劍法,有練氣、築基、金丹、元嬰期四個部分。每一層心法里都有一些輔助的法術可以習練和使用。

劍法也是如此,每一層劍法都有不同的變化。劍法有雲,《玄天劍法》之玄天劍陣,威冠寰宇。也就是說,隨著修為的不同,可以依據劍法布下劍陣,應當很厲害。不過,這些對林一來說,太遙遠了。

而鍊氣期要到了中層,也就是說要到練氣四層,才可以祭練和使用飛劍。讓林一鬱悶的是,自己不過才練氣一層,對於玉佩內的功法來說,自己猶如孩提幼童,才剛剛站立,勉強挪步而已。

他所不懂的是,這《玄天心法》在修仙界中,也是難得的一套完整功法。

不管了,慢慢來吧!現今總比八年來辛苦的白練要好許多了!林一如此般安慰著自己。

林一的身體復元的很快,眸中精光閃爍,臉色也煥發著一層光澤。在經歷種種變故后,他沒了以往頑皮的模樣,彷彿在這短短的時日內,已換成另一個人。

每日打坐之餘,便為師父的墳頭添添土,清除一下雜草。閑暇時去老盧叔那裡看看,打打牙祭,或者去仙人頂上清掃一下破舊的院落。有時也去谷深處,用小弩獵取幾隻野物回來與老盧叔分享。

更多的辰光里,林一會獨自靜靜待在草棚內,揣摩玄元真人留下的心法和口訣,《東遊雜記》和《百草匯撰》都已經記在心中的,他相信這些以後一定可以用到的。

渴了,有甘甜的潭水解渴。餓了,去摘幾個野果子,或為自己生火煮燉飯吃。師父的酒葫蘆就掛在草棚里,每日看上一眼,林一的心中就會多一份安寧。

小山坳里的林一,日子過的淡然而自在。

……

仙人頂后崖的山洞里,林一手裡捏著一顆散發濃香的紫晶果。這紫晶果還真是七天才熟透一顆。

他每日里打坐修鍊,天地的靈氣總是若有若無,吸納入氣海的靈氣少的可憐。練氣一層的修為,是紋絲不動,沒有任何突破的跡象。

乾坤袋裡的三顆金水丹,摸不清其功用,玄元真人的玉簡中也未提及,林一自然不敢吃。

不知道這紫晶果能否幫助自己增加修為呢?

林一歪著腦袋看看手裡的紫晶果,能感受它裏面強勁的靈氣波動。想象著第一次痛苦的經歷,他心底還有一些忐忑不安。可現在自己無法增加修為啊!不試試的話,這果子不就浪費了嗎?要是爛掉了豈不可惜?

這紫晶果要用玉盒存放,自己可沒那貴重的東西啊!第一次吃了很難受,可是現在自己不是很好嗎?林一的心中胡思亂想著,試著說服自己。試試吧!大不了再那樣死一次唄!該搏之時,就要去搏啊!

揚手把果子丟入口中,熟悉的清涼,熟悉的濃香,熟悉的暖流接踵而至。

林一忙手結印訣,運行玄天心法起來。可是後面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沒有了,依然是熱熱而舒服的暖流,在四肢百骸、在經脈中流淌。暖流隨著心法的運轉,充斥著、洗滌著身體的各處經脈,濃郁的藥力里,所蘊含著厚重的靈氣,化成一絲絲,一縷縷,在他的氣海中盤旋,聚集。

氣海中的那團靈氣氤氳著,不斷增長、變大。慢慢的,林一的丹田處和經脈都被靈氣充滿,他面色紅潤,頭頂也盤旋著一層白色的氣團,隨即氣團猛的沒入百匯。

林一眉頭一皺,體內隱約作響,彷彿一道看不見的堤壩被打開了缺口,擁堵的靈氣得到宣洩,體內經脈似是拓寬了些許,原先細如絹絲的靈氣,現在也變得粗實了。

他嘗試著運轉玄天心法第二層,靈氣在經脈中暢通無阻。修為突破了?

終於到了練氣第二層,修為的增加讓人痴迷啊!林一眉梢輕挑,一臉的陶醉。

他將神識向外散去,十五丈外的一切,清清楚楚。看來修為增加了,神識也同樣的增長。

這次果子不僅沒有帶來痛苦的感受,還如願的讓自己的修為到了練氣第二層,林一很慶幸自己先前的果敢。

來到石室內,林一從乾坤袋裡取出一隻小木箱,這是讓盧大叔給做的。雖未對盧大叔講明用途,木箱做的依然很結實。

林一將玄元真人的遺骸放入木箱內,收入乾坤袋。然後身形晃動,飄出了石洞。他腳尖一點,身形已在七八丈遠以外,功力的增加,讓御風術施展起來,更加輕鬆和飄逸。

不一會兒,來到自己居住的小山坳,林一用青雲劍掘出了一個深坑,將木箱置入掩埋,為玄元真人修了一座墳塚,又恭敬的跪下磕了幾個頭。

“祖師在上,玄元觀後人,二十一代門人,林一叩首!”

祖師不僅入土為安,還可以為師父做個伴!

林一又給師父磕了幾個頭,自言自語道:“師父啊!有祖師相伴,您老也不會孤單的!”他眼圈一紅,淚水又禁不住落了下來!
作者: www5711438    時間: 2012-11-9 21:38:01

第一卷 風起山澤第十七章 夏去秋來

七月的天氣,酷熱襲人。而小山坳一旁的水潭邊,卻另有一番清涼景象。

用潭水痛快的把身子澆透,渾身舒坦的林一,愜意十足的躺在樹蔭下的一塊條石上。他一頭黑髮隨意披散著,上身赤膊,下身只著一條短短的褻褲。

攥了攥拳頭,看了看自己依然有點瘦弱的身體,林一自感還不錯。

山洞那棵樹上,餘下的四顆果子都被自己吃了,沒有想象中那樣迅速的增加修為,玄天心法只是突破到了三層。氣海中,卻多出了一團紫色的氣團,被自己的靈氣緊裹著。這些想必是未被煉化的紫晶果藥力。

想來,修鍊還是要循序漸進。林一頭枕著手臂,翹著的腿,輕輕搖晃著。

歪頭在水潭邊盯了一眼,林一看到兩丈外一塊圓圓的卵石,有自己的拳頭大小。他伸出右手,對著卵石虛張,那石頭“嗖”的一聲,神奇的飛來,被輕輕抓在手裡。

嘴角一咧,林一微微笑了一下,又不以為意一般,把手裡的石頭拋了拋,便又隨手扔向一邊。

這是御風術以外,所會的第二個法術,攝物術。這法術也沒啥用,就是好玩。林一心裏這樣想。

一層心法中唯一可以修鍊的法術,被他如此的下了斷語。

林一懶懶的坐起身來,略顯清秀的臉龐四顧一番,然後雙手熟練的掐了幾個印訣,身上一層微不可察的白光一閃,身形漸漸消失在空中。

水潭邊,空蕩蕩的,剛才的林一,彷彿從未出現過。而不一會兒,又是一層白光閃動,一個赤身露背的身影由虛到實,他又在原地冒了出來。

嘿嘿!這個有趣!

林一自得的笑了起來。隨著修為到了三層,他很用心的修鍊了幾個法術。二層可以修鍊引風術和驅物術。三層又是只有一個引火術。御風、隱身、驅火、攝物、驅物、引風和引火,估算了一下,自己已經會了七個小法術。

還是御風術好用,且消耗靈力低微。現如今,他一步可躍近十丈,還能在離地三尺處,懸空不掉下來,雖只有幾息的功夫,卻也有點飄飄欲仙的味道。這種感覺,林一很喜歡。

隱身術在這山坳里也無大用,其他的法術也有點美中不足的地方。林一坐在條石上,凝思了起來。未幾,他掐了個引火術的手訣,空中一招,一小團火焰出現在眼前,隨即飛快變動手訣,口中咒語不停,火焰突地跳動起來,然後火焰倏地變長,化作一條細細的火蛇,在空中盤旋飛舞。

看著眼前奇異的景象,林一嘴角翹起,他隨手一指,火蛇飛向被拋在水潭邊的卵石,瞬間,那顆石頭被燒的劈啪作響,轉眼炸碎成一小堆石屑。

為自己的別出心思而振奮,林一眉色飛舞,驚喜的樂出了聲。

“哈哈!這引火術與驅火術在一起用,是不是獨辟蹊徑呢?”

眨巴眨巴靈動的眼睛,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林雙手憑空一招,一陣小小的旋風平地升起,向剛才燒碎的石屑吹去。石屑揚起塵霧,未及消失之時,他手訣又是一變,驅物術施展開來,塵霧立即被一隻無形之手托著,離開水潭邊,向山坳另一處的草叢飛去。

哎!果然如此!法術要結合使用,才有趣!引火和驅火的結合使用,攝物與驅物的相輔相成的意外之得,讓林一對法術的認知又深入了許多。

伸手招來一旁的衣服披上,林一盤腿坐在水潭邊的草地上,將乾坤袋拿在手裡。這乾坤袋真是寶貝,即使裏面裝了許多東西,拿在手裡依然輕飄飄的沒什麼分量,平日里掛在脖子上,拴在腰間,真如一個靈巧精製的香囊一般。

神識一動,他從乾坤袋裡,取出了幾本書和四面小旗。一本是《玄元符籙》,玄元祖師在玉簡中有過交代,這與師父往日的鬼畫符根本不是一回事情,與世俗間的硃砂與黃紙所畫的符,也完全不同。想必師父就是用世俗的方法來畫符,卻也偶有靈驗。想到此處,他不能不為老人家感慨一番了。

心有所想,林一不禁心虛的回頭向師父墳塚行了個禮。口中念叨幾句,師父莫怪啊!

《玄元符籙》里,載錄了三種煉製符籙的方法,其一是直接用靈氣結符,其次是用玉佩結符,還有一個是用靈獸的獸皮畫符。這些符籙之術,分別有不同等級的效用。有防身用的金剛符、怯風符,也有攻擊用的火球符等。還有神奇的傳音符,應是修仙界的常用之物。

咒語與煉製方法林林總總,記錄了很厚的一本書,而林一發現,這本書裏面只有一些低階的符籙之術。更多的是玄而又玄的文字,顯襯得符籙的神秘之處。其中的靈氣結符和玉佩結符,自己可以研習嘗試,其他的還是留待以後再說吧!其中還提到靈獸?這靈獸又是什麼樣子?他搖搖頭,拿起另一本書。

手裡這本是玄元劍法,只是一套改頭換面的劍法而已,在驅使體內靈力施展劍法時的威力,還是讓林一愛不釋手的。他的法術與人前不好使用,這套劍法正好做防身之用。

林一用手指挽了個劍花,向潭水中點去,一絲靈力形成劍氣,在水中激起一朵水花來。嘿嘿,自己有點像個江湖高手了。他得意的揚起眉頭。

另一本,是個薄薄的小冊子,是師祖太一真人的《玄元功》,林一將其翻開細細讀了一遍。《玄元功》是一本內功心法,是通任督,行周天,修鍊真氣之道。內功高深時,真氣外放,威力不俗。不過他已用不到了。

將三本書收入乾坤袋,林一又端詳起餘下的四面小旗來。四面小旗顏色不同,分別為青、黑、白、紅。不知道是什麼材質所造,旗面的手感順滑而韌實。他拿在手裡,翻來覆去查看。

玄元真人說這小旗有大用的,怎麼用?林一不禁撓撓頭,下意識的用神識看去。小旗上有符文閃動。他忙試著將神識浸入小旗,旗面上立刻霧蒙蒙一片,神識根本進不去。而在旗杆處,神識中出現了一行字符。

“呵呵!原來如此!”一陣尋幽探奇所帶來的快意,讓林一搖頭擺尾般的樂起來。

原來此旗名為“乾坤四象旗”。旗杆中分別記有驅陣布陣之法。成陣之後,可隱、可攻、可守。

凝神熟記了陣法口訣后,林一將小旗向四方一拋。小旗飛向四周,入地即隱,隨著指訣掐動,一層霧氣突然出現在水潭和山坳之上。轉眼間,小山坳附近十餘丈的地方消失不見,接著白霧翻騰,又是陣陣風雷之聲在原地傳出;一會過後,平地捲來一陣旋風,白霧盡去。

這祖師所留之物,皆是寶貝啊!呵呵!自得其樂的林一,如是想著……

轉眼間,已是初秋時節。

仙人頂后的山谷里,草長鶯飛。山風吹過,酷夏的餘熱也漸漸淡去。

老盧臉上的皺紋顯得更深了,心裏除了掂著自己的兒子,就是小一會讓他時常掛念。

腰腿還是很有力道,老盧腰裡別著把獵刀,背著手,大步來到林一居住的山坳前。

“盧大叔來了!”

林一從草棚里跳了出來,迎上前去。老盧明顯被他的突然出現,驚了一下,抬頭露出笑臉,臉上的皺紋也更深了。

“呵呵!小一啊!你咋知道是盧大叔呢!嚇了大叔一跳呢!”

“嘿嘿,聽腳步聲就知道是盧大叔,這仙人頂就咱爺倆,平時也沒外人啊!”

神識所在,二十丈內風吹草動皆在眼底,老盧的臨近,哪裡能瞞得過林一呢!

“腳步聲?”

老盧有點弄不明白,自己打了一輩子的獵,走在這山野草叢里,連野山羊和山鹿都難以驚動啊!搖了搖頭,他笑呵呵說道:“也是,這山谷里,可不就是咱爺倆嗎!”

“今兒您老怎麼有空來看小一的?”林一跟在老盧身旁,隨口問道。

老盧走上幾步,來到草棚前,左右看了看,又伸手翻看了一下。

“這已入了秋,天也轉涼了,小一住這草棚子,四下漏風啊!”老盧自顧自話,回頭對著林一說道:“小一啊!要不回去給叔一起住吧!叔的木屋起碼可避風寒,咱爺倆也做個伴。”看著後者不吭聲,又道:“要不你回山上去?”

林一明白了對方的心思后,心想與盧大叔作伴也不錯,可自己無法修鍊啊!他笑道:“大叔,您老放心,我年少火氣壯,每天還要修鍊師父傳下的功法,這裏就挺好的。要不等天寒了,小一真的耐不住寒冷,就去給大叔作伴。”

“如此也成。不過別逞強啊!你身子咋樣,你大叔還不知道嗎?”說著,老盧拍了拍林一的肩膀,心裏還在想著他昏倒時的模樣,目光里儘是擔憂之意。

“嘿嘿!小一知道大叔擔心,大叔卻不知道小一武功厲害呢!”林一不無炫耀的說道。隨後他向後退出一步,腳下點地,身子猛的向上竄起四五丈高,然後一個鷂子翻身,輕輕落下。意猶未盡之下,他又俯身拾起一塊腦袋大小的石頭,雙手一合,石頭被捏了個粉碎。

“哎呀!小一的武功如此的高明啊!”老盧驚異的合不攏嘴來,半餉才透出口氣來,由衷嘆道。

“大叔,這該放心小一了吧”林一帶著得逞的笑意說道。

“放心!呵呵!”老盧上前撫摸起小一的雙手,仔細瞧了瞧,嘖嘖讚歎了一番,還是頗顯不放心的說道:“可也不能逞強啊!強中自有強中手,山外還有一山高呢!這山谷入冬風大,呆不下去就去大叔哪裡!”

“行,呆不下去時,小一自會去大叔那兒的。”林一爽快的應道。

老盧滿意的點點頭,說道:“我現今要去太平鎮一趟,添些米鹽之物,小一有什麼需求,大叔與你一併帶來。”

“大叔要去太平鎮,不就添些米鹽之物嗎?小一去就是了,不勞大叔費心了!”林一忙擺手說道。日常所需之物,他也不在意,畢定年歲小,都有老盧幫忙添置。可也總不好讓人代勞,雖說是清貧慣了的,只是添些米鹽之物,不過,凡事還是親體力行為好。

看著老盧有些遲疑,林一笑道:“大叔,除了米鹽之外,還需其他之物嗎?”

“不……”老盧話才出口,林一身形一晃,已經到了五六丈外。他回首招手喊道:“大叔!太平鎮自有小一去了。”

“這孩子!”老盧苦笑著搖搖頭,隨即一愣神,忙又從懷中掏出個小布袋,喊道:“大叔還沒給你銀兩呢……”
作者: www5711438    時間: 2012-11-9 21:38:33

第十八章 太平酒樓

太平鎮,一處雜貨鋪門前。

林一讓掌櫃的給稱了十斤鹽,並讓其給包起來,然後就樂呵呵的付了賬,雙手捧著鹽包來到一處偏僻的街角。街角的旮旯處還堆著兩大包粳米,每一包都有百斤重。神識掃視了四周,察覺沒人靠近,他衣袖一拂,將粳米與鹽包都收入了乾坤袋。

拍了拍手,林一渾若無事般走回到大街上。

抬頭看看天色,出來的時候已經不早了。天已午時,再溜達一會不如就離去。林一心有計較,循街前行,抬頭向街道兩旁張望。

成衣鋪門前,一個夥計滿臉討好的在招呼著客人,看到臨近的林一,他剛想點頭打招呼,笑臉一凝,又移開眼神,恍如未見般。

林一被這個夥計弄的一愣神,隨即低頭看看身上破舊的灰衫,和已經綻開線口的鞋子,隨即恍然。他自嘲的搖搖頭,繼續向前走去。身後小夥計不屑的撇了一眼他的背影,又忙換上笑臉,招呼著別的路人。

成衣鋪相鄰的,是一家藥鋪。仙人頂后的山谷里可有不少的草藥,或許將其采了賣到這裏,也可換些銀兩呢?林一抬頭瞅了一眼藥鋪的門臉,暗自想道。

不時有幾匹駿馬,帶著清脆的馬蹄聲,從街上疾馳而過,引的路人回首躲避。看著馬上之人皆身著勁裝,攜帶兵器。這伙人做什麼的?

一股香味飄來,林一轉身尋去,見是太平酒樓到了。酒樓的一旁還拴著幾匹馬。另一側擺放兩張桌子,正賣著剛出籠的鮮肉包子。見狀,他不由得吞咽一下口水。掏出懷裡的幾個銅板,在手裡掂了掂,向前走去。

門前一個夥計見了,忙招呼道:“小兄弟裏面請!”

“嘿嘿!不麻煩了,我只是買倆包子吃。”林一忙擺擺手,咧嘴笑道。

小夥計笑呵呵的點點頭,飛快用眼角打量了對方一眼,頗為熱情的說道:“我太平酒樓的包子是皮薄餡厚,又香又好吃,門口這兒桌凳齊備,小兄弟可坐下來歇息,好好的享用包子。”

“茶水不要錢!”此人扭頭對林一語氣隨和的招呼了一聲,便重回到酒樓前忙活去了。

林一對小夥計道了一聲謝,便要了籠包子,斜身坐在條凳上,享受起鮮香的美味來。

小夥計十五六歲的年紀,其一身藍衣,渾身乾淨利落。不一會兒,他又順手給林一稍來一壺茶水。這個夥計長得眉眼乾淨,透著和善,讓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吃酒菜的才會進酒樓,吃包子就在門外坐著也不錯,還能看看街上的熱鬧!

林一不是沒錢,懷裡雖只有一些散碎銀子和銅板,乾坤袋裡卻還有幾十兩銀子呢!不過去酒樓大魚大肉的享受一番,他還是舍不得。偶爾吃個包子解解饞,已經夠好了。平日里打坐修鍊,口欲之念淡了許多。玉簡中說,修仙之人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修為高深者,可辟穀,不吃不喝的。

可這包子確實味道鮮美,好吃啊!

午日的陽光,曬得人身子暖暖的,很舒服。林一愜意的微閉著雙眼,咀嚼著包子的鮮美,神識慢慢張開,向酒樓內延伸……

酒樓分兩層,一層臨門處是櫃檯,後面擺放了一排半人高的酒罈。櫃檯里,一個老頭手拿著枝筆,在書寫什麼。櫃檯旁有一處樓梯,是通向酒樓的二層。

大堂里,錯落擺放著七八張桌子,已經坐滿了人。淺飲低酌者有之,吆五喝六者有之,一幅熱鬧的場面。其中圍坐一桌的幾個漢子話音頗高,引起了林一的好奇,他不由運足耳力,仔細辯聽起來。

“古兄!你鐵拳門大老遠的來此,莫非也聽到什麼風聲不成?”一個圓臉細眼的漢子,高亢的聲音猛的轉低,故作神秘的衝著一位紅臉膛的中年人問道。

紅臉的漢子聞言,放下酒杯環顧四周,不由面帶怒色,大聲道:“李兄此言差矣!你鐵槍門同樣距此千里之遙,想必也不是來瞧風景的吧!”

大堂內噪雜的聲音一靜,眾人都做低頭作猛吃猛喝狀,好像啥都沒聽到一般。

“呵呵!古兄勿惱。來!兄弟敬古兄一杯如何?”一身材精瘦,下巴很短的漢子舉杯喝了下去,之後,忙又空杯示意。姓古的漢子哼了聲,仰脖也灌了一杯酒。

而挑起話頭的李姓漢子,卻不回聲,眯成了細縫的眼中,精光閃動。他斜睨坐在旁邊一矮壯的漢子,端起酒杯道:“劉兄弟,別一個人喝悶酒啊!來,咱哥倆喝一杯!”

那位劉兄弟默不作聲,他楞了下神,舉杯與對方互讓一下,抬頭一杯酒下了肚。李姓漢子又為其將酒斟滿,眼角輕抬,嘿嘿笑了一聲,說道:“劉兄弟啊!你們排幫也是個大幫派啊!走到哪裡,都不敢讓人低瞧一眼。唉!不像李某小門小派的,不招人待見。”此人怪聲怪調的說完,臉上掛著笑容,目光中卻沒一絲笑意,冷冷回敬了鐵拳門的紅臉漢子一眼。

“哼!我鐵拳門也不是什麼大幫派。可我古天石行的端,坐的正,誰又敢小瞧我半分不成?”紅臉的漢子一拍桌子道。這漢子原來名叫古天石,身高臂長,身材魁梧強壯,紅臉膛,虎瞪著雙眼,性情中透著耿直!

“古兄說的對啊!”一旁精瘦的漢子忙伸出大拇指贊聲連連,還不忘拍了拍自個兒的胸脯。拿腔作勢之下,其下巴即刻短了一截,好似沒了,卻並不妨礙此人繼續唾沫飛濺。

“我金錢幫也是小門派,我胡萬才佩服古兄這樣響噹噹的好漢子!來,兄弟再敬古兄一杯!”說著自己舉杯先幹了,擺出豪爽的樣子。

“謝過胡兄弟,幹了!”古天石也利落的灌下去一杯。

“不就是出千耍渾,逼人賣孩子賣女人的玩意嗎!什麼東西!”

一個嘲諷的聲音從大堂的一角輕輕飄出,卻讓在坐的眾人聽的清清楚楚,引起一陣鬨笑聲,酒樓的大堂中頓時喧鬧起來。

看著眾人挪揄的眼神齊齊瞟了過來,胡萬才眼角直抽抽,面色急轉,“啪”的一聲,把酒杯摔成了粉碎。他跳起來叫罵道:“他娘的,誰背後嚼舌頭呢?敢不敢站出來,給爺爺報上字號!”

大堂內的鬨笑聲頓時消停下來,依舊笑容不改的李姓漢子,不無玩味般的看了一眼急赤白臉的胡萬才,意味深長的端起酒杯,深抿了一口。

劉姓漢子兀自端坐不動,而古天石卻如屁股下被釘子扎了似的,向一旁挪了挪。

胡萬才見沒人敢應聲,神情多了一分囂張,罵道:“藏頭露尾,算不得好漢子,爺爺不跟宵小之輩計較,哼!”他捋了一下袖子,感到找回了些顏面,就欲坐下。

“狗嘴裏也能蹦出象牙來,抽你一鞭子,你真當自己是大黑了!”剛才那嘲諷的聲音又一次響起。酒樓大堂內頓時“轟”的一陣大笑,還有拍桌子的叫好聲。

胡萬才羞惱交加,腦筋有些轉不過彎來,不由得隨口接道:“大黑是什麼?”這次循著聲音,他總算看到找茬的主了。

大堂一角的方桌前,一個白衣的青年人,英俊的面龐上,帶有淡淡的嘲笑,正不無挑釁的打量著胡萬才。同桌還坐著兩個精壯的漢子,應是此人的隨從。

“大黑嗎?大黑是我的坐騎,呵呵!我的馬就叫大黑啊!”那青年語意帶著嘲諷,不緊不慢的輕聲笑道。

喧雜的聲音漸止,大概眾人也笑夠了,都帶湊熱鬧的心思,各自在一旁瞧著。

被人無故一腳揣在臉上,胡萬才深感冤枉,可自己金錢幫本身也就是開賭放貸的,不幹缺德事又怎麼掙錢呢!而這年輕人相貌堂堂,氣度不凡,讓人摸不透深淺。他不敢繼續叫罵,場面話卻得說出來,這也是一種江湖氣概,丟人不丟份,丟臉不丟錢。

胡萬才上前一步,一挺胸,抱了個拳,下巴又變沒了。

“在下金錢幫胡萬才,見過這位兄台!胡某若有得罪之處,還請指教!”一席話說完,胡萬才又似模似樣的對眾人行了個四方禮。心道,我江湖的禮數周全,你還能找什麼茬?

“呵呵!”白衣男子輕笑了一聲,慢慢站起身來,懶懶握拳舉了一下,說道:“指教不敢,在下不過順口說了句大實話而已。”眾人聞言,又是‘哧哧’的竊笑聲響起。

白衣男子擺了擺手,看都不看胡萬才,自顧說道:“在下乃龍城鏢局秦步游。諸位江湖同道齊聚這大商西北之地,想必是為黑風寨被滅一事來的吧?”

大堂內一片寂靜,秦步游掃視一圈,冷冷笑了笑,接著道:“幾個月前太平鏢局所護送的貨物被劫,而貨物的下家就是我龍城鏢局。故此,我鏢局與太平鏢局聯手滅了黑風寨。此舉,不僅僅是為袁總鏢頭報重傷之仇,也關聯我鏢局的營生與名頭。不知在下此番說解,可否為諸位解惑呢?”

“原來是秦少鏢頭,在下鐵拳門古天石!”。古天石起身抱拳道。

“古兄,有禮了!”秦步游也灑脫的回了一禮。

“不知此次黑風寨所劫貨物是什麼?貨物的東主又是誰?秦少鏢頭可否告知一二?”古天石接著問道。

“呵呵,鏢局的規矩大伙兒也都知道!”秦步游笑容減去,搖了搖頭。

古天石的臉更紅了,訕訕坐下。

“江湖傳言,此批貨物,關乎江湖門派的興衰,不知真假如何?”一直悶坐著不吭聲的劉姓漢子,突然起身,甕聲甕氣的問道。好像是怕與對方扯上干係,胡萬才欲向旁閃開,卻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滿臉的窘色。

“哦!這位……?”秦步游眼角一挑。對方沉聲應道:“在下排幫劉巨虎”

“這位劉兄?呵呵!有趣!”秦步游呵呵笑道,臉色卻陰沉了起來,語氣急轉直下,冷聲道:

“江湖傳言?劉兄也不是三歲孩童,也信那傳言嗎?”

劉巨虎眼睛依然盯著秦步游,不依不饒的說道:“在下就是想知道這傳言的究竟。”

“笑話!本少爺還想知道傳言來自何處呢!劉兄能詳細說來聽聽嗎?”秦步游語氣含怒,冷冷斥道:“哼!趨炎逐臭之輩,利慾熏心之徒。”

“你不是不知道,而是不願告訴大夥罷了?”劉巨虎伸手抓起桌上的一柄長刀,面無表情的對秦步遊說道:“還請秦少鏢頭賜教一二。”

“哈哈!好!狂吠不止,理當給予教訓。”秦步游凝視對方一眼后,下巴一抬,嘴角掛著冷笑,向外走去。兩名隨從,緊跟其後。

劉巨虎緊了緊粗壯的手臂,狠狠攥了攥刀柄,木然的神情中,隱含殺意。他像一隻猛獸般,搶步跟了出去。
作者: www5711438    時間: 2012-11-9 21:38:55

第十九章 秦少鏢頭

太平酒樓之外,十字街的街口,秦步游和劉巨虎相持而立。

路過者膽小的遠遠躲開,膽大者則悄悄靠近瞅著熱鬧。酒樓內的眾人也湧出來,依在酒樓門前,一個個目露興奮的期待著。先前門前的那個小夥計,被擠到林一的附近,一臉的愕然。

林一早早知曉酒樓內的一切,卻很少見過江湖人拚鬥,內心也好奇。他斜跨著條凳,依著方桌,端著茶碗,好整以暇的向場中望去。

劉巨虎手挽刀花,惡狼般瞪著秦步遊說道:“若我贏了,還請少鏢頭道出此事原委。”語音未落,他粗壯的身軀帶著風勢,向對方撲去。

秦步游冷哼一聲,雙眉一立,“唰”的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他手臂一抖,銀光一閃,軟劍筆直向劉巨虎迎去。

劉巨虎刀勢兇猛,橫劈豎砍,刀刀不離秦步游周身要害。

秦步游劍招靈巧卻也狠辣無比,劍尖隨身形步法,不停跳動伸縮,如毒蛇吐信。

見二人斗得精彩,一旁眾人不禁吆喝叫好。

林一歪著腦袋,看著場上的情形,不禁暗自咂嘴。二人的刀法劍勢嫻熟老道,看看在眼裡,不過爾爾。他修成神識后,六感敏銳,眼中二人的步法身形乃至招式,再無一絲神奇可言。想必在修士的眼中,江湖高手的比斗應與小孩子打架差不多吧。

轉眼間,二人已經交手了幾十回合。

秦步游白衣飄飄,神色輕鬆。劉巨虎氣勢更加兇猛,刀刀奪命。

秦步游眼角一曬,嘴角透著詭異的一絲冷笑,見對方刀光臨身,不見躲避,手中軟劍順勢擋去。

劉巨虎內心竊喜,手上發力,欲連人帶劍一劈兩段。

圍觀眾人眼見秦步游勢危,神色不一。嘆息者有之,擔心者有之,躍躍欲試者有之。

劉巨虎的大刀即將劈中秦步游的軟劍,而其劍身卻猛然折成兩截,劍尖直中劉巨虎的手腕。

“啊——!”場中驟然傳出一聲慘哼,只見劉巨虎右手腕濺出一線血紅,手中大刀脫手向一旁飛去。

劉巨虎手捂手腕,大刀脫手,連退了幾步,面色蒼白,一臉的驚魂不定,如狼似狽般盯著秦步游。

秦步游內力灌注劍身,軟劍滑過一道銀光,復又筆直“嗡嗡”抖動。

“不好……”眾人又是一片驚呼!

只見劉巨虎脫手的大刀去勢不減,向一旁圍觀的眾人飛去。眾人見狀不妙,紛作鳥獸散。而刀勢去向正是酒樓門前迎客的小夥計。小夥計嚇傻了,兩股戰戰,兀自愣愣呆立不動。

眼見就要被大刀砍中,眾人也來不及出手施救……

只見大刀臨近小夥計時,似是被力道所阻,竟發出“叮”的一聲脆響,改變了去向,從小夥計身邊滑過,“嘡啷”一聲掉落在無人的空地上。

小夥計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色煞白!

眾人心下詫異,不禁四下打量。剛才是誰出的手,暗器?沒人看到啊!

秦步游見小夥計脫險,也是心中一松,卻同樣狐疑不止,有高手?

所有人都怔在當地,內心忖度不已時,只見一個衣衫破舊的半大孩子,眉目清朗,嘴角帶笑,大大方方的走向小夥計,語氣溫和透著關切的問道:“小二哥,你沒事吧?”說著,便彎腰伸手攙扶起小夥計來。

秦步游神情一凝,細細打量了半大孩子一眼,又自嘲般的搖了搖頭。圍觀的眾人也都各自露出不以為然狀。

這半大孩子正是林一,在一旁看的熱鬧之時,見小夥計遇險,心中也著急,可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貿然出手。且偷聽了半天,他對這些江湖人士的所謂江湖俠義,也算明白了不少。見小夥計要遭池魚之殃,情急之下,他偷偷運起一絲靈力,形成一道劍氣,用手指輕輕彈出,替其解除了這場突如其來的危機。

見有人來攙扶自己,小夥計定了定魂,道了聲謝:“多謝小兄弟了!”

“呵呵!小二哥無須客氣,請這邊坐下來歇息。”林一笑呵呵的扶著小夥計走至方桌前坐下。

“這孩子,有意思啊!”人群中的那位圓臉的李姓漢子,眯起眼睛,望著林一,若有所思般自言自語道,細縫中的眼神如針如芒。

“還要打嗎?”秦步游手中軟劍斜指,一手背後,微揚著下巴,眸中儘是不屑之意。

劉巨虎裹扎了劍傷后,低頭走向落在地上的大刀,彎腰拾起。他沖秦步游拱了拱手,神色帶有不忿,甕聲說道:“在下技不如人,就此告辭!”說完,粗壯的身軀,帶著野獸兇猛模樣,大步向鎮外走去。

小夥計應該也是窮苦人家出身,見林一沒有鄉下小孩子的懦怯與怕生,甚感親近投緣,他心悸略定后,就問:“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

“我叫林一,小二哥叫我林一就行了”。林一溫和笑道。

“我叫賈貴,就住這鎮東頭。”這賈貴倒也年少直爽。兩個孩子不管眾人,在一旁自顧說著話。

一場熱鬧結束了,眾人悻悻四顧,心裏都期望著能從秦步游嘴裏掏出一些傳聞中背後的東西來,卻誰也不甘出頭,為他人白白做了嫁衣,還憑白無故的得罪了龍城鏢局。就在眾人心念交錯之際,街西口一陣馬嘶聲傳來,引得人不禁駐足觀望。

隨著馬蹄聲響,四匹駿馬依次出現在眾人眼前。一馬當先者是一位英武不凡的年輕人,隨後是兩位姑娘,三者皆攜帶著兵器。其後綴行的是一半百老者。

秦步游見狀,收起了軟劍,面帶欣色迎上前去。馬上四人也看到了來者。只是見酒樓前圍者甚眾,各自面露忖色。

一勒馬韁繩,馬兒“噅噅”打著響鼻停了下來,青石板上“得得”一陣碎響。

見秦步游迎上來,四人下馬,其中一位年少一些,身著綠色長裙的小姑娘嬌喊一聲:

“表哥!你怎麼會在這裏啊?”說著俏臉帶笑,眉眼如畫。

“呵呵!表哥是來此處有些事情,沒想到會遇到青兒表妹。”秦步游溫和笑道,腳下不停,前行幾步,衝著餘下三位彎腰施禮道:“在下秦步游見過馬老!見過大師兄與徐師妹!”

半百老者一身赤袍,留著長須,鷹目含威。其漠然的回了一句:“少鏢頭無須多禮!”便不再言語。

“見過少鏢頭!”大師兄與徐師妹倒是面帶微笑回禮,彼此熟稔的模樣。

原先圍觀眾人,見來人是秦步游的相識,便一個個帶著不同的心思,漸漸散去。

“馬老!天已午時,不如在此間歇息一番再趕路如何?”說著,秦步游對先前的兩個隨從示意了一下。那兩人即向酒樓走去,應是預先張羅去了。對此,老者皺了皺眉頭,未置可否。

“還是表哥想的周到,清早趕路至今,正是人困馬乏之時,肚子早就餓了哦!”那青兒表妹歡呼一聲,舞動手裡一柄帶鞘的短劍。她回首俏皮一笑,輕扯了一下那老者的衣袖,帶著嬌態。那馬老眼皮輕抬,微微頷首。大師兄與徐師妹見狀,也是輕笑著道:“少鏢頭費心了!”

“那就裡面請!”秦步游滿面春風的笑道。

“師姐,嘻嘻!快來啊!”那叫青兒的小姑娘,與徐姓師姐挽著手,雀躍著往酒樓走去。

“幾位客官,快裏面請!馬匹交給小的吧!”那叫賈貴的小夥計正與林一說話呢,眼神卻好使,見來了客人,他隨即恢復了精明的模樣。

“給馬飲些凈水,喂些精料。”那大師兄知曉對方酒樓的夥計,便隨手扔給賈貴一小塊碎銀子。

“客官放心,小的會弄的妥妥噹噹的!”賈貴手疾眼快的把銀子揣在懷裡,點頭哈腰的上前接過馬的韁繩。

秦步游又伸手虛請,隨馬老與大師兄一道,往前走去。

林一平時一人在山谷里,沒人說話,遇到賈貴性善,且與自己都是半大的孩子,也就開心聊了幾句。

他見賈貴要做事,便掏出了幾個銅板放在桌子上。心裏想著,要不要離去前與對方打個招呼呢!

林一剛要移步,卻是神色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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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章 意外

林一抬頭向那身著綠衣衫的小姑娘望去,目光卻是落在對方的手上,或者說,是那小姑娘手裡的短劍引起了他的關注。

神識中,那姑娘手裡的短劍之上,隱有一層靈氣波動,讓林一不由為之詫然。

自己身上的小劍,林一把它叫做金龍劍。這金龍劍和玉簡上,以及乾坤四象旗與玉瓶內的丹藥上,都有靈氣波動。可這是修仙者使用的東西啊!據玄元真人的玉簡所述,商朝境內靈氣貧乏,只有遙遠的海外才有可能遇到修士,在更遙遠的大夏才有真正的修仙者存在。

幾個月以來,林一想當然的以為,在大商朝中,自己或許就是唯一的修士。而今日意外所見,著實讓人驚訝。

林一的神識中,那姑娘身上並沒有靈氣波動。也就是說那姑娘不是修士的身份。可那短劍上靈氣的波動卻極像修仙者使用的法器。此時的他,亦非昨日那個懵懂無知的小道士,對於修鍊一途,也算得上略有所知。

可這江湖人手裡的兵器怎麼會是法器呢?還是法器很不值錢嗎?

“小兄弟,怎麼了?”正往前走的秦步游察覺到不遠處的異常,他不由駐足好奇審視著這個少年。

在林一去攙扶小夥計時,他就對這少年的坦然狀感到好奇。一個身著破舊的鄉下小子罷了,面對眾多江湖人士,面對險狀,竟沒有一絲的慌亂,不由得不讓人多看一眼。那改變劉巨虎大刀去勢,定是有人出手造成的,且武功很高強。可是對方是誰?不得而知。

而這鄉下孩子,身體不算強壯,就算習得武功,也不會是什麼高明武功。故此,秦步游雖對這少年生出了好奇,卻未將對方與暗中出手之人想到一塊去。

不過,當他看到這少年的神色有變,一個人在那兒愣愣的做思索狀,便隨心起意,順口問了一句。

見有人問話,林一抬頭見是一身白衣的秦步游,正面帶微笑著打量著自己。他不由得心中一凜,是對方察覺到了什麼?還是剛才出手被人發覺了?

心思急轉了幾下,林一接口說道:“呵呵!就是想到這次來鎮上,有沒有落下什麼尚未採買。”說著,他笑著撓撓頭。

馬老與大師兄腳步也停頓了一下,二者見是秦步游與一鄉下孩子說話,不以為然。林一的眼神卻是不加掩飾的打量著對方。馬老一雙鷹目精光內斂,武功應已臻化境,應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吧!身著青衫的大師兄,二十多歲的模樣,武功也不低,應比這秦步游還要強些。

秦步游見對方十足一個鄉下小子的模樣,衣著破舊,卻眉眼清朗,給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他內心忖度一番后,自嘲是自己多疑了,便搖搖頭,隨與馬老與大師兄步入酒樓。

酒樓門前變得清靜了許多,賈貴在忙著給幾匹馬飲水喂料。林一走向前去說道:“賈兄,我要走了。”

賈貴忙走過來,用衣裳下襟擦拭了下雙手,他一臉的誠意說道:“林兄弟,這就要回去嗎?還想待會帶你去我家看看、認個門呢!”

“不了,下次來鎮上,再去不遲”林一微笑道。與賈貴道別後,他向鎮外走去。

林一對那些江湖紛爭不感興趣。自己走上了這條路,是緣也罷!是命也好!註定了是一條未知的路。這是一條祖師未走完的路,這也是師父一生尋找的路,而現在這條路的起點已經在自己的腳下。自己一定要走下去,有一天,如同鳥兒般的飛翔……

與此同時,他心中也有了一些想法。為師父守孝三年後,應該去那個地方看看。

站在太平鎮外的土丘上,林一向東方眺望……

鎮外行人漸少,約莫走了四五里路,前後已經見不到路人。林一抬眼看了看前方,手訣一掐,腳下一點,身形鵲起,直向仙人頂方向馳去。

捨棄大路不走,也捨棄了途中的彎道,他的身形在田野間滑過一道淡淡的人影。

前方是一片小樹林,林一腳下騰空,就欲從樹上飛過。身在半空之中,他神色一動,隨即身形頓了一下,一層白光閃過,向下跌落去。

瞬間,林一的身形隱去不見了蹤影。

小樹林中,立著兩個人。

一人身材粗壯孔武有力,正是與秦步游拚鬥落敗離去的劉巨虎,另一人身著藍衣,面色陰冷。

“石堂主,既然知曉他們有海外的渠道,可以獲得丹藥和神兵。為什麼你們滄海幫不親自上門索取呢?”劉巨虎的神色中帶有不忿的說道:“你滄海幫也是個大幫派,卻由我排幫出頭,這未免兒戲了”

“呵呵!劉副幫主勿惱,且聽石某道來。”那面色陰冷的石堂主竟然也發出笑聲來,只是更顯陰森。

“天龍派由海外獲得丹藥和神兵,皆是江湖中人夢寐以求的寶物啊!每十年,他們就要出海一次,每次都可以帶回可固本培元、提升功力的丹藥。除此之外,還有江湖中難得的神兵利器。得此助力,使得天龍派在江湖中一家獨尊。九龍山也被江湖人稱為江湖聖地。不過,天龍派一直以為行事隱秘,可是別忘了,大商朝沿海卻是我滄海幫的天下。他們每次出海,兩三年後才能回來。可他們每次回來后,天龍派總會湧出一批武功高手和從未見過的神兵利器。故此,我們滄海幫早就有所關注,並發現其中的一些有趣之處。”

說到此處,石堂主語氣停頓了一下,他斜睨著劉巨虎。

劉巨虎聽的真切,愈發的驚詫不已。想想也是,江湖中人,誰不眼熱這丹藥與神兵。有了這些寶物,要省卻多少年的苦功啊!武功就是江湖人最大的憑仗!想到此處,神色中多了分熱切,問道:“不知滄海幫又發現了什麼?”

依著卞幫主的交代,將這些話傳出去后,怕是江湖中會引起一場混亂。見對方果如幫主算計的一般模樣,石堂主深為幫主的謀略所嘆服。他神色不變,接著說道:“他們出海所帶的貨物是石料,是玉材,且每次出海的貨物都是一致的。”

說著,他轉過身去,言之確鑿的看著遠處說道:“我滄海幫斷定,他們就是用這些貨物換回的丹藥神兵!”

劉巨虎愕然問道:“那貨物究竟有什麼蹊蹺,可以換回如此的寶貝?”此人看似魯莽,卻也不是沒有腦子的人,不然又怎會有著副幫主的身份。他聽石堂主如此說,便猜測到滄海幫讓自己出頭的用意。

“我等也不知其究竟啊!這貨物看似尋常,卻絕不會如此這般的簡單。”石堂主陰冷的神情中,露出一絲無奈來。

“若是知曉這貨物的端倪,再弄明白他們出海去的地方,即便不能如他們一般親自出海,也可藉此相逼,讓他們把所得寶物拿來共享!”劉巨虎甕聲甕氣說完,眼光中透著興奮與貪婪。

石堂主頷首說道:“不錯!有我滄海幫在背後謀划此事,我就不相信,只要將此事傳的沸沸揚揚,天下盡知。江湖同道還能坐得住?還能繼續忍氣吞聲讓他天龍派高高在上?”

“好!我排幫唯滄海幫馬首是瞻。以後從天龍派身上獲取好處之時,別忘了還有我排幫的一份就成。”劉巨虎雙眼放光,對著石堂主說道。

“那是自然!與貴幫共進退,也是我家幫主之意,我們要讓天下人都知曉此事。嘿嘿!到時候,他們想瞞也瞞不住的。”說到此處,石堂主禁不住陰笑起來。

……

二人想不到的是,如此隱秘的對話,竟會有人偷聽。

林一施展御風術疾馳時,遇到小樹林,就欲騰空從樹梢之上越過。神識中,他發覺前方二十丈外有兩人在說話。此僻靜之處,會是什麼人在此?心念一動,林一施展隱身術,落在樹林邊,將二人的對話聽了個清楚。

待二人離去多時,林一顯出身形后,獨自陷入了沉思。

在太平酒樓,所見到的那個綠衣小姑娘的短劍,是不是與二人所說的神兵有關呢?修仙者用的法器在江湖中,是真正的神兵利器啊!還有天龍派所去的東海之外,來回要兩三年之久,他們去的地方,是不是那個有修仙者存在的大夏國呢?若是如此,自己可以跟隨天龍派的人一同前去,倒是可以省卻很多功夫。可天龍派又憑什麼為自己帶路呢?要是自己去尋大夏國呢?自己還真不知道怎麼個走法。

可也總不能尋至天龍派的山門去,道明自己的身份,讓對方奉若神明一般的將自己送去大夏吧!

若自己的修仙者身份被江湖中人知曉了,又會怎樣?即便自己修鍊的功法對他們沒有用處。可他們會相信嗎?自己立刻會成為眾矢之的,面對趨利瘋狂的江湖眾人,自己就是渾身是鐵又能捻幾根釘呢?想到此處,林一的心中不由得一陣悸然!

師父的話猶在耳邊,不能忘啊!

思索片刻,林一心中略有計較,身形縱起,如鳥兒一般,向前飛躍而去。
作者: www5711438    時間: 2012-11-9 21:40:01

第二十一章 飛劍詭異

林一來到老盧的小木屋前。

正在劈柴的老盧,見林一肩上扛的米袋和鹽巴,一手還拎著壇酒,他驚異的放下手裡的斧子,忙上前幫著放下米袋,嘴裏還不忘念叨著:“小一啊!這晌午前後才多大點的工夫啊!你就趕回來了,還帶著這些個沉重的米鹽之物!”

“這是我給大叔買的酒!”林一笑著把酒罈放在老盧的面前。

“呵呵!還是小一有心啊!”看著面前的酒罈子,老盧滿是皺紋的臉上一片陽光。他一個人在山裡,也喜歡喝點老酒,對林一的體恤他很欣慰!

“對了小一,這是一些碎銀子,你帶在身上,以後與鎮上時,手頭上也方便一些!”說著,老盧手裡拿出一個錢袋子就往林一懷裡塞。

輕輕用手隔開老盧的錢袋子,林一笑著說道:“大叔!我身上銀子還多著呢!以後沒了自會與大叔討要的。”

老盧還要堅持,見林一不為所動,也就罷了,只好說道:“小一,大叔今日獵了一頭山鹿。把這些收拾一下,晚上來嘗嘗大叔的手藝如何?”

林一欣然應了一聲,把米鹽袋子拎進屋去,然後幫著老盧收拾起木屋來。

……

夜幕下,老盧的木屋前,一小堆篝火燃在正旺。

篝火上架著只鹿腿,被火燒烤著,焦黃的鹿肉滴著油香,不時“滋滋”作響。老盧用小刀割下一大塊香噴噴的鹿腿肉,交與林一。後者不客氣的接過來,大口咬了一塊,吃得滿嘴流油。

老盧烤鹿肉的手藝很不錯,鹿肉被烤的外酥里嫩,焦香可口。他也拿著塊鹿肉撕咬了一口,咀嚼幾下,又拿起酒碗,美美喝了一口酒。火光下,老盧滿臉的皺紋也舒展了許多。

“大叔!這鹿肉烤的真香!”林一邊吃邊贊。

“呵呵,咱們山裡人,靠山吃山的,雖日子清苦,可這山珍野味卻也常年吃得!”看著小一吃的香甜,老盧呵呵笑道:“小一,要不要喝一口!”

火光映照下,老盧眸光閃亮。

林一接過老盧的酒碗,濃烈的酒香撲鼻而來,他一揚脖子,半碗酒下肚。一股辛烈與火熱直透胸口!只是體內靈氣運轉之際,那酒勁頓時化作烏有。

“嘿嘿!”林一用袖口擦拭一下嘴角。師父喝酒時,也會逗引著自己喝一小口,他對著辛烈的千秋馥不陌生。

“哈哈!好小子,痛快!”老盧滿臉皺紋成花,輕撫短須大笑道。

“上次聽大叔說,我盧大哥已經成家了,看來大叔很快就要抱孫子嘍!”林一笑著道。

“哈哈!這小子傻人有傻福,被他鐵匠師父看中了,把自己唯一的閨女許了他。”老盧沙啞的聲調也高亢起來。

“你大叔也一天天老了,這腿腳也漸漸失去了靈便,可惜你盧大哥不願在山裡居住……”

“大叔去鎮上住啊!也好得享天倫!”看著老盧興緻略轉低沉,林一安慰道。

“你盧大哥也給我說了幾次,可……”老盧又給自己倒了碗酒。神色中略有無奈,他接著說道:“你大叔先祖也是玄元觀的門人,我老盧對這玄元觀也有份香火之情啊!若我離去隨兒養老,這千年的玄元觀,就只剩下你一人了啊!”

林一不禁低下頭,心裏知道盧大叔的是對他放心不下。而他要走的,註定是一條凡俗難以想象的路,這玄元觀亦是自己的家,有一日遠行時,依然會割捨不去這份心中的羈絆。

“大叔!小一心中也有所想。”林一坐在篝火前,面色莊重,目光卻炯炯有神。他盯著篝火,神情透著堅定,緩聲說道:“我會在此處為師父守孝三年。三年後,如師父早年一般,去天下雲遊!這玄元觀沒落,也非一朝一夕之事。今後但有一線的機會,小一都不會忘記重振玄元觀山門的。”

說到此處,林一收回凝視篝火的目光,面露微笑,輕鬆笑道:“大叔以後放心離去,也不必為小一擔憂!”

林一的語氣和神情,哪裡又像個十三歲的孩子。老盧看在眼裡,嘆道:“大叔知道小一非世俗之人可比,也相信小一如這山谷中的鳥兒般,定會飛起來的……”

……

山谷內,點點吐翠,處處新綠。又是一年春來早!

突然一聲長嘯從山谷深處傳來——!

嘯聲悠長,高亢!嘯聲未落,一道淡淡人影,從山谷中高聳入雲的樹冠之上,如魅如煙閃過。轉眼間,人影一頓,一個少年,嘴角帶笑,出現在山谷中的山坳間。

此少年正是林一,已經十六歲的他,個子長高了許多,身材依然略顯單薄,卻勻稱而挺拔。原先略圓潤的臉膛,變得英朗起來。尤其是一雙漆黑的刀眉下,眸如星閃,神采不凡。只是有意無意翹起的嘴角,不改往日的神態。

林一獨自在這小山坳居住了近三年,每日打坐練功不輟。體內的紫晶果的藥力也被漸漸煉化,在去年這個時候,玄天心法終於艱難突破到了四層。而今日,他的修為又進一步,達到了練氣的第五層。

心中欣喜之下,林一在山谷中盡情宣洩了一番。他輕輕飄向自己的草棚,盤腿坐下,用神識探查身體帶來的驚喜變化。體內的經脈更加的寬闊韌實,氣海中的靈氣更加的厚實充沛,自進入四層后,識海大了許多,神識倍增。心念一動,七八十丈方圓內,風吹草動盡入眼底。

林一歪頭沉思了一下,嘴角微翹。他手一伸,金龍劍出現在手中。《玄天心法》進入四層就可以驅使飛劍。嘗試過後,也僅僅是可以驅動,並不能如臂使指般的靈活自如,想必是靈氣和神識所限。現今自己五層的修為,神識和體內的靈氣倍增,應該可以再嘗試一番。

金龍劍已經被林一祭煉過一次。《玄天心法》中有祭煉法器的口訣。

心神一凝,他把金龍劍擱置身前,手指掐訣,靈力涌動,幾道光芒從手中飛出,隱約可見有符文盈動罩向金龍劍。隨即用手指一點,金龍劍身一層金芒閃過,劍身輕輕跳動一下,在面前“嗖”的一下失去了蹤影。下一刻,金龍劍發出“嗡嗡”聲響,懸停在空中。

見狀,林一露出欣喜的神情,可未等他繼續施展,盈尺大小的金龍劍,猛地閃過耀眼的光芒后,一頭栽向地面,如同死魚一條,再不動彈。

這是怎麼了?法器的祭煉很簡單。把自身神識結成靈氣符文,打入劍內形成心神印記即可。他修為達到四層時,便如此將金龍劍祭煉過一次,也是如此不倫不類的結果。於是,林一便等待修為到了五層時再次來祭煉驅使飛劍。

可苦苦修鍊一年後還不行,他嘴角一咧,苦思起來。

《玄天心法》中有雲,練氣四層就可祭煉驅使飛劍的,應該不會錯的。可如今自己的修為已經達到練氣五層了,還不能成功祭煉飛劍,這是為什麼呢?祭煉法器是最簡單不過的呀!難道祭煉的法子不對?

林一又拿出了玄元玉佩,浸入神識仔仔細細又看了幾遍,沒錯啊!從口訣到手訣,完全與自己剛才的方法是一致的,可為什麼就是不行呢?

此時他才深感無奈,一個人修鍊是多麼的無助,無人解答也無人指教,只能自己苦苦摸索。心底深處不由得對修仙者存在的大夏國,多了一份的期望!

《玄天心法》中,分別有法器、靈器、法寶不同的祭煉方法。林一心急多思,又仔細都看了一遍。對呀!他不禁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玉簡中,玄元真人不是說了嗎,這金龍劍弄不好是超越靈器的存在呢,而自己用的卻是法器的祭煉方法,難道岔錯出現在這兒?我用靈器祭煉的方法來試試呢?

林一不由得來了精神,又研讀了一遍心法中記載的靈器祭煉方法。確認無誤后,他把金龍劍重取回,靜坐凝神,舉起右手,指尖擠出一滴精血,彈向金龍劍。

鮮紅的血滴入劍即沒,劍身一層金華閃爍,林一手指翻飛,飛快打出法訣,跳躍的符文閃動,飛快罩向金龍劍。

金龍劍隨即發出一聲炸響,只見金芒吞吐不定,耀眼奪目。林一興奮的睜大眼睛,期待著。

而金龍劍上的金芒閃爍幾次過後,又沉寂不動了。

苦著臉,林一盯著這金龍劍半響后,他還是搖搖頭,心裏是沒有一點辦法,無奈的嘆了口氣。

有點心灰意懶的拿過金龍劍,內心苦悶。

這金龍劍難道是法寶不成?若是法寶,也無法祭煉啊!法寶是金丹修士使用的寶貝,可以收入體內蘊養的。自己現在是用不上了,金丹修士?那可是活神仙一般的人物呢。為此,林一不禁咂咂嘴,露出苦笑。

思緒亂飛,手裡把玩著不聽話的金龍劍,林一眼珠一轉,神識慢慢浸入金龍劍。

咦!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原來神識一入劍身,便被一層無形的東西彈了出來。這劍里還有什麼鬼名堂不成,玄元真人的玉簡里可沒說啊!難道劍身里還有那奇異的陣法禁制?

心中較勁,臉上掛著不服氣,林一又一次把神識浸入劍身。

他這次是一點點的試探,劍身里,一層無形的氣罩在阻礙著自己的神識的進入。

林一暗忖,既然玄元真人可以使用你金龍劍,我又為什麼不可以?我還就不信了!

從劍身,到劍柄,他用神識一處處的查尋,整個金龍劍上下,細細查勘一番,似乎劍柄處的氣罩淡薄一些。

林一深深呼吸,緩了緩心神,然後把神識凝結如針般細小,奮力向內刺去……

“轟”一聲巨響,腦袋一陣刺痛,林一眼睛一閉,耳邊嗡嗡聲響了許久,四周漸漸平靜下來……

他臉色有些煞白,緩緩睜開眼睛。

手裡的金龍劍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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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鳩占鵲巢

看著手裡空空如也,林一獃獃的坐著,神情中透著些怪異。

原先如豆似珠般大小的識海,隨著自己修為到了練氣五層后,印堂后百匯下的光團,也變成如鳥卵般,這應是自己識海變大的樣子。而如今,令人瞠目結舌的是,那金龍劍正靜靜懸在識海之中,細如蚊針,外裹一層金芒。

這意想不到的一切,讓林一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此節,也無人討教,他心裏發苦。這腦袋中放著把劍算怎麼回事情呢?用神識嘗試去驅動金龍劍,又是無一絲的動靜。

唉!苦著臉,林一不放心的拍了拍腦袋,除了金龍劍飛入識海時帶來的刺痛外,再無其他不適,這讓他內心稍安!

這飛劍是暫時練不成了,不免讓人有些不甘。施施然走出了草棚,林一取出青雲劍,舞起玄元劍法來。這玄元劍法后五式不用也罷,前八式還是要練習嫻熟的。

林一把靈力灌入劍身,劍身再無劍芒迸出,只是劍身上,隱約一層光華流動,讓人不易察覺。玄元劍法如行雲流水般使出,轉眼一招‘銀河倒掛’,劍身銀光流轉,山谷中“啾啾”鳴響,層層劍氣噬空而去……

收劍之後,林一露出笑容,方才金龍劍帶來的忐忑也淡了許多。現在施展的玄元劍法,少了以往耀眼的氣勢,卻多了無盡的殺意,威力更顯無窮!

……

仙人頂山崖后,林一抬頭注視良久,紫晶果樹碧翠的樹恭弘=葉 恭弘盡落,只剩下樹榦,變得黝黑似鐵般,盤踞在洞口。

千年生命的蘊藉,只為了結下七枚紫晶果,卻造就了一個不同往日的林一!若是玄元祖師天上有靈得知,不知該作何感想!

……

林一來到了老盧的小木屋前。

幾個月沒來了,小木屋依然完好。老盧去年就已經走了,他兒子為他添了個胖孫子。雖不知老盧以後還來不來,既然自己還在這山谷中,順便照看一下也是應當的。

林一前後查看了一圈,並無野獸損壞之處。

他心裏便惦記著玄元觀,想著也應該去看看了,必定自己還是觀主呢!想到此處,林一心中生出一分苦澀來。

他搖搖頭,散去雜亂的心緒,向玄元觀走去。

……

春光明媚,山野清新,林一慢慢拾階而上上,回顧兩旁蔥蘢景象。

這山梯不長,也不短,自己上下走了十幾年。眼前一切如舊,只是獨自一人走在這山梯間,今日的仙人頂,愈發顯得空蕩蕩的。

玄元觀漸漸離近了,春色中的庭院,依舊靜寂、破落。

恍惚中,師父還在觀中等著自己……

“吱呀!”一聲,半掩的觀門打開半扇,林一的眼中有喜悅閃現,隨即又被一絲痛楚淹沒。他停下了腳步,愕然的看著裏面露出一個小腦袋,這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孩,正用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在盯著自己看。

還未等林一回過神來,那小孩鑽出觀門,大大方方,帶著稚氣的口音,對他拱手道:“不知這位仁兄,來我玄元觀何事?”

林一半張著嘴巴愣住了,看著這小孩一本正經的模樣,好似數年以前的自己,他猶如失魂般的搖搖頭。

這孩子身上還著一襲道袍,不對呀!這孩子不是自己,這不是在夢中。

“咳咳……”一陣咳嗽聲從院子里傳來,隨即另半扇觀門‘吱扭’一聲打開,一個身著道袍,面色焦黃的中年人走了出來。見門前站著一個衣著破舊卻氣宇不凡的少年,他一雙鼠眼在對方身上來回看了兩遍,不緊不慢的拱手道:“不知道這位小兄弟來此何事啊?”

這不是夢!青天白日的,這也不是什麼錯覺,而是親眼所見到的兩個道士。雖是一老一小,卻絕非是當年的師父與年幼時的自己。

而玄元觀的院落依然如昨,那院牆上還有自己留下的劍痕!

林一的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意,他也拱了拱手,注視著對方問道:“不知這位道長……”

中年道士手捻鼠須,挺了挺胸,神色倨傲的說道:“貧道乃玄元觀觀主,人稱吳道子是也!”又一指旁邊小孩道:“這是小徒天福!”

“不對啊!原來這不是青雲道長的道場嗎?在下就住山下不遠處的。”林一撓撓頭做出不明就裡的模樣。

“哼!青雲道長早已仙去!玄元觀乃清修之地,小兄弟若是無事,還請自便!”中年道士臉色拉了下來,就欲轉身進去。他以為對方不過是是附近的山民,讓人懶得應酬!

“慢!”林一喊住了這個中年人。這哪裡蹦出來個吳道子?

“還有何事?貧道可沒工夫陪你聒噪!”吳道子停下腳步,卻是不耐煩的呵斥道。一旁的小孩子也在煞有其事的點頭附和!

看著一老一小古靈精怪的模樣,林一暗自咋舌,這鳩占鵲巢的事兒也能做的理直氣壯,讓人頗感無奈。可不將話說清楚了,總不能轉身便走吧!這可是自己從小到大的家啊!

於是,林一笑著說道:“呵呵!請讓在下說幾句,道長再趕人也不遲!”

“笑的古怪!”中年道士看著眼前突然冒出來的少年,他一臉狐疑的盯著對方。

“在下林一,在此玄元觀居住了十幾年了,為師父在山下守靈。故而,平時很少上山。不知我玄元觀何時有了新觀主呢?”林一帶著淡淡的笑容問道。

吳道子聞言楞了一下,鼠目急轉,又上下打量著林一,他嘴角一撇,“哧”的冷笑一聲:

“你說你是玄元觀的門人,有誰相信?見你面相不錯,卻破衣爛衫的,莫非欲混入我玄元觀欲圖不軌?”

林一原先的一件舊道袍早已破爛不堪,現有身上的衣裳還是人家送的,四季寒暑不分,早已破舊,十足一個鄉下窮少年的模樣。

見對方好似無言以對,吳道子手捻鼠須,不屑的哼道:“要不就是窮小子想來蒙口飯吃?”

本以為玄元觀多出倆道士,定是有其緣故,對方也會給自己一番說辭的。誰知這大白天的盡出古怪不提,對方還將自己視作心懷不軌之人。這顯然是賊喊捉賊,讓人氣結。林一的火氣上來,反問道:“那你又從哪裡冒出來的?誰又能為你指證呢?”

吳道子聞言,自得的乾笑了兩聲,他眼神斜睨著小一,像是看對方笑話似的,慢慢從懷裡拿出一物來,拉長聲調道:“我有官府度牒,還能有假不成?”說著,揚了揚手裡的東西。

瞥了一眼對方手裡的東西,林一皺起了眉頭。

這個吳道子言之鑿鑿的架勢,倒好像真的是自己走錯了地方一般。他有些氣惱的說道:“我才是玄元觀的門人。真的便是真的,你無須狡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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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吳道子

“哈哈!”

吳道子仰首打了個哈哈!像是見到極為有趣的事情,他面帶憐色,裝模作樣說道:“這個世道,真的亦可為假,假的亦可為真。而你空口無憑之下,便痴心妄想進我玄元觀?小子,貧道指點你一二,也免得你步入歧途,誤人誤己啊!”

說著,他下巴一抬,稀疏的幾根鼠須也帶著感慨似的。

面對著不忿的林一,吳道子伸出兩根手指,故作沉吟的說道:“當你一無所有時,要想得到本不屬於你的東西,無非有兩個途徑而已。首先,要讓眾人相信你的存在,你可用盡你所有的法子,讓人來相信你。記住了,不是讓人相信你有多麼的與眾不同,也不是相信你出眾的人表和風采。而是讓每一個人都知曉你的齷齪,你的卑劣,還有你的奴性,你的一無是處。久而久之,當你被人欺辱時,所有對你知根知底的人,都會相信你是委屈的,而會去譴責那個與你為難的人。你所失去的,誰說不是一種福緣呢?”

吳道子言至盡興處,神神叨叨,唾沫飛濺,興奮的神色有些猙獰。不知他是在宣洩著自己心中的積怨,還是真的為對方說教。

“其次,你既不願屈膝,又無財富,那麼你只有憑著一雙拳頭和鋼刀,去殺,你搶,你同樣可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你的拳頭夠硬,你的鋼刀夠快,你還怕別人不信你說的一切嗎?”

伸在半空中的手指兀自向天戳著,此時的吳道子,與其說是教訓著眼前的鄉下小子,不如說是他對自己所遭受的一切,在指天怒斥!

有些意猶未盡的吳道子,抑制住心頭莫名的激憤,他故作儒雅的手捻鬍鬚,不無促狹與作弄之意,瞥著對方哼道:“貧道的玄機,又豈凡夫俗子可參悟的。小兄弟,你我緣盡於此,請回吧!”

林一眉頭一動,略有所思的點點頭,自言自語道:“你說的雖有偏頗之處,卻也不無道理!”

吳道子聞言一怔,他不明對方話中何意,心生不安,未等細想,只見對方眼睛一瞪,伸手虛張,他手裡的度牒隔空飛了過去。

隔空攝物的神奇,讓一旁的小孩驚訝的喊了一聲。雙手空空的吳道子則是嚇了一跳。他想不明白手裡的東西為何會自己跑掉。

林一看著手裡錦帛一樣的東西,確是一份有四平縣官印的度牒,上面註明了吳道子的道士身份。雖不知其後的緣故,他卻惱怒起來。玄元觀再破落,也是自己與師父的,誰也不能將其奪走。

方才自己心神不定,感懷這裏過去的一切時,卻突然被這莫名其妙的事情驚醒,他還感覺到有些可笑。可這是自己與師父的家,就這樣被人強佔了去。是很可笑,卻也更可惱!既然對方口尖牙利,那又何必費這麼多口舌呢!

“將你的來歷與這度牒給我從實道來!”林一面色發冷,帶著怒意說道:“我林一乃玄元觀二十一代唯一的門人,這玄元觀雖已沒落,可也不是什麼宵小之徒就可任意踐踏的。還有,我的拳頭硬,此處,我說了算!”

林一眉梢挑起,不再與對方啰嗦,伸手輕輕一抓,將小孩與吳道子往院內一拋。二者跌倒在院子中,而他如凌空虛渡,身子飄過庭院,轉身已經站立在大殿之前。

吳道子和小孩擠在一起,互相攙扶著爬起,驚恐的看著這一切。二人倒是沒有摔傷,應是這還是林一手上使的巧勁所致。

小孩子嚇的只顧瞪大眼睛盯著小一,眼神中懼意轉瞬即去,神色中的驚奇轉而變作了興奮。

吳道子艱難的喘了口氣,心道,這少年要是說的真話,自己可真是背到家了,這不是圍著茅房亂轉,不是找死也是找死嗎。少年如此身手,捏死自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想到此處,他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吳道長,請為在下解惑!”林一的目光中帶著冷意,嚇的吳道子又是一哆嗦,他暗自叫苦。

吳道子本意戲弄這個鄉下小子一番,再將其逐走了事。可是,任他舌綻蓮花,口若懸河,總要屈服在鋼刀與鐵拳之下,這便是不爭的事實,也是自己作繭自縛啊!

罷了!罷了!自己還帶著個孩子,可不敢再惹這少年氣惱了!鳩占鵲巢的事情,還是讓人心裡頭發虛啊!這也非是據理力爭,便好得逞的。見勢不妙,見風使舵,這也是吳道子保命的不二手段。他全無方才的虛張聲勢,忙前走幾步,神色謙卑的彎腰施禮道:“在下該死,幾月前聽聞此處青雲道長已仙逝數年,玄元觀已空無一人。我父子倆淪落街頭,沒了去處,便來此處尋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卻無意冒犯小道長。請小道長大人大量,放過我父子,我父子這就離去。”

說完,吳道子面帶蕭瑟茫然之意,對林一拱了拱手,輕嘆了口氣,拉過那小孩,轉身就欲離去。

林一聞言無語,他默默看著這對父子。那叫天福的孩子不住回頭,眼中帶有不舍與落寞,讓人見了心生不忍。

“慢!”林一脫口說道。

吳道子忙迴轉身,面帶驚惶之色,不安問道:“不知道長還有何事?”

林一看了一眼那孩子,輕聲道:“這孩子是你兒子?”

吳道子面帶窘色,苦笑一聲,說道:“唉!這是我親生兒子,今年十歲,名叫天福。”

他看了一眼獨自沉思的少年,遲疑了一下,接著說道:“我觀小道長應為避世高人,該不會與我父子一般見識吧!還請放過我父子二人,在下感激不盡!”吳道子說完,又深深彎下了腰。

“我答應不會為難你父子二人,只是尚有一絲不解之處,不知可否為我說的詳細一些?”

林一看著二人說道。

吳道子雖一副猥瑣姦猾模樣,可對待自己兒子卻真情流露。而那孩子眉清目秀,與其父長的毫無相似之處,或許是兒隨母像吧。可這道士怎麼還能娶妻?林一心有惻隱,卻依然要問個明白。

吳道子苦笑一聲,說道:“既然道長詢問,在下只好詳細道來。也罷,命亦如此!”他拱拱手,接著說道:“我原名吳道清,幼年入蒙,弱冠之後,勤耕苦讀,也有了讀書人的身份。不料於訪友途中被山賊劫上了山去,為保性命,只好苟全。而在下家境清寒,病妻幼子苦守。

好在幾年前山寨被破,在下僥倖留得性命逃了出去,而病妻已去,只留下我這苦命的孩子。街坊鄰里傳言在下曾為山匪,致使眾叛親離。我父子二人只好淪落他鄉,途中巧遇讀書時的同門。我這同門為縣衙書辦,求他為在下謀個營生。無奈,在下從匪幾年,無人敢留,只好求他為在下辦了道士度牒,也好攜子乞討過活。我父子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聽聞這玄元觀沒落且無人照看,故此這般……”

原來這道士就是黑風寨上的吳先生,為人頗有機智,被山寨掠上山去,為了求活,只能做了山寨的軍師。待太平鏢局破了山寨后,他終於逃回家去,可夫人已然病逝,只留下一子。

吳道清雖相貌猥瑣,卻以讀書人的身份討了個漂亮而賢惠的夫人。無奈,家遭巨變,此女帶著兒子孤苦無依,也算是薄命之人。

吳道清在山上幾年落得個從匪的名聲,家裡呆不下去,只好帶著七八歲的孩子四處流浪。幾月前來到這玄元觀,父子二人算是有了有了落腳之處,誰知被真正的觀主上門來了。

這吳道清也是個苦命人,林一暗忖之後,問道:“你們父子二人不知以後去向何處?”

吳道子慘淡一笑,搖了搖頭。林一又說道:“若我留你們父子二人在此看守道觀,你父子可否願意?”

吳道子聞言一怔,他看著小一清澈如水的眸子,言中不似作偽,不禁面露喜色,忙一把扯過天福,躬身行禮謝道:“多謝林一道長收留,我父子二人一定好好看守道觀。”

天福也帶著童音道:“多謝道長收留!”

“呵呵!道觀總要有人住的。吳道子,這玄元觀的觀主你還是做著吧!”林一的心頭也是一輕。

“這,這怎麼成……”吳道子頗顯詫異的說道。

“怎麼不成?我玄元觀千年傳承,至今沒落如此,僅剩下我一人而已。眼下你父子二人願加入玄元觀,好事一樁啊!”

林一併非心無牽掛。他擔心自己以後去天下遊歷,這玄元觀再無人看守,只怕以後會真正變作一堆廢墟的。如今多了這吳道子父子二人,玄元觀的傳承雖艱難卻可延續下去。他也放下了一樁心事。

“天福拜見觀主!”孩子機靈的上去施禮,吳道子沒有阻攔,反而欣喜的看著兒子。

林一從未被人如此拜過,他被嚇了一跳,想躲避,卻又硬生生忍住了。

吳道子見對方不以為忤,也上去施禮,被林一忙伸手虛扶,面露窘色道:“吳道長可別這樣,我玄元觀就你我三人而已,無須多禮!”吳道子只覺得一道無形氣流把自己托著,根本彎不下腰,心中駭然,這玄元觀雖已沒落,而傳承不凡。他在山寨中呆過,也算是有些見識。

“觀主真的好武功”吳道子由衷的讚歎一句。

“呵呵!稱我林一就行了。”林一笑道。面對著玄元觀的殘垣斷壁和這僅有的三人,觀主喊的讓人有些不自在。

吳道子的神情也從容了許多,他問道:“不知林道長現居何處?”

“我在下面的山谷中,為師父守靈。吳道長在山上居住就是,無須多想。”林一接著說道:“這大殿與偏房都可居住,你父子二人隨意就是。”

“觀主!您能收我為徒嗎?”

“唔?”林一轉身看去,見天福眉目靈動,聰穎機智的模樣,很討人喜愛。他搖頭笑道:“你喊我大哥也成的,我才多大年紀,怎能授徒呢?不行。”

天福焦急說道:“道長武功這樣厲害,怎麼不能收徒弟呢?”他滿臉的企盼。

一旁的吳道子也是懇求的目光望向林一,要是林一能傳授天福武功,自己父子二人以後也多了點依仗。

“這……”看著天福的模樣,又看看吳道子惴惴不安的神情,林一原地走了幾步,沉思了一下,抬頭看向二人,說道:“這收徒暫且不提。不過我可以教天福武功,玄元觀傳承中可以傳授的,我都會傳與你父子二人。”

“徒兒拜見師父!”天福沒等林一話落,就跳起來撲跪在地,“咚咚”磕了幾個響頭。

林一忙後退一步避開,急道:“我可沒說收你做徒弟啊!”父子二人心有靈犀,吳道子也行禮作為答謝。

“師父可以不當我做徒弟,可徒弟心中,師父就是師父!”天福自個很利索的爬起來,滿臉興奮的說道。

這孩子比自己十歲時機靈多了,可自己也才十六歲啊!

看看自身破舊的衣衫,哪裡還有點道士模樣,剛剛被喊作了觀主、道長,現在有被人喊作師父,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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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出山

小山坳的草棚里。

林一把七式玄元劍法和玄元功用筆抄錄了一份,又把玄元符籙和百草匯撰里,凡俗中可以用到的符籙與草藥方摘抄了出來。他猶豫了一下,又從玄元真人改過的《玄元訣》中,摘錄了前三層的功法。

手裡的幾張鹿皮,是老盧留下來的,在上面抄錄文字比紙張布帛要強一些。

林一收起了手裡的東西,走出了草棚。不一會,吳道子父子一前一后出現在小山坳里。

“林道長,我父子二人來了。”

離著老遠,吳道子就忙不迭的施禮。林一微笑著算是打了個招呼。天福也一本正經的走過來躬身施禮:“弟子見過師父!”

看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徒弟,林一有點兒頭疼。雖不把天福當徒弟看待,可被天福左一句右一聲的“師父”喊著,雖心裏不答應,可嘴上也不好拒絕。

難道現在自己這樣小的年紀,也成了這十歲孩子的依靠不成?

林一卻不知,他在吳道子父子眼裡,是真正的高人。

一個少年,獨自一人隱居在這無人的山谷,武功神秘莫測,一身破舊的衣衫遮掩不住眉宇間的神采,不經意帶有微笑的面容上,有著一份淡然與灑脫,這不是高人又是什麼呢!至於其年紀,則直接被二人忽略了。

林一轉身走至山坳高處,在兩座墳塚前停下腳步。

“這左側的是我玄元觀的祖師之墓,右側的是我師父青雲道長之墓”林一輕聲說道。

他默默看著吳道子父子在兩座墳前磕頭。

無論是這爺倆落戶玄元觀,還是其他緣由,二人能誠心下拜,讓人心中欣慰不少。

“既然叩拜了祖師與我師父,你二人以後也是我玄元觀的門人了。”林一微笑著注視二人,吳道子父子也正容相向。

爺倆淪落了許久,有一個地方安家落戶,還有一個門派的認可,雖然這個門派已經破落的不能再破落了,但起碼心中有了份期望,至於這期望是什麼?沒人知道。也許爺倆的以後的期望都落在林一的身上也說不定。

“吳道子,這是我玄元觀祖師遺傳下來的,分別是《玄元符籙》與《百草匯撰》。”說著,林一從懷裡拿出兩張鹿皮。他沒說這隻是摘錄的一小部分,說了也沒用,不如不說來得莊重,他只是想讓吳道子將其珍藏傳承下去。

吳道子面露感激,小心翼翼的用雙手接過鹿皮。

“這符籙對世俗有些用處。”見吳道子有些疑惑不解,林一接著說道:“這《百草匯撰》非世俗醫典可比,熟習后治病救人當不在話下,其中自有醫死人、肉白骨的藥方,你以後可慢慢研習。”吳道子忙躬身點頭,焦黃的面容上滿是恭敬之情。

“天福,過來。”林一招了招手,喚道。

“師父!”天福滿面的興奮。

林一輕笑了一聲,無奈的搖搖頭。他手裡拿著另兩張鹿皮,說道:“這是我玄元觀劍法與內功口訣,二者習成之後,不輸於江湖一流高手的,要勤加修鍊!”

天福聞言,小臉已漲得通紅,他雀躍起來:“師父,我一定好好學的,我也會成為師父一樣的高手。”

“我說了,我不是你師父。”林一眉頭微皺。

“林道長,這傳藝授道,怎能不喊師父呢?這師父稱謂,當得!當得!”吳道子見對方神情略有不耐,忙上前勸慰。

不是林一不喜歡天福,而是自己不適應這個稱呼而已。想了想,吳道子說的也不錯,他便不再計較此事。

林一面帶肅容,不容置疑的對著二人說道:“我之所授,非我玄元觀門人,不得外傳,切記!”

吳道子父子忙躬身稱是。見二人小心,林一又說道:“天福留下,吳道長先回去吧!”說著又從懷裡掏出一二十兩碎銀子,往吳道子懷裡一塞,輕聲說道:“我身上還有,這些你拿去,做你父子日常之用吧”

吳道子愕然,忙推辭,林一轉身擺擺手,示意他離去。

吳道子猥瑣的面容之上,一雙鼠目罕見的露出潮紅,躬身偷偷輕拭了下眼角,這才匆匆離去。

天福乖巧站立,黑白分明的眸子閃動不停。林一伸手摸了摸天福的頭,指著一塊平地,吩咐道:“去盤腿坐下。



“嗯”天福忙答應了一聲。

林一凝視著坐下的天福,說道:“什麼都別想,身心放鬆!”天福又“嗯”了一聲。

立在天福身後,林一伸出右手,輕輕覆在天福的百匯上。

他先用神識觀察了一遍天福體內的經脈,接著引導自己的一絲靈氣沿百匯、三關至會陰,靈氣在督脈中輕輕反覆洗滌滋潤著經脈。

“天福,受得了嗎?”林一有些不放心的問道。

天福答道:“弟子沒事的。”

林一知道江湖高手修鍊幾十年才可以打通任督二脈。而用外力真氣可不可以做到,不是他所能知曉的了,師父也沒幫自己這樣做過。可是自己被紫晶果的藥力強行通任督、開玄關,過程痛苦,也讓他心有了分心得。

修士體內的靈氣,比武功高手的真氣不知強大多少倍。林一想當然的以為,自己也許可以為天福嘗試一下。即使是無用功,靈氣對人經脈也有好處,以後天福修鍊內功一定會事半功倍的。

林一雖不想收天福做徒弟,而自己離開這裏,留下吳道子父子二人在此,他心底深處還是有點愧疚。自己可以為他們多做一些,也是一種補償吧!

林一隻是想去給予,並未想到,這對吳道子父子二人來說,也是他們的莫大機緣。有時候因果糾纏,莫不有一飲一啄之意。

天福的身軀微微顫抖了一下。在林一神識中,天福體內的一切清清楚楚,靈氣經督脈自下而上,猛地過百匯沖入任脈。靈氣衝擊經脈帶來的疼痛讓天福口中“哼”了一聲,卻兀自忍耐不動。

這天福年紀小,卻也命運多舛,聰慧不失堅毅。靈氣沖刷經脈,強行打通任督二脈的過程苦不堪言,他竟也能強撐下來。

林一暗暗點頭,心中對天福又多了一分喜愛。

一個時辰后,天福驚異的睜開眼睛,看著不遠處草棚下,端坐的林一正微笑打量著自己。他忙跳了起來,跑了過去,興奮的說道:“師父,天福覺得渾身是勁兒,多謝師父!”說完,跪在地上就磕頭。

林一心裏也充滿愉悅,這次的嘗試,無疑成功了。讓天福起碼少了數十年的苦功,只要他勤修苦練,武功的進境定會一日千里。

“呵呵!好了,回去吧!以後每日晨間來此,我教你劍法。”林一說道。

“弟子遵命!”天福眉色飛舞的跑開了,帶著一路的笑聲。

……

春深時節,山谷中,奼紫嫣紅,色彩斑斕。山坳中的兩座墳塚之上,也覆蓋一層青色。草棚的茅草早已失去當初的青綠,變作了金黃,在這花紅草綠的山坳間,顯得很醒目。

林一盤腿坐在草棚里,閉目揣摩著玄天心法。四層功法里沒有附錄的法術,只有御劍口訣,並有最為淺顯的玄天劍陣的雛形,一把飛劍變幻作兩把飛劍,很神奇。可惜他沒有飛劍練手,唯一的金龍劍始終縮在識海中,沒一點兒的動靜。

五層功法也同樣是御劍之術,他只能先記熟了這些口訣。修為進境緩慢,吸納這天地靈氣,是自己提升修為的主要途徑。而這天地靈氣稀薄,讓他毫無辦法。若是沒有紫晶果,自己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到達目前的修為呢!沒有紫晶果,也許就沒有現在的自己吧!從無到有,現在已修鍊到了五層,以後會走多遠?令人期待。

攤開了手掌,掌心出現一塊小石頭,一塊晶瑩透明的石頭,在陽光下煥發迷人的色彩,握在手裡,可以感受裏面巨大磅礡的靈氣波動,這是林一乾坤袋裡的六塊靈石中的一塊。

這是練功、煉丹、煉器都不能少的好東西,還可以迅速補充體內缺失的靈氣。他始終不捨得用,因為太珍貴了,用完了,也就沒了。林一不知道從何處還能獲得這樣的靈石。

想走的更遠,或許到了啟程的時候了。

晨霧還在山坳上方飄蕩著,遠遠傳來天福的聲音。

林一立在山坳間,看著吳道子父子一起走了過來。

“師父!”天福嘴巴很甜。

“林道長!”吳道子也殷勤問候道。

林一注視這父子二人好一會兒,沒有言語。天福扯了吳道子衣袖一下,又靜靜打量著自己的師父。

“唉!”林一發出一聲嘆息。讓吳道子父子二人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起來!

“我今年十六歲。天福不必把我當做師父的!”林一突然開口說道。他見天福有點發急,又輕笑道:“其實我把你當做自己的小兄弟看待!不過你想喊我師父,隨你吧!但願我所傳的武功,能讓你以後有一番作為!”

天福鬆了口氣,忙道:“師父,我一定會好好修鍊的!”

林一微笑著點點頭,轉首對吳道子說道:“玄元觀有你父子二人看護,也省去我不少牽掛,我給你們父子的東西,能幫你們好好的活下去!”

“你要走?”吳道子驚異的問道。

“是啊!我要走了。”小一仰首遠眺,稚氣未消的面龐上,帶有著不明的意味,讓人難以捉摸。

“師父,你真要走嗎?”天福不敢相信的望向自己的師父。

“或許我還會回來的。但願我回來時,能看到玄元觀山門興盛!”林一如此安慰天福,或者如此安慰著自己。

“吳道長,我為師父守靈三年了,而今要出外遊歷,不知何時才能歸來。這玄元觀就託付給你父子二人,重振玄元觀倒為其次,你父子好好的過活才是首要的。”

“林道長,你收留我父子二人與授業大恩,此生不敢忘懷!”吳道子正色道。

林一點點頭,轉過身去,走至師父與玄元真人的墓前,磕了幾個頭。

他起身把師父的酒葫蘆拴在腰間,手裡拿著青雲劍與一張鹿皮,對天福道:“天福,過來!”

天福眼圈已經紅了,淚水在眼眶中打著轉。

林一說道:“這是我師父傳我的青雲劍,我現在傳給你。”

天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雙手託過青雲劍。

林一看看手裡的鹿皮,神色露出一絲遲疑,隨即鄭重說道:“此乃玄元觀不傳之秘——《玄元訣》,你可嘗試修習,不得私自傳授他人。若二十歲時還未習有小成,可棄之不練。若我以後回不來,這個就作為門派傳承吧!”

天福有點聽不明白,卻依然磕頭稱是。

林一退後幾步,目含深情的看著師父的墳塋和不遠處的仙人頂,最後將目光落在了吳道子父子二人的身上。

他頷首示意后,一聲長嘯,如鳥兒一般騰空而起,越過樹顛,向山谷遠處飛去。

天福的淚水噴涌而出,吳道子唏噓不已!

父子二人佇足眺望,林一的身影淡淡遠去……
作者: www5711438    時間: 2012-11-9 21:43:34

第二十五章 路遇

千里太平山,山峰奇峭,澗石溝壑嶙峋,古木參天,有無盡的珍禽野獸。不過山脈內山勢陡峭,只有偶爾的獵人或採藥者,會出現的大山的邊緣。太平山深處少有人跡。

山峰簇圍的林海中,陡然出現一道灰影,如海中的蛟龍,在林海中時隱時現。

轉眼,灰影如煙,飄向一處巨大的崖石。瞬息之間,崖石上出現一個身著灰舊袍子的少年,腰裡掛只葫蘆,眉清目朗,豪情四溢。

正是在林海中盡情飛馳的林一。

看著腳下青色蒼茫,他內心暢快無比。

御風術一直不能盡情施展,在這緲無人煙的大山內,在樹木之巔,在澗石溝壑之間,縱情飛馳,有了一分御風飛翔的快意。

林一要去天平鎮一趟。他沒有走山外的道路,一是人多不能盡情施展御風術,另一個是太平鎮在太平山脈的西側。突發奇想之下,他循著大致的方向,從山脈內直向太平鎮,心想著路程也許會短些。

抬頭看看天色,已過了晌午。

可林一的心中有些不解,依著自己的腳力,跑個幾百里也該有了,怎麼還沒出這太平山呢?自己只顧盡興御風術的施展,而走錯路?

只是,此般長久疾馳,體內靈氣略有損耗。

小憩片刻后,林一辨別了一下方向,腳尖一點,一溜煙的向前竄去。

高山林海之巔,視野開闊,不用神識,就可望的很遠。前方樹木漸稀,林一竊喜,想必是要到了大山的邊緣了。

越過一座山峰,山下灌木樹叢中,一條山路隱現。果不其然,他心想道,總算穿過了這太平山。

只是這路比預想的更遠一些。對此,林一也不在意,身形提起,腳不沾地般,向下奔去。

來到方才看到的山路間,穩住了身形,他前後打量了一眼。這山路隱於樹木之中,一端向北,一端沖南,自己應向何處去呢?

有路就該有行人,不能再高高的從樹叢上由著性子跑了,不然誰知會跑到哪裡去呢!還有被行人遇到,過於驚世駭俗也不好。

正躊躇不已之時,林一突然向北邊望去。

不一會兒,一輛馬車出現在山路之上。

馬車一行四人。前面車上一個白胖的中年人應是四人之首,此人一臉的和氣。旁邊是個瘦小的老頭,手持馬鞭駕車。車後面還跟著兩個漢子,身軀強壯,腰攜兵器。

見到有人攔在路間,後面倆人幾步跨到馬車前面,手按兵器,神情緊張的盯著林一打量。趕車的老頭也忙帶緊轡頭,停下了馬車。

“這位小兄弟,為何攔住我等去路?”馬車上的中年人開口問道。他聲腔略有一絲顫抖,面上堆著笑容,神色顯得生硬。

林一這才發覺自己立在路當間,可不是擋住人家去路嗎!這裏也不知是到什麼地界,別被人將自己視作劫道的了。他沖對方抱拳說道:“在下非有意在此攔路,我乃山裡的獵戶,想去天平鎮的。平日里不出山,今日出了山,卻辨不清方向了,呵呵!”說完,便窘笑了起來。

“哦!”中年人沉吟了一下。他見林一衣衫敝舊,山裡小子模樣,且身無長物,只在腰裡稀奇古怪掛個葫蘆,似是相信了對方的話。

“前去就是往太平鎮的路,小兄弟循此路前行便可。”中年人笑容不見了,神態卻從容了許多。

林一本想多問幾句,見人家不想多言,只好退向一旁,說道:“諸位先請!”

前面的漢子回頭示意,中年人點點頭,一揮手,馬車又“咯咯”緩緩前行。

馬車駛過身旁時,兩個持械的漢子神情戒備,讓林一內心苦笑。還是沒將自己當做好人,自是不能與人家一路前行了,他只好離馬車遠遠的,獨自在後面走著。

“掌櫃的!這兩國交界之處雖說荒僻,一路行來,倒也無事。”趕車的老人一邊趕著車,一邊嘮叨著。

“誰曉得啥時候會出事呢!不過黑風寨被破,這裏倒也安寧許多。去歲此處就遇到幾個流賊,好在馬虎與王二勇猛,卻也嚇退了他們。”掌櫃回應道。

步行的二人聽到掌櫃的話后,頗為自得。這二人應該就是掌櫃口中的馬虎與王二。

“前行幾十里都是這樣的山路,還是小心些好。”掌櫃的捋了下頜下黑亮的小鬍子,回頭又叮囑了隨行二人幾句。

林一遠遠綴在後面,幾人的對話聽的清楚。知道自己的貿然出現,讓人家多了份擔憂,很想隱去身形,自顧前去。可體內靈氣來之不易,讓他不由搖頭作罷。前途未知,自己還是小心為上。

這樣走了十幾里路,林一搖晃著腦袋,左右兩邊亂瞅著,腦子卻還在回味著御風的快意。只是行走之際,他眉頭微微一皺,腳下略作停頓,又繼續向前走著。

果然,未走多遠,山路兩旁突然竄出幾條人影,驚得拉車的馬兒發出“噓律律”一聲嘶鳴。

六個手持兵器、神情暴戾的漢子擋在馬車前面。

“啊!是山賊!”趕車老頭驚呼一聲。

“想活命的,留下馬車快滾!”當頭一個漢子手持大刀,惡狠狠攔在路間。

“快滾,不然爺爺一刀一個”幾個隨從也神情猙獰的大呼小叫著。

“別……別!幾位好漢爺,在下太平鎮肖記玉器店的掌櫃,這……這是在下的一點心意,望幾位好漢爺高抬貴手,放過在下,在下……感激不盡!”中年掌櫃早被嚇得面色蒼白,冷汗淋淋,從馬車上滾下來。他哆里哆嗦從懷裡掏出了錢袋,雙手奉上。

“哈哈!”帶頭的漢子一聲怪笑,一把拽過錢袋,手裡掂了掂塞入懷裡,又一腳將肖掌櫃的踢翻。

“爺爺要的是馬車,若你等幾個呆羊想留下來,爺爺成全了你們又如何!”拿漢子揮舞手裡的大刀,得意的大笑道。

肖掌櫃的屁滾尿流滾向馬車,渾身抖若篩糠。趕車的老頭也嚇得目瞪口呆。

馬虎與王二對視一眼,一咬牙,抽出鋼刀,將馬車擋在身後。

幾個山賊欺二人勢單,叫囂著撲上來。

山賊五人圍著馬虎與王二纏鬥,馬虎與王二也頗有幾分悍勇,口中連聲大喝,大刀上下翻飛拚鬥不停。

無奈對方人多,而帶頭的漢子立在一旁,並未出手,想必是穩操勝券,不屑出手。

山賊兇悍,馬虎二人漸漸不支,口中慘呼,身上衣衫破裂,血跡迸濺,眼見是受創不輕。

帶頭的漢子又哈哈大笑幾聲,目露凶光,揚起了手裡的大刀,向肖掌櫃走來。

掌櫃的見狀嚇得掉頭就跑,那漢子一副戲弄模樣,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頭。

早嚇得腿腳發軟的肖掌櫃,沒跑幾步就是一個跟頭摔在地上.

回頭見刀光閃亮,他眼一閉,哀道:吾命休矣!

作者: www5711438    時間: 2012-11-9 21:44:03

第二十六章 夜驚

就在肖掌櫃驚魂之際,只聽得“嘣”的一聲弦響。驚得他猛睜開眼,只見一道流光閃過,後面持刀的漢子應聲後仰,‘噗通’摔倒在地,其身子劇烈抽搐幾下,漸漸不動了。

尚未等掌櫃的回過神,另兩個山賊已放過馬虎二人,沖了過來。

掌櫃忙爬起來向前跑去,抬頭見一少年,面色平靜,手持一把弩弓,在身前不遠處站立。他正自驚惶之際,耳中又是一聲“嘣”的作響,一枝弩箭釘入一名山賊的胸口,其大叫一聲,便撲倒在地。另一山賊面色露出恐慌,稍作遲疑,扭頭就跑。

三個圍攻馬虎二人的山賊,見狀不妙,呼哨一聲竄入樹林,眨眼就沒了蹤影。

不過是幾個喘息的工夫,眼看著大難覆頂之際,那幾個窮凶極惡的山賊竟丟下兩具屍首,轉而逃之夭夭。

事發突然,情形急轉之下,讓人目不暇接。

正是林一出手救了掌櫃一行,他於神識中早早就發現幾十丈前有人潛伏。見掌櫃的勢危,及時用弩箭射殺了兩個山賊,驚退山賊一夥。

“多謝小兄弟出手相救,肖某感激不盡!”掌櫃的驚魂稍定,面帶真誠的對林一施禮答謝。

馬虎與王二相攜著,也過來道謝。幾人先前尚且懷疑的山裡小子,未料最後竟成了救命的恩人。

“想不到小兄弟手段高強。剛才真是好兇險!沒料這伙山賊如此彪悍!”肖掌櫃心有餘悸的說道。他看著對方手中的弩弓,心道這少年又是哪裡尋來的殺人利器?

看到被自己射中的兩個賊人死了,林一的臉色有些發白。救人之際也沒想那麼多,誰料轉眼便殺了兩個人。兩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麼死的自己的手裡,他一時心中惶惶。

林一所不知道的是,這不是他首次殺人,那個錢虎離開仙人頂后便一命嗚呼了!不過眼看著人死在自己的面前,別說他才十六歲,便是尋常的成年人也難以適從。

師父不是說了嗎?行事謹守本心便可!殺人不也是救人嗎!定了定心神,林一衝肖掌櫃的說道:“我只是山裡人,平日里打獵使慣了弩弓的,適才舉手之勞,掌櫃的無須客套!”他隨手將小弩掛在了腰間。

至於對方目光中的好奇,林一隻好佯作不知。

馬虎與王二的傷勢不重,林一在四周轉了一圈,找了幾根草藥,揉碎了幫二人裹扎了傷口。後者感激不盡,彼此交換了個眼神,暗道,這山中的小子懂的挺多。

林一又去翻看死去的山賊,污血四溢的屍身血腥異常,讓他心中一陣作嘔,強忍著不適,皺著眉頭,取回自己的弩箭,擦拭乾凈後放入鹿皮做的弩袋。

馬虎與王二又在山賊懷裡搜了一下,除了肖掌櫃的錢袋外,還有幾十兩的碎銀子。然後在一旁掘坑把屍身埋了。

“還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呢!”

幾人經歷一番生死,也頗疲倦,坐在一旁歇息。肖掌櫃來到林一身邊坐下。

“我叫林一。”林一回了一聲,他看著肖掌櫃氣喘吁吁的樣子,心道,此人體虛氣短,真不知這一路的顛簸又是怎麼撐過來的。

“林兄弟!救命之恩就不多說了,這是在下一點心意,還請收下。”肖掌櫃說著,手裡拿著一個包裹,打開后呈現在林一面前的,是一堆的銀子和一個錢袋子。

林一連連擺手說道:“肖掌櫃!這是做什麼,無須如此。”

肖掌櫃見對方不受,急道:“林兄弟先別推辭,聽我一言。這裏大部分都是賊匪的贓物,棄之未免可惜了。既然人是你殺的,這些東西理當歸你所有。另外,錢袋子雖是我的,卻也是由林兄弟搶回來的。”說完,他一臉懇切的望著林一。

見對方意動,他又說道:“若林兄弟收下這些銀兩,也算是我等略表謝意了!”

林一的身上銀兩也不多了,聽肖掌櫃說的有道理。他想了想,便也不再矯情,伸手接過包裹,又把錢袋取出遞給肖掌櫃,說道:“肖掌櫃盛情難卻,我便收下了,不過這錢袋還應物歸原主才好。”

“林兄弟,你這不是折煞肖某嗎?錢袋理應歸你。”肖掌櫃忙將錢袋往林一懷裡塞去。

林一伸手輕阻,說道:“那二位大哥為保人貨不失,也算是盡了本分。肖掌櫃理當給予撫恤!”

“這個不勞林兄弟掛心的!”肖掌櫃說完,從錢袋裡取出一塊金黃之物,不容拒絕的說道:“多少也要讓肖某略表心意吧,萬勿推辭了!”

低頭看看手裡,是一塊不下十兩左右的金子。林一心道,這肖掌櫃真是有錢人,出手闊綽。金子對他來說,還真是頭一次碰見,這比銀子可值錢多了。抬頭見對方一臉的決絕,他便把金銀揣入懷裡。

肖掌櫃見狀,鬆了口氣。他眉眼帶笑的說道:“見小兄弟山裡出身,卻眉宇俊朗,氣度不凡,且武功也應不差,不知道此去太平鎮何為?”

這肖掌櫃雖一臉的精明,卻也是和善近人,應是個本分的生意人。

“我一山裡小子,哪裡有什麼武功在身。”林一輕笑搖頭。他轉念一想,接著問道:“肖掌櫃是天平鎮人,不知可聽說過小天坳這個地方?”

“哦!小天坳?”肖掌櫃沉吟了一會,點點頭說道:“我想起來了,距太平鎮以北十幾里處,好像有這麼個地方。不知……?”

“尋親!”林一語氣平淡的說道。

“正好順路,到了地方我會告訴林兄弟的。”肖掌櫃爽快的說道。

“那就先謝謝肖掌櫃了!”林一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林兄弟!你我也算是生死之交,莫要太見外了!”肖掌櫃變得熟稔了許多。

“肖掌櫃既是太平鎮人,這又是從何而來啊?”林一隨口問道。

只當是遇到個沒見過世面的山裡孩子,肖掌櫃餘悸過後,恢復了他生意人的本色,變得健談起來。

原來此去向北,通向曷田國。

曷田國不大,多山,卻以產玉石為名,曷田玉聞名天下。故此,各國的玉器珠寶商人,都是從曷田國進貨為多。這肖掌櫃在天平鎮也開了家玉器鋪子,由於天平鎮離曷田國很近,藉著地利,加工的玉器銷往商國各地,生意還算不錯。

此次肖掌櫃親身前往曷田,選了幾塊上等的玉石精料,運回商國。只待請了玉匠雕鑿一番后出售,應有一番不小的收益。不料才過曷田,進入商國,就遇劫匪。好在遇到林一出手相助,替他免去了這場不虞之災。

聽了對方所述前後,林一心中暗訝。自己在大山裡只顧埋頭跑路,卻來到兩國交界處。此處距離太平鎮還有兩百里路呢。也就是說,他跑過頭了。

一刻過後,馬車又上路了,林一不再遠離馬車,而是緊跟在後面同行。

幾十里過去,天色暗了下來,山路兩旁地勢也漸漸明朗起來。

馬車駛出樹林,前方是一片空地,一旁錯落著幾塊大石。

肖掌櫃跳下馬車,神情帶著疲憊,卻不失和氣的對林一說道:“出了這山林小道便是大路了。此處距天平百多里遠,也就一天的路程,如今天色已晚,就此歇息,也好明早趕路。”

趕車的老頭忙著安頓馬車。馬虎與王二雖身上有傷,卻無大礙,便也找些枯草乾柴,燃起了一堆篝火,席地而臥。山間夜濕,有了篝火也可趨避蚊蟲。幾人都是疲倦不堪的模樣,圍在一起,吃著乾糧。

林一則是自去找了一處乾爽處,背靠大石,盤腿而坐。趕車的老頭伺候牲口,給他送了幾塊肉脯與一袋清水。

肖掌櫃早早的躺下來,扯起了呼嚕。趕車的老頭偎在馬車旁打著瞌睡,不遠處的馬兒還在默默嚼食草料。馬虎與王二,一人犬做一堆,一人坐在火堆旁,懷裡抱著把刀,帶著警伺模樣。守夜乃是二人本分之事,只能輪流歇息。

林一雙眼微閉,盤腿靜坐,神識有意無意間向周圍散開。

兩三年來,他習慣了打坐,卻很少再躺下睡覺。入定后,靈台清明,經脈靈氣自行運轉一夜后,那種神清氣爽、力氣百倍的感覺很好。

不過在此處,林一不敢大意,靈氣在體內周天運轉兩次后,就似睡非睡的獨自坐著。

暮色四合,夜色深沉起來。

山野間蟲鳴起伏,空地上卻是靜悄悄的,只有篝火不時燃起“劈啪”聲響。

林一正閉目養神時,眉頭忽然一動。

大地隱約有一絲顫動,不一會兒,漸隱漸明的“轟隆”聲傳來。

懷裡抱刀的不知是馬虎還是王二,偏轉著腦袋彷彿在聆聽什麼,少頃,他臉色突變,忙推醒一旁躺倒的同伴。

“馬虎,快起!”原來睡到的是馬虎,守更之人應是王二。馬虎哼唧一聲,似是沒醒過來,整個人愣怔了一下,又忽地一骨碌爬了起來,將刀擒在手裡。

此時地面抖動愈烈,趕車老頭也揉了揉眼睛,茫然向四處張望。

幾聲馬嘶,陣陣急劇的馬蹄碎響,衝過黑夜,帶起一片塵霧,席捲而來。

肖掌櫃終於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醒,卻不及爬起來,他臥在地上,一臉的惶然……
作者: www5711438    時間: 2012-11-9 21:44:28

第二十七章 近鄉情怯

地上的篝火明滅不休,馬影幢幢,人影如魅。

“噓律律——”一陣激昂的馬嘶過後,十幾匹馬次第湧現。

馬上眾人威勢凜凜,神情冷峻。一個個目光如刀般,審視著地上幾個驚慌之人。

肖掌櫃等人不明所以,惴惴不安。

馬上之人私語片刻后,隨即有人吩咐了一聲,眾人下馬。各自收攏馬匹去一旁照料,有人手持兵器四下搜索,還有幾人向篝火走來。

肖掌櫃忙起身,有點手足無措。馬虎與王二也面面相覷起來。

來人之中,一赤袍長須的老者越出一步,對肖掌櫃幾人拱了拱手,說道:“天色已晚,行路不便!藉此處歇息,相擾了!”這老者聲音低沉、蒼老,卻中氣十足。

肖掌櫃面色趨緩,心裏鬆了口氣,忙拱手回禮:“同是出門在外,相逢便是有緣!老先生請自便!”

老者頷首,帶著幾人圍著篝火坐下之際,眼角微抬,眸中精光一閃,掃過肖掌櫃等人。他見馬虎王二手持兵器,也不以為意。

“老先生!在下這裡有飲水乾糧,不知……?”肖掌櫃面帶笑容,討好的說道。

老者並不應腔,只是微微搖了搖頭,身邊隨行已然送上了水袋和乾糧。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肖掌櫃乾笑了幾聲,自討沒趣的退後了幾步,遠離了篝火幾步才訕訕坐下。馬虎與王二也悄悄往後挪了挪。趕車的老頭自是守著自己的馬車,不敢吭聲。

“馬老!都收拾妥當了!”一個響亮的聲音響起,一個二十齣頭的年輕人帶著幾個人走了過來。有兩人隨他一起朝篝火走來,還有兩人自己找尋地方去了。

年輕人面呈桐色,直鼻方口,一雙豹眼炯炯有神,相貌威武。他大大咧咧的說完,一屁股坐在老者身旁,伸手扯開衣衫,敞著胸脯,挽起了袖子,接過同伴遞來的水袋,昂起頭來,水漬四濺。喝完了水,又伸手抹了下嘴巴,直呼痛快。

“二師兄!嘗嘗這個,這肉脯被火烤過更香脆!”旁邊一個長相白凈的男子遞過一串肉脯。

這位二師兄不客氣接過大口嚼了起來,點頭嗯哼:“不錯!蠻好吃的,有酒就更美了!”

“嘿嘿!二師兄!回去后再喝不遲的。”白凈男子十八九歲的年紀,很精明的模樣。他偷偷看了一眼赤袍老者后,笑著對二師兄說道。

二師兄哈哈一笑,剛想說話,身後傳來一聲喝罵。

“鄉下小子!滾一邊去!”

眾人不由得循聲望去。只見兩個身材魁梧的男子,正立在遠離篝火的一塊大石前,對地上坐著的一個鄉下少年指手划腳。那少年衣著破舊,看不清楚神情,只是默默站起,也不分辨反駁,慢慢走向另一無人處坐下。

二師兄幾人見了,見怪不怪的搖頭笑笑,轉過身來繼續吃喝不停。

林一尋了一處遠離眾人的空地,面無表情的盤腿坐下。剛才被趕走的鄉下少年自然就是他。

這伙人在八十丈外時,便被林一察覺。一直到這伙人來到近前,連同肖掌櫃幾人的驚慌失措,一旁的他都看在眼裡,故作不知。

一共十七匹馬,十七人皆身懷武功,裏面只有一人面熟。就是在太平鎮時,被秦步游稱作馬老的赤袍老者。幾個四下守護之人,都是二十多歲的精壯漢子,腳步輕快,手腳利索,輕車熟路的樣子,隱在夜色中不做聲響。餘下也都是一二十歲的年輕人,三五一夥圍坐在空地上,各自飲水啃著乾糧。這些人除了那赤衣老者空手,身上都攜有兵器,也惟有那老者,呼吸綿長有力,神精內斂,內功不俗,在這些人裏面,武功最高。

林一本來坐在大石下,處於陰暗中,眾人乍到,沒人去在意他。他如今內息自成天地,坐在那裡就如塊石頭,連那老者也沒察覺這鄉下少年的異常。

但是,這些人反而引起了林一的注意。這些人騎的馬匹中,有十匹馬的馬鞍后,攜帶有檀木做的小木箱,精緻非常。用神識逐一查看后,木箱里裝的都是一塊快切割好的玉石,不過意外所見讓林一愕然,有一隻木箱中的玉石竟然有靈氣波動。

林一忙用神識穿透木箱,仔細辨查。玉石被神識輕易穿透,長尺許厚一掌的玉石中,竟然包裹一小塊蘊含靈氣的石芯。那石芯晶瑩半透明狀,靈氣磅礡蘊動,儼然就如自己乾坤袋裡的靈石。

這讓他驚訝不已!

這些人怎麼會隨身攜帶靈石呢?這靈石為什麼和自己身上不同,而是被玉石包裹呢?十匹馬所帶的木箱中,竟然只有這一塊玉石中含有靈石。

如同窺視別人隱私一般,林一有些不安。他正琢磨這些人的來歷時,就有人前來驅趕。

這伙人四下尋找平坦乾燥處歇息,對此,林一併不在意。當有兩人靠近自己身前,他還有些不解對方的來意。

說話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面色黝黑,細目內,眼光如豆,透著精明也露著桀驁不馴。他手按腰下劍柄,嘴角露出譏誚的冷笑,呵斥眼前佔了地方的鄉下小子滾開。

林一內心惱怒,卻也不屑爭執。他埋頭讓出地方來了事。

背後發出嗤笑聲,他也恍若未聞。只是內心暗忖,這些人究竟是誰?他們要靈石又是做什麼?想起以前遇到的種種,林一次陷入了沉思中。

第二天,天還未亮,那伙騎馬的人便已離開。林一與肖掌櫃一路,也緊跟著後面啟程。午時,幾人停下歇息了一會,又繼續趕路。直過了未時,肖掌櫃面露喜色,帶著歡快的口氣說道:

“還有十餘里的路程,就可到天平鎮了。此行平安迴轉,各位都辛苦了,回頭另有紅包奉上,哈哈!”

“那就多謝肖掌櫃了!”趕車的老頭與馬虎二人也很興奮。

“林兄弟啊,前面不遠處有個岔道,就是去小天坳的路。”肖掌櫃扭動著身軀,精神飽滿的說道。

“掌櫃說的不錯,西行不過十餘里,是有一處山村的。”趕車的老頭也隨聲附和。

林一微笑點頭致謝。不知為何,當小天坳這個地方就在不遠處時,他心裏被莫名的什麼東西扯動了下。

與幾人分手后,望著眼前處於丘陵間的小路,林一的腳下竟有些發軟。

深深出了一口氣,他面色多了份凝重,慢慢邁開腳步向前走去。

十餘里的路很近,也不過盞茶的工夫,便能從這頭走至那頭。

十餘里的路也很長,十六年來,還未看到路的盡頭,是一番什麼模樣……

小天坳,是他一直不願去想的地方,還有,那隻會出現在夢中的……爹娘……

路兩旁是丘陵,是樹木,還是小溪……林一不知道,也看不到.

只有腳下的小路前展,牽引著他,猶如失魂般,一步一步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或許一步便到了盡頭。

林一木然的停下了腳步。眼睛怔怔望著前方。

青山環繞處,炊煙裊裊,幾聲犬吠起伏。

一處小小的山村映在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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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回家

“請問老伯!知曉林開山家嗎?”

村口大樹下,一身著儒衫的老者,獨自坐在一塊石頭上,其面龐清瘦,頗顯書卷氣息。

“林開山……?”

老者手扶長須,抬起混濁的眼睛,打量著來者。

見陌生的年輕人衣衫破舊,卻也眉目清朗,他沉吟了片刻,緩緩說道:“聽說林開渠有個大哥叫林開山,不過,林開山早就歿了,你可去林開渠家詢問一下,就在村西頭,青石院牆的就是了。”

老者嗓音略沙啞,語氣很輕,微微帶有一絲顫音,仿若在說一件發生了許久的事情。

“多謝老伯!”

林一俯身,作禮答謝。

看著少年那單薄卻顯挺拔的背影離去,老者低聲自語,這林開山還有後人不成?

……

一圈低矮的土石院牆,圍著三間土坯房。院東側有一間小的偏房,應是灶房,房頂的煙囪冒著炊煙。院西側,一棵大樹下,有一方石片墊成的石桌與幾個木矮凳。

院內靜悄悄的。

林一立在院門處,向內觀望著。

“你找誰?”

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子,一身碎花衣衫上打著補丁,手上捧著幾隻碗走出了灶房。她白凈的小臉鼻樑挺翹,一雙眸子黑白分明,好奇的打量著林一。

“我……”林一不知如何開口。他目光離開小女孩,向後移去。

一個三十多歲中等身材的漢子走出屋子,此人一身舊的青灰粗布衣裳,手腳粗大,絡腮的短須,膚色有點黑,鄉下老實人的模樣。見有人來,他楞了愣神,咧嘴呵呵笑了聲,微微躬身,語氣溫和說道:“小兄弟找誰?”

林一嗓子有些發哽,嘴巴發乾。他盯著這中年漢子,一句一頓說道:“我爹林開山!我名林一。”

中年漢子的笑容凝結在臉上,嘴巴木然半張,胸膛急劇起伏。

他伸出手,指向林一,嘴巴張了又張,忙緊走幾步靠近院門,瞪大了眼睛,對來者又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

少頃,漢子猛地回頭粗聲喊了一嗓子:“翠兒她娘——!”

“來啦!來啦!”隨聲廚房出來一位婦人,布衣裙釵,渾身乾淨利落。她緊走了幾步,滿目疑竇,一雙大眼睛與那女孩頗像。

“翠兒她爹,這是——?”

“記得我說過的,我大哥早年還有一個周歲的孩子嗎?翠兒她娘,你看這——!”中年漢子有些語無倫次。

“難道是——?”婦人低頭沉吟一會,又抬頭對著林一上下打量著。

後者依舊靜靜立在院外。

“大哥我也見過,這少年眉目與大哥有幾分相像的。我的天……翠她爹!莫不是……”婦人以手加額,驚呼一聲。

“呵呵!就是的!”

漢子猛拍了一下大腿,兩步穿過院門,一把拉住林一,眼圈發紅,興奮的說道:“我就是林開渠,林開山是我大哥,大哥大嫂早年罹難,只有我大侄子不知所終,聽聞被一道人救走,孩子,你是林一嗎?”

漢子一口氣說完,神情有些不能自製,拉住林一的手顫抖起來。

林一深深的呼出一口氣,退後一步,深深彎下腰。

“侄兒林一,見過叔父!,見過嬸娘!”

漢子忙‘嗯嗯’應聲,那婦人亦是流出了眼淚,她忙用袖口擦拭了一下,面上帶著笑容,急聲招呼:“侄兒快進來啊!翠兒啊!快讓哥哥進家。”

那叫翠兒的女孩子,脆脆應了一聲,歡快地把碗放在石桌上,跑到林一面前。

她扯著林一的衣袖,小臉滿是喜悅的說道:“哥,回家了,快進來啊!”

回家了……!

林一鼻子一酸,眼眶發熱。

“這是你妹子翠兒,呵呵!是回家了,小一快進來!”漢子憨憨笑了一聲,目光中儘是感慨與憐愛。

這漢子就是林一的親叔。婦人姓張,是林一的嬸娘。女孩叫翠兒,十二歲,是他們夫婦唯一的女兒。

……

一家人坐在大樹下的石桌旁吃著晚飯。

林一默默吃著。

飯菜簡單,他吃的卻很香甜。

翠兒開心的給哥哥添加飯食。

林開渠夫婦一邊吃著,一邊帶著喜悅端詳著侄兒。

他們想不到大哥的孩子在多年後,還會尋上門來。見侄兒衣衫破舊,卻眉宇軒昂,言語行止亦有了大人的沉穩模樣,夫婦倆心裏倍感欣慰。

家裡突然添了個哥哥,雖不知曉究竟,可翠兒還是很高興。這個哥哥溫和的笑容讓她覺得親近。

翠兒在一旁不斷添飯夾菜,然後一雙好看的大眼睛透著欣奇與歡悅,盯著林一瞅著不停。

林一也猶入夢中一般,感受著叔父與嬸娘的親情,感受著他們熾熱的目光。他默默吃著飯,體會這真摯卻又陌生的親情。

在這世間里,唯一的親人是師父。師父走了,林一倍感孤單。

冥冥之中,師父說過的這個地方,常常牽動著自己。

小天坳——是自己出生的地方,這裡是自己的家!他沒有遲疑,也未做他想,為師父守孝三年後,隨著夢中的召喚,就這麼自己尋來了。尋到了自己在這個世間,真正的親人。

嬸娘說他與父母長相上有幾分相似,只是父母是什麼模樣無從得知了,林一也沒想過怎麼來證實自己就是林家的後人。而林開渠夫婦也沒猜疑對方的來歷,一時的驚愕后,就這樣欣喜的接受了這個侄兒。

這對林一和林開渠夫婦來說,是如此的自然。

除了難以割捨的血脈之情以外,也許他們都是清苦貧寒之人,他們相信這世間親情的存在,相信親情的珍貴吧!

……

飯後,一家人進了堂屋。

一盞油燈,點亮了滿屋的溫馨。

面對叔父一家關切的目光,林一將自己十幾年來的經歷大致的說了一遍。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就是與師父一起的日子,也大都在山上度過。在他看來,那些都是尋常的事情,對叔父一家來說,卻是別樣的稀奇。

“小一會武功?嘖嘖!不簡單啊!”林開渠聽聞林一跟隨師父習武,贊不絕口。

窮文富武,家裡窮的人家誰有閑錢去習武呢!武功不過是有錢人家才可以問津的。

“一些道家的粗淺功夫,不值一提的!”林一搖搖頭,謙遜的說道。

“哥!你現在是道士嗎?”翠兒好奇問道。林一笑了笑,不知該如何作答。

“你哥不做道士了,以後要娶妻生子,好好過日子的!”林開渠大聲說道,又笑呵呵看著林一。

自己沒有兒子始終是件憾事,現今見到了侄兒,林開渠認定這是老天開眼了,林家終於後繼有人了。

翠兒的眼睛已經笑成了月牙,嘻嘻看著林一。彷彿這個哥哥看不夠似的。

林一的神情透著一絲尷尬,只有笑而不語。

“翠兒她爹!祖宗保佑,讓小一侄兒平安回來。如今小一也十六了,當尋一老實人家,為其說個稱心又能過日子的媳婦!”張氏在一旁答話道,林開渠也點了點頭,嗯了一聲表示贊同。

“大哥與我家的山地還有兩三畝,我一家四口也能勉強過活,只是原先大哥的房子十餘年過去,早已失修,不堪入住……”張氏說完,面容掠過些許焦慮。

“無妨的,翠兒與我們一屋,小一就住西屋吧!”林開渠依舊憨聲溫和的說道。

“好啊!哥就住西屋吧。我幫哥收拾一下!”翠兒雀躍而起。

“妹子且慢!”

林一還在默默感受這從未有過的一切。見狀,他回過神來,忙伸手阻止了翠兒,輕聲問道:

“叔父!嬸娘!我能去看看嗎……?”

“明兒再看吧!天色已晚了……”林開渠有些責怪的瞪了張氏一眼。

林一慢慢起身,說道:“望叔父體諒小一心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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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小天坳

山村西側的一隅,叔父家後面不遠處。

一處光禿禿的院牆內。幾間土房已倒塌了大半,整個院子破落不堪,荒廢多年的模樣。

林一的叔父面色帶燥,儘管夜色中無人發覺,卻兀自干搓著雙手。他內心感到對不住侄兒。

雖是家裡拮據的緣故,才沒能對大哥的房子及時修繕,可這個老實人還是覺得內心有愧!

“這黑漆馬烏的,回去吧!明日我請幾個人來收拾一下,可好?”

“叔父!翠兒也長大了,在家裡居住多有不便,這柴房還可住人的,足夠小一安身了。”

林一走向一間偏房,對他來說,黑夜與白晝沒什麼兩樣。

看著眼前自己這破敗的家,林一不想再離開。幾間房屋都已經坍塌露頂,只有這偏房還算完好。

“胡說呢!這裏怎能住人呢!”林開渠有些著急。

“叔父!我就住這兒了。”林一站著沒動,環顧四周。

“這孩子!要叔怎麼說好呢!”林開渠原地轉了一圈,跺了一下腳,嘆口氣轉身離去。

吱呀一聲,推開房門,一股潮濕的霉氣撲面而來。林一隨手掐了個訣,一小股旋風從屋裡盤旋而出,把屋內的灰塵與霉氣一掃而空。

偏房不大,四壁空空。

這裏才是自己的家!林一輕嘆了口氣!

並非是與叔父見外,而是多年來,早習慣了一個人的清凈。何況,這裡是自己的家呀!

不一會兒,林開渠送來草席褥子等物,言語中頗有怪責之意。

林一盤腿坐在小屋內的草席上,屋角點燃的艾草,輕輕裊裊。此物可驅蚊蟲,是叔父與嬸娘的好意。雖用不到這些,他的心裏還是暖暖的。

山村的夜空,星星點點……

靜坐許久,林一心神無法入定。對於父母這種親情,他很陌生,被父母疼愛是種什麼感覺,他也不懂,也從未體會過。可在這家裡的老宅中,內心卻份外渴望著父母的存在,想象著自己如別人一般,口裡喊著爹娘,就如同翠兒,有著無憂無慮的滿足與快樂。

林一躺下了。幾年來第一次躺下。

他很累,很倦,很深沉的睡去……爹的模樣很模糊,笑容很慈祥……娘的懷抱是那樣的溫暖,還有輕輕吟唱的歌謠……

夢中,他露出了笑容,眼角卻是一片濕潤……

這是在家裡睡覺呵!讓人不願醒來……

……

當天邊泛起一抹青色時,沉寂一夜的山村,慢慢蘇醒了……

“……哥,起來了嗎……”隨著清脆的聲音響起,翠兒的花布衣衫在門口晃動一下。

她見哥哥慢慢睜開眼睛,坐了起來,微笑看著自己。

翠兒開心笑著,走至近前。

“哥,睡得好嗎?一個人睡這裏不怕嗎?”翠兒的大眼睛,好奇地盯著哥哥不放。

林一有些失魂的坐起來,下意識的揉了揉眼睛,好像乾澀的淚痕尚在。他慢慢的回過神來,看著眼前可愛的翠兒,輕聲說道:“不怕的!翠兒起的早啊!”

“今兒去鎮上,哥去嗎?”翠兒殷切的問道。

“去鎮上做什麼?翠兒也去嗎?”林一好奇的反問著。

“去賣草藥的,爹說攢點錢好給哥修屋子的,說也帶我去呢!”翠兒得意說道,神色中帶有一分期待。

“草藥都是山上採的,曬乾了,就可以去鎮上換錢的。翠兒也采了不少呢!”

林一走出了小屋,翠兒蹦蹦跳跳跟在一旁,銀鈴一般的聲音響個不停。

……

林一與翠兒來到前面院子里,見叔父與嬸娘正往背簍里裝著草藥。後者免不了又是一番責怪。

他笑笑,連說自己睡的很香甜,上去幫著忙活起來。

“小一,叔去鎮上一趟。你昨兒才回家,今兒好好在家歇息,陪你嬸娘說說話。村裡村外也可以隨意轉轉、看看。”林開渠吩咐道。

“叔父!我不累的,就與你一塊去吧!”翠兒聽林一這般說,已歡呼起來。

林一停了下來,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包裹,遞到叔叔手裡,說道:“這些叔叔收起來,留作家用吧。”

侄兒也要一起去鎮上,令林開渠心裏舒坦,便順手接過了包裹說道:“如此也好!這是……?”他憨厚的神情露出不解之色,伸手打開了包裹。張氏也好奇的湊了過來。

未幾,夫婦二人一聲驚呼,不約而同一起把包裹往回推。

“娘來——!此生也未見過如此多的銀錢啊!這是從哪裡得來的?”張氏一手捂住胸口,發出一聲驚嘆。

“孩子!這是哪裡來的,可別……!”林開渠一臉的驚詫,他小心向四圈看看,壓低了腔調問道。

“叔父!嬸娘!這錢來得乾淨,放心就是。”猜出了對方的擔憂,林一把包裹又往叔叔懷裡塞去。

“這些銀兩是來自道觀多年來得到的供奉。”見叔父與嬸娘仍舊滿臉的驚駭之色,他只好又如此安慰著對方。詳情一時不好細說,也怕說不清楚。

二人見林一眼含笑意,神色坦然,將信將疑道:“即便如此,這些銀錢正好做你建房娶妻之用,以後日長呢,給我們做什麼?”

不知該如何勸說對方,林一無奈的說道:“叔父!嬸娘!這些銀錢是侄兒孝敬長輩的。”

“那這些也太多了,把這小天坳也買下了!”林開渠還有點驚魂未定,自言自語著。張氏也是一副忐忑模樣。

可林一擺出不容分說的架勢,顯然如他所說,這是一份真情實意。

“這樣吧,銀子給叔留一點,夠替你修繕房屋就成。餘下還是小一自個兒收著吧!”老實的林開渠不無懇切的說道。

“這些都與叔叔留著家用就是,我不缺錢用的。”林一伸手攤開手掌,露出手心裏的一塊銀子,笑著說道。

林開渠滿臉疑惑的看著林一手上的銀子,他對這突然出現的銀子有些弄不明白。

跺了一下腳,像是拿定了主意似的,林開渠對張氏說道:“這些都拿屋裡去,藏好了,可別讓人瞧見了,不然惹人眼妒,會出人命的!”

張氏自是知曉其中厲害,忙應聲抱著包裹回屋。林一見狀暗道,別因錢財為叔叔一家帶來禍害才好,也是自己沒想周全。

林開渠還在一旁叮囑翠兒,讓翠兒萬勿對他人亂言。

翠兒點頭不停,很聽話的樣子。

張氏一會兒出來后,就拿個凳子坐在門前,看樣子是不會離開門口了。她揮手讓爺仨快些啟程,好早去早回。

林一背起背簍走在前面,翠兒在一旁扯著他的衣襟不鬆手,嘴裏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林開渠則是幾步一回頭,老實忠厚的面龐上,興奮與惴惴交替變換著。

來到村口大樹下,三人停下了腳步。

大樹下,一位儒衫老人手裡拿著本書,獨自站立,眺望遠方。

天邊的青色漸白,長長一段紅霞隱約浮現於天際。

“蘇爺爺早啊!”翠兒揮手喊了一聲。

“蘇先生好!”林開渠也俯身客氣的問候了一聲。

林一認得這是昨晚給自己指路的老人,便沖其頷首示意,算是打了個招呼。

老者迴轉身,手扶長須,露出和藹的笑容。他看到林一,渾濁的眼眸一亮,隨即將目光看向翠兒,溫和的說道:“翠兒是去鎮上嗎?”

“翠兒與哥一起去的!”說著手裡搖動林一的衣襟,欣然說道。

老者呵呵笑著不語,看著三人向村外走去,目光卻落在林一的背影上,若有所思。

從翠兒口中得知,這老者約有五六十歲,姓蘇,具體叫什麼名字,村裡人都不知道。老者於幾年前獨自一人從外地來此,平日里無事時,便教村裡的孩子讀書識字,很受村裡老幼愛戴。他為人博學多才,脾氣溫和,村裡人尊稱之為先生。

村子不大,三面環山。山上有什麼,村裡有多少人家,等等這些,無須林一去詢問,自有翠兒一一敘說。

……東家的黑狗下了崽,西鄰的母雞不下蛋,山後野果很好吃,還有村西頭的山泉很甜……

路上有翠兒說話不停,二十多里的路程也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

三人趕到天平鎮時,日頭大亮,小鎮的街道上已是熙熙攘攘,人流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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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天平鎮

天平鎮比太平鎮略小,是四平縣四鎮之一。小鎮臥在一條山谷中,一條大街橫穿東西,兩頭建有寨堡,有兵丁持戈守衛著寨門。

這是名符其實的一處邊陲小鎮。

街上趕場的山民衣著各異,神情中透著質樸。長有兩三里的街道兩旁店鋪林立,各色人等來往不絕。一條長街很熱鬧。

走在街上,林一不由得想起老盧來。記得老盧說過,他兒子就在這天平鎮的一家鐵匠鋪里,能藉此機會去看看就好了。

“到了!就這兒!”林開渠樂呵呵的大聲說道。

林一聞聲抬頭,面前是一家藥鋪。他把身上的背簍取了下來說道:“叔父,我去街那頭看看,尋訪一位熟人,一會就回來。”

“成!你去吧!”林開渠爽快的答應。

“哥快些回來啊!”翠兒衝著林一擺擺手。

林一笑著點點頭,自向街東頭走去。

他一邊走,一邊看,走了不遠,就見街北一處很氣派的店面——肖記玉器店。林一不由得想起了那個肖掌櫃。萍水相逢之後,不過是緣來緣散,沒必要有過多的交集。他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腳下不停,繼續向前走去。

各色的小吃攤前圍滿了人。

捏糖人的擔子前,幾個孩子瞪大眼睛,垂涎不止……

市井百態不一而足。

漸漸走至街尾,林一的耳中傳來“乒乒乓乓”的擊打聲。他循聲望去,一家鐵匠鋪子出現在前面。鋪子不大,鋪子前的鋪板上,擺列一排排的犁頭、鋤頭類的鐵器;一旁的木架上,還掛著一些刀具。

鋪子一角爐火正紅,一個二十五六的漢子,褐紅的臉膛,濃眉大眼,光著膀子,渾身肌肉虯結,正奮力揮錘擊打。

隨著乒乓之聲,火星四濺。

趁著打鐵的漢子擦汗之際,林一笑著喊了一聲:“盧大哥!”

那漢子聞聲抬頭,面露驚喜。他把手裡的鐵塊往爐火里一塞,大聲道:“這不是小一嗎!哈哈!又長高許多呢!我爹昨兒還念叨你,快來——!”

爽朗的笑聲未落,這漢子揮動結實的手臂,沖林一招呼著。

這漢子就是老盧的兒子盧猛,性情豪爽,很討林一喜歡。

盧猛把林一帶到店鋪后的小院,見到正抱著孫子的老盧,自有一番驚喜,二人見面敘話不提。

……

且說林開渠帶著翠兒走進藥鋪,裏面抓藥的看病的人還不少。坐堂的老先生正閉眼苦思,一旁的病人滿臉的焦急。店鋪里的夥計也在忙個不停。

林開渠父女二人,拎著背簍立在店鋪中,很是礙眼。一個身著長衫,留著山羊鬍子的瘦弱男子,從高大的櫃檯後走出來出聲問道:“你等是賣藥材的?”

他聲音尖細,嚇的翠兒一跳,忙躲在爹爹的身後。

“掌櫃的!在下來貴店賣過多次草藥的。”林開渠忙點頭,陪著笑臉。

瘦弱男子面無表情“嗯”了一聲,伸手招呼一個夥計,吩咐道:“帶他們去那邊吧!”

一個夥計跑過來,把父女二人帶到一旁點檢藥材。林開渠把背簍里的草藥小心取出,放在地上攤開。這個夥計手裡拿著桿秤,另一個小夥計手裡拿著筆和賬本,也走了過來。

“祁婆藤斤半,恭弘=葉 恭弘少藤濕,減二成,計一斤二兩。”拿秤的夥計一邊翻*弄地上的草藥,一邊拉著懶懶的長音報著斤兩,拿筆的夥計一旁飛快記錄著。

“石合草二斤三兩,恭弘=葉 恭弘小而根潮,減三成,計一斤六兩……山甘草……減一成,計一斤二兩……”

林開渠面帶討好的呵呵笑著,只是神色有些不安的盯著那個報數的夥計。

翠兒小嘴巴撅了老高,憤憤不平的拿白眼瞅著這兩個狠心的夥計。這些都是自己親手曬乾了的上好藥材,怎會到了對方的眼裡,會變得如此不堪呢!

“咳咳!掌櫃的在嗎?”

一個沉悶的嗓音從門外響起,帶著濃重的痰音。

隨即一個衣著光鮮的男子,搖晃著身軀出現在門口。此人二三十歲的年紀,面色蒼白,眼袋浮腫,一雙死魚眼裡泛著青白,目光獃滯無神。

“不知李公子有何吩咐?”掌櫃的面上擠出笑容,緊走幾步迎上前去。

李公子眼睛一翻,哼了一聲。此時又從這李公子身後閃出二人,一長臉一圓臉,都是神情橫戾之徒。

“我家公子有些勞累,上了痰火,快去弄副去火滋補的好葯來!”長臉漢子扯著破鑼嗓子吩咐道



“有請李公子一旁坐下,稍待片刻!”掌櫃的忙不迭的吩咐夥計,而後又陪著小心欲引對方到一旁落座。

李公子掃視一周,神色厭惡。他不理掌櫃的,自顧立在鋪子當間不動。有拿葯看病的,都小心從旁邊繞過。

掌櫃的笑容難看起來,只好無奈的乾笑幾聲,伺候一旁不敢多言。

而此時,兩個夥計也收好了草藥,正為林開渠算賬。

“一共二錢三分銀子,拿好了!”夥計說著,把一小塊碎銀子和幾個銅板往林開渠懷裡一塞,就拍拍手讓他們離去。

“嗯!好的,多謝了!”林開渠小心把銀錢揣入懷裡,就低頭往外走。他走了兩步還不放心的回頭找女兒,尚未看清身後的翠兒,就覺得一股大力撞向自己胸口。

林開渠不由得“哎呦”一聲,翻倒在地。他眼前一陣發黑,差點透不過氣來,這才一手捂著胸口,驚詫的抬起頭來。

一個長臉的漢子正挽著袖子,凶神惡煞般盯著他叫囂著:“山裡人,眼瞎啦——!”破鑼嗓音在屋裡震響。

低頭看著胸口的鞋印,林開渠知道是被人踹了一腳。見那三人氣勢駭人的模樣,知道自己惹不起。他緩了口氣,陪著笑臉:“沒看見幾位爺,得罪,得罪了!”

翠兒跟在身後,也沒看清爹爹怎麼得罪人家了,就被人一腳揣倒。她急的小臉通紅,忙拾起背簍,攙扶爹爹站起來。

“哼!呸——!”李公子的死魚眼一斜,一口濃痰就吐到林開渠的身上。

“這是公子的補藥,請拿好!”掌櫃的已經送上一包包好的葯,身後圓臉的漢子伸手接過。李公子皮笑肉不笑哼了一聲:“謝啦!掌櫃的回見!”他懶懶的一揮手,就欲轉身離去。

“你別走,憑什麼打我爹?”

翠兒心疼爹爹,為爹叫屈。這些人怎麼這樣不講理,無故打人還侮辱人。她心急之下,顧不得別的,就衝上前去,要拉住李公子評理。

一屋子的人都眼睜睜看著這一出,沒人敢出聲,掌櫃的也緊揪著山羊鬍子,暗自搖頭。

“刺啦”一聲裂帛聲響。

李公子停下腳步,瞪著死魚眼看著身後。他的絲錦長衫從后腰處被撕開了一道長長口子。

滿屋子的人都屏息看著這一出。

本來一股子狠勁的翠兒,也被自己嚇傻了。

翠兒本想拉住李公子論理,沒想這天熱,衣著也薄,誰想一扯之下,撕破了人家的衣衫。

李公子浮腫的眼袋抖動了幾下,眼神透著一絲邪光。他上前一把攥住翠兒的手腕,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本公子這身錦袍值紋銀十兩,拿錢陪我吧!”說著嘴裏發出嘎嘎的笑聲,想必是知道這鄉下丫頭賠不起。

那兩個隨從,也怪模怪樣的笑起來,不無戲謔的斜起眼光,帶著惡意瞅著這個俊俏的小丫頭。

“我沒錢,我……你憑什麼打我爹?”翠兒又急又氣,卻是掙不脫,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沒錢?”死魚眼閃動幾下,李公子怪笑了一聲:“那就拿你抵賬了。李四,給我把這丫頭帶走!”說著把翠兒往長臉漢子身前一推。

叫李四的漢子,露出諂媚的邪笑,上前伸出鐵箍一般的爪子,緊緊抓住翠兒就往外走。

李公子眼中透著一絲淫邪,自言自語道:“小丫頭的模樣還算周正,養幾年說不準就是個美人呢!”

“爹——!”翠兒哭喊著掙扎,小臉上掛滿了淚水。

“放下我閨女!”

林開渠發出一聲怒吼,紅著眼睛沖了上來。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已然如此忍讓,竟然還會搭上自己的翠兒。

翠兒是自己夫婦倆的命*根子,眼看翠兒哭喊,林開渠心都被撕裂了。他再也沒了老實人的模樣,完全是要拚命的架勢。

李公子與李四一起帶著翠兒就往外走,圓臉的漢子卻閃身擋在後面。他嘴角掛著冷笑,根本未將這山裡人放在眼裡,伸手搭住對方的手臂,借力往外一帶,口中還不忘囂張的大喝一聲:“給我去吧!”

情急之下的林開渠,哪裡是這漢子的對手,被冷不防的拋起來,直摔向門外。

林開渠心裏只有翠兒,只想救回翠兒,心急如焚之時,哪裡還顧得上許多,被這圓臉漢子隨手摔出一丈多遠,跌倒在門外的青石街道上。他悶哼一聲,一時竟然爬不起來。這一下摔的不輕。

藥鋪子里突然摔出個人來,嚇得街上的行人閃到一邊,一個個驚愕不已。

“爹——!”翠兒掙扎不停,卻掙脫不了李四的雙手,只能拚命哭喊。

李公子的眼眸中,難得浮出一線神采來。他與李四二人,帶著哭喊的翠兒,對地上的林開渠和圍觀的眾人毫不理會,大搖大擺的向前走去。

就在此時,其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冷冷的叱喝:“給我站住!”

李公子滿臉的不耐煩,吊起眼神,猛然轉過身來。

他正待發火之時,卻半張嘴巴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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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李公子

李公子轉過身來就要發火。他想不出在這天平鎮上,還有誰敢沖自己大呼小叫。可眼前所見,讓他驚愕不已!

只見一個衣著破舊的鄉下少年,手抓住李二的手腕,正面無表情的盯著自己。

李二疼得腦門子上冷汗直落,咧著嘴巴直抽抽,來不及出聲討饒。

少年的身後,還跟著那個捂著胸口、眼含怒火的山裡人。

“快給我放開李二,不然你吃不了兜著走!”

李公子雖不知少年來歷,卻也猜出這個膽大妄為的小子,定是與那個山裡人是一夥的。這李二身上有些拳腳功夫的,怎麼就被一個少年抓住不能動彈呢?不管怎樣,打狗還得看主人呢!這山裡人敢與自己作對,豈不是狗膽包天嗎!

“哥——救我!”翠兒喊道。

這少年就是林一。他在街東頭,與老盧爺倆說了會話,詢問了一下彼此的近況,見老盧叔過的還不錯,也就放下心來。

唯恐叔父等急了,林一也就沒做耽擱,便告辭離開了鐵匠鋪子。誰知他剛至藥鋪門前,就見叔父被人摔出門口。

林一忙將叔父攙扶起來,見其並無大礙,心下稍安,不待細問緣由,卻見李公子要將翠兒帶走。他情知不妙,一把抓住隨後的李二。

這才轉眼的工夫,叔父與翠兒便遭了這份罪,讓林一心中不安之餘,臉色陰沉起來。

林一抓著李二不撒手,聽叔父三言兩語道出了原委,他不由得強壓怒火,衝著哭喊的翠兒咧嘴笑了笑。

見哥哥神色如常,還能露出笑容來,翠兒感到心中的恐慌也少了許多。

“臭小子,李公子的大哥就是鎮守李大人,識相的乖乖放了我二哥,不然叫你吃不了兜著走!”手裡抓住翠兒的李四,出言恫嚇。

“是嗎?”林一下巴微抬,臉色一沉,嘴角露出譏誚的冷笑,隨即手上用力。只聽得李二的手腕發出骨頭碎裂的聲音,讓人頭皮發麻。

“啊——!”李二一聲慘呼,眼睛一翻,暈死了過去。

叔父與翠兒,乃是自己在這個世間僅有的親人,豈能讓人欺辱!林一的笑容盡褪。他目生寒意,隨手丟下李二后,不急不慢的向前走去。

街上的圍觀者一片騷動,忙向一旁閃避,無不瞪大眼睛看著這鄉下少年。

好好的手腕就這麼被生生捏碎了,這少年著實讓人生畏。

“你……你不要過來!”李公子面色大變,不由腿腳發軟,向後退去。

街上圍觀眾人只見那少年走了兩步,身形已直接越過了李公子,到了李四面前。後者還當自己眼花了,一時不及反應,手裡抓的翠兒已經到了對方懷裡。

李四剛想發怒,卻見對方眸光如錐,盯得人心裏發慌。尚不及多想,一隻手掌帶著風聲便向臉上扇來。他想躲,可就是躲不開,耳中只聽得“啪”的一聲脆響,腦袋‘嗡’的一下,自己已騰空而起。恍惚中,還能看到幾顆碎牙帶著血絲飛出來。

李四被一耳光扇飛了出去,足有三丈多遠,才“嘭”的一聲摔倒在地,一動不動,眼見著也是昏死過去了。

四周圍觀的眾人無不目瞪口呆。這鄉下少年,腰裡還有個酒葫蘆,分明是個尋常的山裡小子。誰知下手卻如此迅疾、狠辣!不過,大伙兒卻也對李公子這樣的惡人得到懲治,暗自稱快!

“小子,你有種就別走,我大哥不會放過你!”李公子色厲內茬喊道,死魚眼直抽搐,腿腳不停顫抖,跌跌撞撞向一旁竄去。

林一冷冷的瞥了一眼李公子,皺起了眉頭。他將翠兒送至叔父的身邊,小聲的耳語幾聲。

林開渠神情焦急的想說什麼,林一已經轉身,綴在李公子身後去了。

……

鎮東頭有一所大院子,門前幾個兵丁懶散站在門兩旁。

離著遠遠的,李公子如同見了親人,腳下也輕快了許多,忙不迭的奔到門前,回頭指著緊隨不放的林一,氣急敗壞的對兵丁嚎叫了幾句,就嚇得跳進了院子。

林一跟至院門前。兵丁手持長戈利矛,要攔住來者的去路。誰知眼前一花,便失去了對方的身影。

幾個兵丁面面相覷之後,才咋呼了一聲,往院門跑去。

院內,林一淡淡的環顧四周。此處是個很寬敞的院子,李公子正面對著一位帶刀的魁梧中年人,在不停的訴苦。瞧他氣急敗壞的模樣,不曉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手持兵器的兵丁,正從院落各處不斷湧出,轉眼將林一圍在中間。

中年人不耐煩的狠瞪了李公子一眼,嘴裏罵道:“你成天給我惹事!這樣大的年紀還不通曉事理,整日里胡作非為,趁早給我滾回老家去!”李公子滿臉懼色,諾諾不已。

中年男子訓斥完李公子,一雙虎目盯向林一。他見到對方不過一個鄉下少年,身陷兵丁的重圍之中,面對著明晃晃的刀槍,竟也神情坦然,神色不由得怔了下。

作勢輕咳了一聲,中年人聲音洪亮的說道:“來者何人,竟敢擅闖鎮守府?”

“哦!你就是李鎮守吧!”林一神色不改,反問了一句。

“不錯!正是本官。你無故出手傷人,即使是山民村夫,也應知天理、守國法,你可知罪?李鎮守先聲奪人,擺出了官威。

“哼!你兄弟借你威勢欺壓百姓,無故傷人,強掠民女。難道你李鎮守就可以迴避天理,不尊國法不成?”林一不卑不亢的說道。李鎮守氣勢一滯,深知自家兄弟為人的他,不由得鎖起了眉頭。

李公子急忙大叫:“你個臭小子,滿口胡言,本公子不曾招惹你,為何要打傷我的手下?”

“打傷我叔父,掠我妹子,還未曾招惹我?”林一冷聲說道。

“是那個小丫頭撕爛我衣衫。大哥你看看,你看看我這衣衫,可是值十兩銀子呢!”李公子在一旁直跳。此時的他,全沒了在藥鋪里的盛氣凌人,死魚眼也直忽閃起來。

“住嘴!”

看著自家兄弟不爭氣的模樣,李鎮守呵斥了一句后,又是眼睛一瞪,衝著林一喝道:“把你姓名居所報上來。無論如何,你這鄉下小子,擅闖鎮守府,已是犯了大罪!”說著,他手一揮,四周兵丁圍了上去。

傳言中,官字兩張口,還真是如此!

林一的心中感到很無奈。若是此事不能善了,叔父一家便要受到牽連。而對方依仗著官威權勢,也根本未將自己這個鄉下的小子放在眼裡。

可怎不能將這些人都殺了吧!

看著圍上來的兵丁,林一的眼瞳一縮,心中隱有殺意漸起。他不嗜殺,可為了至親的安危,他要有所作為。

林一的目光一寒,身形一動,原地不見了蹤影。

院內卻突然颳起一道旋風,隨即又接連響起一片“劈啪、嘡啷”聲,不過幾個喘息間,那些兵丁已然兩手空空,一個個恍如雷擊般的呆立不動,驚駭莫名的看著散落一地的兵器。

清風倏然化作一道人影,直撲李鎮守兄弟二人。嚇得李公子大叫:“啊——是人還是鬼?”

異變陡起,李鎮守忙要拔刀,誰成想“鏘——!”的一聲,鋼刀自個兒脫鞘而去,被那個閃現出身形的少年隨手抓住,驚得他倒退了一步。

林一手持鋼刀,冷冷的注視著李鎮守。他手臂一振,“嗡——”

刀身震動,又是“嘭”的一聲,精鋼打造的刀身,隨即被震碎千百片,飛舞了出去。

一陣‘劈噗’聲過後,陽光下,地上一片鋼鐵的碎芒,耀動著令人心悸的寒意。

“你兄弟強擄民女,罪該萬死!懲治了他兩個手下后,我本不想多事。而你兄弟卻要挾相逼,故前來討個公道。未料李鎮守官德不修,言行乖張,令人心寒!本人就在此處,如何問罪,還請李鎮守自便!”言罷,林一背起雙手,仰首望天,傲然無語。

“老天!,這是什麼輕功啊!”

“江湖中最高明的輕功不過如此吧——!”

“憑空劍就飛過來了,這可是江湖絕頂高手啊!”

“你懂什麼,這是真氣外放!”

“這才多大年齡啊,咱們算白活了!”

“只有天龍派里才有這樣的高手吧!”

院內兵丁已被林一的身手摺服,紛紛驚嘆不已!

李公子早已呆若木雞,楞在當地。

李鎮守面色急轉,心下驚駭莫名。真人不露相,這麼一個鄉下小子,莫非是那不世出的高人?如此神乎其技,要殺了院子里這些人,不費吹灰之力啊!

許久,李鎮守才讓心神安穩了一些。他緊走幾步,擠出些笑臉,抱拳施禮:“小兄弟真是高人大能!李某眼拙,得罪了小兄弟,還望小兄弟大人大量!”

李鎮守一把拉過李公子,狠狠扇了兩個耳光。喝道:“還不快給小兄弟賠禮!”

李公子被猝不及防的兩個耳光扇的一愣神,捂著腮幫子正要哭號,卻見大哥正暗暗對他使眼色。

兄弟倆未必是心有靈犀,李公子卻是知道不能忤逆大哥的意思,只能上前彎腰拱手不停,哭喪著臉,說道:“都是在下鬼迷心竅,得罪了小兄弟!在下認打也認罰,還請小兄弟恕罪!”

林一抬眼打量李家兄弟二人,見其神情不似有偽。他眉梢揚起,正色告誡道:“膽敢招惹我的家人,便要有死的覺悟!”

李公子聞言,嚇得脖子一縮,向後挪動了一步。

李鎮守神色尷尬,他從懷裡掏出一塊銀子,不無誠意的俯身說道:“這是在下的一些心意,為我不成器兄弟的浪行,聊做一點兒補償,還請小兄弟成全!”

林一嘴角翹起,冷哼一聲。他搖搖頭,轉身大步離去,遠遠丟下一句:“不必了!此事就此作罷。下一次,我不會手下留情,望李鎮守好自為之!”

見對方身影遠去,李鎮守長吁了一口氣。轉過身來,見李公子還是眼珠子亂轉,卻是十足的懵懂未知狀,他不由得怒道:“你明天就滾回老家去,別在這裏替我惹事!”

“這才多少日子啊,就趕我回去。李二與李四都被這臭小子打傷了,大哥你也不追究!”

李公子苦著臉埋怨道。

“我都被你氣死了!你一個年近而立的人了,不僅一事無成,還成天的吃喝嫖賭,到處惹是生非!”

李鎮守揮手讓兵丁散去,又指著李公子教訓道:“我從軍多年,見過無數的江湖高手,不過如此般的少年高手卻從未見過。山野村夫中,鬼曉得藏有多少世外高人呢!這些人得罪不起,不然身在邊疆之地,你死了都白死!這少年動如鬼魅,迅如奔雷,真氣可攝取我的腰刀,並震得粉碎。我天平鎮兵丁加起來也攔他不住啊!不是大哥我見機得快,或許你我兄弟今日就遭大難,都是你個不成器的東西召來的禍害,哼!”

罵完了,李鎮守丟下唯唯諾諾的李公子,招手喊來兩人,囑咐今日之事嚴禁外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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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天地至情

林一走出鎮守府,看到叔父與翠兒在遠遠等候,他微笑著搖搖頭。叔父並未依照自己的交代先行離去,看來他還是對自己的侄兒放心不下。

“哥!你沒事吧!”翠兒帶著一臉的淚花迎了上來。林開渠也是滿臉的關切之意。

林一對著二人說道:“叔父與翠兒放心。李鎮守已經答應不再追究此事。只是我回來的晚了些,讓叔與翠兒受了委屈!”

“無事就好,叔身子硬朗,摔一跤沒啥的!沒啥的!”林開渠忙寬慰著小一。

林開渠被踢了一腳,摔了個跟頭,當時爬不起來,而鄉下漢子身子畢竟熬打過,歇息一會,竟然沒什麼事情。不過林一出手就把李二與李四打的昏死過去,讓爺倆擔心不已。對方是有權有勢的人物,輕易得罪不起的。

而林一則要將此事作個了斷,不能因此而牽連叔父一家。

獨自一個人去尋人家論理,要獨自面對那麼多的兵丁,說實在話,林一的心裏沒底。可總要免除叔父與翠兒的後顧之憂才好。故此,鎮守府即便是龍潭虎穴,也要去走一遭。他不能守護親人一世,卻要讓親人一時無憂才好。

若是李家兄弟真的不講道理,尚不知會鬧出多大的亂子。還好,林一出手便震懾了全場,並讓李鎮守熄了多事的念頭。今日之事,也算是有驚無險吧!

林開渠與翠兒正惴惴不安,見到林一完好無損的走出了鎮守府,心裏的石頭才落了地。

只是不知,讓人畏懼的鎮守是怎麼答應不追究此事的。林開渠也不好細問,心下卻是對侄兒的本事驚嘆不已。

“翠兒,餓了吧!哥帶你買好吃的去!”林一拉住翠兒的手向前走去。翠兒歡快應了一聲,林開渠臉上也綻開了笑容。

叔侄三人一直過了午後時分,才回到小天坳。背簍里裝滿了肉食,布料,還有林開渠買的一些紙錢香燭。而張氏依然帶著緊張模樣坐守門前,見爺仨回來,才放下了心事。

抑制不住內心的興奮,翠兒上前抓住娘親的胳膊,繪聲繪色說著一路發生的事情。

張氏把新買的花布扯在翠兒身上比劃著。聽到翠兒說道驚險處,她一把摟住女兒,驚呼不斷。聽到最後化險為夷時,這婦人已是目懸淚滴,緊緊擁住女兒,再不捨得撒開手。

林開渠一旁憨憨笑著,滿目的慈愛與滿足,樂呵呵的看著娘倆。

見嬸娘與翠兒如此的親昵!見一家如此的和睦快樂,林一微微笑著,頗感欣慰,心底卻滑過一絲悵然。

林開渠挽個竹籃,裝上香燭,拉著侄兒,向村南頭的一處山坡走去。

不明就裡的林一,只好默默跟在後面。走了不過兩里遠,來到一處山腳下,眼前出現一處墳塚,他的神色不由得凝重起來。

林開渠回頭看了一眼侄兒,嘆口氣。走至墳前,他放下籃子,取出香燭。

墳堆上青草萋萋,墳前沒有墓碑。

林一咬著嘴唇,愣愣呆立。

“孩子!這裏就是我大哥與大嫂最後安歇的地方,你爹與你娘就在這裏。”林開渠沉重的說道。

“大哥!大嫂!小一回來看你們了,你們看看啊!小一都長這樣大了!”林開渠咧咧嘴想做欣慰狀,可嗓音哽咽,眼圈已然紅了。

林一兀自一言不發,慢慢跪下,磕了三個頭。

“叔父!您先回吧!我想獨自呆一會。”林一淡淡的說道。

林開渠怔怔的望著跪著的侄兒,許久才重重嘆了口氣離去。走了老遠,他還不住的回頭。

林一沒有起身,緩緩爬行了兩步,背靠著墳堆,黯然坐著。

自己的背後就是爹娘,從未有過的感覺,戰慄著瀰漫了整個身心。

若是爹娘還在,自己也會如翠兒般無憂無慮吧!早年爹娘遭難,一定是不顧一切才護得自己的性命!在爹娘的心中,自己比他們的性命還重!叔叔與嬸娘對翠兒那般的溺愛,爹娘同樣會如此疼愛自己的!

可是……可是自己再也沒有了爹娘,連爹娘的模樣,也只是模糊的出現在夢中。

自己就這樣永遠,永遠失去了爹娘!

爹……娘!小一多想被你們摟著、疼著、愛著,就如翠兒那般……

林一翻身趴在墳堆上,就如同在爹的背上,在娘的懷裡。

他肩頭一陣陣抽動,悲慟的哭咽聲不斷傳出。

娘——你再抱抱我!爹——你再疼疼我啊!我想爹娘呵——!

鬱積已久的思念,沉澱已久的親情,在這一刻傾瀉而出……

從未被父母疼愛過。如今,自己是如此渴求這種感覺!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也好!

原來唯一的親人是師父。師父有時嚴厲,有時寬縱,卻將他撫養長大,給了他所知的最為真摯的呵護與關愛!如今見到了叔叔與嬸娘,見到翠兒對自己由衷的親情,見到叔叔一家的天倫之樂。林一才知道,這個世間,還有一種天地至情,還有一種父母之愛!

這愛是如此的深重!是如此的幸福!是如此的彌足珍貴!

林一才知道,自己的失去是愛中之殤!殤中之重!這是一種永久而無法彌合的痛!

午後的陽光下,墳塚青青無語……

這是林一與爹娘最近的距離,也是林一與爹娘最遠的相隔!

過了很久,已入夏的陽光也失去了熾烈。

林一仰靠在墳堆上,一動不動,猶如靠在爹娘的身邊。他的雙頰還帶有淚漬,神情多了份安詳,眼中卻帶著一絲茫然。

心中對這山村的安寧竟多了一分依賴。以後就在此處陪叔叔與翠兒也挺好,還能天天看到爹娘。或許自己有能力守護這份安寧,讓叔父一家永遠平安的過活下去,讓翠兒永遠開開心心的。

想象著叔父一家的美滿和睦,想象著翠兒的可愛,他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擁有眼前的一切,或許比失去永遠時的遺憾要好吧!

這樣想是對還是錯呢?

林一漸漸神遊天外……

“若因失去而裹足不前,此生又能得到多少呢?”一聲悠悠的嘆息傳入耳中。

“蘇先生——?”林一慢慢起身,疑惑的看著珊珊而來的老者。

蘇先生溫和的笑了笑,渾濁的眼神讓人有看不透的深邃。

“小兄弟,為人子,怎樣才算孝道呢?”

林一怔了怔,遲疑著說道:“不敢當蘇先生如此稱呼,叫我小一就是了。”

他回首看看身後,語氣帶有哀傷說道:“恕小一駑鈍粗俗,不過小一想,能承歡父母膝下就已經很好了!”

蘇先生走上山坡,手扶長髯,端詳著林一,輕聲說道:“為人子,行孝道,始於事親,終於立身。也就是說,父母在時,要好生侍候,這是為人孝道的開始,而好好的活著,成就一番精彩,也是對父母的孝道啊!”

“我守著山村,守著叔叔一家好好過活,難道不對嗎?”林一遲疑了下,輕聲說道。

“呵呵!小兄弟說的不錯。無欲無求也是一種活法,誰又能說不對呢?”蘇先生溫聲笑道。

“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與其嘗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見也!”蘇先生目眺遠方,沙啞的嗓音悠悠。

林一不解的撓撓頭。蘇先生伸手前指,問道:“你若登上此山之巔,會怎樣呢?”

“視野開闊,會看得更遠!”林一回答道。

“是啊!不登上高山,又怎知山之高遠!不是鳥兒,又怎知這天地的遠闊!又怎知飛翔的愉悅呢!小兄弟,你不屬於這山村,你應屬於這山巔,你應屬於這天空!窮盡一生守護這山村,與蒙鳩錯巢何異?與雄鷹折翅何異?”蘇先生語氣變得嚴厲起來。他眸光犀利,緊緊盯著林一。

林一驚異地看著蘇先生,退後兩步,滿臉惶然。

“小一本是山野莽夫,蒙先生貴眼高看。然小子實在駑鈍愚俗不堪,實不知先生所言何意?”林一低頭謹慎道。心中卻是缽鈸亂響,翻江倒海一般。

“哈哈——!”蘇先生仰首長笑。少頃,他溫和的說道:“老夫苟活一生,卻也閱人無數。小兄弟雖衣衫敝舊,卻眉目清奇,身上少有煙塵之氣。就是一些多年修道之人,也是比不了小兄弟的這份脫俗與淡然!小兄弟絕非常人!”說完,眼含笑意,意味深長盯著林一。

見對方依舊低頭躊躇不語,蘇先生接著又說道:“老夫相信,小兄弟不會因悲慟而失去志向,若你雙親在,也不願看到你因境生異而懈怠。須知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持之以恆,鍥而不舍,金石可鏤!”

林一沉思良久,問道:“最後又能怎樣呢?”

“我又怎能知曉呢?”蘇先生笑容里意趣深遠。他轉過身去,緩緩走下山坡,徑自離去了。

林一迷茫的眼神,復又清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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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蘇先生

初夏的夜晚,寧靜、安謐。又一輪銀鈎勾輟天穹,為小山村罩上一層清輝。

林一靜靜坐在老宅的偏房內,如一尊泥塑般,靜穆不動。內心卻如風雲般鼓動不息,久久不能平靜。

今日在爹娘墳前,心神失守,如早年師父所說一般,道心動搖了。自己小小的年紀,對這紅塵路竟驀然有了倦意,對修鍊之途起了茫然。而這蘇先生只是初見,便句句珠璣,言簡意賅,這一番用心良苦,顯然是來警醒自己。

伊始,唯恐這蘇先生識破自己身份,且不識其本意,林一的內心有些驚慌,也有一分的提防。

而這蘇先生孑然一身,流落在此。自己即便謹慎,也感受到了對方的諄諄善意。

蘇先生的話猶如當頭棒喝。這條路若不繼續走下去,也永遠不知道最終的結果會怎樣。上天既然降下了這份機緣,自己又有什麼理由去放棄呢!去論走多遠,只有鍥而不舍,即使沒有結果,也比終老山村要精彩。想必爹娘地下有知,也會保佑自己的。

林一長這樣大,從未有人給自己講過這些道理。在自己迷茫之時,這蘇先生的話猶如醍醐灌頂,讓人心底豁然開朗。

他心底對蘇先生多了份感激與敬佩之情。

心念澄澈的林一,身上涌動一層白瑩瑩的光芒,將自己團團淹沒。瑩光閃動中,靈台清明。

這天地也清晰明朗起來……

……

山村的清晨,一片清新。遠處的山頂,已被朝陽抹了一層金色。

勤快的山裡人家,已為生計,早早忙碌起來。

村頭的路口,偶爾可見匆忙的身影來去。

大樹下,蘇先生的面前簇圍著幾個孩子。

林一獨自坐在一旁,聽蘇先生為幾個孩子說文解字。

蘇先生對林一視若未見。

林一也不以為然,就這樣靜靜坐了兩個時辰。

蘇先生面帶微笑,目送孩子們雀躍散去。

林一起身,來到蘇先生面前,深施一禮,正色道:“多謝先生指點迷津!”

蘇先生手扶長須,眸光閃動著,呵呵笑道:“孺子可教也!去老夫居所小坐片刻,如何?”

林一輕聲應道:“故所願也!”

蘇先生點點頭,清濯的面龐在陽光映照下,多了份悠然之情。他緩緩抬步,向不遠處一所小屋走去。

離村口不遠處,一圈籬笆青蔓纏繞,兩間草房簡陋素樸。

蘇先生攜林一,穿過幾簇綠色點綴的小院,來到草屋裡間。他呵呵一笑,請來客隨意。

眼前是一間不大的寢室,一方竹榻北置,南窗下一幾一架之前,一竹椅上,蘇先生怡然自得坐著。

架上擺放兩層書籍,竹簡、絹冊、紙冊皆有。陋室書香,盡顯素雅。

林一落身坐在竹榻上,帶著輕鬆自在的模樣。

蘇先生見之微微頷首。心道此子雖一身鄉下小子打扮,卻有與常人不同的氣度,舉止從容且落落大方。無論處於何地,不經意時讓人忽略而輕視他,細心觀察之時,才會發現這少年,在有意無意間,已與周遭的一切融為一體。

這少年著實不凡!

畢竟於官場市井間顛沛流離了幾十年,蘇先生自問閱人無數,識人頗准。可這鄉下少年身上卻有著迥異常人的觀感,他心中自是對林一多了份莫名的欣賞。

蘇先生四下閑走時,見林一墳前悲慟哭泣時,不好走近。後者在爹娘墳前,心神失守,也失察了周圍的一切。他見林一悲傷過後,眉宇間似有頹廢之情,情不自禁出言點醒。未料一夜間,昨日那個處於沉淪邊緣的小子,已常態盡復。

此子心智高出常人,讓人欣慰,蘇先生對這少年更是高看一眼。

“老夫在此處居住六年了。山野間喧囂盡去,晝閑人寂。聽幾聲鳥語悠揚,看一片雲光舒捲。老夫蹉跎一生,終了,也算尋一方凈土,圖個悠閑快哉!呵呵!”蘇先生說道。

“先生如此通達,讓小一感佩!”林一說道。

“人到暮年,兩手空空,才知凡事張弛有度,握在手時,須放手,也應放手啊!”蘇先生豁然笑道。

“先生故鄉何處?為何淪落至此呢?”林一有些好奇的問道。

蘇先生坐在竹椅上,卻也腰背筆挺,若山如岳。聽林一問起往事,他眸中露出澀意,隨即又釋然一笑。

“往事不堪回首啊!故鄉?心安處是故鄉!”蘇先生沙啞的嗓音悠然而起,如同一步邁過幾十載的歲月。

這蘇先生原名蘇應明,年輕時取得功名,入朝為官。因其秉性剛正,加上不懂體察上意,官場始終不順。后因得罪權貴,致使全家遭難。幸虧他在讀書人中,頗俱清名,才被逐放邊疆,留得一條性命。而夫人因禍生疾,不久便撒手人寰,唯一的女兒也下落不明。

深為命途多舛的蘇先生而感懷,林一也只能沉默不語,聽對方慢慢訴說往事。

“老夫中年得女,視若掌珠,沒料到也因老夫的牽連而下落不明。老夫也多方託人尋找,至此未果。若是雲兒還在,也該如小一這般年紀了———!”言罷,蘇先生長嘆了一聲。

這蘇先生是鬢髮如霜,面容蒼老似六七十歲一般。其實他也不過五十齣頭的年紀,其中苦勵艱辛,可見一斑!

“還不知小一此前從何而來?眼下尋得至親,當屬幸事啊!”見林一也是神情低落,蘇先生語氣一轉,溫和的問道。

“我隨師父在玄元觀修行。師父仙逝后,我在山中守孝三年,便依著他老人家生前的指點尋來的。”林一說道。過往沒什麼可說的。可說的,卻沒法說。

“以後有什麼打算呢?”蘇先生問道。

林一遲疑了一下,語氣堅定說道:“幸有先生教誨!小一欲四處遊歷一番。”

蘇先生沉吟了片刻,抬眼注視著林一說道:“老夫有事相求,不知小一可否答應?”

“不知道先生所託何事,凡小一力所能及之事,定不會推辭!”小一正色應道。

蘇先生伸出嶙峋的雙手,手中托著一枚半月形碧綠色的玉佩。他眼中滿含溫情,緩緩說道:“此翡翠玉佩原本一對,還有一隻在我女兒的身上。這一隻是她娘親留下的。若是小一有緣見到我女兒,此玉佩當為信物。還望給我那苦命的女兒傳一句話,老夫在此安好,讓她無須惦念!”

看著蘇先生滿面的殷切神情,林一忙起身,卻不知如何是好!他想推卻,心下不忍,想接下玉佩又恐有負重託。

躊躇之際,看了一眼蘇先生期待而信任的目光,林一心中一軟,接過了蘇先生這晚年唯一的掛念!

蘇先生露出笑容。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兒究竟還在不在這個世上,卻把全部的期望寄托在面前的這個少年身上。自己已到了暮年,再也等不了多久。

或許,這個世上還有奇跡存在!

蘇先生站起身輕輕拍了拍林一的肩膀,爾後,他轉身從架上取出一本絹冊來。

林一收好玉佩,帶著一分不解,接過蘇先生手中的絹冊。冊面上幾個古字倒也識得,他心下驚奇,脫口說道:“咦——鍛神鑒?”

蘇先生微愕,問道:“小一也識得這字跡?”

林一想了一下說道:“我師父是修道之人,教我所識皆是此等文字。此種字體與現今的字體,不過由繁至簡而已,莫非現今識得此種字體的人少了?”

“小一言之有理。此種字體為古體,現今識得的人不多。老夫也是在好友指點之下才識得其中一二。”蘇先生眸光閃爍,對林一上下打量不停。

被盯得發慌,林一忙道:“不知此物……?”

“這是老夫一同窗好友所贈!好友姓魏,名達仁。那好友自幼喜古籍,好修行,對成仙之道甚是痴迷。此冊乃是他當年偶得,走時留老夫惠存。好友言道,此物尚可福佑後人。”說到此處,蘇先生搖頭笑了笑,接著說道:“此物或對小一有用也說不定”。

林一眉梢輕挑,輕輕翻開薄薄的冊子。只是片刻,他心頭一驚,隨即暗喜,把冊子揣入懷中后,拱手深施一禮,又問道:“不知先生好友所去何方呢?”

“老夫好友聽聞海外有仙島,便捨去了功名前程,乘船東渡去了!”蘇先生微頭輕嘆。

“先生的好友已登仙道?”林一追問道。

“其里究竟,老夫不知。只是老夫這好友自研習修鍊之道后,風采自然,神韻飄逸卻又迥異常人。不是多年與其相處,也發覺不了這些,或許這也是修鍊的緣故?”蘇先生凝眉思索。眼神一亮,他盯著林一說道:“就如同小一這般,即使衣衫敝舊,身上卻也有一種難言的神韻!”

林一苦笑著搖頭說道:“我隨師父修鍊多年,並無出奇之處。對了,蘇先生,這東海深處真有仙島?仙島好找尋嗎?”

“典籍上雖有記載,卻無跡可尋,東海不知幾萬里,難!”蘇先生搖頭感慨道:“即便老夫那好友,多年前一別,至今杳無音信啊!”

“那先生相信這世上有神仙嗎?”好不容易有個可以說話的人,憋了許久的林一,奢望從才學淵博的蘇先生這裏,獲知更多的東西。

“古人云,讀書人不語怪力亂神……”蘇先生搖頭道。林一心想果然如此,未料蘇先生又道:“老夫信!”

林一有些疑惑的看著蘇先生。

“若這世間沒有神仙鬼怪,沒有陰陽輪迴,沒有因果報應,一生又會留下多少憾事!豈不是連那隴間野草也比不上嗎!”蘇先生說完,面容蕭索,意味深遠。

沒想到蘇先生會如此的作答。想想也是,壟上的野草還能來春新生,而人若是沒有了前世今生,便是連那野草也不如了!

若是有來世,一切都可以延續嗎?

林一不禁陷入了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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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離家

二三十戶人家的小山村,雞犬相聞。山民質樸,鄰里和睦。

山村的日子,過的安靜,也過的與世無爭。

由於林一的到來,林開渠一家人的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翠兒也穿上了新衣裳,每日里笑聲不斷。

叔父要重新為林一建房,他沒有應允。

林一知道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他註定要離開這裏,只是,不知道應該怎樣開口。

夏日里,山村沒有多少農活。偶爾去山上挖些草藥,獵取一兩隻野味。除此之外,林一很清閑。他每天去蘇先生那裡坐一會,聆聽一些聞所未聞的事情,懂得了更多的人情世故,也知道到了一些師父未曾教過的東西。

只是林一的修鍊無法繼續下去了,沒有靈氣的吸納,他的修為也沒有絲毫的提升。

唯一讓林一有收穫的是,蘇先生送的《煆神鑒》,這竟然是專修神識的功法。此功法可以單修,也可以作為輔助功法。神識的用處之大自然不言而喻,不過此法也必須要有神識才可以修鍊,對於普通人無一點的用處。

林一在修為得不到提升的時候,對《煆神鑒》愛不釋手。此功法修鍊倒也簡單,隨著修為的增加,神識會成倍的增長。現在他的神識已達一百五六十丈遠。神識的增長遠遠超過了修為。

隨神識的增長,神識可一化二,二化四,分化神識離體。每一縷神識可以操控一件法器,可以想象,分化開的神識是有多麼巨大的功用。

《煆神鑒》不僅有具體的神識修鍊之法,還有制敵、克敵之術。其中又分攝魂、搜魂、噬魂等。

攝魂與江湖上一些迷人心智的功法類似,搜魂是靠著自身強大的神識,強行進入敵手的識海並攝取對方識海的記憶。噬魂之術,顧名思義,就是要摧毀敵手的識海,想象著就令人感到可怖和陰險。

林一自認不是陰險歹毒之人,不過此等防身制敵之術,自然要研習一番。

……

小山坳的西山上,一隻野兔被林一逼到了岩石角落處。

野兔猩紅的眼睛露出驚慌,左右張望,欲奪路而逃。

林一凝神站立,手裡掐了個印訣,向野兔一指,口中輕叱“去”。

一道無形的神識,凝集成針,電閃般刺向野兔。

正在蓄力欲逃的兔子如被雷擊一般,一個跟頭翻倒在地,隨後,又搖搖晃晃爬起。猩紅的兔眼中滿是恐懼,它呆立了片刻,猛然逃去。

林一翹起嘴角,露出無奈的苦笑。這驚魂一刺,連兔子也沒制住。想必自己的神識還不夠強大。此術以後怕是沒什麼用處!

……

山村的夏日,驕陽似火,酷熱難當。村口的孩童早就光起了屁股。大人也都赤膊露背,手持蒲扇直搖。就連蘇先生也是褪去了長衫,換了一身的短打扮。

林一依舊一身灰舊的袍子,額頭上卻無一絲汗跡,顯得與眾不同。這也是無意之舉,他進入練氣四層后,便已寒暑不侵。

林一還是決定了要離開這裏。雖不知如何對叔父一家做出交代,他卻為此做著離去前的準備。

晚飯後,一家人坐在院內大樹下乘涼。

“叔父!我想教翠兒習武!”林一說完,只是看著翠兒微笑,不再說話。

林開渠與張氏一臉的愕然,不知林一何意。

翠兒的大眼睛里閃耀著興奮,拍手說道:“好啊!好啊!若是翠兒有了武功,上次在鎮上就不會受人欺辱了,爹爹也不會被人毆打。”

張氏遲疑的目光盯著林開渠不放。後者搖搖頭,低頭嘆息。

天上掉下來個親侄子,讓他們夫婦驚喜。這個侄子秉性善良,脾氣溫和,也很懂事,與翠兒相處的很好。加上二人沒有兒子,林開渠心中自是把林一當做親兒子一般看待。

林一拿出的銀錢,足以讓他們不勞不作的吃用一輩子的。夫婦二人雖是貧窮,卻也沒有因此失去本色。惶惶了幾日後,日子又如往常一般。

不過夫婦二人自己心中自有計較。待入秋後,一定要為林一建起新房,再托個媒人,為這個侄兒討個漂亮的媳婦。

無形之中,林一已成為了這個家的支柱與期望。

可在林開渠的心中,這個侄子的身上,總有一種不同於山裡人的東西存在。他相信侄子的為人,卻不知對方心中真正所想。這也是夫婦二人心中不安的地方。

好東西怕丟了,侄子好了也是這樣。加上這個侄子年紀輕輕,卻把李公子打的服服帖帖,讓鎮守大人也不敢追究。可要知道,李公子是鎮守的親兄弟啊!

夫婦二人的心中,這個侄子,是一個高深莫測的人。

不過想的多了,夫婦二人心中難免惴惴。這個小小的山村,這個家,能留住這個侄子嗎?

一家人只有翠兒的大眼睛,忽閃著,在三人身上轉著圈兒。

許久,林開渠抬起頭,聲音中帶著不舍說道:“小一啊!先前不讓我為你建房,我與你嬸娘就明白了你的心思。如今,決定要走了?”

翠兒大眼睛怔住了,一把扯住小一的衣袖,急道:“哥,你要走嗎?要離開翠兒嗎?再也不會來了嗎?”話未說完,哭音已變成了哭聲。

林一未料到會如此,心中有了份愧疚。想不到老實忠厚的叔父,竟然早就看出了自己的心事。

沉吟了片刻,他拍了拍翠兒的肩膀,語氣輕鬆說道:“翠兒,哥教你武功,你就可以讓爹娘不受人欺辱了。哥想去天下走一走,看一看!哥想去看看這天地究竟有多高,想去看看這天外有沒有神仙!有一天,哥回來說與你聽,可好?”

“哥,翠兒舍不得你啊!”翠兒摟著林一的脖子,傷心的抽泣著。

叔父與嬸娘的失落與不舍,盡落在了林一的心底。他輕聲說道:“叔父!嬸娘!我留下的銀錢也夠家裡用的了。翠兒若是會點武功,要緊時刻也有點用的。一時半會兒,小一或許不會離開商國,這些都是以後的打算吧!”

“難道小一要遠離商國嗎?”林開渠驚問道。

“或許以後會吧!”林一點點頭。他語氣依舊輕鬆,也只是掩飾內心的不安。

人一生,總有一些無法迴避的事情,只好去面對。

……

西山的山頂,是翠兒這一兩個月里,最喜愛呆的地方。

山上的蒿草,青色中隱約有了斑黃,彷彿已釋放了生命的全部。岩石縫隙中四起的蟲鳴,似是吟唱著夏日的璀璨,又似是在奏起短暫一生中,最為輝煌的絕響。

月夜下的山頂,林一靜立一隅。不遠處,時而銀花綻放,時而柳姿曼舞。那是翠兒在練劍。

林一本不是敝帚自珍之人,更別說對自己家人。可他只會劍法,便去了趟鎮上,買了把長劍,又讓盧大哥在裏面加了精鋼,重新淬火打煉過後,送與翠兒。

翠兒手持長劍,人隨劍舞,劍隨人動,劍身偶爾炸開幾道銀色光芒,隨即消失在月色中,變成耳中一道道凜冽的風聲。

翠兒喜歡在哥哥面前舞劍。

她不想哥哥離開,而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哥哥教的武功練好,讓哥哥能開心一點。

腳步移動間,就是兩丈多遠,其身形輕盈飄逸,劍招凌厲,儼如習武多年的高手。

林一看在眼裡,卻暗自嘆息。他用靈氣為翠兒打通經脈后,雖為其修習內功省卻數十年的苦功。可靈氣在翠兒經脈運行幾周后,自行消散,體內再無一絲痕跡,就如同先前的天福一般。顯然,翠兒同樣不能修鍊玄天心法。

經脈通,玄關開,可以感受並吸納靈氣,以此來錘鍊自身五臟六腑,就可以踏上修仙之路。而林一不明白的是,自己與翠兒是血脈至親,莫不是說,翠兒沒有修仙的靈根,而自己就有?

這萬萬中無一的機緣就被自己撞上了?林一不認為走上一條未知的路,就是件幸事!

……

村口的大樹下。

這棵老樹的樹根,如虯龍展軀般伸出地面。林一斜依其上,對著另一側的蘇先生道:“這是我師父愛喝的酒,我請先生喝!”

蘇先生身軀依舊挺拔,無論是站是坐,皆如傲竹天成。

“別忘了我女兒的名字……!”蘇先生深深注視著林一,伸手接過酒葫蘆。

“蘇雪雲,丁卯,己酉生人,乳名為雲兒!”林一輕聲念道。

“天地有萬古,此身不再得;人生只百年,此日最易過。呼——!此酒痛快!”蘇先生暢飲一口,捋髯長贊。其面上湧出淡淡的酒暈,面上的皺紋舒展開來,像是有著道不盡的滄桑,數不盡的感慨萬千。

……

火紅的夏日,揮霍了生命的熱情后,天地之間,有著凋零,也有收穫;有了邂逅,自也有離別!

……

“房子還是要建,等小一回來住!”林開渠蹲在門檻上,憨聲說道。他忠厚老實的神情中,透著堅定!

屋裡間傳來一聲嘆息!張氏手裡拿著塊布料,自言自語道:“本想多給孩子做身衣裳的,誰知就這麼默不作聲的走了呢?可憐的孩子!”

翠兒坐在大樹下的石桌旁,小手托著秀腮,一對明眸眺望西山。

“哥,記得回來給翠兒說那神仙的傳說,別忘了哦!”一行晶瑩的淚滴滑過臉頰。

……

入秋的一天,林一走了。

沒有告別,也沒驚動任何人。

一個人,悄無聲息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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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故人遭難

裘貴最近有些走背運。

裘貴翻李寡婦牆頭,寡婦的汗毛也沒摸到呢,就被鄰里看見,挨了兩棍才跑掉。不過讓他心疼的是跑丟了一隻鞋。那可是偷到手才穿兩天的新鞋。

見村口磨房疤瘌家的小孫女無人照看,裘貴動起了心思。若是將其拐了賣給青樓妓寨,弄不好可以收成五兩銀子呢!誰知他花了兩文錢買的糖球,吃奶的勁頭都使出來,剛剛哄的小丫頭走到村口,愣是能遇到丫頭的二舅。

聽說,這二舅半年才來一次,恰恰就被裘貴遇到了。好在他自認機靈,早早撒了鴨子跑了。不過實打實丟了倆大子,還不如來倆炊餅填進肚子實在呢!

隨著這麼一想,裘貴頓覺得肚子如著火般難受。娘的!大半天的水米沒沾牙了,餓死爺爺了。他嘴裏念叨著,狠狠勒緊了腰帶,眨巴著一對三角眼,不忿夾雜著忌憚,偷偷瞄了一眼不遠處的三人。

這三人手裡拿著真傢伙,一個個面帶橫肉,都是心狠手黑的祖宗,離他們近一點,都讓人有喘不過氣的感覺。

誰讓自己個走背運呢!跑了老遠,還不是怕那丫頭的二舅追來,沒成想半路遇到這幾位爺,二話不說抽刀就砍。

沒一點王法啊!

好在裘貴頭見機快啊!頭皮都磕破了,什麼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兒,眼淚陪著鼻涕,說了好幾遍。

這幾人還是被自己的一番話蒙過去了。想到此處,裘貴暗自得意。

不過這幾個強人讓他入夥。裘貴才知道自己進了狼窩。他不忿之餘,隨即也就想開了。以後自己也算有了山頭的人了。

以後再翻寡婦家牆頭,看誰他娘的敢打我,爺爺是有山頭的人了!說不定李寡婦會打開房門,請自己進去呢!想到此處,裘貴的眼前,浮現出了李寡婦那前後豐碩的晃動,嘿嘿!想象著雙手肥膩的感覺,他的口水滴下老長一串。

“哎呦——!”裘貴長吸一口冷氣,捂住腮幫子。

“噤聲!狗日的!”幾丈外一個黑臉的漢子,眼睛瞪如牛卵,狠狠罵道。

裘貴被對方兇惡的神情嚇的猛一縮脖子,躲進草叢里,偷偷的呲牙咧嘴。

裘貴的右腮下,長一個痦子,上面幾根黑毛老長,有事沒事時,他就愛用手捻著。

學堂里老書究都愛捻鬍鬚的。裘貴自認也是有見識的人。將才他只顧想寡婦了,不知覺手頭用了力,結果手裡沒有了肥膩,只有被硬扯下來的一根黑毛。

裘貴不由暗罵了一聲,不舍的丟掉手裡的黑毛,又悄悄伸長雞脖子,瞄了一眼那三個祖宗。

那三個漢子,手持著鋼刀,如同三隻夜貓般,躲在路旁不遠處的樹叢下。領頭的漢子叫鄭大,黑臉牛眼,脾氣暴躁。裘貴最是怕他。

還有兩個,一叫猴子,一個叫大眼。人如其名,精瘦如猴的自然就是猴子,性情姦猾喜淫,一對桃花眼讓裘貴都不敢正看。大眼的眼睛是很大,跟弔死鬼死的,白眼珠多,黑眼珠少,說話時透著陰氣,讓人老想打寒顫。

聽鄭大說,他們原來是黑風寨的,如今散夥單幹了。與這三位爺搭夥,裘貴只想哭,才知道,與他們相比,自己的昨天是多麼的善良。

“財神爺上門了——”裘貴在草叢里正哀嘆命苦之時,突然聽到猴子的聲音,他渾身一哆嗦,又想跑路,又想往土裡鑽。

正惶惶不安時,一個身影來到自己身邊。裘貴還沒反應過來,一雙大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

裘貴抬頭一看,急道:“呃……咳咳……住手啊大哥!”

“你他娘的想溜?”鄭大聲音低沉卻儘是寒意。

“不……不是的,兄弟哪裡敢呢!這不是正找傢伙來嗎!”裘貴眼珠直轉,低頭摸出一塊石頭來,舉在手裡,帶著諂笑說道。

“哼——!”鄭大鬆開了裘貴,一雙牛眼嗜血般盯著路口。

……

一輛帶蓬的馬車出現在幾人眼前。

趕車的夥計自顧駕著馬車,對路邊的危機渾然不覺。車內坐著一對年輕的夫婦。男的一身白衣,書生模樣。女的懷裡還抱著個不滿周歲的嬰兒。

“夫君!天黑時能到家嗎?”年輕的夫人,拍了拍懷裡熟睡的嬰兒,輕聲對男子說道。

男子雙目充滿愛意,溫柔的說道:“這百里路程已走了大半,天黑前准到天平的。夫人且放安心!”

“嗯!夫君說的是!”夫人抬起白皙秀美的面龐,對男子微微一笑。

一聲馬嘶聲突然響起,馬車猛停了下來。車內夫婦二人驚慌之下,忙護住嬰孩。車前傳來趕車夥計的喊聲:“少掌櫃的,有劫道的!”

“夫君——!”婦人滿面驚恐,一把拉住男子的臂膀。

男子伸手拿起一把長劍,強作鎮定,輕拍婦人的手背道:“夫人勿慌!為夫去看看。”說完,他一步跨出車廂。

車廂外,趕車的夥計手拿一根木棍,正不知所措,見到男子出來,忙與其並肩而立,擋在車前。

這名男子見夥計如同自己一般驚慌,卻未獨自逃生,他心底略安。

“阿貴,怎麼了?”男子低聲問道。

“少掌櫃的,你看——”叫作阿貴的夥計伸手往前一指。

車前站立兩人,一個粗壯黝黑,手持鋼刀,面目兇狠。一個面容猥瑣,身材瘦小,手裡拿著塊石頭。只是他的兩隻腿不知為何在發抖,臉上幾根黑毛甚是扎眼。

“要命不要財,要財不要命,快給爺爺選一樣!”鄭大手持鋼刀耍了個刀花,惡狠狠說道。

陽光下,刀光刺眼。

“少掌櫃!如何是好?”阿貴問道。叫少掌櫃的男子見只有兩人,神情略定,卻一時拿不定注意。

“嘿嘿,車裡還有人,出來吧!”隨著一聲浪笑,路旁又跳出兩人,直接閃到車后,堵住了馬車的退路。

見車前車后都被堵住,少掌櫃二人心下大駭。

“夫君——!”車內的夫人見機不好,懷抱著嬰兒走出了車子。

“夫人——!”少掌櫃與夥計忙把夫人圍在當間。

“哈哈,還是個美人兒,這錢財和人,爺爺都要了!”猴子興奮的叫囂道,一對猴眼放肆著淫*盪之意,不住打量著夫人,十足一個色中惡鬼模樣。大眼在一旁默不作聲,如同看著死人一般,陰森森盯著三人不放。

少掌櫃心中叫苦。知曉此路早年不甚太平,而近幾年好了許多。本想帶著馬車迅捷,白天趕路應無大礙,加上自身也習練了幾年的拳腳功夫,一兩個蟊賊自是不在話下。可眼前四人,配合默契,明明是經年老賊的架勢,唯恐一個閃失,傷了夫人與孩子。

“給他們拼了——!”叫做阿貴的夥計,攥緊手裡的木棍,咬著嘴唇低聲喝道。

少掌櫃定了一下心神,注視了一眼夫人與嬰兒,心知眼下大難臨頭,唯有一拼了。他露出決然的神情,持劍上前一步,怒喝道:“想要命的,就來取吧!”

婦人面色已然蒼白,身子瑟瑟發抖。

見少掌櫃一副拚死的架勢,裘貴不禁後退一步,手裡的石頭差點給扔了。心道,老子他娘的就是背,跟這幾個祖宗,學這剪徑的行當,遇到人多了不敢露頭,人少的都是左近的山民,比自己個還窮,致使幾天來都沒生意。今兒總算碰到一筆看似不小的大生意,可人家要拚命。這碗飯不是人吃的,不是怕鄭大兜頭一刀,他娘的早就跑了。

鄭大見少掌櫃持劍的模樣,牛眼中露出譏誚之意。其黝黑的麵皮興奮的發亮,露出殘忍的笑容。

抖了抖手中的鋼刀,鄭大叫道:“好!爺爺就把你個小白臉的頭砍下來!”說著,迎上前去,一刀狠劈了過去。

少掌櫃見對方兇狠力大,卻也退無可退,腳下錯步,揮劍向對方胸口刺去。

鄭大手裡鋼刀半途抽回急轉磕向劍身,並不想拼個兩敗俱傷。少掌櫃不敢與鋼刀硬碰,劍尖抖了個劍花虛刺后,就欲變招。

鄭大沒想到這白臉書生還真會兩下子,手裡的劍並不是擺設。他心下發狠,鋼刀順著少掌櫃的劍勢,橫卷而去,欲攔腰將對方劈做兩截。

少掌櫃手腕急轉,長劍作勢就欲反刺。

身後突然傳來嬰兒的哭聲與夫人的驚斥聲。少掌櫃心急之下不由回頭,見猴子模樣的劫匪,正滿臉淫笑,扯著夫人懷裡的嬰孩。夫人緊抱孩子不鬆手,孩子被驚醒嚎哭。而另一個劫匪正用刀砍向阿貴,阿貴揮舞木棍上下狼狽抵擋,轉眼木棍被劈做兩段。

少掌櫃心中大駭,身子猛向後退就欲回救。而眼前的鋼刀已到胸前,他被逼無奈,長劍回撤擋在胸前。

“噹啷”一聲震響,長劍瞬間被擊斷兩截。而對方刀勢不減,帶著風聲劃過腰間,少掌櫃慘哼一聲,向後跌去,白袍前襟迸出一道血紅,胸腹已被刀尖劃開一道長長的血口。

“哈哈,小白臉,你這三腳貓的功夫真讓爺看不上眼吶!”

鄭大揮動鋼刀,抖落一串血珠。他嘴角掛著兇殘的冷笑,得意洋洋說道。

阿貴忙棄了木棍扶起少掌櫃,劫匪見狀也不阻攔。

婦人哭喊著也要撲過來,卻被猴子的鋼刀架在脖子上,動彈不得。

就在少掌櫃一家大難臨頭之際,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響起:“殺人劫財者,該死!”

……
作者: www5711438    時間: 2012-11-9 21:48:22

第三十六章 殺人救人

適才鋼刀紛飛,鮮血四濺,讓裘貴陣陣眼暈,腿肚子不爭氣的直抖,想跑都跑不動。可轉眼間,這三個祖宗就把對方制服了。

裘貴心神略定,就琢磨一會能分多少好處時,耳邊突然傳來一個令人膽寒的聲音,嚇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路上不知何時出現一個少年,十六七歲的模樣,灰舊的袍子罩在身上,腰間怪里怪氣的拴只酒葫蘆。其一頭黑髮輕縛腦後,眉目清朗略顯俊秀,渾身透著灑脫與飄逸,或者說還有一分懶散與隨意。

眼見肥羊入口,卻半路跳出個少年。而此少年見到血腥,也不見有絲毫的畏懼,不是普通的路人這樣簡單。鄭大三人不由面面相覷。

“他娘的,你走你的路,別管爺爺好事,不然爺一刀劈死你!”鄭大瞪著牛眼珠子,揮動鋼刀罵道。

“你既想殺我,我又為何不能殺你!”少年隨口答道。

少年對坐在地上的裘貴,猶如未見,徑自走了過來。他朝少掌櫃三人望去,目光在夥計身上稍作停留,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少掌櫃。當看到被猴子鋼刀橫頸的婦人與婦人懷裡的孩子時,少年眉頭一豎,面呈怒色。

鄭大見少年根本沒把自己的話當做回事情,心中大怒。本想繞你一命,看來你自個嫌命長,爺這就一刀剁了你。他手裡鋼刀尚未揚起,迎面撞見少年冰冷的眼神,不由心中一悸,手上遲疑起來。

少年冷冷盯著鄭大,目光透著寒意。

“想殺我嗎?不敢了?”少年的腔調中不無諷虐之意。他繼續搖晃著腳步,向鄭大走去。

“想死爺就成全了你!”鄭大神色凶戾,猛地躍起,刀攜風勢,兜頭向少年劈下。對方卻不躲不閃,停下了腳步。

少掌櫃本想著有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卻見是一少年,心中灰冷起來。如今見此人鋼刀臨頭卻不知躲避,他不禁哀嘆道,憑白又多送了一條性命而已!

夥計阿貴見到少年,神情露出一絲訝然來。只是他見山賊兇猛,也暗呼不好。

正當少掌櫃等人以為這少年即將命送須臾時,卻見其神色不變,腳下前邁一步,鄭大的鋼刀已然易手。

也未見少年作勢,他手腕一動,手裡鋼刀翻轉。只見銀光閃過,一蓬血雨灑出。

鄭大半空之中不及應變,已被劈做了兩片。

刀勢之快,讓鄭大不及發出半點聲響,已隨一蓬血紅落下了兩截屍首。

山路間紅白狼藉一片,驚呆了場中的眾人。

“你——你別過來,不然我殺了她!”一聲鬼叫響起,猴子的淫邪的猴眼已嚇得青白,手裡鋼刀架在婦人脖頸上,聲嘶力竭嚎叫著。叫做大眼的劫匪也是驚慌莫名,全身的陰森之氣早化作戰慄驚魂,持著鋼刀靠在猴子身邊,不知所措。

二人見少年空手入白刃,一刀劈了鄭大,才知少年武功厲害,若逃走未必能成,劫了婦人與孩子,或許能換來轉機也說不定。

劫匪愛賭,不過賭籌當然是自己的性命!

少年斜睨一眼地上的血紅狼藉,面上的陰沉似有緩和。他抬眼看向猴子二人,神情急轉陰冷。

“哼!殺人劫財者,死!劫掠婦孺者,更要死!”少年冷哼一聲,迅疾抬起左手,手指輕彈,一縷指風破空而去。

“嗤——!”

“噹啷——!”

猴子的鋼刀被擊向半空,他本人呆立不動,一雙猴眼驚詫萬分。一旁的大眼怔了一下,揚起鋼刀就向婦人砍去。

婦人早已魂飛魄散的模樣,只顧摟緊懷裡的孩子,引頸等死了。

夥計阿貴驚疑之際,卻不及援手,臉上露出期待之色。

而少掌櫃已是瞋目裂眥,悲呼一聲,就欲捨身相向。

“爾敢——!”

少年見賊人如此的歹毒,他雙眉倒豎,大喝一聲,身子拔地而起。

大眼猶若雷擊,愣在當場。隨即一道人影裹起一陣刀風撲來。

旋即,一塊好大的頭顱飛向半空,餘下的身軀兀自站立,一腔污血噴出老高去。

只是眨眼之間,少年已到了婦人身旁,隨手一揮,帶血的屍身飛向路邊。

同伴慘死,嚇得猴子慘嚎了一聲:“娘呀——!”丟下鋼刀回頭就跑,未及兩丈,一把鋼刀透體而過。他搖晃兩步,一頭栽倒,再也不動。

連遭劇變,婦人眼睛翻白,已然昏死了過去。少年隨手一挽,輕輕把婦人扶坐地上,順手接過孩子。

孩子已停止了哭泣,正好奇的睜著一雙墨黑的眼睛。

陰冷如水退去,少年嘴角露出微笑,目含溫情!

如此多的變故,卻如電光石火般,轉瞬而過,生死逆轉不過一念之間。

“夫人——!”少掌櫃一身是血,他被阿貴攙扶著,來到少年面前。

少掌櫃面露驚喜的看著孩子,又擔憂的望向婦人,一時百感交集。好在婦人不過是驚厥,片刻醒轉,見到少年懷裡的孩子,忙掙紮起身將其接了過來,緊緊摟在懷裡。她見孩子無恙,不顧滿目關切的夫君,忙著對著少年俯身答謝道:“多謝恩公救命大恩!”

少掌櫃不顧傷痛,也忙道:“這位俠士,多謝出手相助!”

“路遇不平,理當如此。二位不必介懷!”少年微微搖頭,目光轉向一旁的夥計,露出笑容,輕聲道:“賈兄還好嗎?”

阿貴一直注意著少年,聞言驚喜道:“你果然是林一!”

少年才出現時,阿貴就見來人面熟。

不過幾年過去,林一身材已如成人一般,面部輪廓日漸英朗,眉目間似曾相識,卻讓阿貴不敢相認。

他見林一伸指凌空彈飛猴子的鋼刀,如此熟悉而又相似的一出讓阿貴驚奇不已,猜測往日救自己的,或許就是這面熟的少年。只是沒想到,這個林兄弟不禁身懷武功,竟還是如此高深莫測。

猜測出了對方的身份后,阿貴見賊人窮凶極惡刀劈夫人時,便把所有期望都寄托在林一的身上,而對方果然不負所望,轉眼之間解決了危機。

阿貴驚喜莫名,這少年果真是三年前,在酒樓門前一場驚遇中,所結識的那個吃包子的林一。

阿貴是太平酒樓前的那個小夥計。而這出手連殺三人的少年,自然就是離開小天坳的林一。

在離開家裡之前,林一已對叔父和蘇先生做了交代。他見翠兒武功初具雛形,只缺水磨的功夫,假以時日,應會有一番不俗的成就,便獨自一人,悄悄離開了小天坳。

人生有避免不了的分別,卻有可以迴避的送別!

離開小天坳后,林一繞過天平,直接往太平鎮方向而來。一個人施施而行,很是享受獨自上路的悠閑自在。沒想走了幾十里,他遇到了鄭大一夥劫匪。

賈貴早被林一認出,雖幾年未見,對方面容變化卻不大。而那少掌櫃,也是面熟之人,乃是太平酒樓的少掌櫃梅中文。而梅少掌櫃或許連當年的小道士都不放心上的,就更不認識如今的林一了。

林一自認不是嗜殺之人,對山賊劫匪雖是痛恨,卻也不喜屍身橫斷的血腥。而鄭大一夥明擺著是要殺人越貨,兇殘的連孩子也不放過,不由得讓人怒火中燒。

想當年自己爹娘遭難時也應與今日相仿吧!

不殺這幾人,還不知他們以後會禍害多少無辜。

這是林一的心中,第一次有了殺戮的衝動!

殺戮是一種雷霆手段,它可以懲戒罪惡,它也可以拯救良善!

林一替少掌櫃查看傷處,好在腰腹間的刀傷,雖長有尺余,血肉綻開,白衣上血花四濺,甚是駭人,卻並無大礙。幸虧是他在臨危時,用長劍擋了一下,刀尖未及深處。敷上隨身帶的一些止血傷葯,倒也不用擔心。

阿貴把婦人扶回車廂后,回來幫著一起為少掌櫃包紮妥當。

少掌櫃自是感激不盡,知悉此少年是阿貴的朋友,也是歡喜。他感慨林一的武功高強,誇讚對方俠者仁義。對此,後者微笑著不語,只是暗自慶幸,自己來到的及時。

“林一,你怎會在此?又欲去何處呢?”阿貴的衣衫被刀劃破了幾處,身上並無刀傷。驚險過後,他心情大好的問道。

少掌櫃心中感激林一的救命之恩,卻也對這少年人的神奇出現,帶有一分好奇。

林一沉吟片刻,正欲開口,卻眉頭一挑,冷聲對著身後道:“誰讓你走的?”

他聲音未落,不遠處“噗通”一聲,一個人影撲倒在地,大喊道:“不敢!不敢!小的不敢啊!”喊聲中帶有驚悸的顫音。

少掌櫃與阿貴循聲望去,見一個賊眉鼠眼的猥瑣漢子,正撲地不住的磕頭,才倏然想起,賊人共有四人才對,而此人正是其中一個。只是在將才的絕望與驚喜交替中,二人都忘記了的還有一人存在,而此人應是趁機想溜。沒成想林一對身後發生的一切,明察秋毫。

裘貴心中苦啊!在自己的眼中,鄭大幾個祖宗簡直就是惡神,本想入了他們的伙,以後也算有了山頭,有了人多勢眾了。眼見著馬車上的人貨就要到手,那婦人雖是美貌,他擔心猴子吃獨食,也就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想著,好歹能分點車上的財物就行。

誰想天上掉下個真正的煞神,就這麼眨眼的工夫啊,就殺了那三個祖宗。

這少年才是真正的祖宗啊!

裘貴嚇得屁滾尿流,手裡的石頭早扔得沒影,只等少年來殺自己時,卻好半響沒動靜。他偷偷看去,見無人理會自己,心中竊喜,壯起了膽子,爬起就跑。

裘貴相信,這份膽氣爬寡婦牆頭十次都夠了,這是老天可憐裘貴呢!

沒等裘貴想起老天的其他好處時,就被背後傳來的喝聲,嚇得一機靈,回身趴地上就磕頭。

這聲音熟啊!剛才的煞神就是這聲音,裘貴一會半會忘不掉,也不敢忘。他感到自己的三魂七魄都不全了,嚇得心肝怦怦作響。這祖宗腦後長眼睛呢,鬼也逃不掉啊!

“爺爺饒命,小的不敢啊!小的也是被這幾個祖宗……不,幾個賊貨逼的啊!小的本是良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啊!爺爺饒命啊!小的一件壞事也沒做過呀!爺爺將才也見了,小的可是離得遠遠的呢!饒命啊爺爺——!”裘貴眼淚帶著鼻涕,如同死了爹娘般哭喊哀求著。

可對方又沒了動靜,裘貴抹了一把眼淚,偷偷抬頭,見那個少年煞神正盯著自己,嚇得他渾身又是一哆嗦。

“爺爺!小的句句是實,不敢有一句的假話啊!若是敢欺瞞了爺爺,天打五雷轟啊!爺爺饒命——!”

裘貴後背都是冷汗,陣陣發涼,心道就是被雷轟,也好過一刀兩段。

作者: www5711438    時間: 2012-11-9 21:48:45

第三十七章 去向漸明

林一見這漢子鼻涕眼淚一起上,猥瑣埋汰加上膽小怕死的模樣,知其滿嘴胡言,卻也不想濫殺。他沉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爺爺饒命——啊?”裘貴聞聲又嚇一跳,忙道:“小的裘貴,是附近的老實人!”說完,心頭直跳,煞神不殺自己了?

林一微微搖頭,皺著眉頭道:“裘貴,給我站起來!”

裘貴聞言,三角眼眨巴著,眼珠子急轉,忙一骨碌爬起身來說道:“不知爺爺有何吩咐——”他滿是鼻涕眼淚和灰塵的臉上,儘是小心。

“去把那三人屍首埋了。”林一的神情捉摸不定,冷冷說道。

裘貴低頭哈腰,應聲不停,腿下卻遲疑不動。

那滿地的紅黃青白,看著就讓人手腳發麻,血腥氣熏得人直想嘔吐。裘貴眼淚又流出來了。

“看來留你也是無用!”林一的語氣平淡,可聽在裘貴耳中,如同催命符般。

“唉!唉——小的這就去!”保命要緊,裘貴驚喊了一聲,忙拔動腿腳向幾具屍身跑去。血腥氣撲面而來,讓他捂著胸口跪地嘔吐了起來。

四周血腥之氣甚重,馬車已被趕到了一旁,少掌櫃的夫人帶著孩子在車裡歇息。

三人一邊敘話。林一這才知道,原來少掌櫃的夫人,是天平鎮人,這次是帶著孩子,回娘家的。阿貴腿腳勤快,頗受少掌櫃青睞,便一路同來。沒想遇到劫匪如此凶頑,少掌櫃自是不敵,好在他趕到化解了危機。

少掌櫃聽聞林一出自玄元觀,分外欣喜。算起來,太平鎮與玄元觀也算是有一分鄉梓之情了。

“林一,沒想道你武功這樣厲害啊!早知跟你學幾招,將才也不至於如此無用!”阿貴感嘆道。

“我只是會一些道家粗淺功夫罷了,不值一提的。賈兄臨危不懼,才是讓人佩服的!”林一微笑道。少掌櫃看著阿貴,眼神也透著讚賞之意。

“不知小兄弟要去何方?”少掌櫃因林一與阿貴熟稔,說話也隨意許多。

“我本是去天平尋訪親友,此事已了,欲去天下遊歷!”林一答道。

“小兄弟真是好氣魄!好男兒理當如此。若林兄弟不嫌棄,可否喚我一聲梅大哥!”身為少掌櫃的梅中文,也是豪爽好客,善交友之人。

梅中文欠了林一天大的恩情,卻也不造作,起了結交之心。無奈對方高深莫測,讓灑脫的他心中忐忑。

“梅大哥無須客氣!”林一笑道。危難見真情,此夫婦二人性命攸關之時還能不離不棄,著實不易!

“對林兄弟的救命大恩,為兄自是不敢忘懷!可惜即將分別,不能相攜共飲,略表心意啊!”梅中文嘆道。

“呵呵,我這裏倒是有酒,不過梅兄有傷,不宜飲酒啊!”林一搖頭微笑,稍作沉思,又道:“此去還有幾十里路要走,此間人煙稀少,我陪梅兄與賈兄一程,再回頭趕路也不晚的。”

剛剛還擔憂此去安危呢,想著要是再遇劫匪,便是真正的此行不虞了。可有了武功高強之人相送一程,梅中文心中暗喜。只是承人恩惠難免讓人心生不安,好在林一神色輕鬆,對此不以為然,讓三人話語憑添幾分歡愉!

梅中文畢竟刀傷失血過多,雖振作精神,也漸漸面色蒼白,體力有感不支,便去車裡歇息。

林一對阿貴交代了一聲后,緩步向裘貴走去。

裘貴拿著把鋼刀,已掘好了半人深的土坑,累得直吐舌頭。見林一走來,他忙又去拖屍身,只是血腥難抑,又蹲在一旁乾嘔起來。

林一也不做聲,嚇得裘貴不敢喘息,抹了把鼻涕,帶著一臉的委屈,繼續幹活。他累得手腳發軟之後,終將鄭大幾人草草掩埋起來。

“是不是再掘一個坑呢?”林一自語道。

裘貴剛想討好說兩句什麼,立刻打住了念頭,諂媚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噗通’一聲跪倒求饒:“爺爺饒命啊!小的可並無半分忤逆之心啊!求爺爺饒命啊!小的正想奉上,不敢隱瞞!”

說著,他手忙腳亂從懷裡掏出一堆東西來。這些都是他拖拽屍身時,暗中動的手腳。

裘貴面前地上,一小堆散碎的銀子,約有十餘兩。

“這些都是爺爺的,還請爺爺念在小的老母幼兒的份上,把小的當個屁,放了吧!”裘貴磕頭不止,哀求不休。

“天作孽尤可韙,自作孽不可活!拿著地上銀錢,去做些正當營生。”林一不知自己如此,是對還是錯。他皺著眉頭沉聲說完,轉身離去。

見煞神的背影遠去,裘貴愣在當場,污穢不堪的臉上,陰晴不定。

“林一,你剛才放過那賊子了?”阿貴揚著鞭子,輕抽一下馬兒,然後回首問道。馬兒噅噅歡嘶,拉動馬車前行。

林一坐在阿貴身邊,說道:“此等雞鳴狗盜之徒,膽小怯弱,不似那些手上沾血的凶頑之輩,唉!世上如此多盜賊,殺不盡殺啊!”說完,他不禁輕嘆一聲。

阿貴見狀語氣一轉,笑道:“林一,幾年前的那一次就是你出手救的我吧!嘿嘿!當時那麼多江湖人士,竟無一人知曉是你,嘖嘖!”搖搖頭,他接著感懷道:“沒想今日我與少掌櫃,又承你相救,此情深重自不必說。我真想隨你而去,讓你也教我一身高強的武功啊!以後行俠仗義,多威風啊!”

林一不以為然的笑了笑。自己的武功怎樣,至今也稀里糊塗的,與真正的一流高手相比如何,他也不知道,也沒想過去比較。

自從知曉了另一個天地的存在,江湖武功對林一來說,已毫無神奇可言。武功再高,又有何意義呢!不過是在這世俗間強人一籌,自逞威風。他心中所嚮往的,亦非常人可以想象,更不是阿貴所能明白的。

“跟我走——?好啊!賈兄真的捨得離家遠行而不知歸期!”淡淡笑著,林一輕鬆說道。

“嘿嘿!我自是願去的,只怕我娘會舍不得!”阿貴嘻嘻笑著,手裡的鞭子甩了個脆響。

馬蹄踢踏,一路上,二人說笑不停。

日頭西斜時分,眼前漸漸開闊起來,偶爾,路上可見三兩個行人。

前面距天平還有一二十里的路程,林一便與阿貴幾人揮手作別,獨自向迴路走去。

半途耽誤的太久,眼前的路,一天內走了三遭,林一不禁為此搖頭苦笑。

以後的路,還不知會有多少未知,在前面等著自己!

眼見日頭西沉,彩霞映紅天際,林一心想著只怕要在半路過夜了。他正暗自忖度著,神色一動,身形向路旁閃去。

不一會,噪雜的聲響從前面傳來,幾個漢子扭著一人,打罵不停,走了過來。

“這個狗日的!想拐我外甥,你不是能跑嗎!讓老子追了你十幾里,回頭非打斷你的狗腿不可!”一個身材壯實的漢子,拎小雞般,掐著一個賊眉鼠眼的男子,連扯帶拽,向前走著。

“你個該死的裘貴,壞事做盡,明早就送你見官!”

“不是這狗日的姦猾,昨兒就抓住他了!”

“老天有眼,這賊貨還敢回村,正好被爺們給撞上了!”

隨行的幾個漢子也是喝罵不停。

這莫名其妙的一出,讓躲身不遠處的林一訝然,隨即不禁搖頭失笑。

夜色降臨,一抹人影躍向一處高*崗。

高*崗四周,山林簇圍,月明星稀,山風涼爽。

林一愜意的伸了個懶腰,此處露宿一夜,倒也不錯。他伸手取出幾面小旗,揮手散出,小旗入地即隱,隨後掐了幾個印訣,口中輕叱一聲,一團幾丈方圓大小的白色光罩一閃。

月色下的山崗之上,人跡杳無,空蕩蕩的一片,彷彿從沒人來過。

這乾坤四象旗果真不錯,陣法啟動后,原地的人影隨即消失不見。

而此時的林一,正盤腿而坐,陷入了沉思。他不再是那個依靠著師父,成日里無憂無慮的小道士了。師父走後的三年裡,哀傷之餘,便是練功,也無他想。而如今,一個人走在路上,許多的事情要靠自己去斟酌。世俗中,遇到的真真假假,也要自己去甄別。

蘇先生對自己說過,前途如危橋踏雪,步步驚心,林一對此深以為然。閑中不放過,忙中有受用。以後的路怎麼走,一定要多多自省。

直接去東海呢?林一不止一次的如此想過。可一個人貿貿然去海中尋覓,無疑是很不明智的舉動。而誰又能為自己指明路途呢?若不去大夏國,自己的修仙之路,只怕要到此為止了。想想仙人頂後山洞內,那坐化的玄元真人,他心底就湧出強烈的不甘。

忽地眉頭一動,林一的腦海中想起一件事來。三年前無意聽到的那個江湖傳聞,讓他思緒急轉。

常言道,無風不起浪,凡事皆出有因。

記得那個石堂主與排幫的劉巨虎的對話,意思是說江湖第一門派的天龍派,十年一次出海后,就會獲得丹藥與神兵。隨即他又想到,在太平酒樓門前,見到的那個小姑娘手裡的小劍法器,還有那個兩次遇到的馬老,以及第二次馬老一行所帶的靈石。

林一感到,自己隱約之中,已尋摸到了什麼。

原來沒有在意這些,如今細細一想,林一對天龍派生出了濃厚的興趣。

或許,解開這大夏國之謎,可以從天龍派開始!

想到此處,心中多了份快意!林一順手拿起葫蘆,仰頭喝了一口,甘冽的酒香沁腑,讓人神清氣爽,離家后的一絲迷茫漸去……
作者: www5711438    時間: 2012-11-9 21:49:11

第三十八章 故人重逢

夏日酷熱還未及走遠,初秋的日頭依舊毒辣辣的。

通往縣城的大路上,幾匹健馬走的正歡。

幾輛大車轆轆作響在後面緊跟,車前一桿角旗卷拂不止。隨行十餘人,一致的幹練、精悍!

前面的一男一女,並轡而行。女的正直青春韶華,卻是婦人打扮,一身紅衣,柳眉杏目,面容俊俏,英姿颯爽。一旁的男子,二十多歲,身材魁梧,面容粗獷,頜下留一圈短髯,威武中多了份沉穩。

“這入秋的天氣還是如此悶熱!”男子感覺後背曬的滾熱,不滿的嘀咕一聲,手搭額前,向前方眺望。

“師兄啊!此處距四平不遠了,稍安勿躁!”一旁的女子,輕嗔道。

師兄不以為意呵呵一笑,扭動一下粗壯的身子,回頭打量一眼身後,聲音響亮喊道:“弟兄們辛苦,到了四平后,晚上每人半壺酒!”

“多謝大師兄!多謝車鏢頭!”後面的漢子們興奮大叫起來!

師兄也得意哈哈大笑,昂首挺胸之際,神采飛揚。師妹在一旁眉目含情,卻蹙眉難禁狀,嫣然一笑。金色陽光下,師妹紅潤的面容,愈發的光彩動人!

道路前面不遠處,有一岔路,過了路口,就可以直奔四平。

一行人走得輕快,轉眼工夫就到了岔路前。岔路前一棵大樹下,一個鄉下少年正翹首而望。

師兄驅馬揚蹄,帶頭轉過岔路口。師妹緊隨其後,見到樹下有人,不由得斜睨一眼,隨即腳跟輕磕馬腹,往前而去。

那樹下之人,卻好奇的注視著馬上紅衣的背影。眼看師妹的坐騎輕馳幾步,就可與師兄並肩,她神色一怔,陡然手下一緊,馬頭迴轉,往樹下少年望去。

一行人察覺異狀,車隊漸停下來。師兄也駐馬不行,面露不解之色。

……

林一離開阿貴一行后,便有了決斷。他把四平縣城作為自己的必經之地。

天龍派在什麼地方,林一不知道,四平縣在什麼地方,他同樣也不知道。

而路在嘴巴上,林一隻能如常人趕路一般,走一路,問一路。卻沒想到半途又遇到了岔路口,而此時日頭曬頂,路上行人稀少,前後張望了許久,也不見一個人影。

眼前乃一天酷熱最盛之時,一人立在路當間,有點怪異。覺得自己傻傻的,林一心忖還是如常人一般為好,便到了一旁的大樹下,等待路人的到來。

路人終於來了,還很多,足不沾地,不是在馬上就是在車上。前面的旗子,林一認得是鏢旗。

鏢隊的規矩,林一略之一二,不好貿然上前問路。頭前一匹馬從身前經過時,他尚在鬱悶,仍向遠處觀望著。

紅衣女子在路過時望向自己的一瞬,被林一敏銳的察覺了。他眉頭淺鎖隨即恍然舒展。

只是不一會兒,那紅衣女子調轉馬頭望向自己,林一的嘴角露出了笑容。

蹄聲沓沓,師妹驅馬來到大樹前,杏目閃動,清脆聲音響起:“這位小兄弟面善,冒昧請教尊姓大名!”言畢,她又上下打量這衣著簡樸的鄉下少年。見此少年除卻身高不同,面容略異,而眉宇間的靈動與狡黠,坦然與沉著,與幾年前的那個少年,神情極其彷彿。

“袁大姐,還記得小一嗎?”林一呵呵笑著,抬手對紅衣女子施禮道。

“咦——!真是小一兄弟啊!”後面的師兄也見林一面熟,思忖間,聞其聲,已知其人,搶先跳下馬,三步並兩步,來到面前,哈哈大笑,揚起大巴掌,親熱拍過來。

“不是師妹提醒,還真就錯過了,小一,長這樣高了,可是幾年沒見了!”

林一站著沒動,硬受了兩巴掌。他心中苦笑,這車海還是老樣子,可情真意切也讓人心裏舒服。

第一眼看到紅衣女子,他便認出是太平鏢局的袁鳳鳴,見其擦肩而過,林一併未作聲,人家趕路匆忙,自己也不好貿然打擾。

沒想到袁鳳鳴還是想起了幾年前的那個小道士。青雲道長對袁家有恩,袁家自然也不是薄情寡恩之輩。

“沒想幾年後,此處遇到了小一,真是幸事!”袁鳳鳴下馬,親切問候道。

“此情此景,也讓小一興奮!”故人相見,心中皆是愉悅不已。

車海招呼車隊停下小憩,然後與師妹陪著林一在樹下納涼,並拿出清水與乾糧,三人邊吃邊說起來。

太平鏢局的袁萬章,在經受幾年前黑風寨的那次重創后,身體雖無大礙,精力卻不如前,好在有袁萬武一旁支撐,鏢局大致還好。袁鳳鳴與車海已結成夫婦,此次押鏢前往秦城。袁鳳鳴不放心自己夫君,便一同前來。女人心思縝密,與車海的剛猛粗獷,也是相得益彰。

袁家也聽聞青雲道長仙去之事,為之唏噓不已。後來打聽到玄元觀已人跡杳無,也不知曉小一的下落,今日偶遇,讓夫婦二人慶幸不止。只是他們不知道,如今的玄元觀,又有了一老一小倆道士。

林一也說了自己幾年來的境況。

夫婦二人聽說林一守孝三年後尋到族人至親,也為他感到欣慰。當聽林一說欲去天下遊歷之時。二人為他的前程多了份擔憂。

“小一此去何處?道士既是不做了,不若來我們鏢局吧,包你有碗飯吃。”車海大聲說道,袁鳳鳴也是關切的注視著林一。

面對二人的真誠,林一低頭沉思片刻,搖頭正色道:“多謝車大哥的盛情,小一幼年跟隨師父,由師父教誨得知,天下能人異士數不勝數,奇談怪志是聞所未聞。故此,小一在師父去后,也想天下間走一走,看一看。譬如,小一曾隨師父學過幾天的粗淺功夫,就對天下至尊至強的武功多了份好奇,聽聞東海浩瀚無際,也想有一日去那海邊去感受一番。如若有一天小一沒地方去了,自然會找車大哥與袁大姐的,想必二位定能給小一找碗飯吃。”

“小一志向高遠,讓姐姐佩服!”袁鳳鳴看林一執著而淡然的神情,讚賞道:“東海距此萬里之遙,暫且不去提它。且說武功高強者,大都出自天龍派。而這天龍派乃江湖第一大派,九龍山稱為江湖聖地,小一可去那裡遊歷見識一番。”

林一聞言,眼睛一亮。

“天龍派距秦城不遠,小一此去可與我們同行。不過呢——”車海開心的說道,轉而撓頭做思索狀。

“不過聽說天龍派入門極難,且小一年齡偏大了!”車海沉吟一下說道。

“無妨的,小一併非要加入天龍派,只是去長長見識而已,車大哥無須擔心!”見車海語氣誠懇,林一微笑著安慰道。

“小一現今武功如何?要不要與大哥我切磋一番?”車海呵呵一笑,投袂而起。

“車大哥,你饒了我吧!小一這點淺末功夫不值一提的。”林一忙拉住車海,笑道。車海也不以為意,哈哈爽朗大笑。

袁鳳鳴也是露出笑容,說道:“要去江湖大派長長見識,未必定要加入門派,有其他辦法也說不定的,到了秦城再做計較就是,小一先與我們同行吧”

“只是與袁姐與車大哥添麻煩了!”林一點頭笑道。

“哈哈,小一不必客套,兄弟們,走了!”車海大手一揮,招呼眾人趕路。

眾人收拾妥當,一行人重新啟程。依舊是車海夫婦走在前面,車隊后還有兩位騎馬的鏢師跟后守護。

車隊共有四輛大車,林一坐在最後一輛車上。趕車的是鏢局的趟子手,二十來歲,名叫二狗子。他面色微黑,體健筋強,性情隨和,笑起來,給人好感。林一斜身坐在車頭,看著二狗子揮鞭趕車,偶爾交談幾句,一路上倒也輕鬆自在。

斜陽西墜,晚霞似錦,一道青灰的城牆出現在眾人面前。

天色傍晚時分,車隊終於趕到了四平縣城。眼前的縣城有四五里方圓,高越兩丈的青灰城牆繞城一周。車隊緩緩入城之時,林一好奇打量城門甬道。可並行兩輛馬車的城門裡,人流不息。轉眼到了城內,已是華燈初上,更加寬闊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熱鬧與喧囂撲面而來。

車隊穿街而過,走至縣城一處略僻靜的地方,在一所大院子前停下,裏面湧出不少人來,幫著把車子馬匹趕進院內。

聽二狗子說,林一才知此處是太平鏢局的四平分局。果然門前所見燈籠上有太平二字。

林一隨眾人一起,幫著卸下馬匹收拾東西,然後被車海一聲招呼,大夥喜笑顏開走入一間大屋。裏面幾方木桌排開,上面擺著飯食,原來是大夥吃飯的所在。

林一被袁鳳鳴喊去一桌坐下,桌上倒也魚肉豐盛,見袁鳳鳴相讓,他也不見外,端起一碗飯吃了起來。

桌上擺著的酒壺,應是白日里車海的許諾。而鏢局眾人猶如未見般,都是自顧大口吃著飯食,無一人喝酒讓林一暗自稱奇。

晚飯後,林一與二狗子一屋。原來大院內另一側的屋子,就是大夥睡覺的地方。

二狗子與林一也熟稔許多,知道這是鏢頭的朋友,便拉著他找到房間后,讓其自便,就一個人倒頭睡去。看來趕了一天的馬車很是辛苦。

林一回手掩上房門。屋內地方不大,擺著兩張床鋪,二狗子已打起了輕鼾。自己對這縣城不熟悉,借口外出也怕驚擾了他人,想想作罷。

林一吹熄了油燈,和衣躺下。隱隱的,耳中還有熱鬧的聲響從遠處傳來,一時也睡不著,他好奇心起,神識慢慢展開,向屋外,向院外而去。

院內是大車停放的地方,不遠處還有一處馬廄,院門處有兩個持刀的漢子站立,應是鏢局的守衛。院牆角落一棵大樹上,還隱約一個人影。

林一不解,細細查看,見其神情自然,且衣著與院門前的二人一致,心中恍然大悟。此人與院門前二人,應是一明一暗,同是擔負守衛之責。

若真有人越牆侵入,根本躲不過樹上之人的眼睛。為此,林一暗贊了一聲。鏢隊出門在外,應對有素,果然不差。

院門前的大道上,不時車來人往。遠處人聲嘈雜,是酒肆茶館所在,各色人等,吆五喝六,來來往往,熱鬧非凡。

修習《煆神鑒》后,近一里方圓之地都在林一神識籠罩下,也不知蘇先生那好友,是何處得來的《煆神鑒》。他所修習的玄天心法中,提到了神識強大的好處,卻也沒有如何提升神識的法門。原先只知道,只有修為增加,神識才會相應增長,而《煆神鑒》讓自己可以另闢蹊徑,也算一段大機緣吧!

四周查看一遍,漸感無味之時,在院門前幾十丈處,一個陰暗角落內的兩個人,讓林一感到一絲蹊蹺。二人竊竊私語時,還不忘對遠處太平鏢局處觀望。

這二人聲音低微,至於說的是什麼,隔著如此之遠,他自然是聽不到。只能懷著好奇,用神識仔細辨查二人相貌。一人矮胖,神情謹慎;一人黑瘦,眉目間透著狡詐。

片刻后,二人分頭而去。

林一收回神識,直覺中,那二人不是什麼善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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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水上驚魂

第二天一大早,林一洗漱完畢,隨眾人簡單吃了些東西,便幫忙套車。白吃白住不幹活,他自認做不來。

等大車出了院門,才發現多了兩輛車,隨行增加到了二十餘人。

袁鳳鳴與車海同林一打了招呼自去忙碌。他還是跟著二狗子,一行車馬浩蕩,向城外走去。

林一坐在車上,見天色曙光初現,街上行人漸多,車隊的方嚮應是向東。也不知這四平縣城有幾個城門,想必這是走的另一個城門。

不一會工夫,車隊便到了城門處。林一坐在車前,自是閑暇無事,打量著此門與彼門的不同來。車隊走出城門時,他回頭看了一眼,神情露出一絲古怪。

聽二狗子昨日說起過,四平距秦城還有四百里路。依著車隊的腳程來看,還須走幾日呢?林一心中盤算著。誰知出城十餘里,車隊來到一處渡口前停了下來。忙問二狗子緣由,他才知曉,此去秦城山路崎嶇難行,帶著貨物走水路,要便捷許多。

面前的渡口,居秦水上游。秦水長几千里,橫貫商國多個州縣,流域甚廣。是大商西北重要的一條河流。秦水流經四平,河水寬約十丈,水流趨緩,而前往秦城,有幾處激流險灘,須有老練艄工操持,才能保行船無虞。

不出門哪裡又能知曉這些,行萬里路,知天下事!此處楊帆,會是一個怎樣的開始?立在碼頭上,見河水緩緩東流,林一心情跌宕起伏!

“小一,怎麼?沒坐過船吧!呵呵!”車海大笑著走了過來,用力拍了拍林一的肩膀。

林一轉身搖頭苦笑:“第一次出遠門呢!更別提坐船了!”對車海的大巴掌,他不以為然。自伐毛洗髓至如今的練氣修為,身子早不同往日,經脈與肉體的強韌超出常人想象。

見林一站立紋絲不動,車海也察覺有些異樣,想不出來,他也不在意,哈哈笑道:“坐船有坐船的樂趣呢!”說完又去招呼眾人裝船。

鏢局隨行眾多,齊心協力之下,貨物很快上了兩艘敞口木船。船約四丈長,一丈寬,裝好貨物后,船上並不擁擠,尚可載上十餘人。鏢局留下幾人照看車輛馬匹,餘眾十五六人分作兩船。

碼頭上一串脆鞭炸響,船工上祭香火三牲后,兩隻木船徐徐離開岸邊,向東而去。

兩岸連山,重岩疊嶂,峭壁屏列,綿延不斷。一條秦水逶迤東去,浩浩湯湯。

船行水中,人若畫中。

林一眼前的秦水兩岸,疊崿秀峰,鍾靈毓秀,樹木崢嶸,秋色層染,不時鳥啼猿嘯,空谷傳響,百轉久絕。

前面的艄工手持長篙,輕點水面,扯起高亢渾厚的嗓音,一曲山歌在水面上鏗鏘而起——

“浮江海而不沉,游清濁而無忤。豈泛泛以全軀,惟依依以保素……”

山水勝境,質樸山歌,讓人心旌搖曳。

兩船間隔七八丈遠,前後錯開而行。車海與袁鳳鳴先前邀林一同船,被林一下意識婉拒了。也許自己與他們夫婦二人,分開乘船不是件壞事。

林一這條船上七人,另還有兩個艄工在前後操持。船上餘眾或立或坐,很是舒逸。二狗子倚在一堆貨物上,沒有了趕車的辛苦,自得的翹著腿,觀賞著兩岸美景。

林一雖是首次乘船,處處感到新鮮,卻一人立在船前端,默默注視前方。

前面船上,袁鳳鳴的一身紅衣很醒目,若山水畫卷中一抹嫣紅。車海則站立船頭,指指點點與眾人說笑不停。

“林一兄弟,過來坐坐啊!”

林一回首,對著二狗子笑笑,來到其身邊。他見一旁桅杆下端,竹帆摺疊,便背依著,坐在船板之上。

“此去順流而下,倒也迅捷,比之陸路也要順暢許多吧!”林一隨意說道。

二狗子的腳尖搖晃,雙手枕著後腦勺,愜意的笑道:“四平到秦城四百里,走陸路要翻山越嶺,沒有七八天的工夫別想到地方。而走這秦水,順流直下,船不張帆,人不動漿,只要一天一夜便可到達秦城,你說順暢不順暢?”

他呵呵一笑,見林一點頭,又道:“不過,也不盡然!”見對方怔怔注視自己,又呵呵得意的笑道:“林一兄弟少出遠門呢!為兄就給你好好說道說道!”

林一微笑,這二狗子常年在外,見識自然強過自己,便無語靜待下文。

“山有山匪,路有路賊,這水上也自然有水賊。而水賊之上,更有排幫這樣的江湖門派。排幫把持水路,自有江湖的規矩,倒也好說話。不過水賊倒是防不勝防……”

“排幫既然把持水路,想必欲一家獨大,為何還有水賊存在呢?”林一心中疑惑,接口道。

二狗子搖頭暗道,對方年紀不大,一副氣勢沉穩的模樣,卻對江湖中事一竅不通。他挪動了下身子,擺了個自以為舒服的架勢,便以一個老江湖的口吻,不緊不慢說道:“天下大江大河何其多也,排幫又豈能一家獨佔?更別說,還有滄海幫等大大小小不等的眾多水上門派呢!不過秦水這段距排幫近些,平日大伙兒自也賣個面子於他,畢定沒有人願意輕易得罪江湖門派。而秦水幾千里,分流無數,水上船隻來往眾多,貨運財物惹人生妒,便有了打主意的人。這伙人人,幾人、十幾人、或幾十人聚起來,打劫過往船隻。這些漢子皆是水上功夫出眾,好勇鬥狠之輩,來無影去無蹤,搶了就跑,跑了就躲藏起來。排幫對此也是無奈,只能聽之任之。”

“如此說來,過往船隻只能自求多福嘍!”林一看著水勢漸急的秦水,自言自語道。

二狗子輕鬆道:“此去水流湍急,即使有人攔路,也能被直接撞翻了。船速本身極快,攔不住也是追不上的,這趟水路我已走過了兩次,皆有驚無險的。兄弟無須擔憂!”

“呵呵,許是在下多慮了!”林一淡淡的笑道。

“出門在外,多個心思也是對的!”二狗子呵呵笑著。

林一微笑點頭,內心卻暗忖不止,真是攔不住也追不上嗎?

過了午後,河道變得稍稍窄了一些,船速也快了許多。

林一與二狗子聊了半晌,吃了點乾糧后,便坐在船前,看艄工撐船。艄工赤腳,穩穩立在船頭,手裡長篙左右輕點水面,讓船頭始終沖前。船后的另一名艄工,也是如此,二人很默契。

一個時辰后,林一感到船速又增加了兩成,轟轟水流聲震響,兩岸景色飛快後退。

前首的艄工猛地大喝一聲:“過險灘嘍——!”如一聲金鈸炸響,震的船上眾人心悸。後面的船工高聲應和,高亢的嗓音在山谷迴響不止。

船上眾人皆神情肅穆。二狗子靠在貨物上,把繩子裹了幾道纏在身上。見林一回首張望,他大聲招呼道:“兄弟,前面一處激流甚險,小心被扔出去!”說著扯動身上的繩子示意。

林一見眾人也都紛紛抓緊船上可依附的東西,知道二狗子所言不虛,便立在靠近船首的桅杆旁,向前眺望。

前方几里處,河道陡然變窄到了五六丈寬,幾塊大石突兀中砥,高處水面丈余的大石之間,只有兩丈寬的空隙。艄工的腳趾緊緊釘在船板上,銅色的肢體上,青筋隆起,全身凝神蓄力,卻不見有絲毫的慌亂,讓背後的林一見了暗暗讚許。

耳中隆隆作響,流水倏然劇烈翻湧,化作迅雷奔騰,浪花激起片片的白雪,猶如銀龍雲騰,咆哮不止。

幾里的水路,竟然轉瞬即到。前面的船已筆直衝向大石間的空隙,後面的船也緊隨其後。

兩船一線,如槍似箭,狠狠向前扎去。

眼見著前船就要穿過空隙,驚變突起,一根圓木從大石后橫空砸下。

兩船眾人皆屏息凝神之時,來不及驚呼,彷彿能清晰耳聞“呼——”的一聲,圓木便已覆頂。而前船的船速迅如奔馬,從圓木下脫韁而去,眨眼就沒了蹤影,一聲慘叫隱約傳出……

圓木的突如其來,船速也是極快,眾人皆不及反應,也無能做出反應。

後面的船接踵即到,沒有一絲一毫的喘息。船上眾人腳下一震,船頭猛然上翹,整條船騰空呼嘯而起。

白茫茫的水霧劈面而來,林一如釘在船上,紋絲不動。前面的艄工被拋起,慘呼未停,已被他手臂輕舒,牢牢抓住。

“嘭——”木船一頓,重新落入水面。

“噗通——噗通——”船上的人不斷落入水中,呼喊聲四起。

二狗子的臉色黑黃,怔怔看著眼前的一切。整條船上只有自己與前面的林一沒被扔下船去。不對?像是被澆了一頭一臉的湯水,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河水,他抹了把臉,瞪大眼睛才看清,林一手裡還拎著一個手腳亂舞的人。

也就是說,這條船上其他的人都給拋到水裡去了。若不是用繩索兜住自己,現在二狗子自己也在水裡了。

只見激流湍急,一兩里后漸漸舒緩,十幾丈的水面開闊起來。缺少了艄工的操持,前面的船身打橫歪斜不前,距岸邊三四丈處擱淺,船上之人也大半落水,兀自撲通個不停。

二狗子尚未及慶幸,便驚駭大叫起來。只見五六隻小船竟從岸邊兩面包抄而來,小船上一二十人,神情彪悍,面帶興奮,手持兵器,吆喝不止。

落水的人躲避不及,便被船上之人,一刀劈下。

刀光閃過,一聲慘呼,水面上便是一片殷紅。

二狗子手腳冰涼,心寒萬分。咬咬牙,深深吐出一口氣后,他大叫一聲,扯掉身上的繩子,抽出把鋼刀,猛地爬起,向船舷邊跑去。

二狗子知道,船四周都是鏢局落水的眾人,被這伙人趕上了,別想活命。他心中著急,腳下一滑,一個趔趄撲倒,差點跌出船去,不及再次爬起,水中又有兩人被砍。

此時,二狗子身下的大船順流前行,已然越過前面擱淺的船,繼續向前而去,把落水的眾人拋在身後。前面兩艘小船兜頭圍了上來,明晃晃的兵器晃得二狗子眼前一陣發黑。他心想這下是全完了。

這伙人是早有預謀,先在大石處設置陷阱,然後落水下石,合圍絞殺。自己卻是水性一般,眼見生路渺茫,心中一片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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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突遇水賊

二狗子絕望之際,黑灰的面容突然泛起一絲異彩。其眼含詫異,望向前方。

船首的林一也是心裏著急,船隻臨近大石時,他已然察覺了大石后及不遠處暗藏端倪。察覺圓木落下時,卻也不及出手,也只能聽天由命。

人力有時窮,面對天地之力,林一感覺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無奈,卻也深深的不甘。

這伙人明顯是水賊,個個心狠手辣,落水的人轉眼已被砍了幾個。兩艘小船已經圍上了擱淺的大船,兵器乒乓作響,雙方短兵相接。

而林一腳下的船隨水而去,離落水的人也愈來愈遠。再遲疑下去,還不知要死幾人。

林一把艄公放下,伸手抄起長篙,雙臂用力,長篙一頭往水中一點。腳下的船若大石撞擊般,船身一沉,接著一頓,裝滿貨物的大船如一恭弘=葉 恭弘小舟般輕盈,飛快向擱淺的船靠去。

他看了船工撐大半天的船,想必也不是白看的。

其身後的船工與二狗子已然目瞪口呆。

兩艘小船上的水賊皆都一愣,不知是這大船太輕,還是這少年力氣太大,來不及想明白,見大船放棄了逃跑,便興高采烈的划動小船追了上來。

車海此時也是苦不堪言。本想此行逐流而下,一路順暢。誰想著在心情大好之時,被人偷襲。措手不及之下,僥倖躲過圓木轟頂,後面的船工卻被砸了下去,生死不明。船上半數之人被拋入水中,大船越過激流,又一頭撞上淺灘。驚魂未定,四下水賊叫囂著便圍了上來。

眼見後面的船也不能倖免,車海只覺得心中火燒火燎般難受,唯一的安慰是師妹還在身邊,不然他真想一頭撞死。

車海怒火勃發,嗷嗷直叫。見兩艘小船與大船已經靠舷,他瞪著血紅的眼珠子,揮舞環背砍山刀就撲了上去。

袁鳳鳴也是無奈,緊咬嘴唇,手持一把長劍,跟隨上前。

此時,一艘小船輟在那些水賊的後面。船上一個黑瘦的漢子,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冷笑。其身邊幾個精悍的漢子,手持兵器,躍躍欲試。

一個水賊眼中閃著貪婪,爬上了車海的大船,未及站穩腳跟,一把大刀裹著風聲到了面前。

“嘡啷——噗——”這個水賊連人帶刀被劈做了兩截,血如匹練灑向半空。

車海一抖手裡大刀,刀背上九個鐵環嘡啷作響,一串血珠星散四去。

“來啊,讓爺爺殺個痛快,哈哈哈哈!”車海殺了一人,胸中暢快許多。他放聲大笑,眉須張揚,氣勢非凡。

不遠處黑瘦漢子,眼角抽搐著。他眸光中透著歹毒,對手下悄悄做了個手勢。

袁鳳鳴與另兩個鏢師,合力護住船舷,不讓水賊上船。整條船上就剩下他們四人,餘下的落水者躲避著水賊的砍殺,也上了不了船,在水裡拚命撲騰著。

袁鳳鳴額頭上冷汗淋淋,心中焦急萬分。要是自己與車海保命倒也不難,可鏢局眾人可就全完了。

平日里在陸地上,遇到這些蟊賊,早已將他們打發了。沒想到了水上,裹手裹腳施展不開。這些人武功不高,水上功夫卻嫻熟過人。再耽擱下去,還不知要死多少人。

心裏著急,袁鳳鳴見一水賊靠上船舷,忙一劍刺了過去。劍尖挑起一朵血花,帶來一聲嚎叫,那水賊跌落水中。她心中稍緩,卻見落水的賊人轉眼又爬上小船,揮舞兵器,大聲叫罵,滿臉凶戾。

見水賊兇悍,袁鳳鳴內心急躁時,耳中“嘣——”一聲弦響。

她暗道不好,身旁一股大力突然湧來,不禁身子一歪,只聽一聲悶哼,擋在身前的車海右臂上,已釘入一枝弩箭。

又是兩聲弦響,接著兩聲慘呼,船上兩名鏢師已被弩箭射中,倒在船板上。

袁鳳鳴見車海手臂顫抖,砍山刀失手滾落。她驚呼一聲,扶住車海,眼圈通紅。

“師兄——”

車海咬牙站立,見師妹神情關切,他心生暖意,豪氣頓生,大聲安慰道:“師妹放心,無妨的!”

車海抬起左手拾起大刀,護在袁鳳鳴身邊,狠狠盯向遠處的小船。他心中大恨,沒想這幫子水賊竟有弩箭。

夫婦二人的心底,愈發沉重。

那黑瘦漢子身邊,三個手持弩弓的水賊,見弩到功成,滿面喜色。

圍著大船的水賊,見四人中,三人受創,不由得情緒激昂,呼叫不停,再次向船上爬來。

“師妹勿憂,為兄定護得師妹的周全!”車海撿起大刀,昂首站立,沉聲說道。

“與師兄一起,水裡火里有何妨?”

袁鳳鳴柳眉倒豎,杏目含威,與車海並肩而立,語氣變得堅定起來。

眼見情勢危急,二人反而放下雜念,欲做死一拼!

“你們是何方的冤家,不妨報上名來,給爺爺生死拚鬥一場,也算是條漢子。躲在一旁暗箭偷襲,乃小人行徑。呸!什麼東西!”

車海怒吼道。

那黑瘦漢子冷笑一聲,輕輕揮手。其身邊三人又一次舉起弩弓。

車海看在眼裡,心底冰涼。這船上無處躲避,他夫婦二人水性不佳。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車海目含怒火,把袁鳳鳴緊緊護在身側。

車海持著大刀,正全神防備著弩箭射來,卻見那小船上的水賊面露驚訝,目光移向了別處。

車海與袁鳳鳴心中生惕,循水賊目光看去——

只見那隻隨後的大船,不顧身後兩艘緊追不舍的小船,一頭撞向淺灘。而船前手持長篙,怡然自若的,正是林一。

短短的喘息間,見車海幾人就被弩箭偷襲,林一心中火起。

他手裡長篙在水中一點,身形已高高飄起,如蒼鷹搏兔,迅如電閃,躍向圍攻車海的小船。

人在半空,林一手裡的長篙已然揮起,扯起漫天水練,向小船劈落。

“嗚——”長篙轉瞬劈到小船上。

“嘭——”一聲巨響,長篙震的粉碎,而小船已成一堆木片。迎面轟頂的兩個水賊不及躲閃,血肉模糊,翻身落水。

轉眼,一艘小木船消失在眾人眼前。

林一身形下落,腳步凌空虛踏幾步。其身影一閃,已經到了另一艘小船上。

船上四五名水賊,驚慌失措,手忙腳亂,嚎叫不止。

幾片血霧蓬灑過後,轉瞬靜寂一片。

林一獨自立在小船之上,片塵不染,惟有手持的鋼刀上,血漬煥然。

河水嘩嘩流動,四周眾人彷彿夢醒。

車海與袁鳳鳴駭然之餘驚喜萬分。驚得是這當年的小道士,身手如此高強,殺人也是如此的乾淨、利落。喜得是有林一在此,應可化險為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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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出手相救

林一手持鋼刀,眸中寒意閃現,殺意凜凜,讓人不敢睥睨。

而他心中卻生出一分無奈。

不殺人便不能阻止殺戮。敬人者人恆敬之;殺人者人恆殺之。皆自取也。

此等該殺之人,當殺之。

林一冷冷看向那黑瘦的漢子,其冰冷的眼神令人心悸。

對方正心中躊躇不已時,林一腳下輕點船幫,身形霍然拔高四五丈。身子在空中,手裡鋼刀劈啪作響炸成碎片。他雙手一環,轉身向後揚起。

點點銀光帶著呼嘯聲,逐電追風般從林一的手中飛出。

眾人驚愕,抬首望去。

只見後面另兩艘小船上,哎呦聲不斷。幾個爬上大船與還在小船上的水賊,全都捂著脖子翻身倒下。

而林一如若無事般,輕輕落回小船上,依舊盯著那黑瘦漢子,目光灼灼。

黑瘦漢子不禁打了個寒顫。他怨毒的眼光毒蛇般盯著林一,心中卻惱怒不已。本身計劃堪稱完美,眼看大功告成,卻功虧一簣。這少年如災星,如煞神,壞了自己的美事。

“你在四平還有幾個眼線,都叫什麼名字?”林一突然開口說道。

不遠處的車海面露不解,一旁的袁鳳鳴卻是暗自點頭,其杏目中,閃現一分恍然!

那漢子聞聲,面色大變。少頃,他目光露出狠戾之色,手一揮。

“嘣嘣嘣”三聲連響,三道流光奔向林一。

那漢子卻趁機躍起,向岸邊撲去。

林一眸中精光一閃,他伸手一抄,三支弩箭已到了手上,反手一擲,三道流光疾逝而去。

“噗通——”三個水賊手捂著脖頸,翻落在了水中。

那黑瘦漢子不管不顧,腳下已落在岸上,不敢停留,飛奔而去,轉眼已到幾丈之外。

車海與袁鳳鳴二人見狀,心下稍有遺憾。黑瘦漢子的小船距岸邊兩丈遠,能一躍而過,說明其功夫不俗。如今此人已到十丈開外,只能眼睜睜看著人溜掉。

二人念頭未止,只見林一已化作一道灰影,凌空虛渡般,跨越河面,直撲那漢子後背。他身在空中,便伸手虛張,向前抓去。

那漢子警覺之際回頭,嚇得魂飛天外。他心中知曉此少年不好招惹,才趁機逃脫,未想轉念之間,對方已到了頭頂。

百忙之中,此人伸手從懷裡掏出一把短劍往後就刺。林一本想抓住此人,審問一番,也好除去四平的內賊,為來往貨商行人免除一些禍害。他見此人冥頑姦猾,不假思索的手指一點,一道靈氣化作劍氣,“哧”,刺中漢子的腦門。

黑瘦漢子只覺腦子轟響,眼前一黑,便墜入無盡的黑暗中。

如摔碎了瓦盆般,那漢子腦袋炸成血紅一片,前行兩步,撲地而亡!。

林一雙腳輕輕落在地上。他看著地上的屍首,嗟嘆不已!

昨晚,林一見此人與另一人竊竊私語時,就意識此二人對鏢局眾人不利。出四平縣城時,見其中那個矮胖者,在城門處尾隨窺視,他便猜測路上會生變故。雖心中起疑,卻是空口無憑,也不好提醒眾人。

只是,今日水上的這場突變,想必即使欲做提防,也是防不勝防吧!

林一稍作遲疑,輕輕一招手,那漢子的錢袋被攝入手裡,隨即沒了蹤影。身上沒有銀錢也不行,偶爾此番一二,倒是可補尚余不足。

水面上狼藉一片,呼喊聲此起彼伏,團團污血染紅了半邊河面。

林一在岸邊,看鏢局眾人正打撈落水者。好在此處水不算深,落水眾人,生還者都在淺灘處等待搭救。

水賊的小船正好派了用場。兩個艄公駕著小船,幫著救人。

見袁鳳鳴與車海對岸上張望,知其關切之意。林一的嘴角卻是露出苦笑。

將才的種種,又該如何解說呢!

林一走至岸邊,明白自己再也無法藏拙,只好腳尖一點,衣袂飄飄,如大鳥一般,輕輕落在車海的船上。面對眾人驚羨的目光,他垂著眼梢佯不知。

“車大哥還好嗎?”說著,林一來到車海身邊。

車海坐在船板上,見林一過來,哈哈大笑道:“真人不露相啊!小一兄弟,為兄真是佩服你這一身出神入化的手段!”

看著車海神色坦然,知其性情豪爽率直,林一微笑搖頭。見其臂上的箭矢還未取下,也未傷著骨頭,他心下稍安!

“車大哥,小一這些道家功夫不值一提的,不說也罷,小一倒是羨慕貴伉儷情深呢!”

看了一眼微笑的林一,袁鳳鳴面露一分羞澀。她斜睨一眼車海,輕聲說道:“這次多虧了小一呢。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此次斷然過不去這道坎的。多謝了!”

林一微笑擺擺手,然後用手指搭向車海的手臂。

“小一啊,你這身功夫,天下盡可去得,若非哥哥成了家,也想隨你學這粗淺的道家功夫呢,哈哈!”危機過後,車海心情大好。

“是嗎?那車大哥就不怕袁大姐生氣嘍!”林一嘴角一咧,隨聲打趣道。說著,他手上用力,沒等車海哎呦,‘噗’的一聲響,弩箭已被逼出,掉在船板之上。

林一手指輕點,鎖住車海手臂血脈,為創口止血。

車海瞪大眼睛,直嚷嚷:“小一厲害啊,比青雲道長也不差的!”

袁鳳鳴取出傷葯為其敷上,聞言不由輕嗔一聲。車海忙閉口不言。

林一神情一黯,緩緩吐出一口氣。他對袁鳳鳴責怪車海,視若未見,輕聲道:“車大哥的胳膊無妨的,將養段時日,自可龍精虎猛。好了,我去那條船上去看看。”說完對二人輕笑一聲,轉身離去。

袁鳳鳴看著林一的背影,暗暗點了點頭。

兩船斜橫水面,相隔不過一丈遠。林一抬腳輕邁,就來到二狗子那條船上。二狗子正撅著屁股,在用力拉落水的同伴上船。兩條船上,失蹤了四人,包括一個船工。餘下都很落湯雞似的,還有兩個身上掛著血跡,應是被水賊砍的。

二狗子見林一過來,他咧著嘴,直抽冷氣。

二狗子適才可被林一嚇得不輕。二十多個水賊被他一人殺掉大半。從林一出手,到水賊覆沒,沒有拚死廝殺,轉眼間一切便結束了。如今看著眼前的不懂江湖的少年人,他不禁滿臉的敬仰之情,眼中卻是閃爍不定。

“小……小一兄弟,你來啦,那個……”二狗子躊躇著,一時不知該怎樣說話。

“兄長沒事吧!”林一盯著二狗子,輕聲問道。

“呵呵,我沒事,想不到啊,真是看走眼了,兄弟武功深不可測,為兄佩服!”二狗子見林一依然平靜隨和,更覺得對方高深莫測。

林一拉著二狗子,一起坐在船板上。看著忙碌的眾人,他輕聲道:“你們鏢局吃虧在被人設計偷襲。猝不及防之下,在水上以己之短迎敵所長,故此才如此狼狽不堪。我想若是在陸上,這些蟊賊也不是兄長的敵手”

二狗子也知道林一在安慰自己。他自己多少斤兩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不過這樣的話聽著讓人受用,二狗子也漸漸恢復常態,與林一說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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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秦城

鏢局眾人收拾妥當后,天色已晚。

林一心想,應是在此露宿一夜了。

沒料到,車海大嗓門喊了一聲后,艄公長篙一撐,大船掙脫了淺灘,到了水當間,順著水流,緩緩而動。

不一刻,船速順暢起來。

原來這是要連夜趕路呢!

林一心裏藏著疑問,聽二狗子一說,才知前面一二百里沒有險灘激流,河道也寬敞。

到了夜色降臨,月色當頂,兩岸連山黑黝黝一片,河水卻泛著一層銀色鱗光,倒也不誤行船。

只是罹難的幾人,屍首都不知被激流衝到了何處,鏢局中人只能作罷。

兩條船順流前行了一夜,第二天,林一被車海邀去了前面的船上。

前舟之鑒不遠,車海有所顧慮應是情理中事。對此,林一也不推搪。再次船行險灘時,他便手持長篙,在船尾幫著掌控行進方向。

林一腳下生根,手上力大,操船舉重若輕般自如,讓眾人對這個少年人又多了分敬佩!

一路上順風順水,再也無事,眾人沉悶的心情也好轉起來。

當水面點點生金,鱗光耀眼之時,眼前的河面驟然寬闊到了二十餘丈。水面上船帆片片,穿梭不止。沿岸高低不同的房屋,鱗次櫛比。

兩條船未近左岸,一聲梆子脆響,岸邊一條小船如鰍,從眾多船隻中竄出。上面一個黑衣漢子打出手勢后,掉頭而去。鏢局的兩條船緩緩隨行,進入了碼頭。

林一面帶不解看了一眼身邊的袁鳳鳴。

“這裏水面碼頭屬排幫管轄,船隻靠岸與裝卸貨物,皆要聽從排幫的安排。”袁鳳鳴輕聲解釋著,語氣透著無奈。

果然如袁鳳鳴所說,船剛及岸,一群黑衣的漢子,便搭起跳板,涌了上來。鏢局中人習以為常,紛紛收拾各自的東西上岸,而那幫黑衣漢子已飛快的把貨物抬上岸邊。岸邊早已停了一溜的馬車。

車海與幾個手下,忙著來回尋視,見貨物上岸裝車完畢,掏出一錠銀子,遞給為首的黑衣人。然後他手臂一揮,吆喝一聲,帶著眾人便隨馬車而去。

秦城臨水而建,城牆比之四平又要高出一丈來,一圈的城牆怕有十餘里,高高的城門上‘秦城’二字,肅穆渾重。

一行人隨著馬車,低頭趕路。惟有林一神采奕奕,四下打量觀望,眼中充滿了好奇。

不顧一路奔波勞頓,接著又馬不停蹄交接了貨物,尋了一家客棧住下后,眾人這才緩了一口氣。

各自洗漱完畢,林一隨眾人吃罷了晚飯,便被二狗子拽著,要去街上逛逛。二人才出客棧門口,就被袁鳳鳴喊住。

林一隻好咧嘴一笑,示意二狗子先行,自己回頭就來。

“不知袁姐喚我有何事?”

車海與袁鳳鳴一起,手裡拎著一些禮盒類的東西。

袁鳳鳴看了一眼車海道:“師兄先去等候,小妹隨後就到。”

車海爽快答應了一聲,對著林一呵呵笑著擺擺手,大步離去。

林一不明所以,隨著袁鳳鳴來到臨街僻靜處,靜等下文。

袁鳳鳴四處眺望,杏目溫潤。她見林一默不作聲看著自己,心中不由感慨萬分。眼前這少年外表質樸,心底善良,生死關頭卻出手果斷,殺起人來乾淨利落,一身武功如行雲流水,飄逸不可琢磨,卻又雷霆颶風般讓人駭然。這明明是自己幾年認識的一個普通的小道士,偏偏又如此的高深莫測,讓人不敢睥睨也難以揣度。

袁鳳鳴輕嘆一聲,溫和的說道:“小一對姐姐一行有大恩,姐姐就不言謝了。姐姐也知曉,小一能常人所不能,我太平鏢局也不敢有非分之想。小一武功之高強,只怕不讓江湖一流的高手。一些大派中的長老,有著鬼神莫測的身手,也只是耳聞傳說,尚不及小一讓姐姐親眼所見的真實。現如今姐姐才明白,小一要去天下遊歷的緣故。姐姐與你車大哥也才知曉了,什麼是天外有天,呵呵!”

林一被袁鳳鳴沒來由的一通誇讚,臉上有些掛不住。他心中卻不知對方所言何意,只好笑而不語。

“姐姐知曉,以後的小一要走得很遠,很遠。眼前的秦城不過是小一暫停的驛站。天龍派雖君臨江湖,雄睨四方,是江湖中人心中的聖地。倘若能留住小一,也應是一件幸事。而門派敝帚自珍,常人難以加入。加上你一身匪夷所思的武功也會讓人猜忌。即便讓你加入門派,怕也是委屈了你呢!

姐姐晚上要去拜會一個朋友,不知能否尋機,讓小一在秦城多呆一段日子。就不知小一所想,可否告知姐姐,也讓姐姐心中有數呢?”

靜靜聽袁鳳鳴說完,林一的內心一陣感動。袁鳳鳴夫婦自見到自己的身手后,沒有一點的猜忌與防備,也沒再多問一句,讓他先前的擔憂化作泡影。而自己一個借口,卻讓夫婦二人如此掛懷,還為自己考慮的這般細緻。二人此去拜訪朋友,只怕主要還是為了自己。這也是夫婦二人的一種信任、理解與支持。

林一心頭暖暖的,他沉思了一下,正色道:“袁姐與車大哥對小一的關愛,小一記在心裏了。至於天龍派,小一不過是心中有一絲的好奇罷了。能在秦城有個安身之所,小一便很滿足了。袁姐也知小一以後要去更遠的地方遊歷,目前也不過是權宜之計。還望袁姐別太為難,不然也與小一心願相悖!”

林一併沒有推卻袁鳳鳴的好意,人家夫婦已然準備這樣去做了,自己一口回絕,也不是為人之道。

見林一說的輕鬆,面色也坦然,袁鳳鳴點點頭,不無欣慰的說道:“姐姐知道了,小一去街上轉轉吧!”

說完,她揮手離去。

二狗子已不見了蹤影。

林一立在原地,稍怔片刻。神識中,幾十丈外,二狗子正盯著街邊的女子發傻。他嘴角一咧,眼中露出笑意,向前走去。

客棧前是一處丁字路口,南北街對面,是一條東向的長街。

街兩旁燈籠串串,如若珠懸;街面上,人影如幢,來來往往。小吃攤,菜館,茶樓,青樓熱鬧非凡。

吆喝聲,叫賣聲,姐兒的笑聲,此起彼伏,讓秦城的喧囂之中,多了分奢靡之意。

林一走在街上,宛如觀賞一副市井百俗圖畫。

身在其中,心卻在畫外。

彷彿自己只是一位看客,或者是一位過客吧!此時的他,心裏一片澄凈!

林一沒想過自己何時變得如此,而一切,又是如此的自然而然。

春盛秋衰之時,花開花落之際,這月色、這季節、這天地,想必也是做了看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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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以誠相待

前面不遠處,二狗子面露興奮,立在一處門前。

林一走近抬頭一看,攬月樓?門口幾個衣著袒露的的女子,搔首弄姿,嗤笑不停。二狗子正饒有趣味的在一旁註目。

沒想到二狗子還有如此嗜好。

林一上前輕拍了下他的肩膀。

“哎呦!兄弟你可來了。你看這姐兒,比鄉下妓寨的可強多了,又白又嫩。嘻嘻!”二狗子驚呼一聲,見是林一,他眉開眼笑。

林一不語,斜睨不止。

二狗子一陣心虛,忙笑道:“上次來秦城,是白天逛的街,沒見著呢!誰曉得人家晚上才出來,嘿嘿!”

“那還不進去?”林一佯作催促道。

“別,林一兄弟,這可是男人的銷魂蠱,也是銷金窟啊!我還得攢錢讓我娘給我討媳婦呢!再說了,還不是順便等你嗎!嘿嘿!”二狗子立刻換上了好人模樣。

林一忍俊搖頭不止。

“咱來趟秦城不易呢!如此這般,也算開了眼界不是。你說呢兄弟!”二狗子摟著林一肩膀,心中那個高深莫測的高人被其暫且忘記了。此時,倆人儼然一對好兄弟了。

“你看啊,那個著紅衣的……你看啊……就那個,圓臉的,嘖嘖!那眉眼真是俊俏!”二狗子依舊興趣不減,品頭論足起來。

林一也不在意,微笑著,與二狗子靠在一起。只是他目光清澈,與二狗子雙眼放光截然不同。

念二狗子等候自己,陪著站了一會,林一就欲拉二狗子離去。

一個男人的笑聲從里向外傳來,聲音如破風箱般,帶著沙沙的喘息。

轉眼,一個半百的老頭子,黑皮皺紋滿臉,山羊鬍子捻在手裡,春風得意走了出來。

一個白膩的老鴇子,手裡舞著小的可憐的紗帕,扭曳身軀,如蠅逐蛆般跟在後面。

“我說木爺,你老可要常來啊!銀屏姑娘是見天都離不開你呢!”尖細的聲音高高響起,襯著白膩的身軀,一陣冰冷的油膩,讓二狗子身上雞皮疙瘩起一片。見老頭子向自己走來,他忙向後退開。

老鴇子的奉承話,讓黑皮老人舒坦得直點頭。此人帶著喘息聲說道:“媽媽勿遠送,木某見天來就是了!”

“哎吆喂!木爺是貴客,是大人物!小女子當送,當送的!”

老鴇子紗帕直抖,又是尖呼一聲:“快將車子趕過來。前面的窮小子給老娘我讓開!”

二狗子看了半響,知道這些人不好惹。他過夠了眼癮后,見機識趣的閃開,沒想到還是被人如此的呵斥。

二狗子腳下遲疑,帶著一臉的惱怒,神色不忿的看著老鴇子。

林一神色平靜,立在原地未動,眼前無物般淡然。

老鴇子面上的白粉,隨著叫囂,震得撲簌而落。濃烈的香味撲鼻而來,讓林一不禁皺起了眉頭。

叫做木爺的那個黑皮老頭,見一衣衫敝舊的鄉下少年,兀自站立,不躲不閃,不由得面露慍色。他神情露出一絲厭惡,向前走去。

“臭小子,找死呢!好狗都不擋道呢!快滾——”

老鴇子怒目圓睜,口水四濺。她不及深究林一的麻煩,又揮手揚起手指的紗帕,向黑皮老頭追去,一身肥肉如秦水的波浪般起伏不定。

林一面色一沉,眸光中寒意閃現。

“這老鴇子怎麼滿嘴噴糞呢!”身後的二狗子憤憤不平。

林一輕呼一口氣,眼神漸漸恢復適才的清澈。他嘴角露出一絲譏誚的笑意,輕聲說道:“看夠了,我們就回去吧!”說完扭頭就走。

“唉——?林一兄弟,就這麼算了,這可惡的老鴇子,真該死!”

二狗子咒罵一句,忙追了上來。

見二狗子還是一臉的不忿,林一搖頭道:“狗咬你一口,難道你還咬回來不成!”

“這——那我就打它!”二狗子撓撓頭,恨恨說道。

“打不死它,它還咬你呢”林一也不回頭,目光投向前方,淡淡的說道。

“那我就打死它!”二狗子手上做了一個刀劈的架勢,咬牙切齒的說道。

“那你去打死它就是。”林一隨口說道。

“這——打死它?她!這裏打死人恐怕不行吧!”

二狗子抓耳撓腮般的跟在後面,自言自語道。其語氣中透著無奈。

林一輕嘆一聲,說道:“故爾,你我只有遠遁嘍!”說完,他眉梢一挑,繼續觀賞兩旁的街景。

二狗子見狀,心中嘀咕起來。這個人年紀不大,身手驚人,又首次出遠門,卻忍常人不能忍,轉眼跟沒事人一般。這個林一的年紀真沒自己大吧?

二人迴轉客棧。袁鳳鳴與車海已經回來,招呼林一過去。

在袁鳳鳴夫婦的房間內,待林一落座后,袁鳳鳴面帶三分喜色,身手掏出一面牌子,遞了過來。

林一接過手一看,是面黝黑的鐵牌。其一面雕飾盤龍,一面是一個‘秦’字。他面帶不解,望向袁鳳鳴夫婦二人。

車海也是面帶興奮,示意讓袁鳳鳴來說。

袁鳳鳴撩了一下耳邊的鬢角,笑著說道:“今晚我們去找的朋友,是天龍派掌門木天成的外甥,名叫秦步游。此人乃龍城鏢局的少鏢頭,在秦城頗具威望。因我太平鏢局替他們接過一趟鏢。念在我爹爹也因此重傷的份上,對方與我鏢局交情還不錯。此次登門拜訪,正好從少鏢頭處得知,天龍派十年一次招收弟子的日期到了。我與你車大哥便佯稱你是我們的表親,請他幫個忙!”

說著,袁鳳鳴笑意盈盈,看著林一。

林一輕輕點頭,神有所思。

袁鳳鳴接著說道:“少鏢頭念及往日一份交情,也沒做推搪。只是天龍派招收弟子,一是招收內門弟子,要根骨奇佳,年齡十二歲以下,還要有人作保;二是招收外門弟子,年齡十八歲以下,有保人即可,倒也沒了其他的限制。”

“哈哈!這少鏢頭為人不錯,答應了保你做外門弟子。”車海心情舒暢,大聲笑道。

“如此,小一便能呆在天龍派了。以後是去是留,你自可決斷。無論是見識江湖大派的風采,還是增長個人的閱歷,皆有裨益!”袁鳳鳴笑著說道。

眼前二人,為能幫到自己而開懷!林一內心觸動,感慨不已。

“明兒我們就要走了,以後還不知何時才能相見。你一個人在此要多多保重!”袁鳳鳴說著,從車海手裡接過一個包裹,遞給林一說道:“此次回去,坐船逆流而上,看看能不能尋到罹難兄弟的遺骸,無論怎樣都要予以厚恤。故此,這是一百兩的銀子,不算多,留你日常使用。以後若有暇再來,會多帶些給你。”

林一忙推拒道:“這可不成的,我身上銀錢夠用。”

沒料想,車海眼睛一瞪還未出聲,袁鳳鳴已然開口:“林一,這是姐給你的,還不要嗎?”

林一聞言一怔,暗想,若是自己給翠兒的,翠兒能不要嗎——

遲疑片刻,他沉聲道:“姐給小一的,小一卻之不恭了!”

袁鳳鳴見狀,眼圈也紅了。

車海上前,拍了拍林一的肩膀,爽朗大笑:“這才是自家的兄弟!”

“對了小一,你一身武功高深莫測,也應自當小心,免得引來猜忌與禍害。江湖逐利,不可無防人之心吶!”袁鳳鳴面色凝重的說道。

林一心中肅然。不是知己不會說出如此話來。他忙起身正色施禮道:“姐姐所言,小一謹記!還望姐姐與大哥勿以此為念!”

“給姐姐就別虛禮了。姐姐還不知欠下小一多重的恩情呢!”袁鳳鳴輕嗔笑道。

“明天你拿著這牌子,去龍城鏢局,自有人安排。”一旁的車海笑道。

林一點點頭,沉思不語。

袁鳳鳴夫婦二人不解,目光關注著林一。

半響,林一抬起頭看著二人,神色鄭重的說道:“小一知道,袁姐與車大哥任督未通,玄關未開……”

林一話音未落,車海恍然,搖頭苦笑道:“小一所說,乃練武之人夢寐以求的境界,非三五十年苦功不可得。為兄與你袁姐,俗事纏身無暇專心練功,此生只怕無望了。”

他說完嘆了口氣。

袁鳳鳴也是點點頭,神色中透著一分神往,接言道:“只有江湖的一流高手,窮極幾十年苦功,才能僥倖達到如此高超境界。而此等人傑,皆是江湖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人。傳言中,此等武功高絕之輩,真氣催發劍氣刀芒,無堅不摧;施展輕功更是身輕如鴻,來去無蹤。讓人驚羨啊!”

林一暗忖,自己造就的天福與翠兒,假以時日,也應該是江湖中的高手吧!

袁鳳鳴與車海常年在外奔波,拚鬥不已,流血不止。而他們讓自己感受到了一種親情,就如同天福與翠兒一般。

你示我以誠,我便以誠報之!

暗自計較了一番后,林一決計幫夫婦二人一回。他說道:“袁姐!車大哥!小一能幫你們省去幾十年的苦功,讓你們以後練武事半功倍。如此,你等常年在外走鏢,血雨腥風中,也能讓小一少些擔心!”

“小一在說什麼?你有靈丹妙藥……”車海忽地跳起來。他一把抓住林一,睜大了眼睛,滿臉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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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偶遇

往日傳聞中的逆天之舉,會被自己遇到?不過眼前的這個少年人可今昔非比,說不定真有奪天之手段。袁鳳鳴按下心中的疑惑,神色中不無期盼之意。

“哪裡有什麼靈丹妙藥!”林一苦笑道。這二人不如天福和翠兒那般的簡單,不解說一番怕是不行。

“我用自身……真氣,幫你二人打通經脈,如此而已。”林一耐心的說道。

袁鳳鳴眸光中耀出驚喜,忙道:“姐姐知道小一的手段高強,卻不知你還有如此本事。這……讓姐姐又該如何報答才好?”

“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林一笑道。

袁鳳鳴聞言,心中感激莫名。自古有雲,武無第二,習武者自是不甘人後的。可林一卻誠心要送她夫婦二人一場造化,此情、此恩,不可謂不重了。

“事不宜遲,讓小一來試試吧!成與不成還是兩可呢!其間痛苦尚須忍耐才行!”林一正色說道。

二人點頭不止,連連應聲,全沒了往常的沉穩與冷靜。

林一高深莫測與神鬼之能,讓夫婦二人心潮澎湃,也生出了無限的期待。

袁鳳鳴與車海並肩盤坐在床榻之上。林一站在二人身後,稍作沉思,招出四面小旗,微不可察之間,迅疾將其丟向屋子四周,引動遮蔽陣法。隨後,他伸出雙手,運轉靈氣,覆於二者百匯之上。

林一自修習《煆神鑒》后,一心二用可輕鬆施為。他屏息凝神,將神識分作兩縷,引導體內靈氣自二人百匯,沿經脈而下。同時,口中不容置疑的吩咐二人,經脈逆轉,氣息倒流。

袁鳳鳴夫婦二人習武多年,經脈自身強於常人,比之天福與翠兒,讓林一施展起來也要輕鬆許多。

一個時辰后,林一隨手一召,小旗到手,又倏忽不見。他靜立在一旁,待二人收功。

片刻過後,二人同時睜開眼睛。

車海起身跳在地上,握拳迎空一擊,“呼——”

拳頭在屋中擊出一聲輕微的爆響,聲勢非同小可。

“哈哈,我只用了一成的力氣。”車海滿面驚喜看向袁鳳鳴。

袁鳳鳴紅潤的面容有著掩飾不住的激動,其杏目異彩漣漣,由衷嘆道:“真是有脫胎換骨之感,體內隱有真氣流動呢!”

林一見狀,微笑不語。此二人皆有自己的功法,隨著日益不斷的修鍊,真氣會逐漸凝聚雄厚,武功境界自然也會蒸蒸日上。

……

第二天,小一併未急著去龍城鏢局。他一直陪著鏢局眾人用罷了午飯,又一同來到了碼頭上。

袁鳳鳴與車海精神抖擻,風貌自是與往日不同,別人也無意察覺。不過其內究竟,也只有他夫婦與林一知曉。

“小一,啥話都不多說了。你是我車海的好兄弟!”車海不無感慨的說道。

“一人在外,要多多保重!若是以後迴轉,別忘了來看看姐姐!”袁鳳鳴語音未落,已潸然淚下。

“車大哥,袁姐,珍重!”小一故作輕鬆的說道。

“小一兄弟,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多多保重啊!”二狗子揮手大喊。

鏢局眾人紛紛揮手作別,林一面帶笑容,拱手不停。

船兒漸漸離開了岸邊。

兩條船兒如水闊魚沉,漸去漸遠。

兩岸連山依舊,天高水長。只是,重逢之日未可期!

……

林一在岸邊站立了許久,悠悠迴轉。

沿河堤的車馬道上,打赤腳的,穿鞋的,著布衣的,披錦緞的,形神各異,老少男女不同,上下來往不絕。

林一慢慢踱步,目光隨意打量著周圍。他忽地眉頭一皺,腳下卻不止步。隨即,身後一隻手臂伸向自己肩頭,猛地一扒拉。

林一向一旁趔趄兩步后才站住。他轉過身來,一臉不平的怒視對方。

一個十七八歲的錦衣公子,與林一身高彷彿,身材卻要魁梧得多。其黃臉獅鼻,一對狼睛,透著冷漠。此人的身後還跟著兩個隨從。

見林一差點摔倒,此人桀桀笑道:“鄉巴佬腳下還算穩當。”言罷,他嘴角鄙夷一撇,搖晃著向前走去。兩個隨從也是一臉的壞笑。

盯著三人的背影,林一默不作聲。繼續低頭走路。

這三人上了河堤,一輛馬車停在他們的身邊,趕車的上前招呼。

錦衣公子哈哈笑道:“我就知道姥爺會來接我的”他神情得意,帶著隨從乘車而去。

林一抬頭,衝著遠去的馬車,淡淡的瞥了一眼。他走至一間茶棚前,卻停下了腳步。

未幾,林一暮然轉身,向茶棚冷冷望去。

茶棚內坐著幾個黑衣的男子。其中一清瘦漢子,正悄悄打量著林一。未料對方會突然看過來,他神色一窒,神態中竟有一分尷尬。

這個漢子略有躊躇,起身揮手讓餘下的幾個黑衣男子離開。爾後,他對林一拱手說道:“若是故人當前,飲杯茶水如何……?”

“都盯著我好半天了,是否故人,你也該看清楚了吧!”林一面無表情,自言自語著,低頭走進了茶棚。

那清瘦漢子聞言,心中一凜,才知對方從未看看過自己一眼,卻早已察覺到了周圍的一切。

方才,這漢子在茶棚里,見到這個面熟之人,便暗自細細打量了一番。待林一被錦衣公子肆意調笑時,他才猛然想起三年前的往事來。

見林一差點被人推倒的狼狽模樣,清瘦漢子的心中還狐疑不止。不知此少年是不是彼少年。當初的那個少年可不是這般的弱不禁風。

當林一停在茶棚前不走時,清瘦漢子還想低頭迴避,沒成想,對方竟轉首定睛望向自己,讓他心頓感無措。

這一刻,好似自己的一切,由里至外,赤裸裸的暴露在對方凌厲的目光之下。

故此,他心有餘悸,才忙驅散手下,試著相邀。

見林一走進茶棚,清瘦漢子抱拳道:“在下丁茂……”

林一抬頭,盯著丁茂打量半響,才拱手道:“在下還是林一。”

丁茂見狀心裏一松,僵硬的面容也舒緩許多。

林一從碼頭迴轉之時,雖心中悵然,一人低頭走路,四周風吹草動卻瞞不過自己。這丁茂在茶棚里遠遠打量自己,早被他察覺。

為此,林一心下還微微一怔。此人便是三年前,與黑風寨錢虎一行,上仙人頂欺逼師父的山賊之一。因當時此人處事果斷,給他留下了印象。想不到幾年後,又異地重逢。

林一心中還納悶呢,此人為何會跑到此處,還一身黑衣,難道是排幫之人不成。心中揣度不已時,對於身後那錦衣公子的舉動,他自然也知曉。

那個紈絝公子的身手不值一提,加上周圍往來甚眾,便不屑與對方計較。對林一來說,只是做了一回真正的鄉下小子罷了。

師父的去世與黑風寨有關,而錢虎已死,林一併未有深究的想法。這丁茂現身於此,想必也不做山賊了。故此,他心中雖對此人沒有好感,卻也沒什麼恨意。

“是在下唐突了,林……道長請坐!”丁茂語氣遲鈍了下,請林一落座。

林一衣袂輕揮,坦然坐下,看著對方說道:“稱呼我林一便可。道士嗎……暫且是不做了。”

“不知閣下這是……?”林一隨口反問道。

丁茂起身為林一沏了杯茶。他沉思良久,嘆了口氣,說道:“我本是排幫中人,被幫中派遣外出公幹。因與黑風寨劉一刀為鄉鄰舊識,便在那裡盤桓了一段時日。”

語氣停頓了一下,丁茂見林一仍舊一臉的平靜,便接著說道;“黑風寨生變,我便迴轉幫中,現忝職排幫上水堂。方才見似是故人當前,便冒昧相邀,還請勿要見怪!”

“哦,丁堂主,為何與我說這些——?”

聽丁茂說完,林一端起茶杯,輕呷一口。淡淡說道。

見對方怪自己交淺言深,丁茂苦笑搖頭,接著說道:“我在黑風寨的那一段時日,甚是不喜他等所為。後來上仙人頂,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對往日的荒唐行徑,在下深以為恥。今日故人當面,不知能否請林……林一兄弟,屈尊到舍下來,也好讓丁某略表心意!”

林一注視著手裡的茶杯,心中暗忖。丁茂話里雖有不實,想必也有難言之隱。排幫在碼頭上勢力頗大,這丁茂在自己面前,並不因此驕狂,見到一個幾年前的小道士,能坦誠相邀且言語透著真誠,此人倒也算是個磊落的漢子。

丁茂心有期待的注視著林一,見對方抬頭道:“今兒不湊巧,改日再去相擾!”

他略感失望之時,林一舉起手裡的茶杯,微笑道:“一杯粗茶,足矣!”

丁茂心思急轉,恍然作喜,忙起身也舉起茶杯道:“林一兄弟爽快,一切盡在茶水中,幹了!”

他舉起茶杯一飲而盡,面上露出舒朗的笑容。

林一放下茶杯,說道:“丁堂主,我還有事,失陪了。”

“好,林一兄弟以後到碼頭來,有事儘管來找丁某”

丁茂從懷裡掏出一個方形竹牌,正色說道:“此物送與林一兄弟,或許以後有用。”

林一接過一看,牌子竹質,呈紫色,入手卻沉若鉛鐵,上面有上水二字。知其是丁茂心意,他也不推辭,揣入懷裡,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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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外門弟子

林一離開碼頭。

這秦水碼頭屬排幫管轄,秦城卻是天龍派的地盤,二者勢力劃分倒也涇渭分明。不過這排幫對於天龍派還是忌憚多多。天龍派的人,甚至於龍城鏢局的人來到碼頭,丁茂他們並不敢過問。

天龍派的強大可見一斑。

這也讓林一心中,對這個即將要加入的門派,愈發的好奇起來。

秦城西門正對著的一條大街,是秦城最為寬闊的街道。林一詢問了幾個路人後,得知龍城鏢局位於這條大街的東頭。

東行,過了一個街口。一條河水穿城而過流入秦水。

循著河上的石橋走了不多遠,林一便來到了龍城鏢局。

龍城鏢局坐北朝南,門前情景,與林一見過的太平鏢局彷彿,卻更加的氣勢不凡。其敞開大門前,兩個精壯的漢子肅然站立,讓路人不敢靠前。

“兩位大哥,在下林一,來見秦少鏢頭。”林一對兩位漢子拱拱手。言畢,他掏出一面鐵牌奉上。

二人面無表情的衝著林一上下打量一番,見其手裡的鐵牌,一人上前接過,目露詫異的說道:“小兄弟隨我來吧!”他轉身向里走去。

林一隨這漢子穿過一個庭院,到了一間大屋前站立,待那漢子進屋通報。少頃,漢子出來讓來者進去。

林一稱謝后,抬步走了進去。

屋內很是寬敞,窗明几淨,腳下的方磚也片塵不染般,可以照出人影來。林一走了幾步,拱手施禮道:“在下林一,求見秦少鏢頭。”

他抬眼向前看去。

一個白衣男子坐在主位上,面帶微笑。一黑皮皺紋的老者站立一旁。那黑皮老者見到林一,神色稍稍怔了下,轉瞬即若然無事狀。

白衣男子手裡拿著鐵牌,輕笑道:“我就是秦步游。袁姑娘奉上厚禮相求之事,便是你吧?秦某本不想多事,無奈袁姑娘苦苦相求,說什麼她的表弟年少不凡,加上其父為我龍城鏢局有過一份苦功……呵呵!你有個這麼個好表姐,也是你的福氣啊!”

白衣男子話語輕鬆,猶如在述說一件有趣的事情,而聽在林一的耳中,才知自己如今站在這裏,竟然是袁鳳鳴夫婦厚禮苦求而來。感動袁鳳鳴夫婦的真誠之餘,他對這秦步游高高在上的口氣雖不喜,卻也沒放心上。

由衷之意,實在不好辜負袁鳳鳴夫婦的拳拳之情!

袁鳳鳴先前與自己介紹秦步游時,林一便想到了此人。在三年前太平酒樓前,那個與排幫劉巨虎的拚鬥之人,顯然便是眼前這個白衣男子。只是秦步游倒是對林一毫無印象。想想也是,身份顯赫的少鏢頭,對隨眼見到的鄉下小子,誰又會記住三年不忘呢?

而旁邊的黑皮老者也不陌生,林一昨晚與二狗子一起,在攬月樓前已見過一次了。眼下此人想必也是認出了自己。

林一的目光掃過秦步游與那老者后,拱手施禮,輕聲說道:“見過少鏢頭。在下只是個鄉野小子,平庸駑鈍不堪,蒙袁姐與車大哥厚愛抬舉罷了!”

“練過武功嗎?”秦步游的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的神情,笑著問道。

“武藝粗淺,力氣倒有二三百斤。”林一低頭答道。

秦步游也是聽袁鳳鳴與車海苦求,說這個表弟很是不凡,問其詳細來,卻是語焉不詳。他好奇心起,便也想見見究竟。而眼前的少年,衣衫敝舊,神色上也算是鎮定自若,加上身上有把子力氣,或許這就是鄉下人的不凡之處了。秦步游不以為然的搖搖頭,便也對林一失去了興緻。

“木管家,將這林一帶下去安置吧!”

秦步游吩咐了一句后,瀟灑起身。他不再理會林一,負手而去。

“是,少爺!”黑皮老者恭謹應聲。而後轉身,帶著扯風箱般的冷聲說道:“小子,跟我來吧!”

林一嘴角一咧,也不吭聲,跟在這管家後面,來到一個小院落前。木管家停步,哼了一聲:“暫且在此間住下。”

看著木管家的背影走遠,林一撓撓頭。這木管家的臉色倒是變得快,管他呢,來之則安之吧!

進院之前,他用神識悄悄查看一番。

院子不大,裏面五六間屋子並排,被幾棵大樹遮掩住半邊。整個院落顯得緊湊。院內有兩個人,房間里還有一個?

林一信步走了進去。

“你是誰?幹嘛的?”一聲咋喝響起,震得的小院迴音不絕。

院里的石桌旁,坐著兩個年輕人,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沖林一大嗓門咋呼的那人,圓臉,長的很敦實。另一個瘦長臉,默不作聲。

二人盯著林一,滿臉的疑問。

“我叫林一,被木管家安排住在此處。”林一很客氣抱拳說道。

二人相視后,還是站起身來。

“我是蔣方地,這是代遠海。哈哈!大傢伙以後在一起,彼此多多關照啊!”圓臉的年輕人爽快的抱拳說道。一旁的瘦長臉還是不吭聲,隨著同伴人一起,衝著林一拱了拱手。

圓臉的蔣方地說完,熱情招呼林一坐下。林一微笑點頭,與二人一起坐在石桌前,攀談起來。

蔣方地大大咧咧的說了一番自己的來歷后,順帶也將代遠海給林一介紹了一下。而此人像是不善言辭,只是在一旁微微頷首附和。

這蔣方地與代遠海都是龍城鏢局的後人,二人的父親都是鏢局的鏢師。與鏢局有功勛的鏢師子女,可由鏢局推薦到天龍派做外門弟子。這也是鏢局對鏢師的一種賞賜,或者說是一種撫恤吧。

而這代遠海的父親,在幾年前一次走鏢中身亡。看其面色鬱郁的樣子,不知是否與此有關。

“託大叫你一聲林兄弟,如何!”蔣方地哈哈笑道。他知曉自己的年紀比林一大了一歲,很是得意的說道:“不知林兄弟來自何處呢?”

“蔣兄言重了,我從四平縣來。”林一笑著答道。

這蔣方地倒是喜好與人結交,一會兒的工夫,就與林一言談甚歡。從他嘴裏,後者也了解到一些關於天龍派的事情。

這外門弟子中,也分為多種。有看護門護院的,有掃地種菜的等等。凡內門弟子不屑去做的事情,大都是由外門弟子來做。不過門派也傳下一些低級的武功,讓外門弟子修習強身。其中的優異者,可以得到更高深的武功傳授。當然,這些外門弟子還可以去鏢局走鏢掙錢,也算是多了條謀生的門路。

而內門弟子都是高高在上的門派精英,從小就專心修鍊門派高深武功,是門派發展與存在的中堅力量。

聽了對方的侃侃而談后,林一問道:“這外門弟子便沒了做內門弟子的資格嗎?”

蔣方地撇了撇嘴,搖頭道:“這內門弟子都是有師父的,哪一個師父還願意收一二十歲的人做徒弟啊!”

他隨即又笑道:“不過以天龍派在江湖上的地位,便是外門弟子,走出去,也是相當威風的。哈哈!進了天龍派,前途無量啊!”

見林一缺少見識的樣子,蔣方地表現更加熱絡,當仁不讓的談起了門派與江湖上的見聞來。

這江湖尊者有六,為一龍二水三山。一龍便是指天龍派;二水則是滄海幫與排幫;三山分別指依山而建的三個門派,為岐山神威堂,古山五邑派,滕雲峰的白雲道觀。其他道俗門派眾多,有的是因實力不夠,有的是因淡薄名利而不顯於江湖。

這天龍派雄霸江湖久矣!

門派內弟子眾多,武功高強的青年才俊數不勝數。還有武功深不可測的門派長老,加上江湖上風聞已久的神兵丹藥。

故爾,天龍派是江湖人士神往的聖地。

這天龍派門下弟子衣著顏色不同,代表門內地位不同。外門弟子著灰衣,內門弟子以上,著衣顏色分別為藍、青、赤、紫。紫色最為尊貴,是掌門;赤色為長老;青衣者為堂主或者是內門一代弟子;一般內門弟子為藍色,藍衣弟子還有三六九等之分。

蔣方地滔滔不絕,說得興高采烈,而林一表現的很謙遜,很專註的樣子,讓對方的牛皮吹得很盡興。讓其對他這個新來的同伴好感倍生。

其實蔣方地所說的天下門派,與衣著顏色等等,林一根本未放在心上,而是在琢磨起別的事情。

趁著蔣方地說話停頓的工夫,林一忙插話道:“蔣兄真是博文廣記呀!只是兄弟好奇,這天龍派為何十年才收一次弟子呢?”

“哈哈,此事原委一般人還真不知曉呢,好在是問到了蔣某!”蔣方地一拍胸脯,自誇道。

“噢!有請蔣兄解惑了!”林一睜大眼睛。

“這天龍派每過十年,都要派弟子外出遊歷,雖不知其內詳細,卻是在弟子遊歷之前,門派要招收一次弟子。這已成了慣例。”蔣方地肯定的說道。

“那去遊歷的弟子都去何處呢?多久才能迴轉?”林一滿臉的期待。

“這些就不是我能知曉的了,林兄弟為何如此關注此事呢?”蔣方地一時答不上來,不解反問道。

林一心中一凜,這些皆是門派的隱秘,蔣方地又怎麼能知曉呢!自己對此事顯得熱切,自然讓人猜疑,他不由得為此暗暗自責。

心中急轉,面不改色,林一搖頭嘆道:“真是欽羨那些門派中的俊才啊!何時,你我才能如他們一般,傲笑四海呢!”

“哈哈!林兄弟好志向,好男兒理當如此!不過做好外門弟子也是不易的!”蔣方地釋然大笑,拍了拍林一的肩膀,安慰道。

這蔣方地外表豪爽,為人善談,好結交,卻也不是沒腦子的人。

人貴有自知之明!林一知道自己還是涉世未深。師父生前的教誨,蘇先生的告誡,與袁鳳鳴的叮囑,不斷出現在他的腦海中,當引以為戒。

說話的工夫,時辰過得很快,轉眼便到了晚飯的時候。

“幾位師兄安好!”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響起。

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子,出現在三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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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金科

院內貿然出現一個女子,並未讓林一有所驚訝。神識所到之處,這個小院子中的情形歷歷在目。只是他心中難免疑惑,這女子是何人?。

“這位是許月姑娘,這位是剛來的林一,彼此認識一下。”蔣方地果然沒讓林一失望,大大咧咧的介紹起來。

許姑娘面色白凈,尖下巴,眉眼俊俏,一身桃紅的裙衫,出落得漂亮動人。其話未出口,桃腮粉紅,對林一拱手施禮道:“見過林師兄!”

林一心道,這外門弟子還未做成呢,就認了個師妹?

不過這許月很愛害羞的模樣,難道也要如自己一般,去做個外門弟子不成?他起身回禮說道:“許姑娘無須客氣,喚我林一便可。”

“是,林一師兄!”許月眼睛依然盯著自己的腳尖,輕聲應道。

鏢局的大師傅送來飯菜,四人便在石桌旁吃起來。蔣方地吃著東西,嘴巴也不閑著,時不時說上兩句。許月與代遠海食而不語,林一隻好在一旁隨聲附和兩句。

用罷了晚飯,幾人各自回屋。

林一選了一間屋子住下。屋裡面倒也是床榻桌椅齊全。

蔣方地串門來邀逛街,想著那個木管家的黑臉,林一認為還是謹慎一些好。他謊稱勞累一天了要早歇息,婉拒了對方的盛情。

盤腿坐在床榻之上,林一的手裡,托著酒葫蘆。

晚飯時,蔣方地還為此打趣他是個好酒之人。

師父留下的這個葫蘆,顏色紫黃,很是小巧,與巴掌也差不多大小,裏面不過裝一斤的酒。

打開葫蘆塞,林一仰頭喝了一口。一道甘冽的火熱,溫潤著喉嚨與胸口。

舒服的吐了口氣,把玩著手裡的葫蘆,林一的心緒平靜了下來。

默默行了一遍玄天心法,五層的修為依然沒有任何進展。

只是《玄天心法》的六層,依然讓林一很期待。心法六層中介紹,可用法術調控靈氣,在周身形成靈氣護罩,待功法精深后,更可用靈氣結成攻防利器,名曰‘玄天盾’。

林一端坐不動,腦海里細細揣摩起這六層的法術。良久,他面露喜色。隨即,口中默念有詞,神識一動,周身白色光芒頓起,一閃一隱即沒。

林一的周身,已經被一層若有若無的靈氣籠罩。

漆黑的屋裡,林一的身形也是時隱時現,滿屋子充斥詭異與神秘。

反覆行功多遍,林一心頭大樂,這六層的靈氣罩,憑藉心法六層的神識才可以催動靈氣,在周身形成氣罩。而自己神識早已超越了五層,也應與六層相仿吧!行功施法,嘗試之下,竟然成功了。

雖還不能形成真正的玄天盾,林一依然很滿足,畢竟多了一個防身的法術。

口中又默念幾句,身上光芒一隱,林一收了玄天盾的法術。

每次功法有小成之時,是林一最開心的時刻,卻也無人分享。他嘴角翹起,手一招,酒葫蘆飄到面前,神思略動,手裡出現一塊靈石。

林一手指輕捻,指尖用力,扣下一塊豆粒大小的靈石丟在葫蘆里,爾後他又呵呵一樂,將其丟在一旁邊。

這《煆神鑒》好處多多,林一暗贊了一番后,神情重歸淡然。

他心緒回復平靜,手結印訣,修鍊起煆神鑒來。

識海中,蚊針般細小的金龍劍,空懸著,劍身的金芒隱隱閃爍……

第二天的早上,天剛剛亮,蔣方地的大嗓門就在門外響起。

在榻上靜坐一夜的林一,緩緩睜開了眼睛,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這蔣方地是一刻也閑不住。

林一應了一聲,神識掃在身邊的葫蘆上,並未見到有何變化。他略感失望的將其拿在手裡,打開了塞子。撲鼻的酒香中,竟然帶有一絲淡淡的靈氣。

“咦——!”

林一禁不住舉起葫蘆,嘗了一口。一絲微弱的靈氣,迅速沉入了氣海丹田,向四肢百骸涌去。

無心之舉帶來意外的驚喜,最是讓人開懷,林一眉眼帶著喜氣。這靈石也是不捨得用,還不是怕用完了就沒了。而如此化整為零,泡成靈酒服用,也算是緩解眼下修鍊時的窘境。

“林兄弟早啊!”蔣方地見林一出來,笑呵呵的說道。

“蔣兄起的更早!”林一也是滿面的輕鬆。

“木管家有吩咐,今日出門各自採買私用物品。”蔣方地煞有其事的說道,爾後,他眉頭一揚,裝腔作勢般附在林一耳邊,輕聲道:“明天一大早,去天龍派——”

不待林一出聲,他自個兒哈哈大笑起來。

林一微笑點頭,見代遠海與許月也走出了屋子。許是蔣方地的笑聲感染了整個院子,這二人臉上也是帶著笑意。

幾人一路出去看看也好,對這秦城,林一還是陌生的很。幾人互相問候了一聲,就欲結伴出門之時,一個魁梧的身影,腳下帶風,捲起一地的落恭弘=葉 恭弘,堵住了大夥的去路。

桀桀笑聲過後,一個錦衣的年輕人出現在大夥的眼前。

“讓各位師兄弟久候了!金某來晚一步,失禮!呵呵,失禮了!”此人黃面獅鼻,十七八歲的年紀,滿臉桀驁的笑意,對院內眾人連連拱手不止。

不及眾人回應,他兩眼放光,盯著許月,口中讚歎不已:“咦——!還有一位漂亮的師妹呢!為兄這廂有禮嘍!”說完,一雙眼珠子上下對著許月打量不停。

許月有點措手不及,脖頸都紅透了。

“哎!我說你是誰啊?比蔣某話還多呢?”蔣方地眉頭一豎,不滿的說道。

代遠海神情閃過一絲陰冷,默不作聲。後面的林一也是眉頭淺鎖,這惡少般的人物,便是碼頭上推搡調笑自己的那人,不知為何沒帶隨從,又為何來此。

錦衣年輕人見蔣方地橫眉豎眼的瞪著自己,他忙收回許月身上的眼珠子,面帶討好的說道:“這位師兄怎麼稱呼呀?在下金科,也是這次鏢局推薦的外門弟子。這鏢局的木管家,便是我姥爺,以後大伙兒都是自家兄弟呢!還請多多照應,呵呵!”一席話說完,其神情得意。

蔣方地面色稍緩,握拳道:“在下蔣方地,這位代遠海,這位是許月姑娘,這後面一位——”

“在下林一。”見蔣方地手指向自己,林一沒有了碼頭上的做作。他淡淡說道,目光平靜的看著金科。

“咦——是你這鄉巴佬?哈哈!這小子有意思的很!”金科見到林一,恍然大樂,目露戲謔的笑道。他神情轉而一凝,帶著狐疑問道:“你小子為何在此,莫非也是——”

蔣方地見狀,不知二人見面為何如此,忙道:“既然金兄也是自己人,以後大夥有的是機會好好相處的。不知金兄是否也出門呢?”

金科眼珠一轉,道:“聽我姥爺說,此處還住著幾位同伴呢,一直沒來得及看望大伙兒,今兒就與各位一行,彼此也好相熟一番。”他說完,衝著林一怪怪一笑,帶頭轉身而去。

蔣方地也呵呵笑著,對身後的幾個同伴示意了一下,隨後跟了出去。

林一自認為沒有得罪金科,反而是此人得罪自己在先。現如今,彼此卻莫名其妙成了同伴,讓他心中苦笑不已。

這天地之大,大得讓你離開親人後,一個轉身,便天各一方。這天地之小,小得讓你不得不重複面對討厭的人與事。這天地之間,倒也充滿了惡趣味!

這金科看不起自己的衣著,故意調笑欺辱自己,並以此為樂。

好吧!只要你喜歡!

林一咧咧嘴,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跟著幾人走出了院門。

幾人出了院子,由金科帶頭,轉了個彎,從側門走出了龍城鏢局。

大街上,金科邀著許月與蔣方地同行,三人走在前面。

金科不時言語討好許月,讓這愛害羞的女子,滿臉的桃紅就再未消褪過。樂得他搖頭擺尾,喜不自禁。而又唯恐冷落了蔣方地,時不時與其說笑幾聲。一路上,這三人到也是有說有笑。

代遠海默默跟在後面,神情郁郁不改。林一也只好獨自殿後,背著手,腰裡甩動著葫蘆,左右打量著街景。

秦城東西有三條大街,南北就一條街,又有無數小巷連通四方。一條秦水支流穿城而過,眼前一座巨大的石拱橋,橫跨河水兩岸。水面上船兒搖擺來往,旭日映照水面,波光粼粼。

林一立在橋上,目睹岸上與水面的不同風景,卻是一樣的心情舒暢。

林一沒什麼東西需要添置。他衣衫舊了破了,早習以為常。與其說是逛街,倒不如說是跟隨蔣方地等人做了個隨從。而一行人也不過是許月添了些水粉胭脂一類的東西,讓金科手忙腳亂不停的掏銀子。

許月婉拒不得,羞紅了面頰也是無奈,只好任憑金科的黃臉,愈發的金黃照人,神采奕奕。

秦城是林一所見過的最大的一座城。此城中怕不有十餘萬人。街上林立的店鋪中,新奇的貨物琳琅滿目,讓人目不暇接;街道上行人接踵並肩,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幾人隨意逛著,時辰過得很快,不知不覺中,到了午時。

金科叫嚷不止,要請大夥吃頓好的。蔣方地自然樂意,代遠海也沒意見,許月已是沒主見的人了。

林一聳聳肩,做出不置可否的模樣。只是,不吃白不吃。他也隨著幾人的身後步入一家酒樓。

酒樓生意紅火,人聲鼎沸,一樓的食客坐得滿滿噹噹,已無立錐之地。

一行五人隨夥計上了二樓,臨窗還有兩張桌子空著。憑窗而立,臨河勝景盡入眼底,倒也是個把酒臨風的好地方。

金科見林一也跟上來,得意更甚,他笑道:“此等酒樓,想必林兄弟還是首次光顧吧!”

許月當前的緣故?這金科不喊自己鄉巴佬了。

林一神色平靜的點點頭,“嗯”了一聲。

“呵呵!此家酒樓名曰‘憑水閣’。美酒‘仙人醉’更是有名,河鮮珍禽的烹制堪稱一絕呢!許妹,待會要好好嘗嘗哦!呵呵,為兄今兒做東。”

金科眼含譏誚的斜睨一眼林一,討好的衝著許月咧嘴一笑,轉而又對蔣方地說道:

“今兒與蔣兄弟初次相聚,當痛飲一番。”

“哈哈!蔣某是個直性子,喝酒自是不含糊。”蔣方地爽快的笑道。

金科坐在主座,蔣方地與代遠海一起坐在右側,許月獨坐金科的左側。

林一自顧坐在下手,十足一個靜候開飯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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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斗酒

一會兒的工夫,酒菜齊備。

蔣方地也不含糊,拿起一壇酒,為眾人斟上,連許月也推辭不得,面前也斟了一杯。林一卻伸手拒絕,面色堅決。

他舉起手裡的葫蘆,對蔣方地帶著歉意說道:“我有酒。”

蔣方地搞不明白,這林一難道只喝自己隨身帶的酒不成?這仙人醉可是秦城的名酒,一壇酒就要一兩銀子呢!

金科見狀,不無鄙夷的哼了一聲。他伸手招呼蔣方地說道:“勿去管他,這林兄弟一碗飯足矣。大魚大肉的,人家用不慣的。嘎嘎!”說完,他自感有趣,嗤笑個不停。

蔣方地見林一不以為意,便也作罷。

許月好奇的打量了一眼林一,隨即螓首低垂,紅霞滿頸。

代遠海卻於不經意間,目光在林一的身上留下深深的一瞥。

林一渾然不覺般,拿起手中竹箸,大快朵頤起來。他時而舉起葫蘆,小呷一口,神情愜意無比。

金科與蔣方地交杯換盞,稱兄道弟,不亦樂乎。

蔣方地邀林一共飲,後者依然露齒一笑,舉起了手中的葫蘆。

金科久勸許月飲酒不得,眼前惺惺作態的林一,愈發顯得的可惡、窮酸起來。

有這個鄉下小子礙眼,他心中止不住惱怒起來,對林一斥道:“我說這位林兄弟,你一個破葫蘆里能裝多少酒,又能裝什麼好酒?今日金某做東,莫非嫌這神仙醉入不得口,欲駁金某面子不成?”

林一神識在酒樓上下掃視一圈后,見旁邊的空桌已有了人,他心下正自忖度不解之時,金科找茬的話,也一絲不拉落在了耳中。

“呵呵!我哪裡敢呢。只是在下喝慣了寡酒薄湯的,面對這難得的好酒,心裏犯怵,唯恐貪杯醉酒,才是傷了金兄的臉面呢!”

林一面色帶笑,不軟不硬的回敬了對方一句。

“休要虛言搪塞,金某與你對飲三盞,若再推卻,便是駁了金某的臉面。”

這金科酒蟲上腦,色蟲鑽心,他一雙狼睛血紅,嘴角掛著惡笑,只想著將一肚子邪火瀉到林一的頭上。

“哦!不就是要喝酒嗎!這一罈子酒也不過五斤吧……”林一做出恍然狀,他看著酒罈子咂咂嘴,搖著頭,嘴裏還不忘嘀咕著:“這些酒還不夠漱口的呢!”

“你——?好,我便與你一人一壇。”金科惱怒之下,心道,酒桌上敢與我叫陣?我不灌死你個鄉下的窮小子。他一拍桌子,大聲喚來夥計上酒。

二樓之上的眾多酒客,見此桌熱鬧,好奇心起,觀望竊語不止。

夥計聽從了金科的吩咐,才要離去,被林一喊住。

金科面露譏諷,心道還未喝呢,這鄉下小子就露怯了!

林一對夥計笑道:“別麻煩了。”

關注此桌的眾酒客,不由發出一陣嗡嗡的笑聲。

林一撓著頭,稍稍遲疑一下,接著說道:“小二哥,一次拿六壇來……差不多了,省得你來回跑得麻煩。”

樓上噪雜聲一頓,之後,又是嗡嗡一片。

金科聞聲,已是怒急生笑,他恨瞪著林一,臉上不無悲憫之意。

不一會兒,夥計送來了六壇酒。

“嘿嘿!難得金兄做東,盛情難卻,小弟捨命陪君子。”林一拿起一壇酒,拍開了泥封,衝著金科含笑示意。

他說完,四平八馬坐得穩穩噹噹,單手拎著酒罈,手腕子一翻,酒罈倒轉,一揚脖子,酒水咕咕入口,似長虹入水般,轉瞬間,一壇神仙醉酒盡壇凈。

‘奪’的一聲輕響,林一將空酒罈子隨手放在桌子上。他輕拭嘴角,神情依舊,面上毫無醉意,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金科,開口說道:“在下先干為敬了。金兄,請!”

代遠海與蔣方地見狀,不由得暗自驚訝。林兄弟在談笑之間,一壇酒就下了肚子,還渾然無事般。這神仙醉可是酒勁威猛,不然怎能有神仙醉的酒名呢。

許月也是檀口微張,秀目透著驚詫。

金科眼角抽搐不止,心生不安。卻也不甘落後,他一咬牙,拿起桌上的酒罈子,拍開了酒封后揚起脖子,大口猛張。

“咕嘟、咕嘟”

金科的一罈子酒也下了肚子,只是他面頰潮紅,直喘粗氣,眼睛發直,狼一般狠狠盯著林一不放。

“好!金兄真是爽快,在下佩服!常言道,自古江湖多豪傑,誰言酒中無丈夫,呵呵!”

林一擊掌稱讚后,衝著金科一樂之後,又是撓撓頭,有些作難的嘀咕道:“這要是喝醉了,沒人付賬啊!”

金科聞言,眼前一陣發黑。你說他金大少爺吃喝嫖賭啥都行,可你當面說他要賴賬,這不是當眾扇他一巴掌嗎?金大少爺啥都缺,就是不缺銀子。他咬牙切齒的說道:“你個鄉巴佬,爺爺銀子多得能砸死你!”

‘啪’的一聲,金科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拍在了桌上。

他低吼一聲:“再來一壇。”

說完,也不等林一了,金科抱起一壇酒,仰脖子就灌了下去。

蔣方地三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看向林一。

林一面色一沉,隨即又呵呵一笑,衝著三人說道:“不怪我啊!是人家金兄要喝的。或許,一會有人要被背著回去的,你等別忘了啊!”

蔣方地心中苦笑,這林一給人觀感,便是老實人一個。金科欺負林一,他自然心中有數。只想對方為人老實,又沒脾氣,忍忍也就過去了,實在沒必要得罪這個來歷不凡的金少爺。

只是,眼前這一切,又是如此的古怪。究竟是金科作繭自縛呢,還是林一請君入甕?

代遠海兀自不語,只是他的神色中,多了些許的活泛之意。

而許月的秀目閃動不停,盯著林一的眼神竟有一份嬌嗔。

對三人的神情,林一視而不見,儼然一個鄉下小子,傻傻得不知所以然的模樣。

轉眼,金科第二壇酒下肚。他已是眼神迷離,身子搖晃,一個勁的搖頭,再顧不得怒視林一了。

林一微微搖頭,伸手又拍開了一壇酒,‘汩汩’一陣響動,酒入腹中,酒勁轉眼被靈氣化作烏有。他手腕一翻,一壇酒喝的乾乾凈凈,依然是神清氣爽,哪裡又像是才喝過兩壇酒的人。

見金科似是找了半宿,才找到自己,愣怔盯著不放,林一咧嘴一笑:“金兄海量,還喝嗎?”

金科也不言語,神情木然,摸索著酒罈。

“唉——!這又何苦呢”林一微嘆一聲,伸手拍開了第三壇酒,也不看金科,自顧仰脖長飲。

林一把酒罈底朝上一翻,‘奪’的一聲輕響,放在桌上。第三壇酒喝下,他神色依舊,目光澄澈、清明。

如此喝下去,林一想醉,真的很難!

面子是人給的,而不是強取的。這金科三番兩次挑釁,今日算是對其稍作懲戒!

金科的手還未碰到酒罈,便如灘爛泥,萎頓倒地。

見金科一下縮到了桌下,許月低聲驚呼。蔣方地見狀苦笑道:“林兄弟,真想不到啊!你有如此驚人的酒量。”他起身去攙扶金科。

“這金兄喝了十斤酒才倒下,也算是海量了。兄弟我還等他喝下這第三壇酒呢,誰曉得會如此呢?”

林一攤開雙手,滿臉的無辜。

林一的酒量讓樓上眾酒客驚嘆一番后,這場熱鬧亦然看完了。於是,吆五喝六聲起,杯觥交錯依舊。

幾人也吃的差不多了,代遠海下去找車,蔣方地半攙半扛的,扯過金科就要下樓。林一也只好起身,隨許月一起,正欲下樓之際。一聲低沉有力而不失響亮的嗓音,在他身後響起。

“這位兄弟好酒量,共飲一杯如何!”

林一聞聲轉身,見鄰桌站起一個身材高大壯實的紅臉中年漢子,其正面帶欣賞的打量著自己。

遲疑片刻,他嘴角露出笑意,施禮道:“蒙這位大哥相邀,樂意之至。”

林一拿過金科剩下的那一壇酒,徑自走了過去。

許月回首,欲言又止。林一卻突然扭頭,沖其微笑說道:“還請許姑娘與蔣兄先回,我稍後就到。”後者忙應聲不止,紅霞漫天中,兩點晨星閃爍。

鄰桌上還坐有一人,其圓臉細目,滿臉透著精明,笑眯眯看著林一。

“在下林一,見過兩位兄長了。”林一把酒罈放在桌上,拱手說道。

“呵呵!古天石便是在下。這位是李開李兄弟。小兄弟請坐!”古天石一拍胸脯,又伸開蒲扇般的手掌,伸向對那圓臉漢子,呵呵笑道。

“古某見林兄弟酒量驚人,也是佩服,你我共飲幾碗,如何?”說完,古天石把兩個大碗擺在桌上。

“善!”林一微笑點頭,伸手拍開酒罈,起身為古天石斟滿后,又為自己滿上了一碗。

這二人方才上樓來到鄰桌時,林一便認出此二人是誰了。三年前的太平鎮上,太平酒樓發生過的那一出,他自然不會忘記,也想起這古天石是什麼鐵拳門的,這姓李的圓臉漢子則是鐵槍門的。這些江湖中人,為什麼出現在這秦城?

林一正自猜測時,便與金科斗酒。如今二人相邀,自己也想多了解一些江湖中事,何樂而不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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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風聞

古天石與林一共飲了三碗,連呼痛快。他見這個少年人已經喝了三壇酒,十五斤酒下肚,如今又是三大碗,依舊神色如常,眼光清澈,不由得為其酒量讚歎不已,

“古兄過譽了,在下不過生了個酒肚,能多灌些酒水罷了。”

林一擺手輕笑道,又舉起酒碗說道:“小弟也敬李兄一碗!”

“呵呵,林兄弟抬愛了,請!”李開笑得眼睛眯成了條縫。他欠了欠身子,舉杯示意,很乾脆的喝了下去。

“不知林兄弟何處發財啊?”李開放下酒杯,笑容不改,殷情切切般盯著林一。

“是啊,林兄弟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古天石也是好奇的問道。

林一深深看了一眼李開,嘴角掛著笑容說道:“小弟乃四平縣人,孑然一身。眼下,暫住龍城鏢局。”

“哦!這龍城鏢局可不簡單!”李開細目一閃,接口說道。

“還不知二位兄長來秦城有何貴幹?”不容李開多言,林一隨口反問道。

“聽李開兄弟說過,這天龍派招收弟子的日子要到了。古某便與我這兄弟來此瞧瞧熱鬧。”古天石直言快語。

李開眉頭微皺,隨即盯著林一,幽幽說道:“是啊,十年才收一次弟子,不過這秦城風光著實不錯,嘿嘿!”

見李開言辭閃爍,林一不由得想起江湖中的傳言,以及自己所知的那些利令智昏的種種。他暗自搖頭,口中寒暄道:“此處高山連岸,秦水滔滔,確是勝景。”

林一心中不喜李開說話的口吻,雖對古天石觀感不錯,他還是想借口離去。

“是啊!如此勝景當前,使得多少門派,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這是個好機會呢!”

李開盯著手裡的酒杯,怪聲怪氣說道,只是其面上依舊掛著笑容,有著說不出的詭異。

林一看在眼裡,心中一動。只是,自己一個才來秦城的外人,肯定是讓他失望了。

與有心機的人相處,很累。

“古兄,小弟對這江湖還是懵懂的很,許多事是不太懂得的。只是見古兄氣勢不凡,一定武功高強,貴門派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吧!”

老實人說瞎話能騙死人,同樣,老實人的誇讚,也讓人聽著舒服。

林一是老實人?

古天石見林一外表質樸,卻酒量驚人,便有了好感。或許好酒之人皆是如此吧!加上對方言語知趣,他更是心懷大悅。

這鐵拳門與鐵槍門,原來竟然是一個師祖的,被後人分成兩個門派。古天石與李開分別是這兩個門派的門主。

有此淵源,怪不得二人會在一起,又是彼此不服氣的模樣。

這兩個門派,屬於江湖中的眾多小門派之一。為振興門派,二人也是挖空心思,殫精竭慮自不必說,可是門派傳承是死的,想要門派得以發揚光大,就要二人自身的本事了。

不過有捷徑走,有江湖傳聞的神兵與丹藥,二人自然也不會放過。

看來,這江湖風雲涌動,從未消停過。

提高自身武功,很難,提升一個門派的江湖地位,更難!

林一對二人門派境遇也是同情,不過一想到玄元觀,他不禁暗自感慨萬分,只求天福父子二人平安就好!

林一與二人飲完一壇酒,便告辭離去,讓李開鬱鬱不樂。

江湖中人,皆知曉龍城鏢局與天龍派的關係,李開便欲從林一口中,多探聽一些訊息。

無奈,林一閉口不談,自然讓李開白費心機。

李開要是明白,這鄉下小子對天龍派的熟悉,還不如自己了解得多,不知心中會有何感想。

林一離開酒樓,往回走去。抬頭見路邊一家酒坊,讓他眉眼一亮,店鋪的門楣上竟然是千秋馥的牌匾。

抬腳走了進去,掌櫃與夥計並不相識,還是讓林一面色欣然的掏出銀子,買了兩大罈子千秋腹。乾坤袋中,還有原來剩下的兩壇,這四十斤的千秋馥,泡成靈酒喝,美哉!

來到龍城鏢局,尋到出來時的側門。

林一與看門人拱拱手正待進去之時,耳中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響。他回頭一看,見是兩個騎馬的女子到了鏢局門前。木管家急急的從里面奔了出來,神態恭謹的迎上前去。

林一暗自忖思,未幾,他對看門人又笑了笑,誰知那看門的漢子沖他直搖頭。

林一心頭一怔,忙言明自己住在裏面,早上才出去的。看門的漢子依舊是無動於衷,只是沖他伸出了手掌,面無表情的說道:“腰牌呢?”

林一面露苦色,他雙手一攤,辯解道:“原先倒是有個鐵牌的,不過已還給少鏢頭了。”

看門漢子腦袋昂起,連連擺手,話也懶得說出口,示意他快些離去。

見狀,林一苦笑著搖搖頭,只好轉身走開。

心想著,這算什麼事情啊!出來倒是暢通無阻,進去便要牌子。可這木管家也沒交代過呀,也怪自己沒問蔣方地幾人,不過誰又能想到這些呢?出得進不得?難道還要自己去大門處,稟明自己的身份后,再求人家讓自己進去?

罷了,還是別去瞧人家臉色了。

林一轉到鏢局牆角處,嘴角彎成了鈎。他佯作無事般,四下打量一番,見無人注意自己,手裡印訣一掐,原地已失去了身影,隨即腳下一點,騰空而起,越過高大的院牆,輕飄飄落在院里。

弱弱的光芒閃過,林一露出身形。他也不抬頭,自顧向居住的小院走去。

“林師兄回來了!”還未走進院子,林一迎頭遇到了許月。其脆生生的嗓音響起,讓院中的蔣方地與代遠海聞聲站起身來。

林一微笑著點點頭,又與蔣方地二人打了個招呼。他身後的許月,明眸閃亮,顯然是心情不錯的樣子。

“呵呵,林兄弟來了就好,我等怕你也喝醉了回不來了呢!”

蔣方地來到林一面前,拍了拍他肩膀,呵呵笑道:“兄弟真是好酒量,金科那樣的塊頭,竟也不是兄弟這身板的敵手。哈哈,蔣某服了!”

金科長的魁梧有力,林一與之相比,顯得身材更加的單薄。

“不過能多飲些酒罷了,酒罈一個,不值得蔣兄羨慕的。”林一謙和的擺擺手。

“嗤——”許月忍俊不止,跑回了屋子。

蔣方地呵呵笑道:“哈哈,蔣某也想做個酒罈呢,只怕盛不下多少酒,林兄弟真會說笑。”

林一不解許月為何發笑,不過今天是實打實的將金科作弄了一番。想到此處,他轉而問道:“蔣兄,這金科沒什麼大礙吧?”

蔣方地大手一揮,不在乎的說道:“只是喝多了酒,睡一宿便好了。”

聞言,代遠海卻眉頭微皺。未料到,林一忽而轉向咧嘴一笑,說道:“代兄有話要說?”

代遠海神色稍稍一怔,他略作遲疑,抬眼盯著林一,淡淡的說道:“我等迴轉之時,見木管家很是生氣的樣子,林兄弟知曉了便是!”

這代遠海難得開口說話,言語也很有分寸,卻讓林一心生好感,這分明是讓自己以後小心的意思。

得罪了木管家與金科,以後的日子顯然不會好過。

可林一心中也冤枉的很,我究竟是招誰惹誰了,讓這一老一小對自己如此的牽掛!

走一步看一步吧,惹我,你得有本錢才行!

幾人在院內說笑不停,到了晚飯後,各自回屋歇息。

……

林一坐在床上,面前擺著幾個酒罈子。像個擺地攤賣酒的。只是他手裡拿著酒葫蘆,在低頭沉思。

手指一點,葫蘆里豆粒大的靈石,悠悠飛到林一的手裡。酒葫蘆里,淡淡的靈氣順著酒香,漸漸消失在空中。他伸手蓋上了葫蘆塞,神識中,葫蘆里酒水微微晃悠著,靈氣再無一絲的泄露。這個葫蘆有名堂,能屏蔽靈氣而不散,非凡品啊!這是師父從何處得來的呢?

林一微閉雙眼,靜靜回想,在百草匯撰與東遊雜記里,是否有相關的記載。

終於,在《東遊雜記》里,找到了有關器皿篇的描述。裏面記載著,在海島危崖之下,生長一種葫蘆,要百年才能結出葫蘆,葫蘆紫色帶黃,名曰‘紫金葫蘆’,為仙人所喜之物。至於這個葫蘆有什麼用處,《東遊雜記》里倒是沒做多說。

林一不由得佩服起師父起來。這天地靈物,百年長成,也不知當年師父天下雲遊時,於何地何時得到的。手裡的,想必便是紫金葫蘆了。

不管怎樣,只要是師父留下的,便是寶貝!

林一將手裡的靈石丟入葫蘆。他手指一招,千秋馥的甘釀,如條細細的銀龍,從酒罈中飛出一線,灌入葫蘆。手指一彈,銀龍悠忽縮了回去,葫蘆已然滿了。

放好了葫蘆,林一的手裡出現一塊靈石,被其輕輕捏碎幾塊,分別丟入酒罈。

以後練功,有了這自製的靈酒相輔,不知會有什麼收效。他心中很是期待。

完成靈酒的炮製,神識在院外探查一番后,林一熄滅了油燈。

黑夜裡,他悠然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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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出城

第二天清晨,林一與蔣方地一行四人,來到鏢局前院。

院內站了好些人,林一隨幾人身後,四下打量著。

門廳前,一身白衣的是秦步游;躬身站立的黑臉老者,是木管家;眼皮浮腫,面色黃中泛青的,竟然是金科。看來一夜后,他酒是醒了,精神卻不是很好。

兩名女子倒是很顯眼,立在秦步游身旁,顯得與眾不同。還有幾個鏢局打扮的人遠遠站著。

木管家見幾人來到面前,回首恭聲道:“少爺,人來齊了!”

秦步游微笑打量眾人一眼,朗聲笑道:“幾位都是我鏢局舉薦之人,去了天龍派,你們以後就是天龍派的人了。還望各位勤勉慎為,切勿懶散懈怠!”

金科帶頭施禮,蔣方地與林一幾人,也是躬身應是。

“表妹,既然你今日要回去,就與他們一路,彼此也好有個照應。”秦步游溫聲低語,對身旁的綠衣女子說道。

綠衣女子巧笑倩兮!

“表哥放心吧!秦城有好的胭脂水粉時,別忘記給妹妹買下留著哦!”

“徐師姐,我們走。”言罷,她嘻嘻一笑,拉著身邊的白衣女子,往外走去。

鏢局大門外,不知何時多了十餘匹馬。

綠衣女子身子輕輕一縱,翩然上馬,身形婀娜,十分好看。

木管家也是上了一匹馬,竟也乾淨利落。他對蔣方地幾人低斥一聲:“每人一匹馬,騎上了趕路。”

兩個鏢局的鏢師,腰下攜帶兵器,也是翻身上馬,應是同行。

蔣方地幾人習以為常般,紛紛上馬。

林一有點傻傻看著眾人,就連眼前的許月,也一改往日嬌羞的模樣,英姿颯爽的騎在馬上。

轉眼間,眾人皆上了馬,惟有林一立在原地,四下張望,對馬上眾人,欽羨不已。

秦步游正欲與眾人道別,見眾人眼中古怪,才發現獨自愣怔,滿臉窘態的林一。他這才想起,此人是太平鏢局推薦來的年輕人。

“為何還不上馬?”木管家黑著麵皮,冷聲叱喝。

金科騎在馬上,肩膀直抽抽,泛青的麵皮上,終有了一絲的笑容。

蔣方地幾人也是面露詫異。江湖人還有不會騎馬的?

秦步遊走上幾步,雙手輕負身後,笑道:“這位兄弟莫非不會騎馬?”

林一咧咧嘴,尷尬的笑了笑,說道:“從未騎過呢。”

“哎!我說這位……那誰?嘻嘻!”綠衣女子忍俊不止,嗤笑起來。

“哦,在下林一,不知有何見教?”林一隨口答道。

“不是,嘻嘻!你笑死我了,不會騎馬?難道兩百里的路程,你要一路跑著跟過去?”

林一暗自著急,誰曉得是騎馬去呢!從小長這麼大,見過馬跑,卻從未騎過。如今真的要跑起來,想必這馬兒是追不上自己的。不過現在想這些沒用,這麼多人看著自己呢!這龍城鏢局真是氣派啊,一下子拉出這麼多馬匹。

見眾人面色各異盯著自己,木管家神情已露不耐。林一猛地搖頭,甩去胡思亂想,忙對秦步游與馬上眾人連連拱手,說道:“沒騎過,會不會嗎?我也不知道,且試試。”

說完他向身邊的一匹馬走去。

木管家臉皮黝亮,冷聲道:“誰有閑功夫等你學騎馬,不如你在此練好了再說吧!”

木管家對著秦步游,黑臉擠出笑容,握拳道:“少爺,你看——”

蔣方地與許月三人面色掠過一絲緊張。心道不好,錯過今日,這林一想再進天龍派了,就難了。不由得為之惋惜起來。

“嘻嘻!騎馬也能轉眼就學會嗎?”綠衣女子兀自笑個不停。這鄉下小子,應是這次來秦城,見到最有意思的事情了。

秦步游沉吟片刻,正待開口,望向林一,不由得神情一怔。

林一學著別人模樣,腳持馬鐙,拉住了馬鞍,也是上了馬。可他卻不知拉著韁繩,馬兒踢踏不停,原地打著圈轉。

林一也不著急,輕拍馬腹,口中念念有詞。

“馬兒,別動啊!我是林一,讓我騎一下啊!”

“嘻嘻……哈哈……笑死我了!”綠衣女子再也忍耐不住,銀鈴般的笑聲飛上了半空。

場中眾人,除卻木管家依舊的滿臉陰沉,餘眾皆笑了起來,嗤笑聲不絕於耳。

林一驚訝環顧,似是不知曉眾人為何如此,反而一臉的輕鬆,問道:“從哪個方向走?”

眾人皆盯著林一,不知林一所說何意。惟有代遠海對林一微微點頭。

林一如若未見,回首對秦步游抱拳道:“秦少鏢頭,林一走了。”

他一手扶著馬鞍,一手輕拍馬腹,自言自語道:“馬兒,從東門走。”

馬首輕點,似是聽懂了林一的話一般,馬蹄輕響,竟自沿街向東而去。

而林一也不持韁,雙手隨意輕扶馬鞍,穩穩噹噹坐在馬上。

眾人的笑容半僵,面面相覷,驚異盯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等等我,這小子有趣啊!”綠衣女子巧目靈閃,驅馬趕了上去。

秦步游也是暗自詫異,這世上真有通馬語的不成?他心中疑惑不解,或許這隻是巧合吧。

……

林一第一次騎馬,別有一番感受,這馬語,他自然是不懂的。

馬兒本身通人性,而林一與馬兒說話時,暗自分出一縷神識,嘗試與馬溝通,《煆神鑒》里的攝魂術被林一巧妙利用,人與馬兒之間,通過神識,已能隱約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那個……林一,你等等我!”身後的綠衣女子趕了上來。

林一目視前方,快意無限,正享受著馬兒晃動的節奏,如船兒一般。對,就是這種水流波動的感覺。

“何事?”林一斜睨一眼對方,眼神在對方腰間的小劍上一閃即過。

“教教我,怎麼讓馬兒聽懂你的話的?”綠衣女子眉目如畫,寫滿了殷切與好奇。

“該問的是馬兒吧?我怎麼知曉呢!”林一也是滿臉不解狀。

“這……”綠衣女子蛾眉微蹙,歪著頭看著林一,說道:“那馬兒能聽懂我的話嘍?”

林一不理不睬,在馬上搖晃著,很是舒服的樣子。

“你……我又如何知曉馬兒是否聽懂話呢?”綠衣女子追問道。

林一咧嘴一笑,說道:“馬兒聽不聽話,你該知曉啊!”

綠衣女子嘴巴撅起,眼珠急轉,還在琢磨林一的話是不是有道理。

他又接著說道:“其實我也不懂與馬說話,陰差陽錯之間,它便按照我說的去做了。或許,這就叫心有靈犀,呵呵!”

林一心知這女子來歷不凡。與三年前,在太平鎮上見的那個綠衣少女,二人應是同一人,這女子腰間的短劍,霍然便是三年前引得林一側目的法器。昨天在鏢局門前,林一從這短劍上,已然認出了這女子。

幾年過去,女子也更加亮麗動人,與秦步游又是表親,背後還不知什麼來歷呢,自己還是小心為妙。

“哼!”

綠衣女子並不領情,小臉陰沉下來,驅馬向前跑去。她心中已然惱怒起林一來。那些虛實難辨的話語,似有調侃,似有嘲諷,也似有對自己的不敬。從小到大,還從來沒人敢對自己如此無禮呢!

林一暗暗搖頭,這女子說翻臉就翻臉,還是離遠些好。

眾人策馬前行,漸漸越過林一。木管家對林一視若未見,帶著兩個鏢師追著綠衣女子而去。一會兒的工夫,一行人便出了秦城的東門,沿著平坦的官道,向東疾馳而去。

蔣方地與代遠海二人,跑在林一的前面,就是許月,也是露出笑意,越過了林一有好幾個馬身。

林一依舊怡然自得,跟在眾人後面,不緊不慢跑著。他見眾人手持韁繩,也有樣學樣,誰知馬兒似是不滿,馬鬃直甩,打著響鼻。

林一隻好任馬兒自個兒奔跑。能懂得背上主人的想法,對馬兒也是一種神奇經歷吧!

馬兒腳步平穩,神駿異常。馬上的人兒,秋風拂面,衣袂飄飄。

這便是傳說中的人馬合一?

林一眼睛微閉,自得其樂。

……

馬不停蹄,疾馳了兩個多時辰。

前面馬速漸漸放緩,路口幾間草棚鋪面,出現眾人眼前。

白布茶幡飄揚,酒旗斜橫。應是賣些茶水酒食的路邊小店。

小店的後面,一彎淺溪,水聲潺潺。

見到溪水,林一不由想到,這天龍派在秦城東南,為何不見過河呢?這許久未見秦水了,唯一的解釋,便是秦水並非東流直下千里,而是向南流去了。

倆夥計見眾人到來,離著老遠呢,頻頻躬身,笑容滿面的迎了上來。

“木管家,此處離家不遠了,大夥歇息片刻吧!”綠衣女子對木管家嬌聲說道。

“小姐吩咐的極是!”木管家恭敬點頭應聲。他回身即刻板起黑臉來,揮手示意眾人下馬。

茶棚前,沿著路邊,一溜兒擺放著五六張方桌。幾個食客正在埋頭用飯。想必也是行腳的路人,趕著飯時兒,於此處打尖。

手腳勤快的夥計跑過來,牽過眾人的馬匹去飲水。

林一跳下馬,親昵的拍了拍馬首。馬兒打著響鼻,甩動著尾巴,自個向溪水處走去。

“林兄弟呀,看來你與這馬兒真的有緣呢!”蔣方地哈哈笑著。

“莫非蔣兄的意思,是我們兄弟沒緣?”林一嘴角翹起,隨口答道。他眼睛卻在幾個食客身上,一掃而過。

不知是害羞,還是忍俊不止,許月的小臉紅紅,貝齒咬著嘴唇,眼光時不時盯向林一。

林一與蔣方地三人,相處還是很融洽的,四人圍桌而坐。

夥計手腳飛快,轉眼工夫,就為眾人送上了茶水、吃食。眾人奔波了半天,早已飢腸轆轆,紛紛吃喝起來。

“林師兄,你可知曉那綠衣女子是誰?”

林一手裡拿著個饅頭,正慢條斯理撕吃著,見許月粉面低垂,與馬上的那個許月判若兩人,他笑道:“許姑娘知曉?”

許月對著林一飛快盯了一眼,小聲道:“那是天龍派掌門的掌上明珠,名字叫做木青兒,是江湖中的公主呢!”

林一微哦一聲,對許月語氣中的一絲古怪,並沒在意。他撕著饅頭,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樣,再不言語。

見林一如此,許月心中莫名一絲慌亂,化作了對林一的嗔視。

不遠處的一張方桌前,坐著三個青衣道士。為長者,青髯三縷,飄然胸前。其面色紅潤,眉宇淡然,一派仙風道骨模樣,讓人分辨不出多大的年紀。一旁坐的是兩位年輕道士,背負長劍,眉目英俊,氣宇不凡。這二人面色有別,一個面如白玉,一個臉色稍黑。

“師父,此處距天龍派不遠了吧?”白臉的道士,打量著眼前騎馬而來的眾人,輕聲說道。

長須道士微微頷首,說道:“尚有三十里路要走。”

“這些人莫非也是去天龍派不成?”黑臉的道士的目光,也在巡睨鏢局一行。

“或許,這些人便是天龍派的。”年長的道士手扶青髯,眸中精光一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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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遭襲

此三人道士打扮,讓人心生好感。三人說話的聲音很輕,應是有意為之,卻瞞不過林一的聽覺。

年長的道士,氣息悠長沉穩,應是內功不俗。他兩個徒弟也是身手不弱。這師徒三人,想必有一番來歷。

林一正心中思量,見金科走了過來,他佯作不知,端起了茶碗。

“許師妹,可曾吃飽?可曾吃好?”

金科搖晃著膀子,帶著吃飽喝足的模樣走了過來。他泛青的臉色已變回了土黃,盯著許月的粉頸,眼珠子中,也是一片桃色洶湧。

許月神色忸怩一下,起身道:“金師兄好!”

“蔣兄與代兄也吃好了?”金科又對著二人打著哈哈,眼神不離許月左右。後者也對其點頭寒暄了兩句。唯有林一端著茶碗坐著不動,面色平靜,目中無人一般。

金科斜睨林一,不由心中火起,卻似有所顧忌。他嘴角哼哼冷笑不止,鄉巴佬,咱走著瞧!

眾人吃喝完畢,木管家掏出碎銀子結了帳,招呼大夥啟程。

或許是騎術拙劣的緣故,林一依舊走在最後。對此,眾人皆已習以為常。

沒人知道裝模作樣騎在馬上的林一,正在琢磨剛才的幾個道士。

那道士師徒三人早走得沒影了。這幾人來天龍派所為何事呢?此行又是順道,為何要匆匆離去呢!方才這三人走的蹊蹺呀!

不知於何時,林一總愛胡思亂想。平日里,除卻練功入定之外,只要腦子稍有閑暇,總是習慣性的去思前想后。遇到的人和事多起來,便也想得多,感受也多,體悟也不少。

如此漸漸的,獨自一人時的林一,身影更加的孤單,而眼神也是愈加飄忽不定。他眸子里似有不同的風景來去不止。不過,林一也更像一個愣愣的傻小子。

人的一生,只要腳下的路不停,成長變化也不會停步。自然,並肩前行的,還有未知的兇險與坎坷。

十匹馬兒一路小跑,轉眼工夫便走了五六里路。突然,殿後的林一面色一凝,眼神露出警覺,卻又輕嘆了一聲,微微搖頭。此時若是喊住眾人示警,人家為什麼要相信自己呢?自己還能加入天龍派嗎?

他心中稍作遲疑,口中輕喊道:“蔣兄、代兄、許姑娘,且等等我啊!”。

三人聞聲,道是林一騎術不濟,便各自放緩了馬速,與前面幾人拉開了一段距離。

還未待三人詢問林一所為何事,前面陡然響起連串的弓弦聲。

剎那,馬兒的哀嘶聲與人的斥罵聲亂成一片。

幾人忙拉緊轡頭,止住了腳步,滿面駭然的向前望去。

前面六人的馬匹皆倒地嘶鳴不止,馬身上插著精鋼箭矢。路兩邊不知何時湧出一二十個蒙面人,將木青兒與木管家六人,團團圍在當間。

幾個黑衣人手臂一抬,又是“蹦蹦”連響,場中慘呼聲起。

兩名鏢師腿上中箭,撲倒在地。

木管家左臂插著一隻箭矢,血跡淋淋,步履踉蹌。金科手持不知從何處尋來的長劍,冷汗直冒,滿面蠟黃。

木青兒與師姐倒是並肩而立,滿面怒色!

蔣方地震驚之餘,猛抽一口冷氣。他怒目圓睜,脖頸上青筋直冒,就欲驅馬衝進去救人。

林一見了心道不好,前面六人都有兵器,恰恰被圍在當間。而餘下四人,除去自己,都是手無寸鐵,武功咋樣且不論,對面的蒙面人個個精悍無比,現在衝進去未必是好事。

他剛想出手攔阻之際……

“臭小子給我站住,給老子滾的遠遠的,可饒命不死!”

對面突然一聲厲喝響起,鏗鏘有力,透著毋容置疑的張狂與霸氣,讓蔣方地腳下躊躇。

“哼!老夫只要木青兒,其餘的給我乖乖放下兵器,不然受死!”說話的,是一個身材幹瘦的蒙面人,聽聲音,似是位老者。

“呸!爾等何人,竟敢在我天龍派腳下尋釁滋事,莫非吃了豹子膽不成!”木青兒手持短劍,蛾眉怒豎,厲聲叱喝之下,英姿勃發。不愧是掌門之女,氣勢不凡。

“呵呵!小丫頭,豹子膽有甚稀奇,老夫還真是吃過的。乖乖放下手裡的兵器,老夫保你無事!”蒙面人嗤笑一聲,開口笑道。他對木青兒是志在必得。這次掠得小丫頭在手,還怕木天成不乖乖就範?

對於蔣方地幾個年輕人,蒙面人根本未放心上。精心策劃了許久,今日眼看大功可成。這小丫頭是插翅難飛了。

“哼!敢動我家小姐,須得過老夫這一關!”

木管家也不管臂上的箭傷,身形一縱,高高躍起。他右手一揮,一柄長劍迅如閃電般,刺向蒙面人。

蒙面人見木管家勢如猛虎,劍風凜冽,沉聲喝道:“來得好——”

他腳下一動,霍然躍起,單掌輕飄飄拍向木管家。

眼看著木管家長劍及胸,蒙面人不慌不忙,手掌中途一翻,拍在劍身上。

長劍“嗡”一聲向外偏去,劍勢走空。

未等對方長劍回撤,蒙面人的手掌順勢擊出。

木管家見對面空手,仗著長劍鋒利與一身不弱的武功,本以為可擋住此人,讓小姐脫困。自己與木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加上身後還有個外孫呢。情勢危急時刻,他自然要拚命才行。

沒料此蒙面人武功如此高超,自己竟然不是一合之敵。

長劍已然不及回撤,木管家咬牙用左掌護在胸前。

“嘭——喀喇——”

開碑裂石的一掌重擊木管家的胸口,隨即發出胸骨斷裂聲響。他一口鮮血噴撒半空,倒飛了出去。

“木管家……”

“姥爺……”

木青兒驚呼一聲。

金科已跑上去,手忙腳亂的扶住跌倒在地的木管家。

遠處的林一暗自搖頭。這蒙面人武功不凡,這些人絕對不是其對手。這木管家面目可憎,卻也知護主,倒也忠心可嘉!

蒙面人一擊得手后,落回原地。似是意料中事一般,他雙手背負,昂然道:“小丫頭,還不束手就擒,也免得因你而讓他人枉死!”

木青兒與師姐二人滿面凝重,對望一眼。師姐點頭,迅即從懷裡掏出一個竹管,信手一捏,往空中一拋,一道焰火帶著呼嘯聲竄上了半空。

蒙面人見機不好,急聲道:“快擒住他們。”他手一揮,身邊竄出四人,兩人沖向白衣的徐師姐,兩人撲向木青兒。

兩個蒙面漢子,一個持劍,白練一閃,刺向木青兒的手腕。一個操刀,舞動刀花,滾向木青兒的身後。二人配合默契,一出手就把木青兒的退路封死。

木青兒見二人招式狠辣,不敢與持劍的蒙面人糾纏。她身形往後就退,手裡短劍一振,劍身隨手腕翻轉,隱隱有劍芒閃現,拖曳如水的光芒,向後揮去。

一陣鏗鏘聲大作之後,封住木青兒退路的蒙面人,驚詫萬分看著手裡的刀柄。長長的刀身已被短劍絞成碎片。

持劍的蒙面人一擊不中,也愣在當場。

白衣師姐正危不可支之時,圍攻的二人也被身邊的意外所驚呆,手腳慢了下來。

“劍芒……”眾蒙面人訝然一片。

蔣方地幾人神情興奮。

林一則是眉頭輕皺,暗自忖道,這法器也可用內力催動使用?

“這小丫頭如何能使出劍芒?不對,是神兵!”

蒙面的老者,眼中精光四溢,驚喜喝道:“人與劍老夫都要了!”他哈哈大笑著,作勢撲向木青兒。

情急之下,林一不及多想,便欲出手相救。卻又眉頭一挑,他嘴角微微一翹,收起出手的念頭。

正在危急之時,一道青色人影,突然出現在場中。

蒙面老者一怔,接著又是兩道人影隨之而來。

“光天化日之下,何苦做這宵小行徑?”

手扶三縷青髯,仙風道骨的,正是茶棚前的青衣老道。

隨著老道話音一落,眾人這才看清,眼前出現的竟然是三個道士。

蒙面老者眼色急轉,心中躊躇起來。

“貧道乃白雲觀真元子,攜小徒元青、元風路過此處。相逢便是有緣,不知面前這位高人,能否賜教一二?”

老道目光炯炯,神色坦然,面對周圍眾人,他視若未見,只是注視著蒙面老者。

“哼!多事!給老夫撤!”蒙面老者狠狠瞪了老道一眼。他手一揮,一二十個蒙面人,身形提縱遠遁,轉眼消失無蹤。

………

“這些人好高明的武功!”蔣方地與代遠海驚嘆一聲后,又對林一輕聲道:“這老道名頭不小啊!今兒算是見到真人了!”

林一卻是看著那些蒙面人遠去的方向,皺起了眉頭。這伙人來去如風,號令嚴明,行事謀定而後動,臨機處事絕非小門小派可比。莫非真的是怕了這個老道不成?

木青兒見危機一過,心神一松,小嘴輕呼一口長氣,拍了拍胸脯。方才她可是嚇得不輕,雖是外表臨危不懼的模樣,也是心高氣傲的緣故,加上離天龍派不遠,心中有所恃,便也多了幾分膽氣。只是這次沒有了師長護持,危機時刻咬牙硬撐,過後自然後怕不已。

“多謝道長仗義相救!青兒對道長的威名可是敬仰已久呢!”

木青兒落落大方,不失恭謹,對真元子握拳施禮。她又對其身後倆徒弟施了一禮。

“青兒見過二位師兄了!”

真元子見木青兒禮數周到,言辭得體,暗暗點頭。

“其實老道也沒做什麼。即便沒有老道現身,青兒姑娘也是吉人天相,定會化險為夷的。”真元子微笑著,向遠處示意道。

果不其然,老道話音未落,遠處一陣馬蹄聲隆隆作響,五匹馬捲起一團黃塵向眾人撲來。

距眾人還有五六丈遠,一聲馬嘶聲起。為首一人,一身赤袍張開,扶鞍借勢,騰空而起,如只大鳥滑過半空。將近木青兒面前,其雙臂一收,身形一凝,陡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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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解圍

木青兒面帶喜色,嬌呼一聲:“孟叔叔——”

赤衣人穩穩落地。其滿面短髯,豹首虎睛,身材粗實,氣勢逼人。

環顧四周之後,赤衣人的目光落在木青兒的身上,神色中透著憐愛之意,轉而怒聲喝道:

“接到弟子傳訊,見到此處焰火示警,正好孟某在左近不遠,怕是青兒回山遇險呢,便心急火燎趕了過來。果然是我好侄女遇到了麻煩,給叔叔說,是哪個不長眼的敢惹我侄女,我不拆散他的骨頭!”

又是一陣馬嘶,後面四匹馬上,跳下四名青衣弟子模樣的年輕人,‘唰’的一聲,各自抽出了腰間的長劍,師妹長、師妹短的呼叫個不停,轉瞬間已仗劍圍在木青兒的身邊,還不忘虎視眈眈的向四下張望。

蔣方地與林一四人,見狀心中愕然不止。此種陣勢,這般的威風,這木青兒還有誰敢惹啊!

真元子師徒三人形色坦然,一時不好插話。

“孟叔叔,方才遇險之事,稍後回山再說不遲,倒是要感謝這三位道長!”

木青兒全沒有了糾纏林一時的蠻橫,她嫣然一笑,拉著赤衣人引向真元子三人

“幸虧道長出手搭救,青兒才化險為夷呢!”

“滕雲峰白雲觀真元子,攜小徒元青、元風,前來天龍派拜山!”真元子灑然一笑,對赤衣人抱拳。

赤衣人面色一怔,不敢失禮,忙道:“原來是白雲觀主駕臨,又仗義出手,救下我天龍派眾人,請道長受我孟山一拜!”

言罷,他神色恭敬,深施一禮。

遠處的林一見之不由暗嘆,這老道真是好算計,現身時機恰到好處。幾句口舌功夫,便落得天龍派一個好大的人情。即便不知這師徒三人來此何為,這天龍派為了自身的名譽,只怕也不好推辭了。

這師徒三人離開茶棚時,林一就暗自警覺。一路上,他總有種危機感縈繞心頭,神識籠罩前後一里方圓,不敢有絲毫懈怠。

蒙面人早被林一發現,讓他遺憾不解的是,這師徒三人竟然也潛伏在附近。

方才見木青兒臨危,林一心中不忍,又不好露出自己的身手,無奈之下,他便欲拿出小弩施救時,卻見師徒三人向場中奔來。

心知有變,不出所料,這真元子真是個活神仙,讓赤衣人,也就是叫孟山的那人都感激不盡。此種心計,或者說是心智之深,讓林一感觸良多。

“不敢當孟長老大禮,老道也是恰逢其會罷了。這也是青兒姑娘福澤深厚,天道使然!”真元子謙遜彬彬,言語隨和,輕輕扶起了孟山。後者起身說道:“此份人情,天龍派自有說法。還請稍待片刻,孟某便陪道長去我九龍山做客!”

“孟長老請便!”真元子謙和的伸手示意。其身後的元青、元風二人,對師的父欽佩之情,又濃厚了幾分。

本來師徒三人,還為拜會木天成沒有好的託詞而不快,誰知轉眼間,已做了天龍派的上賓。時也!命也!

孟山對四名青衣弟子吩咐一聲,這幾人忙救治受傷的鏢師與木管家。天龍派自有療傷聖葯,一會的工夫,傷者箭矢已被取出,傷處也被包紮妥當。

木管家傷勢略重,外敷內服了傷葯后,竟也能起身走動,看來騎馬也是問題不大。這傷葯之能,讓林一暗奇。

這木管家應是木家的老人,孟山也是上前撫慰不止,要為其請功。感動的木管家黑臉泛光,激動莫名。這與那個攬月樓前,林一見到的木爺,迥然便是兩個人。

人究竟有幾個面孔呢,哪一個看到的才是真實?

“這幾人是誰?”孟山指著不遠處的林一幾人,神色中露出一絲不耐。

木青兒斜睨一眼,滿臉的不在意,隨口說道:“是木管家送來的幾個外門弟子”

“哼!遇事畏縮不前,如此膽小懦弱之人,不堪造就!”

“這是——?”孟山對林一幾人觀感大壞,轉而又指著扶著木管家的金科問道。

“這也是一起來的外門弟子。”應是知曉金科的身份,木青兒面上露出了笑容。木管家臨危不懼,此子應也不差吧!

女人的想法,不需要推敲!因為她是女人,還是天龍派的公主!

“此子倒是不差!”孟山自認眼光老道,對著金科目含讚賞。

金科目露驚喜,忙恭敬施禮:“金科見過孟長老!”

能做一個天龍派的外門弟子,威風!能結識天龍派的長老,很威風!能得到長老的讚譽,那是相當的威風!

金科心中美滋滋的,他見林一幾人吃癟,心中得意,只是為許月感到委屈。

男人的眼中,美女,是不需要指責的。

林一耳中聽的清楚,不以為意。本身就勿須證實什麼,又何必非要這位長老的賞識呢!

蔣方地三人感到赤衣長老目光不善,心中鬱悶,也不知究竟何處得罪了這位長老。

有時候得罪人,不在乎你做了什麼,而在於對方的一時興起。

只是他們不知道,若不是林一在最後關頭,顧念兩日來幾人的情分,能受傷倒地而不死,對他們來說,已然是個幸運的下場了。

得失之間,誰又能說得清楚。在乎失去的同時,是否在意你得到了更多呢!

“你們幾個將馬讓出來。”孟山對林一幾人叱喝一聲。幾人乖乖牽著馬走了過來。

孟山巡視一遍眾人,指著許月道:“你這姑娘出來乘馬。”他轉身指向青衣弟子說道:“你等步行,帶著這幾個不成器的外門弟子回山門。讓他們做個擔架,抬著兩個鏢師走。”

孟山交代完畢,對真元子拱手相請。

六匹馬受創不起,血流滿地,眼看是不活了。包括孟山五人騎來的,眾人還剩下九匹馬。連同真元子師徒在內,十八人中,兩個鏢師雙腿被弩箭穿透,自然也騎不了馬,最後要有七人步行。

許月畢竟是個姑娘家,孟山也夠心細的。她騎馬離去時,面帶愧色,頻頻回望。林一笑著揮揮手,示意無妨。

至於金科的德性,林一不屑去瞧,就知道這小子正得意澎湃呢!

馬蹄一陣碎響,騎馬的離去了,步行的還在原地向前眺望。

“看什麼看呢!臭小子,快去找幾根結實的樹枝來。”

一個青衣弟子,見林一輕鬆的模樣,心中不忿。本身是來救援門內弟子的,多好啊,恰逢小師妹遇難,做夢也等不來的大好機會。誰料沒等施展身手,卻要帶著傷殘與幾個外門弟子走著回去。這還不讓其他師兄弟笑掉大牙。

“還看?就說你呢,快去!”

林一惶然四顧,才知曉又得罪人家了,忙笑道:“這位師兄,小弟這就去。”

“呸——誰是你師兄呢,再亂喊我揍你。”

那個對林一看不順眼的青衣弟子,像遇到天大侮辱般的怒喝道。

這……?林一撓頭不解,喊師兄也得罪人?蔣方地見機不妙,忙對青衣弟子賠笑,拉著林一離開。

林一回頭,見代遠海也跟了過來,他不無鬱悶的問道:“這天龍派里,師兄的稱呼莫非是罵人的話?”

蔣方地見離得那幾個青衣弟子遠些,他面色也不好看,神情露出郁色,說道:

“林兄弟還不知曉吧?這天龍派的外門弟子,在外人眼中是很威風的。可在門內的身份實在不咋地。打個比方,在內門弟子眼中,你我如酒樓的夥計差不多吧,他們會認一個夥計做師兄弟嗎?”

“原來如此!”林一的眸中露出一絲冷意。他搖搖頭,隨即輕笑道:“呵呵,我明白了,無妨的,以後你我當自強就是。”

蔣方地與代遠海深以為然,對林一報以微笑。

“不過,這連刀也沒一把,這樹枝倒不好折斷呢!”蔣方地又抱怨道。

林一遲疑了下,說道:“我來弄樹枝,不過你們會弄擔架嗎?”

“會啊!鏢局裡呆久了的,這些物事不算啥的”蔣方地興奮看著林一,眼神透著期待。

“為何此般看我?”林一眼睛一瞪。

蔣方地哈哈一笑,代遠海也是微笑搖頭。

“林兄雖貌不驚人,不過呢,相識越久,卻總感到林兄不凡之處,呵呵!”

蔣方地拍拍林一肩頭,向一處樹林走去。

“蔣兄誇起人來,也是不凡的。不過我除了酒量大,還有一個,要請二位不要宣揚為好。”

林一打量著樹林,尋找合適的小樹榦。

“我與代兄可不是多嘴饒舌之輩,林兄還有什麼驚人之處?”蔣方地好奇的說道。代遠海也是眼含期待。

林一走至一棵小樹旁,伸手一擰,摧枯拉朽般,小樹已被連根拔起。他又輕舒雙手,掐頭去尾。轉手間,一棵光潔筆直的木棍出現在三人眼前。

“我力氣也很大,大的也足以把金科嚇倒的。”

林一輕鬆隨意的呵呵笑著,眼光打量著蔣方地二人。見二人眼睛瞪的老大,滿面的驚訝中,夾雜著驚喜,眸中卻無一絲做作。他暗自點頭。記得蘇先生說過,隱藏自身實力,是為更好保護自己。在達到目標之前,不露圭角,韜光養晦,無疑是明智的。舉止卻也不能太突兀,尤其對身邊的人,不能給人故意藏拙之感,不然更讓人猜忌。

蔣方地二人還未從訝然中醒悟,林一已將十幾根木棍塞到他們的手裡,說道:“回去吧,不然人家又要揍人了。”

“哈哈!想不到林兄如此詼諧,這些足夠了。”

蔣方地與代遠海又扯了些細軟的樹枝,三人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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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入門

在幾個青衣弟子冷冷注視下,蔣方地與代遠海極為嫻熟的做好了兩個擔架,林一在一旁看著,也算多學了一種技藝。

將兩位鏢師扶上擔架,蔣方地與代遠海二人抬一架,林一自知跑不掉的,對幾位青衣弟子抱拳道:“不知誰與我一起抬擔架呢?”

師兄的尊稱還是免了,不過語氣中,自然也少了分恭敬。

“臭小子,你自個背著吧!”先前指責林一的青衣弟子,面帶鄙夷的睨了一眼林一,嘴一撇,與幾位青衣弟子,竟轉身走了。

這青衣弟子,長得一副白麵皮,眉眼乾淨的,怎麼這樣缺德呢?

蔣方地二人抬著擔架,對著林一滿臉的同情。

林一低頭看著擔架上的鏢師,攤開雙手,嘿嘿笑了。

“還問我要牌子嗎?”

躺在擔架上的人,身上血跡斑斑,臉色蒼白。正是昨日看守側門的那個人,一臉的苦澀,

“呵呵,這位大哥,你這雙腿有傷,我也不好背你呀!”林一略作沉思,用樹枝藤條把擔架上的鏢師給纏緊了,而後抓著藤條,連人帶著擔架,拎在手裡。

他衝著鏢師一笑,邁開了腳步。

鏢師也有百多斤重,被林一拎在手裡,如若無物。他腳下走了幾步,便趕上了蔣方地二人。

林一手裡拎著個大活人,其神態輕鬆,腳下沒有絲毫遲滯,讓二人側目。

鏢師也想不到,這十六七的少年力氣驚人,自己像個孩童,被人家拎在手裡,竟也感覺不到顛簸。他心知這是對方體貼自己的腿傷,不然免不了再遭一份苦楚。

“昨日為兄慚愧啊!只是職責所在……還不知兄弟如何進的院子?”鏢師口齒嚅囁。

“翻牆而過的。”林一腳下輕鬆,口中也隨意。

鏢師苦笑搖頭不語。林一自知對方不信。

許多時候,說假話要比說真話容易得多!

前行了片刻,遠遠可見群山如畫,半掛天邊。九龍山群峰疊嶂,好似近在眼前。

或許見林一臂力超人,或者怕門內怪責,一名青衣弟子來與林一搭手。

林一樂得如此。

勝景當前,腳下輕快。即便如此,幾人又走了小半時辰,才到了九龍山腳下。早有幾個灰衫弟子迎了上來,應是受了吩咐,將兩個鏢師接過抬走。

林一抬頭仰望九龍山。夕陽下,群峰罩了層金色。山麓峰巔、岩隙壑嶂間,雲霧繚繞,猶如仙境。

山腳下一個巨大的石牌樓坊上,鐫刻兩個大字——天龍。

牌坊下立著幾人,許月、金科、一黑袍中年人,還有幾個灰衫弟子。其中幾人手持兵器,應是職守山門的。

帶著林一幾人前來的青衣弟子,伸手前指,吩咐幾人過去。

許月對林一等人頻頻頷首示意。一旁站著金科,皮笑肉不笑的模樣,見幾人近前,他轉身對黑袍人恭敬施禮說道:

“二姥爺,就是這幾人。”金科轉而直起身子,對三人道:“這是外事堂木管事,還不快來拜見!”

黑袍人眉目五官與木管家極其相似,只是麵皮白凈,留著短須,也比木管家年紀輕些。聽金科二姥爺喊得親熱,林一幾人心有所思,莫非此人是木管家兄弟不成。不過既然是管事,應是幾人的頂頭上司,幾人也不敢怠慢,上前躬身施禮。

木管事面無表情,眼神也如木管家一般,冷冷的讓人琢磨不透。見幾人神情恭謹,他哼了一聲,開口道:“進了這個山門,便是我天龍派外門弟子。今後,爾等的生死與富貴,由本管事一言而定。”

其語氣冰冷,聽在耳中,讓人惴惴不安。

木管事冷冷打量幾人一眼,接著說道:“木管家是我大哥,他帶來的人,本管事自會照應一二。不過凡事要聽調度,不得違反門規。否則,輕者鞭撻,重者逐出山門。”

不容幾人置疑,木管事對身後一灰衫青年擺擺手,說道:“送幾人去安置。”他轉身自顧離去。

“在下韓繼,也是外門弟子,幾位隨我來吧!”

灰衫弟子倒是好說話,面帶笑容,對幾人透著親切。

幾人上前,紛紛見過韓師兄,跟著向山門內走去。

……

九龍山上,天龍大殿前。寬敞的山坪青石鋪就,平坦而整齊,九根粗大的蟠龍柱,圍列四周,高高聳立。

鐘磬九響,餘音裊裊,空谷不絕。

一劍眉細目,頜下三縷淡髯的紫衣男子,屹立當前。其身側是一綠衣的女子,身後並排站立四位赤衣人。

正是天龍派掌門木天成,木青兒,與四位赤衣長老。

幾人對面的山坪上,真元子與兩位徒弟拱手施禮。

“白雲觀真元子,攜小徒元青、元豐,拜見木掌門,見過諸位長老!”

木天成劍眉微揚,神色謙和,抬手回禮,朗聲道:“貴客臨門,木某幸甚!道長於小女危難之時,仗義相救,木某感激不盡!”

真元子微笑擺手,謙遜不止:“舉手之勞,木掌門勿掛心上。這九龍山峰雲疊嶂,蓊鬱雋秀,勝景甲天下。而地靈則出人傑,這天龍派也是俊才輩出,高手雲集,盛名遠播。此情,此景,貧道聞名久矣!慕名久矣!貧道師徒,幸甚!”

老道一番話,把救人之事輕提輒過,反而送上一堆讚譽,讓天龍派眾人胸懷大暢。

江湖人最重的是什麼?武功?義氣?都不對。

江湖人最重的是名聲。不好聽的話,就是面子。相事者輕,也就是說同行是冤家。文人相輕,而武人未必相重。白雲觀在江湖中,也是聞名遐邇,得到有實力的同行讚譽,是讓人長臉有面子的快事。

自然,面子也是與實力相襯的,否則,也是空中樓閣,水上浮萍,若蜉蝤般朝生夕死,坍塌泯滅只在轉眼之間。

這天龍派倒是面子裡子俱全。不過好話人人愛聽,花轎子也是人人愛抬!

幾位赤衣長老面色欣然,而木天成倒是心神深蘊,舉止沉穩。其微笑伸手虛請:

“道長過譽了!請——”

……

九龍山的山腳下,距山門不太遠處,是一片環山腳而建的莊園,佔地極廣。房屋院落參差相間,古木掩映,氣象森嚴。

林一與蔣方地、代遠海三人,一身的新衣衫,相互打量不停。灰色布衫,千層底的布靴,穿在三人身上,倒也整齊利落。

林一翻看著衽口,上面是線繡的一條小龍,應是天龍派的標記。他這才想起,見過的天龍派弟子衣領處,似是都有這麼一條小龍。而孟飛的小龍閃著金光,應是金線縫製。那秦步游,木管家與鏢師的袖口上,記得也有一條小龍,只是標記與位置各有不同。

韓繼走了過來,手裡拿著幾個木牌說道:“這是幾位師弟的身份令牌,都收好別丟了。”

林一把葫蘆拴在腰間,上前細看。

半個巴掌大小的木牌上,銘刻著自己的名字,另一面是天龍二字。想必蔣方地二人的也是如此,林一接過便掛在腰間,一邊是葫蘆,一邊是令牌,他滿意的咧咧嘴。

韓繼見林一不倫不類的樣子,好心提醒道:“平日禁止醉酒的,要小心了。”

“哈哈,師兄勿須為他擔心,他是喝不醉的。”蔣方地呵呵笑道。

韓繼為人不錯,並未輕視這幾個新來的弟子。他將門規與幾人詳細敘說一遍,又將天龍派概況與外門弟子的職責,以及其他事宜一一告知。

天龍派的幾百年傳承不同凡響,門派內蘊深厚,武功絕技獨步天下。掌門木天成武功深不可測。掌門之上,更有三位太上長老,神仙般的人物,神龍見首不見尾,讓人仰止,是天龍派鎮山鼎石。掌門之下,六大長老皆是江湖上絕頂高手。

掌門與長老弟子眾多,加上徒子徒孫,內門弟子達四五百人。除卻年少習武未成之外,尚有二三百的內門弟子,皆是江湖一流的高手。再加上十幾個堂主,這份實力,足以雄睨天下同道。

除此之外,便是屬外事堂管轄,包括林一在內的這些外門弟子,也有兩千人之多。

外事堂下面,還分膳食、演武、雜事等分類。其中膳食還分伙食與採買。演武分習武與守山和護衛。雜事分種植、養護、車馬等等。分類詳細名目繁多。讓蔣方地聽的頭暈腦脹,也只好隨林一與代遠海一起,苦聽強記。

韓繼告訴三人,晚飯後將由管事分配去向。這讓蔣方地與代遠海心生忐忑。

不過聽韓繼介紹,這演武廳倒是外門弟子都可去得,有授功師傅為大夥指點武功,讓二人心下稍安。

林一卻不以為意,進了天龍派便什麼都好說。

晚飯時分,龍城鏢局來的五人又湊到了一桌。許月一身灰衣,少了嫵媚卻多了份秀氣,見到林一等人,其面露欣色。她察覺林一好奇打量自己,頭一低,脖頸又紅了。

一個女孩子來做外門弟子,有意思嗎?對於江湖兒女的心思,林一也是懵懂。

金科神氣活現,同樣一身灰衣,卻擺出大爺的德行。這小子命好,到哪裡都有姥爺做靠山。

林一低頭吃飯,對金科的嘴臉視而不見。

金科對許月噓寒問暖。好在許師妹脾氣好,也不氣惱,一個臉紅,便讓金少爺神魂失守。他對蔣方地與代遠海明顯冷淡許多。二人也不介意。誰知明天還能不能見到呢,兩千多人的外門弟子,各司其職,整天相見也不可能。

“臭小子,整個一個夯貨!除了吃喝你還能做什麼呢?我得讓姥爺好好參詳一番,嘎嘎!”

金科嘴角掛著冷笑,鄙夷的眼神斜睨,一個鄉巴佬也能做天龍派的弟子,不知託了幾輩子的福分,能獲得龍城鏢局的推薦。此情種種,讓金科很不忿。他本以為自己酒量很大,沒想這鄉下小子還是個喝貨,楞把自個兒灌倒了,一路上宿醉未醒透徹,也礙著掌門千金,一直沒得空找茬呢。

如今有美人相伴,還有這個臭小子可調笑解氣,金科感到渾身上下,煥發一種從未有過的舒坦。

林一面無表情,神情木訥,如同個聾子,只顧低頭吃飯。

許月對金科透著一絲無奈與忌憚,卻又時不時眼含憐憫,偷偷打量著林一。

蔣方地與代遠海二人對望一眼,心中也為林一擔憂。
作者: www5711438    時間: 2012-11-9 21:56:42

第五十三章 天龍派

幾人心情各異,草草吃完了晚飯,被帶到了木管事面前。

這是一個單獨的小院,木管事立在院中,一旁還站著幾個人。

一盞燈籠掛在附近,幾人的面目隱約可見。

“呵呵!都來了!”隨著溫和的笑聲響起,幾人忙定睛細瞧。

包括林一也是狐疑不定,這還是那個木管事嗎?其白凈的麵皮,人畜無害的笑容,怎麼看都與山門前那個鐵面無私的管事判若兩人啊!

金科倒是沒有意外,施禮喊了聲‘姥爺’。木管事微笑點頭,對幾人的神情不以為意,

“山門前自有山門前的規矩,現今你等都是我天龍派的人了,以後就是自家人,要彼此幫襯,相互扶持。在外事堂中,各自勤勉做事,以後定有番成就的。木某不會虧待任何人的,呵呵!”

蔣方地與代遠海忙躬身施禮,林一在後面也彎腰低頭。心中對這木管事的笑容,總有一種不舒服的感受。這木家兩兄弟,一黑一白,真是相得益彰。

“金科、蔣方地、許月、代遠海四人,先去演武廳試煉半年。若技藝尚可,可承巡山護衛之職!”

“謝姥爺!”

“多謝木管事!”

蔣方地等人滿面興奮,看來對於龍城鏢局推薦的人,這木管事還是很關照的。幾人都是練武之身,去演武廳,可修習天龍派的武功,應是最佳的去處了。

“你叫林一?”

木管事的笑容更加溫和,如同隔壁家的大叔。

“是!”

林一低頭應聲。

“聽說你善於與馬兒相處?”

聽誰說的?林一暗自撇撇嘴。木管家眼中的一絲譏誚,卻躲不過他的神識。

懶得去猜了,該來的,還是躲不過去的。

“算是吧!”

林一聲音平靜,立在原地,依然低垂著頭。

“物盡其用,人盡其才,你便去雜事廳吧。駕車養馬也是一份本事呢!”

“是!”

木管事見林一恭謹,笑容不減,聲音透著關切。

“以後好好做,本管事自有獎賞的,呵呵!天龍派外門弟子的身份,足讓你的家人引以為傲!去吧,跟隨執事去吧!”

……

跟著前面的執事,左拐右繞,走了盞茶的工夫,聞著味兒,林一便知到了。

這執事姓皮,四十多歲,中等身材,面相忠厚。他扭頭瞅了一眼,見林一對著熏鼻的馬糞味道並無惡感,且神態自若。皮執事不由得為之點點頭,面上露出了笑容。

雜事廳管的事情很多,執事也非一個,這皮執事便是專管車馬的。

指著一排長長的馬廄,皮執事對林一笑笑,才開口道:“外事堂有幾十匹馬,和十幾輛大車,弟子卻只有幾人。”

說完,他又看了一眼林一,歉然笑道:“沒辦法,沒人願意來啊!”

林一心中釋然,這又臟又臭的,自然沒人願意來。便是來的,也要設法離去。看來,這木管事的用心良苦之中,不無金大少爺的功勞啊!

“無妨的,皮執事只管吩咐林一做什麼便是。”林一輕鬆笑道。

見林一言語中不似作偽,皮管事的心裏更是一松。

“什麼執事啊,只是個稱呼。兄弟不見外,喚我一聲大哥也成的。”

這外事堂幾十個執事,唯獨他自己這個執事不招人待見。這也是皮執事為人老實,不善於討好木管事的緣故。手下幾個弟子也是不聽話,皮執事對此也是無可奈何。見林一言語恭敬,為人謙和,他心中自然與林一親近。

“這十匹馬以後便屬你照管了。”皮執事指著馬廄說道。

“幾間屋子都空著,你可任選一間居住。其他幾個弟子都嫌棄這裏味道,去別處居住了。這些大車平日不用管它,需用之時,聽令行事便可。”

皮執事又指著前方道:“沿著山腳,可去後山,那裡水草豐美,是遛馬的好去處。”

林一跟在皮執事身後,用心記下。

“每日里也無它事,便是清理馬廄、與馬飲水喂料、去後山遛馬等。雖臟點,名聲不好聽,卻也不累。”

林一隨木執事轉了一圈,對自身要做的事情,也算明白了。

“多謝皮大哥指點,小弟以後有不明之處,還要請教大哥的。”

“呵呵!兄弟不嫌棄這裏,大哥已然很開心了。我這便去為你取來被褥等物,你選一間屋子等著”

皮執事說完,腳步輕快而去。

佇足在馬廄前,聞著刺鼻的氣味,林一嘴角露出苦笑。

……

九龍山群峰之一的鴟尾峰,靈岩疊嶂,高聳入雲。秋夜中,山峰被雲霧環繞,霧氣綽綽,如夢似幻。

夜色中,隱約可見一挑飛檐橫出半空。此處便是九龍勝景——凌雲閣的所在。

凌雲閣內,燭火通明。

木天成凝神端坐。他打量一眼圍坐一圈的四位長老,開口道:“此次半路偷襲青兒的蒙面人,究竟是誰?不知幾位長老可有明斷?”

幾位長老低頭不語,半響過後,一鷹目長須的長老抬起頭來,沉聲道:“對我天龍派不利的傳聞日盛,窺伺我派威名者眾多,而敢虎口捋須者不過寥寥。”

木天成點頭不語。

“馬長老所言不差。據青兒所說,蒙面人中一老者,武功極高。龍城鏢局的木管家,竟一招落敗。郭某相信,此事與‘二水三山’脫不了干係。”一個重眉紅臉的老者,面露怒色的說道。

豹首虎睛,面上長滿短髯的,正是孟山。他一怕大腿,恨聲道:“孟某去晚了一步,否則定將這些齷齪骯髒之輩擒來。”

木天成面色陰沉,目含厲色。想著自己的女兒差點出事,他心中惱怒,卻隱忍不言。

“這木管家也是從我天龍派出去的老人,一身武功不弱,面對江湖一流高手也可全身而退的。故爾,此人武功應與你我彷彿,不可小覷。”一個平和舒緩的聲音響起,說話的是位面色白皙的中年人。

馬長老微微點頭說道:“容長老說的有道理,與我等武功相差無幾者,加上年長者,江湖上也就那麼幾個人。沒有確鑿證據,我等也只能束手。且此明,彼暗,防不勝防啊!”

木天成面色肅然,沉凝不語。

馬長老接著說道:“幾年前的那次貨物被劫,事後查明,也與‘二水’脫不了干係。後來,我天龍派由長老壓陣,快馬馱運,途中再沒出過意外。沒想到的是,他們改弦更張,此次偷襲青兒,也是欲以青兒來要挾掌門和我天龍派。且不論這些人的膽大妄為,便是時機的把握也讓人駭然!他們鋌而走險,又是如此的迫不及待,應與我弟子外出遊歷的時期臨近有關。”

容長老點點頭,說道:“此事早被江湖傳的沸沸揚揚。利之所趨,趨之若鶩!此次弟子出遊,前途風波不定啊!”

“是啊!十年一次的弟子遊歷,這相隔年月也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我派行事雖隱秘,卻也難不倒那些有心人的。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我派傲視群雄久矣,遭江湖同道窺伺也屬常理。”

“我天龍派豈容挑釁?”孟山面露不滿。

天龍派雖是江湖第一門派,卻木秀於林,一枝獨秀。受江湖同道敬仰,也遭江湖人妒忌,這些很正常。門派的秘籍絕技是門派的根本,容不得他人的染指。江湖門派皆是如此,天龍派倒不虞為此擔心。弟子云游海外,是門派持續強盛的保證,也不好與人分享。

而海外那片天地並不屬於天龍派獨有,卻惟有天龍派知曉如何穿越那片茫茫海域的途徑,並已成功來回了多次。

因各自傳承的局限,已阻礙了眾多江湖門派發展的時候,能搭上天龍派的這條捷徑,無疑是大商的江湖人,所為之期待的。

作為江湖第一門派,天龍派對此事無法拒絕,也不能拒絕。否則會被天下江湖同道擯棄、孤立、敵對。這不是天龍派願意看到的,如此的江湖第一也完全沒了意義。

可把自己得來的通天捷徑拱手獻出,天龍派自然是心不甘、情不願。只能借口說此事乃空穴來風,不足為憑。

可如今弟子外出在即,江湖同道步步緊逼,招數也沒了顧忌,行事也無所不用其極。讓天龍派煩不勝煩,怒無可怒。沒有確鑿的證據,天龍派也不能貿然對抗天下同道。

眼下的天龍派,可做的選擇並不多。

室內一片沉靜。

木天成沉吟半響,打量眾人一眼,沉聲道:“心知所致,不為憑據。我天龍派自不會低頭。而弟子出遊歷練,也不能耽擱。”

木掌門一句話,讓眾長老心底一寬。

“巡山要多派人手,嚴令各個堂口,對江湖上任何一絲風吹草動,都要予以關注、詳查,不得懈怠。外出歷練事宜,刻不容緩。貨物、弟子人選,須早做準備。”

木天成語氣一頓,目光一凜,冷聲說道:“若有確鑿的證據,我天龍派,當不吝賜之雷霆一擊,震懾宵小之輩!”

“尊掌門諭令!”四位長老起身,齊聲領命。

木天成揮揮手,語氣轉緩,說道:“各位長老勿須多禮,請坐下敘話!”

門派的興盛與掌門密不可分,掌門的英明決斷,讓幾位長老心中很踏實。

“這次真元子不遠千里來此,不知諸位長老如何看待?”木掌門待幾位長老重新坐定,緩聲說道。其細目中睿光閃動。

“這真元子仗義出手,救下我青兒侄女,孟某心中是承這份人情的!”孟山滿面的慨然,朗聲說道。

馬長老若有所思,看著木掌門,說道:“岐山神威堂,古山五邑派,二者皆在南北疆偏荒之地。惟有滕雲峰的白雲道觀,位於商國中土。三山之中,白雲觀距我九龍山最近,可也有一兩千里之遙。這真元子乃白雲觀主,捨棄道觀不顧,千里雲遊來我九龍山,倒也有趣!”

“這真元子能驚退蒙面人,武功不俗,倒想與之切磋一番!”郭長老躍躍欲試。

“哈哈,老郭手又癢了,與孟某切磋如何?”孟山嬉笑道。

郭長老眼睛一瞪,重眉如山峭立,哼聲道:“怕你不成?”

“呵呵,你兄弟倆得空再說啊!”榮長龍溫和的笑道,他對二人舉動,早習以為常。

“這真元子救得青兒,我天龍派自然承這份人情。不過事後聽青兒說,曾在途中遇見過真元子,只是沒認出三人的來歷。故此,真元子千里奔波而來,一定有求於我;而出手救下青兒,又有恩於我。如此以來,施恩在前,有求於後。我天龍派倒是兩難了——”

“可他真元子還不至於強人所難吧?”孟山雙手一攤,轉眼把與郭長老切磋的事情忘記了。

馬長老搖頭,其鷹目幽深,沉吟道:“若是他之所求,聽起來,不那麼過分呢……”

其言語中似有所指,卻讓在座眾人心中,深以為然。

木天成輕捻長須,微微點頭。

“這幾日,真元子就由馬長老作陪,探清他的來意再作打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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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養馬弟子

晨曦穿透了黑夜,為山腳下的車馬大院,帶來一抹曙光。

林一樂呵呵的,看著自己管轄的十匹駿馬。

剛剛添加的新鮮草料,讓馬兒吃的香甜,不時打著滿意的響鼻,對新主人表達自己的問候。

“來,再喝點清水,以後呢,由我來照看大伙兒了!”林一笑呵呵的,拎了桶清水,倒在水槽中。

依靠在乾草垛上,翹著腿,看著馬兒飲水,倒也生趣。在天龍派的日子,林一自感還不錯。木管事的一番苦心,卻無意中成全了自己。

這裏雖味道難聞,四處顯得骯髒凌亂。不過,林一起個大早,將大院內屬於自己管轄的這塊地方,清理的乾乾凈凈。

味道還有一點,已無關緊要。林一喜歡這裏的僻靜。

車馬大院遠離外事堂其他的宅院,平日少有人來。這些馬可比人好伺候,小半個時辰,林一便將自己住的屋子和庭院、馬廄整理的清清爽爽。草料都是現成的,攪拌一下倒在馬槽里即可。一條山溪便在院外,幾大桶水便灌滿了水缸。

不大的工夫過後,林一便沒事情做了。他只能悠哉樂哉的享受一人的清閑了。

“呦——這位是新來的師弟吧!”一個尖銳的嗓音響起。三個灰衣弟子結伴走了過來。這三人都是二十五六歲的模樣。一個個睡眼惺忪,神情憊懶。

林一撐起身子,跳下草垛。他拱拱手,呵呵笑道:“幾位師兄,早啊!”

這幾人卻不拘禮數,並不與其回禮,而是四下打量,滿臉的稀奇。

當前的一個弟子,門牙外呲,臉上坑坑點點。他歪著胸脯,揉了揉眼屎,晃悠著肩膀,點點頭說道:“行啊!這位師弟好勤快!如此乾淨的馬廄,定是一宿沒睡好才打掃好的吧?師弟年輕有為,呵呵!”

此人身後又晃出一人,麵皮倒也乾淨,只是一對小眼睛滴溜溜亂轉,一身的灰衫皺皺巴巴,語氣油滑透著酸氣說道:“剛來的嘛,渾身是勁沒地使呢!也就倆月吧,包你淌眼淚想家的。”

見二人夠埋汰的,林一笑著搖頭,打量著第三人。

“這位師弟也早啊!在下沈丁。”對方似是準備好了,只等前面二人說完話,才神色有點拘謹的對林一拱手。只是他身材敦實粗壯,與之唯唯諾諾的性子截然相反。

“啊——呵呵!我是胡萬,喚我胡師兄吧!這位是——”呲牙的弟子伸手一指。

小眼睛呵呵笑著拱手說道:“我叫文倫,師弟多禮了!”

“林一見過三位師兄!”林一又對三人施了一禮。

“師弟真是好勤快,聽說你昨晚才來的吧,此處都是你一人打掃的?”文倫四下打量不停。

“小弟初來乍到的,啥都不懂的,還請師兄指教!”見文論面色怪異,林一有點摸不著頭腦。

胡萬一屁股坐在草垛上,哼哼道:“啥指教啊,這可不敢當的。師弟如此勤勉,雖說是初來的熱乎勁幾日後便沒了,不過這……”說著,他指著四周,又指向三人所屬馬廄的方向,人神共憤的樣子,嚷嚷道:“如此乾淨的馬廄,沒道理啊!讓你師兄們,這個……這個,情何以堪?”

“嘿嘿!師兄文采斐然,所言盡抒你我兄弟情懷啊,佩服!”文論伸出拇指,一雙小眼睛笑盈盈的。

胡萬很是受用的模樣,抖了抖膀子,很有感慨似的。

林一隻想翻白眼。原來這倆師兄,嫌自己這邊打掃的太乾淨,顯得他們那邊更髒亂。如此,是掃了他們面子了。可自己總不能去替他們清掃吧?這都是什麼人啊!

“二位師兄,且等小弟的熱乎勁過了再說,行嗎?”林一不卑不亢的回了一句。

沈丁倒是撓撓頭,對林一說道:“林師弟,如此日復一日的,你不嫌枯燥煩悶?”他眼神中透著不明白,卻是認真的注視著林一。

林一笑笑,說道:“無論如何,此處乾淨了,且不說馬兒,我獃著也心情舒暢些。沈師兄,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呢?”

沈丁沉默了一會兒,看著文倫與胡萬說道:“這林師弟說的有道理,我去清掃了。”他說完便走。

“哎——”文倫急道:“你怎麼不聽師兄的話了?”

“你說的話沒道理,我何須要聽!”沈丁頭也不回。

“這傻小子,怎麼突然就不聽話了呢?老胡你說句話啊!”文倫衝著沈丁的背影,跺跺腳,有點氣急敗壞。

胡萬白了一眼文倫,晃晃悠悠從草垛上站起身,站在林一面前,怪聲怪調的說道:“林師弟,你行啊,給師兄們下馬威呢!”說著,他面帶壞笑,伸手拍向林一的肩膀。

林一斜睨對方的手掌。不知這是幾天沒洗手了,其黝黃的手指,塞著泥垢的指甲,不由得讓他皺了皺眉頭

身形不動,也不躲閃,林一任胡萬的手掌拍在肩上。

胡萬嘴角露出詭異的笑容,手上猛一用力,只等著林一仰面朝天倒在地上求饒呢,沒想對方的肩膀猶如鐵鑄,手掌大力拍上去,硌得他手掌發麻。

林一穩穩站立不動,輕聲道:“林某初來乍到的,什麼都不懂,不過清掃院子與馬廄,是值守本分,又哪裡是故意與兩位師兄作對呢?且此處就你我幾人,不若彼此和睦相處,日子也過得舒心。二位師兄,以為然否?”

“新來的,就要對師兄言聽計從,不然此處還有何規矩可言呢?老胡,我攻下盤。”文倫見林一似是討饒,便趁機抬腿踢向他的膝蓋。

沈丁性子直,架不過胡萬與文倫能言會道,加上此處少有人來,便習慣了聽從兩位師兄的吩咐,凡事都跟在二人後面,以二人馬首是瞻。

他很少有自己的主張,今日卻被林一兩句話挑撥起了性子。

不過沈丁粗壯有力,胡萬二人不敢用強,只好事後用言語去撫慰對方,應無大礙。

這麼些年過去了,沈丁還不是老老實實的。不過這才來的師弟,十六七歲的年紀,卻油鹽不進,只要稍加拳腳威嚇,以後還不是同樣的服帖。

這二人雖是雜事堂養馬的,可拳腳功夫也是練過。天龍派還真沒有不會武功的人,只是武功也有高低雲泥之別,難以盡述。

胡萬猛力一掌沒有奏效,心下疑惑之時,他見文倫與自己心有靈犀,便伸出雙手抓向林一雙肩。

林一不想動手。他不想才來到天龍派第一天,就與人引起爭執。可這二人對自己的好言相勸置之不理,反而要動手教訓自己。如此的肆無忌憚,根本不把門規放在眼中,也未將他這個新來的師弟放在眼裡。

見對方雙手抓來,腳尖踢來。林一也不作色,雙肩一晃,錯開胡萬的雙手。

他左腳輕抬,踢向文倫的腳掌。右臂前伸,一把掐住胡萬的脖子。

文倫本想一腳踢倒林一,沒想腳掌猶若雷擊,整條腿骨都咯吱作響。他疼痛難忍,“哎呀”一聲往後倒去。

文倫的屁股尚未落地,胡萬已被林一掐住脖子帶起,向後騰空倒下,正砸在他的身上。

二人疊在一起慘呼不止,卻被林一單臂按住動彈不得。

胡萬被林一掐得直翻白眼,吐著舌頭,喉嚨嗚嗚發不出聲來。他頭腦蒙蒙一片,鬧不明白。本來就要抓住對方,然後雙臂叫力就可將其摔倒,怎麼就被一隻鐵鉗般的手卡住脖子了呢?

胡萬忽地感覺脖頸一松,能喘氣了,他忙一骨碌翻向一邊。身下的文倫‘哼唧’個不停。看來這一下砸得不輕呢!

文倫的一條腿沒了知覺,似不是自己的一般,又被胡萬砸了一下,差點背過氣去。突感到身上一輕,魂魄幽幽迴轉,他只感到身下濕漉漉一片。

只是一晃眼的工夫,林一出手如電,又是不著痕跡的收手站立一旁。他嘴角翹起,帶著笑意盯著地上的二人。

沈丁聞聲,忙跑了過來。見狀,他瞪著眼珠子,一霎不霎盯著林一。

這地上二人明顯就是被人打倒的,為何林一立著跟沒事人似的?可這眨眼工夫就將二人整治的如此悲慘,可能嗎?

“沈師兄,不干我事啊!”林一對沈丁聳聳肩。

沈丁轉向地上凄慘的二人,忙擺手說道:“也不干我事。”

“呵呵,那就是他們自己不小心了!咦——?文師兄,你褲子洗過沒晾曬就穿了?”林一滿臉的無辜狀,他忽地伸出手來指著文倫的褲襠,故作好奇的問道。

文倫略略緩了口氣,聞聲,忙用手捂住褲襠,麵皮燥得冒血,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他帶著哭腔哀求道:“林……林師弟,都是師兄的錯,還望師弟大人大量啊!以後咱都聽你的還不成嗎?”

林一不在意的搖搖頭,說道:“文師兄此言差矣!小弟怎麼能如此不懂規矩呢!胡師兄,胡師兄?你說是吧?”

胡萬感覺脖子都要斷了,還沒醒過神來。聽林一語氣隨和的喚胡師兄,猶如隔世般,他還沒反應過來。

被連喚了兩聲,胡萬才不由點頭,面色茫然的應了一聲。感覺不對,他忙看向林一,卻見其眸中一閃,頓覺得后心一涼,全身如墜冰窖。隨即,又如重山壓頂,身負萬鈞,手腳也動彈不得,心頭怦怦急響欲碎。

胡萬面色蒼白,未及出聲討饒,已不能承受的身心重負。轉瞬間,那讓人心悸的一切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驚駭不定之下,胡萬的腦門上汗如珠下。他語無倫次的連連說道:“聽林師弟的,以後凡事都聽師弟的。”

林一搖頭嘆道:“兩位師兄神智不清啊,還是多多歇息為好!”說著,他對滿面驚詫的沈丁,輕聲示意道:“我去外邊看看,這裡有勞沈師兄了!”

拱拱手,林一轉身向外走去。

……

這個林師弟為何離去了?

沈丁有點摸不著頭緒,去攙扶文倫起來。他鼻子抽動著,嘴上不停嘀咕著:“什麼味兒?馬尿我熟悉的,文師兄莫不是尿褲子了吧?”

“噓——求求你小聲點兒!”文倫小眼睛四下張望。

四周只有馬兒,還有胡萬愣怔著坐在地上。

沈丁嗤笑一聲,滿不在乎的說道:“此處沒別人的,不就是尿了褲子嗎?誰沒尿過啊!”

文倫被扶著站立起來,聽沈丁大聲嚷嚷,他氣得只想跺腳。這尿褲子是大人常乾的事情嗎?

腳下不聽使喚,沈丁卻鬆開了手。

“哎呦”一聲,文倫踉蹌掙扎幾步。好在倚著了草垛上,他呻吟不止。

胡萬也被沈丁扶起坐在草垛上。見胡師兄依舊傻愣的模樣,沈丁不明白這是怎麼了。平日里,這二人都是指點江山,滿腹錦綸,卻又懷才不遇的模樣。不會是為了一個新來的林師弟,就變成傻子了?

二人總是說自己傻的,可自己從未如此這般。呵呵,有趣!沈丁首次感覺到了,二人不比自己強多少。

天龍派來此養馬的弟子,不是人緣不濟,便是受人排擠,都是不得志的人。除去外門弟子的噱頭,實際上也只是一個馬夫而已。對於窮苦人家,這裏吃喝不愁,倒是夢裡想的日子,可對略有志向的弟子來說,心志還是很受打擊的。

沈丁出身窮苦,眼下的日子有活做,有飯吃,每月還有例錢拿,讓他很滿足。

可胡萬與文倫卻不是這般想法。二人初入天龍派時,有著自己的夢想,渴望武功有成,揚名立萬,光宗耀祖。可巴結不好管事,這養馬也確實離不開人,歲月蹉跎,便蹉跎了十多年。二人還是如馬兒般,圈在這馬廄里。

二人胸中不忿、不甘,也只能無奈認命。每日里得過且過,還拉著沈丁一道,在這車馬大院中,混吃混喝混日子。

幾十匹馬並不好養活,好在沈丁能吃苦,又聽話。於是清理馬廄、飲水喂料這些活,大都是他來做。

即便如此,人手也不夠,皮執事也只好養著十匹馬。林一的到來,才讓他脫身而出,成為了真正的執事。故爾,皮執事對林一表現的親切之意,是否有此念頭作祟,不得而知。

胡萬與文倫,同病相憐的依坐在一起。好不容易,車馬院等來了新人。以後,幹活的人多了,二人便有更多的清閑日子可以逍遙。見林一勤快,甚合二人心意,只是也不能只清掃自己的地方啊?

個人自掃門前雪,是讓人鄙視的,也是不合群的體現。於是,二人好言點醒對方。這新人的招子不亮,為了車馬大院的和睦,他兄弟倆只好給這不開眼的新人一點懲戒。

沒料到,這才十六七歲的新人,抬手就將二人打倒在地。甚至對方什麼武功套數,用的什麼招數,二人都沒看清。

想揍人的,被人揍了,人前還羞於啟齒。你連怎麼挨揍的都不明白,還怎麼找人訴苦呢?

你說你拳頭這般強硬,還來此處養馬,不是欺負人嗎?想必這小子也得罪了管事,心中不痛快,才藉機撒氣瀉火呢!

今日這場無妄之災,讓胡萬與文倫二人感到很委屈。

不過,這新來的師弟沒有趁勢欺人,也講道理,不是窮凶極惡、蠻不講理之輩。

或許,與其相處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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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後山

林一對身後三人的心思如何,並不在意。據皮執事昨晚所說,來養馬的人,都是在外事堂不如意者。只要他們以後別跟自己過不去,這件事情也就算過去了。彼此又沒深仇大恨,得理處,又何必要咄咄逼人呢!

車馬院子靠近外事堂莊園的邊緣。大門之外,便是一條便道。左側應是通向山門,右側的去處,應是皮執事說的後山吧。

身處陌生的地方,四下里都不熟悉,他不知該向何處去。

林一心中躊躇之時,抬頭見幾人往車馬大院走來。他便立在院門前,駐足觀望。

來者中,一身赤衣的長須長老,林一見了面熟。記憶中,此人應是姓馬,想不到居然是天龍派的長老。後面跟著仨道士,是真元子師徒,也不面生。

幾人走到車馬院子前,林一不知如何是好。他只能低頭施禮:“見過長老!”

馬長老見一灰衫弟子行禮,揮揮手道:“快去準備幾匹馬,本長老要去後山。”

林一應諾,轉身跑回了院子。院內已不見了沈丁三人,他無暇多想,從自己看管的馬廄中,牽出四匹馬出來,交與院門外的四人。

馬長老也不看林一,冷聲甩下一句:“隨行伺候!”便與仨道士翻身上馬。

無奈之下,林一隻好又回院子,牽出了一匹馬,騎上跟在後面。

前面馬長老的聲音又飄了過來:“遠處跟隨。”

林一撇撇嘴,放緩了馬速,見幾人跑遠了,他才緩緩在後面跟隨。心道這外門弟子真如店鋪的夥計一般,喝來喚去的。他腹誹不止。

沿著山腳往前,走了五六里路遠,繞過一座小的岩壁,眼前豁然開朗。

一個巨大的山谷出現在眾人面前。

山谷近處溪水淙淙,草木繁盛。遠處山勢峻峭,壁立千仞,群峰挺秀,直衝雲霄。

一掛飛瀑,危岩百丈,飛流直瀉,響似奔雷,鳴如琴弦。時有鳥鳴婉轉,不絕於耳……

“真是仙境般的所在,九龍勝境,名不虛傳啊!”真元子在馬上捋須讚歎。

“呵呵,此處山谷有名,曰‘臥龍’”馬長老微笑道。

真元子讚歎道:“九龍群峰拱簇,借天地之利,攜風雲之勢,雲升水起之時,臥龍當一飛衝天啊!臥龍谷之名,妙哉!”

馬長老聞言,不動聲色,按轡徐行。他手指遠處流瀑道:“此處飛瀑名曰‘九龍瀑’,瀑下為‘九龍潭’。道長乃出家修道之人,觀景趣悟自是不俗的,呵呵!”

“峭壁撐天掛九龍,好!此瀑千仞之高飛瀉直下,翻若雲奔,響過千雷,勢如九龍走潭,憾人心魄啊!”

真元子似是抒懷不止,有感而發。他接著說道:“貧道修行數十載,雲遊四方,見地寬天高,識雲深松老,感鵬程之窄小,悟鶴夢之悠閑啊!故爾,閉關斗室難得道,不若千里來修行!馬長老真是吾輩知己啊!”

馬長老聞言,心中錯愕之際,眉頭不由得微皺起來。

掌門讓馬長老陪伴這真元子,好摸清此師徒三人動機。他巴不得對方不提來意,也好裝糊塗。

誰知如此謹慎,還是著了道。馬長老面上呵呵笑著,鷹目中卻閃過一絲苦意來。

遠處的林一,似是與前面幾人毫不相干。他悠閑的扶著馬鞍,四下觀賞著山穀風景,心中卻在嘀咕著。

這真元子言辭揮灑寫意,卻似暗含玄機。而老成持重的馬長老則過於穩重,似是心有忌憚。首次聽到門派長輩之間的對話,讓林一對江湖中的人情世故,多了一分了解。

真元子師徒與馬長老自然不會想到,那個遠處不起眼的外門弟子,正滿含興趣的審視著自己。若是知曉隔著如此之遠,還能聽到兩人的對話,想必道長與馬長老唯一的念頭,就是要來共同對付這個不起眼的灰衫弟子。

幾人繞潭而行,馬長老面帶笑容,隨真元子讚歎不斷,也是隨之頷首不止,只是半響不發一言。當真元子目含深意,笑看過來時,他老沉吟片刻,說道:“道長,前面不遠處,便是九龍群峰之一的霸下峰。由此處上峰后,自前鋒山中步行,可游九龍雲霞奇觀。另,孟長老便居於此處。前去討杯水酒喝如何?”

真元子神采飛揚,呵呵笑道:“孟長老也是豪爽之人,馬長老所言,亦是貧道所願!”

馬長老對遠處的林一擺手示意后,便與真元子師徒棄馬前行。

原來讓自己隨行,便是這麼個意思。馬夫與隨從一肩挑了。

見幾人漸漸沒了蹤影,林一跳下馬,向遠處眺望。群峰遠近影綽,雲霧繚繞,竟有樓台雲閣隱於其中,給人高不可及的神秘之感。

林一暗忖,作為外門弟子,是別想一探其究竟了,而自己卻不能就此錯過,必須要有所探查,才能獲悉更多有利的消息,也才能讓自己的大夏國之行,成為可能。否則,一個人困在車馬大院里,被動消極的等待,會讓有可能的未來,變成一場飄渺與虛無。

待幾匹馬在潭水邊飲了水,林一上馬,掉頭往回走去。他口中打了個呼哨,幾匹馬乖乖跟在後面。

林一暗自得意,呵呵一樂!這養馬也不錯,此處風景秀美,以後在此處遛馬,倒也愜意。

回到車馬大院,尚未將馬牽進馬廄,胡萬一陣風似的跑了過來,帶著笑臉說道:“我說林師弟,這些以後讓師兄做便是,來,讓我來,呵呵!”

林一自是知曉幾人在院內。神識不離前後已漸漸成了一種習慣。而此胡萬與早晨的彼胡萬,簡直是判若兩人。他任對方搶過手裡的韁繩,勤快的忙碌著。

“師弟回來了,嘿嘿,辛苦啊!”文倫的腳有點瘸,身子隨腳步一晃一晃的。他臉上掛著無比親切的笑容,小眼睛星星亮。

沈丁跟在後面,撓著腦袋,滿臉的不明白。剛才還要自己攙扶的文倫,怎麼就一遇見林一,即刻便能自己走路了呢?

“兩位師兄如此客氣,讓師弟情何以堪?”林一攤開手,拉長了腔調,似有萬般的無奈。

文倫面色發紅,忙搖手不停,滿臉的忸怩與不安。胡萬也跑了過來,神情透著尷尬,對林一拱手道:“都是我兄弟不對,這裏與師弟陪不是了。”

林一見二人言語誠懇,不似作偽,收起笑臉,正色道:“此事就此揭過,小弟年小不懂事體,手下也失了輕重,還望二位師兄別擱心裏才是。小弟賠禮了!”說完,他對二人深施一禮。

林一如此寬厚謙和,讓二人心下大安。

林一又接著說道:“小弟初來乍到的,什麼都不懂,還望三位師兄多多指點。”

車馬院的四位師兄弟,這才算正式相見。沈丁對三人的對話有些糊塗,可眼前師兄弟的和睦,還是讓人心中愉悅,他呵呵的自顧笑著。

胡萬與文倫見林一果真既往不咎,且為人隨和,話語帶著真誠,不由得對這個新來的師弟好感倍生。

人與人的相處便是這般,初次見面的觀感,可以影響你的喜惡選擇,而結果往往出人意料。

胡萬拉著林一,幾人一起圍坐在草垛上。

“師弟,大早上騎馬去後山了?”文倫的小眼睛帶著關切。

師兄弟如此一起,倒也其樂融融。

林一笑著道:“馬長老差遣,陪幾位客人去後山遊玩,小弟跟著做了一次馬夫。”

“師弟說話有意思,這馬夫倒也貼切,哈哈!”胡萬搖頭笑道:“不過這馬長老在門內威望頗高,隨之伺候,也是件讓人榮幸的事情。”

“師兄言之有理,小弟也不過是個外門弟子,心中並無芥蒂。這後山倒是個好去處,流瀑深潭,峭壁飛岩,讓小弟可開了眼界了。”林一好似意猶未盡。

文倫往林一近前挪動,卻微皺了下眉頭。

他剛想說話,卻被林一出聲止住。

“我為師兄看看。”

說著,林一也不顧文倫推辭,輕抄起其右腳,也不除去腳上的鞋子,手指在腳底腳面與腳踝小腿處跳動,輪指虛彈。

眨眼的工夫,林一放下文倫的右腳,目露笑意問道:“師兄感覺如何了?”

胡萬與沈丁二人,只覺得林一手指一晃,卻不知究竟。

文倫已是小眼睛瞪得溜圓,滿臉愕然!林一的手指虛彈,他也是看不清楚,可腳底與腿部的穴位,如針刺,如火炙,酥麻火熱的感覺轉瞬流動整條右腿。隨意活動一下腿腳,半響的疼痛就這麼神奇消失了。

“多謝師弟了,沒想道師弟還精通醫術呢!”文倫忙要起身答謝,被林一攔住,笑道:“談不上精通的,只是一些舒絡活血之術罷了,不值一提的。”

文倫是被林一擊中腳掌,腿部血脈阻塞不通,自是被林一看在眼裡,心中不忍,便伸手相助。

胡萬讚歎:“師弟真是宅心仁厚,想先前我等還故意為難師弟呢,嘿嘿!好在師弟寬宏大度,不做計較”

“過去之事別提了,呵呵!”林一擺擺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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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習武廳

林一從三人口中得知,九龍群峰,高低不等,陡峭險峻不同.只有鴟尾、霸下、憲章、金貎峰山勢稍緩,為九龍派駐地。餘下的五峰,隱與峻嶺深處,藏於雲霧之中,已非人力可征服。

九峰之間相隔遠近也不同,有人居住的四峰稍近些,餘下五峰稍遠,分別錯落點綴,於十幾里與幾十里不等,為九龍勝境更添別緻。

鴟尾峰乃掌門居所;霸下峰由幾位長老駐守;憲章峰是門派內門弟子的駐地;而金貎峰可是非同小可,傳言是太上長老閉關之處。

其中憲章、鴟尾、霸下三才鼎力,金貎峰據后俯瞰三峰。

……

林一這才知曉,進了山門便遇到的山峰為憲章峰,後面便是鴟尾與霸下兩座山峰了。聽三人介紹,外門弟子是不能踏足此四峰的任何一處。

三人又好奇林師弟的武功來。林一搖頭說武功一般,只是力氣大些而已。他反而問起三人的習武狀況。

原來,外事堂的習武廳,所允許外門弟子修習的,只有天龍派入門的簡單功法。若是因公獲得管事的賞賜,才可修習略高深一些的武功。十餘年來,這三人境遇不堪,也只是修習的入門的拳腳功夫。

“幾位師兄,小弟也可去習修兩套入門的武功,是這樣嗎?”林一問道。三人點頭稱是。

文倫似是心有顧慮,遲疑片刻說道:“師弟要去,午飯後,陪你去瞧瞧便是!”

雖是淺顯的功法,初入門的外門弟子,還是免不了要修鍊一番,這也是人之常情。來天龍派不就是為了修鍊武功嗎!幾人如此為林一著想,後者也是順水推舟,應了下來。

……

吃飯的地方是幾間大屋子,隨到隨吃。只是過點不候,來晚了就沒飯吃了。

幾人來到飯堂,見皮執事早佔著一張桌子。他抬頭看見幾個屬下弟子,笑眯眯的打著招呼。

“老皮,來的早啊!”文倫呵呵笑著。

看著桌上瓦盆,胡萬呲牙一樂:“今兒有肉吃呢,老皮你可得口下留情,為兄弟們多留幾塊啊!”

沈丁也是滿不在乎,大大咧咧落座。

皮執事對三人不以為意,招手對林一笑道:“兄弟快坐下吃飯,慢一點,你連一點兒肉都吃不到了,快……”

桌上擺好了飯菜,想必是皮執事先到,事先打好了幾人的飯菜。

林一連忙稱呼了聲皮大哥,也坐下端起了飯碗。

胡萬與文倫,滿臉討好的將紅燒肉夾到林一的碗中。

林一忙伸箸推拒。皮執事似是見到什麼稀奇事情,瞪大眼睛,咦了一聲:“我說,你二位怎麼改了性子了,沒生病吧?”

“去你的,你才病了呢!師弟初來嗎,作師兄的理當照應!”文倫白臉一板,煞有其事的說道。

一旁的胡萬也是連連稱是,更讓皮執事摸不著頭腦。就連沈丁也是眼饞的盯著林一碗里,卻並無不滿之意。

皮執事搖搖頭,難以置信!俗語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倆人的德性自己還能不知道嗎?

“兩位師兄,小弟不喜肉食,勿須如此客氣,還是隨意些好!”

林一的玄天心法到了五層后,對於口舌之欲淡了許多,更是不喜油膩的食物,偶爾吃吃也就罷了。似是二人此般熱情,心中卻是受用不起。於是。他將肉夾到沈丁的碗里,讓後者咧開大嘴樂了起來。

沈丁對林一這個師弟,由衷的喜愛。

這皮執事為人謙和,也沒什麼規矩,他心中雖不知胡萬二人為何對林一如此熱情,卻是頗感欣慰。一個初來乍到的新人,轉眼就與兩個憊懶油滑之人,相處的如此親熱無間,應是車馬大院的幸事吧!

飯後,三人帶著林一,來到了習武廳。

林一抬頭張望,四下頗為寬敞,院落一角,擺放著石鎖、兵器架等物。正對院門的大屋前,橫匾上書‘習武廳’三個大字,門前還有兩個大石碑左右矗立。腳下黃土夯實,平坦結實,走在上面不起一點灰塵。

三人走至石碑前,駐足回首,笑臉嘻嘻看著林一。

不解地打量幾人一眼,林一凝神往石碑上看去。盞茶的工夫后,他又移足另一石碑前,獨自觀望不語。三人做出心中瞭然的模樣,在一旁靜候。

在石碑前駐足良久,林一心中釋然。

這兩方石碑上,分別載錄的是一段拳法與劍法。應是天龍派最為基礎的兩套功法。一是天龍拳,二為九龍劍法。

拳法五路,為龍門點額、二龍戲珠、龍行虎變、攀龍附鳳、矯若驚龍。劍法九招,也是以龍命名,為龍蛇飛舞、潛龍在淵、蛟龍戲水、游雲驚龍、貫斗雙龍、飛龍乘雲、驚龍在天、神龍見野、九龍擎天。

拳法劍招名字起得很好聽,招式心法在石碑上鐫刻的清楚。林一細細看了一遍,便從頭至尾記住了所有的拳法劍招。不由得在心中推演一番,暗暗搖頭。這招式的名稱很唬人,招式卻是漏洞百出,上下連招不暢。這便是天龍派的入門功法嗎?

林一不知道的是,自神識小成,玄天心法進入了練氣中期后,他對武功的見解與眼界,已超出了世俗武功的局限。便是最高明的武功招數,對林一來說,也不難挑出其中的缺陷來。此時的他,早已不是三年前的那個小道士。只是身在山中,難以窺山之全貌而已。何況,此山亦非彼山了。

午飯時辰過後,習武廳中弟子也漸漸多了起來。

“呦——這是誰啊?不好好養馬,來這做什麼呢?”隨著一個響亮的聲音,幾個人來到林一身後。

林一訝然回首,看看又是誰想找自己的麻煩。

一麵皮略黑,身材高壯,長著魚眼珠子,正咄咄逼視著胡萬三人。其後還跟著倆人。一個是肌肉虯結,胸脯鼓鼓的漢子。另一個黃臉的竟然是金科,正滿臉壞笑,對林一頻頻示威呢。

胡萬與文倫低頭哈腰,拱手不止,嘴裏連連稱呼陸師兄好,腳下卻往後挪去。而沈丁滿臉的不忿,虎著臉也不敢做聲。

林一見三人對這個陸師兄如此忌憚,便對此人好奇打量了幾眼。誰知麻煩轉眼便找到了頭上,沒等他瞅出個所以然來,那領頭的漢子,眼珠子一瞪,揮手斥罵道:“臭小子,還不快滾回馬廄去,裝模作樣在石碑前,看什麼看,你能看懂嗎?”

“師兄言之有理,不能讓此等埋汰之物污了這習武廳。”金科在一旁幸災樂禍,桀桀怪笑。

不知該怎麼找這林一的麻煩呢,誰知曉他自己個跑來了,現在教訓這小子都用不著自己出手了。金科心裏直樂,四下張望。他期待著有美人的到來,也好看看這小子怎樣出糗的。

胡萬三人見狀不妙,三人忙上來拉著林一便要離開。

林一淡淡的掃視了那人一眼,轉而卻在胡萬三人細聲詢問起來。胡萬與文倫神色焦急之下,忙應聲不止。

原來金科陪著的二人,皆是習武廳中武功高強之輩,平日值責巡山護衛之職。一人是陸樹,文倫送其外號“六手”,一身武功在外事堂弟子中,出類拔萃。只是為人貪婪,愛占師兄弟們的便宜。另一人名叫杜松,一身武功不弱於陸樹,被其拉來做了酒肉的體己。二人相互幫襯,在習武廳里也少有人惹。

胡萬與文倫沈丁三人,自是吃過二人不少的苦頭。文倫也是下了番決心,才陪林一來此。沒想道還是遇到這兩位強人。惹不起,還是躲起來吧!

“耳朵聾了不成,還不滾!”這陸樹也是收了金科的好處,加上其姥爺管事的背景,二人算是臭味相投。心知這年少的弟子是金科厭惡之人,他對林一更是橫眉立目,擺出找茬的架勢來。

林一得知了這習武廳的一些規矩后,示意三人勿憂。他迴轉身來,衝著陸樹淡淡笑道:“此習武廳何時不允外門弟子入內的?此處皆是師兄弟,這位仁兄何必恃強凌弱、出言相辱呢?”

林一身材與成人差不多,卻略顯單薄。他雙手背後,雙腳不丁不八站立,隨意間不失沉穩。

見此新入門弟子,沒有被嚇得逃開,反而與自己擺開了道理。陸樹心下錯愕之際,打量了一下身邊兩位同伴。意思是自己沒有聽錯吧!

陸樹被氣得樂了,眼珠子快被瞪得掉下來。他嘴角掛著冷笑說道:“此處是習武廳不假,可術業有專攻。爾等不好好養馬,來此耽誤工夫不算,還影響我等習武,這些淺顯的道理都不知曉嗎?你一個初入門的弟子,也敢在此聒噪!”

“呵呵!一派謬論。入得天龍派者皆可習武,並無門規戒令,說這養馬的弟子便不能習武了。養馬的、種葯的、浣衣的、做飯的,也同樣是天龍派外門弟子,並不比誰低一頭。”

林一神態自若,言辭不急不緩,卻是每句話都讓人聽的清清楚楚,有理有據。胡萬三人聽得心裏一熱,也讓四周看熱鬧的一些弟子,目光中露出讚賞之意。

院子里人又多了幾分。陸樹臉色愈加不好看起來。

“哼!你個養馬的不會只有嘴尖牙利的功夫吧!那便由陸某來領教領教你手上的本事!”他雙手一揮,讓眾人讓開一片空地。

斜睨一眼林一,陸樹不無囂張的冷哼一聲:“來吧,陸某等著呢!”

金科桀桀笑聲不斷,跳向一旁閃開了地方。那個杜松也是神色冰冷,晃著膀子後退了幾步。

陸樹虎視眈眈,蓄勢待發。他眼珠子直轉,心下發狠,想著一會兒怎麼教訓這不識好歹的養馬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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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夜探

圍觀眾人面色不定,注視著場中的情形。

一個新入門的弟子,想要在“六手”身上討得便宜,很難!這些圍觀的弟子,在為這林一膽色叫好時,也為林一今日的運道擔心起來。

誰知林一嘴角一撇,沖其嗤笑道:“你憑什麼和我交手?”他說完拉著胡萬三人就走。三人見狀,心中一松。這陸樹不好惹,暫避風頭無疑是明智之舉。

習武廳內剎那間鴉雀無聲,包括陸樹在內眾人,眼睜睜看著林一四人向院門走去。

剛剛見林一神色坦然,據理力爭,轉眼卻掉頭溜掉,眾人覺得這養馬弟子有趣,隨即鬨笑聲四起。

陸樹也是臉色一僵,隨即滿臉嘲諷,譏笑道:“臭養馬的,原來還是屬鴨子的,硬在嘴上。”外門弟子懼怕他的不少,此種狀況也不是首次遇見。

杜松面色倨傲不發一言,眼前情形已習以為常。而金科心有不甘,一雙狼睛,略帶惋惜的盯著林一幾人背影。

“師弟啊,別放心上,忍忍便過去了。”文倫惶然一笑,卻出言安慰著林一。

林一腳下不停,回首看看文倫,搖頭笑道:“何須放在心上呢,也無需忍讓什麼啊!”

文倫小眼睛眨巴眨巴,不太明白。

胡萬笑道:“師弟心胸豁達,師兄也是佩服的。陸樹這廝根本不配與師弟交手的!”

“呵呵,師兄高看林一了,不過嗎……”林一知道三兄弟是在寬慰自己。

連沈丁也是抬頭盯著林一,問道:“不過什麼?”

林一目視前方,仰首呵呵輕笑道:“這廝著實不配!”

……

晚飯後,林一謝絕了胡萬與文倫三人盛情,還是一人居住在馬廄中。

沈丁要來與他一起住,被林一婉拒。樂得一人清靜呢,實在不想多添麻煩!

秋夜清涼,一斜月光灑向馬廄,為車馬大院灑下一層清輝,只是林一居住的屋子,籠罩在一片陰暗中。

漆黑的屋內,林一盤腿坐在床榻之上。四支小旗嵌入小屋的四角,形成一個隱密的防禦法陣,陣法把車馬大院的一切,包括淡淡的腥燥氣味,全部隔絕開來。

林一仰頭喝了一口靈酒。酒中的一絲微弱的靈氣,隨玄天心法的運行,緩緩浸入氣海,隨之流經四肢百骸。

功行九遍,靈台清明,體內靈氣充盈,周身經脈愈加寬闊韌實。隨之一呼一吸間,自身每一根毛孔都與這天地相連,似是這天地脈動,與自己血脈相連。

林一緩緩睜開夜色中的雙眼。漆黑的夜也掩不住眸中的星閃。置身所在小屋周圍二百丈內,風吹草動皆若觀掌,似秋毫之末,明足以察。

想不到在此髒亂的車馬大院內,也能增長修為。林一眉眼愉悅,嘴角卻是掛著一抹苦笑。若是沒了靈石泡製的靈酒,修鍊也是枉然。神識增長可喜,玄天心法憑藉靈酒,卻是增長的緩慢,好在原有的修為日趨厚實。有了這靈酒,畢竟可以吸納靈氣,繼續自己的功法修鍊了。

屈指算一下,來此天龍派已過了七天。心中所想、所慮,也該付之行動了。

林一眉梢一挑,伸手一招,收回四象旗。爾後他口中有詞默念,印訣一掐,身上淡微光芒一閃,床榻上的人影不見了。

施展隱身術,林一走出了屋子。靜立片刻后,他身形飄起,向外躍去。

……

月上中天,九龍山肅穆莊嚴,遠處山峰隱約可見。

林一立在山腳下。眼前的便是憲章峰了,欲去其他幾峰,從前山走是避不過這憲章峰的。

神識放開,前方不遠處,便有兩撥弟子巡夜。

這些弟子應是內門弟子,身攜兵器,潛藏在夜色中,卻精靈異常。

御風術展開,林一輕輕從巡夜守山的弟子頭上飛躍而過。

下面的弟子渾然不覺,讓林一心中輕鬆許多。

此類行徑,對於林一來說,尚屬首次。說是藝高人膽大,他也是惴惴中透著幾分興奮。

越過兩撥守山弟子,便也穿過了憲章峰的半山路口。沿著山路向前,兩座山峰出現在遠處。月色下的山峰,即顯得厚重又神秘非常。左側高大些的,應是鴟尾峰。而右側的,應是霸下峰。

林一心有決斷,順著向上的山梯,飛躍而去。皎潔的月色下,似一掠無形的山風吹過。

鴟尾峰守衛明顯增多,兩人與三五人不等。一路上,便遇到了四五撥,讓林一也不敢輕忽。

這幾處山峰,林一是從未來過,既然是初次探查,只尋有房子的便是。

林一立在天龍大殿前,左右環顧。心道好氣派的地方!

巨大的石坪,高大的蟠龍石柱,讓沒見過世面的林一為此咋舌不已。只是大殿內空空如也,沒個人影。他便繞過大殿,向峰上摸去。

月色中,一角飛檐挑出,影影綽綽一處樓閣,似藏似隱於山峰高處。這便是掌門的居所嗎?

林一暗忖之際,神識小心搜尋前面的每一處角落。前方崖石后,樹叢中,還有暗哨幾處。皆似武功不弱之輩,不由得讓他皺眉頭。這天龍派還真如龍潭虎穴般,誰有能料到,溶溶月色下,竟是步步殺機呢。

心中不敢稍有鬆懈,林一悄悄靠近了樓閣。

凌雲閣?好氣派的名字。林一的神識瞬間籠罩了整個凌雲閣。

閣內有人?林一神色一動,一陣微風吹過,他輕輕飄向凌雲閣,如片落恭弘=葉 恭弘,悄無聲息落在飛檐之上。

閣內兩人出現在眼前不遠處。正在說些什麼。一人卻似無意般,目光瞥向林一的所在。

在那人目光瞥來的剎那,林一心中暗凜,心跳也在瞬間凝滯,腳下分毫不敢移動,只是神識緊緊鎖定閣內之人。稍有不對,他便飛逝而退!

見此人似是沉思,片刻又搖搖頭,對另一人道:“馬長老這幾日辛苦了!”後者赤衣長須,便是林一認得的馬長老。

“謝掌門,此乃馬某職責所在。只是掌門方才……?”馬長老正與掌門木天成說話,見對方神情一頓,他心中不明,出聲關切的問道。

“沒什麼,也許是上了年紀吧,總是疑神疑鬼的。方才心中莫名一悸,似是被人偷窺般,呵呵!”

木天成擺擺手,不無自嘲的說道。

木天成想不到的是,此番話,讓四五丈外的林一,心神稍緩之後,即刻汗毛都豎了起來。如同做賊被人當場抓住的感覺,也不過如此罷了。自己的御風術非同凡響,根本不是世俗武功可比擬的。即便如此,還是被這木掌門察覺到了,若非還有隱身術可做依恃,說不定形跡早已敗露了。

木掌門這份知覺或者是警覺,足以讓林一駭然。本以為自己踏上了是一條登天之道,對於江湖中人,並無太多的重視。幾年來,遇到不少江湖人,自己也殺過一些蟊賊,心中難免了有輕視之意。而如木掌門這般的絕頂高手,六感超出常人,一身修為不可小覷。江湖中,驚才絕艷之輩未知凡幾,自己的玄天心法也不過剛剛起步,還不足以無視江湖的存在。

距離二人如此之近,林一暗責,自己還是託大了。屏息凝神之下,他不敢有絲毫懈怠。

“掌門一身干係天龍派上下的命脈與前程,處處警惕也是好的。不過,歲月倥傯,掌門依然雄健,老的卻是我等啊!”馬長老搖頭笑道。

“呵呵,無心之語,倒是讓馬長老感懷了!”

木天成背著雙手,原地踱了幾步,語氣一轉說道:“這真元子本意如何,馬長老可有決斷?”

馬長老輕捋頜下長須,說道:“這幾日,馬某陪著此師徒三人,飽覽了九龍勝景。真元子與沿途中,不斷提及修道之人外出遊歷的重要。其言外之意,不明而喻。馬某也是無奈,只好對此事避而不談。

真元子見馬某有意迴避,只能提出與我天龍派結為盟友。真元子表明,為示誠意,在我弟子外出遊歷之時,他也派出弟子相陪,以示與我天龍派甘苦與共。呵呵!這真元子真是好計謀,讓馬某也是不好應對,只能託詞此事重大,須門派掌門與眾長老議定。

真元子這個締結盟約的提議,可謂一箭雙鵰啊!其一,是與我示好,從此江湖上以我馬首是瞻,卻可以藉此得到我派庇護。其二是可以分享我派海外的好處,並藉此獲得門派壯大的契機。檯面上,這真元子攜恩不圖報,而其暗有所圖。如今卻是上門示好,讓我便是拒絕,也不好開口啊!”

一席話說完,馬長老面色發苦,搖頭微嘆。

木天成卻是冷笑一聲,哼道:“攜恩不圖報?真元子所某甚大啊,真是好算計!”

木天成坐下,屈指在木几上輕叩。沉吟良久,他細目一閃,沉聲道:“若是強拒真元子提議,與我門派聲望有損。真元子也是小瞧了我天龍派的底蘊與氣度。想那萬里茫茫海域,數不盡的艱難險阻,道不盡的危機重重。我派每次能平安來回者,不過十之二三罷了。且海途遙遠,費時甚久,來回非三五年不能竟全功。這真元子要派弟子一同遊歷,途中自是要聽從我派調遣,不過前途漫漫,若是出了什麼差池,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木天成說完,眺望閣外,目光中的陰冷與夜色的深邃,幽幽融為了一體。其話語中的一分冷寒之氣,讓不遠處的林一,為之心頭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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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驚現

馬長老聞言,鷹目閃爍,點頭讚歎道:“順勢而為,以靜制動!掌門所言讓馬某心中豁然開朗啊,呵呵!”

木天成神色平靜,目光幽遠,他對馬長老的讚譽不以為意,接著說道:“此事便如此定下了,有勞馬長老與其他幾位長老通傳一聲,便說是本座的意思。不過盟約中定要對白雲觀有所轄制!”

沉吟片刻,木天成不容置疑的說道;“盟約中要加上這麼兩條。締結友盟之後,白雲觀必須聽從我天龍派調遣,凡事以我天龍派為尊、為先、為重。另一條,便是對方若是背叛盟約,做出任何不利我派的事情,當視我為敵手。我派當行雷霆之力,剷除之。”

木天成所加的兩條,對於盟約一方的白雲觀,苛刻之極,羞辱之極。當然,白雲觀若是不堪其辱,不結這友盟便是,天龍派樂得如此。雖是將計就計,卻也是以矛對矛,針鋒相對,這白雲觀的真元子步步算計,最後的贏家是誰,還真說不定。

這些人城府與心計,沒一個好相與的.林一暗自搖頭。

馬長老起身遵命,對掌門的安排自是言聽計從。

“弟子出遊日近,相關事宜都安排的如何了?”木天成的語氣緩和起來。

“距來年二月還有不少時日。外出弟子的選派,依循往年慣例,由門內弟子較藝遴選產生,並由掌門與長老最後定奪。比試也將在下月初如期舉行。”馬長老在門內地位頗高,這些事情應是熟稔在胸。

“這次外出須長老隨行。關於長老的人選,馬長老可有成算?”木天成點點頭,繼續問道。

馬長老搖頭說道:“馬某在三十年前,也有緣出去過一次。而機緣所在,不能強求啊!薛長老與徐長老尚未出關,此事重大,還須掌門與太上長老的定奪!”

馬長老言語中略帶蕭索之意。三十年前的經歷不斷湧現在眼前,似是驅之不去的夢靨。讓人迷茫,讓人痴迷,讓人驚栗,也讓人深深的失落與悵惘!

木天成也是微嘆一聲,說道:“唉——!本座也是二十年出去一次。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本以為立足天龍派便可傲視群雄,雄睨天下。誰料出了海,才知曉自己是如此渺小。面對恢弘不可抗拒的天地之力,認命便也罷了。誰料,這天下還有一群可操控天地之力的人存在,在這些人的面前,你我卑微的抬不起頭來。此情種種,二十年塊壘胸中,讓人鬱郁難解,惟嘆上蒼不公啊!”

馬長老也是長呼出一口氣,緩聲說道:“好在本門恆心持久,百年來,三位太上長老邁過了天塹。掌門也得機緣眷顧,先天有成!馬某倒是罔顧門派的栽培了,至今玄關難啟,先天無望了。”說著,他呵呵笑了一聲。笑聲中帶著蒼涼與無奈,

木天成說道:“陽祖玄關乃先天造就,人人皆有,卻隨年紀漸長,也漸隱漸消了。本座也是機緣巧合,以海外丹藥之力,加上一二十年苦功,才略有小成。本座這身本事,在世俗中足以自傲,在三位太上長老面前,卻不值一提呀!只是聽太上長老所言,他們也如稚童學步,舉步維艱,只怕此生止步於此了。否則,他們也不會迴轉門派,實在是對那條路心灰意懶了。”

“三位太上長老,為門派鞠躬盡瘁,以身反哺,福賜子孫,當為我等楷模,門派楨幹也!”馬長老面帶肅容。

木天成劍眉微挑,他擺擺手,輕聲說道:“那是一條登天之路,能踏上那條路的,萬中無一。能在那條路上走得久遠者,萬萬中無一。呵呵!只能祈願,此次出行的弟子福緣深厚吧!”

林一悄立飛檐之上,已是心如驚濤,動蕩不停。

這馬長老與掌門竟然都出過海,去的那個地方不知是不是大夏國,應也相差不遠。二人口中的太上長老,邁過了天塹的意思,難道是指修仙之路?也就說,這三位長老是修仙之人?此三人修為如何?修的什麼功法?會什麼法術?會不會對自己不利?

一時之間,林一心緒難以平靜。

眼見馬長老退去,林一便想離開,卻見掌門木天成沒有就寢之意,反而一人出了凌雲閣,向外走去。

疑問太多,林一是心癢難禁。這木掌門舉止詭異,更讓人好奇。他卻不敢迫近,神識遠遠鎖定木天成,悄悄跟了過去。

木天成出了凌雲閣,繞峰而過,身形一展,如只夜梟,從山峰上悄然滑下。

心驚這木掌門輕功高絕之際,林一的腳下也不遲疑,如一團清風拂過,遠遠跟隨。

這鴟尾峰不下千丈高,凌雲閣離山腳也有五六百丈遠。木天成身姿飄逸,腳尖頻點山松峰石,盞茶工夫,便到了峰底。他腳下一刻不停,向前飛馳。

林一暗嘆不已,若非自己御風術非凡,根本就追不上這木天成。這天龍派的輕功如此高絕,讓人欽羨彌至。

木天成前行了五六里,來到比鴟尾峰更高更陡峭的一座山峰前。他身形一頓,腳下稍緩,便又化作淡淡一道人影,向山峰上飄去。

此處莫非是太上長老居住的金貎峰?木天成在天龍派內橫行無忌,根本不用在意各處的巡山護衛,可林一卻暗自警惕,與百丈外綴行。

木天成往上疾馳了千丈,來到一座山洞前,躬身施禮之後,抬腳走了進去。

林一止住身形,駐足不前,神識隨木天成進入山洞內。只是神識進入山洞的剎那,略有滯澀之感。

山洞內簡陋異常,與仙人頂后的那個山洞彷彿。

洞內蒲團上,一黑袍老人盤足而坐。

木天成進入山洞之際,老人神情露出一絲訝然,隨即眼睛微閉。

遠處的林一,突然感到一個陌生的神識,頃刻間已覆蓋山洞周圍七八十丈方圓。

果不其然,應了先前的猜測,此老人竟與自己一般,修成了神識。

太上長老是位修士,也就是所謂的修仙之人。

林一驚悸之餘,心頭怦怦作響。莫非這黑袍老人發現了自己不成?他進入山洞內的一縷神識,再不敢妄動。

片刻之後,黑袍老人搖搖頭,睜開雙眼。他盯著木天成,面帶狐疑之色。

稍作沉思,黑袍老人伸手一招,三桿小旗飛到手上。他不解的查看一番,又是一揮手,小旗飛入洞口前,入地即沒了蹤影。

這一出讓林一暗自皺眉,方才神識的生澀之感應是洞口的陣法所致,這才讓對方有所察覺。心中對修仙之人的手段,也多了一分敬畏。自己也有小旗陣法,平日只做隱身掩形與屏蔽之用,四象旗究竟功用如何,還有待嘗試!

老人的神識可延伸七八十丈遠,比起自己來,差的甚遠。如此,讓林一心中有了底氣,這才詳細觀察洞中的老人來。

老人滿臉的白髯,面色卻是紅潤細嫩如同嬰孩,其雙目炯炯,神采不凡。那身上隱隱一層光芒,應是靈氣波動所致,與自己修習玄天心法到了四層時相仿。

這老者的修為莫非便是練氣四層?若是自己站在他的面前,且不是說,他用神識也看出自己的身份?

想到此處,林一心生無奈,一身靈氣波動難道不能藏於體內嗎?

如此遠的距離,神識所見只是其形,二人對話卻是聽不到。林一有心靠近一些,卻暗自躊躇,不敢挪動腳步。

安置好陣旗,老人才與木天成對話。不一會,見老人一拍腰間,竟然是一個乾坤袋。山洞中,憑空出現一個不大的箱子。

老人手指一點,箱蓋自動翻開,裏面竟然裝著一二百塊靈石。

林一看得眼紅心熱。自己若是有這麼多靈石,還用得著敲碎了泡製靈酒嗎?

此刻的木天成,已沒有了往日的威嚴。其神情恭敬,對黑袍老人說道:“門派集十年之力,才收集到這些靈石,請江師叔見諒!”言語中不無歉意。

黑袍江長老微微搖頭,聲音蒼老卻口齒清晰,中氣十足。

“天成勿須為此而自責。俗人分辨不出靈石,能收集到這些,已屬不易。你也廢了許多周折的,老夫心中有數。而我門內是否有人能踏入仙道,才是關乎我天龍派千年興盛之大計啊!只可惜,我三人壽元有限……”

“江師叔自可長命百歲的……!”木天成忙安慰道,卻忽地想起什麼,他暗自懊悔。

江長老看著眼中,不以為意擺擺手,說道:“人活百歲,在世俗間是難得的高壽,可在修仙界,不足一提呀!在那裡,人與人之間,不是以年齡分尊長,而是以修為論尊卑。”

江長老說著,無味的呵呵一笑,接著說道:“我等只能份屬最卑微的一層了,自身資質機緣皆屬下等,這也怪不得別人的。”

木天成卻正色道:“三位師叔卻是我天龍派的擎天玉柱,本座以降,皆對師叔們尊若神明!”

江長老眸中精光閃爍,對木天成的敬仰視若未見,悠然說道:“此次遠行,事關重大,干係門派的將來啊——”

木天成忙躬身施禮,說道:“此次門派所遣弟子,皆為小輩中的菁英,說不定會有人可以晉身仙門。”他口氣一頓,略顯遲疑的接著說道:“只是據師叔所言,無靈根不修仙。我派弟子中,哪些弟子是身居靈根者,師叔若能點明,豈不事半功倍——?”

江長老手扶白髯,搖頭苦笑道:“師侄哪裡知曉此間端倪呢?別說是你,便是我等三人,實話說,也是心中懵懂得很。仙門中,築基期的高人,才算真正踏入修仙之道。我等還只是初窺門徑,尚未真正入門呢——!”

江長老語氣緩慢而蕭索,嘆了口氣,說道:“一個人,是否身有靈根,豈是一眼可以看出的?只有修為高深的前輩,才有如此的手段。我三人修為有限,喬長老苦修三十年,修為二層;朱長老窮極五十年,也不過五層的修為。而老夫蹉跎五十年,也不過到了四層的修為。無奈之下,我三人才與幾十年前,分別迴轉故地。老夫回來也三十年了,雖修為再無增長,誰說不是葉落歸根呢!此外,也算為門派聊表寸心吧……唉!人老了也變得愛嘮叨了,與你說這些作甚……”

林一在神識中,自然聽不到二人對話,見老人對木天成攤開手,不知說些什麼,後者頻頻點頭,滿臉的恭謹之色。

隨即二人又說了一會。木天成便施禮告辭,林一不敢大意,神識緊隨木天成退出了山洞。

老人目光閃爍,盯著洞口,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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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龍行九變

見木天成往回走,林一沒再跟隨,而是一人穿行在月色下。

修仙者的手段,林一了解的很少。對於這金貎峰,還是退避三舍為妙。

前方左側應是霸下峰,右側便是來時的鴟尾峰了。二峰對峙,中間是一片開闊的峽谷。穿過峽谷,便是弟子們居住的憲章峰。

林一在峰底稍作猶豫,便提起身形,向上而去。

憲章峰不高,半山腰房舍眾多,沉寂在夜色中。

形同鬼魅,悄無聲息穿行其間,來到在一處大屋前,林一停下了腳步。

大屋門廳上有‘傳功殿’三字,殿前空地上,豎立三塊高大的石碑。此碑應與外事堂習武廳中的一致,上面果然刻著劍法、內功心法和輕功的功法。

林一嘴角翹起,仔細端詳三塊石碑。

對於門派的武功秘籍,林一併不在意。可木天成的輕功讓他改變了看法。

想對天龍派的輕功借鑒修習一番,沒處學,也沒人教!這些武功秘籍放在什麼地方,林一自然也是不知道。心下起意,便來憲章峰尋摸著試試。神識來回搜尋,也沒見有放書籍的屋子,心道秘籍應在別處,便想以後再去尋找,卻無意中發現這傳功殿。

林一飛快的看了遍劍法,這應是內門弟子必修之術,比之習武廳石碑上的劍法高明許多,卻也不比上自己的玄元劍法。

而內功心法被他直接忽略。

第三塊石碑上,載錄的是篇輕功心法與步法,名曰“龍行九變”。

“龍行九變”,名字起得很有氣魄,林一來了興緻。

細細看了一遍,牢牢記下。復又看了遍石碑,確認無誤后,又是一陣清風悠然而起,林一向山下飄去。

回到自己的屋裡,甩出陣旗后,床榻之上顯出了林一的身形。稍稍平靜一下心緒,他雙眉凝結,沉思起來。

今晚收穫頗豐,得知一些在車馬大院根本得不到的消息。首先,下月初,也就是九月初的弟子遴選會是如何情形,且不去管它,應與自己無關。

來年二月,便是弟子出遊的日子,這對林一很重要。

無論如何,他都要想方設法一路隨去。如若不然,潛伏於此便失去了意義。

獨自一人要尋大夏國,更是難上加難。

讓林一意外的,就是確定了至關重要的一件事,便是三位太上長老是修仙之人。雖未見到其他二位長老,既然三人地位相等,又同為天龍派的太上長老,他們彼此的修為應相差不大。

這黑袍老人年紀不小,卻只是練氣四層的修為。便如木天成所說,他們自知仙路渺茫,卻因自身資質有限,與其等待壽限到來一切化為虛無,不若庇護門派,來維持天龍派江湖至尊的地位。

這三位高人,與玄元觀的玄元祖師當初的選擇有所相同。在歷經一番沉淪掙扎后,心灰意懶之下,回到世俗間,為後人掙得一線生機。

只是讓林一擔憂的是,若是自己身份暴露,這三個太上長老,會允許另一個修仙者的存在嗎?還是一個披著外門弟子身份的修仙者?

自己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的人物,對他們的威脅要甚於任何兇險。故爾,在以後的這段日子里,當慎言慎行!

還有一個發現,讓林一心有明悟。便是黑袍老人手裡的大量靈石。

天龍派從曷田國採購貨物的目的,便是搜尋靈石。而常人難以辨別靈石,只能掩人耳目般,每次大量採購精美玉石,回來后自有太上長老來甄別。作為修仙界必須的靈石,天龍派遊歷弟子若去大夏國,此物必不可少。

而太上長老如此年紀,修為卻是一般,怕是對靈石的需求也不會太多。如此一想,往年傳聞種種,以及心中不解之處,倒也清晰明朗起來。

半年的光景短暫,讓林一有迫在眉睫之感。尤其是知曉三位太上長老的存在,讓他心生無形的壓力。木掌門輕功之高,便讓人咋舌,其武功應亦是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若是與這種人搏命,也不會太輕鬆。

未雨綢繆,才能臨危不亂!提高自己的修為,便是為日後做最好的準備。

林一回想山上記下的‘龍行九變’,在腦子仔細揣摩起來。

龍行九變,顧名思義,便是九種步法。林一將其一步步在腦中推演,又仔細對比木天成的輕功身法,二者很相似,卻不盡相同。

可以說木天成的輕功脫胎於‘龍行九變’,卻比‘龍行九變’更加的高明。這是為何?

林一久久沉思,心頭霍然一亮。

這石碑上所刻的‘龍行九變’,供所有的內門弟子修習,其步法仔細推敲起來,簡易便學卻失*精巧,步法粗淺易入門卻失‘龍行九變’的精髓。木天成所施展的才是真正的‘龍行九變’,而這石碑上的,卻是簡化了的一套輕功功法。如此功法自然便於弟子修習,其步法中的破綻便也多了起來。

林一凝神回想木天成的輕功身法,再仔細對照‘龍行九變’中的不足。每一招,每一式,每一個變化,他都一一精心推演揣摩。識海中,也似有一個小人,身形翩翩,腳下飄飄,在一遍遍的習練著龍行九變。漸漸的,小人的身形便如木天成施展輕功時的飄逸,卻比其更加的靈動和神異。

當東方的曙光升起,盤腿闔目的林一,嘴角翹起,露出了笑意。神識強大的好處很多,在識海中一遍遍嘗試,一遍遍的習練,勝過親身而為,事半功倍。

御風術施展起來,快若輕鴻,迅如閃電,御風翩翩若仙,非世俗輕功可比擬。而‘龍行九變’中,那千錘百鍊的步法與身法,已達世俗間的極致。

二者結合施展,御風術多了‘龍行九變’變幻莫測的詭異。而‘龍行九變’也掙脫了仙凡桎梏,有了御風術的靈動之氣。

如此意外收穫,讓林一心生得意。

只是,還有那三個太上長老呢?林一面上的喜色漸漸消褪。

……

“林師弟——”熟悉的大嗓門在院內響起。

林一收起陣旗,出了屋子。見蔣方地面容可掬,四下打量著馬廄。一旁還站著代遠海與許月。

代遠海微笑對林一點頭示意。

“林師兄好!”許月見林一出來,臉色一紅,卻目含笑意。

“呵呵,兩位師兄好,許師妹也好,只是此處髒亂,怠慢了諸位!”林一見到幾人,心情轉好,呵呵笑道。

蔣方地回身拍了拍林一,目含關切道:“早想來看看林師弟了,只是我三人初入習武廳,習武為重,無暇分身。後來聽人說,你去習武廳被人欺辱,我等心中放心不下,便今日趕來看看。來得晚些,林師弟勿怪才好!”

聞言,林一心頭一熱。短短時日的相處,三人已然將自己當做了朋友。那天去習武廳未見三人,他心中還有不解,也沒找人打聽三人的行蹤。想不到,原來三人心中如此記掛著他。

朋友之間難以深交,平淡之處卻見真情。

林一笑看三人,微微點頭說道:“讓三位好友牽掛了,林一無礙的!”言罷,他眼珠一轉,走向馬廄,揚聲說道:“三位願不願一同去後山遛馬呢?”

“哈哈,好兄弟,我等自然樂意!”蔣方地眉開眼笑,哈哈大笑。

代遠海也是微笑道:“這養馬也不錯。”

“哦,那此處缺少養馬弟子,代師兄可否考慮一下呢!”林一隨口笑道。代遠海也不應聲,搖頭苦笑。

與皮執事打了聲招呼,林一與蔣方地三人,帶著十匹馬,往後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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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遛馬

晨曦被山峰遮擋,臥龍谷內一片清幽。

蔣方地三人滿臉的陶醉狀。

許月更像個孩子,跳下馬,旋著腳尖,在草叢中飛舞。她不時採擷幾朵野花,微微一聲喜悅的驚嘆,如若潭水的清鳴,讓這秋日的山谷,愈加生動起來。

任馬兒四處覓食,林一與蔣、代二人,尋一方石坐下。

眼前山谷秀美,人兒添色,三人靜靜感受良久。

“若不是林師弟帶我等前來,誰又會想到這後山有如此美景!”遠處山峰,近處深潭,讓代遠海目光流連,心下感慨。

“呵呵,其實諸位在天龍派日久了,自會知曉的!”林一目眺群峰,輕笑道。

“林師弟,幾日前,是如何與那陸樹起了爭執的?”蔣方地問道。林一便將去習武廳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

許月也來到三人身邊,手裡拿著一束野花兀自擺弄,眼角不時瞥向林一。

“以後小弟不去習武廳便是,師兄們勿須擔憂!”林一還真不想再去習武廳了。倒不是懼怕陸樹與金科找茬,而是他對那裡失去了興緻。

“不去便不去,我等三人也是自幼練武出身。師弟若要習武,跟我們學便是。”蔣方地一拍胸脯道。江湖中人對武技自視甚重,從不會輕易外露自身的本事。

林一自是懂得這些,蔣方地如此說,足見其心誠。

“多謝師兄了,小弟也是見了習武廳前的石碑。不知二位師兄與許師妹的心中,這拳法與劍法究竟如何呢?”林一隨口問道。

蔣方地想也不想,直接大聲說道:“此拳法與劍法,雖是天龍派入門功法,在江湖中卻赫赫有名的。我等家傳武學,自是不能與之相提並論。”代遠海與許月也頷首贊同。

林一打量一眼三人,輕笑道:“想必三位好友,這幾日閉門不出,便是在潛心修習了。”

“那是自然,我等苦心習練,五七日的功夫,招數也盡可施展出來。授功師父對我三人進境頗多讚賞呢!”蔣方地面露得意。

許月卻面色一紅,低聲道:“授功師父也說了,我等要是修鍊嫻熟,須三五年苦功才行!”。

代遠海卻盯著林一,說道:“莫非師弟要學這拳法與劍法?”

“為兄教你如何?”蔣方地已然起身,躍躍欲試。

林一笑著,默默打量三人一眼,然後點頭道:“那就有勞師兄了。”

山谷中野草蔓蔓,腳下地勢平坦,倒是習武的好所在。

蔣方地走開幾步,拉開了架勢,演練起天龍拳。

拳腳虎虎生風,身形騰挪翻飛,他這套天龍拳打起來很有氣勢。

代遠海與許月見狀,目露讚賞之意。這蔣方地的拳法應是學的不差。

看在眼裡,林一卻是暗自搖頭。蔣方地施展的拳法,與石碑上載錄的一致,破綻也是一致。

轉眼五路拳法打完,蔣方地面不改色。他哈哈一笑:“師弟,方才學會幾招了?要不為兄再演練一回?”

林一起身,對蔣方地拱手笑道:“多謝師兄了,小弟駑鈍,記不了多少的,不如……小弟也學著打一遍,師兄與師妹看看如何?”

三人聞聲,連連道好。

林一走出幾步,面對三人,淡然一笑。抬手間,他面色一凝,拳法第一式龍門點額,緩緩施展開來。

拳法的施展中,林一的手腳像是不著力氣,招式緩慢,在三人眼中,如同招式不熟的模樣。可隨著二龍戲珠、龍行虎變、攀龍附鳳、矯若驚龍幾式拳法打完,三人已是面面相覷,瞪大了眼睛。

“二位師兄,許師妹,為何不說話?”三人的反應在預料之中,林一收起了架勢,故意問道。

蔣方地搖頭苦思不言,代遠海也是眉頭緊鎖。

許月好看的眼睛盯著林一,秋水湛湛,終忍耐不住,輕聲道:“林師兄所打的拳法,明眼一看便是天龍拳,卻與蔣師兄施展的的拳法不盡相同。方才小妹還當林兄初學緣故,未料這五路拳法渾然天就,一氣呵成。且招式銜接自然,似千錘百鍊而不可得。林師兄與蔣師兄的拳法,孰是孰非,這……?”她話未說完,又陷入了茫然。

“莫非林師弟會的是另一套天龍拳?”蔣方地狐疑不止,盯著林一,滿臉的不解之色。

林一見代遠海也是同樣的神情,只怕任憑三人猜測下去,再無人說得清楚了。即是有意為之,便無須隱瞞下去。

“三位別瞎猜了,林一施展的天龍拳,便是來自習武廳前的石碑上。蔣師兄的拳法也沒錯。錯的是林一擅自改動了拳法,只此而已。”林一對三人擺手笑道。

蔣方地撓著腦袋,不明問道:“為何師弟改動的拳法,施展起來如行雲流水般,比為兄的拳法顯得高明呢?”

此三人自幼習武,眼光確實不差的。如若不然,林一倒不好明言了。

“功法為何有高低之分呢?”林一反問道。

“低等的武功招數破綻多,高等的武功破綻少。”蔣方地肯定的說道。

林一點頭道:“蔣師兄所言極是。取其精華,棄其糟粕,減少招數的破綻,低級的武功也會脫胎換骨,讓人刮目相看的。”

“這又談何容易!非絕頂高手,宗師般的人物,誰能看出招數的破綻並修改之?莫非,林師弟你……?”蔣方地嘴巴半張,手指林一。

林一忙擺手道:“別這樣看我啊,我可不是什麼高手或者宗師的。只是,這拳法的破綻,被我無意察覺,並略作修改而已。”

林一說完又眉頭緊皺,抬眼看著三人,面色發苦的說道:“若是還想小弟在此安生養馬,三位好友還是慎言為好,不然,這天龍派我是呆不下去了。”

蔣方地一把摟著林一肩頭,哈哈大笑,“你我幾人交好,師弟安心便是。只是,師弟可不能藏私啊,拳法再練一遍如何?”

代遠海與許月二人也都是面色欣然。這個林一林師弟頗為神異,身上有許多令人不解之處。不過,這也是個秉性溫和,值得交往之人。何況一個外門弟子修改拳法,傳說出去,只是憑添一段笑料罷了。而可以修習沒有破綻的拳法,自是江湖中人夢寐以求的幸事。

至於林師弟是如何修改提煉拳法的,三人並非是懵懂無狀之人,根本不會去刨根問底。無論是為人還是行事,自有法度張弛,過猶不及。

林一不再做態,招式也不再緩慢,又將拳法施展一遍,讓三人借鑒。隨後,他又將拳法中,自己所發現的破綻與修改之處,詳細為的解說評述。

三人本心無芥蒂,又是常年習武之人,對拳法的領悟自是超出常人,很快便領悟了林一的拳法。或者說是改動過的‘天龍拳法’。

蔣方地拳腳生風打完了五路拳法,直呼痛快!本想教授林一拳法的,沒成想轉眼成了徒弟,卻獲益匪淺,讓他暢快得哈哈大笑。

“此拳法以後勿在人前演練,遇敵搏鬥之時使出,讓人難辨究竟,倒也無妨!”代遠海也是露出了笑容,卻是心領神會的多說了一句。蔣方地與許月也是深以為然。

“林師兄,要小妹演練一遍劍法嗎?”許月紅霞滿頸,與越過山峰的旭日,相映成輝。她揮舞手中的樹枝,滿眼的期待。

林一笑著搖搖頭,接過許月手中的樹枝,又將劍法使了一遍。他的劍法揮灑如意,樹枝隨身點戳揮舞。看似隨意,卻是劍招綿綿,劍意連連,周身上下無懈可擊。

三人對九龍劍法都熟悉,與林一所施展的劍法對照參詳,其間差別細微處不難甄別。而就是這些微不可察的不同之處,讓整套劍法超凡脫俗。

林一本身善於用劍,一套玄元劍法便練了十餘年,且‘玄元劍法’本非俗物。他神識有成,對劍法的領悟更是超出常知。這套‘九龍劍法中’的瑕疵,彌補完善後,施展出來,自是不同凡響。

三人本意是探望林一,沒想來到後山,飽覽了美景,武學上又進層樓,可謂收穫良多,讓人感慨不已。

林一如此不經意的指點,看似簡單,卻十分的不易。三人家傳武學,自幼習武,需知百丈竿頭更上一尺,說得容易,卻難比登天。苦其一生,畢盡全力,也難得武學上微末寸進。

不過這也是林一感念三人情意,心存回報而已。

“林師弟,此情深重,我等心中受下了。”蔣方地三人記熟了劍法后,正色對林一說道。

“做什麼?不就是改動了幾招劍法嗎!蔣師兄何必惺惺作態?”林一佯作不快的說道。

代遠海不以為意,苦笑道:“林師弟不知我三人心中苦楚啊!”

蔣方地與許月二人,面色掠過一絲沉重。原來三人父輩均為鏢局鏢師,他三人來天龍派習武,略有小成后,還要回去支撐門楣。

這代遠海父親身隕,家中老母與弟妹,還指望代遠海學藝有成后,回去撐起養家的擔子。蔣方地與許月情形略好些,腳下的路卻沒什麼不同。

三人家傳武學淺薄,只有靠鏢局舉薦,來天龍派習得高深一些的武功。也好於血腥江湖中,為自身,為家人,博得一條活路而已。

江湖兒女灑脫豪放,而這份真性情中,是一份不能割捨的執著。邁開腳步,沒人可以回頭,多的不過是曲折。而路,只有一條!

聽代遠海說完,林一也是默然不語。

驕陽下,山谷內秋意盎然。秀若錦緞的草坪上,馬兒悠閑散落其間。

“林師兄,這個給你!”

林一的面前,一雙蔥白小手捧著一簇花冠,紅的、紫的小花盤結其上;花的清香,草的芬芳,透著山野的清新,沁人心扉!

許月星目閃爍,嘴角彎起,笑意盈盈盯著林一。目光與其相撞剎那,她的面頰亦是紅雲升騰。

對許月的愛害羞,林一習以為常。他伸手接過花冠,讚歎道:“許師妹真是手巧,這野花也可編織如此的好看。”

聽到林一的誇讚,許月喜悅之情難以自禁,貝齒輕露,笑意盈盈。

蔣方地打趣道:“寶劍送英雄,花兒送師兄。許師妹,為兄的花兒呢?”他哈哈笑著,沖許月伸出手去。

未待許月蹙眉作態,忽見林一招手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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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木青兒

“有人來了——”林一輕聲示意道。

“我怎麼看不到,人在哪兒呢?”蔣方地四下觀望。

許月與代遠海也是打量著山谷,不解的看向林一。後者伸手指向谷口。

“在那裡——”

三人隨林一所指,凝目遠眺。果然,一行人騎著馬,自谷口而來。

隨著彼此的熟稔,所知加深,蔣方地對林一是愈來愈佩服。他贊道:“林師弟真是夠警覺的!”

“是嗎?如此晴好天氣,目力及遠不是太難吧!”林一不在乎的說著,他向附近馬兒走去。‘呼哨’一聲,啃食青草的馬兒漸漸匯攏過來。

遠處的一行人,不一會兒的工夫便來到四人面前。

來者五人,前面身著綠裙的是木青兒,後面白裙的是徐師姐。三個青衫男子跟在後面。

蔣方地三人見之,忙上前一步拱手行禮:“見過木小姐!見過徐師姐!”

木青兒與徐師姐見三人面熟,想起是龍城鏢局舉薦來的外門弟子,便對見禮者點頭示意。

後面跟上來的是一位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其面呈桐色,直鼻方口,一雙豹眼炯炯有神。隨之而來的,是一左一右兩個青衫弟子。一個麵皮細凈,眉眼帶笑;一個面色黝黑,神情倨傲。皆二十齣頭的年紀。

馬上之人見是幾個外門弟子在此遛馬,不以為意。只是麵皮黝黑者,神色略有不快。

木青兒在馬上俏目圓睜,似是看到什麼好玩的東西。隨即,又目如新月,呵呵笑著。轉瞬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她嘴巴一撅,哼了一聲。

蔣方地三人順著木青兒眼光看去,見林一手執花冠悠哉信步,後面有馬兒乖乖跟隨。其狀怪誕卻也有趣。

“那個什麼?對,林一,給我過來!”木青兒眼珠轉動,在馬上嬌聲喝道。

林一早就看到來人是木青兒,便收攏了馬匹要回去。

這木青兒有點難纏,還是躲開為妙。

誰知該來的還是來了,他眉頭微皺,抬頭看著對方,輕聲說道:“見過木姑娘,不知喚林一有何吩咐?”

木青兒神情古怪,馬鞭一指,對林一說道:“將你手裡的花冠送我。”

聞言,林一面色詫異。他回首打量許月一眼,見其暗暗示意。

林一佯做不知,回首又是一臉茫然的看著木青兒。他舉起手裡的花冠,不解的問道:“為何?”

“臭小子,師妹要你東西是抬舉你呢,還敢多言,討打呢!”後面馬上的黝黑男子,細目一翻,高聲喝罵。

罵聲傳到耳中,林一眼瞳微縮。他對此不加理會,只是盯著木青兒。

木青兒伸手示意道:“姚師兄且住,這是青兒自己的事情!”說完,她秀眉微揚,在馬上伸出手來,面露得意的說道:“你給不給我呢?”

神情變得木然的林一,緩緩舉起手裡的花冠,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人之所欲,當取之有道。既然木姑娘索要這花冠,給你又如何!”

木青兒聞言,俏臉突然一變,她手中馬鞭一揮,“啪”一聲脆響,將林一手裡的花冠抽了個粉碎。

像是怒氣難消,木青兒在馬上昂起下巴,嬌聲斥道:“哼!當本小姐無道強取不成,當本小姐真稀罕你東西不成!”

林一站立不動,他手裡的花冠,已成碎屑,紛紛揚揚,落了一地。

許月臉色沒紅,盯著林一的眼圈卻紅了起來。蔣方地與代遠海也是滿臉詫然,不知所措地看著眼前一切。

徐師姐蛾眉微皺,暗暗搖頭。後面的桐色男子卻是滿臉的不在乎,一旁的白凈男子倒是笑嘻嘻看著笑話。而黝黑的姚師兄耐不住性子,一磕馬腹,來到林一面前,大聲道:“師妹勿惱,何必與此埋汰貨一般的見識,讓為兄替你教訓一下這個臭小子。”

說著,舞動手裡的馬鞭,劈頭抽向林一。後面的桐色男子想要攔阻已是不及,徐師姐正小聲勸慰木青兒,回首見狀也是訝異。蔣方地三人目瞪口呆,沒想這內門弟子,真要動手打人。

林一空張雙手,佇足呆立。

草木不過一秋,如今菁華已竭,變成了滿地的花草碎屑。

這個木青兒為何要如此對待自己……

馬鞭挾著風聲就到了頭頂,林一依然不動,只是目光中血紅乍現卻又迅即恢復清澈。

“啪——”一聲脆響過後,一道青紫色鞭痕隆起在林一面頰之上。

眾人神情一滯,包括馬上的姚師兄也是面色一怔,沒料到這外門弟子如此執拗,竟不躲不閃,硬是這麼挨了一鞭。

林一面無表情,斜睨一眼馬上的姚師兄,對著木青兒淡聲道:“若木姑娘無事,我等便告辭了!”

木青兒貝齒緊咬,面色陰晴不定。

“臭小子,再吃我一鞭——”姚師兄怒火更勝,作勢揚鞭。

“夠了,給我住手!”一聲厲喝傳來,桐色男子驅馬來到林一面前。

“二師兄……”姚師兄訕訕收起馬鞭之際,還不忘對林一狠狠瞪一眼。

林一眼角低垂,似眼前無物一般。

“我這師弟師妹言語無狀,還望小兄弟勿放在心上。”二師兄嗓門洪亮,語氣沉穩。

林一眼角輕抬,看了一眼二師兄,搖頭道:“不敢!”

二師兄眉頭輕皺,上下又打量一眼林一。他伸手掏出一個小瓶,沉思一下,扔向蔣方地。

“這是傷葯,甚為靈驗。”二師兄又是揮揮手,沉聲道:“好了,你等回去吧!”

蔣方地三人躬身稱是,林一則是不再言語,低頭往前走去。三人心生不安,隨其身後。

四人漸漸遠離了木青兒一行。蔣方地回頭瞅瞅,走上幾步,拍著林一肩膀,低聲道:“方才為何不躲?”

林一停下腳步,面上的鞭痕讓人觸目驚心。代遠海滿臉關切,許月眼角掛著淚珠還未及拭去。他看著蔣方地,神色讓人捉摸不定,嗓音有些生澀的說道:“為何要躲?”

蔣方地瞪著大眼睛口結不語。許月急道:“那也不能生生的被鞭子抽打啊?”說著淚如串珠。

林一嘆了口氣。心中想法自是不能對三人說明。

這木青兒蠻橫跋扈,不過是圖個氣盛,讓她便是。其言語舉止中欺辱之情,蔑視之意,自己也強忍了下來。他實在不屑與一個女子一般見識。蘇先生說過,忍常人不能忍,能常人不能事。這姓姚的弟子,便是在天平鎮北中途,遇到的那個辱罵過自己的人。當時自己身處陰暗一隅,加上忍氣吞聲,無人注意自己。以至今日,這些人也不記得自己。

可這姓姚的無故抽打自己時,差那麼一點點,林一便再也無法忍受。這天龍派,除去三個太上長老讓自己心有忌憚外,其他的還真沒放在眼中,更別說這幾個內門弟子了。

就在那一剎,林一真的想出手教訓人,哪怕把天龍派攪個天翻地覆,也在所不惜,只為平息胸中怒火。

可平息了怒火之後呢?自己所有的打算都會落空,一切要重新來過。可又怎麼重新來過呢!心思急轉之下,關鍵時刻,林一神智恢復清醒,壓住了勃發的怒火,任鞭子抽下。甚至沒用一點力氣抵抗。

鞭子抽在臉上著實很痛!

有時,痛苦也是一種經歷吧!可這痛苦是別人強送的,不好受啊!

林一望向遠處,嘴角露出一抹譏誚的冷笑,輕聲道:“敬人者人恆敬之。殺人者人恆殺之。皆自取之。望這姚師兄也有這個覺悟吧!”

對林一言語不太明白,蔣方地搖搖頭,拿著藥瓶說道:“林師弟,這傷葯還是先為你敷上吧!”

“是啊,療傷要緊的。”許月也是附聲道。

林一輕輕擺手,一直有些陰沉的面色轉緩,說道:“不用的,一會兒就好了!”

“怎麼會呢?這鞭痕……?”蔣方地嗓門又高了起來,他指著林一的面頰,驚聲道。

許月與代遠海二人忙看去,只見林一剛剛還紫紅隆起,甚是駭人的鞭痕,已變成淡淡一道痕跡,似是彩筆輕描,在面頰上添加的一道怪異的粉彩。

林一也不想回去惹得眾人知曉,便悄悄運轉靈力。他自身肉體不同俗人,靈氣稍加運轉,鞭痕便癒合大半。這還是怕惹三人驚詫,否則,便是尋常刀斧加身,也難損其分毫。這鞭痕也不算什麼。

自己若是不願,這世俗中,誰又能傷得了自己呢!

“小時學過一些外家功夫,皮肉與常人不同,師兄師妹不必為此驚訝的。”

林一不以為意擺擺手,翻身上馬。他神色變的輕鬆起來,對三人道:“此處風景不錯,改日再來吧!”

三人對望一眼,本想怎麼開口勸慰林一,沒想轉眼間,其面頰鞭痕漸消,心情也恢復了常態。

這外門弟子學不會委曲求全,在天龍派是呆不下去的。林一的心胸如此通達,讓三人感同身受之餘,也為此鬆了口氣。

………

木青兒騎著馬兒一溜小跑,來到九龍潭邊,小嘴巴還是撅著。她不知為何見到這林一就心中來氣。一個外門弟子,總擺出年少老成的嘴臉,說話不緊不慢,似是不將一切放在心上。門派上下,誰見了自己不是和顏悅色的,便是長老們見到自己也是疼愛有加,更別說那些趨之若鶩的內門弟子了。你一個外門弟子,還是個養馬的,為何……為何……?

木青兒搖搖頭,這林一也沒對自己如何啊!那自己為什麼如此衝動呢?

心裏憋屈的厲害,分明是很生氣啊!木青兒眼圈一熱,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委屈!

那個林一的眼神很討厭。對!那種眼神看到自己時,如同看著一匹馬,或者其他什麼東西一般的,是一種高高在上的隨意,是一種雲淡風輕的淡然。不對?這是目中無人呢!一個養馬弟子,根本未將自己放在眼裡呢!

木青兒跳下馬,狠狠揮動手中的馬鞭,真想抽那個小子一鞭子。可她眼前不由晃動著一道鞭痕。那道紫紅是如此的醒目;那鞭痕下的面容是如此的冷淡;還有那雙眼睛,如同碎裂的星辰,深邃而幽遠,讓人心悸,也讓人不可觸及!

潭水霧氣氤氳,挾著濕潤撲面而來拂動著發梢。淚水不爭氣的滑落玉頰。冰涼的,帶著絲絲的甜澀……是為那幽漠的眼神,還是為那一地的芳草菁華呢!

……

“師妹!還生氣呢?”徐師姐上前,依過來輕摟著木青兒,小聲的安慰著。

二師兄也下馬走了過來,笑聲爽朗。

“哈哈,我青兒師妹那裡會無故生氣呢?”

木青兒飛快輕拭眼角,若無其事的模樣,嬌聲說道:“人家在想別的事情呢,哪裡會無故氣惱呢?”

“誰敢惹小師妹生氣,我抽他!”姚師兄大步走過來。

二師兄眉頭一皺,不滿的說道:“姚師弟別添亂了。你也是的,都是同派弟子,手下也沒個分寸!”

姚師兄訕笑一聲,不以為意的收起了手裡的鞭子。

“姚師兄也是為小師妹好呢!一個外門弟子,不識抬舉,教訓一下也是應當的。只是姚師兄手下沒個輕重的,呵呵!”那個滿臉精明的青衫弟子,呵呵笑著上前來,打著圓場。

“黃師弟你不知道啊,我已是手下留情了。可這養馬的小子埋汰啊,竟不敢躲閃,奈何?”姚師兄鼓起胸脯,自鳴得意。

二師兄見狀,搖頭苦笑道:“姚子與黃家齊,你兩個小子也不是啥好鳥。一個是逞強凌弱,一個是在看笑話。且這養馬弟子非不敢躲,而是故意不躲。這小子倒是個硬骨頭。外門弟子中雖良莠不齊,倒也不能一概而論。”

木青兒聞言,巧目閃動,隨做別首他顧狀。

“二師兄真是一言中的!嘿嘿,小弟佩服!”白臉的應是黃家齊了,他面帶笑容的隨口奉承著。

姚師兄應是二師兄口中的姚子,其肩膀聳動,不以為然。

二師兄武功高強,為人豪爽,對師兄弟向來不拘禮數。鞭撻一個外門弟子,實在不算什麼,只要小師妹無恙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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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章 閒適

秋日暖陽,撒曬著車馬大院。馬廄與草垛,籠罩在一片溫暖中。

胡萬三人,慵懶斜臥在草垛上,眯縫著眼睛,如同三隻享樂的豬崽,時不時哼唧一聲,顯示著自身的愜意與舒適。

「這日子過得,好無趣哦!」文倫哼哼著。

「每日吃好了睡,睡好了便吃,還要怎麼有趣?知足吧你!」胡萬挪動下身子,嘀咕了一聲。

「哼,活都讓我做了,我也沒覺得無趣啊?」沈丁對文倫的抱怨很不滿,他粗聲粗氣的來了一句。

文倫也不睜眼,嘴角一撇,腔調拉長說道:「你這一身的腱子肉,生就是做活的料,這便叫物盡其用啊!」

「我是人……」沈丁不忿的哼了一聲

「人卻不能盡其才啊,我文倫便如此蹉跎了呀!」文倫感慨無比,微微睜開一線眼縫,迎向奪目的陽光。朦朧中,眼前金芒芒,耀燦燦,猶如置身一片金碧輝煌之中。讓人痴迷、流連、呻吟著!

「嗤——!你得了吧。文不成武不就的,倒是一身的酸氣,不對,是一身的馬尿味。」

胡萬的嗤笑聲拉的很長,似有岔了氣。他閉著眼睛,呲牙撅起老高,胸脯起伏不止。

文倫忽地坐起,瞪著眼珠子。他的小眼睛挺圓的,只是又緊眨巴了幾下。陽光還是刺眼的。

「我文倫淪落至此,實屬命運不濟!若是能習得門派高深武功,憑我文倫殺伐決斷之氣概,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雄智,當笑傲江湖,為眾人景仰也!」

文倫自以為嗓門高亢,語氣肅然,豪氣勃發,理當讓人肅然起敬。可身邊沒丁點兒動靜。他回首一看,沈丁嘴角抽動著,不知是夢見了馬兒交,媾呢,還是在嘲笑著自己。而胡萬的呲牙朝天,在吞吐天地之氣呢,對自己的豪情壯語,根本沒當回事。

「好好,權當我文倫對馬兒唱曲了,氣死我了!你,沈老弟也沒聽見?」文倫氣急敗壞,推搡著沈丁。小眼睛露出一絲期待。

沈丁反應遲鈍,他斜睜開一隻眼,睨著文倫一霎,又忙閉上,哼哼道:「文兄的學問與本事自是好的,俺仰慕得很。」

文倫眼睛一亮,忙道:「那我剛才的話呢?」

沈丁不緊不忙,又咕囔一句:「俺聽不懂。」

文倫手指沈丁,又指著胡萬,咬牙切齒半響,長嘆一聲:「遇人不淑啊——!」他重重倒在草垛上。

「我倒是想我婆娘與孩子了。」胡萬不理文倫,自言自語著。

「得空回家看看唄!大侄子的年歲也該不小了吧!」沈丁說道。

胡萬砸吧下嘴巴說道:「我家小子過罷今年,便七歲了。呵呵!上次回家,小子滿村的跑,他娘都管不住呢!」

胡萬嘴角掛著笑意,回味無窮的樣子。

「你二位也該成個家了,門內份銀不缺,都該攢下不少家底了。我等在門內不濟,可去了外面,還是讓人高看一眼的。」

文倫心中不忿未平,嘴巴一咧,哼哼道:「雄志未酬,何以家為?哼!」

「我娘早給我說了門親,捎信讓我回去成親呢,嘿嘿!也就是來年的事兒!」沈丁似是來了精神,微睜著眼睛。眼前的馬廄是這麼的熟悉與親切。這日子過得充實有盼頭!

「歲月催人老啊,想我文倫也過了弱冠之年,家中卻對我不聞不問!」文倫心思轉得到快,見沈丁也要成家,不由得哀嘆起來。

「你爹妻妾成群,你文家子嗣眾多呢,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的!」沈丁認為自己猜測有道理,可自己要先於文倫成家,他覺得對不起朋友似的,言語中難得的親切。

這沈丁平時不言語,偶爾開口就能憋死你。

惡狠狠瞪了沈丁一眼,文倫小眼睛一轉,嘿嘿賊笑道:「我說沈老弟,你要真是回去娶媳婦,弄個仨倆月不回來,就怕老皮不答應啊!」

沈丁哦了一聲,忽地覺得不對,忙坐起來,急道:「那可如何是好?」

胡萬也是呲牙笑著,卻不言語。文倫拍拍胸脯,很仗義的說道:「老弟別著急,不是還有為兄嗎?平日裡做活勤快些,到時為兄我……還有胡兄,給你找老皮說說,還不是小事一樁嘛!」

沈丁撓著腦袋,想不明白這皮執事又為何要聽這二人的。不過有人幫忙,還是不錯的。

卻似想起什麼,他說道:「如今來了林師弟,馬廄的活計也輕鬆許多,想必皮執事不會為難的吧?」

文倫沒想到來了林師弟,讓這沈丁的心思也活泛了,他撇撇嘴說道:「沒我兄弟二人,你能娶妻成家……」

他話音未落,沈丁也是一撇嘴,說道:「你拉倒吧,媳婦是我娘給我說的。」

胡萬也突然想到了林一,說道:「林師弟每天倒是勤快啊!這一大早便去遛馬,這會兒,也該回來了。」

文倫與沈丁二人之間的鬥嘴被打斷,聽胡萬這麼一說,他不由得往院門處看去。

……

馬蹄輕響,未見馬影子呢,一個十六七歲的灰衫少年施然走了進來。少年刀眉星目,神清骨秀,身材略顯單薄,不失挺拔,而多了分飄逸。

看到三人,少年嘴角翹起,輕笑道:「幾位師兄好安逸呀!」

「林師弟,才念及你,你便到了,莫不是怕為兄等的心焦,這才與我等心有靈犀呢!」

文倫跳下草垛,面帶喜色迎了上去。胡萬也呵呵笑著,懶懶爬起來,與沈丁一道站起身來。

來人正是遛馬歸來的林一。文倫口燦蓮花,語氣親熱討好,讓他無奈之餘,也感到親切。

蔣方地三人也跟了進來,幫著將馬匹安置妥當,便告辭離去。只是離去之時,盯著林一的面頰,三人搖頭不語。

那條紫紅的鞭痕,竟然在如此短的時辰內,消失的無影無蹤。這林一的外家功夫也忒讓人匪夷所思了。

許月走時,忍不住回首。看到林一的眼神,她不禁腳下慌亂,留下驚若麋鹿的背影,讓後者輕鬆的神色一滯。

「師弟怎麼了?遛馬開心吧,谷內的風景是不是讓人流連難返?」文倫笑嘻嘻說道。

林一迴轉身來,笑著點頭說道:「谷內景色秀美,著實是個遛馬的好所在,你我以後可以一同前去啊!」

胡萬搖搖頭,又坐回到草垛上,說道:「再好的風景,看了十年也膩歪了。師弟喜歡,自去便是。」文倫與沈丁也是點頭贊同。

「這倒也是,想必小弟也有膩煩的那一天呢!」林一與三人一起歪倒在草垛上。

「就這麼曬曬太陽,也蠻好的。」沈丁認真的說道。

林一看著三人一臉的舒適,隨口說道:「曬太陽也有膩歪的時候啊!」

「嘿嘿,那就做夢,就如文倫那般的,成天想著出頭之日唄!」胡萬呲牙笑著。

文倫急赤白臉的嚷嚷道:「別儘是笑話我,起碼我文倫還能做做夢呢!」

胡萬與沈丁嗤笑不語。林一卻若有所思,對三人說道:「做夢也沒什麼不好,誰不喜愛做夢呢?志向不就如同夢境一般,讓人因痴迷而執著嗎?」

文倫猛的跳起,一把摟住林一,小眼睛灼灼閃亮,嘆道:「知我者林師弟也!林師弟,知己啊!」

林一忙推開文倫,心中錯愕,還不至於如此吧!

「林師弟啊,我文倫懷才不遇,沒有名師指點,習不得高深武功,只能鬱郁終日,埋沒在這馬廄之中,我也有衝天之志,我也有蓋世豪情——」

「天龍派乃江湖聖地,天下第一門派,莫非文師兄還不知足?」林一疑問。

文倫頹喪的揮揮手,嘆氣道:「這外門弟子修習的武功比不上內門弟子的高明啊,我啥時候才能出人頭地呢!」

「這外事堂的武功也不差的,我便能打得過你!」沈丁說道。

文倫臉色一紅,辯駁道:「你還不是倚仗身高力大欺我!」

「那林師弟身材單薄的,且才入門沒幾日,與你相比如何?」沈丁歪著腦袋,帶著求教的神情。

文倫臉色又是一白,忙與林一挪開點空擋,雙手一攤,委屈的說道:「林師弟比你力氣還大呢,我又如何是其敵手!」

「我不信,林師弟如何比得上我的力氣?」沈丁扭過頭來打量著林一。

胡萬笑著依上來。他看著沈丁,不懷好意說道:「沈老弟,算了吧,與林師弟比力氣,你真的不行。」

看著三人鬥嘴,林一微笑不語。

沈丁搖頭,眼睛牛一般的瞪著林一。他歪著腦袋想了想,爬起來,走向草垛旁的大車。

文倫與胡萬在背後嗤笑不停。他二人吃過林一的苦頭,眼下恰好閒著沒事,自然是不想落下沈丁。

想看沈丁出醜,無非是尋個樂子。

林一自然明辨此間蹊蹺,也不點明,任二人胡鬧。

沈丁立在一架單轅大車前,雙足叉開,沖手心吐了口唾沫。爾後,他雙臂抱著車轅,雙肩下沉,腰背用力,悶哼一聲:「起——」

大車雙輪離地。

「好——」胡萬與文倫適時驚呼,讓沈丁神情得意,幾息過後,才『轟』的一聲,放下大車。深吐了一口長氣,他笑呵呵來到林一面前,自滿的說道:「如何?林師弟可看得上眼?」

林一手掌輕擊,讚嘆道:「此大車怕不有三五百斤重,沈師兄真的好力氣,小弟佩服!」

沈丁更是得意大笑,卻回手一指,說道:「林師弟也來試試!」

「免了吧,小弟服了還不成嗎?」林一忙擺手笑道。這沈丁卻晃著腦袋,揮舞著大手掌,憨直可掬的說道:「那可不成,我的力氣你知道了,你的力氣我還不知呢!」

林一笑容一僵,轉手看向文倫與胡萬,指望著有人出頭打個圓場就此避過。誰知二人奸笑著躲到一旁。他才明白,自己也被二人給繞進去了。這沈丁還是沾了便宜的模樣,一個人在旁邊沾沾自喜。

「沈師兄,小弟可不想去搬動大車。」林一苦著臉說道。

沈丁點點頭,用很體恤的口氣說道:「旁邊的那個大車要輕些,就舉那個吧!」

林一讓沈丁弄的一點脾氣都沒有,四下打量,院內都是水槽石槽一類的東西,既知中了文倫二人的小圈套,自然也不能再去搬弄大車。

滿面無奈,林一對著沈丁說道:「我站立不動,若是沈師兄能讓我動彈分毫,便是小弟力氣不如沈師兄。如何?」

聽林一說的比試的法子,文倫與胡萬對望一眼,自是不信。

林一力氣驚人,可還未到如此吹牛的地步吧!怎麼會呢?沈丁也有幾百斤的力氣,便是石柱立在當場,也能晃動的。

沈丁卻不會想這些,比試力氣的法子越是簡單,便越是好的。不過看著林一單薄的身子,他呵呵樂道:「這個法子不錯,師弟放心便是,我不會弄傷你的。」說著,大步向林一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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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隱靈術

林一原地站立,如方才說話時一般的輕鬆。

「師弟準備好了?」沈丁來到林一面前,遲疑了一下。

嗯了一聲,林一點頭示意自己站好了。

這沈丁不知何為客氣,伸出右手便往林一肩頭推來。他手上還留著力,只想推著林師弟那麼一趔趄,便是自己贏了。

誰知手掌還未觸及林一的肩頭,沈丁便覺眼前一花,手腕被對方攥住。他忙掙了一下,手腕卻如同戴了鐵箍,動彈不得。手上用力,可鐵箍依舊。

沈丁覺得有些不對頭,這林一的手掌也不大啊,攥著自己手腕還不能攥個囫圇呢,怎麼就跟鐵箍一般?

心中不服氣,他左手不再留力,就想去掰開林一的手掌。誰知左手同樣未能倖免,也鑽入了鐵箍,被對方另一隻手給緊緊攥住。

沈丁面色漲得通紅。

這林一個頭比自己還矮些,可這單薄的身子穩如磐石。這如同鐵箍的雙手,也如銅澆鐵鑄一般堅固,緊緊箍住自己的手腕。

沈丁的倔脾氣上來,眼珠子瞪的溜圓,吼聲連連。

他腰背一個勁用力,額頭上青筋直冒,胳膊上肌肉扭動不止。片刻的工夫,汗水密晶晶掛了滿臉。可他手腕沒一絲可掙脫的跡象。

文倫與胡萬眼角抽搐著看著二人。

林一面色輕鬆,嘴角掛笑,雙手擎著沈丁的手腕,釘立原處紋絲不動。

沈丁身軀扭動,裂眥嚼齒的神情極其滑稽,卻讓胡萬與文倫一絲也笑不出來。這沈丁絕不會做戲與人看的,而林一卻比做戲更加的駭人。

胡萬二人武功平凡,敵不過林一也沒啥,二人並不以為恥。十六七歲的武功高手,在內門比比皆是。可談笑間就制住沈丁,就如同大人欺負黃口小兒般,這要多大的力氣啊!

二人心中驚詫莫名。此時的沈丁,比自己當初還要狼狽不堪,對於目前與林一交好,胡萬與文倫暗自慶幸!

「沈師兄,我鬆手了——」林一見沈丁實在不堪,不忍作弄,便出聲提醒。他見對方抬頭,便手上一鬆。

誰料沈丁不及收力,腳下「噔噔」往後便退。心下著急,越想收住腳步,卻退的越快。

林一見狀,腳下一動,如影隨形,雙手又是一緊,牢牢抓住沈丁雙臂,溫和說道:「沈師兄站好了。」

沈丁這才驚魂稍定,站穩了身子。而林一已經鬆開了手臂,正微笑看著他。

沈丁擦拭一下汗水,盯著林一許久,憨憨一樂,嚅囁道:「俺……俺信了!」

「呵呵,沈師兄的力氣也不小的。」林一呵呵一笑。

「二位師弟皆是神勇過人,都是好力氣,嘿嘿!」文倫與胡萬也回過神來,隨聲附和。

「皮大哥來了,有事嗎?」林一卻越過三人,對院門處笑道。三人轉頭一看,皮執事走了過來。

「你們都在啊,幹什麼呢,如此開心?」皮執事面帶狐疑看著幾人。

「我等在說笑取樂呢,沒做什麼。」胡萬嘿嘿笑道。

「老皮啊,有啥喜事呢?看你樂得!」文倫見皮執事氣色不錯,打趣道。

幾人相處融洽,比啥都好,林一的到來,讓皮執事清閒了許多,心情也自然好起來。

皮執事對著三人笑道:「這個月的例錢,我給你們捎來了,回頭給我去補按個手印。」他說著,掏出幾塊碎銀子。

「每人每月二兩銀子,林一初來,我怕你要用,也給你預支來了。」

四人忙稱謝,接過銀子。

皮執事又對林一說道:「山門外有個小集市,可購置些日常所需,倒也方便的,得暇去看看。」

……

秋日九龍山,一如既往的秀美。靜謐夜色下,外事堂雜事廳的車馬大院中,秋蟲的啼鳴,和著馬兒翕動的聲響,倒也生趣盎然。

林一坐在床榻上,緩緩睜開眼睛。每日行功過後,體內精力充沛,睡眠便可有可無起來。掏出白日裡皮執事給的碎銀子,放在了榻上。這夥計一般的外門弟子,銀錢的收入卻不是一般的夥計可比的。二兩的銀子,足夠正常人家兩三月的日常開銷。可現在的他,已經不是跟隨師父時那般的窘迫。加上口舌之慾寡淡,三五日不吃不喝,也不感到飢餓。

這便是不食人間煙火?若是玄元真人的修為,辟穀之後,才有仙人的風範吧!

修仙者吸納天地靈氣,來蘊養五臟六腑,體內自成天地,與世俗之人有了根本的不同。這世俗的銀錢,對自己來說,用處不大。可也不能沒有,身上有點銀子,說不定啥時候有用呢。

林一摸了摸胸口,自己的乾坤袋被寶貝似的掛在脖子上。那黑袍老人的乾坤袋是掛在腰間,使用起來倒也方便。可自己不行,這乾坤袋還是藏起來好些。

手一動,榻上出現一小堆銀錢。成錠的銀子是袁鳳鳴所贈,一些散碎銀子,是原來剩下的。

還有一個錢袋?林一抓起錢袋,才想起這是秦水河畔,擊殺那個水賊時的收穫。當時隨手收入了乾坤袋,便將之丟在了腦後。

翻轉錢袋,倒出了裡面的東西,不出所料,裡面是一些散碎的銀子。手指一點,錢袋飄起,燃起一團火焰,倏忽一閃,便化作飛灰不見了。這些小法術不常用,用起來卻也嫻熟。

林一剛想把銀子收起來,卻眉頭一動,伸手從剛才傾倒的碎銀中,取起一物,仔細端詳。

林一左右翻轉手裡的東西。

這似是一片龜甲,比手掌略小,甲片破舊,邊緣缺損不少,質地瑩白中,浸著幾絲土黃。顯得甲片的年代很久遠。

林一心中好奇,拿著甲片在手上摩挲著,竟隱有凹凸之感。將甲片舉至眼前,運足目力,只見瑩白的龜甲之上,凸起的似是字跡,很模糊,難以分辨。

這究竟是什麼東西?林一暗自琢磨。引出神識包裹住龜甲,慢慢浸透。

龜甲中沒什麼蹊蹺,只是約有幾十個古體文字被刻在甲片之上,應是磨損的緣故,顯得深淺不一。而刀刻的紋理尚在。神識中,字跡依稀可辨。

字跡有損缺,林一隻好上下左右反覆對比,才將幾十個字排好了,然後逐字逐句認讀。前面三個字是龜靈隱,那些文字成句,似是口訣,可以湊成六句完整的,後面便缺失不全了。

林一瞪大了眼睛,這是什麼東西?武功秘笈還是什麼?被水賊收藏在錢袋裡,應不是廢物。可若是珍寶秘笈類的,也不能這般與銀子一起隨身攜帶啊。

林一轉動眼珠,是了,記得蘇先生說過,這是古體字,這字體一般人不認得的,難道是水賊無意中獲得,卻難辨究竟,又不忍丟棄,便放在錢袋裡的?

可這龜甲上的《龜靈隱》是什麼意思?只是普通的古物嗎?

林一有點灰心,便想收起甲片不再管它。忽而心中靈光一現,像是又發現了什麼,他忙又重新研讀起文字來。

許久過後,林一斷定,後面的文字就是口訣。畢竟幾年來,在修鍊的過程中,林一最熟悉的便是各種口訣。世俗武功中,有龜息之術。修仙之人,入定之後,行的是胎息之道。而這《龜靈隱》後面的口訣又是何意呢?

稍作沉思,林一拿定主意。口訣雖只有六句,且揣摩著試試。心思千轉,不如親身踐行。想必對自身也沒啥壞處。

林一端坐冥思狀,一個多時辰後,眸光閃動,心有所感,嘴唇蠕動,唸誦口訣。

未幾,林一略有所思,神識離體,查看自身。

周身一層隱動的光芒盈動不停,隨著《龜靈隱》口訣念出,身上的光芒淡淡消隱,似有若無。

此種情形讓林一不禁目露喜色。隨又沉凝心神,細細體會口訣的涵義。片刻後,他再此念動口訣。只見身上靈氣波動的光芒一顫,若漣漪層層淡去,直至消失得無影無蹤。

哈哈!林一再也按捺不住喜悅,長出了一口氣。果不其然,這《龜靈隱》真如自己猜測一般。林一見到《龜靈隱》三字,便聯想到了江湖中的龜息之法。雖不知其法奧秘,早年卻也聽師父提起過。龜息,是武功高強之輩的一種內息之法。效仿玄龜吐息緩慢悠長,減少自身消耗,使得生機內蘊。此法可增強內力養成,也可讓人延年益壽,更奇的是可以斂藏自身氣息,來躲避敵手的探查。

故此,林一便依此來研讀口訣,期望可以收斂靈氣波動。雖口訣不全,可玄天心法中,有玄天盾的口訣與靈氣調動之法。這龜靈隱是不是如心中所想,只能親身嘗試。

林一在念第一遍口訣時,用神識自視,身上的光芒真的有變化,讓他驚喜之餘,也感到口訣不全的遺憾。再次嘗試後,念動龜靈隱口訣時,不忘調動靈氣,往氣海凝聚。口訣催動靈氣,靈氣也隨神識調動,漸漸從四肢百骸,絲絲縷縷收攏彙集到了氣海之中。

如此這般過後,林一神識自視,再見不到身上的靈氣波動,周身氣息完全如世俗中人一般。

林一的臉色露出淡淡的笑容。雖不知這龜靈隱來自何方,有何神奇。卻被自己七拼八湊後,成了隱藏自身靈氣波動的法術。

此法有點旁門左道的意思,龜息斂的是氣息,江湖人可用,林一不能用。而這已被改動的『龜靈隱』,隱的是靈氣,屬他獨享之術。

之前顧忌自己被天龍派的太上長老識破身份,如今,心中懸石落地。

師父說過,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呵呵,這拼湊的法術,算不算萬法自然呢!

意外之喜,讓林一很自得。

修鍊,修的也是一種寂寞,是一種無人分享的寂寞。而收穫的喜悅,便是最好的回報!此時的林一,也是性情袒露的林一,是無拘無束的林一。

這龜靈隱太難聽,且這法術乃拼湊獨創,以後便叫《隱靈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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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陷阱

一連多日,林一都呆在車馬大院內沒有出門。白天做完活,便與胡萬三人曬太陽,說笑逗趣。晚間,便一人不斷嘗試完善《隱靈術》。

不知不覺中,林一來到天龍派,已過去了半個月。

這一日,林一如同平常一般,起了個大早,為馬兒添了草料,在水槽中加了清水。他才忙完手頭的事情,便被文倫拉出了院門。

「為何就你一人?」林一邊走便問。這兄弟三人可是走動一夥,形影不離的。

文倫小眼睛一眨巴,不屑的說道:「你還不知道他倆,一個要攢錢貼補家用,一個要攢錢娶媳婦呢!哪如你我這般的灑脫,了無牽掛啊!」

二人邊走邊說,出了山門。林一被文倫引著,走了四五里路,來到山門東南處的一個集市。

集市不大,長不過裡許,卻也酒肆客棧齊全。閒逛的大都是天龍派的弟子,著灰衫者居多。偶爾也有衣著藍衫與青衫的內門弟子夾雜其間,一個個神情倨傲,鶴立雞群般。

「這裡由山民和門內弟子的家人聚居而成。集市雖小,卻也有應有盡有的。」文倫背著雙手,儼然到了家的模樣。此處還是首次來,林一跟在文倫後面,眼睛四下打量不停。

輕車熟路,文倫徑直尋到店舖。他買了些果脯肉脯類的吃食,包了一大包,摟在懷裡,搖頭道:「可惜沒有鹿肉做的肉脯。回頭得藏好了,不然被那兩個傢伙聞到了,轉眼就沒了。」

沒想這文倫還有吃零食的嗜好。

「來,嘗嘗這杏脯,肉厚酸甜,十分的可口呢!」林一正胡思亂想著,見文倫舉手示意,他忙推辭。

「見者有份的,來一塊嘗嘗!」文倫熱情不減。

林一無奈,只好取了一片丟在口中,咀嚼幾下,味道還不錯。誰知文倫舉著一堆東西又伸了過來。

林一擺手說道:「師兄,謝了啊,嘗嘗就足夠了。」

見林一真的不喜零食,文倫不再客氣。找了家茶鋪,尋了個桌子,讓夥計上了壺茶,二人坐下歇息。

林一坐下打量四周。置身所在處,說是個茶鋪,也不過是個棚子。四處倒是遮掩的不漏風雨的樣子,三張舊木桌,只有文倫與自己兩個客人。

一個爐灶擱置在鋪子門口,一隻大水壺在『哧哧』冒著熱氣,一旁散放幾個茶壺茶碗。夥計與掌櫃的只有一人,是個二三十歲的漢子,身材不高,卻顯得很敦實。

文倫端起茶碗,小呷一口,對夥計說道:「原來這裡的是個老頭啊,他哪裡去了?」

聽文倫如此說,林一的眼光也掃向了夥計。

夥計神色似有不安,點頭哈腰的說道:「原來客官是此處熟客呢,怪不得會問起我大伯。此處是我大伯的鋪子,因偶感風寒,他在家歇著呢。家中只有我一個閒人,便來此幫著照看幾日。」

文倫又吃了塊果脯,不在意的點頭道:「原來如此,呵呵!」

夥計呵呵賠著笑臉,其眼光瞥向林一,正好碰到對方的目光。他頭一縮,報以謙卑一笑,轉身去收拾茶碗。

林一盯著夥計的背影,半響,他眉頭一皺,慢慢端起茶杯。

鋪子門前閃過一個人影,夥計抬頭打量一眼來者,卻不上前招呼,又低下頭忙著手裡的活計。

來人腳下停步,瞥向林一與文倫二人,目露怨恨之色,掉頭就走。

文倫在品嚐著美食呢,根本沒在意有人來。而林一低頭啜飲狀,也似是沒有察覺鋪子外的動靜。

「今日來早了,不然便可去酒樓弄些酒菜解饞。」文倫給林一添滿茶水,神情盎然。

林一好奇看向文倫,問道:「若是不回去吃飯,不用與皮大哥打個招呼嗎?」

文倫搖搖頭,不以為意的說道:「不用,天黑前回去便成。」他又衝著林一嘿嘿賊笑道:「若是胡萬沈丁二人,知曉你我在此吃酒,還不把他們饞死。」

又喝下一杯水,文倫咂咂嘴巴,小眼珠子轉動幾圈。他心想著,這酒菜也不便宜,自己身上銀錢不多,而林師弟才領的份銀,來到集市卻啥都不買,怕也不是個大方的主。

想到此處,文倫不由得興緻索然,說道:「不過呢,如此顯得你我不地道啊!罷了,下次喚他們一起來吧!」

林一微笑著不置可否。正在此時,茶鋪外風風火火走進一人,二人同時抬頭看去。

「剛才路過此處,倒是沒在意,誰是我林師弟在呢。大事不好了……」來人黃臉狼睛,驚慌失措的模樣。

林一慢慢站起身來,面帶不解的問道:「何事讓金師兄如此驚慌?」

來人竟是金科,面色惶惶,似心有顧慮。他走至近前,壓低聲調,滿臉懇切的說道:「今日大早,我邀許師妹來此遊玩,又去集市東面賞景。未料師妹不小心,被毒蛇咬傷,轉瞬便倒在地上。此種意外,愚兄從未遇到過呀,這可怎麼辦呢?」

金科搓著雙手,六神無主的模樣。

眉梢一挑,林一盯著金科,若有所思的說道:「集市上倒是是巡山弟子的,師兄可曾前去懇請幫忙?」

「我哪裡敢呢?還怕此事被門內責罰呢!這不是正好遇到師弟了嗎!師妹倒在樹林裡,生死未卜!這如何是好啊!師弟可有法子,此事耽擱不得。」金科心急火燎般,聲調也顫抖起來,神色懇切的哀求著。

林一沉吟片刻,點頭說道:「小弟這便去門內求教,師兄自去看護師妹,回頭我帶人去尋便可,如此可好?」

金科滿臉著急,忙搖手說道:「不成啊,許師妹所在的地方甚是偏僻,不好尋找。若師弟來時尋不到地方可就麻煩了。不若這樣,我先帶師弟去師妹處……」

「那就依師兄所言……」林一話音未落,金科目露喜色,忙道:「事不宜遲,師弟速隨我去,這位師兄也請一道來吧!」

文倫小眼睛眨巴一下,帶著好奇的點點頭。

誰知林一擺手制止道:「不必了,就我一人去便可。文師兄在此稍待,我片刻就回。走吧金師兄!」他說完衝著文倫點頭示意,便抬腳往外走去。

文倫面露茫然,不知林師弟為何不讓自己去瞧這個熱鬧,他只好立著不動。

金科眼角抽搐了下,神色略顯無奈。

林一走出茶鋪時,目光無意掃過茶鋪的夥計,頭也不回的所道:「師兄還不前面帶路……」

金科忙應聲跑了出來。

「就在前面不遠處,一會兒的工夫就到了。唉!今日都怪我啊,可害苦了許師妹了!」金科邊走邊抱怨著。

「為何不背著許師妹迴轉山門呢?與其這般來折騰,倒耽誤了時辰。」

林一腳下不疾不慢,語氣平淡,似在好意提醒金科。

金科略顯忙亂,面露尷尬。他不停用眼光打量著林一,連聲說道:「師弟所言極是,可……可男女授受不親的,且許師妹昏睡不醒,我也不敢搬動,唯恐對師妹不利啊!」

林一面無表情,淡聲說道:「師兄倒也是個守禮謹慎之人。」

說話間,二人離開集市,又向前走出了四五里路。

漸漸的,腳下山路已無,岩石橫生,雜草樹林密佈。

林一腳下放緩,沉聲說道:「金師兄,許師妹究竟在何處?」

金科倒是腳下輕快起來,聞聲腳下一頓,回頭帶著笑臉說道:「這便到了,過了這山崗便是了,快點啊!」他說著沖林一頻頻招手,迫不及待般,帶頭爬上了前面的一個山崗。

林一跟在其後,越過小山崗。

四周岩石樹林環繞中,是一小片空地。金科挺胸站立著,眉目間掩飾不住的得意。

看著林一慢慢走過來,他桀桀笑道:「小子,此處如何?」

對金科神情語氣的異變,林一似是沒放心上,緩緩點頭,說道:「此處甚是僻靜,騙我來此何意?」

「哈哈,臭小子挺識相的,倒是看出我在騙你。早如此乖巧,說不定本公子會放你一馬呢!」金科嘴角掛著冷笑。

「哦,那便是說,今日,林某是躲不過去了?」林一的聲音也清冷起來。

金科志得意滿,來回踱步。看著手裡的獵物,他心情大好。

「一個鄉巴佬,也能得鏢局舉薦,與本公子一起加入天龍派?若不是本公子有所顧忌,早就教訓你了。今日你是插翅也難逃了。」金科得意難禁,又是一陣桀桀怪笑。

林一默默的點點頭,他無奈的看著金科,說道:「此處距門派不過幾步之遙,難道金師兄不懼門規嗎?且我隨師兄來此,也有人看到的,莫非金師兄真的無所顧忌?」

金科面目陰森,譏笑道:「哈哈,看看你眼下這個可憐的樣子,我便把你殺了埋了,誰又會在意一個養馬弟子的去向呢?你那個養馬的師兄,我也不會放過他的。在外事堂中,你說人家會信我的話呢,還是會去信一個養馬的話呢?」

林一漠然看著金科,過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道:「你為何要如此對我呢?今日之事真的不能善了?「

金科面色變得猙獰,神情不耐起來,他囂張的說道:「本公子想如何對你,你無須知曉。只怪你讓公子我看不順眼,怪你小子命苦了。不過呢……饒你也不難,吞下這個便可。」金科說著,從懷裡掏出一粒藥丸。

林一皺眉說道:「這又是什麼?」

金科的腔調乍喜乍憂,神情也讓人捉摸不定起來。他怪笑道:「這可是個好東西呢,名曰『失心丹』。將此吞下後,你會變得聽話起來,會乖乖聽本公子的話。哪怕讓你去殺親娘老子,你也會乖乖照做的。嘎嘎,可惜這東西名貴啊,臭小子有福嘍!」

林一目光一寒,沉聲喝道:「放肆——!」

對林一的斥責,金科不以為意。他猛的抽出一柄短劍,惡狠狠的說道:「小子,給你兩條路。一是吞了丹藥,二是讓我一刀宰了你。」

林一眼角微曬,不屑的睨了一眼金科。他昂起頭來,冷冷的說道:「諸位,都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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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無妄

林一話音未落,樹叢中『嗖嗖』竄出幾道人影。

金科對此卻不意外,而是驚異的盯著林一。茂密的樹林中藏著人,他又是怎麼知曉的?

竄出的四個黑衣蒙面之人,手持刀劍,守住空地四角,將林一圍在當間。

「哼!竟夥同金科來設伏謀算在下,你等究竟是何人?」林一負手站立,雙眉豎起,面色冷然。

為首的蒙面人,緊了緊手裡的刀柄,好奇打量著林一,說道:「想不到你能察覺到我等存在,讓人意外!」

「讓你意外的事情還很多!」目光掃過這四人,蒙面的黑布遮擋不了林一的神識。

蒙面人『呵呵』笑出了聲,他覺得眼前這個自大的少年有些意思。看都不看金科一眼,此人輕鬆的說道:「他不過是聽命行事的廢物,看來,收拾你還須我等出馬才行。」

「幾位大哥啊!在下馬上就擺平這小子了!」金科竟彎腰對蒙面人施禮,帶著謙卑的笑容。

目光冷冷的注視對方,林一正色說道:「說出你等的來歷,以及謀算我的目的,或許……這是一條存活之道!」

場中四個蒙面人面面相覷,繼而『噗嗤』笑起來。金科看著林一,也是忍俊不住的直咧嘴,只是又偷偷看向那個帶頭的蒙面人,露出畏懼的神情。

「小子,你很有趣,膽子也不小。不過還是乖乖的將丹藥吞了,以後少不了你的好處的。不然,此處便是你的葬身之所。」為首的蒙面人,眼神中帶有掩飾不住的譏諷。

「我與你等無冤無仇,也為你等指出了一條生路。我不喜歡強迫人,更不喜歡被別人強逼。今日……」

林一語氣一頓,即刻變得冷冽起來:「既然欺逼到了頭上,那就別怪我下手無情!」

言罷,眸中精芒一閃,林一身上一直隱忍不發,那難以言狀的氣勢隨之沛然而出。

蒙面四人與金科,剎那間感到氣息一窒,心頭悸動,猶如墜入虎穴龍潭般的戰慄佈滿全身。

強烈的危機感讓五人唯一的念頭,便是逃的遠遠的。

莫名的感受讓為首的蒙面人難以置信,他眼中厲色一閃,不見作勢,揉身而進,手腕一動,手中的刀鋒已然了林一的脖頸處。

殺了這少年,什麼都不用不多想了。殺了他,才能讓心頭的戰慄稍安!

餘下三人心有靈犀,同時撲了過來,揮動手中的兵器。

一刀封住了林一的退路,只待其後退,便腰斬之。

一刀削向林一的雙腿,無論對方往何處挪動,都難敵刀鋒的銳利。

一把長劍刺向林一的腰腹,不管他身形是上竄,還是下移,這一劍定會染血回鞘。

四人配合默契,出手狠辣,上下前後瞬間封死了林一的所有退路。

四人堅信,絕頂高手也躲不過這聯手一擊。

一旁的金科半張著嘴巴,他驚駭四人的武功高強,也略有不安的想別過頭去。下一刻,林一將身首異處。

四人同時出手,迅疾異常,而落在林一的眼中,還是有快慢先後之分。

蒙面人的刀鋒堪堪觸及他的脖頸咽喉,林一冷哼一聲,目光如錐,凝聚的神識如針似芒,狠狠刺向對方。

為首的蒙面人只感到腦中『轟』的一聲巨響,如被巨雷閃電擊中。其目光瞬間渙散,身子即刻僵住。他手裡的刀被林一隨手接過,反手揮去。

一篷熱血噴出——

持劍刺向林一腰間的蒙面人,猝不及防之下,只感覺自己高高飛起……那具無頭的軀體是如此的熟悉。只是,他忽然明白過來時,一片茫茫的夜色瞬息降臨……

「啊——!」金科驚恐的大叫一聲,嚇得面無人色,他扔掉手中短劍,轉身欲逃。

餘下的兩個蒙面人眼看得手,近在咫尺的對手卻一閃不見了蹤影。心知不妙,二人手上招數迭變,一團雪花般的刀光護住了周身,向後暴退。

此時,這二人才見同伴的腦袋已飛到了半空,餘下的半截身子兀自站立,血噴不止。而為首的蒙面人卻是失魂落魄般,傻立著動也不動。

場中的情形急轉直下,讓二人相視心驚,無暇多想,腳下擰力,轉身份作東西高高躍起,就欲遁去。

「哼!想走?遲了——!」

一聲冷哼又起,使人耳邊猶如炸雷奔滾,令人心驚膽顫。

二人心中震駭,再不敢回頭,撒手將兵器猛往後拋去。

只願能阻擋對手片刻,不!一息也可,只要能逃得性命!

二人經驗老道,一擊不中,抽身即走。這是面對江湖絕頂高手時,唯一的保命之法。

適才那個讓人嗤笑的少年,早已被扔到了九霄雲外。

身後,只有一個煞神在劫掠性命。

分頭逃離,活下來的機會便多了幾分,誰能最終活下來,便要看運氣了。

可惜!運氣,之所以被稱之為運氣,便在於它的不可捉摸!

林一刀斬一人後,見二人要逃,毫不遲疑撲向其中一人。

那人尚在亡命前竄,就被林一趕到。

刀尖輕佻,磕飛迎頭的鋼刀,林一順勢一刀下去,迅如電閃,將那人斜肩劈做兩段。

一刀劈下的剎那,林一看也不看,他身形一飄一盪,竟憑空拔起丈餘,如驚鴻回首,化作一道輕煙,向另一人撲去。

此人還心存僥倖,一個起躍後,已離開原地四五丈遠。他不敢稍作停頓,腳下疾點,就欲提氣向前縱去之際,耳邊卻有『隆隆』風聲襲來。驚訝回首之際,卻是一抹刀光閃過,刀勢迅疾,撕動風聲如滾雷炸響。

此人如何追得上自己的?此刀竟有挾裹風雷之勢,這還是人用的刀法嗎?身子怎麼輕了許多?自己怎麼成了兩截……

一篷血雨傾灑半空,草地樹叢間,殷紅點點……

一刀劈了對方,林一身子依然懸在空中,如乳燕穿林,翩然一轉,他腳下憑空緊踩幾步,陡然一翻,已然從半空緩緩落回了場中。

形同白晝下的鬼魅,隨風飄蕩中,不忘收割了幾條人命!

金科腳下發軟,想跑卻怎麼也邁不開腳步。

人頭拋起時,金科就想跑,腿肚子一哆嗦,回頭再看時,三人都死了。

這也不過是眨巴眼的工夫吧!都死了……?

一陣濃烈的血腥飄來,金科膝蓋一軟,跪了下來。他眼前陣陣發黑,驚悸難耐之下,氣息難平之時,張口嘔吐……

林一斜睨金科,徑直走到那個帶頭的蒙面人身前。

此人依舊傻傻呆立不動。

林一雙目微闔,伸手罩住對方天靈。

不一會兒,星目一閃,林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再次打量身前的蒙面人,略略遲疑,二指一併,點中對方眉心。

蒙面人應指萎頓倒地。不遠處卻是「噗通」一聲,金科已是雙眼翻白,昏死了過去。

金科本來雙手撐地,膽汁都吐盡了,這才心神稍緩,掙紮著好不容易站起,可心中卻對林一有難言的恐懼,禁不住回頭張望。

誰知心虛偷窺之時,正見林一殺了最後的蒙面人。驚慄之下的金科,頓覺得生機全無,他竟然被嚇昏死了過去。

林一也不理會金科,在四人身上搜刮一番,然後指訣一點,面前憑空出現一團火焰,炸開分作幾小團,撲向地上的屍首。

轉眼間,四個蒙面人化為灰燼。

四件兵器中,其中的一把長劍做工精巧,倒也鋒利,被林一收起。餘下的三把鋼刀,連同刀鞘,被他隨手往地下一擲,入地即沒了蹤影,只在地上留下幾個洞.眼,腳下隨意踏過,身後再無一絲痕跡。

林一這才來到金科身前,沉聲厲喝:「還不醒來——」

地上的金科腦子一疼,有如針扎般,悠然醒轉過來。他摸著腦袋正想爬起來,卻見林一立在一旁,正冷冷注視著自己。

金科一屁股又倒在地上,面色愈發的土黃,腦門上冷汗淋漓。不知是膽汁吐多了,還是被嚇得的失了心魂。他嘴唇哆嗦,連連擺手,哀求道:「別殺我,別殺我……」

「說出我不殺你的理由……」林一的神情愈是淡然,金科心中愈是驚恐。他忙道:「我也是被逼的……」

金科為了活命,再不敢多想,忙竹筒倒豆子,將此事前後的一切,一一述說。

原來,這金科靠著木管家的身份,得到龍城鏢局的舉薦加入天龍派。此事讓他得意忘形,禁不住四處招搖,炫耀。未料被有心人聽到,被人劫持逼吞了『失心丹』。

這些人的來歷,金科竟也不清楚,只是要他加入天龍派後,將自己所知曉的事情如實稟報便可。

『失心丹』很奇妙,吞食丹藥的人,身體無恙,外表也看不出異樣,卻受制於人,言聽計從。加入天龍派後,這集市便是金科與對方接頭的地方。

金科來此處也不過兩三次。他一個外門弟子,所知有限。好在對方也不因此怪責,每次還有賞賜。

在集市上見到林一,金科便忙與這些蒙面人邀功。他謊稱林一雖是養馬弟子,卻常與內門弟子接觸,會知曉更多門內的消息。

金科還是想藉機報私仇,當然,林一要是吞了『失心丹』,以後乖乖受自己控制,豈不更妙!他信誓旦旦的對蒙面人保證,可獨自制服這個養馬弟子。

這些蒙面人樂得藏身其後,沒成想還是被林一事先發覺了。

為了活命,驚恐之下的金科,心急口快,有些語無倫次。匆忙說完,他爬在地上磕頭不止,只求林一手下留情。今天這件事情,只要被洩露出去,天龍派放不過他,他姥爺也不會饒了他。

林一靜靜注視金科,過了許久,才輕聲說道:「我可以繞你一命。以後,你做你的間客,我做我的馬伕,從此各不相干。不過,蔣方地、代遠海、許月,與車馬大院內的幾人,都是我相熟的朋友。以後,他們若有不虞,我必殺你!你姥爺救不了你,你背後的蒙面人救不了你,你可記得?」

喜從天降,金科萬萬沒想到,被數次欺辱的林一,竟真的會放過自己,還對自己的事情不聞不問。

「多謝不殺之恩!在下謹記,不敢忘,不敢忘的……」金科猛磕了幾個響頭,又迫不及待雙手奉上丹藥,滿面諂媚,透著劫後逢生的驚喜。

看著跪在身前的金科,林一暗暗搖頭,伸手虛張,將丹藥攝入手掌。看也不看,他隨手輕拋,淡淡粉塵散去。

「拿起你的短劍,該回去了——」

林一扔下一句,抬腳便走。
作者: www5711438    時間: 2012-11-9 22:03:17

第六十六章 太上長老

金科老實乖巧跟在林一身後,落下幾步遠,小心翼翼的模樣。當初那個可以任意羞辱的鄉下小子,早被其忘記個一干二凈。眼前的只是一頭蟄伏利爪的猛虎,一隻隨時可以吞噬性命的猛獸。不容睥睨、不容輕忽,令人膽寒,只能敬而遠之!

「金師兄,你我如往常一般即可,如此做作,生怕別人不知嗎?」林一頭也不回的說道。

「啊……是,還是林……林師弟想得周全。」金科心頭一驚,忙陪著笑臉,可腳下還是不敢靠近。

這林一也太讓人意外了,年紀輕輕怎麼如此心狠手辣,且武功高的讓人難以想像。此人一定來歷不凡!虧自己還一次次尋上門去,真是瞎了自己狗眼了。隨他做什麼吧,以後再不敢惹麻煩了,除非自己不想活了。

醒來後,不見了幾人的屍首,料定被毀屍滅跡了。想著那四人的下場,他不由得脊背冒涼氣,口中發乾。

偷偷在背後打量林一的背影,忐忑不安的金科,心中更加陪著小心。

見金科依舊這份德性,林一懶得理會,卻眼珠一轉,揚聲說道:「金師兄,若是小弟以後有何不解之處,還望……」

「在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此刻的金科,心思都用在林一身上呢,自然知曉對方言中所指,應聲不迭。

二人回到茶鋪時,茶鋪的夥計神情微怔。林一眼光隨意掃過夥計,落在文倫身上。

文倫正襟端坐,呆望著面前的茶壺。見林一回來,他眼色一亮,隨又苦笑道:「我說師弟啊,我都喝了兩壺茶了,這肚子早已水飽。」

林一輕笑道:「沒想到有事多耽擱了一會,讓師兄久等了。」

文倫擺手說道:「咱弟兄還客氣什麼呢!」看著林一身後的金科,他好奇問道:「不知救人之事如何了?」

金科目視林一,面上擠出笑容,卻不敢多言。

林一打量一下四周,笑道:「已無妨了,你我還是回去吧!」

文倫此前見過金科,也知此人甚是跋扈,卻不知為何變得如此恭謹謙遜。他本身生性憊懶,也不願多想,便抱著自己的果脯肉脯,拉著林一便走。

回山用罷了午飯,胡萬與沈丁免不了去搶奪文倫的零食,任三人胡鬧,林一獨自帶著馬兒來到了後山。

午後熙和的陽光下,林一雙手枕在腦後,躺在柔軟的草地上。

想起上半天發生的事情,林一不由得閉上了眼睛。

真沒想到,這天龍派還真是風雲彙集之地。

林一在茶鋪中,便發現那夥計不對頭。那夥計雖一再掩飾,可目光閃爍,沒有鄉下人的惇厚與淳樸。夥計面對文倫無意中的疑問時,神情中的一絲慌亂,也瞞不過他的眼睛。

這夥計神色謙卑卻目光深沉,實在與一個鄉下的夥計不符。故此,林一便心中留意。

金科第一次來到茶鋪時,夥計雖是低頭迴避,還是被佯作不知的林一,察覺到了幾分異樣。

金科無意遇到林一,隨後又刻意迴避。他二次來到茶鋪時,謊言欺騙,林一當時就知其言有詐,依然故作不知,卻不想連累文倫。何況獨自一人,行事也更方便。

跟隨金科去尋許月,未到那處空地之時,林一的神識中,便已察覺到了埋伏。見那四個蒙面人行跡隱秘,他心中確定了金科要加害自己,依舊佯作不知。

那四個蒙面人武功不俗,卻不是自己的對手,所以林一深陷埋伏,卻心有成算。只是在九龍山下殺人,還是讓他心有顧慮。

待與金科對話之後,知曉幾人不會放過自己,且只要瞬間擊殺幾人,對自己並無不利,林一便決心一個不留,將之全部殺掉。否則被幾人纏上,以後他就別想呆在天龍派了。

出手殺了三人,而故意留下那個為首者,也是林一有意為之。《煆神鑑》中有搜魂之術,此術極為歹毒,自修成後,從未用過。此術對人施用後,會讓人真正的成為喪失心智的行尸走肉。

而這幾人慾對林一使用『失心丹』,令人憤怒。對其怒下辣手,也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何況,他也想知曉幾人的來歷,便留下一人並對其施展搜魂術。

用強大的神識,去侵入對方識海,搜尋對方腦中的記憶,讓林一知曉了許多讓江湖人駭然聽聞的秘密。

這四人竟然是滄海幫的人,與多日前伏擊木青兒的蒙面人皆是一夥。那個武功高絕的蒙面老者,是滄海幫的副幫主卞振鐸。這幫人夥同排幫,已經在九龍山周圍,經營了兩三年之久。

滄海幫距九龍山,不下萬里之遙,竟下了如此的本錢,可見這夥人對海外一事志在必得。

多次針對天龍派的計謀失敗,滄海幫便改變了策略,由天龍派內部下手。

這『失心丹』是從南疆求來的蠱毒。吞食此丹後,心智喪失,對施術之人言聽計從。否則,蠱毒噬體,讓人一命嗚呼。

而此蠱毒沒有解藥,林一查看四人身上,毫無所得。搜魂之後得知,受蠱之人只聽從施蠱之人的指令。施蠱人死亡後,蠱毒自解。

這也是金科親自要林一吞食丹藥的緣故。只是金科對蠱毒知道多少,便不是林一所操心的了。

從蒙面人的記憶中,林一沒有得到門內其他弟子中蠱的消息。可他卻不敢相信,這滄海幫只有金科這一個內線。連集市上茶鋪的夥計都是探子,誰曉得滄海幫還有多少後手呢。

這是天龍派與江湖幫派的恩怨,與他一個養馬弟子無關。半年後,自己便要離開這天龍派。屆時,交代此處的幾位朋友多加小心便是。

林一沒殺金科,也是有自己的想法。這金科被逼做了滄海幫的內間,最怕的是自己的身份洩露,應不至於將他這個養馬弟子牽扯進來。

而金科會不會讓滄海幫來對付自己,林一對此毫不擔心。滄海幫若想來尋自己報仇,即便是將他林一的行蹤大白於天下,而滄海幫的謀算也將被天龍派得知。如此一來,滄海幫顯然是得不償失。故爾,暫時自己應無大礙。

何況殺了金科也沒什麼好處,在集市上與其同行,定被無數人見到。若金少爺無故失蹤,林一便是眾矢之的了。

……

與此同時,金貎峰江長老的洞府中,三個老者圍坐一起。

正中的是白髯童顏的江長老,左手是一位鬚髮灰白,面色清濯的老人。其雙目有神,是三人中修為最高的喬長老。右側是一鬚髮青灰的老者,若不是滿面刀刻般的皺紋,會被人當做中年人看待,此人便是門內的朱長老。

「江兄,喚我二人前來,莫非有什麼事情?」朱長老問道。

喬長老端坐不語,自是靜待江長老下文。

江長老看著眼前兩位老友,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他便將多日前木天成拜見自己時,所遇到的古怪與猜測,與二人敘說。

「當晚,洞口的陣法引起波動,引起了我的警覺。隨即用神識查看四周,隱約感到有一縷神識在一旁窺視,我卻找不出他來,此人神識比我高出太多啊!」

江長老言罷,神情露出一分擔憂。喬朱二人也是愕然相視。

江長老苦笑著說道:「莫非兩位好友不信江某所言?」

朱長老皺著眉頭,搖頭說道:「令人匪夷所思啊!且不說大商境內的修仙者寥寥,便是有,也與我等彷彿,怎會莫名出現這麼一個高手,還在我九龍山窺伺,這沒道理啊……」

喬長龍微微頷首說道:「朱老弟所言不差,在修仙者眼中,這九龍山沒什麼值得好奇的,若是修為高深者,自然也不屑與你我敵對。」

江長老聞言,嘆道:「喬兄話裡的意思,此高人自然也不會窺視與我了?或許是我年老多疑,如此倒也讓人放心。可二位還信不過我的三才鬼旗陣嗎?」

喬長老聞言,沉吟道:「既然如此,我二人當然信得過江老弟的。只是,此人是何來意呢?同為修仙者,當知仙路艱難,現身相見一番,對彼此也不是壞事。」

朱長老也是若有所思的說道:「此人或許是海外歸來者呢?」

「不然!我懷疑此人不是外來者,而是商國人。二位也設身處地的想一想,誰人會輕易離開那個地方呢!」江長老不無肯定的說辭,讓二人聞言也是若有所悟,並對此深以為然。

三人離開那個地方回歸故土,也是逼不得已,無奈而為之。

江長老接著說道:「我邀二位前來,便是一起商討此事。此人從何處來?是路過九龍山,還是專意來此?此人是敵是友?」

朱長老搖頭說道:「這些我等都不知曉啊!」

喬長老沉吟了片刻,才緩緩說道:「若是此人真是本土人士,修為上即便高過我等,也高不到哪裡去。此人來意不明,卻也看不出惡意來。無論其路過九龍山,或是潛伏在附近,我等靜觀其變。若其再次露面,我等還應示好才是,不應與之交惡。否則對我天龍派不利啊!」

「就依喬兄所言吧!此人若是潛伏於此,外事堂與山外集市是最好的隱身之處。我會吩咐天成小心行事。」

三位長老隱居金貎峰,不理俗事。遇到了大事時,便由江長老出面代勞。這位老人為了天龍派,不得不多操一分心思。

……

林一對天龍派的太上長老,保持著足夠的敬畏。而三個老人也在對林一這個潛在的高人,暗自警惕著!

……

林一每日養馬遛馬,過得悠閒。與胡萬三人逗趣打鬧,也讓平淡的日子充滿了笑聲。

蔣方地三人,隔三差五的會來找林一去後山遊玩。許月的笑容如同金秋的山谷,愈發的嫵媚,也更加的迷人。

日子便這麼一天天過去,天龍派也迎來了門內的一件盛事。十年一次的弟子較藝,將於九月初一如期舉行……
作者: www5711438    時間: 2012-11-9 22:03:44

第六十七章 山門盛事

車馬大院的草垛上,林一與胡萬、沈丁扯著閒篇。

沈丁嘟噥著:「這文師兄小半晌的不見了,也不知跑哪去了?」

胡萬呲牙一撮,砸吧砸吧嘴,一口濃痰啐出老遠來,哼聲道:「這小子是閒不住啊!一大早便溜出去,打聽門內大比的事情去了。」誰知他話音未落,院門處探出個腦袋來。

「呵呵,哥幾個想我了?」文倫一伸脖子跳了出來,眉飛色舞的衝著三人揮揮手。

「俺想你的肉脯了。」沈丁咧嘴直樂。

文倫一翻白眼,哼道:「呸!想吃自己個兒買去,別老想佔哥哥我的便宜……」他眼珠一轉,忍不住得意的對胡萬與林一說道:「想知曉門內大比的事情嗎?啊?」

胡萬砸吧一下嘴巴,翻眼看天,搖搖頭說道:「不想……」

文倫笑臉一僵,伸手指向胡萬說道:「好……好你個胡萬,你想知道,我還不說呢!」他轉過臉來,衝著林一親熱的笑道:「不過我與林師弟說啊!」

林一點頭笑道:「文師兄想說的話,兄弟洗耳恭聽了。」

文倫小眼睛放光,不屑的打量胡萬與沈丁二人一眼,才賣弄道:「這次內門弟子比試,我們外門弟子也可觀看……」

沈丁一把扯過文倫的領口,驚喜道:「你說什麼——?」

「咳咳……你想掐死我呢!」文倫一把打開沈丁的手掌。後者訕訕縮回手,笑道:「嘿嘿,這不是沒聽清楚嗎!師兄接著說啊!」

「哼!想聽啊,老實坐好了嘍!」文倫得意的眉眼跳動,他口沫四濺的炫耀著打探來的成果。

天龍派內門弟子比試,從不對外,即便是外事堂弟子也不能旁觀。不知為何,此次弟子大比沒了這些規矩。此事對外事堂弟子來說,可謂天大的喜訊,便是胡萬與沈丁也是按捺不住的喜悅!可以觀摩內門弟子的比試,對外門弟子來說,是難得的鑑習良機。

三人皆興高采烈,惟有林一笑容淡淡如故。

文倫好奇道:「林師弟對此事不感興趣嗎?」

「門派此次大比不同往日,心中有些不太明白罷了!」林一搖頭笑道。

胡萬道:「管他呢,這些不是我等可以操心的,明天去瞧熱鬧便是。」沈丁則是摩拳擦掌的架勢,跳下草垛,在院子裡來回打著圈轉悠。

「你幹什麼呢,推磨呢?」文倫低聲嗤笑起來。

「你才是牲口呢!」沈丁冷不丁的反譏了一句,嗆得文倫的小眼睛直翻白。

林一禁不住翹起嘴角樂起來。

九月初一,晴。

九龍山一片喜慶的場面。人人面上掛著笑容,三三兩兩一夥,嬉笑聲不絕於耳。

林一也被胡萬三人拉著,往憲章峰走去。沿途皆是外事堂弟子,如同趕場一般。他並不想來湊這個熱鬧,卻也架不過胡萬三人的熱情。

胡萬三人說笑不停。跟在後面的林一也是帶著淡淡的微笑,眸中卻平靜如水。

幾人沿著山路往上走,不遠處,一排身著藍衫的弟子被一青衫弟子帶領著,立作兩排,手按兵器,神氣十足,一一查看上山弟子的腰牌。

林一往上撇了一眼,見到那個青衫弟子後,他暗暗皺眉,低頭隨在人後,等待內門弟子的查勘身份。

胡萬三人依次奉上腰牌,確認後,往前走去。林一也捧著腰牌,向面前的藍衣弟子遞了過去。

藍衣弟子剛想伸手接過,卻中途生變,腰牌被人伸手奪去。走在前面的胡萬三人,回頭剛好看見,不由得面面相覷。而林一面色不改,眸光淡漠。藍衣弟子則是向後閃開。

「哼!將憲章峰當做街市來逛了吧!不知所謂!」手裡玩弄著林一的腰牌,面色黝黑,神情橫戾的,正是抽了林一鞭子的那個姚子。見到林一,他自然認得,忍不住將其攔阻下來,出言譏諷。

林一早見到此人,心中雖有怒氣,卻也只能無奈忍下,只想過了此關便罷。未料到還是沒能躲過去。

神色不變的林一,淡淡的看著對方,靜立不語。

「來此湊什麼熱鬧,滾回去吧!」姚子劈手將腰牌摔向林一。

腰牌帶著風聲便朝林一臉上砸來,胡萬三人驚愕,不知林師弟何時得罪這內門弟子的。

林一眼神一縮,盯著姚子,佇足不動。他輕抬手臂,看似緩慢的隨意一抓,腰牌已然到了手裡。

姚子嘴角掛著惡笑,想像著這眼前的小子被腰牌砸在臉上,爾後乖乖離開的狼狽模樣。卻見對方手勢輕若拂塵般,便將腰牌拿在手中,他心頭微愕。這腰牌被自己悄悄用上暗勁,絕不是一個養馬弟子可以輕易接住的。

林一將腰牌掛在腰間,神情淡淡的睨了一眼姚子,施然轉身。

眼前這小子古怪!姚子暗忖之下,惡從心起,正欲繼續發難之時,卻見林一轉身離去了。他狠狠瞪著林一的背影,悻悻的冷哼了一聲。

周圍的外門弟子不敢多言,胡萬三人自然也不敢插嘴,滿面遺憾的目送著林一離去。誰知一個聲音在此時響起:「小兄弟慢走!」

場中眾人抬眼望去,見一個面容俊朗,留著短鬚的男子從山下走上來。

弟子們大都識得此人,來者便是掌門大弟子秦仁,也是內門弟子的大師兄。

林一正與其迎面,只好停下腳步。身後卻是問候聲不斷。

「大師兄好!」

「見過大師兄!」

秦仁微笑著與眾人回禮,其舉止儒雅,讓眾人如沐春風。林一見狀也是暗讚,不愧是天龍派的大師兄,氣勢不俗。

「姚師弟,為何不讓這位小兄弟上山呢?」秦仁目光炯炯,聲音清朗悅耳。

姚子面色露出一絲尷尬,躬身吞吐道:「此人是養馬弟子,上山也是湊熱鬧罷了,還是好好養馬要緊!」

秦仁笑容熙和,搖頭道:「非也,此次內門弟子大比,一改往日不得外人觀看的常規,實屬掌門德厚仁愛之意,眾長老體恤弟子之情!此乃我天龍派興旺之舉,師弟怎可如此短視?莫非養馬弟子便不是我天龍派弟子嗎?」

「大師兄教誨,小弟謹記在心!」姚子老老實實的回了一句,不敢有忤逆之意。眾多的外門弟子暗自叫好,神色欣然。

秦仁卻是轉過身來,衝著林一說道:「小兄弟難道真不想觀看師兄弟們的比武嗎?」言罷,他隨和一笑,向山上走去。

林一打量著這個大師兄的背影,他腳下躊躇一下,便轉回身向上走去。姚子側身讓出道來,帶著好人的模樣。不過他瞥向林一的目光依舊陰冷。

胡萬三人暗暗鬆了一口氣,為林一感到慶幸。

幾人過了一個山崗,一片開闊的山坪出現在眾人眼前。一座丈餘高的木台矗立正中,一二十丈大小的木台後方,還擺著幾隻木椅。木台周圍,人頭攢動,怕不有一二千人。一個個神情激動,仰首眺望。

看來此處便是較技的場所,距憲章峰的半山腰還有段距離,四處平坦,寬闊而整潔,高大樹木環繞四周,即便幾千人在一起,也不嫌得擁擠。

木台前已是人頭攢動,圍觀者擠得密密匝匝。四人只能立在人群後面。好在木台上倒是一覽無餘。

林一與胡萬三人擠在一起,耳中噪雜聲一片,看來比試的時辰未到。

文倫興緻勃勃的與人交頭接耳,胡萬與沈丁則是四下張望。木台外圍大多是外門弟子,靠近木台邊的,皆是藍衫與青衫的內門弟子。擠在人群中,倒也聽到不少相關趣聞。

此次比試一共三日,先由藍衫弟子比試,表現優異者,可晉級為青衫弟子。青衫弟子要在最後一天比試。具體如何,林一也不太清楚,只能跟著瞧熱鬧了。

「通、通、通——」三聲炮響遽然而起,驚起遠處林中飛鳥四散。

山坪上眾人神情也為之一振,興奮的抬起頭來。林一隨眾人看去,見木台一側,陸續走上一行人來。為首者是位紫衣劍眉的中年人,後面跟著的竟然是仨道士,還有六位赤衣長老,最後是兩位男子與一位姑娘。

隨著眾人走上木台,並一一坐下,四周的弟子們忍耐不住,開始小聲驚嘆著——

「薛長老與徐長老出關了……」

「咦——薛長老與木小姐長的真像!」

「廢話,人家是娘倆,能不像嗎!」

「這白雲觀的仨道士怎麼還沒走呢?」

「這下我們天龍派的馬、孟、徐、郭、薛、容六位長老全露面了,真是難得啊!」

「……」

林一的目光從三個道士們的身上掃過。馬長老與孟長老,之前見過,其餘幾位長老尚是首次出現在面前,他不由得暗暗打量。

馬長老在門內地位不低,武功卻是以後面幾位長老更為高深一些。薛長老是一中年婦人,面容端莊,眉眼與木青兒有幾分相似。想不到木青兒的爹是掌門,娘親卻是門內長老。

後面是大師兄與二師兄,此二人是掌門嫡傳弟子,身份僅次於門內長老。林一對此二人觀感不算太差。

最後上台的是一身綠裙的木青兒,帶著正色乖巧模樣。想想此人的刁蠻任性,林一暗自搖頭。

台上眾人坐定,馬長老起身對掌門以及諸位長老深施一禮,爾後走至前台,氣勢威嚴掃視台下。

頃刻間,台下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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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差遣

馬長老手捋長鬚,微微頜首,對場下眾弟子說了幾句話。其嗓音不高,場下一二千人,耳中卻是聽得清晰。所言無非代表門派對弟子的殷切期望,以及門派對弟子的關愛之情。

隨後孟長老上前,一改馬長老平和的開場白,大嗓門震的全場都嗡嗡直響,將弟子比試的規則一一陳述。

「藍衫弟子參加比試,共有二百一十人,分十一隊摸鬮捉對比試。此次比試與以往不同,不再是以輸贏場次定最後排位。輸者直接出局,不再有比試的機會;贏者晉級,雙方相持不下者,輸贏由長老評斷。最後十名勝者,轉為青衫弟子,由長老收入門牆。青衫弟子參加比試者,記有一百二十人,方法與此相同,表現優異者,經由門派選定,將有外出遊歷的資格……」

場下弟子聞聲,禁不住接耳私語。孟長老眼睛一瞪,咳嗽一聲,如同炸雷在場下眾人頭上炸響。眾弟子嚇得緘口不語,惶然上觀。胡萬三人也是捂著耳朵,做噤聲狀。

林一神色不變,卻是暗暗點頭,這孟長老內功不俗!

「此次方法與往日不同,自有道理,爾等勿須饒舌!」孟長老繃著臉,氣勢更是嚇人。林一卻是心中贊同這個方法。須知武無第二,生死拚殺之際,輸一招便等於送命。直接出局的法子看似殘酷,其實更近乎實情。

孟長老言罷,木掌門攜薛長老與真元子師徒三人逕自離去。台上有馬長老坐鎮,餘下四位長老分列四周,之後便是藍衫弟子上台比試。秦仁與季湯倒是陪著木青兒留在了台上。

不虧是內門弟子,這些藍衫弟子武功在林一看來,比之前的袁鳳鳴與車海之流高出太多,不過此二人現在的武功,想必,也不是這些藍衫弟子可以相比的!

經脈通,周身真氣流轉,眉眼精神皆不同於常人,場中的馬長老看似德高望重,與那個面色溫和的容長老,都還沒達到此種境界。

林一遠遠看著台上的比試,心神卻是一動,面色微愕之下,佯作無意的向四周打量。

……

在幾十丈外一處小山峰之上,天龍派的三位太上長老站在一起,默默注視著遠處的山坪。

過了許久,喬長老的雙眼微睜,回首看了看身邊的兩位老友,輕輕搖了搖頭。

「方才探查山坪中,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喬長老輕聲說道。

朱長老點頭不語,江長老面露失望的說道:「喬兄神識可達百丈開外,為我等所不能及,此人不在這些弟子之中,倒不是件壞事。」他停頓一下,看著遠方,接著說道:「或許此人已離開了九龍山。否則,如此大好的機會可以摸清天龍派的實力,他沒有理由不來的。」

喬長老沉吟片刻,緩緩點頭說道:「只要此人意不在我天龍派便好!」

三位老人對莫名冒出來的同道高手一事,還是耿耿於懷,放心不下。卻一時半會找不出對方的行蹤,只能往好處去想了。

……

木天成陪著真元子師徒往山後走去,薛長老也是默不作聲緊跟其後。

過了憲章峰,木天成回身呵呵一笑,說道:「道長去本座處小憩片刻如何?」

真元子灑脫的捻動長鬚,微微欠身,笑道:「呵呵,多謝掌門盛情!只是貧道如今客居貴派,已多有不便了,加之薛長老出關,貧道不敢相擾!」

薛長老落落大方,眉眼帶笑,說道:「道長倒是見外了!想不到您一個出家之人,也會戀上我九龍山,而樂不思歸呢!」

「夫人謬讚了!這九龍山的山水靈秀,與貧道也是一段機緣,豈能不好好藉機修鍊,才不負木掌門厚愛啊!」薛長老的話暗含譏誚之意,真元子卻面不改色,依舊熙和如故。

薛長老心中惱這真元子麵皮夠厚,只能暗啐一口。

木天成細長的眸中精光一閃即隱,微微頜首,說道:「既然如此,道長請便!」

真元子不慌不忙拱手一禮:「貧道告辭——!」

木天成夫婦二人見真元子師徒走遠,才抬腳往鴟尾峰走去。

「夫君,這個老道士麵皮忒厚了些,怎麼就這般賴在我天龍派不走了呢?」薛長老有些不忿。

「他要待到我弟子外出時,與我弟子一同出外遊歷呢!」木天成目視遠方,輕聲說道。

薛長老有些不解的說道:「這道長好生無賴,莫不成真將他的白雲觀丟掉了不成!」

「那倒未必!」木天成微哼一聲,又轉首緩聲說道:「此事為夫心中有數的,夫人不必介懷。倒是要恭喜夫人,此次閉關收穫不小啊!」

薛長老伸手挽住木天成的手臂,二人並肩前行。

「幸虧有夫君的丹藥相助,才僥倖修得先天真氣!」言罷,臻首依偎著木天成,深情款款。薛長老難得露出小女兒狀來。

木天成輕拍薛長老的手臂,溫和一笑,說道:「丹藥也只是外因而已,夫人自身的勤修才是根本。我天龍派從海外帶回的丹藥所剩無幾,不過門內多了夫人與徐長老兩位絕頂高手,實為門派之大幸啊!」

薛長老也知曉此間道理,服食丹藥未必就能成就一個絕頂高手。故爾,她也為自身的際遇感到慶幸。

「此次弟子出遊,青兒真的要去?」薛長老從未質疑過木天成的決定,可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木天成『嗯』了一聲,說道:「呆在門派內,難免會坐井觀天的。不出去遊歷怎知天下之大呢!另外,為夫也期望青兒能有自己的機緣!」

薛長老幽嘆一聲!女兒是他夫婦的心頭肉,自是不捨女兒去經歷風險。可夫君說的也有道理,木青兒身為天龍派掌門之女,腳下的路已然註定,那不是一條平凡路。

「可海路茫茫,風險重重,青兒真能平安歸來嗎?」薛長老眼圈一紅,仰望著身邊的木天成。

木天成眺望遠處群峰,頜下青髯隨風而動。

薛長老感到手上一緊,木天成已握緊了她。

「夫人勿憂!為夫與幾位長老不也是平安歸來嗎!無論是為門派,還是為青兒自身,都應去嘗試!」木天成低首溫和的說道:「若是青兒能如太上長老那般,豈不是更好!」

薛長老輕嘆道:「若是如此,倒也是青兒的機緣呢……可……?」

薛長老知道木天成的話有道理,她要是在年輕時候,也會毫無顧忌的去外邊闖蕩一番。可嫁為人妻,有了女兒後,心中便多了份牽掛。

這牽掛是自己的夫君;這牽掛是自己的寶貝女兒;這牽掛,也是對家的一種痴戀與呵護吧!

……

弟子比試的第二天,胡萬三人早早便拉著林一要走。後者無奈之餘,尋到了皮執事,言明車馬大院無人值守。

此次內門弟子比試,可是外門弟子難得的開眼界的好機會,竟還有人對此不感興趣的。這個時候,誰還會來車馬大院呢?

皮執事卻不過林一的執拗,只能帶著歉意安撫了幾句後,樂呵呵的去瞧熱鬧去了。

胡萬三人對此也是不解,不願多想,便迫不及待的跑開了。

難得的清靜,讓林一感到身心舒適。

倚在草垛之上,林一對今日的決斷沒有一點兒後悔。弟子比試沒啥好看的,昨日看了幾場比試,他對天龍派內門弟子的武功,心中瞭然,便沒了興緻。

而這還不是讓林一婉拒胡萬三人的理由,真正的原因,便是昨日他感到一縷神識從身邊掃過。

林一心中明白,這一定是太上長老在暗處探查,若不是自己莫名其妙得到了《隱靈術》,昨日就會惹到大麻煩。想一想,若是被三位太上長老圍住,在天龍派眾多弟子的眾目睽睽之下,自己又該怎麼辦?大概只能逃命吧,若是能逃得掉的話!

對於修仙者之間的拚鬥,林一還沒遇到過,心中沒底。他手頭上連一件法器都沒有,識海中那詭異的金龍劍自然不算的,若真是與三位太上長老對手,可能自己有幾分活命的機會便不錯了。

於是,昨兒硬著頭皮陪胡萬三人又看了半天,今兒是說啥也不去了。萬事還是小心為妙!

正自想著心事,林一眉梢一挑,向院門處望去。

一身黑袍的木管事,搖晃著身軀邁進了大門,後面跟著的一位是韓繼。

林一忙跳下草垛,上前施禮道:「不知木管事有何吩咐?」

木管事背著雙手,環顧四周,半響才冷聲道:「嗯,此處就你一人嗎?」

「此處就弟子一人,師兄們都去看門內大比去了。」林一不知木管事來意,只能低頭應聲。

木管事見林一神情恭敬,面上剎那間堆滿了笑容,說道:「呵呵,你是林一吧?看來在車馬院乾的不錯呢!既然此處就你一人在,此趟差事便由你去吧!一切聽你韓師兄吩咐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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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章 洪半仙

木管事的話讓林一不明所以,他抬起頭看著韓繼。

韓繼送走木管事後,轉身對林一微笑道:「由林師弟套車,去秦城碼頭運趟鹽,可好?」

這韓繼待人溫和,倒是好說話之人。

林一也笑道:「聽從韓師兄吩咐就是,不知幾人同去?何時啟程?」

「我與另一師兄陪你一同前去。麻煩師弟現在就套上大車,我在山門處等你。」韓繼對林一笑笑,便自顧牽出兩匹馬,先行離去。

原來如此,林一點頭稱是。好在這些活計在車馬大院中,早已熟悉。他牽出兩匹馬,套上一架單轅大車,出了院門後,便往山門處趕去。果然見韓繼與另一人在等著自己。

韓繼上前對林一道:「這位是杜松師兄!」

林一在車上一抱拳,說道:「見過杜師兄!」後者挺了挺胸脯,強健威武的樣子,兀自查看手中的那把帶鞘長劍,對他冷哼一聲,算是打了招呼。

林一眼皮一耷拉,不以為意。

韓繼腰下佩劍,他手中還拿著把長劍,將其扔向林一,說道:「此劍留於師弟防身,也算是此次差事的賞賜!」

林一伸手接過長劍,有些意外的道:「如此說來,此劍以後歸我所有了?」

杜松眼角挑起,懶得看到林一得意的樣子。

韓繼說道:「那是自然,外門弟子可以持有兵器的,不過門派不會無故賞賜,須得有差事外出,才會給弟子配持兵器以做防身之用。」

林一抽出長劍,見是把普通的青鋒劍。他依然露出了笑容。畢竟可以名正言順的佩帶兵器了。

杜松神情不耐,冷哼了一聲:「好了,還要趕路呢!」

韓繼的脾氣不錯,只是笑著點頭示意,二人便上馬往山門外走去。

林一口中輕喚了一聲,馬兒抖動馬鬃,打著響鼻。

馬蹄聲響,車輪『骨碌碌』轉動,一行三人,便奔向了山外。

一路上,韓繼與杜松也不能跑快,畢竟馬車要慢許多。他二人只能放緩馬速,好使林一的馬車不至於落的太遠。

林一靠在車御上,盤著雙腿,一旁還放著把青鋒劍。他神情輕鬆,愜意十足。

看前面的杜松,滿臉的不如意,想必還為不能觀看門內比武而不快呢!與其躲在車馬大院中,林一更樂於走出九龍山,離幾個太上長老遠遠的才好。

做個車伕也不錯。比騎馬要悠閒許多。

沿途,行人似乎不少,比林一上次來時,道上熱鬧許多。只是其中一些身攜兵器者,衣著迥異,一個個風塵僕僕中,帶著彪悍之氣。

眼前的異常,讓韓繼與杜松也不敢鬆懈,途中稍作歇息,便馬不停蹄往前趕去,待到了晚霞西染時分,三人才到秦城。

入城之後,林一跟著二人直奔城西一處大院。

大院門前已點亮了燈籠,燈籠上綉飾一條金龍。此處應是天龍派的地方。

果不其然,韓繼對林一揮手示意,三人便牽馬駕車進入了院子。林一本分的忙碌著,將馬從車衡下卸下,又將韓繼二人的馬匹一併牽入一旁的馬廄中。他忙完手頭上的事情,便跟著韓繼二人去用了晚飯,之後,被韓繼領著來到一間屋子前。

「師弟,今晚你就住在此間屋子,明早再去碼頭。晚上無事自可去街上看看!」韓繼說完,溫和一笑。

「多謝師兄,小弟知曉了,請師兄自便!」林一連忙道謝,送走了韓繼後,進屋子看了看。屋子不大,日常擺設也齊全,他滿意的點點頭。

韓繼與杜松騎了一天馬,想必也是勞累,早早安歇去了。可林一立在屋中,渾身精力四溢,想了想,便抬腳往外走去。

院門處有人看守,見林一身著灰衫,還佩帶著腰牌,十足一個天龍派外門弟子的標準打扮,自然對其不加理睬,任他施然離去。

……

秦城的夜市依舊繁華、熱鬧,林一信步走在街上,漫無目的閒逛著。來到城西門處向東望去,街上燈火通明,行人往來影綽。

林一立在街口,形單影隻,不免意興闌珊。不經意的,手在腰間摸動,解下葫蘆,仰脖灌了一口。

沒有運轉一絲的靈力,任千秋馥濃烈的火熱,燒灼著喉嚨,炙熱的暖流中還帶有清涼,瞬間經胸腹散之全身。

渾身有點發熱,腳下有點輕。

林一仰首眺望星空,夜穹高遠無際,青黑色天幕上,星星點點,神秘而深邃,讓人有種振袂而起,飛身而去的衝動……

久久之後,林一輕輕呼出一口氣。回首面對喧囂的街市,淡淡看著眼前的一切,他目光清冷而幽遠。

……

城門不遠處,依著街道邊,在一個倒下的石鼓之上,一個乾瘦的中年人佝僂著腰,沒精打采坐著。

一旁還插著布桿,上面隱約可見『洪半仙』的字樣。

微微嘆口氣,洪半仙揉了揉乾癟的肚子,又摸了摸懷中的錢袋。裡面十餘個大子,是今兒一天的收入。這會兒街上人多,他捨不得離去,只能忍著飢腸轆轆,期待著生意上門。

洪半仙神情疲憊,一雙眼睛卻睜眼老大,帶著一絲活泛與期待,隨來往行人轉動不停。

東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亂的腳步聲,惹得街上行人顧首觀望。

眼觀六路的洪半仙,早將此一切看在眼中,面露一絲喜色。他悄悄挺直了腰軀,正襟危坐的模樣,目不斜視。

一個胖子,肥臉漲的通紅,乾咳不停,被兩個下人攙扶著,徑直朝洪半仙奔來。

「老爺,再忍忍啊,這就到了。」一個留著小鬍子的下人,忙不迭的連聲說道。

三人轉眼到了洪半仙面前。

「洪半仙是吧?我家老爺被魚刺卡住了喉嚨,還請半仙施展妙手,我家老爺自有重謝!」小鬍子下人帶著笑臉,急切的說道。

洪半仙微哦了一聲,捋著小山羊鬍子,穩穩坐在石鼓之上。他淡淡睨了一眼三人,說道:「這位老爺該去尋醫才對,何故來尋洪某?」

胖子無法出聲,急的直瞪眼睛。小鬍子下人忙乾笑兩聲,說道:「也去醫館尋了郎中,食醋的法子,還有嘔吐的藥物都試過了。可魚刺卡的太深,這些法子皆沒用啊!聽聞半仙不僅神算驚人,還有匪夷所思的過人手段,這不便奔這兒來了。還請半仙大人慈悲,救救我家老爺!」

洪半仙依舊端坐不動,也不作聲。急的胖子伸腳狠踢小鬍子一下。

恍然而悟的小鬍子,忙伸手掏出一錠銀子,恭敬送到洪半仙面前。

洪半仙微閉的眼睛一亮,只覺得夜色中的銀子,是如此的耀眼,如此的勾人心魂,這塊銀子怕不有五兩重呢!他忙清咳一聲,說道:「這是做什麼?洪某無功不受祿的!」

小鬍子忙道:「只要半仙出手,這銀子就是你的了!」

洪半仙霍然起身,興奮中不無狐疑的問道:「無論我能不能治好這位老爺,這銀子都是我的?」

小鬍子頭點的跟雞仔一般,忙道:「絕無虛言,還請半仙快些出手啊——!」

洪半仙一把搶過銀子揣在懷中,環顧四周稀落的圍觀者,他又露出很無奈的神情,裝模作樣的嘆道:「真是難為洪某人了,這些本是行腳郎中的勾當啊!」

好像為胖子取出喉嚨裡的魚刺,是很不務正業的事情,已然違悖了洪半仙的行規操守。

胖子見洪半仙不疾不慢的模樣,他心中火起,卻又發不出聲響,急得直跺腳。

「勿急勿躁啊!待洪某來看看。」洪半仙拿了人家銀子,也不好怠慢。又是清咳一聲,他讓兩個下人扶著胖子站立不動,然後一捋袍袖,伸出右手,口中唸唸有詞:「東南神似海,神鬼疼義水,神水入喉嚨,萬骨化成水——」

念罷,洪半仙的手指往胖子虛畫幾下,接著又上下左右戳戳點點。少頃,他伸手一拍胖子肩膀,陡然厲喝一聲:「去也——!」

洪半仙嘴裡嘟囔著的聲音不大,最後喊的一嗓子卻是個大嗓門,嚇得兩個下人一哆嗦,連胖子也想往後退卻。

誰知胖子轉而驚喜,砸吧砸吧嘴巴,吞嚥了一下,竟出聲哈哈笑道:「哈哈,魚刺沒了,真的沒了,半仙真神了啊!」兩個下人也是驚異不已,沒想到這神神叨叨的半仙還真有兩下子。

洪半仙揚起下巴,倨傲的神情中透著得意。只是他心中暗道僥倖,莫非今日紫氣東來財氣正?晚上回去後要為自己好好卜算一課才行。

胖子看樣子被魚刺折騰苦了,又讓下人遞上一錠銀子。後者自然是來者不拒,胖子言稱有事便帶著下人告辭離去。

洪半仙捂了捂懷裡,沉甸甸的份量讓人心裡踏實啊!顧不上一旁寥寥幾個看客,他自顧拔了布桿,捲起卦旗,往城外走去。

洪半仙個子不高,身材清瘦,四十多歲的年紀,腿腳還算利索,加之今日收入頗豐,心中得意,腳下輕快了許多。出了城門,他在路邊稱了二斤狗肉,揣在懷裡,往城外一片棚戶區走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洪半仙根本沒在意身後還跟著三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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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偶然

城裡居住的是有錢的人家,或者是家境不錯的住戶。城外棚戶區的人家,則相對貧窮一些。

與城裡燈火通明相比,棚戶區漆黑一片。

洪半仙的家就在前面的不遠處,可謂熟門熟路。誰知他身子才沒入黑暗中,驚變陡生……

「哎呀!該死的蟊賊!有人搶我銀子呢……」洪半仙驚恐而又憤怒的喊聲在黑暗中響起。

隨著驚呼聲,只見洪半仙折頭沖了回來,他空張雙手,哭喊不已。

方才尾隨其後的三人已沒了兩人。

偶有過路者,見此情景,腳下更加的匆忙。

洪半仙心中惱恨,早知為自己算一卦再收攤也不遲啊!誰料才發了大財,便遭橫禍。

洪半仙兀自跺著腳,正傷慟萬分之時,一個身影來到了身前。察覺到了身邊的動靜,他抬頭觀望,見一個身材單薄的少年人正衝自己微笑。

且說林一在街口時,便看到了洪半仙為人去除魚刺的那一出,便悄悄立在一旁瞧熱鬧。

洪半仙唸唸有詞,竟然不是滿口胡謅,而是林一所熟知的咒語。說起來,還是他從小就會背誦熟悉的。這段咒語名為『下海咒』,倒真是去除魚刺的小法術,在玄元祖師收錄的《玄元符籙》中便有此術。這個所謂的『下海咒』被師父青雲道長施展無數次,時靈時不靈。

離開仙人頂時,林一已將這些俗間用的咒語符籙,都抄錄給了吳道子。只是沒想到這個洪半仙也會這些。

林一見洪半仙的咒語靈驗,還賺了十兩銀子,覺得此人也算有點本事。

夜晚的城門處留不住人,來往者不是出城的,便是往城裡熱鬧處去的,故此圍觀者寥寥。卻見洪半仙興沖沖離去時,有兩人鬼鬼祟祟的跟在後面。見之,林一心知有變,也跟著走出了城門。

果然,剛剛走至棚戶區的陰暗處,其中一人迫不及待衝了上去,搶走洪半仙懷中的錢袋。而另一人悄悄隱到一旁,見無人理睬此事,也偷偷的溜走了。林一在後面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想幫這洪半仙,便走上前去。

「這位小兄弟……?」洪半仙擦了把鼻涕,打量著眼前的少年。夜色中,少年眉如雙刀,面色親和,微笑著說道:「洪先生回家等候,我去為你追回錢袋。」

林一衝著洪半仙點點頭,抬腳便走。洪半仙未及明白過來,眼前的少年已沒了蹤影。

洪半仙躊躇了一會,這少年真能幫自己討回銀子?自己離開後,少年怎麼找到自己呢?他心中不安,卻也是無奈,只能心存僥倖的將信將疑,先回去等候了。

林一步入棚戶區的黑暗中,便掐動手訣,隱去身形。展開神識後,片刻鎖定一處方向,他騰空而起,貼著房頂,飛躍而去。

轉眼的工夫,林一便穿過了棚戶區,來到河堤處。

河堤上有許多草棚。

林一輕輕落下身形,走至一處草棚前。

草棚內,一盞油燈下,兩個人坐在草墊上。

一個身材矮胖,一個身材瘦小。倆人也是一路疾奔之後,剛剛坐下,正喘著粗氣,便迫不及待打開錢袋,查看今晚的收成。

就在此時,草棚的柴扉『吱呀』一聲打開,二人一驚,瘦小者伸手就想掩住草墊上的東西。矮胖者抬頭正想發火,卻見一個神態自若的少年人出現在草棚中,不由得心頭一怔。

「二位的收穫不小呀!」林一帶著挪揄的口氣,邊說邊走了進來。

「這位兄弟,江湖的規矩咱懂得,見著有份,這十兩銀子有你三成。」矮胖者忙一拍胸脯,擺出見多識廣的模樣。

瘦小漢子卻是心疼,捂著銀子不願撒手。這銀子可是自己搶來的,哪裡肯輕易與人分享。

林一的目光落在矮胖者的身上,露出玩味的笑容,說道:「這位兄台大老遠從四平而來,便是做這等勾當?」

矮胖者臉色急變,失聲道:「你怎知我是四平來的……?」

一旁瘦小的漢子,兩隻眼珠子滴溜溜亂轉,不知二人在說些什麼,卻也插話道:「這位兄台,是那條道上的,還請報上名號,日後也好相見!」

林一見對方連江湖上的切口都用上了,不由得咧嘴一笑,他拍拍腰間的腰牌說道:「我是天龍派養馬的,這位還未回答我的話呢?」

聽到天龍派,二人心頭一驚,面面相覷。

對方是不是養馬的沒人去計較,只是天龍派名頭太響。瘦小者捂著錢袋子的雙手慢慢鬆開,只是心疼的眼角直抽抽。矮胖者苦著臉,討好的說道:「不知尊駕是天龍派的人,得罪了,這些銀子你都拿去吧!」

林一伸手一張,錢袋已經飛到手中。

眼前的奇變讓瘦小者還想伸手,只是手到了半空,才恍然驚悟,面色即刻煞白,愣怔著盯著來者,再不敢言語。

矮胖者也是呆在草墊上,心中有些納悶,這錢袋怎麼就一下子就飛起了呢?

「你老實回答我的問話,或許我會饒過你。」林一將錢袋揣入懷中,語氣轉冷。

瘦小者被林一剛才的手段嚇住了,不敢吭聲,目露恐懼的望著二人。這天龍派的人怎會與自己的這位夥伴有了恩怨呢?會不會牽連到自己呢?

「在四平縣,你與水賊勾結,半路劫殺鏢隊。僅此一條,我便可出手斃你性命!」林一收起了笑容,冷聲說道。

聞言,矮胖者心中一慌,忙爬起來跪倒在草墊上,磕頭不止,連聲求饒道:「小的查四求大爺饒命啊!小的也是被逼的呀!小的自幼在四平長大,無意中遇到這伙賊人,被逼無奈,才為他們通風報信。我要是不幹,他們要殺人的啊!」

這矮胖者,正是當初在四平縣時,窺探太平鏢局堂口的二人其一。另一人是水賊,已被林一在秦水上殺掉。

矮胖者名查四,好吃懶做慣了,他與水賊不知怎麼勾搭上了,竟做了水賊的耳目。

每次水賊都會給查四不菲的報酬。查四樂得如此,反正這些賊人是殺人還是劫貨,都與他無干。

誰料後來聽聞水賊全軍覆沒,查四便斷了財路。而袁鳳鳴與車海回去之時,林一也將鏢局周圍有人窺伺的事情告知二人。二人回去後,自然要對四平縣堂口嚴加防備。

查四感覺不妙,怕惹禍上身,便跑到了秦城來。秦城畢竟是州城,比四平縣城大了許多,應有許多發財的機會。誰成想碼頭上有排幫維持,城裡更不好討生活。他遇到同樣遊手好閒的瘦小者寧二,彼此臭味相投,便幹起了偷雞摸狗的勾當來。

二人在城門處閒逛,見洪半仙收了十兩銀子,豈能不動心,便由查四望風,身子輕巧的寧二動手,將洪半仙的銀子給搶了。

只是沒等二人來得及高興,便遇到了林一這位天龍派的弟子,二人明知惹不起,誰知對方還是擺出要殺人的架勢。

寧二暗呼倒霉。查四更是嚇得不輕,眼前的少年自己並不認識,卻又怎麼知曉自己的來歷呢?活命要緊,他忙將自己所知的一切,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想起秦水之上,那些囂張水賊的兇惡來,林一真的想將眼前的查四給殺了。

可人命關天,人死亦不能復生。都是爹娘生養的,每個人都活之不易,加之二人不過是雞鳴狗盜之徒,他躊躇一番,還是下不了殺手。

「今日便放過你等,好自為之吧!」林一言罷,不再理會二人,轉身離開了草棚。

……

洪半仙失魂落魄般回到家中,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迎上前來。

「爹爹辛苦了!」

女孩子小臉凈白,眉眼俊俏,一身布衣素裙乾淨利落。

見到女兒,洪半仙才回過神來。他強露笑容,帶著憐愛的口吻說道:「荃兒啊!爹爹不辛苦的,你娘還好吧?」

荃兒端來盆水,乖巧的說道:「娘親在床上躺著呢!今日看過郎中的,爹爹勿憂!」

洪半仙胡亂的擦了把臉,從懷中掏出一個破損的油紙包。

「咦——好香呢!」荃兒翕動著鼻子,一雙大眼睛帶著驚喜。

洪半仙暗自苦笑一聲,銀子沒了,這狗肉還在。

「半途中跌落地上了,荃兒拿去用熱水洗洗,與你娘親吃了,也補補身子」

荃兒開心的應了聲,便接過油紙包去收拾。

裡屋突然傳來一陣低沉的咳嗽聲,洪半仙面上露出一絲憂色,忙疾步奔了過去。

裡屋榻上,斜依著一位婦人,正是洪半仙的妻子。

見妻子蠟黃的面頰上透著層紅潮,擁著被角拚命堵著嘴巴,洪半仙上前靠在床邊,輕輕扶其脊背,心疼的說道:「夫人想咳嗽便咳嗽,何必如此苦苦忍耐,且不讓為夫愈加的心焦!」

過了半響,婦人才止住了咳嗽,紅潮褪去,面頰滲出一層細毛汗來。她歉然說道:「讓夫君掛心了,妾身無妨的!」

「今日郎中來了是如何說的?」洪半仙扶著妻子在床上坐好,關切的問道。

「郎中說了,賤妾這病只需靜養便可。」洪半仙的妻子心中惶然,郎中是如此說的,可也說了,要用名貴大補之藥,靜養才能有效。只是,眼下家境窘迫,只能自己苦捱了。

「唉——!都是為夫無用啊!」對於妻子的病症,洪半仙也是心中有數。想著今日的銀子若是還在,看病抓藥也不再是難事,想必妻子的沉痾,也是痊癒有望。

「娘親,這是爹爹買來的狗肉。娘親吃了,病會好得快些的!」女兒荃兒端著狗肉走了進來。

妻子眼神帶著疑惑盯著洪半仙,狗肉不便宜,一般人家吃不起的。

洪半仙訕然笑道:「是啊,夫人嘗嘗吧,這狗肉不錯的。」

心有不解,卻不好張口相問,知道丈夫每日不容易,家裡原有的積蓄,也被自己的病給耗光了。心有慼慼,她眼圈一紅。

洪半仙見妻子如此,心如亂麻,卻聽屋外傳來一人的聲音。

「洪先生在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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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因果

聽到這不算陌生的聲音,洪半仙忽地起身,看看妻子,又看看女兒,心中惴惴,難道……?

「我去看看……」丟下一句話,顧不得娘倆的反應,洪半仙大步衝了出去。

院門外果然站著那個少年,其笑容不改,正四顧打量著眼前矮小的院落。

果然是他!

「小兄弟快些進來!」

洪半仙心中有種莫名的喜悅,或者說是一種期盼。本來已不再指望的銀子,莫非真的會失而復得?

棚戶區本來地方就不大,神識中一覽無餘,林一很輕易的尋到了洪半仙的家。

見對方一身破舊儒衫,神情透著不安,林一伸手掏出錢袋遞過去,說道:「洪先生看看,銀錢可有短缺?」

荃兒也來到院中,見來者身姿清朗,眉目親和,小丫頭忙斂衽一禮,靦腆一笑:「見過這位公子!」

林一見到荃兒,便立刻想到了翠兒,心生親切。他溫和的笑道:「妹子無須多禮,喚我林一便可!」

荃兒依舊不敢失禮,嬌澀的說道:「見過林大哥」

「小……林兄弟,銀錢都在,讓洪某如何感謝才好啊!」洪半仙捧著手裡的兩錠銀子,神情激動。

「啊……爹爹何來如此多的銀兩,這下娘親的病有錢醫治了!」荃兒竹筍般的小手半掩秀口,發出一聲驚呼。

這荃兒不是沒見過銀子,只是娘親病了好幾年,家裡的銀錢早已花光了。乍見兩錠銀子,心生詫異之際,還是忍不住驚喜起來。

「這是爹爹今晚掙來的,只是半途被賊人搶去,幸虧這林兄弟給尋了回來,真是萬幸啊!荃兒,快去為林兄弟倒杯水來!」洪半仙一邊邀林一進屋,一邊樂呵呵的吩咐道。

「嗯!」荃兒忙著要出去,卻被林一伸手攔住。

「洪先生勿須客套,林一不知家中還有病人,倒是打擾了——」

此時,隨著一陣咳嗽聲,裡屋又傳來洪夫人的聲音。

「夫君,扶妾身出去,也好當面謝過這位好心的兄弟!」

洪半仙與荃兒都有些手忙腳亂,洪半仙口中應聲,忙對林一歉然一笑,便要轉身。誰知林一依舊出聲攔阻道:「病人還是臥榻安歇為好!若是方便,林一進去拜見夫人……」

洪半仙忙點頭,妻子臥床已久,他心中不忍讓其勞累。不過,當面謝過林一,也是全了禮數。

聽林一如此提議,洪半仙自是應聲不迭,連聲道:「方便,方便的,請隨我來——」

林一隨洪半仙與荃兒進了裡屋,見床榻之上的婦人正帶著怪責的神情瞪著洪半仙,他忙躬身道:「林一見過洪夫人!」

婦人滿面歉然,只能在床榻上欠身答禮:「小婦人失禮了!方才聽得林兄弟與我夫君對話,才知今晚多虧了林兄弟仗義出手。多謝林兄弟大恩了!」言罷,她微微喘口氣,對林一俯身頜首。

林一面色窘然,忙擺手道:「夫人言重了!不過舉手之勞罷了,何至於讓夫人如此呢!讓林一情何以堪!」

洪夫人見林一言語真摯,也不再作態,讓荃兒搬來凳子請其坐下。

林一心知來得突兀,卻不好轉身離去,只能坐下,靜靜觀望洪夫人。他見對方面色蠟黃,雙頰消瘦,雙目隱有赤絲,神情略顯萎頓,卻言談大方,儀態從容。此婦人應是知書達禮之人。而洪半仙雖風塵滿面,卻對妻子溫情脈脈,女兒荃兒也是清秀端坐,俊俏可愛。這倒是和睦的一家人。

又見床頭放著碗狗肉,林一不由得眉頭一皺。

洪半仙忙道:「林兄弟可有話說?」這洪半仙不虧算卦的出身,察言觀色的本事不錯。

林一稍作沉吟,說道:「這狗肉俗名『香肉』,又稱『地羊』,味道醇厚,有補中益氣,溫腎助陽之功效!」

洪半仙驚訝的說道:「林兄弟倒是博文廣記啊!」

林一對洪半仙的恭維不置可否,輕輕搖頭說道:「而夫人為多痰多火之兆,乃陰虛內熱,肺氣不足之症,若食此狗肉,對洪夫人病體不利啊!」

洪半仙一家三人聞言皆是一怔,洪半仙再顧不得恭維林一,忙道:「林兄弟真是高人不露相,所言甚有道理,荃兒快將這狗肉端開吧!」

荃兒也是面露驚慌,娘親的病情未好轉,若是食了狗肉加重了病情,才是雪上加霜的禍事。

洪夫人對林一所言,也是暗暗點頭讚許。

洪半仙對林一拱手說道:「原來林兄弟還精通醫道!方才聽您所言,比之尋常的郎中,有過之而無不及啊!」他遲疑一下,又接說道:「我夫人這病已拖了多年未癒,原本還算殷實的家境,也因此而不堪,讓林兄弟見笑了。卻不知,林兄弟能否……能否為我夫人診治一番呢?」

才承其恩惠,實在不好開口繼續相求。可妻子病情一天天不見好轉,而林一方才所言,儼然是深諳醫道中人。洪半仙只能一咬牙,顧不得臉面,出聲相求。

林一聞言並不做聲,只是目光平靜打量著洪半仙一家三口。這家人為人善良,令人心生好感,尤其是荃兒目光中的殷殷之意,他見之,心中瞭然。只是,洪夫人的病應當怎樣醫治呢?

洪夫人卻眉頭微蹙,對洪半仙說道:「夫君失禮了,初次與林兄弟相見,怎好如此相難!」洪半仙心中忐忑,尷尬一笑。

林一擺手說道:「我能幫得上忙,自然不會袖手旁觀的,洪夫人勿做他想!」言罷起身,他伸手取下腰間的葫蘆,說道:「取只碗來。」

荃兒忙跑了出去,轉眼雙手捧著只瓷碗來到林一面前。

林一接過瓷碗,從葫蘆中倒出一點千秋馥,酒香四溢。他將瓷碗遞給洪夫人,說道:「我隨身帶有藥酒,請夫人飲下試試看……」

洪半仙一家三人,皆不明白這酒裡有什麼名堂,洪夫人卻不假思索,依著荃兒的攙扶,接過碗便小口喝下去。

藥酒功效如何,讓洪半仙與荃兒露出期待的神色。片刻後,洪夫人將瓷碗交與荃兒,其薑黃的面色竟然閃現一絲紅潤。她輕籲一口氣,目露喜色,對林一說道:「此酒甚是奇妙,一口酒下去,胸悶之感漸消,身子也似有了力氣呢!這一會半會的,也不想咳嗽了!」

林一也是露出了微笑,這含有靈氣的千秋馥,可洗滌人之五臟六腑,洪夫人只是肺氣不足之症,肺臟積年有損,經酒中靈氣滋補,勝過無數的大補之藥。

「家中有盛酒的器物嗎?」林一問道。

荃兒已沒了矜持,帶著孩子氣跳了起來,說道:「有的,林大哥稍待,荃兒取來。」

那葫蘆中,絕非尋常之物。洪半仙夫婦已然知曉林一的心意,目光中儘是感激之意。

少頃,荃兒取來一隻白瓷酒壺。林一接過來,將葫蘆裡的酒全部倒入酒壺中。酒壺不大,大半斤的千秋馥正好裝滿了小酒壺。

林一將酒壺遞與荃兒,她小心接過,緊緊捂在懷中。

「每日小飲幾口酒,洪夫人的身子會慢慢好起來的。只是,此酒不能久置,否則藥力不再。」這酒沒有葫蘆裝著,酒中靈氣會漸漸消散的,林一怕洪夫人捨不得喝,浪費了靈酒而耽誤了病情,只能好意提醒。

「承林兄弟大恩,洪某感佩莫名!」洪半仙深施一禮。荃兒眼見娘親久治不癒的身子奇蹟般好轉,心中驚喜,也跟著爹爹說道:「多謝林大哥!」

床上的洪夫人也要致謝,林一忙道:「此事不必再提了,洪夫人還要歇息。林一在此處多有不便,還是告辭的好!」說著就要離開。

洪半仙上前攔住林一,言辭懇切:「大恩不言謝,林兄弟若是有事,洪某不敢攔阻,可總要喝杯水再走不遲呀!」

「荃兒,娘好了許多,這裡不用你伺候了,快與你爹陪著林大哥外屋就座!」洪夫人忙說道。

「林大哥——!」荃兒也是出聲挽留。

林一深感盛情難卻,便與洪半仙父女二人來到了外屋。

洪半仙卻是掏出銀子,對荃兒說道:「去買些酒菜,我與林兄弟喝兩杯!」

喝水轉眼成了喝酒,林一本想勸阻,卻笑笑搖頭不語。

好在棚戶區中也有賣酒食的。無非是滷肉燒酒一類,粗簡卻也實惠。

荃兒取了些吃食回裡屋,陪著娘親去了。

洪半仙則與林一坐在一方木桌前,舉杯小酌。

眼前的林一,便如同命中所遇的貴人。洪半仙不敢怠慢,慇勤舉杯,相邀共飲。

來之安之吧!小坐片刻也無妨。無奈之下的林一,只好與洪半仙對酌。

洪半仙酒量欠佳,喝了幾杯後,面色已是通紅。平日裡街頭討生活,全憑一張嘴,此時雖有酒醉之意,他說起話來卻也條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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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香火

洪家也曾是殷實人家。洪半仙名字叫洪章,妻子凌氏出自書香門第,一家人本在秦城中居住。

洪半仙年輕時傾心仕途,無奈命中無時,也強求不來。沉淪十幾年後,他醒悟之時,家道中落,凌氏又身纏疾病,看了許多的郎中,花了無數的銀子。

俗語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大戶人家患這種病,有人蔘之類的補藥吊著,好吃好喝的將養,這病說不定也會好起來。而洪半仙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養活一家人本已不易,何況家裡多了一個久病不癒的凌氏呢!加上這肺疾本身就難以治癒,不幾年的光景,洪半仙家便到了揭不開鍋的境地。一家人只能賣了城裡的宅子,來這棚戶區買一處小院子來居住。

洪半仙無奈之餘,便在城門處與人算卦。加之碼頭上苦力甚多,有個稀奇古怪的毛病,郎中也看不來,洪半仙便神神叨叨一通咒語,湊巧了,也能靈驗一次。漸漸的,熟悉的人便喚洪章為洪半仙了。洪半仙也樂得如此,便讓妻子縫製了布桿,每日持著作為卦幡,以作招攬生意之用。

洪半仙本身學識不差,加之半生蹉跎,人之常情了悟,察言觀色熟稔,每日裡賺點小錢,讓一家三口勉強餬口。偶遇大方的主顧,也能來筆小財。只是全家被凌氏病體拖累著,日子依然窘迫而拮据。

今晚為人去除魚刺,竟破天荒得了十兩銀子,對洪半仙來說,已然是筆橫財了。十兩銀子足夠一家人用上一年,省吃儉用的話,維持兩年吃用也不在話下。乍喜乍憂,只在轉念之間。好在遇到了林一,又奉上藥酒,讓久病的凌氏病情得以好轉。

對林一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洪半仙頻頻邀其舉杯,以示謝意。

見對方不勝酒力,林一伸手勸阻,岔開了話題。他似是無意中問道:「洪先生的咒語甚是神奇!」

洪半仙放下酒杯,拍了拍自己的面頰,自嘲道:「遇到林兄弟,洪某開心之下,竟失態了,呵呵!」說著,他又捋了捋鬍子,露出一絲苦笑,看著林一,許久才嘆道:「若是我說這咒語是祖上留下的,你信嗎?」

林一微笑說道:「為何不信?」

洪半仙一拍桌子,沖林一伸出拇指,讚嘆道:「林兄弟不虧是名門大派弟子,忠厚不失睿智,年少卻不失沉穩,且相貌不俗,絕非池中之物!」

這洪半仙三句話不離本行。秦城距九龍山不算遠,能看出自己的身份也不意外。林一微笑不語。

誰知洪半仙卻起身離去,不一會工夫迴轉,手裡卻拿著本冊子,往林一面前一放,說道:「這便是我祖上留下的,早年搬家之時,翻到這個冊子,裡面所載,倒也稀奇。心中卻也不信。後來閒暇時,便嘗試一二,誰知偶有靈驗。於是,便多了個討飯的路子。不過靈驗之時甚少,呵呵!」

林一看著眼前的冊子,很薄,很舊,破損得厲害。可絹冊面上,『玄元符籙』四個大字卻清清楚楚,讓他心頭一震。

抬頭看洪半仙,對方卻不以為意,又為自己斟上杯酒。

「這怕是不合適吧!」

雖極想翻開這冊子看看究竟,可林一心中還保持一分沉靜。這畢竟是人家祖上遺留之物。

「這話聽著見外,林兄弟請隨意!」洪半仙擺擺手,讓林一自便。

既然對方不介意,林一便慢慢翻開冊頁。裡面確實載錄的是《玄元符籙》,不過是用平常文字所寫,並非古體文字。裡面也只是凡俗間的一些咒語,且殘缺不全,薄薄的幾頁,轉瞬就翻閱了一遍。

鄭重地合上手中的絹冊,林一問道:「尊祖是秦城人嗎?所留之物,僅有此冊?」

洪半仙搖頭道:「我祖上乃四平縣人,傳聞中,祖上乃一道觀門人。後來,道觀敗落,祖上便離開四平,來此處安家落戶了。先祖遺存,只餘此物。對了,那道觀好像叫做玄元觀。」

林一默默點頭。初見玄元符籙四個字時,心中便漣漪不定,猜測這洪半仙的祖上與玄元觀有關。眼下已然斷定,洪半仙果然是玄元觀後人。

林一半響不語,洪半仙眼光好使,忙問道:「林兄弟可有不便之處?」

林一沉思良久,才說道:「我幼年曾遇到一位不知來歷的高人,承其厚愛,也得到過一本『玄元符籙』,故此,方才想得多了些。」

「哦——!莫非林兄弟所遇高人,也是玄元觀的後人?」洪半仙也來了興緻。

「應該如此吧!」林一也想表明身份,可無法開口。並非是他對洪半仙持有戒心,難道說自己是玄元觀的二十一代門人,可現在卻又是天龍派的養馬弟子,這又如何解釋呢?

想想還是作罷,含糊其辭最好,心中卻對洪半仙更加的親近。

「不知林兄弟所得符籙,與此相比,是否一致呢?」洪半仙本身不相信這些鬼怪亂神之物。而潦倒之時,此物卻能混飯吃。只是冊子殘缺,咒語不全,讓他頗為遺憾,若能補全咒語,多加嘗試,且不論靈驗與否,起碼自己掙錢的手段也多了一些。

至於林一話中的真偽,酒意微醺中的洪半仙倒是沒作多想,只當是今晚是時來運轉了。

玄元符籙就在林一身上,卻不好拿出來,那上面的古體文字,這洪半仙也未必識得。

「洪先生,你這冊子殘缺之處,我來為你補全,如何?」林一很隨意的說著。他讓洪半仙取來紙筆,自己口述,由其執筆記錄。玄元符籙中,凡俗間可用的,盡復錄之。

「呵呵,這些我也不知有沒有用處,只能勞煩洪先生去一一嘗試了。」林一停下口述,見洪半仙也停下筆,便笑著說道。不知不覺間,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時辰。

洪半仙看著手裡的紙張,什麼止血咒、怯寒咒、闢邪咒、續骨咒等等,比祖上留下的多了許多,這裡若有一個靈驗的,便等於白花花的銀子呢,以後的家境也會隨之慢慢好轉。眼前的少年人,果然是命中貴人啊!不然又豈能有此巧遇與機緣!

想到此處,洪半仙不禁有些躊躇滿志。他看著眼前的林一,打心眼裡喜歡。

「林兄弟家住何方?可否成家?你看我家荃兒如何呀?」洪半仙小心收好絹冊後,有些按捺不住心中所想,趁著酒興,竟脫口而出。

聽到洪半仙的後一句話,林一搖頭苦笑,說道:「我也是四平縣人,父母早亡,由好友舉薦來到天龍派做了名外門弟子,尚未成家。」

「這太好了!林兄弟,你看荃兒也快到了及笄之年……」洪半仙上身依向林一,滿面關切之色。

林一面色發窘,屁股下跟錐子扎似的,忙搖手道:「荃兒很好……荃兒還小……我年紀還小,此事以後再議不遲的,天色不早了,林一要回去了。」他說著就匆忙起身告辭。

洪半仙心想,這年輕人不錯,知禮者才知羞嘛!他也不以為意,便起身相送,笑容滿面的說道:「明日還來我家吃飯吧!讓荃兒做幾道小菜給你嘗嘗。別看荃兒年紀不大,屋裡屋外都勤快著呢!」

「我明日大早就要回山的,以後再來看望洪先生好了。」林一生怕洪半仙再提荃兒,連連擺手讓其止步,逃也似的離開洪半仙的家。

林一早沒了蹤影,洪半仙站在屋外,仍不捨得回頭進屋。

「爹爹,林大哥走了嗎!」

知是女兒在身後,洪半仙點點頭說道:「你林大哥是走了,尚不知他何時再來!」

嘆了口氣,洪半仙心有不甘。這位林兄弟來自名門大派,前途不可限量,兼之為人厚道,秉性良善。若是能招其為婿,該多好啊!

卻不知身後的荃兒,一雙明眸幽幽凝視著遠處……

若是真有個大哥該有多好……

……

存一分善念,了一樁因果;

留一分香火,傳幾世福緣!

喜憂雖復殊途,因果竟在何處?無意中所遇見的人和事,看似偶然,冥冥之中,或有定數!

誰的因,誰的果?

孑然獨行於這紛擾塵世中,執著處且執著,無須執著,又何須執著呢!
作者: www5711438    時間: 2012-11-9 22:06:52

第七十三章 小憩

第二天一大早,韓繼與杜松便帶著林一,趕著馬車前往碼頭。

林一身邊放著兩個十斤的酒罈,這是昨晚在街上買的,裡面灌滿了靈酒。自然也少不了去秦城的千秋馥酒坊,又買了幾十斤的老酒。他擔心昨晚所贈的靈酒太少,不能讓凌氏真正的痊癒,便想今日見到洪半仙,多送些與他。可車子經過西門時,卻未見其人。

城裡還略顯清凈,碼頭上已是人聲噪雜,一片忙碌景象。

東方一抹霞光升起,秦水上水波漣漪,鱗光片片。人的面龐上也罩了層金輝,多了分朝氣。

林一趕著馬車來到一條大船前,抵住車韌,將大車停穩。

韓繼上前與人交談,片刻工夫,來了幾個身著黑衣的漢子。一個個腳下生風,踏著跳板,上了大船,轉眼就背著鹽包,往林一的馬車上裝載。

每包鹽不下百斤,十五包鹽很快裝滿了大車。這一千五百斤鹽,應夠天龍派二三千人吃個仨倆月的吧。林一心中瞎計較,眼睛卻是不停打量著碼頭四周。

「林師弟,鹽裝好了,開路吧!」韓繼對林一喊了一嗓子,與杜松驅馬前行。

林一收回車韌,抖動手裡的韁繩,兩匹健馬『恢恢』打著響鼻,賣力的拉動馬車。

上坡的路走得緩慢,林一也不著急,任馬兒一步步前行。目光掃向路邊,見到一人,他露出笑容想打個招呼,卻又佯作無意的轉首看向他處。

馬車上了河堤後,變得輕快許多,只是相比來時,馬兒的腳步略顯沉重。

車子到了西門處,林一也不管前面的韓繼二人,他停下馬車,抱著兩個酒罈子便跳了下去。

洪半仙昨晚醉酒,今天出來稍晚些,剛將布桿插好,便見林一跑了過來,他迎上前去說道:「林兄弟,這是……?」

林一將兩個酒罈放下,又掏出個小包裹往洪半仙懷裡一塞,帶著笑容小聲說道:「這兩壇皆是藥酒,若是夫人病好了,你與荃兒也可以飲用此酒,自可祛病強身。這是友人相贈的銀兩,留你家用,切勿聲張引來禍端。我有事這便走了,洪先生最好先回家一趟,免得在此徒生意外,告辭了!」

洪半仙才明白林一的意思,方想作聲,見其已然跳上了馬車,衝自己揮揮手,接著便是青石板『咕嚕嚕』一陣作響,車輪滾動遠去。

洪半仙捏了捏手裡的包裹,忙挽在肩上,他不敢在城門處多呆,收起布桿,抱著兩罈酒便往家走去。回到家裡,荃兒見爹爹才出門,便又神色慌張的回來了,忙問道:「爹爹,出了何事?」

洪半仙腳下不停,對著荃兒急道:「荃兒快關了房門隨爹爹來!」

來到裡屋,洪半仙不管妻子的滿面疑問,先放下酒罈,又將包裹置於床榻上,才將林一離去時的交代,對著妻子與荃兒說了一遍。

之後,一家三人,便盯著床上的包裹。

凌氏倒也沉穩,輕輕打開包裹,見足有百兩的白銀,靜靜躺在包裹中,也禁不住驚呼一聲。

百兩銀子足可讓平常百姓衣食無憂了!見到如此多的銀子,在凌氏的記憶中,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了,這林一怎麼出手如此大方?

「夫君,這可如何是好?我一家承林兄弟情重,尚未報答,又蒙其厚贈,這不妥啊!你為何不推辭?」

心中著急,凌氏的眼淚落了下來。荃兒也是小臉驚惶,忙上前扶著娘親,卻回首瞪大了眼睛,期待爹爹能出言釋疑。

洪半仙一跺腳,抱怨道:「唉——!這林兄弟急著趕路,東西撂下就走了。知道包裹裡是銀子,可城門處人多眼雜,我也不敢打開看看啊!要知是如此多的銀子,我……我怎會收下呢?」

凌氏的眼淚依舊不停,洪半仙看著也是心疼。這林一怎會行事如此莽撞呢?幾兩銀子已經算厚贈了,這百兩的銀子,讓人拿著心裡不安呢!莫非,他真的看上了我家荃兒……?

「夫人,勿要氣惱,林兄弟再來時還他便是!他若不要,這些銀子便當做荃兒了嫁妝了!」洪半仙想當然的說道。凌氏卻制住了抽泣,狐疑的目光打量著洪半仙,又落在身邊女兒的身上。

「呀——爹爹胡說什麼呢!」荃兒小臉燥得紅紅的,一扭身跑了出去。

凌氏蹙眉嗔道:「夫君怎可如此說話呢!看把我家荃兒羞得……不過……」看著洪半仙樂呵呵的樣子,凌氏的眼角也露出一絲笑意。

……

林一趕著馬車,迎著旭日便出了秦城。既然真心幫過了洪半仙一家,此事便被放在了腦後。坐在馬車上,他不由得想起在碼頭上一樁事來。

碼頭上遇到之人是丁茂。當時他與幾人站在一起,其中一人長的粗壯,氣勢兇猛。此人便是排幫的劉巨虎。

林一本想與丁茂打個招呼,卻見對方神情恭敬的立在劉巨虎身後,衝自己暗暗搖頭。知其蹊蹺,他便也扭過頭去,裝作路人模樣。

丁茂為何如此?林一坐在車上,入定一般,心下卻是暗暗琢磨起來。

兩個時辰後,日頭跑到了頭頂,兩馬一車,來到一處溪水邊。

馬兒拉著滿載的大車,也是累的周身濕漉漉的,不停呼哧著,噴吐著滿嘴的白沫。韓繼倒也心細,及時回首示意歇息。

林一停下馬車,將兩匹馬解開帶到了水邊,又從車上拿出了個布袋,裡面裝的一些精細馬料。

韓繼二人也鬆開馬的肚帶,讓馬飲水食料,將養腳力。然後掏出乾糧,坐在一旁吃著。

林一的車上也有乾糧,可他不餓,精神著呢。

自顧來到車旁,坐在草地上,林一拿起葫蘆抿了一口。

這酒中的靈氣比什麼都好,集腋成裘吧!體內的靈氣一天天凝實,氣海也漸漸充盈,林一期待玄天心法五層的圓滿。若是到了六層修為,是不是可以服用聚氣丹了呢!若是三粒聚氣丹,可以讓自己順利到達練氣九層,築基期便近在眼前。若是那般,自己豈不是可御劍凌空,瞬息千里……

人生有了目標,便如同千里之徙,有了方向……

遐想了一番後,林一舉起葫蘆,卻又放下。他眉梢一挑,看向韓繼與杜松。

二人依舊在嚼食著手裡的乾糧。

林一將葫蘆拴在腰間,隨意的四處打量了一眼,便閉目養起神來。

「這臭小子,趕了半天的路,難道肚子不餓嗎?還裝模作樣喝了兩口酒,看著惹人惱火!」杜松本來看林一就不順眼,見其又老神在在的盤腿歇息,不由得狠狠嚼了一口乾糧,發著牢騷。

韓繼笑道:「這趕車也蠻累人的,由他便是!」

「哼!回去後,內門比試也該結束了。多好的機會呀,這時候卻被遣來做這差事,著實惱人!」

杜松確實為不能觀看內門比試而惱火。可這趟差事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須得有個武功好的人隨行護衛。他比不過陸樹的名聲,武功卻在外門弟子屬於佼佼者,被木管事指派前來,也合乎常理。

「咦——韓師弟,可聽到什麼動靜?」杜松面色一凝,俯身在地,貼耳細聽。

韓繼也是屏息凝神,點頭道:「似有人往這邊來了。」

「一共四人,有兵器交接聲響。」杜松說完,便跳了起來去緊馬的肚帶。韓繼也隨之忙碌起來,見林一還在閉目端坐,急忙喊道:「快套上馬,有人持兵器過來了。」

林一睜開眼,應了一聲,起身收拾起來。

韓繼與杜松不虧是外門弟子的中堅,此時已兵器在手,嚴陣以待,神情看不出一絲慌亂。而林一看似慢騰騰的,也很快套好了馬車。

林一將裝草料的布袋放回馬車,拍了拍手,剛剛坐上馬車,就見一身軀高大的漢子,赤手空拳,渾身帶血,口中咒罵不停,踉踉蹌蹌奔了過來。後面兩男一女,緊追不捨。

前面的漢子,見路旁有人,他心帶僥倖的直奔韓繼二人過來。

後面一個面容怪異的漢子,也看到韓繼三人,其目露凶光,腳下發力,手持彎刀高高舉起,狠狠劈下。

前面漢子聞得耳後風聲,奔跑中,腳下一滑,身子向一旁閃去,隨即腰身用力,迴轉便是一拳向身後砸去。後者彎刀走空,不及抽手,被一拳砸中刀背,「嗡」的一聲,彎刀脫手飛出。

那漢子得勢不饒人,一拳過後又是一拳,砸向對方胸口。後面的漢子腳下急停,便往後躍起,卻敵不過拳頭來得迅疾,眼看就要被拳頭擊中。

突然,又一把彎刀,滑過一片銀光,繞過前面的同伴,便向對手的手腕削去。

空手的漢子見勢不妙,擊到對方胸口的拳頭猛的縮回,另一隻拳頭『嗚』的一聲砸向來者的刀背。那彎刀卻是一轉,舞了個刀花,撩向自己腋下。空手漢子只能翻轉身形,向後躲去。

「哧——」衣衫破裂,一線血紅迸出,空手漢子悶哼一聲,扭轉身子,繼續往韓繼身邊跑去。

這空手漢子雙拳威力不俗,卻難敵對方人多。

見狀,韓繼心中惱怒。這漢子分明要禍水東移。只是見其勇猛,加之天龍派弟子的身份,他才冷著臉,將火氣強忍了下來。

「在下鐵拳門古天石,這幾人來自蠻荒之地,在天龍派腳下,無故害我兄弟,還請天龍派高人主持公道!」

那漢子匆忙求救之際,不忘報上自己的大名。

林一在不遠處暗暗搖頭,這古天石為何被幾人追殺?此人也不愧是老江湖,幾句話讓韓繼二人無法迴避。

只是天龍派的外門弟子,在這三個窮凶極惡的高手面前,又有多大的份量呢?

尤其後面的那位綵衣女子,不過華信年華,卻是尖尖的下巴,狐眼桃腮,妖艷如蛇,看著就讓人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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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有毒

韓繼溫和的面容早已不見,對古天石的言語也不理睬,只是冷冷注視後面的三人。作為一名外門弟子,且不說武功有多高,他的眼光卻是不差。

這古天石一身拳腳功夫不低,而將其追得落荒而逃,可見這三人不簡單。只是,蠻荒之地應屬南疆,這些人萬里迢迢來此,只是為追殺這古天石?鬼才會相信!

杜松對古天石也無好感。天下之大,除卻天龍派,其餘門派根本不放在天龍派弟子眼中,更別說一個小小的鐵拳門。雖然只是一個外門弟子,可在他的身上,那種大派弟子才有的矜持與自傲,是一點也不缺少。

杜松上前一步,長劍出鞘斜指,冷聲道:「來者何人?竟敢在我天龍派的地頭殺人,膽子不小!」

一個漢子已撿起了彎刀,見杜松威風凜凜的樣子,他面色猙獰,揮舞彎刀,嘰裡咕嚕叫喚不停,似是挑釁或者是在罵人。另一個漢子立在一旁,也是不懷好意的模樣。

二者身材不高,卻肌肉結實,鼻樑塌陷,面色黝黑,一雙眼睛透著狂戾的兇殘。

「古力、古也——」一個銀鈴般的嗓音縈繞在場中眾人耳中。後面那美艷女子,一身衣衫五彩斑斕,艷麗得讓人目眩神迷,好聽的聲音讓韓繼與杜松也禁不住心神一盪。只有古天石目中閃著怒火,狠狠瞪著這女子。

這女子喚了一聲,前面兩個漢子乖順的退後一步,只是虎視眈眈的神情不變,目光中兇殘之意不減。

女子腳步輕盈,腰肢一顫,便立在兩個漢子前面。她看著韓繼三人,嘴角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一雙秋水中,訴不盡的悱惻,道不清的迷離與繾綣,讓人只想去憐愛,去疼惜。

韓繼與杜松持著兵器的手鬆懈了下來。

「二位小心——!」古天石見狀不好,忙急喝一聲。

韓繼與杜松心神一震,不由得面色一紅。

大敵當前,卻心智迷糊起來,這不是找死嗎!若不是古天石好意提醒,這女子便是要殺自己,說不定自己還不忍還手呢。傳聞,在江湖中有迷人心魂之術,想不到眼前便差點中了招。

二人心頭一悸!再不敢定睛看這貌美如花的女子,尤其是那雙讓人不忍背棄的眼睛。

杜松惱羞成怒,剛想發火。沒料那女子卻『噗嗤』一聲笑起來,蔥白嫩的手指輕掩著秀口,螓首微顫,眉眼如波,讓杜松半張著嘴巴,一時不知所措。

韓繼則是穩穩心神,輕呼出一口氣,沉聲道:「這位姑娘來自何方?為何無故殺人?」

「嘻嘻!這兩位兄台是天龍派的吧,好生的威武呢!」女子不以為意的調笑道。

韓繼面色冷峻,說道:「在下天龍派外事堂弟子韓繼,請姑娘道明來意?」

林一距幾人七八丈遠,正坐在車上,盤腿托腮往這邊看著,完全置身事外的模樣。見古天石回首看到自己,他點頭微笑,揮揮手,算是打了個招呼。車伕不離馬車,倒也合乎常情。

古天石知道馬車上還有一人,只是方才未及看清。他心裡也糊塗,這少年不是在秦城嗎!怎麼又是一身天龍派外門弟子的裝扮?古天石只能遙遙抱拳,只是他身子受創,血跡淋淋的,高大的身軀略顯倦態。

「原來韓兄當面呢,小女子有禮了,嘻嘻!」女子裝模作樣俯身斂衽,一雙媚眼卻閃爍不定。

「韓兄,你說我等江湖中人,與平常百姓有何不同呢?」

韓繼聞聲不語。

女子眼光在韓繼與杜松二人身上遊離不定。

杜松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說道:「杜某以為,江湖中人,當行俠仗義快意恩仇,當如是哉!」

韓繼眉頭一皺,暗道不好!

「嘻嘻,這位是杜兄了!杜兄說得好啊,不愧是大派名門弟子呢!杜兄,你說有人言語戲謔奴家,奴家當如何呢?」女子的聲音嬌脆動人,卻透著陣陣寒意。

一旁的古天石叫苦不迭,卻難以辯白。本指望韓繼與杜松二人出頭,他只能急急低聲述說了其中緣由。

古天石與鐵槍門的那個姓李的同伴,在秦城呆了多日後,也沒探查到什麼有用的消息。卻見到許多江湖中人往九龍山方向而去。二人按捺不住,也隨之前往。誰料半途遇到這三人。

那個鐵槍門姓李的圓臉漢子,見這女子妖媚異常,暗自小心也就罷了,反而提醒古天石:最毒莫過婦人心,青蛇口中齒,黃蜂尾後針……誰想被人家聽到了,便生了爭執。

李姓的漢子雖非江湖絕頂高手,卻也自恃武功不俗,雙方一言不合,便交起手來。也許是這女子惱怒李姓漢子嘴上無德,便暗施辣手。

李姓漢子中毒倒地,措手不及,被對方兩個手下彎刀夾攻之下,轉眼斃命。

古天石雖與李姓漢子常年的拌嘴鬥氣,卻師出同門,情意深重,非常人所能理解。見好友遭難,他自是要尋對方拚命。

好漢難敵四手,加之古力與古也兩個野蠻之人,配合默契,更有女子使毒的手段在後,讓古天石只能落敗而逃。而這三人卻是不依不饒,竟對其緊追不放,欲殺之而後快。

古天石三言兩語之後,韓繼皺著眉頭,看著女子說道:「殺人不過頭點地,人已經被你殺了,為何還苦苦相逼呢?」

女子驚奇的睜著媚眼,甚是做作的說道:「斬草不除根,豈不知春風吹又生嗎!殺人嘛,自然要斬盡殺絕的,是不是如此呢?韓兄!」

與這女子言談中,佔不得半分便宜,韓繼也不想糾纏,擺手道:「既然如此,還請姑娘離去,此事以後再做計較吧!」

「是嗎?那就讓奴家殺了此人可好?」女子若風擺楊柳般,婀娜多姿,嬌笑著調侃道。她對韓繼所言根本沒放在心上。

杜松再也忍耐不下去,仗劍冷哼道:「天龍派在此,爾等也敢放肆?」

女子捂著胸口,驚訝望著杜松。

「別嚇奴家啊,奴家膽小呢!」說著,她嗤笑一聲,腰肢一扭,手臂一揚,手指輪彈幾下,一層粉色煙霧罩向韓繼三人。

古天石見狀大驚,自己兄弟便是如此遭了暗算被對手斬殺,他又怎能不知其中利害,忙閃身後退,不忘提醒韓繼二人:「小心有毒——!」

韓繼二人心中暗凜,不敢有絲毫大意,忙屏住呼吸。女子身後的古力古也二人,不失時機的嘯叫了一聲,揮舞著彎刀衝了上來。

對方竟敢不顧天龍派的威名,要與自己搏殺,韓繼與杜松對望一眼,心知此事不能善了,也勃發了鬥志。

躲過對方的毒霧,二人分別迎上了古力與古也。

女子則笑盈盈的在一旁立著,並未繼續出手,只是眸光不時瞥向古天石。

而遠處的林一,這女子卻懶得瞧上一眼。

這女子只是防備古天石反撲,誰料古天石受傷雖是不重,卻也失血不少,一時也不敢上前。他心中忌憚這妖艷女子,只能帶著小心在一旁瞭戰。

韓繼與杜松二人畢竟是外門弟子,比起這彪悍的古力、古也,稍顯遜色,卻也能支撐片刻。

女子見大局掌握在手,神色輕鬆,移步向古天石而來。

古天石目含怒火,揮拳便向女子擊去。

女子也知古天石一身武功盡在雙拳之上,她嬉笑著,若彩蝶飛舞,晃身而過,蘭花指輕彈,又是一片煙霧罩向對方。

古天石知其厲害,不敢逞強,腳下急退之時,卻忍不住慘哼一聲。其雙拳之上,沾染了煙霧後,手背手臂上,已灼起一層水泡。

女子銀鈴般笑聲不散,雙手蔓轉,如蝶入花叢,讓人心馳,卻殺機重重。其雙臂下,兩道弧光閃出,疾奔古天石而去。

古天石被那兩個蠻漢一路追殺,早已是狼狽不堪。如今這女子終出手,他自是不敢正櫻其鋒,急往後退。

女子見古天石退卻,一雙媚眼追魂奪命般,盯其不放,兩道弧光直奔對方脖頸而去。

古天石身軀高大健武,卻不失靈活,身形錯動急晃,兩把銀色的月牙彎刀從鼻尖堪堪而過,讓他心肝直跳。誰知彎刀猶若神使,在空中滑過一個圓圈,又飛了過來。

古天石避無可避,只能連滾帶爬向著馬車的方向逃去。兩聲輕微的聲響過後,他只覺得後背一熱一麻,身後已飛濺出兩條血線。

一陣目眩神迷襲來,古天石暗道不好,刀上有毒!隨即他腳下踉蹌,周身輕忽起來,撲地而倒。

女子又是一陣銀鈴笑聲響起,她斜睨馬車上的林一,心中不以為意,轉向韓繼二人而來。

韓繼二人手頭不停,卻也留意著週遭的情形,見古天石轉眼間被女子放倒,心中大驚!這古力、古也讓人還能勉強對付,可這女子如蛇若蠍,使人不寒而慄。

二人本已力疲,這女子兩把小小的銀色彎刀又從一旁襲來,韓繼與杜松再難以為繼。

兩道弧光閃過,他二人的手臂與大腿,又是血光一耀。喘息之間,二人絕望的對視一眼。沒想到在天龍派的地盤,護送一趟貨物,竟會失去性命!未及多想,韓繼與杜松只覺得眼前恍惚,一頭栽倒。

這女子彎刀有毒,且毒性還不是一般的厲害。古天石若不是見機得快,想必也早早的丟掉了性命!只是最終未能倖免於難,還將韓繼與杜松牽連了進來。

不要輕易招惹女人,尤其是貌美如花的女人!

古力與古也見三人皆被毒倒,嘰裡咕嚕的奉承了一番。女子一撩鬢角,風情萬種,挑眼飛睨林一,對其二人做了個手勢。

古力二人歡呼一聲,舞動彎刀,上前便要結果韓繼三人的性命。
作者: www5711438    時間: 2012-11-9 22:11:05

第七十五章 采衣

“住手——”一聲輕叱傳來。

聲音不大,古力與古也卻是心頭一悸,停下了腳步,詫異扭頭看去。

女子面色微愕一閃即過,依舊媚眼送波,噗嗤笑道:“這位小兄弟,何不逃命去呢?”

林一在馬車上,見韓繼三人轉眼間被女子毒倒,暫時性命無礙。他本不想多事,卻見女子還要殺人,再也忍耐不住。

所熟識的三人要是在自己眼前被殺,林一不能視而不見。

此時,里許方圓內再無他人,林一沒了顧忌。他神色輕鬆,伸手拾起車上的青鋒劍,隨手將劍鞘丟去,輕巧挽了個劍花,跳下馬車向女子三人走來。

“我為何要逃命?爾等又為何不逃呢?”林一言語隨意,目光卻打量地上躺著的三人,韓繼三人皆面色青黑雙目緊閉,而體內生機尚在。

女子三人根本沒將這個少年人放在心上。一個車夫而已,隨手便除了。只是沒想到,這少年模樣的車夫,對韓繼三人相繼中毒倒地,竟沒有絲毫的慌張,且神色自然,如同相識的鄰家小子一般,就這麼施施然的踱著步子,走了過來。

事出反常必有妖異!女子心頭禁不住一跳,媚眼帶著狐疑打量著這個少年人。

此少年刀眉似漆,星眸炯炯,面部硬朗尚有稚氣,嘴角透著不羈的淡淡笑容,身材比常人略高卻也單薄。其一身灰衫,典型的天龍派外門弟子打扮,腰裡還怪模怪樣拴著只葫蘆。

他腳下輕軟,實在看不出有什麼高深武功。而其手持長劍無半分氣勢,如同拎著跟樹枝般,整個人顯得不倫不類。

女子不由得秀眉微蹙,做出嬌媚模樣,如痴如悵,掩飾著心中的不解。這少年若無依恃,就這般前來送死不成?

女子三人對韓繼三人沒有絲毫的顧忌,說殺便殺。而這不起眼的車夫,卻讓人心生警惕。這也是常年刀頭舔血的人,對自身危機的一種本能感知。

可這個車夫又著實讓人看不出深淺來。

古力與古也相視怪笑一聲,似是嘲笑自身太過小心,不等女子示意,便一左一右,持著彎刀向林一衝去。

女子站立不動,只等手下去殺了這少年車夫,來證實自己剛才的恍惚是一種錯覺。

古力與古也腳下靈活,行動如風,似是猿猴般一竄一跳,便到了林一面前,兩把彎刀夾著風聲,交錯劈向腰腹。

林一見這二人野蠻粗鄙,上來就要人性命,沒一點道理可講。他也不客氣,手腕一旋,青鋒劍的劍尖跳動,點在二人刀背之上,看似隨意,時機卻恰到好處。

古力二人眼珠子興奮的猩紅,期待著一刀對方斬作兩截,誰知‘嘡啷——”兩聲脆響,手臂巨震,虎口發麻,彎刀再也把持不住,脫手而去。

二人嘰里咕嚕亂叫,失措後退。

女子見狀,腳下也不禁退後半步,狐目閃動不停,一絲詫異稍顯即逝,卻又是掩口嘻嘻一笑:“真人不露相哎!小兄弟可騙苦了奴家了!”

林一對古力二人也不緊逼,他停下腳步,衝著女子沉靜的說道:“我沒工夫與你貧嘴,快將解藥拿出來,否則,別怪我下手不留情!”

女子誇張的又退後半步,手在胸口急拍兩下,花枝亂顫媚眼橫生的模樣,嬌嗔道:“嚇壞奴家了,小兄弟欺負人呢!”說著,她蘭花指飛舞,兩道淡淡赤色香粉飄向林一,古力與古也也不失時機撿起了彎刀,從后包抄過來。

林一眸光中一寒,這女子不識好歹,說笑間便施毒攻。只是這毒能傷到自己嗎?他眉梢揚起,冷哼了一聲,也不見其作勢,赤色粉霧若風急卷,衝著女子便倒飛過去。

女子驚愕之際不及細想,應對極快,衣袖翻轉,迎面的粉霧瞬間飛向兩旁。

“再問你一句,交不交出解藥?”林一語氣冰冷,面沉如水。

想不到這車夫如此難對付,小小年紀,卻給人高深莫測之感,這少年真是車夫?

女子心思急轉,見古力二人已圍住林一,心有所待,又是嬌笑一聲:“小兄弟,喊奴家一聲姐姐來聽,或許奴家心軟了,便給你了也說不定呢!”

本身看這女子就心煩,其三番兩次言語挑撥,讓林一心生怒氣。他冷笑一聲:“不識好歹!這是你自找的——”

不顧身後古力二人刀鋒臨身,林一腳下一錯,便閃到對方身後,手上青鋒劍隨即閃過一道寒光。古力與古也只覺得眼前一花,便失去對手身影,剛想回頭去找,卻發現自己已高高飄起,只是噴著熱血的脖頸下的身軀是如此的熟悉……

林一退後之際,不再手下留情,劍尖如蛇抖動,順手割下古力二人的頭顱。

屍身緩緩倒地,林一手臂輕振,一串血珠從劍鋒抖落,陽光一耀,如朵朵花兒盛開。只是,這花紅得驚心、艷得動魄!

“你——!”女子面色微白。古力與古也跟隨自己多年,忠心耿耿,又隨自己遠赴萬里來到此處,卻轉眼間身首異處。

女子俏面帶霜,貝齒緊咬。其迷人的風情隨風逝去,目光怨毒的盯著林一。

“想要解藥?你妄想——”話音未落。女子手臂輕揚,數道煙霧飛起,赤、黃、白顏色不一,煙霧中兩道銀光閃過,齊奔林一而去。

林一知其煙霧奇毒無比,且銀色彎刀也有劇毒,他也不敢大意。許久未用的玄元劍法,無風、無水、無峰三式接連使出;左手暗掐印訣,一陣旋風平地而起卷向對方。

玄元劍法非同小可,耳中叮噹聲不斷,彎刀如驟雨般的攻勢皆被林一的青鋒劍擋住。

女子避不過迎風吹來的毒霧,忙吞下幾顆藥丸。見林一應對輕鬆,她心中生恨,手臂又是一揚,第三把銀色彎刀急速旋動,襲向了對方。

‘嘡啷’一聲,林一的青鋒劍不敵彎刀堅韌,連續撞擊,終碎成幾截。

女子目露喜色,三把彎刀如銀蛇飛舞,對著林一身上要害處迅疾斬去。

林一隨手丟掉斷劍,手掌一張,又是一柄長劍在手,劍上青芒一現,‘當、當、當’三聲脆響,女子三把彎刀如失去性命的蛇兒,被擊飛滾落到了一旁。

“夠了——!”林一擊飛對手兵器,厲喝一聲。

青鋒劍不夠堅硬,與銀色彎刀質地相差太多,被彎刀擊斷後,林一從乾坤袋中取出那蒙面人的那柄長劍。當初見此劍不凡,他便沒捨得丟棄,今日正好用上。微微加持靈氣,長劍還未炸開,此劍可與師父的青雲劍媲美了。

林一擔憂韓繼三人性命,不想再做糾纏,殺這女子簡單,可救人要緊。

“既然不交解藥,恕我無禮了!”林一劍交左手,伸手虛張抓向女子。

女子的第三把銀色彎刀本是傍身秘技,很少使用,今日事關臨頭,迫不得已用此絕招。眼見對手長劍擊斷,便欲趁勢取其性命,誰想這少年卻妙手空空般,不知從何處又拿出一把長劍。轉眼間,自己的三把彎刀均被擊飛。

女子心生無奈,縱橫邊疆多年,從未有今日這般的狼狽。對方不懼毒,且武功很高,高得讓人匪夷所思。

她心中暗嘆,這江湖中真是藏龍臥虎,一個車夫也強悍如斯,莫非真是大白天撞鬼了不成!心思急轉之下,她便想先躲開這少年,再作計較。

見林一空手虛張,心知不妙,女子才想轉身遁去,卻感腳下如入泥淖,身子已然動彈不得。接著便如巨力撕扯,懷中所藏的東西憑空飛出,稀里嘩啦落在地上,各色各樣的小瓶子,女人的胭脂水粉,還有貼身的小物件,落做了一小堆。

難以自持之下,女子不由得花容失色,心中卻是為此羞恨不已。

這女子死活不給解藥,林一也是心急。你不給我,我便自取。

可誰想這女子身上會有如此多的東西。林一見狀一愣,如此多的小瓶子,上面沒有文字標明,只是一些看不明白的符號,解藥何在?

“嘻嘻——!”

女子明知自己逃不掉,卻也不再慌張,她撩起鬢角亂髮,媚然一笑,故態萌生,不無哀怨的說道:“奴家斗不過你,要殺便殺,要……什麼也隨你了,嘻嘻!小兄弟,為何愁眉苦臉呢?”

林一抬眼看著女子,面無表情的說道:“速將解藥取出,救我同伴性命,我便可放過你!若是姑娘來此只為葬身荒野,我可以成全你。”

女子媚眼一拋,橫波連連,可惜對方視而不見。對這少年,她是沒一點兒辦法。

心存忌憚之餘,女子帶著懶懶的摸樣,輕輕擺了擺手,說道:“算我黎采衣今日栽了,真怕了你了!”

腰肢一頓,款款俯身,她從地上揀出一個小瓶,說道:“這便是解藥了,服下兩粒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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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亂象

原來女子的名字為黎采衣!

淡淡瞥了對方一眼,林一抬手將藥瓶攝了過來。

他不敢耽誤,來到韓繼三人身前,為其服下解藥,用靈氣催送藥丸入得三人腹中,又用靈氣化解藥力,助其藥性。

林一自顧幫三人解毒,倒不虞女子使詐。

韓繼與古天石與自己交情一般,杜松更是與自己交惡,救治三人只是做人本分。若是解藥有假,林一不在乎真的殺了這黎采衣為三人報仇。

黎采衣倒是老實了許多,收起地上一堆的東西,便在一旁掘坑掩埋古力、古也二人。其眸中少了狐媚之色,卻是凄凄之意甚濃。

韓繼三人面色明顯好轉,青黑漸褪,氣息也平穩許多。知曉女子沒有使詐,林一放下心來。

黎采衣掩埋好了兩個同伴,並未離開,而是識趣的來到林一身旁,幽幽嘆息:“小兄弟放心吧,一個時辰后,他們便無恙了!”

林一點點頭說道:“多謝姑娘的解藥!”

黎采衣啞然半響,竟口結起來:“你……你謝我作甚,還不是我的緣故,才如此……”

“我也殺了你的同伴呢!姑娘若是恨我,也應當的。”林一平靜的說道:“既然我的同伴無事了,姑娘自可離去。”

韓繼三人醒來時,自己要有一番說辭才好。林一想著心事。

眼前的少年神情淡然,黎采衣卻不敢將其當做一個車夫看待,想就此離去,又心有不甘。她遲疑片刻,說道“在下黎采衣——”

林一點點頭,說道:“你已說過一次了。”這女子性情多變,他實在不想與之糾纏。

黎采衣暗啐了一口,偷睨林一,說道:“還不知小兄弟大名呢,不知可否相告……?”

林一坐在草地上,見女子還不走,反而打聽自己的名字,看了對方一眼,他若有所思的說道:“我是天龍派外事堂弟子林一。黎姑娘,先前古兄所言,你等來自南疆。不知萬里迢迢來此有何貴幹,可否相告?”

方才林一殺起人來,那種凜冽的殺機讓人窒息,眼下此般坐著,與平常的車夫沒什麼兩樣。

黎采衣暗自搖頭,這少年讓人琢磨不透。不過,她也知對方不會再與自己為敵。南疆之人崇尚武力,本領高強者,是勿須質疑的。古力、古也二人被殺,黎采衣心中傷感,卻對林一提不起恨意來。

“我來自古山五邑,你所殺二人是跟隨我多年的手下。數年前,聽聞天龍派有海外通仙途徑,便欲來此辨明真假。途中,遇到無數的江湖同道,皆說此傳言確鑿無疑,我三人便隨之前來一探究竟。未至九龍山呢,遇到先前那兩人,其一鄙夷我等蠻荒之人,出言相辱,我等便動手將其殺了。本欲就此作罷,而古力二人惱我受辱,便對你這好友也不放過,後來的,便是如此了……!”

林一聞言點頭。那個被殺的李姓漢子,生性多疑,為人刻薄,只是沒想到嘴上無德也能遭來殺身之禍!這黎采衣來自邊疆,古力、古也二人又性如烈火,雙方遇到一起,難怪生出波折來。

收斂了媚態的黎采衣,言談舉止倒也端莊,來往話語中,透著直爽,讓林一對其觀感稍稍改變。

“古山五邑派?那個南疆大派?距此萬里之遙呢!你等也會聽到天龍派的這些傳聞?”林一問道。天龍派弟子外出遊歷一事,竟傳得沸沸揚揚,若是木掌門知曉如此,不知作何感想呢!

黎采衣露出微笑說道:“林兄弟也聽說過我五邑派?真是榮幸之至!不過南疆之地偏荒,人煙稀少,江湖門派也不多,便讓我一家坐大了。林兄弟所言的大派,我五邑派可不敢當的。與貴派想比,五邑派只能算二流門派。至於貴派的傳言,已是幾年前就有的事情了。既然是傳聞,我等也不敢相信,這世上哪裡有什麼仙路呢!只是相關的傳聞不斷湧來,不能不令人心生好奇啊!”

五邑派作為三山中的大派,並非如黎采衣所言的不堪,只是見到林一這個車夫也讓人琢磨不透,她對天龍派也有了高山仰止之意。

聽黎采衣所言,九龍山已成了是非之地。只是這些與他林一無關。

“黎姑娘,我只是一個外門的養馬弟子,同伴醒來時,便要回山。若是見你還在,怕又惹事端……”林一想了想,如此說道。

‘噗嗤——’

黎采衣笑起來:“林兄弟若是養馬弟子這樣簡單,我看我還是早早迴轉為妙。嘻嘻!不過還是謝謝林兄弟拳拳之情,放心吧,我心中有數的,只要別再遇到林兄弟這般的車夫就行了!”

黎采衣眉眼含笑,秋水瑩瑩,注視林一良久,才輕輕揮手說道:“林兄弟多多保重,後會有期呦!”

又是一聲銀鈴笑聲過後,餘音尚在,佳人已蹤影緲無。

……

黎采衣去向何處,林一懶得多想。他將驚走的馬匹牽回來,長劍歸鞘,守在韓繼三人身邊。

果然如黎采衣所言,一個時辰后三人陸續醒轉。韓繼與杜松醒來之時便尋自己的長劍,驚慌四顧。古天石醒來,卻是茫然狀。

三人見敵蹤皆無,只有林一在一旁如釋重負的說道:“你等總算醒來了,小弟還在擔心呢!”

坐在地上調整氣息,覺得身上沒什麼大礙,韓繼爬起來拾起長劍,好奇問道:“那三人哪裡去了,倒是沒傷害林兄弟,萬幸啊!”

杜松見林一守護三人,並未離棄獨自逃走,也不好繼續惡語相向,只是心有餘悸,悶聲不吭。

古天石也為保住了一條性命而唏噓不已,他對林一嘆道:“林兄弟無事便好!”

“那三人見你等倒地不醒,便離去了。卻是對我這個車夫未加理會。好在你等醒來了,否則我真不知如何是好呢!”林一露出一副慶幸不已的模樣,長吁一口氣說道。

三人對林一言語不疑有他。

古天石拿出傷葯服下,包裹下傷口,這才起身,對韓繼與杜松深施一禮,鄭重說道:“今日多謝二位救命之恩,古某記在心底了!此恩深重,二位有用我古天石之處,當義不容辭!”

韓繼與杜松二人雖也不敵對手,卻是為古天石出頭而受創,當下受了一禮也是理所當然。杜松神色得意,韓繼則是謙遜的擺手說道:“路見不平,自當拔刀相助!我天龍派弟子理當如此,古兄勿須多禮!”

“二位當得我古某大禮!也不廢話了,九龍山也不是我等肆意之地,待我去收斂了兄弟遺骸,自當離去!”古天石的傷勢好轉,聲音洪亮起來。

幾人不再耽擱,上馬啟程。前行不遠,果然見到路邊有一具屍首,古天石面帶悲憤,與三人作別。

天龍派三人也不停留,繼續往前趕路。

……

九龍山,憲章峰。

巨大的山坪之上,不下有兩三千之眾,緊圍著場中木台。午後陽光暖曬,每一個人面色皆溢出興奮的光彩。台上兩名內門弟子正在比試劍法,台下掌聲雷動,歡呼聲四起。

“天龍派弟子真是驍勇非凡,技藝高超,讓人嘆為觀止啊!”真元子坐在木天成旁邊,對台上比試中的弟子贊不絕口。

“道長過獎了——!”木天成不為真元子討好的話語所動,只是客氣回應一句。其身後的木青兒,看著台上的比試,俯身小聲說道:“爹爹,下午便要決出最後二十位勝者呢,可惜青兒不能參加比試呢!”言語中不無躍躍欲試之意。

木天成眉頭一皺,哼了一聲。

木青兒小嘴一撅,眼珠一轉,又俯身對一旁的薛長老撒嬌道:“娘啊,你說青兒要是參加比試,會不會獨佔鰲頭呢!”

薛長老身子微微後仰,也不回首,眼睛盯著場中的比試,輕聲說道:““別以為自己就了不起了,要知謙受益、滿招損,藝無止境啊!且不說你與這些師兄弟相比如何,便是你參加比試,誰又會不讓著你呢!如此以來,比試還有何意義?”

“娘——!”木青兒輕捶薛長老的肩頭。

薛長老回手拍拍木青兒,笑道:“別鬧了,多看看師兄與師弟們的比試,會有受益的!”

小師妹的脾氣,季湯是最為熟悉不過。他站在木青兒身邊,嘴角露出微笑。

“二師兄也笑我!”木青兒嘴角一撇,衝著季湯不服氣的說道。

季湯笑著說道:“師娘言之有理!師妹你看,這年長的弟子應是馬長老的弟子,下盤沉穩,氣息綿長有力,招式進據自如,頗顯功力,倒有馬長老幾分風範呢!另一人,是羅長老的弟子,劍招大開大合,卻不失狠辣刁鑽,一柄長劍剛勇猛烈,且氣勢非凡,上來便先聲奪人,江湖中一流高手也不過如此!”

木青兒盯著場中二人,嘴上卻不依不饒的問道:“那與二師兄相比又如何?”

木天成雖沉默不語,女兒的話自然聽在耳中,與薛長老相視莞爾一笑。

季湯倒是不緊不慢說道:“場上劍招的比試,也只是門內對弟子技藝的考校,與真正遇敵搏殺卻有不同。臨危與應變的不同,施展出武功也不同。劍招再是嫻熟,應敵之時,若是方寸大亂,失了膽氣,又能使出幾成功力來呢!”

真元子不禁回首打量季湯一眼,對木天成道:“名師出高徒啊!”後者輕聲寒暄道:“道長謬讚了!”

木青兒正琢磨二師兄話中的意思,季湯卻是轉過身去,輕聲說道:“大師兄這是……?”

只見大師兄秦仁從一旁走上木台,他面色沉靜,已無了往日熙和的笑容。

來至近處,衝著師弟師妹點頭示意后,秦仁俯身在木天成耳旁,小聲說了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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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惑眾

木天成面色微沉,他對秦仁輕聲交代了幾句后,復又正襟危坐,神色不動。

秦仁回身衝著季湯點頭示意,後者目光一閃,一言不發,隨其而去。

下台之時,秦仁又微不可察的衝著不遠處的馬長老點點頭。

秦仁與季湯才走下木台,馬長老便也悄悄跟了過去。

場中的比試扣人心弦,木青兒還在比較著場中弟子與自己的高低不同,根本沒在意季湯三人離去的異常。真元子卻是目光斜睨,若有所思。

季湯與秦仁離開木台稍遠處,竊竊私語。不一會兒,馬長老趕來,目光帶著詢問看著二人。

“馬長老,我受師父指派,在弟子大比之時尋視山門,以防不測。誰知今日山門處遽然出現許多江湖中人。此時山門處已聚集四五百人,在叫囂著要拜山,要觀看我弟子大比。我懷疑有人暗中蠱惑,欲對我派不利!”秦仁言簡意賅,三言兩語的說出了原委。

馬長老手捋長須,點頭說道:“先去山門處,再作計較!”

秦仁說道:“師父也是這個意思!”他手一揮,二十餘名青衣弟子,簇擁著三人往山下走去。

……

天龍派山門外叫聲喧雜,幾百個形色各異的江湖中人,在衝著山門指手畫腳。十餘名灰衫弟子,面帶怒容,長劍出鞘,嚴陣以待。

“我大老遠慕名而來的,為何不讓我進山?”

“還說什麼九龍山是江湖聖地呢,為何不讓我等進去?”

“我等要見木掌門……”

“我等要觀看天龍派的弟子比試……”

“……”

人聲鼎沸,群情激奮。

領頭的山門巡守弟子陸樹,面對洶洶來勢,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他面上青筋直冒,狠狠舞動手中長劍,大聲喝道:“快些離開我山門重地,天龍派豈是爾等想來便來的……”

“名門大派便如此盛氣凌人嗎?今日可是長見識了……”

“我等就是不走,你能奈我何?”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盡其嘲諷之能,令陸樹招架不住。門內主事者不在,他也不敢犯了眾怒,只能堵住山門處,與這些江湖人相持不下。

“何人圍攻我天龍派山門?”

一聲厲喝響起,聲音洪亮,讓聒噪者為之一肅。抬眼望去,見二十多人手持兵器走來,為首者正是二師兄季湯,他先聲奪人,給眾人扣了個圍攻山門的罪名。

陸樹聞聲也是心中一松,總算來人了,他忙帶著灰衫弟子閃向一旁。青衫弟子從中而出一字排開,長劍出鞘,寒氣逼人,讓叫囂的眾人不由得往後退縮。

季湯一雙豹眼不怒自威,冷曬眾人,神情透著凌人之氣,他揚聲說道:“國有國法,山有山規!無論爾等是要拜山,還是要覲見我派掌門,皆須尊我天龍派的規矩。如此聚眾在我山門處,莫非真不將我天龍派放在眼中,欲與我派為敵不成?若是如此,給我站出來——!”

季湯身軀魁梧,氣勢不凡,言辭咄咄逼人。眾人聞言,不禁面面相覷,不少人腳下偷偷后移,不敢上前。

秦仁見機上前一步,沖眾人抱拳道:“在下天龍派秦仁,見過諸位江湖同道!今日適逢我派門內弟子大比,幫規所限,只能拒諸位於門外,還望見諒。若有拜山者,請改日再來,我天龍派自當開門迎客!”

眾人方才叫的熱鬧,轉眼人聲寥寥,彼此觀望,躊躇不前。

“天龍派既盛傳為江湖聖地,門內弟子較藝當為遠來同道所觀摩、借鑒,以此彰顯大派風範。如此閉門謝客,令同道不齒!”一個怪腔怪調的嗓門在人群中響起,一個中年黑髯漢子,排開眾人,穩步走上前來。

“是啊,我等也要開開眼界……”

“我等皆遠道而來,天龍派卻閉門相阻……”

嗡嗡聲四起,有人挑頭說話,讓眾人神情又激憤起來。

秦仁凝視來人,面帶笑容說道:“不知這位兄台來自何方——?”

“在下龍四海,來自岐山!”黑髯漢子的神情倒也從容。

秦仁眉梢一挑,重新打量對方,面帶笑容說道:“原來是岐山龍威堂的龍兄,失敬了!諸位同道齊聚我山門前,榮幸之至啊!”

人群中又是一陣騷動,原來北疆的龍威堂都來了啊!眾人面色興奮,期待此行不虛。

“這些人與我無干!”龍四海豈能聽不出秦仁話中含義,他一句話撇清了與眾人的關係,卻不無欲蓋彌彰之意。

“九龍山既為江湖聖地,天龍派又為同道中魁首,龍某前來只表誠意!適逢貴派弟子較技之時,也屬湊巧。貴派何不藉機張揚天龍派威儀,讓我等目睹貴派弟子神技,一來可慰我等仰慕之情,二來也讓江湖同道感佩貴派仁義。何至於如此閉門相阻,而有損與貴派的聲譽呢!”

龍四海的一席話,似是大義所在,卻也綿里藏針。眾人不管其他,連哄叫好。

“笑話!爾等先堵我山門,又言語相逼,此種誠意,我天龍派可不敢受!”馬長老聲音低沉,鷹目似電,掃向眾人。作為門派的長老,他審時度勢,做出了決斷。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龍四海,看似與眾人無關,言語中盡顯蠱惑之意。任其鬧下去,只怕更不好收場。

秦仁面色也冷了下來,說道:“這位龍兄,若對我派真有誠意,請改日再來,秦某當奉茶賠罪。只是今日卻是不便,得罪了。諸位請速速離去,若再圍堵我天龍派山門,便是與我為敵。還請諸位思量,莫傷了和氣為好!”

秦仁心中惱怒,口氣上還是彬彬有禮,不失掌門大弟子的氣度。

龍四海卻搖頭說道:“千里迢迢而來,你一句話便讓我等迴轉,這不是逞強凌弱又是什麼?這不是仗勢欺人,又做何解呢?著實讓龍某為難啊!”

“是啊!天龍派仗勢欺人——!”

“天龍派欺負江湖同道——!”

季湯來到只是喝了一嗓子,便冷眼旁觀,見眾人又蠢蠢欲動,心生不耐,大吼一聲:“住口!爾等混淆是非,顛倒黑白。龍四海,你究竟是何人?竟敢假神威堂之名,挑唆同道與我為敵!”

黑髯漢子神情一怔,隨即又冷笑道:“你等仗勢欺人,大夥都看到了,龍某不過說了幾句公道話而已,別亂扣屎盆子。”說著,他身子後退就要躲入人群中。

“別走,將話說清楚——”季湯惱其妖言惑眾,便欲尋其對質。

突然,幾聲慘呼驟然響起。

人群中,似有人受創倒地。

接著有人大叫:“天龍派剿殺江湖同道,天理不容———”

“跟他們拼了——”

場中幾百人聞聲大驚,紛紛抽出兵器。

“哎呦——”又是幾聲慘呼接連響起。

“何人偷襲——”

人群中飛出幾點寒芒,被天龍派青衫弟子揮動兵器擋開,幾個灰衫弟子卻不走運,被暗器擊中倒地。

山門前混亂頓起,危機一觸即發。

季湯、秦仁與馬長老換了個眼神,均心底一涼。

馬長老沉聲道:“眾弟子守護山門,勿輕舉妄動!”青衫弟子早按捺不住,又見對方偷襲,忍不住要動手之時,被及時喝止。

人群中又響起了一聲尖叫:“天龍派要殺人了——”

面對眼前的混亂,季湯眸中厲色閃現,他雙臂一展,身子倏然拔地而起,便向人群中撲去。場中一片忙亂,長劍、腰刀閃著耀眼的光芒便向季湯砍來。

季湯身在半空,腳下急踢。

“嘡啷——”

“哎呦——”

臨身的兵器被一一踢飛,季湯的身形並不下落,直奔那大喊大叫之人而去。

這個方才在人群中蹦跳最歡之人,見來者勇猛,心知不妙,朝地上一滾,便欲鑽入人群中,誰知季湯轉眼即到,一隻缽盂大的拳頭已到了面前。

此人心急之下,抽出腰刀便反砍過去。

季湯身形下落,右腳落地,左腳尖直踢了過去,正中對方手腕。

其兵器脫手,不及驚呼,被季湯的大拳頭擊中胸口。

此人一口鮮血噴出,摔飛了出去,在地上翻滾了一下,再也動彈不得。

季湯過去將其擒在手中,不顧周圍失措眾人,他腳下用力一點,身子竄起,往回躍去。

見師弟一擊得手,秦仁面露微笑,卻又是神色一僵,眼前驚變陡升。

突現幾點寒芒飛向半空中的季湯。

季湯冷哼一聲,騰出一手,腰間一拍,抽出一柄軟劍迎風一展,銀光舞做一團,‘叮噹’作響擊飛了臨身的暗器。他身子半空中不作停留,手拎一人,輕若無物般落回原地,將所擒之人“嘭——”的一聲擲在地上。

起落之間,不過幾個喘息的工夫,季湯便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此人擒獲,場中的眾人為之心驚。

季湯卻是目光炯炯,向人群中搜尋剛才暗器偷襲之人。此人明顯要高明一些,卻也更為的陰毒。默不聲響施暗中偷襲,讓人猝不及防,轉眼又難辨蹤跡。還有,方才的那個龍四海哪裡去了?

馬長老對季湯所為深表贊同。這些人早有預謀,擒住此人查問,才能知曉背後指使之人。可俯身一看,他微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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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暗算

剛才季湯所擒獲的這個人,身上幾個血窟窿正汨汨涌著鮮血,已然活不了。

季湯也察覺到了異樣,低頭往地上看去,不由得雙眉緊鎖,目露怒火。方才的暗器分明要殺人滅口。

人死了,場中這麼多人看的分明。

“人死了……天龍派殺人了……”人群中又有人鼓噪起來。只是前車之鑒,讓人心中惴惴。

此時,場中已是混亂不堪,有人持兵器沖向天龍派弟子,更多人在蠢蠢欲動。季湯再想找出暗藏之人難上加難。而天龍派弟子緊守山門不敢妄動,讓這些血氣上涌的江湖漢子膽氣大盛。

又是一陣‘乒乓’之聲大作,馬長老三人再也掌控不了局面,一些天龍派弟子被逼無奈,已與對方交起手來。

在人群後方,那個黑髯漢子看著眼前一切,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他做了個隱秘的手勢,便悄悄轉身躲開了人群,隨後又有兩人尾隨而去。

“馬長老——!”秦仁面帶憂色看向馬長老。

馬長老輕輕頷首說道:“無妨!我已派弟子急報掌門,眼下維持山門不失,定不能讓這些人衝上山去。”

秦仁衝著左右清喝一聲:“留下十人隨外門弟子守護山門,余者隨我將此魑魅魍魎之輩逐去!”

馬長老不甘人後,已然出手。他長須飄飄,衣袂舞動,腳下飄忽不定。兩個衝上來的漢子,被其隨手奪下兵器,並封住了穴道。

十餘名青衫弟子一聲齊喊,隨馬長老三人沖向人群。

雙方終混戰在一起。

見馬長老並不下殺手,秦仁與季湯二人心中有數。

季湯軟劍舞動,朵朵銀花護住二人左右。秦仁出手如風,不斷有兵器被擊飛,不停有人倒地。十餘名弟子扇形隨後,招式卻狠辣了許多,道道血光乍現,哀嚎聲四起。

江湖中人欺天龍派人少,心中不忿對方出手殺人,依舊纏鬥不休,卻是不敵馬長老一行的武功高強。

近身者,不是被馬長老點中穴道,便是被季湯一腳踢飛,要不就被秦仁封住穴道扔在一旁。而這些江湖中人卻不肯離去,依舊與其他青衫弟子糾纏。

忽然,隨著一聲驚呼聲響起,這些江湖漢子紛紛面露忌憚之色。

只見山門處陡然出現更多的天龍派弟子,怕不有百人之多,皆身著青衫,手持兵器,帶著蕭殺之氣,向江湖眾人撲來。

馬長老回首,見是孟長老帶著百餘內門弟子前來,便起身一躍,至其身邊。

二人竊語片刻,馬長老點頭,面露欣色。

孟長老大聲喝道:“掌門有令,堵我山門不願離去者,全部留下——!”

孟長老用上了內力,他的大嗓門在里許方圓內都清晰可聞。

天龍派要將這些人全部抓起來?

孟長老的聲音如同一石盪起千層浪,讓這些江湖漢子心中駭然。剛才叫囂著要與天龍派討公道的人,皆失去了身影。

此時不走,是傻子!

山門處‘嘩’的一聲,人人皆往外逃去。

天龍派眾弟子在馬孟二人帶領下,若猛虎逐鹿,使得江湖眾人潰散四去。剛剛還硬賴著不走的幾百人,眼前只剩下地上一些躺著不動的人了。

天龍派如一隻發怒的老虎,瞬息之間,讓這些江湖人見識了天下第一大派的可怕之處。

這些聚集在一起的江湖人,皆是一些小門小派中人。當然,其中夾雜一些別有目的的人另當別論。這些人平日里聲震鄉里,英雄一方,也是口傳相誦的豪傑人物。只是見識了天龍派的青衫弟子,才知這武功的差距有多大。更別提那些掌門弟子與長老級的人物了。

鐵牛便是這些江湖人中的一位好漢。他生得膀大腰圓,一身的腱子肉有用不完的力氣。早年隨一位師父習得一身的好拳腳,也練出一套好棍棒,十里八鄉的,沒人不知道鐵牛的大名。

日子久了,他也結識一些江湖中的兄弟,這些人對鐵牛的一身力氣大加讚揚。於是,鐵牛便成了遠近聞名的江湖高人。加之性情豪爽,為人仗義,他名聲還真不錯。

鐵牛也聽到了來自江湖的傳聞,說天龍派高手如雲,是有一條通天之徑,得到這條捷徑,便能武功大進,超凡脫俗。

為此,鐵牛心動不已,便如鬼使神差一般,隨江湖中的朋友前來九龍山。至於結果如何,他並未真正去想過,只是想來看看天龍派有何高明之處。

與眾江湖朋友齊聚在天龍派的山門前,讓鐵牛很興奮。他很想進去瞧瞧,這九龍山中究竟埋藏多少新奇的東西,真有登天的路嗎?要是有的話,自己豈不是會變得更加的厲害。憑藉武功成為天下傳名的好漢,應是多麼榮耀的事情。心有企盼,神有所屬,他便也隨著眾人起鬨。那些天龍派弟子不過如此嘛!還比不上自己的腱子肉顯得有力。

當鐵牛耳中聽到天龍派殺人了,心中很生氣。這天下第一門派便可草菅人命不成?江湖中人,理當行俠仗義,仁義為先!一定要尋這些天龍派弟子找個說法。

當有人往後退縮之時,鐵牛自以為義薄雲天,緊要關頭,方顯男兒本色,他舞動雙拳便沖了上去。

誰知當頭便遇到了季湯師兄弟。季湯見其赤手空拳,軟劍走空,便饒了鐵牛一命。秦仁卻下手不留情,順手封其穴道扔向一旁。

鐵牛很憋屈,自以為他一身力氣少有人敵。這天龍派弟子就是再厲害,說什麼也要走上幾個回合。誰知一個照面,便被人制住。自己碩大的塊頭,根本不放人家眼中,就這樣丟人的給扔在地上。

鐵牛躺在地上,動彈不得。這要是回去了,還怎麼在江湖同道中抬起頭來呢?

只是,今日感到憋屈的,並非只有鐵牛一人。

……

杜松騎在馬上,往日的勁頭沒了蹤影。身為外事堂中翹楚,巡山護衛中的佼佼者,押送一趟貨物,竟差點兒為此丟掉性命,還是載在女人的手上,他只覺得胸口憋悶,很想對林一吼上兩嗓子,來宣洩一番。

可自己與韓繼倒地不醒時,林一的不離不棄,讓跋扈的杜松也不好借口刁難。只是他的臉色一直不好看,讓好脾氣的韓繼也拿他沒一點辦法。

韓繼回首見馬車趕了上來,他對林一笑笑說道:“林師弟,首次外出公幹,真是難為你了!回去后,我會為你在木管事前如實稟告。你若是想離開車馬大院,想必也是不難!”

林一抬頭看看天色,天黑前應能趕回去。他笑著說道:“一路上承蒙韓師兄照應呢!不過小弟在車馬大院呆的還不錯,以後若是想離開,再求韓師兄不遲!”

韓繼有些摸不著頭腦,這還是首次聽說有人不願離開車馬大院呢!或許這林一年紀尚小,還不知前途之重要吧!

“韓師兄,你發現什麼了沒有?”林一問道。

韓繼在馬上四顧,眉頭也皺了起來。只見路上不時有江湖打扮的人迎面而來,只是一個個腳下匆忙低頭趕路。見到林一等人時,這些人的神情竟陰晴不定,似有躲閃之意。

“這些人來自九龍山方向,莫非前面出了什麼事情不成?”韓繼嘀咕了一句后,對林一點頭說道:“師弟小心駕車,我去與杜師兄知會一聲”他輕磕馬腹往前趕去。

林一坐在車上散開了神識,心頭忽然一動。他沉思片刻,悄悄將乾坤袋中的小弩取了出來,掛弦上箭,將其放入皮囊中掛在了腰后。

路邊一處叢林中站立三人,其中一人,正是在天龍派山門前挑唆眾人的那個黑髯漢子。一旁是其兩個手下。

一人拱手笑道:“這次天龍派可是顏面盡毀啊!錢堂主的妙計令人佩服!”

另一人也附聲說道幾分得意,他對手下的恭維不以為意,只是想到這份功勞定會讓幫主高看一眼,獎賞也是跑不掉的,也算是出了許久以前的一口悶氣吧!

前後打量了下,附近並無他人,黑髯漢子竟伸手慢慢撕開面頰上的鬍鬚。除去鬍鬚后,黑髯漢子轉眼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揉了揉臉頰,被稱為錢堂主的中年人,陰冷的笑了笑,說道:“讓兄弟們趁機煽風點火,天龍派越亂越好!”

兩個手下忙道:“都已按堂主吩咐去做了。”

錢堂主微微點頭,自言自語說道:“天龍派與江湖同道為敵,屠殺江湖豪傑之事,幾日後便會在江湖中傳的人人皆知,呵呵!”

“堂主,前面來了兩個騎馬的。”

“後面還有一輛大車,從其衣著上看,似是天龍派弟子。”

兩個手下倒是警覺,忙出聲提醒。

“殺了,再嫁禍他人,呵呵!”

猶如野狼嗅到了獵物,錢堂主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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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找死

韓繼與杜松並轡策馬而行,二人皆神情嚴峻,不敢有絲毫大意。偶有路人迎面交錯而過,均讓二人手按劍柄,暗生惕心。

前面不遠處出現三人,皆腳步匆匆,目不斜視,似正忙著趕路的樣子,馬上的韓繼與杜交換了個眼神,慢慢迎了上去。

雙方轉眼相距不過兩丈遠近時,那步行的三人中,突然有一人手臂揚起,幾點寒星便沖馬上二人飛去。

韓繼與杜松早有防備,驚變遽起,二人脫蹬仰后便倒,順勢滾落馬下,一骨碌爬起來,長劍已然出鞘。

林一收緊馬韁,適時停下了大車。

來者對偷襲失手有點意外,想不到天龍派外門弟子身手如此利落。三人抽出了兵器,向著馬車圍了上來。

“來者何人?為何要偷襲我等!”韓繼橫眉冷對,厲聲喝道。只是他心中發苦,天龍派的地盤從沒如今日這般混亂過啊!

為首的中年漢子便是那個錢堂主,嘴角掛著冷笑。他一言不發,手中長刀一撩,已劈了過來。另兩人也同時向杜松出手。

對方是擺明了要殺人,多說無益,韓繼只能抖擻精神,揮劍迎向對方單刀。誰知單刀斜著劈來只是虛招,刀花一現,已兜頭劈下。

對方勢猛,韓繼只能隨招應招,退後一步,斜提長劍反手刺去。刀劍相磕,‘吱’一聲,聲音滲得人耳根發癢。

韓繼卻感手臂一震,虎口發麻,長劍差點把持不住。他禁不住心頭暗凜,知道對方強過自己甚多,卻也只能咬牙不退。錢堂主面色輕鬆,招式加快,只想一刀殺了這外門弟子。

杜松以一敵二,也是苦不堪言。對方二人配合默契,讓他左支右拙,疲於應付,一時尚能支撐不倒,只是前景堪憂。

五人斗得正酣,林一在馬車上看著熱鬧。他見韓繼二人勢危,心中暗自琢磨著該怎樣出手。

這三人與先前的黎采衣還有所不同,上來二話不說便下辣手,這分明要將己方殺掉。暫時沒人對自己動手,看來是根本沒人將車夫放在眼裡。不過韓繼二人要被殺掉,這些人也不會放過自己。

錢堂主武功明顯高出一籌,十餘招過後,韓繼額頭見汗,腳下錯亂,已經喘著粗氣,勉為其難。

錢堂主目光陰厲,手下發狠,一刀劈向韓繼脖頸。

韓繼面色蒼白,用力揮劍阻擋,誰知單刀卻中途畫出一道弧線,刀鋒下轉,從下往上,反手劈向他的胸腹。

腦子一陣眩暈,韓繼手中長劍不及回擋,無奈中,他眼睛痛苦一閉,只待自己被對方開腸破肚。

耳中卻是“當——”一聲脆響,韓繼不由得睜開眼睛,見是林一從車上跳下,伸出長劍撥開對手勢在必得的一刀后,在沖自己微笑。

韓繼目含感激的對林一點頭示意。他對林一的武功根本沒一點指望,若是自己與杜松敗亡,只希望這個林師弟能逃得性命。卻未料對方不但未逃,還出手救了自己。

來不及想那力大勢沉的一刀,是如何被林一輕易挑開的。韓繼忙振作精神,欲上前與其並肩禦敵。

錢堂主本想一刀結果對手,再去殺了這車夫。誰成想這車夫自己跳了進來,還輕鬆挑開自己的單刀。自己那一刀可是用的十成的力氣,卻被對方長劍輕飄飄挑向一旁,單刀如被一股大力牽扯,差點脫手。他不理後退的韓繼,而是帶著詫異的目光盯著林一,揮刀便向其斬去。

韓繼見對方與林一交手,便欲出手相幫,面色卻隨之訝然。只見林一長劍隨勢而動,招式揮灑,身形舒展,竟然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九龍劍法!

自己剛才用的也是九龍劍法,卻難敵對手。而這林一出手便不弱對方,劍招穩佔上風。韓繼也是心中愕然,手上卻是不停,趁勢夾攻了上去。

錢堂主卻是滿臉的陰霾。這個年輕的車夫是怎麼了,為何平凡無奇的劍招每每應敵先手,處處克制自己的單刀,讓自己的招式根本施展不出。而另一人不足為懼,卻在一旁礙手礙腳,不禁讓他手腳艱澀起來,單刀也失了迅疾,只能疲於應付。

心知不妙,急喝一聲:“慢——”刀花一旋護住了首尾,錢堂主往後跳開。

“你究竟是何人?”錢堂主滿面狐疑的盯著林一。

林一與韓繼對望一眼,也不緊逼,輕笑道:“你又是何人呢?我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天龍派養馬弟子。閣下卻不聲不響對我等下殺手,又是為何?”

錢堂主神色捉摸不定,眼角向一旁斜睨,嘴角露出一絲詭異微笑,慢慢搖頭道:“一個養馬弟子的武功也能高明如斯,讓人難以置信,還未請教小兄弟尊姓大名呢!”

韓繼提著小心,隨對方眼光看去,只見杜松被兩人逼得狼狽不堪,卻悍勇無畏,死拼對手。其中一人抽出空擋,便是一揚手,幾點寒光飛向杜松。

杜松勢窮,只能一個倒地躲避,卻“哎呦——!”一聲慘呼,待其腳下踉蹌,咬牙強撐站起時,腿上鮮血淋漓。

另一人得勢不饒人,獰笑一聲,便向杜松砍去。

杜松腳下艱難,騰挪吃力,眼看不支,危急萬分。韓繼不及馳援之下,心中大急,不由面色惶然。

錢堂主卻陰笑道:“那就再與小兄弟討教幾招——”話音未落,他人已躍起,單刀夾著風勢便到了林一頭頂。

只要兩個手下結果了對手,己方三人殺掉剩下兩人不難。方才故意拖延,便是等待這個機會,錢堂主又怎會放過。這養馬弟子再厲害,也救不了自己同伴。

雖未別首他顧,周遭一切卻瞞不過林一。面前這個中年人陰險狡詐,用心險惡,是不言而喻的。他心思急轉,想著怎樣除掉對手,又不讓韓繼二人生疑。

單刀的刀鋒泛著寒光,已然到了頭頂,旁邊韓繼見林一猶自不動,不由驚呼:“師弟小心——”。

林一眸光清明,腳下急退,一步躍出丈遠,躲過了刀勢。他將劍交左手,右手掏出了小弩,看也不看,抬手便扣動了弩機。

錢堂主也是一驚,對手躲開自己的一刀不讓人意外,落地之後正想趁勢出招,卻見對方拿出弩弓,還以為要對付自己。咫尺之間,要躲這弩箭可不容易。他舞動刀花欲往一旁閃去,誰知對方弩箭並未指向自己。

韓繼也是不解,這林師弟是從何處得到的弓弩?

“嘣——”的一聲弦響,精鋼箭矢如一道流螢飛去。

“篷——”揮刀正欲斬殺杜松的漢子悶哼一聲,耳門處迸出星點血紅,箭矢貫耳而入,其單刀撒手撲地。

杜松力拚至此,眼看性命不保,腳下卻移動不了,只能揮劍儘力封擋,而另一偷施暗器者,也趁勢揮刀砍向他的雙腿。

眼看著已無力躲避,杜松不由心生恨意,眸光赤紅,只想拚死搏殺一人。

誰知隨著一聲弩弦響動,情形逆轉,杜松不驚反喜,他騰出手來,劍光一閃,便封住下盤。

手下的斃命讓錢堂主神情一怔,他不由得怒視林一:“你——!”

林一將長劍拄地,又掏出箭矢隨手上了弩弦,嘴角翹起,說道:“我什麼我——?本來大路朝天,各走一邊,相安無事。誰知你生歹意要殺我等。惜天不假年,自己找死,怪誰來?”

說著,林一轉首沖韓繼示意,後者心領神會,略作遲疑。

韓繼心中不放心林一安危,卻見其面對強敵,神色輕鬆,不似作偽,想必這林師弟還有保命手段。他想了想,還是奔向杜松,與其聯手應敵。

錢堂主氣急攻心,面色青灰,卻強自忍耐,冷笑道:“我便試試你這養馬弟子,究竟有多大的分量,竟也敢口出狂言!”刀花一挽,他高高躍起,其手中單刀已不見刀鋒,只有片片雪花,陣陣寒風,以鋪天蓋地之勢,卷向林一。

林一收起小弩,長劍在手,見對方勢猛,知其方才隱藏實力,如今才是全力施為。

刀風銳利,寒芒陣陣,已看不清招式所在,罩頂而來的只是令人窒息的一片殺機。

林一也不敢大意,眼瞳一縮,已辨明刀鋒所在,九龍劍法逐招使出,耳中‘叮噹’不斷。錢堂主身如風影,刀似蛟舞,一招快逾一招,卻招招被對手長劍恰到好處封死,他只能迅疾變招。可對方長劍看似無意一拖一曳,恰好是自己刀鋒所去之處。

錢堂主刀法奇妙,虛晃一招,便接連使出下一招,沒料對方長劍又刺到腰間,他只能再次變招應對。

二人轉眼交手二三十招。錢堂主卻拿林一無奈。

林一欲刺中對方,而錢堂主刀法迅疾,招式奇妙,也總能避過。他不禁暗自搖頭,這九龍劍法也只能如此了,若是用玄元劍法,早早便可結果了對方。即便棄用劍招,憑著自己的真本事,殺掉對手,也是舉手之間的事情。只是韓繼二人在側,顧忌之下,不好放手施為。

不過首次遇到如此高超的刀法,讓林一也有見獵心奇的念頭在作祟。他揣摩對手刀法的同時,也對九龍劍法的長處與不足,加以體會。

圍攻杜松的漢子只剩下一人,二人武功相差彷彿。只是杜松劫后餘生,愈加悍勇難敵,韓繼又加入進來,更讓那人疲於應付。

百忙之中轉首,見自家的堂主與個少年車夫激斗正酣,那人不由心生怯意,高呼一聲:“堂主救我——”揮手便是幾點寒星飛向韓繼二人,借勢轉身,跳開便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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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賞賜

林一來到杜松二人面前。

杜松坐在地上,韓繼已為其取出腿上的暗器,竟是無尾袖鏢,好在鏢上無毒,也未傷到筋骨,只是血流了不少。

二人隨身攜有傷葯,敷上包紮妥當。

林一見幫不上忙,便去取回箭矢,拽了把野草擦拭乾凈。雖已漸漸習慣了這種搏殺,血腥氣味還是讓人不舒服。掘了坑,草草掩埋了二人之後,韓繼走過來,問道:“林師弟,可查明這些人來歷——”

林一搖搖頭,揚手一拋,從兩人身上搜來之物落在韓繼面前。說道:“二人身上沒見什麼標記,這些遺留之物,韓師兄可查看一下。”

杜松也瘸著腿走過來,衝著林一輕輕點了點頭,目光中感激之色一閃而過。

林一本身對這杜松沒什麼惡感,他不置可否的翹起了嘴角。只要你別欺負我,我也決不會欺負你。

韓繼翻動地上之物,微嘆一聲:“只是一些銀兩,暗器,與隨身攜帶的藥物,到沒有可表明身份的東西。”

杜松狠狠啐了一口,罵道:“他娘的,一路上接連被人劫殺,卻不知對方來歷,著實惱人!”

韓繼扭頭看向林一,帶著感慨說道:“好在有林師弟在,不然今日你我難逃一死呀!”

聞言,杜松看向林一,神色透著尷尬,遲疑了下,說道:“往日多有得罪,林師弟勿放心上,杜某……欠師弟一命!”

林一對二人微笑擺手,說道:“都是同門師兄弟,臨危相助乃份內之事,勿須多言。二位師兄再要如此,可讓林一不安了。”

韓繼笑道:“那為兄便不與林師弟見外了,沒想到師弟武功不俗,這外事堂中,怕沒幾人是你敵手呢!”

杜松盯著林一,也是嘆道:“林師弟入門日短,也未見習練武功,可對敵施展的是我九龍劍法不假的。想必,師弟在背地里苦練不輟,令人欽佩!”

說著,杜松又面露不解的問道:“同樣的劍法,師弟使來卻能禦敵不敗,而我等為何差之甚多呢?”

韓繼也附聲道:“是啊,師弟劍法確是九龍劍法,我等習練十數年,再也熟悉不過的。為何同樣的劍法,一經師弟使出,便威力不同凡響呢?還有師弟何來的弩弓,從未見師弟拿出過。”說著,他便要過林一背後皮囊中的小弩觀看。

杜松也湊過來,對弩弓的精巧嘖嘖稱讚。

看著二人把玩小弩,林一口氣很隨意的說道:“在秦城見有獵戶攜有此物,喜其小巧精緻,小弟便買下來。沒想今日倒幫了大忙,呵呵!”

韓繼二人也是見識過小弩的威力,聽林一如此一說,心生羨慕。下次遇到了,說什麼也要買一個。關鍵時刻,這可是保命的好東西。

“至於劍法,小弟也是瞎練的,或許與二位師兄相比尚有不足呢!小弟以為,劍法是人用的,禦敵之時隨機應變,不拘泥劍法所限。可全力之下,今日也只是堪堪自保而已,並非師兄所說的如何高明。”

林一言辭謙遜,說得似真似假,韓繼二人聽著,也覺得有道理。以後練習劍法時,倒是可以嘗試一下。說不定也能如這林師弟一般,獨辟蹊徑,讓劍法再上層樓呢!

天色不早了,三人歇息片刻,收拾一下便重新上路。

前行不遠,前面又是腳步聲急響,好像是來人不少,讓韓繼與杜松又是神色一緊。只有林一趕著馬車,不以為意。

一行人出現在三人面前,韓繼不由得心裏一松。來者是天龍派的巡山弟子,青衫弟子在前,藍衫弟子當間,還有十餘名灰衫弟子隨後。

這些人見杜松身上帶血,韓繼也是衣冠不整,忙上前詢問。

韓繼便將途中之事,簡明扼要敘說一番。帶頭的青衫弟子便說記下了,要韓繼迴轉山門后再詳細稟告,便吩咐後面弟子分出幾人,護送三人回山。

後面奔出幾人,讓林一不禁露出微笑。人群後面跑出來的,正是蔣方地三人。

蔣方地跑在前頭,衝著林一直眨眼睛,口中卻對青衫弟子大聲說道:“不敢勞煩眾師兄,我等三人願往!”

此次山門被江湖中人所逼,天龍派才盡遣弟子外出,力圖驅除九龍山附近隱患。回山危險小許多,巡山才為首要之重,何況一般的灰衫弟子無大用。青衫弟子見之應允,點頭說道:“也好!回去一路小心,遇敵勿忘示警。”言罷,此人揮手帶領餘眾,繼續向前。

蔣方地口中遵命,腳下不停,已跑到林一車前,笑道:“呵呵,聽聞師弟外出今日返回,我三人還擔心呢,無事便好,無事便好!”他言語透著喜悅,一把拉著林一胳膊,上下左右打量一番。

“林師兄……!”許月秀目如波,含羞語塞。

“師弟——!”

代遠海也是神情關切,微笑打著招呼。

感受三人的真摯,林一微笑著跳下車,說道:“我沒事的,讓三位好友牽掛了!”

“適才聽韓師兄所說,途中甚是驚險,其中詳細,師弟可要好好與為兄說說呢!”蔣方地恨不得能替林一禦敵,也好印證一下自己的武功。

林一點頭稱是,只是天色漸晚,還有一二十里路要趕,便對前面韓繼示意,一行人重新啟程。

日頭西墜,碧穹漫盡彩霞,餘輝燒透天際。

山路上,樹木影綽,車輪聲響,馬蹄沓沓。

林一馭車,坐在林一身側的許月,紅霞滿頸,明眸溫潤,笑意盈盈。卻不過幾人推讓,她只好坐在車首,已是掩飾不住眉眼中的喜悅。蔣方地與代遠海二人,一左一右行在車旁。

林一將路上發生的事說了一遍,能省的便省略不提,總之有驚無險。

即便如此,也讓蔣方地聽的血脈賁張,尤其聽到林一在與高手相拼之時,還用弩矢射殺對手,連連大呼過癮。

“師兄可是用的九龍劍法——!”耳邊軟語入耳。

聽是許月問話,林一轉身,清香撲面,猶若過午的茉莉,沁人心脾,讓人鼻尖留香,不忍他顧。

面對秀眸如星,林一神情一頓,卻抓起手中韁繩,微笑點頭。

“師兄果真非常人所能及呢!面對江湖高手,也不落下風——”許月眸光一閃,面帶興奮。

對於林一修改的劍法與拳法,許月三人已練得嫻熟,如今聽到了這麼一番惡戰,顯然是證實了劍法的不俗之處,三人豈能不深受鼓舞。

三人也對林一述說了山門前的變故。天龍派弟子大比最後還是草草收尾,進入最後二十名的內門弟子,並未分出高低名次,便被掌門木天成宣布比試結束。隨即天龍派弟子全體出動,全力驅除騷擾者。

天龍派雷霆一怒,江湖眾人無不膽寒。有心懷僥倖者尚在遲疑觀望中,全被天龍派拿下收押,餘眾也作鳥獸散。

由此得知,林一與韓繼三人於途中被襲一事,與此不無關聯。

回到山門,已是掌燈時分,胡萬三人上前噓寒問暖,打聽山門外消息。

天龍派弟子全體出動,這養馬弟子卻是排除在外。三人只能老實守著馬廄,對於山門之外發生的事情,只能道聽途說。難得是林一才從外歸來,免不了要問東問西,藉此打發心中的好奇。

晚飯後,林一被韓繼喚去見木管事。

木管事的小院中,許是多了幾盞燈籠,四處顯得明亮了許多。

一張木椅上坐著木管事,旁邊站著皮執事與杜松。

林一隨韓繼走進院子,迎頭便一眼看到木管事的那張臉,白的像晚飯的饅頭,瞬間堆滿笑容,又如同滿是褶子的包子。

“見過木管事——”韓繼與林一施禮。

“好!好!都來啦——!”木管事在木椅上略略欠身,呵呵笑著,滿臉的和氣。

林一行禮后,舉止謙卑,低首站立。

“這趟差事,你等做的都不差。杜松臨危不懼,奮勇當先。韓繼處事果敢,功不可沒。外事堂向來獎懲分明,掌門也吩咐下來,對我天龍派有功弟子,要不吝獎賞。故此,本管事決定,你們每人賞五十兩銀子,詳盡功績還會造冊上報備案。功勛卓著者,內門也會給予不同賞賜的。”

韓繼二人大喜,忙躬身施禮答謝。木管事擺擺手,裡屋出來一人,端著個托盤,為二人送上銀子。

韓繼與杜松喜不自禁,將各自銀子收起。

韓繼揣好銀子,忽覺得不對,忙回頭向林一望去。見其置身度外的模樣,老老實實站著不動。他心中暗忖,途中所遇已詳細告知了木管事,林一的功勞是不言而喻的。為何偏偏沒有賞賜呢?

“這是一套掌法的抄本,你二人拿去修習,不得外傳!”木管事又從懷裡掏出一本冊子,遞與韓繼。後者才想提醒木管事,見此又忙施禮稱謝。

木管事笑容可掬,二人感恩戴德的神情,讓他很滿意。為人者,可操控他人的命運,並給予獎懲,以此體現自身在門派中的身份與地位,這種感覺很好!

飯一天不吃,也不會餓死。而權利,對於上位者來說,是一日也不能或缺的東西。偌大的外事堂,眾多俯首帖耳的弟子,讓木管事有了凌峰時的傲然,或許自己也有木掌門幾分的雲淡風輕的神韻呢!

木管事有些走神,卻笑容不改,他不失矜持的伸手一點,嗓音有些輕飄的說道:“你便是林一……”

“是!”林一頭也不抬。

“這趟差事,你馬車趕的不錯,沒出什麼紕漏。且平日勤勉有加,本管事自是看著眼中。獎賞白銀十兩,可不要辜負本管事一番栽培呀!”木管事言語親和,溫勉親切,似是對林一格外看重,其實心中不然。韓繼回來所說,未必是實。剛入門不久的弟子,能救下同門,力拒強敵,誰會信?

總之,木管事是對韓繼所說嗤之以鼻,說啥也不相信的。獎賞十兩銀子,已是恩外重賞了。

只是韓繼與杜松二人對望一眼,目露愧疚。

“多謝木管事!”林一神色平靜,禮數周到,無興奮,也無不滿。

木管事有些興緻索然的擺擺手。身邊那人端著盤子走至林一面前。

林一慢慢抬起頭,嘴角一翹,看了對方一眼,伸手取過銀子揣在懷裡。

“恭喜林……林師弟!”那人面色閃過驚慌,連忙出聲道賀。

“呵呵,多謝金師兄!”林一嘴角牽動笑容,淡淡說了一句。

此人正是金科,面對林一再無了囂張,只是一味陪著小心,強作的笑臉上還帶著諂媚的神情。林一不想與其糾纏,也怕他人看出蹊蹺,收起銀子,便站立一旁,默不作聲。

好在沒人察覺金科的異常。

“皮執事——!”木管事輕喚一聲。

皮執事忙躬身回道:“屬下在!”

“你在車馬院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肥料場執事缺人,你便兼管了吧!”木管事的笑容寡淡起來。

肥料場,說白了便是管弟子們出恭之所,名聲也不好聽,不過手下多了幾個弟子,也多了份例銀可拿,對皮執事來說,是很實惠的差事。為此,他喜滋滋的道了聲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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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鐵牛

九龍山鴟尾峰,凌雲閣內。木天成正與馬長老對話,薛長老一旁作陪。

“今日,山門處的滋事者,被我派留下三十多人,皆被封住穴道,集中關押在一起。這些人究竟如何處置,還請掌門示下!”馬長老說道。

“逐一甄別,記下門派與身份來歷。其中跟風逐流者,便放了吧。”木天成沉著臉。

馬長老點頭應是,又問道:“要不要派人去神威堂走一趟……”

木天成冷笑一聲,說道:“那個龍四海不過是魚目混珠罷了,神威堂還不敢與我為敵。”

“外邊已有風聞,說我天龍派無故屠戮江湖同道,夫君可有對策?”薛長老不無擔憂的問道。

木天成坐下,手扶青髯,面上依舊帶著冷笑說道:“這些人一明一暗分作兩處,明者鬧我山門,混淆視聽,造謠誣衊,毀我清譽。暗者潛伏窺伺,裡間外合,動我根基。如此這般,我天龍派便會內憂外患。屆時,再聯合江湖同道逼我就範,呵呵,他們也只是一廂情願罷了。”

馬長老點頭道:“薛長老勿憂,謠言止於智者。先前掌門有令,抓住這些江湖人不打不殺,便是早有籌謀。待這些人迴轉,不利於我派的傳言不攻自破。”

“只是弟子出遊之事,要抓緊準備了。”木天成緩聲說道。他轉身凝望閣外夜色,細目精光閃爍。

天龍派一直堅忍不發,讓江湖中人蠢蠢欲動。漁夫捕魚,總要水渾濁起來,魚兒亂竄起來,才好下網——!

孰漁孰魚,水涸收網之時,才會見分曉!

林一回去后,便將十兩銀子交給文倫,買了些酒菜回來。

一連三晚,車馬大院里都是酒氣熏天。文倫的小眼睛,被酒熏得猩紅,直誇讚林一夠義氣。他又拉著皮執事,要借酒祝其官運亨通。

林一本想將銀子分了,可三人死活不要,乾脆買了酒食吃喝乾凈,也了結一樁心事。

出了趟差事,得了十兩銀子不算,還有了把鋒利的長劍。胡萬幾人也有兵器,可都是普通的青鋒劍。如此以來,三人不住的對林一流著口水,抱怨不停。

只是林一的此劍已非彼劍。他慶幸小弩被收起來,不然更加麻煩。

十兩銀子吃乾花凈了,胡萬三人的抱怨也沒了,林一也樂得清靜。

杜松與韓繼來找過林一,要將自己的五十兩銀子平分了。

對於銀子多少,林一併不在意,又哪裡能要二人的銀子呢!

只是偶爾想起木管事的那張白臉,就讓人生厭。林一不屑與小人為惡,躲開就是。況且這天龍派,也只是自己暫留之所,沒必要多生是非。

“林兄弟,有好事情給你等知會一聲。”皮執事樂呵呵的走進車馬院子,對正打掃院子的林一說道。

“什麼好事情啊,皮大哥說來聽聽。”林一停下手中的掃帚。胡萬三人卻丟下手中活計,屁顛屁顛跑過來。

一大早打掃院子,是林一來後幾人每日必做的事情。完事後,才是大傢伙一起草垛上曬太陽、扯閑篇,或各做各的事情。

皮執事對大夥一笑,說道:“前幾日門中抓了不少江湖中人,掌門有令,辨明身份者,要在天龍派做幾天苦力,以示懲戒后才可放還。呵呵,我這不是還管著肥料場嗎,咱這馬廄中馬糞成堆,也該往外運了。便要了兩個人,專門來運馬糞。這對你等來說,不是好事嗎?”

胡萬呲牙一樂,說道:“那敢情好,皮執事手中有權,咱兄弟也跟著享福呢!”

沈丁撓頭問道:“他們來了,我等又做什麼呢?”話音未落,被文倫一巴掌扇在頭上。

“為何打我——?”沈丁眼睛一瞪。

“你欠打,他們來了,我等不就清閑了,你個傻丁。”文倫氣急敗壞罵道。

“你才傻!”沈丁不服氣。

“別吵了——”皮執事無奈,雙手一背,拉長強調說道。

“嘻嘻!別鬧了,聽皮大哥訓話!”胡萬低頭哈腰,帶著嬉皮笑臉的模樣說道。

“哼!沒點兒正經。”皮執事不吃這套,沖胡萬一翻白眼,轉身對林一說道:“待會人來了,你等將要做的活計吩咐他們去做就是,只是要略加小心便可!”

皮執事離開后不多時,便有兩個灰衫弟子帶著兩個人走進來。一個面容猥瑣,短下巴上,稀疏留著幾根鬍子,眼光閃爍不定,四下亂瞅。一個是膀大腰圓的漢子,比沈丁還要魁梧,腳步沉穩,神色坦然。

這二人領取了挑擔等物,依著胡萬等人的吩咐,便忙碌起來。那個猥瑣的漢子往挑擔中鏟糞,然後由高大的漢子挑著,再由兩名弟子跟著,挑向院外的糞場。

林一坐在草垛上看著二人幹活。

那猥瑣漢子一看便是偷奸耍滑之輩,嫌臭怕累,叫苦連天。若不是被人看押,說不定會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起來。而那個身軀強壯的漢子倒是不錯,做起活來有板有眼,加上一身的力氣,擔子挑起來,一趟趟來回,輕鬆自如。只是那猥瑣漢子手頭還沒停歇,高大漢子已挑著空擔子回來了,苦得此人滿臉都能擰出水來了。

林一不禁搖頭輕笑,看著猥瑣漢子,他終想起此人是誰了。三年前的太平鎮酒樓,此人與古天石一道吃酒,是什麼金錢幫的胡萬才。沒想到此人也參與進來,還被天龍派給留了下來。

胡萬才再也忍耐不住,抱怨道:“我說大個子,這又不是你家的活計,何必這般賣力?就不能消停會,讓我歇一會兒。”說著,他眼珠子還滴溜溜直轉,在看押弟子與林一幾人身上打著圈轉悠。

“我等受人蠱惑,圍攻人家山門,著實不該的。人家不加怪罪,做些活計便放了我等。我鐵牛是男兒大丈夫,敢作敢當。你又何必做此女兒狀,丟人現眼的。”

此人便是鐵牛,其本性耿直,稍加甄別,便知其被蠱惑而來。天龍派也沒為難他,便被送來做苦力了。

衝撞人家山門,應是大罪,只是得到如此輕懲,鐵牛覺得這樣很不錯了。且這天龍派弟子武功高強,也算長了見識,這趟也沒白來。就算回去跟人說,在天龍派挑兩天馬糞,也沒什麼丟人的,一般人想挑還沒地挑呢!再說了,與天龍派叫陣,那是也一種男兒的氣概不是。

鐵牛也問天龍派的人了,這通天之路有沒有。人家也沒笑話他,只是問他自己信不信這個傳言。

當然不信,可自己為何大老遠跑來呢?鐵牛覺得自己還是輕信人言,被矇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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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胡萬才

鐵牛隻等做完了苦力,就能回去了。可這胡萬才讓他看不起,說起話來,自然也不客氣。江湖中還有這等人物,真是丟了江湖豪傑的臉面。

胡萬才被鐵牛一席話噎得眼珠子直瞪,卻不敢多言,只能暗認倒霉。

林一起身,去水缸舀了瓢清水,走至二人身邊,說道:“這位好漢子,喝點水吧!”眼前的鐵牛,上身被汗水浸得濕漉漉的,腱子肉一塊一塊隆起,太陽一照,閃著亮光。

鐵牛回首,見是天龍派弟子,端著水瓢立在身後,他忙放下木杴,大嘴一咧呵呵笑道:“這位兄弟,在下鐵牛,多謝了啊!”說完,也不客氣,接過水瓢,‘咕嘟咕嘟’大口喝起來,水順著瓢口淅淅瀝瀝,也渾不在意。

喝完水,鐵牛遞迴水瓢,沖林一笑道:“哈哈,痛快!改日相逢,鐵牛當美酒回贈!”

看著眼前漢子憨直坦誠的笑容,令林一心生好感,也不作打擾,他收起水瓢離開。

胡萬才看著林一背影,暗恨!怎麼就沒人招呼自己喝水呢?看著不遠處的看押弟子,他遲疑半響,還是不敢提出歇息的請求,只能強忍著乾渴與疲憊。

“這二人為我等受累,林師弟給他們水喝,也是應當的。”文倫躺在草垛上自言自語。見林一回來,他忙起身接過水瓢,也舀起瓢水,裝模作樣的向二人走去。

胡萬呲牙啐了一口:“這文倫真閑著沒事幹了,林師弟是體恤大個子不惜體力幹活,他是要做什麼?”

“鬼曉得呢!”沈丁也嘟囔著挪開身子,讓林一坐下。

文倫端著水來到胡萬才面前說道:“呵呵,這位漢子,來喝水吧!”胡萬才正不忿的沖木杴用力,對耳邊的聲音並未在意,猛然察覺到什麼,他抬頭衝著文倫急道:“是……是給我水喝?”

文倫很是大度的點頭說道:“是啊,你不渴?那我回去了!”

“別呀!我快渴死了!”胡萬才小心攔住文倫,陪著笑臉可憐兮兮的說道。

“那你喝吧!”文倫遞過水瓢。

後者這才當真,心中感激。我胡萬才人品也沒這麼差嗎!

“在下胡萬才,多謝這位兄弟了!”胡萬才學著鐵牛道了聲謝。

“呼——”喝完水,胡萬才深出一口長氣,感到渾身上下舒坦了許多。他轉動著眼珠子想了想,又沖文倫點頭笑道:“今日瓢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文倫搖頭笑道:“你拉倒吧,大話誰不會說!”便要離開。

難得藉機偷懶一會,胡萬才怎會捨棄,他又攔到文倫面前,帶著神秘,低聲說道:“我教你一招吃八方的絕技如何?”

文倫停下腳步,狐疑問道:“真的——?”

見文倫不信,胡萬才有點急了,說你等著,便在地上搜尋,彎腰拾起一粒小石子,握在右手。

文倫不明所以,問道:“你這是要做什麼?”

胡萬才咳嗽兩聲,四顧張望,見沒人理他,稍顯失望。他暗暗為自己鼓鼓勁,帶著幾分神氣的說道:“這個石子是不是在我手裡?”

“是啊,我親眼看到的,不會錯!”文倫一瞪眼,確定的點點頭。

“可我說沒有,若你不信,咱就賭一兩銀子的。你贏了,我給你一兩銀子。反之,你就要輸給我一兩銀子,如何?”胡萬才鼠目放光,故作玄虛的說道。

“不幹,我沒一兩銀子的。”文倫拍拍腰間,很光棍的說道。

“兄台別急啊!咱就打個比方,鬧著玩的。只是讓你猜猜我手中的石子還在不在。”胡萬才耐心的說教著。

文倫點點頭,也來了興緻,說道:“我親眼所見,石子就在你手裡,我賭了。”

胡萬才似奸計得逞,嘿嘿一樂,說道:“那你看好了啊——!”說著,他張開手掌,手裡空空如也。

文倫瞪著小眼睛,驚異道:“我明明看見的,石子跑哪裡去了?”

胡萬才賣弄似的又張開另一隻手,露出了方才的那粒石子,不無蠱惑的說道:“此招如何?兄台想不想學?”

文倫呻吟了一聲:“想——!”

“可我要幹活呢!你看是不是讓我歇息一會,幹了小半晌了,也該歇歇了不是?”胡萬才伸著懶腰,面色為難的懇求著。

“成!我去幫你通融一下!”文倫樂呵呵的去找看守弟子說了一聲。那兩個弟子也都是文倫相熟之人,樂得做個順水人情,何況對胡萬才剛才的一手也是好奇,便答應歇息一刻。

文倫拉著胡萬才,來到草垛前,急不可耐的說道:“快給兄弟露兩手啊!”

車馬院眾人也圍了過來,鐵牛哼了一聲:“儘是騙人的東西!”他對胡萬才很是不屑。

胡萬才不以為意,這是憑著本事才得到歇息的機會,誰說不是為祖師爺長臉呢!

見自己被眾人簇擁著,胡萬才得意萬分,挺起了胸膛,下巴便似沒了一般。他摸著幾根稀疏的鬍鬚,神氣活現的環顧一周后,沖眾人一抱拳,煞有其事說道:“小弟金錢幫胡萬才,此次來天龍派做客……不!來到九龍山寶地,見到各位兄弟,幸會了!幸會了!適才答應這位兄弟,教他一招。故此,小弟便為大傢伙獻上本幫的一些不傳之秘!諸位中誰學會了,便是與我金錢幫有緣。有看不明白的,也可以為我金錢幫揚揚名聲。胡萬才在此,給諸位好兄弟,施禮了!”

胡萬才似模似樣的一套說口,讓天龍派眾弟子面面相覷,這一套江湖伎倆,還真沒幾人見過。場中只有鐵牛神情不屑,林一則是微笑不語,跟著瞧熱鬧。

“誰借幾枚銅錢來使使——!”胡萬才不客氣對眾人說道

文倫忙不迭遞上一把銅錢,說道:“我有——”

胡萬才不慌不忙揀出三枚,攤在手掌中,給眾人看清楚了,故作神秘的說道:“是不是三文錢?兄弟們看清楚了嗎?”

眾人不語,惟有文倫興奮道:“呵呵,看清楚了,是三文錢呢,是我的錢!”

有捧場的就好說,胡萬才滿意的點點頭,口中說道:“都看清楚了啊!”說著,他蹲下身子,一手背後,攥著銅錢的手臂在眾人眼前伸著。

一翻手拍在地上,胡萬才抬起頭來,看向四周,神氣得意的喊道:“我手下還有幾文錢呢?一文錢?兩文錢?還是三文錢?兄弟們下注……不,兄弟們猜猜啊,考校大夥眼力的時候便在此刻——!”

文倫興奮的蹲下身子,心急的說道:“呵呵,我猜你手下一文錢都沒有,是不是啊?”

沈丁也湊上來,肯定的說道:“我猜還是三文錢,這錢也不能長腳跑掉啊!”

“不對,我猜是一文錢,另兩文錢在背後手裡呢!”胡萬也按捺不住,很有把握說道。

“我猜兩文錢”

“我猜是三文錢!”

兩個看押弟子也動開了腦筋。

“都是假的,你等誰也猜不準的,騙人的玩意。”鐵牛對胡萬才成見很深的樣子,對這一切嗤之以鼻,在一旁好心提醒著眾人。金錢幫這套騙人的把戲,鐵牛雖看不出端倪,身邊的朋友卻吃過虧,他也認定這胡萬才不是好東西。

胡萬才努力伸著下巴,裝著急切的說道:“快猜啊,誰先來猜啊!”

林一始終在後面注視著這胡萬才。十賭九騙,這金錢幫就是靠耍錢吃飯的,若是文倫喜好上這個就麻煩了。

而這胡萬才用幾枚銅板,簡單的噱頭,便深深吸引住了胡萬幾人。

可見男人好賭,也是天性使然。

胡萬才武功低俗,可耍錢的功夫一流。他在吆喝的時候,手腳飛快倒弄著銅板,場中除了林一,竟沒一人察覺。

林一眼光畢竟與俗人不同,神識中,里許之內萬物,皆若掌中觀紋,這胡萬才的伎倆在他眼中,著實低劣不堪。

文倫還是耐不住性子,搶先說道:“還是我先來猜,我猜你手掌下是空的,哈哈!是不是這樣?”

胡萬才詭異一笑,說道:“是嗎?你猜定不改了?”他帶著成竹在胸的模樣,看著眾人。其篤定的神態讓文倫一陣恍惚,難道自己猜錯了?

“我……我不改了,你手掌下,就是空的!”文倫一咬牙,下定了決心。

“好,下注離手……不,猜定了就不改了啊!請瞧好了啊!見證奇跡的時刻到了!”賭場那一套,太嫻熟了,胡萬才一時不會改不了口。

胡萬才手掌一翻,手上只有一枚銅板。

文倫驚訝的張大嘴巴,這怎麼會呢?那兩枚銅板去哪裡了?

“兄台可輸了啊,沒關係,接著猜,下次說不定就猜中了呢!”胡萬才手掌一翻,又是拍在地上,猥瑣的神情卻給人一陣難言的蠱惑之力,讓人只想那隻拍在地上的手掌下,原先的一枚銅板究竟還在不在。

文倫不服氣,乾脆直接猜一文錢。果然又是失望,胡萬才手掌掀起時,一文錢似是被鬼拿走了,下面什麼都沒有。

文倫小眼睛冒光,驚呼不斷。胡萬與沈丁也覺得這胡萬才貌不驚人,卻手段奇妙。

圍觀的幾個人看向胡萬才的目光中,竟隱隱露出了欽佩之色。

“哈哈,還有誰來試試!”胡萬才威風八面,神采奕奕。

“我來猜吧!”林一扯住還不服氣的文倫,站到胡萬才對面,淡淡一笑,說道:“我還是猜你手中是空的!”

胡萬才眼珠一轉,幾根鼠須也跟著跳動,說道:“猜定不改了——”

林一說道:“不改了,不過,我想下點賭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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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千術

眾人聞言,好奇的看向林一。

文倫心道,這林師弟比自己還較真呢!

林一要下的賭注是什麼?

胡萬才也是一愣。賭錢?胡萬才不是不敢,怕天龍派抓著給定個罪名,自己就別想回去了。

“這位兄弟,不知你想賭什麼?若是賭錢的話,你得保證我在此處無事才行,嘿嘿!”胡萬才往好處想去。

“不賭錢。你要是輸了,一會兒挑馬糞你去,直至馬糞挑完。當然,若是我輸了,剩下的馬糞我一個人挑了。如何?”林一笑著說道。

胡萬才遲疑片刻,心想,這不正是個好機會嗎,正好能躲過這又臟又臭的馬糞。他卻對林一陪著笑臉,說道:“可這位兄弟你也知道的,哪一行都有規矩,願賭服輸是不能反悔的,不然生兒子沒屁*眼!”

“這位兄弟,別上他的當,這玩意都是騙人的。”鐵牛心中對林一親近,自然要出聲勸阻。

胡萬三人也遲疑了起來,這不過是鬧著玩的,若真是林一去挑馬糞,他三人也躲不掉的。

“呵呵!你怕我賴賬呢,放心吧!你有賭品,我也有人品的。”林一不聽眾人勸阻,反而出言相激。

胡萬才喝了一聲:“好!咱就一把定輸贏,看來老天爺可憐我,不忍見我挑馬糞呢,哈哈!”

大笑聲中,胡萬才就欲翻開手掌,林一卻隨意伸手一指。

眾人不明所以,循其手指看去,見胡萬才屁股下躺著枚銅錢。

胡萬才卻神色一怔,手掌一時不敢掀開,口中兀自叫道:“看我開寶了啊!”

欲再次掀開手掌,林一又是伸手一指,似是好奇說道:“咦!又是一枚。”眾人看去,果然在胡萬才屁股下,已經是兩枚銅板了。

此時,圍觀者的心頭有了幾分恍然,也不叫破,只是帶著玩味的笑容看著胡萬才。

胡萬才心中發虛,也不能低頭查看自己的褲襠,他神色僵硬起來,手掌掀開了一半,再也不敢繼續下去,額頭上不禁冒出汗珠來。

這眼前的天龍派弟子,猜的是自己手掌下沒有一文錢,自己還有機會。只是自己出道以來,從未失過手啊,今兒是怎麼了?

胡萬才嘴角抽搐,又無力的喊了一聲:“我開了啊——”誰知這次,胡萬才面容徹底僵住了。

林一手指一點,呵呵笑道:“第三枚銅板也出來了。”眾人看得分明,胡萬才屁股下,三枚銅板一個不少。

文倫也看出蹊蹺了,大叫一聲:“哎呀,我明白了,你這小子耍詐呢,前後兩隻手從褲襠下來回倒弄銅板,如此以來,鬼才猜得到呢!”

胡萬才心底冰涼,退後一步低頭看去,銅板都在自己屁股下面,眾人早看到了,可惜自己一人蒙在鼓裡,這下丟人丟到家了。

他武功不濟,也不怕人笑話自己的武功低劣。賭鬼最怕什麼?最怕出千被人當場抓住。

胡萬才紅布似的臉沒地兒擱,強笑道:“小玩意兒,逗大夥開開心罷了,呵呵!”可其嗓音顫抖,笑容比哭還難看。

眾人見之不禁哄然大笑,文倫恨恨啐了一口,罵道:“他娘的,什麼金錢幫,也就是一江湖變戲法使空門的,差點沒被你騙死!”

鐵牛倒是樂呵呵看著胡萬才出糗。雖不知胡萬才為何失手,卻也證實自己方才所言不虛。

看著眼前胡萬才的窘態,林一微笑搖頭。

胡萬才手腳極快,這手障眼法,也不是一天練就的功夫。可惜,他遇到了自己。這空門的功夫,也有師父傳授,雖是一些騙人的東西,可簡單的來說,沒有一定天賦還真練不好。只是這玩意有點缺德,騙人能騙得人家底精光。輸急眼了,賣兒賣女有之,賣房子賣地有之。

林一跟隨師父十幾年,對這些江湖偏門,就算沒親身遇到過,也聽師父提起過。

可要說此等便是大惡,也不盡然。

自古販夫走卒,引車賣漿,三教九流,無不有之,皆是吃飯的行當。單說這胡萬才的金錢幫,你不嗜好耍錢,他也不會騙你。

人遭逢大難之時,哀其命運多蹇,嘆其人世多舛。其實這也是自己當初埋下的禍根。

好奇心與慾望,是人生之俱來的本性。短短百年,如白駒過隙,稍縱即逝。有人沉浸在自己的慾望中,困頓歲月,蹉跎白首;有人執著腳下的路,默默前行!

林一不禁仰首,微閉雙眼,心緒倏然遠去……

陽光溫暖,天地生機蘊斂,那生命的靈動,無處不在……

“林師弟——!”文倫扯著林一衣袖。

“你是怎麼看出這廝使詐的?”文倫猶自不死心,訕訕問道。

“呵呵,假的就是假的,不為外像所惑,不因其利動心,他又奈何得了你呢?”回過神來,林一輕笑搖頭,走向鐵牛。

文倫眨巴著小眼睛,衝著林一的背影不滿的嘀咕著:“林師弟就會故弄玄虛——”

“鐵牛冒昧,稱呼你一聲兄弟如何!”鐵牛忙起身,目含期待。

“我叫林一,才十六歲而已,當稱一聲鐵牛大哥的!”看著鐵牛露出笑容,林一笑道:“鐵牛大哥來自何方呢?不知小弟當問不當問?”

鐵牛面色微窘,隨即爽朗一笑,自嘲道:“我比兄弟大了許多,今日見了兄弟,才知自己行事多有莽撞,惹人笑話呀!”

一拍大腿,鐵牛說道:“這些不說也罷,我是安州下縣人,距此處東南尚有千里之遠呢!此趟九龍山之行,吃了教訓,卻也長了見識。我鐵牛自幼習武十餘年,方圓幾十里少有敵手。來到九龍山,與貴派弟子交手,竟未過一合便被擒住,我鐵牛輸的心服口服。”

林一搖頭暗道,這鐵牛一定遇到內門弟子中的高手了,不然也不會如此不堪,看其耿直的性子,此次九龍山之行,對其打擊不小。他安慰道:“鐵牛大哥也勿妄自菲薄,自古強中自有強中手!想你在當地也是有名的好漢子,平日里任俠扶弱,守護鄉里,也是豪傑所為。那些爭強鬥勝的勾當,想必鐵牛大哥也不屑為之的!”

鐵牛胸懷大暢,大手掌拍向林一肩頭,笑道:“好兄弟,真是好見識!咱聽你的,以後鐵牛再也不信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好生在家練武,與三五親朋至交,比武鬥酒,豈不快哉!”

林一穩立不動,卻又想起車海的那隻手掌來了。這鐵牛性情有點像車海,卻沒車海粗中帶細的沉穩。天龍派與江湖中人的恩怨與他無關。只是深感江湖險惡,不忍鐵牛這樣的人無辜填了溝壑。

胡萬才挪過來,看著林一,欲言又止,手腳無措的模樣。對他來說,哪怕是光屁股在大街上跑一圈,也沒今日丟人。

“這位胡兄,找小弟有事?”林一問道。

胡萬才剛要擺手示意自己無事,卻又訕笑道:“這個……今日之事,在下雖不知深淺,卻也知兄弟已手下留情,能不能,這個……能不能別將此事外傳!”

今日失手,讓胡萬才驚慌失措之後細想,不是自己本事不濟,定有高人在場發難。他一個人捂著羞紅的面頰,在一旁腦筋急轉的好一會,才不確定的來到林一的身邊。

對方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讓人難以捉摸,胡萬才更覺得自己猜測不假。高人不就是如此的高深莫測狀!

胡萬才的一通瞎蒙,還真讓他給蒙對了。

凡事留一線,過猶不及。林一與鐵牛敘話時,便已將此事拋在了腦後。他實在沒必要為此計較。

目光炯炯的盯著胡萬才,林一笑意甚濃,半響才開口說道:“過去的就不必提了,也無人放在心上。不過賭約一事,可關乎胡兄的名聲呢!”

胡萬才心頭一喜,知道林一不再計較此事,只是聽到後半段話,他面色發苦,乾笑道:“那是,那是,這馬糞,我挑了就是!”說著,目光瞅著鐵牛,帶有哀憐之意。

鐵牛哈哈一樂,大聲說道:“放心吧,我也不能光看著不幹活!”他的話讓胡萬才暗自得意,還是這笨人心眼直。

只是耿直的人不見得腦子就愚笨。

隨後,鐵牛鏟糞,胡萬才挑擔。

轉眼間,胡萬才叫苦不迭。

每一擔子都堆得跟小山似的,氣得胡萬才直跳:“你個傻大個,當盛飯呢?你就不能給我少裝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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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溪深難受雪

眉梢一動,林一睜開眼睛。

靈氣在體內四肢百骸間,緩緩流轉,再回歸氣海丹田,周而復始,生生不息。

盤腿坐了一夜的林一,神清氣明。他伸了個懶腰,臂膀似有無窮的力氣,引而待發。

忽而覺得身子輕盈欲飄,林一不由心念一動,如片樹恭弘=葉 恭弘被風吹動,身下與床榻之間,竟有盈寸的空隙,緩緩向床榻外移去。

轉眼間,林一雙腿趺坐,懸停在屋中,竟不跌落。

如此詭異情景,若被別人撞見,怕不是當白日撞鬼了。林一不以為意,嘴角露出微笑來。

每天的夜晚,都是林一獨自修鍊的時候。無人打擾的小屋,真正屬於他獨自的空間。

玄天心法五層修鍊許久,有了靈酒,稍許打破沒有靈氣修鍊的窘境。修為緩慢的增加,雖未破關晉級,六層的修為未必遙遙無望,這也是林一對自己的安慰。

自己的資質差,或許比天龍派那幾個老人還差。好在天不負林一,有了紫晶果,讓他省卻幾十年,或是百年的苦功。

如此年輕,便進入練氣中期。此外,還有乾坤袋中的聚氣丹可供練氣後期使用。

未來的路,給林一無窮的期望。

修為增長緩慢,神識卻由《煆神鑒》的錘鍊,已達二百五十丈左右。強大神識的好處,讓林一可以對小半個外事堂隨意探查。只是,他很少如此這般。一是不愛窺探他人隱秘。另一個也怕惹起不必要的麻煩。對那三個太上長老,還是應當保持一個晚輩應有的尊重。

那些小法術,生怕忘了似的,一個人閑暇時,林一總是不停習練,期待著熟能生巧。

林一所會的法術中,除去隱身與引火之術,其餘的驅火、御風、攝物、驅物、引風之術,在反覆琢磨后,他以為彼此還是有相通之處的。

細細揣摩口訣的不同,慢慢印證手訣的變化,林一發現,這些不同的法術之間,掌控的手印與口訣大部雷同或者相似。有差異的地方,則是對五行屬性的區分。

譬如,驅火與驅物兩個小法術,前半部的口訣與手印大致相似,而驅火術後半部要相對單一。驅物術的後半部,口訣與手印則複雜許多,應與五行有關。

驅物術也可驅火,驅火術卻不能驅物。驅物術用來驅火,有些生硬之感,沒驅火術用的輕巧。好比切菜的刀,也可以殺人,殺人的長劍與單刀,也可以切菜。卻沒見誰腰裡別著菜刀闖江湖的,自然也沒人用大刀去剁青菜。而菜刀與大刀,皆是鋼鐵所制,打造的功用不同,決定了它們的使用也是不同的。

林一愛瞎琢磨、亂猜想。說起來顯得林林總總很繁雜,其實,他無意中所想的,隱有萬法自然,大道至簡的要義。

人有時便是如此,懵懂之處未必真懵懂,清醒之時,也未必不糊塗。

如此異想天開的嘗試,稀里糊塗的,便有這神異莫名的結果。驅物加上御風,御風中加上引風,讓林一懸在屋中,飄飄欲仙。他眉眼帶著笑意,伸手一招,掛在牆上的長劍出鞘,倏然飛來疾旋。長劍飛轉幾圈后,在空中一停,劍尖一擺,筆直向己身刺來。

林一笑意依舊,任長劍刺向自己,只是身上光芒一現,靈氣結成護罩,竟是‘奪’的一聲,磕飛了長劍。長劍失去神識引控,便往下落,他手指一點,長劍若乳燕翻身,貼地飛起,劃出一道弧線,一絲不差的插入牆上的劍鞘。

眉頭揚起,林一喜不自禁。自己儼然一個修仙高人,在御劍應敵呢!這些法術用的嫻熟,再不要凝神誦訣作勢,心念一動,口訣手印便由心而生,心神合一,法術便輕鬆施展出來。

開心之餘,林一的身子緩緩落下,站在地上。驅物術用來驅使長劍,看似煞有其事,其實與真正的御劍大相徑庭。方才的長劍可以嚇唬世俗人,對修仙者,沒一點用處。只是他眼下也無法修鍊玄天劍法中的御劍之術。帶有幾分小兒習性,寥慰不甘吧!

林一調整氣息,收起了笑容。御風術修習高深處,可以在空中御風而立,卻也只是短短工夫,如此長久的懸在半空,這還是不是御風術呢?

不過呆在空中,倒是如同一頭呆鳥,不失為一個很好的獵物呢!想到此處,林一搖頭苦笑。看著窗外,天亮了!

開門走出屋子,寒風夾著雪屑撲面而來,讓人為之精神一振。

眼前一片瑩白,車馬大院,已被厚重的白雪覆蓋,九龍山的冬天,來了!

天剛剛亮,馬廄處,偶爾的傳來馬兒的低嘶聲,更襯顯四周的寂廖。

低首看著齊膝的積雪,林一揮袖一甩,一陣風起,旋起盈尺厚的白雪,化作條條銀蟒,仰首作勢,翻滾涌動,眼見著積雪滾成雪球,聚成了雪堆。頃刻間,院中空地再無半點積雪。

風聲漸去,馬兒的騷動漸息,一切又靜了下來。整個院落已變得乾淨清爽了許多。

胡萬三人或許尚在夢中,想起幾人懶散德行,林一不禁莞爾,卻頭一轉,望向院門處。

“沙沙——”一陣腳落雪地的聲響漸近,院門轉角處,露出一張如雪面頰,見到林一,其神情微怔,隨即秀目閃出笑意。

“師兄早啊——!”

“師妹也起得早呢!”林一露出微笑,不知許月來找自己何事。

許月神情忸怩遲疑了一會,眸子在林一臉上飛快掃了一眼,才諾諾說道:“今日大雪初晴,聽聞後山雪景甚美呢!蔣師兄他們卻不感興趣,不知……不知林師兄?”話未說完,她臻首低垂,恨恨跺著秀足,似是腳下才有說話的人。

許月易害羞,好臉紅,林一早已領教,隨即笑著問道:“師妹可要去後山觀景?”

許月不禁抬起頭,目露期待之色。

林一低頭想了想,點了點頭說道:“我也想去後山看看……”

許月聞言欣然一笑,似是憋悶許久,長長呼出一口白霧,神色輕鬆起來。

大雪天不是遛馬的時候,可弟子沒有門內許可是不能騎馬的,後山距此五六里路遠呢,總不能深一腳淺一腳走著去。林一將自個兒管的十匹馬牽出,不管不顧的朝院門就走。

不知其中關節,許月開心的差點拍起手來。

許月一身灰色棉袍,難掩婀娜身姿,她親昵撫摸著身邊的馬頸,童心未泯的可愛模樣,被林一看著眼裡,不禁露出微笑,卻又眉頭一皺,笑容漸隱。

“咦——!有人比本姑娘還早呢?”一聲嬌脆的聲音響起,木青兒出現在院門處。

“見過木姑娘!在下欲去後山遛馬。”林一抱拳低首行了一禮,神情不卑不亢。身後的許月也忙行禮。

“哦!二位不必多禮的。只是本小姐也要去後山遊玩,不知可否同路?”木青兒也認出了林一,小嘴一撇,神情卻端莊起來,只是盯著眼前二人的目光,透出一絲古怪。

“木姑娘稍候——!”似是初見木青兒,林一神色平靜,回頭取來馬鞍,收拾好馬匹,淡聲說道:“木姑娘請——!”

木青兒也似不認得林一這個人,對其也不再理會,反而沖許月嫣然一笑,說道:“這位妹子想必也是去後山的,你我姐妹結伴同行如何?”

許月秀目瞥過林一,忙輕聲答道:“榮幸之至!”

木青兒呵呵一樂:“一夜驟雪初霽,讓人忍耐不住呢,我便起了個大早,卻尋不到同來者,有妹子相伴,青兒也榮幸之至呢!”說著,她拉著許月上馬,自顧向後山馳去。

原地立了許久,林一才無奈上馬,不鞭策,也不催促,任馬兒一步步前行。

去向後山的路上,佳人已沒了蹤影,只余兩行馬行處。

林一騎著馬,挪到臥龍谷時,已過了小半個時辰。五六里的山路,即便積雪難行,一步一步也走過來了,更別說還騎著馬。他慢騰騰的走了許久,與挪著來的也差不了多少。

也不管許月二人跑哪裡去了,尋一高處,用樹枝清理出一塊地方,讓馬兒隨意啃著草根,林一這才坐在一塊石頭上,觀賞起眼前的雪景來。

臥龍谷已是銀裝素裹,瓊枝玉恭弘=葉 恭弘,粉妝玉砌,浩然一色。遠近山峰,似融入天穹,蒼蒼茫茫,蔚為壯觀。

此時,旭日升起,眼前一片光芒閃爍。九龍瀑玉掛層巒之上,竟耀出道道七彩霞光,讓人目眩。

林一暗自讚歎,惟有天工奇妙,才能有眼前如畫美景。

兩匹馬兒飛奔而來,林一抬眼望去,只覺得馬蹄揚起飛雪,如同雪蟒在後,煞是好看!

馬兒轉眼到了面前,噴吐白霧,抖動馬鬃,又是幾聲歡快的嘶鳴。

“林師兄——!”許月在馬上喚了一聲,林一這才收回目光,看向二人。

木青兒一身綠衫,外罩綠色繡花的夾襖,腳下鹿皮蠻靴,腰間佩著短劍,英姿颯爽。見林一抬頭,她忙別首他顧,只是白里透紅的面頰上,透著方才縱馬奔馳時的愉悅!

許月衣著與木青兒相去甚遠,卻眉眼清秀,別有風韻。

“雪后初晴,馬上賞景,許師妹玩的開心吧!”林一起身,有話沒話的來了一句。

許月甚是欣喜,跳下馬來說道:“這雪后的臥龍谷,風景更勝往日呢,多謝林師兄陪小妹前來!”

林一忙擺手,“我也是遛馬來的,順道而已!”

木青兒小嘴一撇,目光仍在遠處流連,“這大雪天的,還能遛馬,倒也稀罕!”

林一眉頭輕皺,並不應聲。許月的眸光在二人身上打著圈,神情也尷尬起來。

“積雪之下,有草根、冬菇等物,比馬廄中餵食的乾草要新鮮甜美,此等天氣遛馬,也無不可的!”林一忽而衝著許月笑道:“這不——!要費些工夫,除去積雪便成。”說著,他伸手指向腳下一片沒有積雪的草地。

“哼!馬兒啃食帶霜凍草會得病的。看來這養馬也不是胡亂什麼人都可以的。”木青兒依舊遙望群峰,似是自言自語。

許月也看明白了,木青兒說話熱嘲冷諷,專為林一而來。不過這二人談及的養馬,自己也是不懂,孰是孰非?其一雙秀眸也帶著疑問看向林一。

林一有些無奈,一攤雙手說道:“娠有馬駒的母馬是不能帶出來遛馬的!”言下之意,我這些馬中沒有母馬與馬駒,是有人矯枉過正了。

木青兒再也忍耐不住,跳下馬,對著林一急道:“你狡辯——!”

林一眼睛一翻,睨向木青兒,說道:“馬兒空腹食冷水,易得疝痛,懷有馬駒的母馬啃食帶霜的凍草,易傷胎氣。我說的不假吧?而我帶出來,你騎出來的,全是健馬。這些馬兒,一夜下來,滿腹的乾草料,來這臥龍谷中,飲用些飛龍潭溫水,啃食些積雪下未凍的草根冬菇,有何不可?若是馬兒因此生病,我自會擔待!”

來到車馬大院之後,林一看過一些有關養馬的書籍。對於養馬之道,他還真的能說出一二來。言辭中雖有些強詞奪理之嫌,卻也是冠冕堂皇,讓人無法反駁。

“你胡攪蠻纏!”木青兒手指林一,嬌喝了一聲。

“哼!”林一背負雙手,仰首望向遠山,對木青兒不理不睬。

許月忙上前拉住木青兒,輕聲勸道:“木姐姐何必與他一般見識。你看那飛龍潭上,霧氣氤氳,好漂亮呢!”說著,引著木青兒走向一旁。

木青兒也不是首次見識林一的脾氣,心中惱怒之下,沖其恨恨剜了一眼,也是哼了一聲,轉首與許月向遠處望去。

未幾,木青兒發出一聲驚喜的嬌呼:“妹子你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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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山凍不流雲

許月隨著木青兒手指望去,只見遠處山峰半腰,應是霸下峰的方向,躍出兩道人影,轉瞬清晰起來。

一青一赤,在白雪之上,甚是醒目。

遠遠的,就見二人若雄鷹展翅,腳不沾地,在雪地上掠過,只一會兒的工夫,便到了九龍瀑之下。二人身形稍頓,似是看到木青兒幾人,又是人影一動,向這邊馳來。

轉眼間,二人眉目可見,赤衣的是孟長老,青衣的是老道真元子。二人袍袖被勁風鼓起,腳下輕點幾下,便來到三人面前。

孟長老雙臂一收,如同飛鳥般倏然而落,腳未沾地,笑聲已起:“老遠就看到青兒了,哈哈!”

真元子隨後即到,輕鬆落地,衣袂揚起,長須飄飄,身形灑脫。

比起孟長老的狂放之意,真元子更有神韻內斂的淡然。

“孟叔叔,真是好輕功啊!”木青兒轉眼將方才的不快丟在腦後,拍著手嬌笑道。

“哈哈!青兒的話就是好聽,哈哈!”孟長老又是爽朗大笑起來。

“見過道長!道長輕功與孟叔叔不相伯仲呢!”木青兒對真元子施禮說道,言語中不失分寸。

許月深施一禮,拜道:“見過長老!見過道長!”之後,便垂首立在一旁不敢多言。

林一跟著拜見行禮,也躲到一旁。

孟長老對外門弟子不甚在意,微微頷首作為見禮。

真元子卻面色和藹說道:“青兒姑娘,無須多禮!”

“這兩位小輩,也無須客套的,呵呵!”真元子沖三人點頭示意,目光掠過林一時,心中訝然,不由得重新打量起這個年輕的外門弟子來。

天龍派的弟子,都是棉袍加身,而這灰衫弟子,卻依舊一身單衣,看不出身上有寒冷之意。細看林一相貌,見其眉清目朗,既無內功高強的精氣外溢,也沒有神光內斂的氣勢。只是單薄的身子不失挺拔,隨意立在這冰天雪地中,竟有一種出塵的氣度。

真元子暗忖,這弟子好奇怪!看著面熟,應是見過的,只是先前並未留意。

察覺這真元子注視自己,林一不動聲色。他是想不到自己一身的單衣,也會惹人注意。

林一早就寒暑不侵,幾年來,已習慣了一身單衣。

外事堂也給林一發下了棉袍,他嫌穿著麻煩,且年輕人火氣壯,身子強健,外事堂中,也不是沒有弟子不著棉袍的。

林一便沒在意這些,我行我素,一身單衣,還如往常般,大雪天的露著領口脖頸呢。卻不知,那些年輕氣盛的弟子,雖也不著棉袍,上下卻裹得貼緊,長袍下面還有長袍,單衣裏面還有單衣的。肉體凡胎,沒有不懼寒冷的。哪裡如他這般,沒有了寒暑之分。先前還讓胡萬幾人詫異,後來看慣了,便見怪不怪了。

真元子自己也是一身單衣,雖不能說寒暑不侵,內功有成不畏寒冷卻是真的。便是孟長老也不著棉袍,自然是內功深厚的緣由。可這年輕人,又憑著什麼呢?

“這位弟子面善,老道真元子,不知——?”真元子暗忖良久,目光審視著林一,還是張口問道。

“在下是外事堂養馬弟子林一!”林一也暗自揣度,這老道看出了什麼?

真元子頷首笑道:“原來如此,一個養馬弟子,倒有不俗之處。呵呵!你不怪老道饒舌吧?”一個養馬弟子,穿得這樣少,難道不冷嗎?作為真元子的身份,這些話倒不好問出口。

林一眉梢一挑,抬眼看去,見真元子眸中精光閃現,笑意中含蓄不明。

“承蒙道長抬舉了,林一惶恐!”林一面色不渝,語氣沉靜。

二人對話引起眾人側目,孟長老好奇問道:“道長所言何意?這養馬弟子有何不妥之處嗎?”

木青兒盯著林一,暗自計較著。要不要編排幾句,將胸中不快還給這林一呢?只是見其淡淡的神情,令人心中躊躇。

許月不敢言語,只求林師兄別惹出事端。門內長老當前,若有不測,便是大麻煩。

真元子手扶長須,呵呵笑道:“貧道只是見其舉止沉穩,心生感慨而已!想不到貴派一個養馬弟子,應答有據,落落大方,可見天龍派威名不虛啊!”

“哈哈!一個養馬弟子而已,當不得道長如此誇獎的!”孟長老心中受用,哈哈大笑。他以為這老道藉機說好話而已,不過好話聽起來,就是舒服。

這林一有哪裡好的,討人嫌的德行,看著就讓人氣惱,竟也能受真元子青睞?

木青兒心中不忿,忍不住上下睨向林一。轉瞬便瞪著眼睛,驚訝指向林一問道:“林一,你為何不穿棉袍,是門內待你刻薄不成?”

孟長老也是眉頭一皺,看出了不對頭的地方。這養馬弟子逞強不成,真不怕冷?

林一心中苦笑,非要捂著棉被出來才成嗎!

“林一自小便無父無母,缺衣少食也為平常,有衣衫蔽體,還分什麼寒暑呢!日子久了,倒也耐得住這寒冷的,並非門內刻薄!”林一聳肩雙手一攤,目光淡淡掃過幾人。看似對木青兒說話,實則在留意孟長老與真元子的神情。

木青兒一時語噎,怔怔盯著林一。

林一面色沉靜,語氣平淡,雖是託辭,道出的卻也是實情。

望向林一,許月眼圈一紅,想不到這林師兄如此身世,心中唏噓!憐意漸生!

“倒是個凄苦的出身——!”孟長老點點頭。

林一搖頭低聲說道:“林一早習以為常了,孟長老無須介懷!”

“呵呵,將欲取之,必固與之。反之亦然!這位弟子心念通達,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小小年紀,為人品性,著實不俗!”真元子讚歎道。

林一聞言看向真元子,俯身行禮,緘口不語。不管這真元子究竟何意,他只做出懵懂狀!

孟長老不願在一外門弟子身上耽誤工夫,大聲嚷嚷道:“道長,方才比試沒分出高下呢,再來比過?”

木青兒也暫且放過林一,拉著孟長老胳膊,好奇問道:“孟叔叔,比試什麼呢?”

“哈哈,青兒方才所見,乃是我與道長比試輕功呢!”孟長老對木青兒總是言出必應。

真元子見林一守著禮數,卻也不想搭理自己,似有迴避之意。

這養馬弟子身上,那種雲淡風輕的氣度,非凡夫俗子所有。莫非自己看差了?真元子暗忖不已,卻不露聲色,笑著對木青兒說道:“青兒姑娘可做仲裁,方才誰是贏家?”

木青兒眼珠一轉,笑靨如花:“道長與孟叔叔皆是輕功高絕,踏雪無痕。青兒眼拙,實在分不出孰優孰劣,奈何?”

“哈哈!道長莫要為難我青兒侄女了,道長輕功高明,孟某佩服!”孟長老說道。

真元子也是呵呵一笑:“孟長老的龍行九變甚是奇妙,貧道自愧不如的!”

“我這龍行九變尚未至大成之境呢!道長讓孟某慚愧呀!”孟長老倒也坦誠。門內只有木天成的龍行九變已臻化境,其他幾位長老的輕功尚差一籌,不過是與自己彷彿。

“火爐上的酒也該沸了,道長,莫要耽擱了喝酒!青兒,叔叔先走一步了!”孟長老話音未落,身形已拔起,人到了四五丈外。

“呵呵,孟長老真是快人快語,幾位小輩,就此別過!”真元子對孟長老背影輕笑一聲,回首惟對林一點頭示意。平地猶如風起,捲動衣袂,身形飄動之際,他已到了孟長老身後。

二人身後的白雪之上,看不到半片的腳印。

“我的輕功何時才能如孟叔叔這般呢!”看著二人遠去的背影,木青兒欽羨不已。許月也是心馳神往,駐足半響,久久凝望。

孟長老與真元子的離去,讓林一心中鬆了一口氣。

雖不知真元子為何對自己如此上心,林一還是暗暗留意。

只是,真元子在天龍派屬於一個外人,無非也是要隨天龍派出海。這老道應不會無故生非的。

二人身影漸遠,木青兒與許月還遙望不停。這二人輕功如何,與林一無關,他乾脆轉身坐在石頭上,一個人想著心事。

“林師兄,兩位前輩輕功真是高明呢!”許月見林一心不在焉獨坐,便轉身來到他的身邊。

“呵呵!相信師妹的輕功有天也會如此的高明!”林一隨口敷衍。

許月只當是林一在安慰自己,其眸子溫潤,星光湛湛,說道:“小妹是如何也練不成如此高絕的輕功的。不過,能有幸目睹前輩們一展身姿,足讓人樂道了!”

見許月依舊陶醉模樣,林一沉吟片刻,說道:“師妹放心,此等高明的輕功,你也可以習練的。”

“真的——?”見林一煞有其事,許月來了興緻。

“哼!當自己是什麼呢?妹子別聽他花言巧語的。他不過博你開心罷了!”

或許是林一的出身,或許是其他緣故,木青兒對其惡感稍輕。只是身後二人說話聽的清楚,她忍不住回首說道。

“我只是養馬弟子而已,我自與林師妹說話,木姑娘又有何見教?”林一冷冷回了一句。

林一語氣轉冷,讓木青兒神情微愕,不由怒極反笑,指著林一說道:“你一個養馬弟子,哄騙女人卻在行。知不知曉自己是做什麼的?那孟長老所施展的輕功,乃門派不傳之秘,為名動天下的‘龍行九變’,非門內長老和內門弟子不傳的。你口氣如掌門一般,羞也不羞?”

木青兒見許月不為所動,仍舊笑意甚濃,怒其不爭,又指著許月說道:“妹妹莫非真是信他?此等輕功,你一個外門弟子,絕無機緣修鍊的。”

許月對木青兒的脾性也略有了解,知其心直口快,對自己並無惡意。只是她神情閃過一絲失落,低聲說道:“木姐姐勿憂,小妹有自知之明的。”。

林一對眼前的木青兒視若未見,只顧看著許月,說道:“師妹信我嗎?”

許月忙不迭頻頻頷首,說道:“我信師兄的!”後者盯著許月,咧嘴一笑,便目向遠山,不再言語。

這林一太驕狂自大了,在青天白日之下騙起人來,還如此的裝模作樣。木青兒氣急,對許月也是怒其不爭,哀其不幸。

索性不再理會眼前惹人生厭的人,她恨恨上馬,仍不忘對許月痛心疾首的說道:“妹子自己多加小心,姐姐言盡於此,望好自為之!”

“姐姐等我——!”許月神情終露出一絲慌亂,若木青兒真的與林師兄生出了過節,只怕以後對林師兄不利。她回首看向林一,露出無奈的神情。

林一輕聲示意道:“師妹,快去吧!”

似是被人讀懂了心事,許月面頰一紅,卻透著喜悅,臻首微頷,明眸深睨,自有一種風情婉約,讓林一心中微緊,忙沖其擺手,讓她自去。

沉悶的馬蹄聲漸遠,風兒清冷,一縷暗香掠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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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再忍

九龍勝境,白雪皚皚,臥龍谷中,別有天地。

如畫美景中,幾匹馬兒更添生趣。只是一旁獨坐著的林一,目光淡遠,神情落寞!

自己來到此處,已過去三個多月。胡萬三人一如既往的閑適與安逸。蔣方地三人也如願以償,憑藉自身武功,加入了巡山弟子的行列;這三人因龍城鏢局的緣故,三年後,便可迴轉家門。因此,他們勤練武功的同時,還勸林一在龍城鏢局找份差事。

許月更是不止一次暗示,回鏢局做個鏢師,要好過在天龍派做養馬弟子。

每每如此,林一隻能顧左右而言他,迴避蔣方地三人的好意。自己不能去鏢局,在天龍派的日子不多了。

這場大雪過後,天龍派弟子出遊的日子,也更近了。

不管江湖風雲變幻,也不管天龍派過去如何,以後又會怎樣,弟子出遊之機,便是林一離開天龍派之時。即便隱身一路跟隨,也勢必要踏上遙遠的征途。

一個養馬弟子,要謀算天龍派如何如何,林一做不到,也不想去做,只能見機隨機,應勢而變了。

幾個月來,林一與胡萬蔣方地幾人相處甚歡。只是,一個即將遠行的人,眼前美景再是迷人,也只能留在心中,拋在身後。

林一微嘆一聲,順手拿起葫蘆,輕呷一口。寒烈的酒才下腹,心頭不由浮現師父飲酒的模樣來,讓他目光一滯,便如醉了一般。許久,才又呷一口,酒氣輕吁,舉起手中葫蘆,用手輕摩,嘴角露出了笑意。

正沉浸在獨自天地之中的林一,卻眉頭輕皺,凝目向谷口望去。

谷口處湧出一群人來,二三十人之多,均未騎馬,竟個個施展輕功,向谷內疾馳而來。

林一目力極佳,見到這些人皆是內門弟子,其間還有面熟者。

這些人來此是賞雪還是比試輕功呢?

林一收起遠飛的思緒,轉而琢磨著這些人來意。也許,自己還是回去為好。

心有計較,林一起身收攏馬匹,便欲離開。

這伙人腳力不錯,轉眼已有幾人來到林一不遠處。

先來者是幾個二十齣頭的年輕人,皆神清骨秀,意氣自如,氣宇不凡。這幾人腳下騰空,身形舒展,輕功不俗。見到冰天雪地之中出現一個外門弟子,當頭一人神色微怔,身子憑空一轉,便如鷂子般輕巧,落在林一身前的空地上。後者紛紛跟進,轉眼間,四五人便到了一起。

林一心中無奈,只能低首對來人行禮。

“你是何人,在此作甚?”

林一聞聲抬眼望去,見說話的人面容英俊,眉眼有神,正好奇打量著自己。

“在下外事堂林一,在此遛馬!”林一平靜答道。

二人問答之時,後繼者不斷,不時有人追了上來。

“還是羅師兄輕功高出一籌!我等傾盡全力也有不及!”

人未到,聲先至,又有人落在場中,正是林一面熟的姚子與黃家齊二人。

黃家齊笑嘻嘻對羅師兄一抱拳。見到林一,又是嘿嘿一樂,對身旁的姚子說道:“姚師兄,你看看這是誰?”

四周風聲涌動,道道勁風捲起積雪,吹打到林一身上。幾個呼吸之間,二三十名弟子,盡落在林一先前清理出的空地之上。馬兒被驚動,四蹄不安,低嘶不止。

對身上的雪屑無動於衷,林一依舊面色沉靜,低首站立不動。

姚子也噴出大口白霧,狠狠喘了口氣,才看向林一,禁不住嘴角一撇,不以為意說道:“這不是被我抽過的臭小子嗎?在這裏做什麼呢?”

羅師兄已知眼前弟子的身份,一個養馬的外門弟子,如此老老實實的模樣,實在不必與其計較。卻不知此人還被脾氣暴戾的姚子打過,本想與其他師兄弟敘話,聽到姚子如此說,便又回首注視著林一。

黃家齊則上前一步,衝著羅師兄身邊幾人抱拳笑道:“俞師兄、於師兄、常師兄、郝師兄,你等四人與羅師兄的輕功最為高明,可謂內門弟子翹楚呀,怕是與大師兄二師兄也相差彷彿,讓諸師弟師妹們,欽佩不已。大夥說說,是不是如此啊?”

場中弟子眾多,其間還有幾位相貌清秀的女弟子,皆隨聲附和。看來這伙弟子中,先到林一身前的這五人,應是出類拔萃者。

羅師兄微笑說道:“諸位師弟師妹無須見外,此次門內大比,雖未分出名次,你我皆屬前列,當為門內中堅,彼此相差甚微,可忽略不計的。”

羅師兄身側,是一虎背熊腰,面容稜角分明的弟子,他指著黃家齊笑道:“大夥都是自己人,偏偏你黃家齊嘴巧!”

黃家齊嘻嘻直笑:“俞師兄面前,小弟無所遁形也!”他的話惹得眾弟子一陣鬨笑。

這羅師兄,名叫羅融,乃馬長老親傳弟子,年輕一輩中,武功應僅次於掌門弟子秦仁與季湯。其身邊幾位,分別是孟長老的弟子俞子先;方臉壯實的,是徐長老的弟子郝賢;身材細挑的,是容長老的弟子常綉;個頭稍矮,眉眼精明的是郭長老的弟子於豐。薛長老沒有弟子,想必也是將心思放在女兒身上了,以至於無暇授徒。

這幾位長老的大弟子齊聚一起,被諸位內門弟子簇擁來到後山。一為賞雪,另一個則是大夥藉機比試輕功,來彌補一下上次弟子大比未分出名次的遺憾。

林一見眾人談笑甚歡,自己跟木樁般的杵在此處,有些礙眼。既然自己身份低微,還是悄悄離開為好。他默默轉身,牽著馬兒從眾人身邊走開。

場中弟子大都無視林一的存在,對其離去,也不在意。一個外門弟子,沒人會放在眼裡。

而偏偏有人關注著林一,他還未走出幾步,身後傳來叱喝聲。

“臭小子,誰讓你走的?”

林一停下腳步,緩緩轉身,見姚子正沖自己瞪著眼睛。他面無表情直視對方,平靜問道:“這位師兄,喚我何事?”

姚子又是眼睛一瞪:“放屁!誰是你師兄?”諸位弟子見姚子發怒,不知何事,卻聞聲嗤笑起來,女弟子的笑聲尤其清晰。

二師兄季湯不在,姚子更是肆無忌憚,其嘴角露出得意的冷笑來。

林一面色一寒,眼瞳微縮,身子輕抖了一下,盯著姚子半響,才緩緩嘆道:“我林一不知何處惹你,承你三番兩次辱我,打我,罵我!莫非我一個養馬弟子在你眼中,便可肆意辱罵、鞭撻?”

十六七歲的林一,面如冰霜,這一刻的口吻,猶若一個老者,聲音低沉而緩慢,整個人都散發著寒氣,讓四周弟子心頭一悸。這些弟子武功不弱,在冰天雪地中疾馳,無畏天氣寒冷。

不知為何,這一剎那間,寒意徹骨的冰冷,讓人無法忍受。眾人不禁面面相覷!疑惑不解!

姚子更是不堪,眼前這養馬弟子目光看過來的瞬間,他便覺得這天地之間有隻手,鋪天蓋地而來,牢牢抓住自己,讓自己透不過氣來。又似一座高山臨頂,壓得自己腳下發軟,雙腿顫抖,只想跪下來膜拜這天地無上的威勢。

林一目光幽冷,掃過眾人,又是微嘆一聲,轉身慢慢前行。自己還是忍耐不住,怒火勃發之際,體內靈氣急轉,奔涌而出,周身氣勢威逼場中眾弟子,神識瞬間鎖定姚子。只是眾人惶錯神情讓他心中警醒,隱忍的氣勢一發便收,神識也隨即收回,《隱靈術》急急運轉,周身再無一絲一毫的攝人氣息。

林一心中惱怒姚子的同時,也暗自後悔,若是因此引起猜疑,幾個月來的工夫算是白費了!

心頭寒意頓消,眾人迷惘不解,不知他人是否感同身受,只是弟子們也是好面子,心頭起疑,卻無人開口詢問。

身上一輕,正持力苦撐的姚子,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他忙腳下發力站穩,卻忍不住心頭一陣狂跳,冷汗淋漓。

見眾人看來,姚子蒼白的面容擠出強笑來。

羅融幾人定力與內功稍強於他人,方才的不適如同幻覺,一閃即逝,也是林一沒有針對他們的緣故。故此幾人不明姚子為何如此的窘態。

“姚師弟有何不適?”羅融見姚子失態,不禁好奇問道。

眾人心神稍定,自愧心智不穩之餘,只道是自己內功不濟的緣由。各人心態不一,紛紛看向姚子。

姚子神智漸醒,猶如自噩夢中逃離一般。

自己這是怎麼了?難不成那養馬弟子使得手腳?姚子不禁自嘲搖頭。許是最近內功修鍊的急了些,出現了偏差。應是如此,以後練功還是要遵師訓,循序漸進為好。底氣慢慢回升,他忙對羅融笑道:“無妨的,腳下濕滑而已。”

轉而想起林一說過的話,姚子大喝一聲:“給我站住!”

林一聞聲轉身,淡聲說道:“還有何事?”

見林一臭著臉的模樣,姚子忘卻適才的窘態,怒叱道:“你個養馬弟子,我打你罵你是抬舉你呢!別自找不痛快!將馬兒留下,我等還要在此處雪上馳騁呢!”

姚子純屬沒事找事,方才的一番心慌意亂,化作一腔怒氣要撒到林一的頭上。

“這馬也不是誰想騎便騎的,門內長老與掌門弟子以外者,若想騎馬,須得門內許可!請拿出令牌來,我便將馬兒交與你。”林一面沉如水,沖姚子伸出手。

“你——!敢問我要令牌,討打呢!”姚子蒼白的臉色泛紅,指著林一怒罵。誰知後者輕睨一眼,轉身便走,不再理他。

“姚師弟且慢!如此不合門規,小心被懲!”羅融見姚子氣急敗壞,忙出聲喝止。

林一翻身上馬,對眾多內門弟子視若未見,徑自離去。

“一個養馬弟子如此囂張,羅師兄,著實該教訓一番,不然哪裡還有規矩可言!”姚子狠狠跺腳,發著牢騷。

“姚師弟這又何必呢?得饒人處且饒人吧!”羅融輕笑,很大度的說道。

黃家齊靠上來,有些驚魂未定說道:“今日山谷中古怪啊,姚師兄還是勿生是非,何苦與那埋汰之輩計較呢!”

俞子先幾人也說道:“今日我兄弟來後山賞雪遊玩,別無故掃了興緻!”

弟子們皆點頭附和,只是神色各異,已無來時的興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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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同仇敵愾

林一回到車馬大院時,胡萬三人裹得跟個棉猴似的,正偎在一起,美美的曬著太陽。他心中不痛快,馬兒入廄后,也不理睬三人,獨自回屋躺在床上。

林一不是睚眥必報的人,他自認有容人之量。上次被抽了一鞭子,強忍之後,總感到胸中憋悶。

無端的多次受辱,便是個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何況自己還是個活生生的人呢。

自幼隨師父見慣了弱肉強食與人情冷暖。師父走後,他獨自一人處處小心,早不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道士。

只是,今日不能忍於忿,而逞了匹夫之勇,還是罔顧了師父的教誨與蘇先生的提點。

自己練氣五層的修為,與那些內門弟子已有雲泥之別。在他們面前一味的退讓,是不屑與他們計較,還是自己在刻意的隱忍?與姚子一流的去爭長短,贏了又能如何?

蘇先生說過,石火光中,爭長兢短,幾何光陰?蝸牛角上,較雌論雄,許的大世界?後退一步,為的是海闊天空!

可有時候,後退一步真的很難!

是自己年少心性所致,還是道心欠缺歷練?

腦子亂糟糟的,林一閉上了眼睛……

浩瀚無垠的星空下,自己御劍而行……無數道流光曳過天幕……竟然奔自己而來……仙人嗎?為何面帶殺氣……自己迎上前去廝殺,轉眼鮮紅的血染滿衣襟……”

一陣心悸襲來,林一猛睜開眼睛……原來是睡著了。很久沒睡過覺了,竟白日入夢。那夢裡的一切有些稀奇古怪,令人摸不著頭腦。

“林師弟!大白天的睡懶覺,不可教也!”屋外傳來文倫懶洋洋的叫聲。輕吁一下,林一搖搖頭,起身走了出去。

胡萬三人躺在草垛上,一動不動,只有三雙眼睛在滴溜溜轉動。文倫哼哼一聲:“師弟呀,你可出來了,這樣好的天氣,不曬太陽還能做什麼呢?”胡萬與沈丁也附和的哼唧著,憊懶的神情,帶著享樂的模樣!

“我哪有此般的福氣呢?一大早便清理院子,還瞅空去遛馬,倦了便歇息一會,師兄們也該體恤小弟的!”林一也放鬆了心緒,搖晃著走至三人面前。

胡萬呲牙一撮,咂巴一下說道:“真是你一人清掃的,沒讓那許師妹搭把手?”

“嘿嘿!那許師妹性子溫順,相貌俊俏,與師弟很般配呢!大清早便來幫你幹活,嘖嘖!最難消受美人恩那。師弟,艷福不淺呦!”文倫透著酸氣叫喚著。

沈丁只顧‘嗯嗯’點頭傻笑著。

三人閑得發瘋來尋自己打趣,林一無奈笑著說道:“算我早上多事,誰讓我念及三位師兄呢!幾人的活一個人做了,還沒落下好來!這世道,好人難做呢!”

胡萬笑得眼睛眯縫起來,說道:“林師弟呀,我兄弟面前,好人易做的,放心做便是,別聽文倫聒噪。”

文倫晃動膀子擠了一下胡萬,不滿的囔囔道:“還不是你先猜疑林師弟的,倒怪起我來了。”

林一在沈丁身邊坐下,正想躺下一起曬太陽,院門走進一人來。

來人身材高壯,麵皮黝黑,正是陸樹。他見車馬院中悠閑的馬夫們在曬太陽,冷哼道:“你幾人隨我去清掃習武廳!”

他被授功師父指派習武廳的清掃,卻嫌麻煩,便想找幾個人來代勞,一路走來,弟子們都在忙碌,便想到車馬大院中還有幾個閑人。

三人露出畏縮的模樣,慢慢騰騰爬了起來。

胡萬有些為難的說道:“我等才忙完手頭活計,正待歇息呢!何況習武廳也輪不到我等去打掃的。”

“是啊!習武廳管不到我等的!”文倫低頭哈腰笑著,他小眼睛一轉,走過去拾起把木杴,裝模作樣的說道:“小弟忘了,馬廄中尚未清掃完畢呢。嘿嘿,陸師兄請自便吧!”

陸樹哪裡看不出眼前蹊蹺,這陽奉陰違的勾當也太尋常了。他冷笑一聲,上前幾步,一把卡住文倫的脖頸,惡狠狠說道:“別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老老實實做活去。”

文倫哪裡肯就範,何況還在自己一畝三分地里,他手裡木杴一轉,便往後搗去。

見其還敢還手,陸樹獰笑著鬆開手,身子一偏,躲過木杴,右腳迅疾踢出,正中文倫的屁股。

‘哎呦——’文倫吃不住痛,向前撲去,一頭栽倒在雪堆中,大半個人埋入雪中,只余雙腳還在亂蹬。

沈丁怒嚎一聲,舉起拳頭便朝陸樹砸去。胡萬也忙跑過去抱著文倫的雙腳,使勁往外拉著。

一腳踢飛了文倫,陸樹面露得意。這幾個養馬的傢伙,應當適時教訓一下才行。

耳後風聲傳來,陸樹身子一晃,躲開沈丁的拳頭,誰知風聲又起,他才忙扭頭一看,見沈丁不依不饒的一拳接著一拳,勢若拚命。

“兩天不打,一個個便皮癢了!”陸樹罵了一聲,不慌不忙伸手架開沈丁的手臂,趁勢上前,肩膀陡然發力撞了過去。

沈丁勢猛收不住腳步,更來不及躲閃,只能縮回一隻手臂護住胸口,悶哼一聲,摔出去一丈多遠。

胡萬已從雪堆中拉出了文倫,見沈丁不敵對手,恨恨啐了一口,跺腳罵道:“我(操)你先人,來我車馬大院撒野,哥幾個跟你拼了!”他挽著袖子,便沖了上來。文倫也不顧滿頭滿臉的雪屑,彎腰拾起木杴來,瞪著小眼睛,拉開了架勢。沈丁皮糙肉厚,摔了一下,渾然無事般爬起來,又嗷了一嗓子,撲向陸樹。

陸樹被兄弟三人圍在當間,依舊帶著冷笑。這三人除了沈丁力大難纏一些,胡萬與文倫皆不值一提,那個年少的馬夫更不敢上前。

“一齊上來也好,省得你陸爺麻煩!”陸樹眼中閃過戾色,咒罵了一聲吼便迎向了胡萬。

胡萬揮舞拳頭,正是天龍拳第一式‘龍門點額’,作為外門弟子,他的天龍拳與九龍劍法還是能使出來的。弟子鬥毆,在外事堂中很常見,持械易傷人,天龍拳便是弟子們最為常用的武功了。

陸樹伸拳變掌,手腕一抹,便叼住胡萬的拳頭。後者心知不妙,便欲換招,拳頭卻被對方緊緊抓住,忙抬腳踢去。

誰知陸樹壓住胡萬手臂,趁其身子趔趄,一拳便擊中他的肩頭。

胡萬隻覺得一股大力撞來,腳下失根,騰空便往後飛去,一屁股摔在地上。

陸樹單手擊退胡萬,左臂凝力便迎向文倫狠劈下來的木杴。‘哢嚓’一聲,木杴斷成兩截。文倫只覺得虎口一麻,手裡半截杴柄也飛了出去,他不由愣怔當場。

陸樹見狀,獰笑著上前一步,一拳砸了過去。

眼看文倫躲閃不及,陸樹卻面露怒色。

原來沈丁已來其身後,一拳落空,一拳正欲擊出,卻見文倫不妙,不及施手阻攔,他心中發狠,雙臂一張,圈住了陸樹腰間。

陸樹本想擊倒文倫后,再回頭收拾這沈丁,沒想對方會使出此般無賴打法。他只能放過文倫,腰下發力,便想甩開沈丁。

誰想沈丁的雙臂抱得死死的,而文倫已回過神來,忙去找那半截木杴柄。胡萬也咧著嘴,揉著屁股,罵罵咧咧站了起來。

陸樹被沈丁拖住,不便移動,轉眼已被胡萬與文倫圍了上來。他心中惱怒,若是今日被三個馬夫纏住,這臉面可丟盡了。

沈丁蠻力使出來,便不再撒手,指望胡萬與文倫上來,給陸樹來這麼幾下,也好出出長久以來的悶氣。要讓‘六手’知道,以後別再欺負人,車馬大院中,沒有孬種!

若是在習武廳中,借三人膽子也不敢與陸樹為敵,可今日,是在車馬大院,單打獨斗咱不行,咱群毆!

見文倫與胡萬已作勢欲來,陸樹目露凶光。今日有必要將這幾個不識好歹的傢伙打怕了,以後才會乖乖聽話。他心中發狠,雙腳馬步一紮,身子往下一挫,帶動沈丁彎下腰去。

陸樹順勢沉肩起肘,便向沈丁太陽穴砸去。

胡萬與文倫見狀,面色發白,這一肘下去,沈丁還有命在?

外事堂弟子鬥毆,都是拳腳功夫,皮外傷也是平常,與性命無礙。故此,木管事也睜隻眼閉隻眼;下面的執事們,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弟子們也守規矩,一般不會下狠手,否則,誰也擔待不起。

可陸樹這要做什麼,誰給他的膽子,竟下如此的殺手?

胡萬有些手腳無措,文倫已跳起腳,指著陸樹大罵:“你敢下殺手,我(操)你先人——!”

陸樹目光陰冷注視二人,手肘不留情,狠狠砸下……

胡萬與文倫神情絕望之際,突然瞪大眼睛,面露驚喜。

林一亦如鬼魅般來到陸樹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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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揚眉吐氣

胡萬三人與陸樹纏鬥之時,林一始終站在一旁觀看。平日里三人扯皮鬥嘴,跟冤家聚首一般,一會跟仇人似的,一會又好的可穿一條褲子。可眼下,卻顯出三人的情誼來了。面對陸樹的強悍與往日的威名,三人渾然不顧自身的弱小,拋開內心的膽怯,這種氣勢便令人敬佩。自己也出手教訓過他們,不過此後大夥心無芥蒂,相處的很好,足見三人的真性情。

上陣父子兵,打架親兄弟。兄弟情深,卻也不是陸樹對手,林一早已看在眼中。本想三人與陸樹廝打一番,就此作罷,自己便沒必要出手了。打個鼻青臉腫的,對於這些外事堂弟子,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可陸樹沉腰下馬之時,林一便知沈丁要遭殃。見其舉起手肘之時,他心中一凜,暗惱這陸樹為人險惡,再不能再袖手旁觀,腳下一動,便到了他的身後。

陸樹手肘砸下半途,猛覺手臂一緊,一股大力箍住手肘,竟落不下半分,他心中錯愕,忙回首看去。

正是林一及時趕到,左手托住陸樹的手臂,右手抓住沈丁肩頭,雙手輕輕一扯,便將二人分開。

陸樹便覺得周身一輕,便離開原地兩丈多遠,落地之時,收不住腳步,一屁股坐在雪堆里。

沈丁一直撅著屁股用力,根本不曉得危機臨頭,肩胛一麻,不由得鬆開手臂,忙要掙扎,見是林一,才訕訕作罷。

胡萬與文倫這才長吐一口氣,心道這林師弟終於出手了。胡萬三人知道林一不簡單,力氣也大,四人一起與陸樹纏鬥,應不會吃虧,事先動手時,雖未心照不宣,三人還是將林一作為了車馬大院的倚仗。

好在關鍵時刻,林一沒讓兄弟們失望。二人早忘卻了方才的不堪,樂呵呵跳過來,與林一立在一處。

恨恨的盯著同仇敵愾的四人,陸樹慢慢爬了起來。

雖不知為何會摔倒,卻也知是眼前這少年馬夫搗的鬼。陸樹身上無恙,以為是對方傷不了自己。他手指林一罵道:“你這個臭小子,敢出手偷襲,給我滾過來,讓我替你爹娘教訓教訓你!”

林一臉色一沉,抬手示意胡萬三人退後。

三人雖躍躍欲試,卻也有自知之明,忙退後幾步,給林一騰出了地方,

林一目光泛寒,冷冷的看著依舊囂張的陸樹說道:“你不念同門情誼,逞強凌弱;不知天高地厚,肆意出言相辱!你不是外事堂的高手嗎?我這個馬夫,今日也替你爹娘來教訓你,讓你也知曉什麼叫仁義廉恥!”

林一的一席話讓陸樹惱羞成怒,他怒喝一聲,“你個臭養馬的,也敢口出大言,我打的便是你這廢物!”

話音未落,陸樹身子躍起,揮拳便沖林一過來。

見對方雙拳擊出層層拳影,裹著風聲迎面撲來,林一眉梢一挑,手臂舒展,‘攀龍附鳳’隨手使出。

陸樹見林一用的是天龍拳,不由得惡笑一聲,雙拳一分,變成雙掌,一前一后,擊向林一的胸口。

林一不慌不忙,又是一招‘矯若驚龍’,輕易化解對方的招式。

陸樹不由愕然,自己這招掌法,根本不是天龍拳的‘矯若驚龍’可以化解的,可對方使出的分明便是天龍拳,這是為何呢?見招式勢窮,雙掌又是一錯,閃到林一身側,狠狠抓向對方腰間。

陸樹的武功在外事堂弟子中,確實屬於佼佼者,招式變化莫測,且下手狠辣,兩招未見其功后,便連施絕招。他只想擊倒對方而後快!

天龍拳經由林一裨補闕漏,今非昔比,由其本人使出來,更是招式渾樸,大巧不工。

陸樹的每一招每一式中的破綻,都被林一看在眼中,天龍拳的招式應對,更是渾若天成。

一招‘龍行虎變’漫不經心使出,已將陸樹雙掌封住。

陸樹心中詫然,對手的拳法,自己再也熟悉不過,怎麼自己往常犀利的招式,如今束手束腳起來。

腳下不停,陸樹圍著林一急轉,雙拳雨點般擊出。一個養馬弟子,想必也是只會這天龍拳。憑藉此拳法,我看你能支撐多久。

面對疾風驟雨般的拳影,林一果不其然使出下一招。一旁的胡萬三人,自然識得天龍拳。真想不到,招式簡單的天龍拳,竟也能抵擋住陸樹這廝的瘋狂攻勢。

“二龍戲珠——!”三人禁不住喊出了招式。

林一雙拳一抄,便從疾飛的拳影中,恰好擊向陸樹的脖頸處。

陸樹想不明白,這兩隻拳頭是怎麼穿過自己的拳影到了面前的。他來不及躲閃,便分手阻擋。誰知林一雙拳一晃,變作一隻拳頭,倏然擊向他的額頭。

“好!龍門點額——!”胡萬三人一旁大聲叫好。

對此招的熟知,陸樹有無數的變招可以化解,此刻卻半分也施展不出,眼睜睜看著拳頭到了面前,他再也躲避不開。

‘嘭——!’陸樹腦子一蒙,似有悶雷轟響,眼前一黑,向後倒飛兩三丈遠。又是‘嘭’的一聲,他狠狠跌落雪堆中,昏死了過去。

天龍拳只有五招,招式簡單,為入門弟子啟蒙的武功。林一便是用這五招,將外事堂的高手擊飛倒地不起。雖是手頭留力不敢使出半分來,也非常人所能承受的。

兄弟三人圍住了林一,文倫小眼睛泛著光芒,笑得合不攏嘴:“五招啊!師弟只用五招便結果了陸樹,呵呵!外事堂第一高手,非我林師弟莫屬!”

沈丁也呵呵笑道:“師弟啊,為何只用五招呢?這天龍拳竟如此的厲害,我明早便要重新練起。”

胡萬呲牙直樂:“廢話呢!天龍拳不就是只有五招嗎!不過,外事堂人人皆會使的天龍拳,也稀鬆平常。不過再簡單的招式,到了我林師弟手中,也化腐朽為神奇,呵呵!真他娘的痛快!看以後還有誰敢來我車馬大院撒野!看以後還有誰敢欺負我兄弟幾人!呵呵!”

胡萬說著,挺起胸脯,原地踱了幾步,頗感揚眉吐氣!

幾人說笑半響,才想起雪堆中的陸樹,既然教訓過了,幾人也不想多生事端。胡萬三人扯胳膊扯腿的,將陸樹拉出雪堆。

一番折騰下來,陸樹終悠悠醒轉。只是眼睛始終盯著林一不放。

文倫見狀,挽著袖口,不滿道:“怎麼了!還不服嗎?要不要再來比過?”

衝著文倫不屑的瞥了一眼,陸樹閉上眼睛,晃了晃腦袋,還有陣陣眩暈未去。他心悸莫名,過了許久,才睜開眼睛,慢慢爬起來。

扑打著身上的雪屑,陸樹抬起頭,一雙死魚眼泛著陰冷,死死盯著林一,說道:“我真是看走了眼,沒想到在養馬弟子之中,還有你這樣的高手。尤其讓我想不到的是,你用的是最簡單的天龍拳,我也撐不過五招。真是高人不露相啊!若是你用其他的武功勝我……”

陸樹的語氣一轉,陰測測的說道:“若是你用其他的武功,想必我一招也撐不下去吧?”說著,他陰冷的眸中,閃過一絲詭譎。

胡萬三人只當陸樹發泄心中不忿,並未深究其話中含意。

而林一卻是眼瞳微縮,凝視陸樹的雙眼。

這陸樹話中何意?雖敗在自己手裡,卻無一絲的忌憚,還出言恫嚇,又好像在旁敲側擊。此人如此深沉的心機,分明是懷疑自己的來歷。

一直以為,自己在天龍派隱藏的很好。現在才知道,不是自己隱藏的好,而是一直無人注意自己罷了,否則,連陸樹這樣的外門弟子也瞞不過去。

想到此處,林一眸光一寒,讓陸樹沒來由的心頭一悸!不禁往後退了一步。

林一眼睛逼視對方,輕聲說道:“替我爹娘教訓我的人,不會活在這個世上,眼下我暫且放過你,好自為之吧!”

陸樹神色一怔,心頭一陣猛跳,那種孤寒的氣息並不陌生。作為外事堂弟子,多年來,他在江湖中也殺過不少人,也有過瀕死之時的危機感受。

那種令人絕望的氣息,便是如此時這般的孤寒與冰寂。

自己雖輸給對方,卻不服氣,心有猜測卻不該說出口。自己在外事堂十餘年來,也不是虛度光陰。一個入門幾月的弟子,憑著初學的天龍拳輕易擊倒自己,別人或許不在意,自己絕不相信這種奇跡的存在。武學的境界提高極難,更別說一個養馬弟子在短短時日會成為高手了。真是如此,還分什麼外門與內門,乾脆都來養馬算了。

只是自己只圖泄憤,而不該說出心中猜測。若是此人真如自己所想,方才話外之音明了,對方一定不會放過自己,或許,連今晚都躲過不去。

這個少年人武功非凡,現在回想一下,對方輕描淡寫一般擊倒自己,根本未盡全力。難道,自己在這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面前,竟非一合之敵?

若真如此,要不要向上稟報?門內抓住此人之前,自己也許真如其所說,已不在人世了吧?

心頭一陣慌亂,陸樹再不敢看林一的眼睛,他低下頭,聲音低沉說道:“這位兄弟的話,陸某記下了!”

陸樹轉身默默離去,再無來時的猖狂與跋扈。

而胡萬三人則趾高氣揚,心情舒暢。

“日他先人,再不走非要他好看!”文倫舞著半截木杴,大聲嚷嚷著。

胡萬也附聲道:“我兄弟四人,絕不是好相與的!”

沈丁則憨憨直樂。

車馬大院中的馬夫們,這一天,揚眉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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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內間

冬日里夜長,天黑的也早。

在習武廳後面的一個院子中,住著習武廳和巡山守衛的弟子。

陸樹吃完晚飯,便早早上床躺下。直至臨近亥時,他才披衣起床,腰裡掛上長劍,走出了屋子。

來到另一處房門前,裏面傳來鼾聲,陸樹不耐煩用腳踢了下房門,便立在陰影中。少頃,屋裡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吱呀’一聲,房門打開,裏面走出四人,皆腰攜兵器。

陸樹聽到身後的動靜,頭也不回,自顧走出院子。後面四人默聲跟隨。

一行五人,穿行在外事堂小巷中,很快便出了山莊,向山門的方向走去。

天上一輪明月,四處積雪銀白,路上五人身影清晰。快走至山門時,從松柏的烏黑樹蔭中,閃出一人,對身後揮手。

陰暗處,陸續走出四人,與陸樹等人打個招呼,便擦肩而過。

天龍山的山門臥於兩塊崖壁之間,在高大氣派的石坊一旁,靠著崖壁,是一個不大的山洞。陸樹幾人走了進去,裏面篝火正旺,烤得洞內暖烘烘的。

這些弟子每晚要輪流守更巡山,亥時到子時這二個時辰,正是陸樹值更,由他和餘下的四人來看護山門。

陸樹立在洞口,閃動的篝火映照下,其面色陰晴不定。此時,遠處的更鼓聲隱隱傳響,天已二更。

在山洞里呆過片刻之後,陸樹對幾人吩咐一聲,要一人去山門外查看,便獨自離去。

陸樹來到山門外,不顧寒風襲面,眼神中透著警覺,仔細打量前後。耳邊只有嗚咽的風聲。

抬腳四處隨意走動了一會,陸樹又停下腳步,再次確認周圍無人後,他便向山門東南處飛奔而去。

陸樹的輕功比不上內門弟子,疾馳行走起來也不慢,盞茶的工夫過後,前方出現一片屋舍,正是九龍山外的集市。

腳下稍停,陸樹回首四處張望,便向一處低矮的草房潛去。輕輕躍過院牆,他來到緊閉的房門前,傾耳狀停頓一下,便伸手‘篤篤’敲門。

屋內沒有絲毫動靜,也看不到裏面有任何光亮。

陸樹又敲了兩下,這次房門應聲而開。他閃身入內,進屋帶起一陣寒風,有人隨手關上了門。

屋內油燈被風吹動,明滅搖擺幾下,重新泛出橘紅的光,映得四下里亮堂起來。一方木桌前,坐著一位面如刀刻的老者,還有兩個壯實的漢子立在房門處。草屋的窗戶與門后,懸著黑布,擋住了油燈的光亮。

“屬下參見卞副幫主!”陸樹對老者深施一禮,輕聲說道。

老者面無表情,目光犀利,打量著陸樹,輕輕擺手,說道:“在此處不必拘禮,還是小心為上!”

老者的聲音蒼老而低沉。

“是——!”

陸樹神情極為恭敬,接著說道:“天龍派弟子出遊,與往年一般,定在二月初二。白雲觀的真元子一直呆在九龍山未走,聽說是與天龍派締結盟約之故,還有傳聞說,這老道將會與出遊弟子同行。”

老者的語氣緩和起來,說道:“真是難為你了,獨自一人在天龍派十餘年,這次事成,你便是我滄海幫的首功之臣,幫內必不負你!”

陸樹忙又垂首說道:“陸樹自小被門派撫養長大成人,此恩深重,當捨生相報。卞幫主能親身前來,讓陸樹惶恐,只怕有負門派重託,萬死難辭其咎!”

老者微微頷首,說道:“雖有他人與你聯絡,念你勞苦,老夫見你一面也是應當的。我這把老骨頭,早晚要被熊尚給當柴燒了——!”頓了一下,他接著說道:“謀算了十餘年,成功與否便看這一次了。為門派著想,也是為了你這些後輩的將來,老夫便只有做一回惡狼,來天龍派這條猛虎的門前討吃食了。”

陸樹與那兩個漢子皆不出聲,只聽這老者說話。熊尚乃滄海幫的幫主,可幫內大小事宜還是離不開眼前的卞副幫主。

“那老道好算計,倒是想兩面討好呢,呵呵!”卞幫主笑聲透著寒意,他又說道:“江湖中,窺伺天龍派這隻猛虎的,不會只有我滄海幫一家。上次門內四名高手無故被殺,被施了蠱術的天龍派弟子也沒了蹤影,此事,你查得如何了?”

陸樹回道:“南疆的蠱術,屬下也聽說過,有的蠱毒,隨著施蠱者死去,蠱術便失去了效用。由於行事隱秘的緣由,這些被蠱術控制的弟子是誰,屬下也不知曉!”

說到此處,陸樹面色有些為難。幫內不知從何處得到的蠱毒,他事先並不知情。對天龍派弟子施以蠱術之事,也無人告知,事後才讓他探查,未免感覺棘手。只是門派行事自有分寸,倒輪不到他來說話。

陸樹本是滄海幫弟子,十餘年前,作為內間,來到天龍派做了一名外門弟子。他自幼習練武功,來到天龍派后,很快便在外事堂嶄露頭角。十餘年下來,此人不僅在天龍派站穩了腳跟,還成為外門弟子中的佼佼者。誰能想到,這陸樹竟然是名內間。

稍作遲疑,陸樹接著說道:“悄無聲息除掉我四名高手,且屍骨無存,應是絕頂高手所為。天龍派中的這些高手不是屬下這種身份可以接近的。不過,這件事或許與天龍派高手無關。否則天龍派早將此事傳得沸沸揚揚,而不至於沉寂無聲。屬下猜測,此事應是外人所為。”

卞幫主目露讚賞之意,說道:“言之有理!此人應潛伏在九龍山附近,也有可能潛伏在天龍派內。殺我門人,與我滄海幫作對,此事不能善了!只是,此事憑添變數,與我不利啊!”

“屬下今日遇到一人,甚為可疑!”陸樹恨恨說道。

卞幫主聞言,挺直身軀,目光閃爍,沉聲問道:“那人是誰,給老夫詳細說來。”

陸樹便將今日在車馬大院中,與幾個養馬弟子鬥毆的事情說了出來。當說出林一年紀輕輕,出手不凡,一拳將他轟倒時,卞幫主面色肅然,沉吟不語。

“屬下自幼習武,在外事堂中,沒幾人是我敵手。可這林一不過十六七歲,往日里不顯山不露水的,只是個再也尋常不過的養馬弟子而已。此人入門不過三個月,未曾見其學過武功。故爾,屬下猜想,此人來歷絕不簡單!或許,殺人之事,與其也脫不了干係!”

陸樹說著,眼前不由浮現林一那帶著寒意的目光,他只覺得心中一陣發冷!

“哦——!一個年輕的養馬弟子會有如此高強的武功?此事倒是要斟酌一番了。”卞幫主心忖,若是平常弟子,自己出馬,瞅機會擒來便是。可依陸樹所言,此少年武功不凡,真動起手來,勝之不難,只怕自己形跡敗露,在天龍派腳下,可尋不到半分便宜。

此子值得懷疑,決不能對其置之不理,只是如何應對呢?

“你可曾對天龍派稟明此事?”卞幫主問道。

“不曾,幫主之意,莫非……”陸樹上前一步,俯下身來。

卞幫主冷笑起來,他捻著鬍鬚說道:“若是你對上面稟報此人形跡可疑,且武功高絕,卻隱身於馬廄之中,將會如何?呵呵!天龍派六大長老,可是威懾整個江湖的存在,他們會幫著了結此事的。無論此人是誰,事後,一切都將水落石出!”

陸樹面露喜色,忙道:“幫主此計甚妙,明日我便將此事向上稟報。”

卞幫主頷首說道:“老夫只等著看一出好戲……”

誰知他話音未落,一個陌生的聲音,在屋內陡然響起——

“可惜,只怕你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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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雪夜

屋內四人聞聲,面色大變,急急掃視四周。

門窗未動,油燈下,只有四人在面面相覷,哪裡還有別的人影!

立在屋門處的兩個漢子,已拔出單刀,神情戒備。

陸樹長劍出鞘,面色有些蒼白,持劍的手指發抖。剛才絕對不是錯覺,這聲音太熟悉了!

四人中,只有卞幫主神色不變,穩坐不動。

屋內沒一絲聲響,靜得令人窒息。

卞幫主緩緩出聲說道:“是哪一位朋友當面,還請現身說話!”

“我不是你朋友——!”

來人話音將落,卞幫主聽音辨位,身子驟然而起,雙掌迭錯,帶起一片掌影,猛然擊出。

陸樹也忙揮動長劍,護住了周身。守著房門的兩個漢子則是躍躍欲試,只待老幫主一擊得手,便揮刀上前,一舉結果了這個潛入房中的不速之客!

卞幫主掌風過處,‘嘭’的一聲悶響,屋內泥地被轟出一個土坑來。土坑的周圍,還散落椅凳碎屑,地上一片狼藉,卻無半個人影出現。

一招落空,卞幫主身形一晃,又落回木桌處,背牆而持。其靜若處子,動若脫兔,身形起落迅疾,只引得油燈微微搖擺。

屋內又是一片寂靜,突然,兩道破風之聲遽然響起。

卞幫主忙凝神防備,卻又聽到‘噗通’兩聲,只見門旁兩個手持單刀的漢子,已倒在地上。每人的印堂處,都有一個血洞,在汩汩流血。

陸樹手腳冰涼,莫非撞鬼了不成,可那熟悉的聲音,自己絕不會聽錯的。他心中惶然之際,腳下移動靠近卞幫主,也許只有卞幫主能擋住此人。

“劍氣傷人無形,江湖中罕見啊!閣下真是好手段,只是畏首畏尾,行這偷襲之舉,想必是羞於見人,為同道所不齒!”卞幫主暗暗抽了口涼氣,縱橫江湖數十年,也沒遇到過眼前這般詭異的情形!一種從未有過的驚栗漫過心頭!他言不由衷的說了幾句話后,閉息凝神,蓄勢以待。

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加之對方莫測的身手,這跟與鬼打架有什麼不同?無處下手,只能任人宰割啊!

卞幫主話音剛過,眼前白芒閃動,空地之上,霍然出現一個灰衫少年。

“哼!言語激我現身嗎?”

“你真是林一!”陸樹驚呼了一聲。

空地上,一身灰衫,眉清目朗,嘴角掛著冷笑的,正是林一。

在車馬大院中,林一迫不得已出手教訓了陸樹之後,便覺此人心機深沉,不由得暗生惕心。

胡萬三人只當做他是帶藝入門,身手高過常人而已,並未對其來歷有過猜疑,四人相處也很融洽。

三人生性憊懶,心地卻不壞,也不是那種陰險狡詐之人,林一武功高強,也是給他三人臉上增光的好事情,三兄弟只會愈發的開心。他們是將林一當做兄弟來看待。

仗義半從屠狗輩,誰說馬夫無兄弟!

而這陸樹不同,此人給林一的直覺,便是不會將今日之事善罷甘休,定會生出事端來。

至於陸樹究竟會怎樣,不得而知。只是此人留下的那幾句話,決非是隨口說出來的,而是暗含玄機,心有所持。

為此,林一對這個陸樹也生出了興緻,便想在無人之際,將其徹底制服,才能了卻心中壘塊,將危及自身的隱患消彌於無形之中。

入夜之後,林一的神識便鎖定陸樹,一路尾隨而來。

隱身後的林一,施展御風術,始終跟在陸樹身後。本想半途將其截下,卻見其行蹤詭秘,便欲一探究竟。

陸樹進草屋之時,林一也隨其進了屋子,屋內四人皆未察覺。

對這老者,林一面熟的很。此人竟然是滄海幫的副幫主,上次偷襲木青兒的蒙面老者便是此人。

二人對話被林一聽的清楚,這些江湖門派的陰謀詭計,不關他的事情,故爾也一直未現身。

只是二人商議如何算計林一時,他心中也是震驚異常。這個卞幫主好毒的計策!

若真是如此,明日,便是他離開天龍派之時。要是被那三個太上長老給堵在車馬大院中,他能不能逃得掉還真兩說呢!許久以來的打算全要落空。

林一怎麼不為此惱怒,不過他也暗自慶幸,幸虧發現了二人的陰謀。不然,還真要落入別人所設的圈套之中。

你計算別人我不管,可你要算計我,要問我答應不答應!

事亦臨頭,當斷則斷!不想惹出太大動靜,林一便先出手殺掉了兩個守門的漢子。

“陸師兄,想不到你竟然是滄海幫的內間,讓人意外啊!”林一神情淡漠,不無揶揄的冷笑道。

“這位小兄弟,老夫卞振鐸,現忝職為滄海幫副幫主之位。未曾謀面,不知深淺,固有冒昧之處,還望小兄弟見諒!”卞振鐸見林一年紀輕輕,卻氣度沉穩,又在不及察覺之際,殺了自己兩個手下。想一想,若是其對自己暗算,能躲得過去嗎?一時看不清對方的底細,他只能先好言相向,以期穩住眼前的少年人。

林一的目光掃過陸樹,落在卞振鐸的身上,冷聲說道:“卞幫主,無論你劫殺木天成的女兒,還是要謀算天龍派,都與我無關。你這內間,在門派中尋我晦氣,我也能忍過。貴派的那四個高手暗算殺我,已是死有餘辜,便也不與你等計較了。只是,我與你等無冤無仇,你卞掌門甚至不知我是何人,便行那絕戶計來算計我。莫非,當我是泥人,隨你捏塑不成!”

卞振鐸人老成精,早修鍊得喜怒不形於色。聽林一如此說話,他面色也變得難看起來。殺了自己的人也就算了,可這小子是如何知道自己劫殺木青兒的?若是被木天成知曉,劫殺他女兒的是滄海幫,兩個門派之間可謂徹底撕破臉皮,一場江湖爭鬥無可避免。

與天龍派暗鬥可以,圍堵山門也可以,身後有眾多門派可以借勢,天龍派也不敢與天下人為敵。這便是滄海幫的倚仗。

可滄海幫劫殺人家女兒的事情傳開后,江湖同道會不齒滄海幫所為。屆時,滄海幫將獨木難支。

在天龍派強悍的實力面前,滄海幫滅幫之日,或許不遠了!

卞振鐸目光閃爍不定,抱拳道:“老夫託大,喚你一聲林兄弟。先前得罪之處,老夫與你賠禮了!聽林兄弟所言,或許你與我滄海幫所謀相同。不若你我攜手,彼此互惠。如何?”

“你說呢?”林一眉梢一挑,隨口反問道。

卞振鐸搖頭微嘆:“可惜了——!”他話音未落,眸中精光一閃,厲喝道:“那我只能殺了你——”其身形爆起,一掌推出。

一個來歷不明的年輕人,竟拿捏著幫派的隱秘與把柄。只有殺掉此人,才是眼下最為正確的選擇。

卞振鐸全力一掌推出,擊向了林一的胸口。

這開碑裂石的一掌,足以將對方拍成肉泥。

眼看手掌便要印在林一的胸口之上,卞振鐸不喜反驚,只覺得一股大力湧來,自己一掌正擊在對方拳頭之上。

‘嘭——’的一聲悶響,卞振鐸右臂骨骼‘喀嚓’做聲,一陣劇痛襲來,他不及多想,身子騰空而起,便向後面牆壁砸去。

‘轟——’

又是一聲悶響,牆壁已被砸穿了個大洞,卞振鐸被一拳擊飛,竟破牆而出。

屋內漆黑,灰塵四起。緊接著又一道暗影,從牆洞處竄出,轉瞬消失不見。

卞振鐸被一拳擊飛,讓陸樹驚駭莫名。多年來的生死本能,讓他借屋內混亂之機,趁勢跳出牆洞。

牆洞外,卞幫主已無蹤影,逃了?心念一閃,陸樹腳下不停,便往集市外疾奔。

全力疾馳之下,幾個喘息過後,陸樹便出了集市,轉眼便可鑽入山林。

陸樹暗自僥倖,想那屋內灰塵四起,目不視物,林一定不及察覺自己逃離,只要進入山林,可保性命無虞。

眼看只要一步,便能鑽入路旁樹林的陰暗之中,陸樹只覺得脖頸一緊,腳下騰空而起,被人生生拎起,又倒飛了回去,接著狠狠地摔在地上。

陸樹慘哼一聲,一口血噴灑在雪地上。皎潔月色下,白雪上一片黑紅。

這一下摔得極重,陸樹只覺得魂魄離體,五臟六腑移位,血氣翻湧,又是一口血噴了出來。

眼前立著一個人影。陸樹不看也知道此人是誰。

這林一形同鬼魅,自己還是沒能逃掉。本以為他隱藏了實力,便是身手高強,也不會強過卞掌門這樣的高手。一個內外兼修的絕頂高手,無不是經過幾十年的武道浸淫。誰能想到,這林一,一個讓人輕視的養馬弟子,如此年少,竟讓卞掌門也不敵一合。

“我說過,替我爹娘教訓我的人,不會活在世上——!”一個冰冷的聲音在陸樹耳邊響起。

陸樹掙扎著想爬起來,卻手足無力,他費力的抬起頭來,張了張口,便覺得腦中‘轟’的一陣缽鈸交鳴,他眼前一黑,一頭埋在雪地中。本想說出饒命的話,也被帶入了下一個輪迴!

雪地上的陸樹已變成了屍首,其額頭上一點黑紅,漸漸與雪地上的血連成一片,雪白血黑,甚為醒目。

陸樹竟敢提及自己的爹娘,已觸動林一內心深處的隱諱。

無論是誰,都不能拿爹娘來羞辱自己。這陸樹咎由自取,該死!

還有那卞幫主,逃得倒快。你逃得了嗎?

雪地上的林一,如同一截孤獨的樹桿,孑然而立,其身影倏然一淡,原處已無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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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追殺

月色下,被積雪覆蓋的山林,一片銀白。

一道模糊的身影,時而滑過樹梢,時而曳過雪地。

寒風割面,風聲從耳畔呼嘯而過。卞振鐸的輕功已施展到了極致。

右臂垂在身側,不聽使喚的擺動著,一陣陣疼痛襲來,卞振鐸咬牙強忍。這條手臂已骨骼經脈寸斷,若是得不到及時醫治,只怕是完了。他顧不得許多,咬著牙用衣袖將右臂拴在腰間,竭盡全力向前飛奔!

眼下只有逃、逃、逃——

盡全力逃出一條性命!

自己那蓄勢一擊,尚不敵那少年一拳之力,還被廢了一條手臂。自己與天龍派長老相比,或有不濟,可縱橫江湖數十年,也算有數的絕頂高手了。今日莫名一戰,可謂可是一敗塗地!

這少年人究竟是何來歷,會如此的可怕!

卞振鐸破牆而出之時,已知不妙。未等落地,他強抑噴涌的氣血,顧不得屋內的陸樹,全力往集市外逃去。

不一會的工夫,五六里路被拋在身後,卞振鐸心中稍緩,卻又一緊,忙回頭望去。

身後並無追逐的人影,只是那種難抑的心悸愈發濃重起來。

背後好似有雙眼睛,在緊緊盯著自己。

……

林一又找到了卞振鐸。

在殺掉陸樹之後,他突然發覺神識中的卞振鐸的身影沒了。也就是說,此人至少已在一里之外。這個卞幫主不愧是高手,自己用了三分的力氣,土夯牆都被砸出個洞來,此人竟還能借勢逃遁。

要知生死搏殺,當獅象搏兔,皆用全力。而林一出山以來,習慣了隱忍,出手之時也習慣了手上留力。往日,遇到的人也都不堪一擊。今晚,這卞振鐸可非同常人,能從他的手下逃脫便可見一斑。

林一暗道,自己還是大意了。

卞振鐸是出了集市往東南而去。.在被陸樹耽擱的短短工夫里,此人便逃的沒影了,可見其輕功之高明。若再不追趕,只怕再也追不到了。

林一的御風術盡情施展開來,月色下,一縷疾風直向東南。

一口氣奔出五里多路,林一全力展開的神識中,終發現了卞振鐸的身影,轉念之間,其身影又沒了。只是消失身影的方向,不再是東南,而是在正南。

林一腳下不停急追了過去。漸漸的,卞振鐸的身影又出現在神識之中。

……

卞振鐸全力疾奔之下,鬢角滲出汗水,轉瞬即被迎面寒風吹沒。手臂被廢,五臟六腑也受到震動,一口氣提著不敢鬆懈,二十多里路疾奔下來,他只覺得胸口都要炸開。而身後令人心悸的逼迫愈來愈近。

……

三年了,林一都未曾這般傾盡全力飛馳過。靈氣在體內酣暢流轉,一層淡淡若不可察的光芒籠罩全身,疾奔中的人影,衣袂不起,片塵不驚。

此時的林一,沒有過去施展御風術時張揚,卻多了一種不沾煙塵的飄逸。

……

林一與卞振鐸的距離在慢慢拉近。

對方在雪地上不著痕跡的狂奔,每一步都跨出五六丈遠,腳不沾地,輕功甚是高明,與木天成的龍行九變相比,也只是稍遜一籌。怪不得讓自己一路追來,竟跑了二三十里才堪堪追上。

前面出現了一個小山谷,還有孤零零的一所莊院……

卞振鐸不敢怠慢,一聲長嘯聲起,劃破了夜空。

嘯聲驚動了夜色中的莊院,頓時燈火搖曳,人影晃動。

回首,卞振鐸見身後不遠,隱約所見的人影如魅,緊跟不輟。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好在一路疾奔,到了眼前的地方。

他來至莊院的高牆前,其身子一縱,逾牆而過……

追至近前的林一,眸光一閃,手臂輕揚,長劍在手,身形飄起,緊隨其後,輕輕落在院牆之上……

院牆之內,幾盞燈籠照得院內通明。二十多人手持兵器,將卞振鐸護在當間。

一口氣鬆懈下來,卞振鐸再也抑不住,一口淤血噴出……

是誰打傷了滄海幫的老幫主?

牆上突然出現的人影,讓眾人又是一陣忙亂。

掙開左右的攙扶,卞振鐸深吸一口氣,慢慢站穩,揚起刀刻般的面頰,語氣透著滄桑,沉聲說道:“想老夫也是枉活數十年,竟不知草莽之間,還有絕世高人存在。只能怪我卞某有眼無珠。不過,冤家易解不易結。林兄弟一路緊追不舍,莫非真要除卞某而後快?你我並無深仇大恨,何須如此咄咄逼人呢?”

卞掌門身邊幫眾,聞言,仰望牆上之人。

月光下,此人相貌清晰可辨,身材倒也挺拔,卻顯得單薄,人卻年輕,不過十六七歲模樣。

便是此人打傷了卞掌門,還一路追殺至此?

聽卞幫主言中之意,好像對此人甚為忌憚。眾人心中疑惑,各自面面相覷起來

立在高牆之上,林一背負雙手,長劍從身後閃出寒光。他低頭斜睨,隨仰首冷笑了一聲,說道:“你我並無仇恨,可你卻背後謀算於我。妄想借他人之手害我。若是明日我被天龍派眾長老圍殺,我又該找誰說理去呢?”

居高臨下的打量著眼前的院落,林一接著說道:“咄咄逼人的是你,而不是我,除惡務盡的道理,你比我懂。哼!”

說著,禁不住心中的怒氣,林一冷哼了一聲:“即便我明日被天龍派長老圍殺,莫非你真的以為,他們能殺得了我?事後被我知道此事原委,我同樣不會放過你!你滄海幫不惹我便罷,惹怒了我,管你是滄海還是臭水溝,都要為此付出代價!”

見人禮讓三分,從不招惹是非,始終謹小慎微,即便如此,還是被人三番兩次欺到了頭上,今夜,林一帶著殺機而來!

置身於江湖中,卻又遊離於江湖之外。江湖中的一切與林一無關,他只想藉機遠行,併為此一直隱忍。可隱忍不意味一個人沒有血性!滄海幫既然如此下作,他也無須刻意隱藏自身的實力。

“哼!你也別怪我人多欺負你!年紀輕輕便不知天高地厚,如此囂張不懂隱忍,即便身手高絕也難成大器!”林一的一番話如同一記耳光,令卞振鐸老臉一紅,禁不住倚老賣老起來。

他連滄海幫的面子與名聲也暫時顧不得,只是不想與這高深莫測的少年為敵。誰想對方步步緊逼,一點兒迴轉的餘地也不留,這分明是年輕氣盛、不諳世事的所為。而自己還有二十多名手下,皆是江湖中一流高手。常言道,好漢難敵四手,惡虎還怕群狼。誰笑到最後,尚未可知呢!

卞振鐸羞怒之下,再顧不得許多。他手一揮,二十多個漢子,裡外三層圍成了個圓圈。一時之間,院內刀劍霍霍,殺氣騰騰。

林一眉梢一挑,冷笑道:“呵呵!不懂隱忍?我忍無可忍之時,總是一忍再忍。又如何?讓你等背後肆無忌憚的算計我?真是笑話!”

背後長劍一翻,斜指下方眾人,林一手臂一振,劍身‘嗡’的一聲炸響,爆出尺余耀眼光芒,吞吐不定。他腳下輕抬,憑空踏來,一步,兩步,便到了眾人頭頂。

不顧下面眾人的驚駭,林一聲音清越,緩緩自語:“這天有多高,我不知;地有多厚,我也不曉。我只知道,人多未必能欺負人少!”

難以置信的看著凌空而立的林一,盯著那吞吐銀月光華的劍芒,驚詫萬分的卞振鐸已面無血色,吃力的吞咽一下,他倒退兩步,結結巴巴指著對方,脫口而出:“你……你修的不是武道!”

聞言,林一神色一變,再不掩飾,周身氣勢瞬間爆發出來,凌厲的殺機逼向在場每一個人。場下眾人只覺得心頭一沉,萬鈞重負頃刻壓頂,腿腳止不住顫抖,各自勉力支撐。

“你說,我修的是什麼道?”林一面無表情的逼問了一句,他往下輕邁一步,踏向了卞振鐸。

一種無上的重壓迎面而來,卞振鐸心中發苦,不敢說,卻也不敢不說:“你能不能……”他自己還好,身邊卻有人已支撐不住,‘噗通’跪在了地上。

林一體內靈氣自成天地,靈氣運轉隨神識鎖定眾人,身邊四周皆為其所控。便如人落入水中,而這水的主宰,便是他林一,不能用水直接擊殺你,卻能讓你為水所制,而不能自持。修仙界中,將這種威能,稱之為靈壓,也是修士修為體現的一陣威勢。

林一將氣勢一收,眾人身上一輕,卻惶惶失措,四處打量起來。

“你說——”林一從半空輕輕落下,眾人忙閃向兩旁,將他與卞幫主二人圍了起來。

卞掌門眼睛一閉,心裏啥都明白了!長出一口氣,半響,他才慢慢睜開眼睛,鬥志全無,語氣透著慌亂,說道:“你修的是仙道……!”

不待對方將話說完,林一雙眉豎起,手上倏然出現四面小旗。他隨手一拋,小旗分作四處,入地即隱,正好將場中擠在一起的眾人,圍在了陣法的當間。

一陣旋風平地而起,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身邊的莊園院牆,樹木和雪地皆不見了,只餘下白茫茫一片天地,看不到邊際。

劍芒已無,長劍拄地,林一盯著卞振鐸冷冷問道:“你還知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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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惻隱

看向四周,二十餘名手下困頓原地,束手無狀,令卞掌門神情一怔,他反問一句:“你這是要……?”

林一沉默不語,冷冷看著對方。

卞振鐸神情萎頓,他長嘆了口氣,無奈的點點頭,說道:“既然受制於你,還有什麼不可說的。我滄海幫位於東海之濱,常年有海船在外。多年以前,我曾隨船出海,半途遭遇風暴,偶遇一海島,才倖免於難。在那個島上,有船隻上島採買,以充倉廒。採買之時與人起了爭執,便邀來同船之人助拳。一場混戰中,那邀來的助拳之人,竟使出飛劍來,無人能敵。我等也大開了眼界,才知世上真有仙人。

我等心中欽羨不已,便在島上探聽仙人下落。這才知曉,武道之外,還有仙道。修了仙道之人,稱之為修仙者。這些修仙者所在之地甚遠,也無人知曉究竟,只聽說遠離我們商國,不知有幾萬里之遙。

相關傳聞,過去雖有道聽途說,從未有人相信過。不是親眼所見,我也不信啊!後來,天龍派每十年一次,派弟子出海遠遊,我便猜疑這與海外的仙界有關。誰不想長生不老?誰不想有上天入地之能?誰又不想傲笑人間呢?

我滄海幫的所作所為有失磊落,為世人所不齒。可天龍派若是將海路共享,我等又何苦如此呢?我滄海幫也是大派,可以容忍他天龍派一家獨尊。可是,作為江湖人,既然知曉有了另一座高峰的存在,誰有不想去親身領會另一種絕頂凌峰的境界呢?

事在人為,我等總要試試的!即便是一場空,也無憾!

林兄弟如此年紀,再怎麼苦練,任憑你天資過人,武功總還是要水到渠成的。方才見你凌空虛度,卞某便明白了,這絕不是世俗武功能做到的。即便有人武功化境時,或也能如此這般,可絕不會是年輕的林兄弟。

林兄弟潛伏在九龍山的目的,不得而知。不過,憑我多年的閱歷,還是可以猜測一二的。林兄弟既然是修仙之人,乃是超脫江湖的存在,也是超越世俗的存在,故此,林兄弟所圖,並非是天龍派。呵呵!想必林兄弟也是要搭個順風船罷了!”

卞振鐸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他內傷未愈,氣息不調,微微喘了口氣,正視著林一,嘆息道:“我當著手下弟子的面,說了這麼多,只是不想死不瞑目。這些弟子也是無辜啊!可惜!可嘆!

你方才的手段,我也聽說過,應是仙人的陣法。這個世道便是如此!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弱肉強食!如今,我等皆為魚肉,只等你刀俎加身了!”

卞振鐸將話說完,其神情蕭索,慢慢轉身背對林一,輕吐一句:“只求您放過我這些手下!”便黯然而立,不再言語。

林一舉起手中的長劍,看著卞振鐸的背影,他凝眉沉思良久,又將長劍慢慢放下。

“你與我說的這些話,旁人聽不到的——!”

“你說的不錯,我來自江湖,可我不屬於江湖!”

“對於你等來說,我只是一個路人,一個毫不相干的路人!”

“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今晚,我更沒見過你

“我不想摻和江湖中的事情,記住!別再招惹我……!”

一聲輕輕的嘆息!

一陣微風吹過……

莊園內,燈火通明依舊!

卞振鐸怔怔站立許久!他手下弟子茫然四顧——

林一沒有再殺一人,留下幾句話和一聲嘆息,離開了!

卞振鐸如刀刻的面頰,竟微微抽搐,看不出是喜,也看不出是憂!

……

林一殺過不少人,卻未殺過束手待斃的人。

卞振鐸若是還手,或是逃離,或是言語相激,林一都會毫不遲疑的出手殺掉對方。之後,他也未必會放過那些滄海幫的弟子。

可卞振鐸帶著絕望、無奈、不甘,束手待斃,卻讓他下不了手。

不殺此人,或許會為自己帶來麻煩。

而殺掉此人,林一不敢肯定,以後能不能忘卻卞振鐸那絕望的背影。

一個武人,為了追求至高的境界而不擇手段,必將遭人唾棄,可其動機有錯嗎?

將那些陷於陣法而毫無還手之力的人一一殺掉,他不屑為之!

簡單的殺戮可以解除危機,而獸性的殺伐之道,只能帶來更多的隱患,也非人道,更不合乎天道!

即便是一場空,親身去試了,也無憾!

自己何嘗不是如此呢!

本欲追殺對方,卻被對方一席話惹動惻隱之心。

惻隱之心,仁也,人皆有之!

師父說過,做人要守本心!本心即心之念!人云:相由心生,守心即守此念,是為原則;無原則之人即無心。

天地大道萬法本源,修道即修心。此修的是天心,上體天心下順自然。

既然殺機已無,殺心已收,不殺也罷!

林一在風中疾馳,淡淡的人影,冉冉如煙,漸漸化作無形的風,漫過雪原,穿過山林……

……

陸樹失蹤了。此事給外事堂的弟子們,帶來幾分驚慌與不安!而對於天龍派所言,整個九龍山,依舊顯得風平浪靜!

林一知道,這定是滄海幫偷偷掩埋了屍首。他每日躲在車馬大院中,悠閑度日,也沒人來找麻煩。

見到內門弟子時,林一都主動避開,不想再生事端。

惹得起,我也躲得起!

……

陽光暖曬,晴了多日後,車馬大院中,積雪寥寥。

院內空地上,拳腳聲不斷,林一與胡萬和文倫,斜靠在草垛上,看著吐氣嗨聲的沈丁練拳。

“好!沈老弟這拳出有力,馬步磐實,拳法上長進不小啊!有林師弟如此高人指點一日,勝過一人苦練多年。如今的沈老弟真是不同往昔,更勝從前啊!”文倫搖頭晃腦的在一旁感慨著。

胡萬呲牙嗤笑:“三斤半的鴨子,你能有二斤半的嘴,除了吹牛你還會啥?”

文倫頭一縮,小眼睛一翻,白了胡萬一下說道:“我是不行了,老胳膊老腿的,也耍不起來了。唉!好在沈師弟尚青壯,以後有林師弟與沈師弟在,也用不到我老文出馬的。”

“哎呦!你打我作甚?”文倫捂著頭哀嚎一聲。

胡萬給了文倫一巴掌,罵道:“我還不到三十呢,你就敢稱老了,我不揍你,還有天理嗎?”他哼了一聲,往身後舒服的擠了擠背靠的草垛,看著正練得賣力的沈丁,接著說道:“我本身便駑鈍,對於武學,更是不堪。不如你小子腦子好使,偏生個肉懶皮滑的身子。不過這天龍拳咱也練得嫻熟,總以為,這套拳法只是強身的武學啟蒙。習武廳那幾個授功的師父也是平常,更沒工夫教我等這些人。還是林師弟高明啊,一套拳法經他使出來,看著還是那套拳,竟能輕易擊敗陸樹。這意味著啥呢?嗯?”

陸樹與弟兄四人鬥了一場,便在值更的深夜裡消失了。林一是心知肚明,卻不會說出來。胡萬三人則對幾人鬥毆之事惴惴,怕門派深究,也不敢多言。

胡萬嗯了聲,無人應聲,不無感慨道:“我胡萬琢磨出個道理來,這拳法啊,是人練的!”

文倫哼唧一聲,擠出一句:“你不廢話嗎!”

胡萬不以為意,點點頭說道:“這拳法啊,也是練人的!”

“你爪子挪開——!”正自感懷的胡萬,猛地撥開文倫的手。

文倫嘿嘿笑了一聲:“我怕你三更起夜時,受了風寒呢!”

“你才病了呢!”胡萬反譏一句,他眼珠子一瞪,起身帶著滿臉狐疑問道:“我半夜屙尿你也盯著?”

文倫小眼睛也是一瞪,嘴角一撇,不屑的說道:“每天半夜都鬧那麼大動靜,你不讓人睡覺,還不讓人睜眼瞅瞅嗎?還當是夜貓子進了屋呢!怕不是有人想婆娘了吧?”

“我就是想我婆娘,想我兒子了,咋啦?省得沒人念想,有的人跟個烙餅似的,來回折騰床板。”胡萬呲牙一樂,他看著文倫發窘,得意笑道:“大冷天的,摟著婆娘,真是個暖和……!”

這倆人鬥起嘴來便是沒完沒了。

呆在一旁的林一,臉色掛著淡淡的笑意。擊敗了陸樹后,兄弟三人對他的天龍拳甚感興趣。他也不藏私,便答應指點三人的拳法,只是拳法中的蹊蹺並不挑明。

林一的拳法與門派的拳法中,大致相同。細微之處改動,胡萬與文倫看不出來,也不在意,更不願再重頭練起。這三人中,只有沈丁願學。

沈丁一門心思認為,只有林師弟的天龍拳才是最好的。他每日纏著林一練拳,勤奮不輟。

……
作者: www5711438    時間: 2012-11-9 22:19:23

第九十三章 冬至

雪后的九龍山,愈發的寒冷。

山中的鳥鳴聲漸稀、漸隱。萬物蘊斂,隨著虹藏不見,天氣上升,地氣下降。林一在天龍派里,第一個冬至新年到了。

商國地幅遼闊,各地風俗不同。有的地方是把正月初一當做新年尹始。而北疆與南疆等地約同,將冬至來作為歲歿年初。

林一手上拿著張信箋,是秦城洪半仙寫的,託人一同捎來的,還有一個花布包裹。

信上說,林一離開后,許久都未回家看看,全家對其甚為惦念。洪半仙的信中還說,過罷新年,荃兒便十五歲了,望林一閑暇時,回去一趟。

林一放下了信箋,包裹中是荃兒縫製的麂皮褥子。幾尺大小的褥子,針線縫製的密密匝匝,結實,輕柔,也很暖和。撫摸著手中的褥子,林一輕輕搖頭……

此時,仙人頂后的山谷中,師父與師祖的墳塚,是否蒿草蔭覆,有沒有人清理?小天坳中,叔父與嬸娘一家還好嗎?翠兒該十三歲了吧!還有蘇先生的託付……!

“林師弟——!”屋外傳來文倫的聲音。林一收拾好手頭的東西,走了出去。

胡萬三人一身的新棉袍,臉上帶著喜氣。見到林一,胡萬揮手讓三人快快離去。

車馬院內,沒人值守太不像話。文倫與沈丁,拉著林一便走。只留下胡萬看家。

三人走至山莊大門前,正遇到蔣方地三人。許月目含喜色,蔣方地與代遠海也是笑容滿面。原來三人也是要出去閑逛,幾人便合作一夥,往外走去。

“每日巡山辛苦嗎?”林一衝著身邊的蔣方地三人問道。

蔣方地擺擺手,舉手投足之間,多了份沉穩,他說道:“每日里例行公事罷了!”

代遠海與許月也是笑著點頭附和。

“內門弟子出遊在即,有沒有聽說什麼呢?”林一語氣很隨意。

“這些不關我外門弟子什麼事,倒沒什麼好打聽的。”蔣方地搖頭說道。

林一的神情閃過一絲憂慮。

文倫笑嘻嘻的從後面湊上來,說道:“此事與我車馬大院卻有關係!”

見大夥都看著自己,文倫得意一笑,頗顯賣弄的說道:“是以君子終日行不離輜重,故此,弟子出遊要有馬車隨行。各位說說看,這與我們車馬大院,有無關係呢!”

蔣方地恍然道:“這麼說,你等要趕著馬車隨行嘍?”

“然也!”文倫酸酸的來了一句。

沈丁在後面不滿嘀咕著:“林師弟的好友當前,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文倫忙笑道:“你等入門晚些,不知曉此事也屬平常的,呵呵!”

林一內心憂慮盡去,還生出幾分驚喜來!真是瞌睡有人送枕頭,做了養馬弟子,竟有這般的機緣巧合!天龍派弟子出遊在即,他一直為無法隨行而焦慮。潛行尾隨乃是不得已而為之,如今有了這麼好的一個機會,著實令人振奮!

“車馬大院須隨行幾人幾車?”林一神色不變,佯作無意的問道。

“往年不過是兩人兩車的,這次也差不多如此吧!”文倫小眼睛一轉,笑著接著說道:“莫非林師弟有意遠行?”

“有何不妥嗎?”林一笑著反問道。

文倫嬉笑搖頭說道:“這又有何不妥的,只是來回要一年有餘,路途奔波甚是辛苦的。車馬大院中,沒人願去的”

林一腳下不停,眉梢一挑,若有所思說道:“內門弟子出遊,年余便迴轉了?”

“怎麼會呢?內門弟子每次出遊,沒有個三五年,是回不來的吧!”文倫撓著腦袋,隨即笑道:“呵呵,我說的是車馬送他們到了地方,便要迴轉的,並非始終跟隨。”

林一的眉梢一挑,默默的點點頭。

……

一路上,幾人說笑不停。

九龍山外的集市,很快出現在大夥面前。這裏比往常要熱鬧些,店鋪前擺賣著由果蔬或者葷菜製成的“冬至團”;紅泥爐上陶盆中的狗肉,正冒著誘人的香氣;香燭攤子擠到了路當間;‘釀冬酒’的叫賣聲傳的老遠。

“這狗肉可是大補啊!常言道冬日進補,來春打虎。呵呵!”文倫垂涎欲下,忙不迭跑了過去,買了只狗腿。他又指著一溜酒甕,樂呵呵說道:“這釀冬酒很是不差,冬至前才入甕釀造,來年冬至時才能喝,一年只釀一次呢!”

文倫又買了兩壇酒,讓沈丁抱著。

蔣方地與代遠海見狀,也不能免俗,每人買了些酒肉。許月也買了幾個菜糰子拎在手裡。

林一見幾人忙的不亦樂乎,便一人往前走去。走至一香燭攤子前,他停下腳步,買了份香燭。

“掌櫃的,給我也來一份!”聞聲,林一回首笑笑。正是代遠海幾人趕了上來。

“林師兄要上冬墳?”許月輕聲問道。

林一不解的看向許月,稍頃,恍然的點點頭。

冬至來臨,廟堂之上,士大夫相互拜賀,名曰‘拜冬’;卑幼拜尊長,稱之為‘賀長至’;祭拜先人為‘上冬墳’;聚族而居者,合族而祭,為‘冬至會’。冬至的相關風俗,林一也略知一些,並不在意是不是上冬墳,只是想祭拜一下師父與爹娘罷了。代遠海買香燭,想必也是如此。

迎面走來一群青衫弟子,蔣方地等人忙向一旁閃避,回頭卻不見了林一。

待青衫弟子過後,林一慢慢從香燭案子後走了出來。

“林師弟,一晃眼的工夫便不見了,正欲尋你呢!”蔣方地好奇的問道。

林一眨巴下眼睛,笑道:“小弟就在此處,蔣兄又何須找尋!”

蔣方地哈哈一笑,暗道真是自己眼花了。卻不知,林一如今是有意躲避這些內門弟子。幾乎每次遇到這些人,都要生出一些事端來,還是早早的躲開為好!

幾人繼續在集市上閑逛,走過上次與文倫呆過的那個茶棚時,柴扉緊閉。林一留心瞥了一眼,心中不由想起金科來。這位金公子、金少爺是每日跟緊了木管事,幾個月來根本不出山門,跟貓一樣乖巧。如此這般也不錯,起碼保住一條性命。

上次與其分開時,林一還想通過金科來知悉一些隱秘之事。見其乖戾性情大變,加之本身不在意江湖紛爭,便將此事丟在腦後。

自己離開天龍派后,這金科定會心情不錯的。

在集市上閑逛了半個時辰,一行人便掉頭迴轉。回去的路上,許月總是有意無意走林一在身邊,好看的眼神總帶著疑問。

疑問是什麼,林一併未多想。他在為一直所擔心的事情有了轉機,而暗自慶幸!

晚飯過後,韓繼來招呼林一四人去山莊前待命。

四人來到外事堂山莊前時,已人頭攢動,摩肩擦踵,怕不是外事堂弟子都在這兒呢。

林一等人擠在側后,遠遠見山莊門前,幾十盞一人多高的大燈籠一字排開,高高懸掛映照的遠近一片通明。

一處木桌拼湊的高台上,有人影晃動。

林一沒見過這陣勢,一旁的文倫善解人意,在其耳邊敘說起來。

林一才明白,這是冬至賀拜師長的‘賀長至’,那一溜的燈籠也是徹夜不息,為來年討個彩頭。

不一會,高台上走上一人,正是面白的木管事,高聲喝道:“肅靜!”台下即刻啞然無聲。接著上台的是馬長老,還有四名弟子,手上高擎一幅巨大的畫像。然後是馬長老說了一通,什麼冬至陽氣起,君道長,故賀。最後上香,衝著畫像祭拜。

外事堂弟子齊齊下拜,林一也只能跟著胡萬三人跪下。

又是一聲:“禮成——”眾弟子紛紛起身,一陣扑打聲過後,灰塵四起。笑聲、埋怨聲不絕於耳。

林一見眾人四散,便要回去,卻被文倫一把拉住,跟著胡萬與沈丁往前走去。

一直來到了憲章峰前,文倫才故作神秘來了一句:“待會你就知道了!”

林一環顧四周,外事堂的弟子幾乎都來了,黑壓壓一片。

擠在人群中,林一隨眾人一道,望向憲章峰的半山腰。

不多時,隨著一片驚呼聲,幾十處巨大的篝火瞬間點燃,衝天的火焰竄出幾丈高,半空照得通明,憲章峰下,亮如白晝。

又是一陣歡呼聲起,山峰上如流星曳地,降下九條火龍,每條火龍長約三丈,不知何物製成,龍身上火焰爆燃,被龍身下的弟子雙手高擎,飛速疾馳而下,拖曳成四五丈長的巨龍,蔚為大觀。

林一身材比常人略高些,擠在人群中,倒是看得清楚。龍身下是九名內門弟子,托著燃火的長龍,施展輕功,風馳電掣一般,倒不虞被火燒著。只是龍身下的九名弟子並不陌生。

九人中,林一認出八人。分別是掌門弟子與長老弟子。其中一人面生,林一不曾見過。還有一人讓其皺眉。

此人正是木青兒,也擎著一條火龍,自山峰上飛馳而下。

這些弟子,應是天龍派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從火龍的長短,便可看出每人輕功的高低來。秦仁與季湯二人的火龍挾著風聲,氣勢不凡,惹人醒目。木青兒的火龍倒是小巧些。

九龍呼嘯而下,圍著九處篝火盤旋,九個巨大的火環出現在山腳,火環中的篝火熊熊,若九龍銜珠,聲勢浩蕩。

篝火不遠處,駐足站立著天龍派掌門與眾長老。

“青兒這孩子就是淘氣!”薛長老對著木天成埋怨了一句,眼光卻瞅著那條小巧的火龍不放,儘是喜意。

木天成輕扶鬍鬚笑道:“我木天成的女兒不讓鬚眉,呵呵!”

一旁的馬長老道:“青兒的資質應是這些弟子中,最為出色的,假以時日,必定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木天成輕笑道:“馬長老謬讚了,這丫頭貪玩任性,好在時時與其警醒,才有所收斂!”略作沉吟,他又問道:“青龍節快到了,諸事準備得如何了?”

“掌門放心,諸事皆已準備妥當!”馬長老正色回道。

如此便好,我天龍派是不可輕侮的!木天成細目微閃。

篝火劈啪作響,滔天的火焰燒得正盛,如同一把把長劍刺入夜空。

九個火環盤旋良久,似陡然炸開,倏然一合,九條火龍匯作了一處,首尾銜接急旋,圍著一個更為巨大的火環。

轉瞬異變突起,隨著龍身下九人齊聲長嘯,九條火龍騰空躍起,火焰滾濺四射,似驚龍卸甲,若飛龍在天,如九龍聚日。

九龍在半空轟然聚首,砰然一聲巨響,迸發處耀眼的光芒——!

九條火龍的磅礡氣勢,瑰麗壯觀的景象,令人嘆為觀止!

場中弟子齊聲歡呼,震耳欲聾!
作者: www5711438    時間: 2012-11-9 22:19:50

第九十四章 臨行

九龍山,鴟尾峰,天龍大殿。

旭日的光輝湧入大殿,入眼處,金碧輝煌。

三位老者帶著木天成與諸位長老,拈香叩拜天龍派歷代祖師之後,並排高坐於大殿之上。

木天成則站立一旁。下面兩廂,分別站立著六位長老與隨後進來的二十多名內門弟子。

木天成又帶著手下長老與內門弟子,躬身拜過三位太上長老。

坐在中間的喬長老,抬眼打量下面眾人,緩聲說道:“明日便是二月初二青龍節。此時,東風解凍、蟄蟲始振,天地交泰、雲興雨作。乃是我九龍山群龍抬首,乘時變化,興雲吐霧,縱橫四海之機。我弟子出遊,借天時之利,有天龍派列祖列宗庇佑,定會前途坦蕩!老夫籍以殘年,候爾等平安歸來!”

“定不負太上長老重望!”木天成上前一步,帶著身後弟子,恭敬施禮。

喬長老說完,眼睛微閉,再不看下面眾人。

木天成迴轉身來,劍眉立起,細目中精光閃爍,他衝著孟山微微頷首,爾後沉聲說道:“此行由孟長老出馬,攜我內門精英,明日一早啟程!”

……

木管事帶著幾個人來到車馬大院。林一四人忙上前拜見。

笑容滿面看著眼前神情恭謹的四人,木管事頗為滿意點點頭,說道:“弟子出遊於明日啟程,車馬大院也要出趟差事,派出兩輛大車隨行。你等選出一人駕車便可!”

兩輛大車只要一人駕馭,另外一輛車自己會跑?

林一的目光,從木管事身後的金科、皮執事、韓繼身上掃過。

金科似有躲閃之意,韓繼面色坦然,皮執事則上前一步,對幾人說道:“此次出行,路途艱辛,非常人可擔此重任。木管事體恤我車馬大院,讓自己的外孫,武功高強的金科隨行駕車。還需一人,你四人中,誰去?”

皮執事見四人面面相覷,搖頭笑道:“若是你等難以抉擇,便由木管事來指派了!”

“不必了!我去!”林一平靜的說道。文倫忙扯著他的衣袖問道:“林師弟真要去?”

林一微笑道:“師兄弟四人中,我最為年幼,對外面也甚好奇,想出去看看。”他對木管事躬身一禮:“還請木管事成全!”

木管事面上堆著笑容,一雙眼睛幽幽盯著林一,隨後掃視眾人,說道:“你等有無異議?”

胡萬三人搖頭不語,皮執事打量眾人一眼,對木管事說道:“林一年幼,正當磨礪之時,屬下並無異議!”

“不可——!”

眾人循聲望去,木管事身後的金科一縮脖子。

金科暗自叫苦,姥爺說此趟遠行歸來,便可讓自己憑功升為執事。若是能有機緣隨船遠渡,以後的前程自是不可限量。只是想想與林一同行,他便十二分的不願意。

內心對林一的畏懼,讓金科忐忑不安,只是他話才脫口,已是暗悔不已。這個林師弟得罪不起啊!

林一眉頭一挑,眸光一閃,淡淡看著金科,問道:“金師兄,有何不可?”

木管事也是眉頭一皺,外孫出趟遠門不易,自己可不能讓金科受了委屈。

“不……不,林師弟平日……甚為辛苦,不可慢待了林師弟的!”金科有些語無倫次,不知為何,林一隨意一瞥,竟會讓他心生寒意。

想想自己被對方拿捏著的把柄,金科再不敢別出心思,忙對木管事擠出笑臉笑道:“姥爺……不,木管事,念林一年幼,出趟遠門著實不易,門內當厚加賞賜的!”

木管事笑容不改,卻暗道,自己這外孫是怎麼了,幾個月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與以往性情迥異。莫非真是長進了?果真如此,這次讓他出去歷練一番,也不枉自己一番的良苦用心!

木管事一擺手,大度的說道:“既然如此,此次遠行,便由這林一與金科二人駕車去吧!你二人例銀加倍,先預支一年的。一應事例,遵循往年即可!”

交代完畢,木管事留下韓繼與皮執事,帶著金科離去。

外事堂出行兩輛馬車,相應事體自有一番準備,皮執事與韓繼囑咐了幾句后,便各去忙活。

胡萬三人圍著林一。

“林師弟,你這一去,要經年才能迴轉呢!”沈丁目含不舍,低聲說道。

“林兄弟,前行多磨,多加小心!”胡萬面色凝重。

文倫拍了拍林一肩頭,嘆道:“林老弟,別忘了大伙兒!”

林一看著眼前三人,半年多來的相處,歷歷在目。

“三位兄長也多多保重……!”

後山臥龍谷。

一隻蒼鷹在高空盤旋,不時發出幾聲戾鳴,尖銳而高亢!

“林師弟,何事喚我三人來此?”蔣方地問道。三人被林一帶來這臥龍谷,心知必定有事。

“我明日一早,要隨內門弟子遠行——!”林一看著三人,輕聲說道。

蔣方地大笑道:“出門好啊,老是呆在九龍山,誰都會憋悶的。呵呵!只可惜我等無此好運氣!”

林一嘴角微翹,目光平靜的看向三人。

代遠海躊躇了下,小心問道:“莫非,林兄弟從此海闊天空——?”

許月一直在細心聆聽,若有所思的盯著林一,眼圈紅了起來!

蔣方地收起笑容,詫異問道:“林兄弟,你喚我等來此,便是此意嗎?”

林一輕嘆一聲,對三人點頭道:“你我交好,林一不忍言語相欺。明日一別,後會無期……”

代遠海長嘆一聲,低頭不語。蔣方地忙手扶林一肩頭,不敢相信的問道:“林師弟此言不虛?”

林一也拍了拍蔣方地的手臂,輕聲說道:“明日便要離開九龍山,離開三位好友。林一心有不舍!只是,我有自己的路要走!”

許月雙手掩面,臻首輕顫,抽泣起來。林一走到許月面前,說道:“許師妹,我曾問你,你信我嗎!”

許月淚眼朦朧,忙不迭的說道:“小妹信師兄的!”

林一點頭說道:“我說有一天,師妹也能練那高絕的輕功!”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本薄薄的冊子,對蔣方地與代遠海示意道:“你二人也過來,我手中的冊子,是這幾日才錄好的,交與你三人修習!”

許月接過冊子,目含不解,隨即,驚喜與驚駭交替,把帶著墨香的冊子捂在胸口,失聲道:“‘龍行九變’,這便是聞名天下的輕功,‘龍行九變’……?”

蔣方地與代遠海忙圍著冊子觀看,見墨跡還是新的,冊子內有詳細的步法與功法,以三人的眼光看來,只有天下最高明的輕功,才會有如此奇妙的步法與功法。

片刻后,三人從冊子上,收起戀戀不舍的目光,怔怔看著林一。

略作沉吟,林一微笑道:“這是我無意中獲得的,經修改補缺,此功法還算不錯吧!”

天下聞名的絕頂輕功,在這林一眼中,只能算不錯吧。三人心神有點模糊!

“此功法切忌外傳。在天龍派內,要更為小心。這不是普通內門弟子所習的‘龍行九變’。要是被內門長老,或是掌門察覺,你等前景堪憂!”林一出言提醒三人。

三人這才恍然,蔣方地忙帶著興奮對許月說道:“這功法是林師弟留與師妹的,師妹要收好了,待我三人離開天龍派之後,再修習不遲!”

代遠海也點頭道:“如此最為穩妥!”

許月抬起秀目,脈脈注視林一。

“林師兄,前途莫測,要多保重!莫忘了許月……三人!”

許月面頰不再羞紅,眸中卻儘是凄婉、無奈和牽絆!

……
作者: www5711438    時間: 2012-11-9 22:20:11

第九十五章 辭別

華燈初上,秦城外,秦水邊,漁火點點。

一灰衫年輕人走向碼頭,對一黑衣漢子抱拳道:“請問丁堂主何在?”

黑衣漢子神色倨傲,上下打量著年輕人,見其遞過來一面竹制令牌,接過來細看,忙雙手奉回,甚是客氣說道:“請隨我來——!”

灰衫年輕人便是林一,他一路疾奔,用了一個多時辰,才從九龍山趕到了秦城。

一座青磚小院,坐落於秦水河畔。此處正是丁茂的居所。

見到風塵僕僕的林一,丁茂神情錯愕,隨即露出笑容,奉茶待客。

林一也不客套,舉起茶盞,一飲而盡。

“我明日便要遠行,來秦城與故人辭行,順道來看望丁兄,不知丁兄有何教我?”林一放下手中茶盞,目光炯炯。

丁茂所獨居的小院,並無閑雜人等,很是清凈。

默默的點了點頭,丁茂露出舒心的笑容,說道:“林兄弟信我,丁某甚慰!眾所周知,天龍派弟子出遊,將於明日啟行,想必林兄弟言下之意,便是如此了?”

林一含笑不語。

稍頓一下,丁茂接著說道:“上次在碼頭上,丁某不便與林兄弟相認,即便事後丁某不做辯解,想必林兄弟心中也會瞭然。排幫與其他門派聯合,行那江湖生死博弈,丁某唯恐被人知曉結識了天龍派弟子,而生出讓你我兄弟為難之事來,故此,見林兄弟一身天龍派弟子打扮,心中詫異之時,也不敢貿然相認。林兄弟不計前嫌,在遠行前夕來看望丁某,丁某也當知無不言!”

丁茂又為林一沏了杯茶。後者頷首謝過,靜聽下文。

“天龍派弟子出遊,歷來有兩條路可走。一東一南,一難一易,東行走安州山地,過洪州森林,穿沙洲草原,才可到達京城。沿途五千里,山路陡峭崎嶇,野獸出沒,賊人騷擾侵襲,行走艱難。

南行,自秦城走水路,順秦水而下五千里,經羌州,在石城上岸改走陸路,穿過三千里雲州,直達京城。南行之路較之東路,多了三千里路程。卻因水路通暢,雲州也是坦途,一路行走,甚是便捷易行。

抵達京城后,可走商國另一條大河,商水。沿商水而下,經恭弘=葉 恭弘州、青州、到達望海州,過了下海州便是通海州了。顧名思義,這通海州以東,便是茫茫海域。”

“林兄弟知曉此行,走的是哪條道嗎?”丁茂突然問了一句。

林一正自凝神記住丁茂所說的地名,這些地名連起來,便是東行的地圖。聞言,他苦笑搖頭。

丁茂也笑了,說道:“這些應屬門內機密,林兄弟不知道也屬平常。只是,你所不知的,我卻知曉。”

看著林一面帶疑問,他笑著說道:“排幫上下嚴陣以待多日,卻無天龍派任何的動靜,據此不難辨明,天龍派此行,必走東路無疑。東行的路雖是難走,卻可以避開眾多江湖門派的窺伺。

南路易行,卻在眾目睽睽之下。世間事,但凡有利便有弊。天龍派行走方向,不難揣測,是瞞不過天下人的。若是你等走水路,免不了被排幫諸人算計,丁某卻可在暗處相幫。如今,排幫的準備是暫時落空了。而眾多的門派,數不盡的江湖好手,已然北上。

林兄弟,此行艱難,要多加小心啊!”

……

林一從丁茂的居所離開,往秦城東門走去。天氣寒冷,路上行人稀少,冷冷清清。

丁茂的一席話,讓林一獲益匪淺。這丁茂也算故人,從仙人頂的初次見面,其處事沉穩,世故老道,給人觀感不錯。

後來又在秦城巧遇,林一相信此人並非從惡之人。

江湖事,江湖知。林一身在江湖門派,卻只是個養馬弟子,算不得真正的江湖中人。他對於江湖中事,知之甚少。遠行前,能有人指點一二,不無裨益。

從丁茂口中得知,天龍派的一舉一動,皆在天下人眼中。江湖中人早已聞風而動,給這次遠行憑添了許多未知的變數。

……

“洪先生在家嗎?”林一站在洪半仙家的院門外。

院門上方懸掛一盞燈籠,映照得門前一片明亮,在陰暗的棚戶區中,煞是顯眼。越過低矮的院牆,可以看到屋內的燈光。

一個細巧的身影穿過庭院,隨著細碎的腳步聲,帶來一聲嬌脆的聲音:“誰呀——?”院門打開,露出一張白皙俊俏的小臉,眸若晨星,見到林一,其神情微愕,霎時星轉流彩,伴著一聲驚呼:“呀——!是林大哥來了呢!”

“嘡啷——!”屋內傳來臉盆落地的聲響,接著便是洪半仙急切的衝出屋來,腳下還趿拉著鞋子,三步並作兩步,來至院門前。他一把拉住林一的雙手,上下打量不停,眉目帶著驚喜,連連說道:“真是林兄弟啊,可把洪某想苦嘍!天幸,總算把你盼來了!快進屋來!”

洪半仙緊緊拉著林一不鬆手,不忘對荃兒交代,關門、上茶、準備晚飯!

荃兒小臉笑成朵花,應聲不停。林一來不及勸阻,已被洪半仙扯進了屋子。

凌氏正收拾地上的銅盆,見到林一,也是滿面喜色,斂衽一禮。

林一忙掙脫洪半仙,恭敬回禮道:“見過夫人!”

凌氏面色紅潤,氣血健旺,看來病體痊癒,林一的靈酒起了功效。

“呵呵,無需客套,都是自家人!”洪半仙讓林一落座,這才顧得上穿好鞋子,說道:“見林兄弟神色匆匆,可有急事?這次能不能多呆上幾天,也好讓荃兒多陪陪你!”

洪半仙眼光不差,看得挺准,只是猜不出林一來意,盡往好處猜想了。

“洪先生、夫人,我明日便要出門遠行,特前來辭行的!”面對洪半仙一家,林一不再隱瞞,索性直言相告。

“林兄弟說什麼?要去何處?何時方能返回?”洪半仙有些著急,忙出聲問道。

林一帶著歉意說道:“我與洪先生街頭偶遇,本是巧合。後來出手相幫,乃是道義所在。而傳你符籙,並非林一無意為之。我乃玄元觀二十一代傳人,你我有香火情分,對於洪先生一家窘境,我不能坐視不理!先前有所欺瞞,還望洪先生與洪夫人見諒!”言罷,他深施一禮。

洪半仙與凌氏相視訝然,忙回禮不迭。

洪半仙激動莫名,眼圈發紅,問道:“玄元觀還有後人?不是說玄元觀早已沒落,門人星散殆盡了嗎?”

見之,林一心頭一熱,鼻子一酸。想不到這洪半仙對其先祖的門派如此敬重,讓人感慨!好在自己已留下傳承,玄元觀尚不至於在自己的手中遺歿。

林一輕聲說道:“我已在玄元觀留下門派傳承,吳道子父子受我之託,在看護著玄元觀。吳天福是我徒弟,今年十一歲了,假以時日,定能撐起玄元觀的未來。在我家鄉,我還有個妹子,名叫翠兒,也有玄元觀的功法傳承。此外,太平鏢局袁鳳鳴與車海二人與我交好。這些人,以後有事可做依靠。還有,在天龍派中,外門弟子蔣方地、代遠海、許月三人與我交情也不錯……!”

洪半仙忙揮手急道:“慢!別說了!林兄弟要做什麼?怎麼如同安排後事一般,呸…!我這張臭嘴!”

林一淡然一笑,搖頭說道:“洪先生如此說,也差不多吧!我明日便要出山遠行,不知何時才能迴轉,你我既有同門之誼,不將這些話說出來,林一不放心啊!”

“你還要連夜返回山門?二百里路程呢!便是騎馬,夜間也不便趕路的!還有,你這一走,我家荃兒咋辦?”洪半仙的腦子也亂了。

倒是凌氏分寸尚在,她輕聲道:“夫君切勿心急添亂,林兄弟暫且坐下敘話!”

林一坐下微笑說道:“不瞞洪先生與夫人,明早便要啟程,不得已,我只好狂奔了一個多時辰!”洪半仙與凌氏難以置信看著林一,有比駿馬跑得還要快的人嗎?

“林大哥,趁熱吃些吧!”

荃兒一身新衣衫,出挑的清秀,面容掩飾不住的欣喜,她將把一碗米粥端至林一面前。

洪半仙與凌氏也是目含慈愛,看著眼前這一對人兒。

林一遲疑了一下,伸出手去。紅棗粳米粥冒著熱氣,透著香甜的味道。

一碗粥下肚,他攔住荃兒,放下碗筷,正色說道:“多謝妹子了,我還有話說!”林一從懷裡掏出幾本冊子,散發著墨香,皆是近幾日趕錄出來的。

“荃兒可願習武?”林一問道。

荃兒眼光在爹娘身上打了個圈,爾後盯著林一說道:“我才不想拜你為師呢!打打殺殺的,不是女兒家所為!”

洪半仙與凌氏聞言目光露出失望。這林一武功不俗,一個時辰便能奔出兩百里,想一想便讓人駭然,若能得其傳授一身本事,定是不凡。不過女兒文靜守家,也不是壞事。

林一點點頭,對著洪半仙一家三人說道:“這是一本草藥冊子,一套劍法,一套內功心法和一套輕功的功法。即便荃兒不願修習,可作為傳承延續下去。以後若是遇到玄元觀的天福和小天坳的翠兒,可將此輕功代我轉授。切忌將此外傳,以免橫生禍端!”

洪半仙面色凝重的接過幾本冊子。凌氏也是神情肅然。二人多年日子過得艱辛,深諳人世間的道理,也深知這幾本冊子的貴重。他們不知的是,因荃兒不喜武功,未來的江湖中,也少了一位絕頂高手!

“林一的話已經說完,不知洪先生可有交代?”林一微笑對洪半仙說道。

洪半仙緊緊摟著幾本冊子,惘然說道:“洪某一家得林兄弟厚賜良多,不能相報之萬一,讓人生恨啊!只是不知,林兄弟何時迴轉……?”

“此去路途遙遙,歸期渺渺,珍重……!”

林一對洪半仙一家三人微笑點頭示意,身上光芒一閃,遽然失去了身影!

洪半仙目瞪口呆,急喚了聲:“林兄弟……!”

荃兒秀目圓睜四顧,林大哥真的這般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半響,她一頭撲入凌氏的懷中,哭道:“我只想有個哥哥……!”
作者: www5711438    時間: 2012-11-9 22:20:42

第九十六章 啟程

天際一抹青白,幾粒殘星欲墜。寒風呼嘯中,山林中穿行一隊人馬。

二十餘人騎著馬走在前面,後面還跟著兩輛馬車。正是天龍派一行。

殿後的車上,林一雙手揣在袖裡,盤腿坐著,雙目似睜似閉,任馬兒自行。

……

二月二,青龍節的這一天。

天色未亮,三牲禮前祭拜,幾聲炮響后,一行人馬便離開了九龍山。

天龍派這次籌備已久、倍受關注的弟子出遊,並未有預想中的興師動眾,而是在這個冬日的清晨,悄然啟行,開始了萬里征程!

……

胡萬與蔣方地等人的依依不舍……沈丁那漢子還會紅眼圈……還有……還有那梨花帶雨的面龐……!

……

“你這小輩,怎能閉著眼駕車呢?”

林一遙遙頭,那嬌艷的面容,盼兮倩兮的明眸,漸漸遠去……

“你怎知我是閉眼?”林一頭也不回的說道。

坐在林一身旁的是真元子。老道早早認準了他的馬車,棄馬不騎,與其並肩坐在車前。車後面還坐著那倆徒弟。

林一的車上拉著兩隻緊鎖的木箱。箱內是一些小巧的玉匣和玉石;還有幾個帳篷和水囊乾糧等物一併裝在車上。這些東西並不太重,車后便空出一塊地方,元青、元風便也學著師父模樣,擠在車后,省去了鞍馬勞頓。

林一對真元子本無惡感,卻耐不過這老道對自己青睞有加,只能暗生惕心,小心提防。他言語上故意冷落對方,只想老道惱怒之下,離自己遠一些。

“你這小子,駕馭馬車也能隨心所欲,出人預料!只怕天下難找你這樣的車夫!”真元子對林一的無禮不以為忤,反而出言相激,只是其微不可察的笑容一閃,便老神在在的注視著前方。

比起林一的漫不經心,這老道更像是個車夫。

“哼!一位天下聞名的觀主,不好好獃在家裡調教徒弟,卻賴在我的馬車上餐風露宿,不務正業!”林一反言相譏。

“你……你這臭小子!”仙風道骨般的神仙人物,從來都被人敬仰,如今卻被一個車夫如此譏諷,一時氣結,真元子說不出話來。二人對話不知有沒有被後面徒弟聽到,不然,老臉無處放了。

林一嘴角翹起。

“呵呵!臭小子,我還就賴在你車上了,征途漫漫,老道有你相陪,也少了寂寞呀!”真元子一捋長須,挺直了腰桿。

林一眼睛一翻,不再言語。

前面一輛車由金科駕馭。駕車並不難學,這金科平日里嬌生慣養的,知曉此行不易,駕起車來,倒也似模似樣!

金科的馬車上裝了兩廂上好的玉石,其他等物與後面車上的相同,無非是帳篷乾糧等物。只是車前相陪的是黃家齊,與其談笑甚歡。

其餘人等皆騎馬,分別是孟長老、木青兒、徐師姐、二師兄季湯、姚子、羅融等二十一人。加上林一與金科車上的人,此行一共二十七人。

……

路兩旁的山林一片灰白,乾枯的枝條凝了層冰霜。

一陣寒風捲來,枝條亂舞。幾聲馬蹄聲碎,東方欲曉。

一行人馬不停蹄,走了一個多時辰。旭日東升,讓人身上有了些暖意,馬兒打著響鼻,噴出蒸騰白霧……

“還好,呵呵!這西北的二月,是如此的寒冷,老道真的不易啊!”

真元子挺直的腰背,早早彎成了一坨。任其內功再好,也耐不住這麼長久的運功驅寒,感到旭日的暖意,老道也露出了笑臉。

林一依舊懶懶的坐著,不為所動。真元子瞥了他一眼,故作好奇問道:“小輩,修鍊的什麼內功啊,如此的耐寒!比老道也更勝一籌呢!”

“若幼時沒衣裳穿也算內功,你老人家眼下就可以試試的!”林一冷冷蹦出了一句。

“臭小子,目無尊長,你師父怎麼教你的!”真元子不滿的說道。

“我師父走了,可他老人家也沒教過我,該怎麼應對居心叵測之人!”林一是一句不讓,誠心與其鬥嘴慪氣。

真元子無奈搖頭,說道:“你這臭小子,不識好人心呢。念你骨骼清奇,眉清目秀,是個修道的人才。老道是對你愛惜有加。想不想拜我為師啊?做我真元子的高徒,勝過這車夫千百倍呢!如何?”

無論是誰,聽到自己這席話,還不感激涕零,納頭便拜!只是自己真有心收這少年為徒嗎!還是見其氣宇不同凡人,而故意出言試探!

一時間,真元子也分不清自己的本意了。

“嗤——!”林一笑了。

真元子老臉真有些掛不住了,轉身惱怒道:“你笑什麼?”

林一嘴角一撇,淡淡說道:“你沒這個本事!”

“你說什麼?我沒這個本事收你為徒?”真元子四下張望,確定沒人在意二人的對話,才氣急說道:“你說誰有這個本事?若是我沒這個本事,你天龍派的長老也沒這個本事,莫非你們掌門才有這個本事嗎?”

說著,真元子目光一閃,啞然笑道:“你這臭小子,莫非癔症了!你們掌門若是要收你為徒,你還會做這車夫?”

林一眼睛微閉,隨著馬車愜意晃動著,淡淡擠出一句:“你既然不配做我師父,別人自然也不配的!”

真元子聞言,心中稍稍舒服些,說道:“你小子,很狂妄呀,老道不被你看在眼裡也就罷了,連天龍派的掌門也不放在你眼裡。這不是狂妄了,這是囂張啊!卻不知,老道是如何沒有這個本事做你師父的?”

“狂妄與囂張也沒什麼不同吧?你為老不尊,將自己與我天龍派的掌門相提並論,看來,白雲觀有江湖獨尊,凌駕於天龍派之上的狂妄與囂張呢!”林一說道。

“你小子嘴皮子夠犀利的,除了能說會道之外,你還會什麼?”真元子老臉一紅,他本想激怒林一,沒成想卻被對方兩句話氣得直吹鬍子。

林一呵呵輕笑道:“我比你耐寒啊!修道之人,面對天道之威,畏冷忌寒,又怎能上體天心,下體自然,明世悟道呢?”

真元子不氣反樂了:“呵呵,一個車夫也能體察天地之機,了悟大道至理。你這車夫不簡單啊,可為人師了!”

林一眼睛一翻,哼了一聲:“不敢!”

真元子則眼睛一瞪,斥道:“你如此狂妄,有何不敢?老道修鍊幾十年,也知天地之氣,暖則生,寒則殺。你性氣如此清冷,受享亦涼薄。惟氣和暖心之人,其福亦厚,其澤亦長。長者面前,不知謙卑,不可教也!”

林一隨口說道:‘天薄我以福,吾厚吾德以迎之;天勞我以形,吾逸吾心以補之;天厄我以遇,吾享吾道以通之;天且奈我何哉?你這老道,枉修了數十年,豈不知得道者一任天機!”

真元子一生修道,自恃道行高深,常為他人釋道解惑,如何被一個毛頭小子如此教訓,他怒急生笑:“呵呵,你這小輩也懂天機,莫不是要我拜你為師呢?這天機又為何物?”

林一又是眼睛一翻,嘴一撇,冷聲道:“天之機緘不測,你這徒弟,不收也罷!”

真元子氣得只想跳起來。這林一雖有強詞奪理之嫌,話里卻也暗含機鋒,讓人無可辯駁。一個車夫,即便是滿口胡謅,也不會知曉如此多的道家言理。老道心智超出常人,轉瞬便察覺到了玄機,帶著驚訝說道:“你這車夫,倒是有超凡脫俗的氣度呢,令老道頗為詫異啊!”

“你這老道,倒也會胡攪蠻纏,小子為此也很驚奇呀!”林一不依不饒的回了一句。

大道至理,林一不甚明了。至於天機,自然也是懵懂。只是跟隨師父多年,這一套即便不懂,也聽得熟了,張口也能糊弄幾句。師父青雲道長,對於天道的追索,有更深的體念,用師父的那一套來與真元子鬥嘴也好,論道也罷,不落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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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望西

行至正午時分,一行人走了約莫百里的路程。

尋一背風處,眾人下馬歇息。

林一剛剛收拾好馬車,金科跑了過來,有些為難的說道:“林師弟,這駕車不難,可卸下轡頭卻不易,你看能不能……?”

隨行的外門弟子,就林一與金科二人,彼此幫襯也是應有之意。

馬車途中歇息時,要將馬從車轅下卸出來,好讓馬匹將養腳力。金科駕的是套好的馬車,至於套車、卸車這些粗賤的活計,他只能來向林一討教。

路途遙遠,若是因馬車的緣故耽誤了大夥的行程,即便有姥爺在後面,這金科也是吃不了兜著走。

林一幫著金科卸下了馬匹,後者在一旁瞧得仔細,忙不迭的道謝:“林師弟,外事堂中就咱師兄弟同行,彼此要多多關照啊!這是行腳的盤纏,雖由我保管,可咱兄弟也不是外人,這些你先拿著,路上花銷甚多,手上有了銀子,也便宜些!”

說著,金科便往林一懷裡塞過一個包裹。

林一也不推辭,接過伸手揣入了懷中。

木管事心疼外孫,給的銀錢不會少的。這金科也算學會了做人,這些內門弟子根本不拿正眼瞧他,也只有林一才能說上兩句話。眼下能與林師弟套近乎,金少爺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林一回到自己的馬車旁,一個人坐在地上,拿起了酒葫蘆。

不遠處,真元子師徒圍在一起吃著乾糧。那倆徒弟相貌英俊,氣宇軒昂。白臉的叫元青,臉色稍黑的叫元風。或許是身為道士的緣故,這兄弟倆心性高傲,卻有著幾分質樸與率真。

真元子雖貴為一派觀主,隨天龍派弟子出遊,也只能因陋就簡,自己照顧自己了。

“你這小輩,何故只是飲酒呢,老道這裏備有果脯肉乾,與你換酒喝如何呢?”真元子似是忘記了不快,十足長者仁慈的模樣。

林一揚起葫蘆,輕呷一口,看也不看真元子師徒,搖頭說道:“不換。”

真元子早有預料,不以為意笑了笑。一旁的倆徒弟則是面生怒意。

孟山帶著木青兒一行走來過來。人未到,笑聲起:“哈哈!慢待了道長!”

真元子灑然一笑,舉起手中的果脯,說道:“孟長老無需見外。前途漫漫,風餐露宿亦為平常。有吃有喝的,老道很是愜意。只是給貴派添麻煩了!”

孟長老身後的木青兒與徐師姐,對真元子禮敬有加。季湯與羅融帶著姚子等人,也過來與老道見了禮。

真元子面上有光,起身笑道:“孟長老,你我皆是同路人,如此客套,豈不是見外了。讓老道憑生不安!”

真元子言語隨和,為人隨意,讓眾人心生好感。孟長老大笑道:“道長真是快人快語,甚合我意。請便!”

真元子微笑道:“孟長老諸事纏身,不必為老道分心,諸位也請自便!”

林一兀自獨坐,對身旁之事不聞不睬,不時呷一口酒,目光淡漠。

“為何飲酒?”清冷的聲音響起,林一抬眼一看,見孟山業已離去,木青兒面帶怒色正盯著自己,其身後還站著季湯等人。

真元子面帶笑意看著眼前的一切。

林一也不起身,神色平靜的回道:“暖身而已!”

木青兒不知為何,見到林一便會心生怒氣,見其神情冷漠,忍不住叱喝道:“出行危難重重,你還白日飲酒,不知外事堂為何要你這憊懶之人前來?”

“我自會駕好馬車,至於危難嗎,又關我一個車夫何事?”林一懶懶答道。躲了幾個月了,如今是躲無可躲,避無可避。只是受其欺辱多次,此時的他,實在拉不下好臉色來。

季湯見過這養馬弟子執拗,懶得與其計較,並不言語。

姚子忍不住跳了出來,指著林一罵道:“你這臭小子,記吃不記打!師妹為遠行著想,才出言警醒於你,你還敢強詞奪理!看我不拆了你的骨頭!”

林一眼睛一閉,紋絲不動的坐著,入定一般,他對姚子的斥罵,不理不睬。

木青兒恨恨指著林一,對身後的季湯急道:“師兄,你看看這人,如此憊懶不堪,讓人氣惱!”

季湯的臉色也沉了下來,他皺起了眉頭。可也總不能真痛打這小子一頓,誰來駕車?

“呵呵!幾位勿惱!”真元子笑呵呵來到幾人面前,笑道:“駕車不比騎馬,坐在車前,只能一味強忍風寒,著實辛苦。喝點酒怯寒,也是車夫在冬日駕車的一個法子。何況,這小葫蘆也裝不下許多酒的,料也無妨!”

木青兒見真元子出面說話,只道是錯怪了林一,面色一紅,不再言語。姚子也只能對林一狠狠瞪了一眼,訕訕退了回去。

真元子又笑著低頭問道:“這位車夫,老道可有說錯!”

眾人心想,你脾氣再是執拗,面對真元子這般的高人,也該以晚輩之禮稱謝。否則,便真是不知好歹了。

誰知坐在地上的林一,眼皮也不抬,哼了一聲:“你有說錯的時候嗎?”

真元子語噎,也不氣惱,呵呵一笑,捻須離開。

木青兒等人忘卻了方才的言語衝突,瞪大了眼睛,愣愣看著地上好整以暇的林一。木青兒還當林一故意對自己不敬呢,敢情此人生性如此涼薄?

季湯與羅融相視一笑,只當是見了稀罕物,搖頭離開。姚子轉身之際,不忘恨聲甩了一句,“你小子有種!”

幾人相繼離去,林一又是悠閑的喝了口酒,神色淡然。

真元子邁著方步,又踱了過來,得意笑道:“小子,你欠我一個人情!”

……

一行人走了兩天,黃昏時分,來到一處小鎮。

鎮口一塊石碑上,刻著‘望西’二字。

“此處距九龍山四百里,過瞭望西鎮,前行百里,便是安州地界了。”真元子見識頗廣,商國山河地理,瞭然於胸。一路上,也不管林一冷眼相向,他自顧滔滔不絕,述說沿途地誌趣聞。

真元子好為人師,林一也樂得成全,對其神情緩和許多,只是依舊很少說話。

一行車馬來到望西客棧,一黑衣壯漢帶著十餘人上前迎接眾人。原來是天龍派駐外的堂口,早已收到門派傳信,專門在此等候。車馬俱有人伺弄,林一樂得清閑,早早吃罷晚飯,便回客房歇息。

林一與金科一間屋子。

金科想與之攀談,林一卻不領情,將長劍擱置床頭,和衣而臥。

自從在九龍山集市外,見識林一連殺四名高手后,金科便心生畏懼,知道此人自己惹不起。好在對方並不找他麻煩,彼此也相安無事。

這兩日夜間,皆在野外露宿,好不容易有了床榻安歇,金科眼角生了倦意,便熄燈上床睡了。

許是勞累疲憊,一會的工夫,金科便發出了鼾聲。

漆黑的夜裡,一直躺臥不動的林一,倏然睜開了眼睛。體內靈氣運轉,一天的勞頓早消失的無影無蹤。見金科酣睡,他便起身盤腿而坐,神識慢慢鋪開,穿過牆壁……

客棧兩層,自己所在一層,隔壁住的都是內門弟子,一個個也都沉睡著。樓上的木青兒等人都在,他神識一掃即過,還是不習慣窺視他人。只是樓上少了二人……

客棧四周,明裡暗裡有十餘人手持兵器,神情戒備。這些應是天龍派堂口的人,在擔任守衛。

小鎮不大,里許方圓,百來戶人家。

片刻間,林一的神識便覆蓋了整個小鎮,只是,樓上不在的二人,依舊蹤影皆無……

按捺不住的好奇,有衝出黑夜的慾念,林一凝眉沉思良久,最終還是搖頭作罷!

……

第二天,曙光初現,一行人便早早起床,洗漱用飯,整理行裝,添置乾糧飲水,重新啟程。

林一將長劍插在車御上,跳上馬車,駛出了客棧。

老道不失時機的坐了上來,瞥了一眼林一的長劍,笑道:“你這長劍倒也不差!”

“老道的眼光也不差!”林一淡淡回敬了一句,便望向前方。真元子呵呵一笑,也凝目觀望。

客棧外,幾頭馱馬背負貨物,還有十來個周身鼓鼓囊囊的漢子立在一旁。乍看像一夥行腳的商販。

孟長老神情不悅,對其中一人擺手道:“你等不能與我同行!”

那領頭的漢子,衣著土氣,卻也身材壯實,不服氣的說道:“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等本是行腳商販,欲與諸位豪傑結伴而行,圖個安穩便利。沒成想江湖中人,心胸會如此促狹,也罷,我等遠遠跟著就是,若有不虞,也不用高人出手相幫,在下認命便是。”

孟長老目光深視對方片刻,一揮手,轉身對天龍派眾人喝道:“啟程——!”

“呵呵!小子,你看這些商販有何蹊蹺?”真元子的嘴巴似是閑不住,捻著鬍鬚,輕聲問道。

“老道看到的,便是我看到的!”林一淡聲道。

真元子搖頭笑道,“你這小子,頗有慧根,比我老道更像個出家人。”

“我本無家,何來出家一說。”林一回道。

“臭小子,給你個梯子,你能爬上天去!”真元子搖頭道。

“你有登天梯,我便爬一回,又有何妨?”林一嘴角一咧,露出了笑意。

真元子苦笑道:“老道若是有登天梯,還何苦如此呢!這伙商販來意不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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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不歸路

天龍派眾人一路前行,後面的商販緊跟不輟,若即若離。

離開望西鎮,走了不到一個時辰,山路兩旁的岩石陡峭起來,只是山路尚寬,通行無礙。林一的馬車後面,多了四名騎馬的內門弟子。眾人的神情也凝重起來。

山路蜿蜒崎嶇,兩旁崖壁對峙,一行人如同在山腹中穿行。車馬行走不快,只能順著山路,逶迤前行。

“這條山路百里長,頗為難行,被人稱作‘愁腸百結望西路’。你看這彎彎曲曲的山道,真似愁腸百轉呢,只是這望西路的名稱可不太吉利啊!”

似是天下沒有真元子不知曉的事物。

林一不禁問道:“何解?”

難得這小子主動開口說話,真元子頗為自得,笑道:“早年間,西疆戰亂,兵士經此處西行,赴邊疆作戰。沙場慘烈,壯士埋骨。此去西行者,百無存一,甚少有人迴轉,有人嘆道,望西路,意躊躇,壯士百戰不歸路!”

林一聞言默然,真元子感懷長嘆。

一股勁風盤旋穿過狹窄的山谷,似有鏗鏘之音,隱有金戈鐵馬之意,讓人肅然。

……

兩個時辰后,一行人走了不過幾十里路,前方是一處稍大些的山谷,孟長老揮手讓眾人下馬歇息。

此時,淡黃的日頭掛在頭頂,身邊不時有旋風吹過,帶著鬼泣般的嗚咽之聲,令人心神難寧。

天龍派眾人圍作了一圈。

這山谷中透著難以言明的詭異,即便是白日里,也讓人難以放鬆下來。

林一倚在車前,依舊拿著酒葫蘆,小口呷著,目光卻往來處看去。

似是與林一心有靈犀,真元子也不時向遠處瞥去。

後面的商販跟了上來,見天龍派眾人正自歇息,各自神情有些緊張,便也不再前行。這伙人在相距不過七八丈遠的地方,縮成一團,畏畏縮縮擠在一起,像是一群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模樣。

天龍派眾人簡單吃喝完畢,整理行囊,在山谷中牽著馬,來回小步溜達著,做著啟程前的準備。

有意無意中,孟長老與諸位內門弟子靠近了這伙商販。

林一漫不經心打量著,內門弟子中,只有木青兒與徐師姐呆在原地未動。他心中一動,不由回首看向真元子。

老道目光閃爍,沖其微微點頭。

林一眉梢一挑,對其目含的深意,視若未見。

真元子暗罵,這臭小子!

只是轉眼工夫,孟長老帶著眾人,已將那伙商販圍在了當間。

商販們察覺不妙,畏縮的神態轉瞬不見,一個個目露凶光,神情也變得橫戾起來。

“哼!對我天龍派居心叵測者,殺無赦!”孟長老突然厲喝一聲,搶先出手。其一身的赤袍換做了平常人穿著,身手卻依舊迅疾、狠辣。內門弟子也在霎時間,長劍出鞘,劍光紛飛。

商販們知其行跡敗露,不再躲藏,一個個撕開袍袖,從身上掏出兵器來。

山谷內,頓時刀光劍舞,血光閃耀。

嗚咽的風聲夾雜著喝罵聲,鬼泣人嚎,凄厲不絕……

盞茶的工夫過後,谷內的喧囂一頓,靜得令人窒息。

滿地的殘肢斷臂,血污橫流,慘不忍睹……

這些內門弟子不是平常江湖中人可以抵擋的,十餘名商販,皆橫屍當場。而天龍派眾人,竟無一人傷亡。

孟長老面色沉靜,安排弟子們清理屍骸,看其沉穩不亂,舉止有度,這場劫殺應是早有定算。

“望西路,不歸路,慘!慘!慘!”真元子搖頭感嘆。

“你早知會是如此?”林一皺眉問道。

天龍派在江湖中,始終隱忍為上,讓林一也誤以為,天龍派走的是正道,行的是仁義!未料到,這隻是一種錯覺。

猛虎蟄伏,只為雷霆一擊!天龍派行事毒辣,也當為天下第一了。想到此處,林一心生寒意!

真元子幽然一嘆:“江湖中皆是逐利趨勢之輩,老道即便知道了,又奈何?”

“你不也是江湖中人?”林一皺起眉頭問道。

“是啊!老道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老道心不在江湖啊,誰能明了呢?”真元子不無感慨說道。

林一默默看著忙碌的眾人。他眼光睨向木青兒,見其面色坦然。只有徐師姐,蛾眉微蹙,面帶不忍。

“小子,動了惻隱之心了?”真元子走到林一身邊,笑道。

林一搖頭說道:“既然是刀頭舔血,殺人與被殺,有何區別?”

真元子道:“若有人要殺你呢?”

“那便殺好了!”林一淡淡的說道。

“見你的樣子,莫非你小子也殺過人?”真元子搖頭問道。一個車夫又能殺何人呢?

“呵呵!老道也是荒唐,你一個車夫又怎敢殺人?不過,面對血腥而不動色,可見膽量不錯,呵呵!”真元子輕笑道。

林一嘴巴緊閉,不發一言。

谷內屍骸已無,只有地上片片血紅,斑駁醒目,見證剛剛過去的一場屠殺。

孟山來到真元子面前,歉然一笑,抱拳道:“方才驚擾道長了。昨日得到警訊,已知這伙賊人心懷不軌,便在今日出手懲戒,未事先告知道長,還望道長見諒!”

真元子輕笑道:“孟長老何須如此呢!前途遙遙,波折橫生,也是老道不願看到的,窺伺賊人當嚴懲不貸,方能震懾宵小。只可惜,老道不明究竟,心有躊躇,未能出手,倒是要孟長老笑話了”

“道長說話,孟某愛聽!”孟山手扶短髯,哈哈大笑離去。真元子笑容不改,氣度從容。

林一暗道,這孟長老看似粗獷豪放,心機卻不輸於老道。這些老江湖,沒一個是好相與的。

姚子拎著帶血的長劍,從林一身邊昂首走過,炫耀似的一挽劍花,一竄血珠甩了過來。

林一低頭去整理轡頭,似是無意,卻恰好躲過血珠污身。

姚子面色微愕,這臭小子運氣不錯!

……

車行緩慢,元風與元青耐不住顛簸,乾脆下車步行。二人自恃甚高,不屑與眾人來往。天龍派眾人也不喜二人高傲。這元風與元青,便只能守著師父與林一的馬車。

“師父,我等武功與這些弟子相較,高下如何?”元青忍不住問道。真元子搖頭說道:“爭強好勝,便是輸了先著。即便武功不差,卻心氣浮躁,心神不穩,又如何能施展出自身的十分功力來。如此,未爭勝便已落敗!”

元青面色一紅,說道:“師父教誨,弟子謹記了!”

“師父,您老也說句公道話啊!莫弱了自家的心氣,若是生了心障,也不利弟子的武道提升!”元風不服氣的說道。

真元子沉聲說道:“修道之人,要與世俗之人不同,更應心念通達。掃地白雲來,才著工夫便起障。鑿池明月入,能空境界自生明。心障自有心起,何故沒來由自尋煩惱呢?要為師說句公道話啊,你二人武功,不差於他們任何人。倒是你們這份心性,落了下乘。枉為出家修道之人啊!”

元風撓著腦袋,嘿嘿一笑:“徒兒知錯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老道,你收了倆好徒弟!”林一冷不丁冒出一句,讓真元子哭笑不得。如此年輕的一個車夫,卻老氣橫秋,幫著自己教訓起徒弟來了。

元清眼睛一瞪:“小子,有你說話的份嗎?”元風也是面帶不忿,冷眼怒視著林一。

林一坐在車前,既不揚鞭,也不策馬,隨著車子搖晃著腦袋,輕聲道:“我與老道說話呢,你又插什麼嘴?”

真元子面容有些僵硬,露出苦意來。

“我師父是何等樣人,豈是你能攀比的!”元青惱怒道。

“你師父不就是教了倆徒弟嗎?至於如此嗎!”林一嘀咕了一句。一路上與這老道鬥嘴,他也習慣了,對這倆徒弟,更是不假顏色。

“你一個車夫,怎知江湖中高人風範,我師父可是江湖中人景仰的所在!”元青提起師父來,神情透著傲氣與自豪。

“那我也有徒弟呢!我便也是高人嘍!”這元青與平常江湖中人不同,性情要直率許多,林一雖冷言相向,卻有調侃之意。

元青笑起來,搖頭道:“你這小子,滿口胡言,從未聽說,車夫還有授徒的!”

林一哼哼一句:“信不信由你!”

真元子卻是捻須笑道:“小子,你有徒弟,老道或許會信。只是,你那徒弟如今年方几何?與老道這倆不成器的徒弟相比,又如何呢?”

看出自己的徒弟口拙占不了便宜,真元子只好師父出馬,調笑起對方來。

林一白了一眼真元子,說道:“我徒弟今年十一歲了,拿你二十多歲的徒弟與我十一歲的徒弟相比。老道啊,你老不愧有高人風範。不過你也別得意。四五年後,你倆徒弟加一起,也不是我徒弟的對手!”

聽林一說的煞有其事,真元子不由轉過身子,說道:“你真有徒弟?”

林一搖晃著身子,嘴角一撇,說道:“我林一還未說過假話。真話當做假話來聽,也只有你老道這樣的高人了!”

一旁的元風正色斥道:“你別對我師父口出不敬,視我師兄弟不在嗎?”

林一眼角斜睨,哼道:“你師父自稱老道的,干我何事?我叫林一,也沒自稱臭小子。被你師徒佔了我多少便宜不說,你還叫起撞天屈來了。當我徒弟不在身邊,便如此欺我不成?”

真元子哭笑不得,這林一不說話便罷,開口便不饒人。偏生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郎,口舌之利不讓他人。
作者: www5711438    時間: 2012-11-9 22:21:59

第九十九章 野豬兇猛

天色已晚,暮色四合。

望西路終被拋在了身後,一座大山,橫亙擋在面前。隱約一條山道,盤山而去。霜痕漸重,腳下濕滑,眾人心生倦意。

篝火燃起,七八頂帳篷錯落在山腳下。眾人圍在一起,烤食乾糧。林一本來與金科共用一頂帳篷,可他嫌帳篷狹小,便獨自一個人鑽入車下,身下墊著荃兒的麂皮褥子,倒也自在。

林一躺在馬車下,閉眼佯寐。

真元子回首看了一眼,搖頭暗道,這小子不畏寒冷,也不見其飢餓,年紀輕輕,透著古怪!

木青兒與幾位師兄圍坐在篝火旁,說笑不停。其眸光卻在四處打量,若有所失。

過了半響,木青兒才發覺是那可惡的小子不見了。篝火邊根本沒那小子身影,夜黑風冷,他會躲在何處?

篝火映照下,四處通明,馬車下也一覽無餘。

“你在這裏做什麼?”木青兒見林一正躺在馬車下睡覺,甚感詫異,忍不住走了過去。

山中夜寒風冷,霜氣濕重,圍坐在篝火旁才稍感溫暖,可這馬車下,四處透風,這林一竟在此處酣睡?

林一偏轉過身子,從車下露出半個腦袋,睡眼惺忪的說道:“我在睡覺!”

這臭小子依舊那個死德性,說起話來,不陰不陽,怪聲怪氣,惹人氣惱。木青兒一時不知如何開口,不甘心問道:“你……你怎能在此處睡覺呢?你不冷嗎?”

林一偏著腦袋,看了看木青兒一眼,答道:“此處甚好!不冷!”

“為何不冷呢?你不能在此處,快去帳篷里!”木青兒頓足說道,沒來由的一陣心急火起。

“為何要冷呢?我要睡了,請自便!”林一有些不明白,這木青兒為何一味蠻橫!自己已然刻意躲避,可此時此景,還能躲到何處呢?

“你這人,不識好歹!氣煞人也!”木青兒又是一頓足,一陣風似的離去。

……

夜漸漸深了,除卻守夜的弟子,餘眾都鑽入了帳篷。

慘淡的月光下,一片霜華,萬籟俱寂。

偶爾從篝火的明亮處,傳來微弱的火焰爆裂聲,給這清冷的夜,帶來一分暖意。

……

長夜慢慢過去,篝火漸熄;幾縷青煙繚繞,天現曙光。

蜷縮在馬車下的林一,周身籠在一層肉眼難辨的光罩之下。

佯寐的林一還是睡著了,夢境總是讓人痴迷,讓人神往。夢裡,有無邊無際的大海,有高若山丘的海怪,奇異的海島上,還有稀奇古怪的人……

十幾個灰黑的身影遽然闖入了神識,夢中的林一,睜開了眼睛。

值夜弟子示警的喊聲,驚起了眾人。林一也慢慢從車下爬了出來。

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一隻灰黑色,長逾七尺的野豬,挺著兩隻尖銳的獠牙,沖向篝火。篝火邊兩名值夜的弟子,突遇驚變,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野豬粗壯的身軀,強健的四蹄,令人生畏的獠牙,醜陋的長吻,在奔跑中,裹起一陣腥風。其兇惡的氣勢,讓人不敢櫻其鋒。

眾人不及上前,眼睜睜看著張狂的野豬在撒野。

兩名弟子手持長劍,面露驚慌,身後便是門內師長,退無可退,一咬牙,雙雙奮勇迎向了野豬,長劍帶著寒光便刺了下去。

誰知驚變迭起,鋒利的長劍將將刺到野豬身上,便被堅硬的毛皮盪開,帶起一溜的火星。兩人見勢不可為,忙躲到了一邊。

見之,眾人駭然。

野豬衝到了篝火邊,一口吞下烤焦了的肉脯,這才迴轉身子,瞪起猩紅的小眼睛,怒視著那兩名弟子,發出‘哼’了一聲,身上如同鋼針的鬃毛根根豎起。

“這伙野豬也只是在早晚才出來覓食。此時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聞到了烤肉的香味,不來才怪呢!只是惹惱了這些畜生,有些麻煩。”

真元子不知何時站在林一身邊,林一回首看了他一眼,不作言語。

“這畜生一身的毛皮沾滿松脂,堅硬似鐵,刀槍不入,且機靈兇猛,發起野性來,難以對付。更別說,這還是一群野豬!”真元子自言自語道。

真元子話音未落,隨著那隻發怒的野豬之後,又是一陣起伏的哼哼聲四起。十餘只野豬已佔據了營地周圍的丘崗,將眾人圍在當間,一個個目露凶光。

“這些豬一點也不痴獃啊!”林一說道。

真元子搖頭說道:“這些不是家豬,是野豬。野豬都是成群的,惹怒了一隻,會被群起而攻之。便是猛虎也不敢輕易招惹這些畜生!”

偏僻的山谷中,天龍派的高手,江湖中的人傑,正與一群發怒的野豬,在對峙著。

“眾人圍在一起,各自小心!”孟長老大喝了一聲。

諸弟子兵器在手,圍作了一圈。林一的馬車距篝火較遠,與真元子師徒三人,反而站在圈外。

真元子便是高手,眾人想當然的認為,這個白雲觀的老道自保無虞。至於林一,直接被眾人忘記了。

那頭偷嘴的野豬,見到明晃晃的兵器,怒意更甚,往回跑了七八丈,哼哼著,轉身蓄勢,便蹄下生風,衝著方才躲開的一名弟子,便直撞了過去。

那名弟子面色蒼白,面對刀槍不入的畜生,他手足無措。

“閃開——!”二師兄季湯一聲大喝,已從人群中躍起。他越過那名弟子頭頂,手中長劍拋出一片雪光,迎向來勢洶洶的野豬。

二師兄出馬,讓諸弟子齊聲叫好!

季湯的長劍抖作兩朵劍花,直奔野豬的雙眼。不愧為二師兄,出招便是尋野豬的弱處而去。

眼看季湯就要得手,誰知野豬奔勢迅猛,頭一低,便躲過長劍,長劍刺在野豬背上的鬃毛之上,刺啦作響。

季湯心知不好,忙收招換式,身形下落之際,只見一雙尖銳的獠牙上挑,一雙猩紅的眼睛,正瞪著自己。他不敢怠慢,腰腹用力,一個鷂子翻身,輕巧落在一旁,躲過了野豬致命一擊。

二師兄雖未得手,卻臨危不亂,化險為夷,頗有高手風範,讓諸弟子又是連聲叫好!

孟山的面色不好看,在外人面前,一群高手連個畜生也對付不了,臉面也丟盡了。

“畜生,找死!”叱喝一聲,孟山身形鵲起,越過眾弟子,一掌便向野豬拍去。

野豬正磨著牙齒,找尋下一個對手,見孟長老撲了過來,其壯碩的身子一弓,便欲作勢。

孟長老已然到了跟前,單掌避過野豬的獠牙,狠狠拍在這畜生的脖頸處。

“嗷——!”野豬發出凄厲的慘嚎聲,被孟長老剛猛的掌力,擊飛了一丈多遠。

野豬摔落在地,又滾了兩圈,竟又四蹄支地,艱難的站了起來。

野豬的口鼻掛著血跡,已然傷的不輕。

“好掌力!”真元子讚歎道。這隻野豬怕不有三百斤,被一掌擊飛了一丈遠,可想而知,孟山的那一掌,足以開碑裂石。

這野豬也夠強悍的,一身毛皮刀槍不入,且皮肉也如此厚實,被擊中一掌,便是人也即刻斃命了,可其還能站起來。

孟山一掌擊飛了野豬,卻見其又站了起來,一雙小眼睛如同染了血一般,通紅、通紅的。他也是氣惱的直瞪眼,本想一掌斃了這野豬的,誰知還惹得這畜生要藉機發瘋了。

“孟叔叔,你快看——!”孟長老隨木青兒的呼聲望去,心中一凜。丘崗之上,還有十餘頭野豬,一個個哼哼著,鬃毛豎起,身軀慢慢變得愈加粗大起來,轉眼跟個圓球似,不待諸人驚駭,竟從崗上滾了下來。

一名弟子不及躲閃,正待持劍攔阻,悶哼一聲,便被飛墜而下的野豬撞飛了出去。

圓球落地滾了兩圈,鬃毛炸開,又變作一頭野性勃發的野豬,挺著長長獠牙,‘嗷嗷’叫著,撲向了眾人。

轉眼,一場人畜混戰開始了!

天龍派的高手們,面對一群畜生,顯得手忙腳亂。

長劍最為凌厲的招式便是刺。而這些野豬,機靈,兇猛,刀槍不入,長劍沒了用武之地。眾人也沒孟長老的掌力,只能揮舞長劍,在一頭頭髮了瘋的野豬身上,亂刺亂砍,反而令其愈發的似瘋欲狂。

便是季湯與羅融,也拿這些畜生沒辦法,好在這些弟子輕功不俗,一時殺不了野豬,也沒被尖銳的獠牙刺中。

……

眼前混亂的情形令孟山惱怒異常。睡夢方醒,便與這些畜生拼起了命,這是門派長老要做的事情嗎?終將那頭惹事的野豬給掌斃了!可眼前四處亂竄,鬥志旺盛的野豬,讓他的眉頭擰成了疙瘩。

……

季湯與一頭野豬來回周旋,長劍只刺野豬的四蹄。那頭渾身浴血的野豬,被羅融冷不防的一劍,深深刺入了耳門,才一頭栽倒,發出刺耳的嚎叫,尚四蹄亂蹬,不肯死去。

二人又是忙著連補幾劍,看著眼前不再動彈的野豬,季湯與羅融拎著帶血的長劍,沒一絲的興奮,尷尬相視,苦笑搖頭。

……

看著眼前的混戰,林一也是暗暗搖頭。

人畜的相持只是暫時的,這些發怒的野豬,最終會被一一屠掉。人的心智,可以彌補氣力的不足,何況,這還是一夥武功高強、而又深諳殺伐之道的江湖人!

可這場屠殺的起因,只是篝火旁的一場誤會。

覆滅,將是這群畜生的最終命運!

或許,這一切本不該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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