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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蓉]絕命冷娃[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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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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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9-27 11:3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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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蓉]絕命冷娃[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2-9-27 13:11 編輯
絕命冷娃
作者:華蓉
從小被訓練成職業殺手的江冷娃,心早已麻木,雙手沾滿了罪惡與血腥,
對她而言,生命沒有任何價值與意義,她,渴望死亡的降臨!
於是,她選擇了這個男人來結束她短暫卻不堪的一生,
但,為何到了最後,情況卻漸漸失控,她竟成了他的私人財產……
赫!這該算是榮幸嗎?他竟被挑上成為她生命的終結者?!
望著她天使般的容顏,冷然無熱度的瞳眸,他決定了--
既然這女人不要命,那他就好心的「資源回收」一下,她的命他要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9-27 11:36:19
楔子
兩輛轎車以不要命的駭人高速,一前一後地在車少路寬的產業道路上追逐狂馳。
前面的駕駛似乎有所顧忌,彷彿想保護車裡另一個人,速度明顯地偶爾有些遲滯。而後方的駕駛則像是豁出一切,以驚險的速度轉彎、追逐。
落在兩輛車之後幾百公尺處,赫然有第三輛車,正無聲無息地緊跟在後頭,前面兩輛車似乎都沒察覺他們的後方還有另一輛車子。
突然,最前方的車子失了控,只見駕駛奮力扭轉方向盤,將原本向左打滑的車身急速向右大回轉後,車子左腹猛然撞上路邊的樹幹而後停止。
轟然劇響過後,世界迅即回歸靜寂。
後方的車子追上後快速煞車,從駕駛座跳下一個身形嬌小的女孩,靈秀的眉眼之間,帶著極冷的表情。
「怎麼,不跑了?」江冷娃握著槍走到車旁,清清淡淡地問。
「女的?」男子訝異地看了她一眼,隨即抿唇笑了一笑,毫不顧忌她手裡直指著他腦袋的槍,緩緩解開安全帶,用力踹開扭曲變形的車門,繞過車頭到另一邊車門,確定坐在副駕駛座的女子沒有大礙後,才幫助她慢慢下車。
「女的又怎麼樣?」江冷娃漾出一抹甜美笑容,看出男人的動作有著不自然的遲緩,很可能在方才車身劇烈撞擊中受了傷。
「真沒想到。妳剛才死追猛打的氣勢真駭人,我還以為遇上了不要命的傭兵殺手。」男子外表輕鬆自若地和她聊著天,身軀和眼眸卻是緊繃戒備的。
江冷娃怔了一下,隨即回以微笑。「我是不要命。要不是這一次你很惜命,我還真制不住你。不過,為什麼人家告訴我,你才是最不要命的?」她偏著頭,有些不解。
當獵物為了活命而逃的時候,由於顧慮多,很輕易就被獵捕。
相反的,當獵物不在乎是否活命,只是依本能奔逃時,反而難以掌握,有很大的機會全身而退。
「是我……是我拖累你了?」女孩虛弱地倚在男人身上,聞言後不停地顫抖,像是要哭出來似的。
「胡說什麼?妳永遠都不可能拖累我。虧欠人的,是我。」男子緊緊攙抱住她。
對於方才的疑問,江冷娃似乎有些懂了。
這男人,是為了他身邊的女子才開始愛惜生命。
如果沒有那女孩在身邊,他可能會和以往一樣用不要命的方式逃離她的追逐,再一次的安然脫身。
一瞬間,她有些羨慕他們兩人之間那種心甘情願被對方牽絆的歸屬感。
「寒疆……」女孩想說什麼,卻突然一厥,倒進男人懷裡。
「雪雪!」男人撐不住她,抱著她一起跪跌到地上。他的臉扭曲了一下,像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角落,黑影一閃。
江冷娃不動聲色地用眼尾向角落瞟了一眼。
那個人來了嗎?
等到了人,她噙著笑,悠然轉身背對角落,舉起槍指向頹倒在地上的兩人,輕輕地扣住扳機。
她的神情與其說是不在乎那道黑影的威脅,倒不如說是歡迎他的到來。
黑白分明的眸子,悄悄閃過一抹期盼死亡的奇異光芒。
「等一下。」男人倏然開口。
「怎麼?」她微笑地問。由於期待即將發生的事,她變得極有耐心。
「求妳別傷她。」他向江冷娃輕聲請求。
江冷娃聳聳肩,表示默許。
反正等一下她就會在那個男人的手裡解脫,任何人的死活她也管不到了。
「再見了。」她從粉唇中吐出輕柔的道別,眼裡浮上一層安詳的笑意。
地上的男人抱緊懷中的女孩,認命地閉上眼。
「砰!」
手中的槍管沒有冒出硝煙,胸口卻倏然爆出炙烈難忍的劇痛。她知道胸口中槍了。
終於……可以解脫了嗎?
她的身軀如落葉般輕輕往地面墜下。
如果有來世,她要好好感謝那個開槍的黑衣男人。
倒地前一秒,她深深地期盼著,不管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都無所謂,只希望能永遠的離開這個讓她厭煩的人間……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9-27 11:37:14
第一章
痛……
好痛!
江冷娃艱難地呼吸著。
即使盡力保持低淺的呼吸頻率,受傷的胸腔仍然造成她莫大的痛苦。
從清醒的那一刻開始,巨大的疼痛便從胸口處爆開,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每一口吸進肺腔的氧氣,全在體內化成灼燙的烈焰不斷地焚燒。
呼吸,成了最殘酷的折磨。
「嗯……」江冷娃忍不住呻吟出聲,勉強想睜開眼,胸口卻痛得讓她眼前佈滿紅霧。
會痛,表示她還活著……活著?
「我……沒死?我沒……死?」她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啞然呢喃。
眼底,看清了慘白的天花板,以及同樣慘白的壁面。
醫院?
「我……沒死?」她不可置信地發出一聲低嗚。
為什麼她還活著?
為什麼?
突然間,她有一種想狂笑的衝動!
真奇怪,被她狙殺的人,每一個都在死前求著活命而不成。偏偏她想死的時候,卻有人不肯讓她痛快的死掉。
老天開的玩笑?!
才低笑一聲,劇痛便毫不留情地襲來,加上情緒的極度困乏,使得她再度昏厥過去。
全身黑衣的男人,用輕得不可思議的腳步靠近床邊。
男人半俯下身,看著床上閉眼昏睡的女孩。女孩的身形很嬌小,幾乎被白色被單淹沒,只露出失血虛弱的蒼白小臉。兩道細長優美的柳眉,正痛苦地緊繃著。
倏然,他伸出一根食指,揩去女孩眼眶旁懸掛的一滴淚。
「淚?」男人將手指送到唇邊,輕輕吮掉指上的液體,兩眼炯然地望著毫無知覺的女孩。
「在哭嗎?殺手有淚,妳真是不夠稱職。」他輕嘲著,毫不掩飾對這個奇特女孩的興趣。
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他本想潛進一個老人的屋裡搜查有關他父母當年車禍的真相,卻巧遇早他一步到達的她掏出手槍利落快速地解決老人。
從容殺人之後,她往他隱身的方向挑釁一笑,讓自己完全曝光,不但露出容貌,甚至露出後背。如果袖手旁觀的他臨時起意想偷襲她的話,她肯定當場升天。
而第二次再見面,她追殺的目標車輛上,正坐著他失散十三年的妹妹,這一次他無法袖手旁觀,不得不出手。
明知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局勢,她竟然還是同樣無所謂的傲然態度,一點也不將他的存在放在眼底。
殺手不能犯的毛病,她全都犯了。
原本,他以為她只是個自信過度的菜鳥殺手。
但是,現在他懂了。
她根本就是想借他的手自殺!
「呵!賴上了我,妳可倒霉了!」黑衣男人輕柔地笑著。
※※※※
再度醒來的時候,江冷娃發覺自己換了房間。
不過,看得出來,仍然是在醫院裡。
她困難地呼吸著,抬起沉重似鉛的雙手想要撫住泛著劇痛的胸口,卻看見手上插滿了點滴針管。
誰救了她?
江冷娃憎惡地瞪向救人性命的針管,秀致雪白的小臉隨即扭曲了一下,一發狠,用力扯下細白皓腕上的所有針管。
鮮紅色的血液隨著針頭噴濺而出,細細點點的灑在白色床單上,染成觸目驚心的畫面。
她想起身,卻發覺動過手術的虛弱身體完全不聽使喚。
只是掀開被單、抬起上半身這樣簡單的動作,便教她疼得眼前一片黑霧,幾乎再度昏厥過去。即使額上的冷汗滴進眼裡,她也沒多餘的力氣能抬手擦拭。
「妳這笨蛋在做什麼?!」一道冰冷的嗓音,含著微微的怒意從門口傳來。
一個渾身黑衣的男人,不知何時便站在門口,頎長勁瘦的身軀斜倚在門框上,冷冷地看著她的愚蠢行為。
江冷娃沒有理會他,勉力屏著破碎的喘息,一手緊摀住胸口,一手危顫顫地想要支撐起上半身。然而,好不容易才抬起一些些,便已體力透支,頹然地倒回床上。
「嗚……」慘白的櫻唇逸出一聲悶哼,微弱得讓人聽不太出來是痛哼還是嗚咽。
「麻藥才剛退,是傷口最痛的時候,笨蛋才會在這個時候想要下床運動。」 男人淺蹙著雙眉,不太贊同地看著她。
他越是阻攔她,她越是不想遂他的意。細眉一擰,她試著撐起手臂,努力地想要翻身下床。
不過,她的身體還是完全不聽話,儘管胸口痛得渾身冒冷汗,身子卻分毫也沒有移動。
努力半分鐘後,虛弱帶來的挫敗感終於讓她崩潰地哭了出來,屈恨的淚水從眼角滑下。
現在的她竟然什麼都不能做!
「可惡!可惡!可惡!」她閉眼躺在床上迭聲哭喃道,雙手握拳不停地捶向床沿。
可惡!連喊叫聲都虛弱得像隻沒用的小貓咪!她在心中不甘心地想道。
「夠了!」黑衣男人如豹般敏捷無聲地移近她的床邊,有些疼惜地對她輕斥,彎俯下身,兩隻大掌由兩邊包住她的小手,不鬆不緊地壓在床墊上。
「你……走開……走……開……」她掙扎起來,由於雙手被壓制,乾脆抬起腿踢向他,完全沒注意到身上還未褪換的手術衣已經被她掙脫開來,露出一大片未遮掩的雪白胸脯。
「笨蛋!妳在做什麼?」男人沒料到她會劇烈的抗拒,稍微愣了一下,隨即對她怒罵。
他看見她裸露胸口上那一大塊蓋住傷口的棉布正漸漸滲出殷紅,迅速地將自己身體的重量移到她上方,壓住她激動的反應,不讓她繼續自殘。
此刻,兩人根本無暇顧及她春光外洩的問題和兩人之間過度曖昧的姿勢。
「為什麼……救我?為……為什麼不……讓我死?」她邊喘邊咳,用盡力氣沙啞地哭叫出聲,沾淚的小臉染上不自然的潮紅,看起來異常荏弱。
她極度絕望的哭嗆聲,一聲聲若針刺般深扎進他的心口。
「妳……是真的想死?」他擰住眉頭,神情莫測地望進她的眼眸底下。
回答他的,是眼角如斷線珍珠般不停滾落的淚水,和櫻唇邊破碎散逸的哽咽。
想!想!想!我多麼的想死!她在內心不停狂喊。
激動的情緒耗去她太多體力,江冷娃再次陷入昏迷當中。
男人一動也不動地懸在她的身體上方,看著她昏睡過去,確定她無法再繼續傷害自己之後,他才小心地將身體重量移開,撳下床頭的叫喚鈴,並將她敞開的衣襟輕輕拉攏。
他瞇著眼,深沉地看著床上嬌小虛弱的女孩。
「想死?」他低聲沉吟。
「那麼,」撫著下巴,他微笑地作了一個決定。「就把妳的命給我好了。」
「土匪,你向人家要了什麼東西?」門口傳來一聲和藹的笑語。
黑衣男人轉過頭,挑眉看著銀髮白袍的老醫生,雙手插在口袋徐徐踱到床邊。
銀髮醫生年紀頗大,但是保養得宜,看起來仍然精神旺盛、步履穩健。
「這女孩想死。」他聳聳肩。
「然後呢?」銀髮老醫生從容地掛上聽診器。
「是我把她的命給撿了回來。既然她不要自己的命,我當然做做好事,資源回收一下嘍!」黑衣男人退了一步,讓出床邊的位置。
「我一輩子沒見你做過什麼好事。」銀髮醫生搖搖頭。「她答應要把命給你了嗎?」他彎下腰,熟練而仔細地檢查江冷娃的傷口。
「她都不要了,何必多此一舉問她肯不肯給?」黑衣男人雙手環胸,答得理直氣壯。
「你真以為你是在資源回收,還是大發善心地收容小動物?小心收到最後,收到一輩子甩不掉的大包袱。」銀髮醫生伸手向床頭撳了一下對講機。「Miss林,準備一下,三床病人傷口裂開,需要……」
「一輩子嗎?」黑衣男人偏著頭沉吟。
「還有,這幾天她可能會發燒,醫院裡人手不太夠,就請你自己照顧你撿回來的東西吧!」向對講機交代完後,銀髮醫生悠閒地回頭告知他。
「我還有事,沒空!」黑衣男人揮揮手,轉身要走。
「那就請你把這包回收資源帶走,我們這裡可不負責回收。」白袍醫生露出無辜的表情。
※※※※
由於傷口感染,江冷娃在高燒中迷迷糊糊的過了好幾天。
直到退了燒,再度清醒時,窗外天色一片濃黑,惟一的光源只有從門縫下洩進些許暈黃色光線,照得整個室內幽幽暗暗。
江冷娃靜靜地躺在床上,張大眼盯住天花板,等著眼睛適應室內的昏暗。
包圍她的,是絕對的寂靜。
試著抬起手腕,發覺先前被自己粗魯扯下的針管,全數又回到手腕的靜脈血管內。
呼吸仍然灼痛,但是已經不似第一次醒來時那麼的難受。
她輕笑一聲,隨即愕然止住,像是被自己嚇到,不自覺地屏住呼息。
弱不可聞的笑聲,在闃無人音的夜晚,變得大如雷聲,彷彿在嘲笑她似的,在空谷似的房間裡迴盪、迴盪……
突然間,身心的疼痛、疲累徹底擊潰了她。
細細的啜泣聲,幽幽微微地逸出。
她一向怕黑,也怕孤單。
現在,她卻一個人被丟在黑暗的房間裡。
人死了的話,靈魂所在處也是這個樣子的嗎?
如果真是這個樣子的話,那麼黃泉路也不是膽小的她敢待的地方了。
尋死的勇氣消失了,苟活著的她還能去哪裡?
還能去哪裡?
不敢再看黑影幢幢的暗室,江冷娃無助地閉上眼,偷偷地一個人低泣。
突然,一股男性氣息悄悄靠近,略帶著麝香味的暖熱呼息撲上她的臉頰。
有人?
江冷娃心中大駭,反射地握緊雙拳揮出,卻被對方伸出的大掌更迅速地攔住、包握,壓制在臉頰的左右兩側。
雙手被制伏的同時,她倏地睜開眼,冷不防被眼前太過靠近的男性面孔微微驚嚇到,一時之間怔得忘了淚水,也忘了掙扎。
那男人擁有一張斯文俊朗的臉,濃眉剛直有型,雙眼炯然有神,鼻型挺直,而淺膚色的兩道薄唇正一開一合,不知在說什麼……
「……?妳在看哪裡?」原本還在善意的關心詢問,然而,男人似乎察覺到她的分心,於是兩道薄唇微微勾了起來,惡作劇地突然提高音量。
他最後一個問句,終於飄進她耳裡。
「你怎麼在這兒?」她呆呆地問。
「我一直都在這兒啊!」他的輕笑聲,成功地喚回她的神志。
「你……放開我……」她對於自己竟然看他看到分神感到又羞又憤,江冷娃開始掙扎,像是要用胸口的疼痛狠狠地虐待自己,讓自己更加清醒。
「好了,別動!妳裂開的傷口才剛剛被處理好,不要再製造別人的麻煩,病患不是只有妳一個人,醫生們很忙的!還有,徒然的掙扎只會讓妳看起來更讓人同情!」男人倏地收住笑意,嚴厲地盯著身下的女孩,語氣尖刻而且不太留情。
聞言,她馬上停止了掙動,只是睜著濕漉漉的晶潤水眸,恨恨地瞪住他。
一個倔強又矛盾的女孩。而他,輕易地就抓到她的性格了。
男人的表情未變,卻偷偷在心裡微微一笑,緩緩放開她兩隻小手後,大剌剌地掀開被子一角,舒服地在床沿挨著她坐下。
江冷娃嫌憎地側身避了一下,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的臉,想在黑暗中瞧清他的五官。
「妳的警覺心太弱了。我很懷疑妳是怎麼當殺手的?」男人調侃地說道,一手伸到她頭頂,扭開床頭檯燈,霎時房內罩上一層溫暖、卻不刺目的金黃色光線。
「是你?」江冷娃終於看清男人的臉,黑白分明的大眼一陣恍然。
「是我。」他抱胸含笑,微微點頭。
「你是誰?」她蹙起眉。
「咦?妳不是認出我了嗎?」他刻意露出訝異的表情,促狹地反問。
「少跟我耍嘴皮子。你到底是誰?」她絲毫不欣賞他的玩笑。
「好凶哦!」他不以為意地輕笑出聲。「妳先跟我說,妳到底認出我的什麼身份?」他挑挑眉,語氣像是要和她交換條件似的,她先說,他才說。
「槍法超爛的王八蛋!」江冷娃睜著美目,瞥了他兩眼,咬牙切齒地回答。
他大笑出聲。
「你還好意思笑?害我半死不活的躺在這裡,很有趣嗎?」她看著他輕鬆的笑容,心頭更火。
在那麼近的距離下,他竟然瞄不準?她怎麼也無法相信自己竟然會看走眼!
「我知道妳想借我的手自殺。雖然不知道妳為什麼會挑上我幫妳執行死刑,不過,我對這種事情不太介意啦!妳會找上我,還是讓我覺得很榮幸。」他的神情非常和善包容。
「你明明開了槍,為什麼不殺死我?」她冷冷地問道,根本不理會他刺耳的玩笑話。
「為免後患無窮,在殺了妳之前,總得先瞭解一下狀況。否則真一槍打死妳,結果冒出一堆人要替妳報仇,我豈不是白白被妳拉去黃泉路作伴?所以,猶豫了一下,槍口一不小心就偏了。」他比出槍管射歪的手勢,痞痞地對她聳肩。
「你故意的?不怕留下我的活口,日後當真殺了你妹妹和那個姓趙的?」她的雙眼冒出怒火。
「我這麼做,有我的目的。」男人微微笑著。
「你沒殺了我,才是後患無窮。只要我的傷一好,就會繼續執行狙殺的工作。除非我死,否則我會對他們持續追殺下去,至死方休。」她冷語提醒。
男人對她的威脅非但不在乎,眼底反而閃過一絲疼惜。
她的眼神太過冷淡、太過認命,沒有生命的熱度,完全不似她這個年紀該有的神采。
躺在床上的女孩,長長的眼睫上沾著忘記拭去的水漬,細緻的五官因失血而蒼白,看起來楚楚可憐、惹人心疼。
「乖乖的休養吧!想要做什麼事,也得等妳的身體好了點再說。」男人寵溺地伸掌拍拍她的小臉。
不習慣人體觸碰的江冷娃不悅地擰眉閃避,反射性地偏過臉去。
男人不以為意地笑了一下,收回落空的手掌,站起身,瀟灑地拍了拍褲管,舉步準備離去。
「等一下。」她有些虛弱地叫住他。
「什麼事?」他依言停下腳步,仍然是一臉笑容。
「你……你還沒說你的名字。」她咬了一下粉唇,才開口問道。
「我還以為妳不想問了呢,我叫無非。」他呵呵笑了兩聲,很爽快地報上名字。
「無非?代號?」她直覺地問道。
「不,是我的名字。」他嚴肅地伸出修長的食指向她搖了搖。
「是嗎?」她有些疲累地緩緩合上眼。
她知道他至少應該姓梁,不過,他既然不說,她也不想問下去。
她明白在身不由己的世界裡,代號反而比真名有意義。
「妳呢?」
她閉著眼,沒有反應。
「既然命都交給我了,區區的一個名字,讓我知道也沒什麼要緊吧?」眼看沒有動靜,無非微微抬高了音量。
「我沒有把命交給你。」她有些不滿地睜開眼抗議。
「這不是重點。名字?」無非隨意地揮揮手,不打算和她爭辯,把話題又挑了回來。
「江冷娃。」她呢喃了一聲,愛睏地又合上眼。
「冷娃?妳跟我那妹妹還真有幾分相似。我妹妹叫梁雪,也有個冷冰冰的名字。還有,她也長得嬌嬌甜甜的,就像妳一樣,以後有空幫妳們兩個介紹一下,互相認識、認識。」
從無非的語氣聽得出來,他對那個叫梁雪的女孩充滿無限的疼愛。
江冷娃聞言清醒了些,不可思議地張大眼眸瞪住他。「介紹我們互相認識? 你有沒有搞錯?你在幫我製造下手的機會嗎?」
無非大笑,轉身走到房門,離去前回頭對她說:「放心,妳們會認識的。」
江冷娃神色複雜地望著無非的背影消失在門後,看著房門「砰」地一聲被關上。
她完全搞不懂這男人的心思。
介紹她給他妹妹認識?他瘋了!
她要殺他妹妹耶!他的態度卻像是事不關己似的。
難道,她從一開始找上他的決定就錯了嗎?
還有,他說她的命交給了他……
那是什麼意思?
盯著那盞不知是他有意、還是無意留下來的溫暖燈光,她的眼神漸漸迷離,疲累的身體將她再度拉入黑暗。
奇異地,這一次睡眠裡,沒有被黑暗包圍的恐懼,反而難得地睡得極沉、極穩。
她夢見自已被包裹在溫暖安全的金色光芒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9-27 11:39:02
第二章
「那女孩的情況怎麼樣?她差不多該清醒了。」銀髮老醫生正蹺著腿,坐在休憩室角落的黑色皮沙發裡,悠閒地吞雲吐霧。
「醒了,但又睡了。她還很虛弱,沒什麼體力保持長時間清醒。」無非倒進另一張單人沙發,舒適地伸展四肢,一雙長腿隨意地跨到矮几上。
這位銀髮醫生,也是這家羅素醫院的擁有者。由於年輕時曾受某位黑道老大的救援,開了醫院後,便開始暗地接收身份敏感的特殊病患,對於病患來歷,從不過問,即使知道了,也極端保密。久而久之,「羅老」的名號漸漸在道上傳開來。
大部分的人都知道,由於中國人傳統忌諱,許多醫院沒有「四樓」,而是一二、三、五樓往上數。
羅素醫院表面上也不例外。事實上,羅素醫院的四樓是存在的,不過被刻意隱蔽住,沒有多少人知道。
他們目前所在的位置,就是屬於大樓夾層中的第四層,一般電梯通常不會停,樓層按鈕上也沒有四樓的按鈕。要到達第四樓,除非在經過特殊設計的樓層按鈕上輸入密碼,才有門路到達。
一般人根本不知道這個樓層的存在,所以極為隱密安全,非常適合像江冷娃這種任務失敗、又身受槍傷的殺手暫時在這兒療傷養病。
「你撿回來的這個女孩,長得有點像你的妹妹。」銀髮醫生笑容和藹地遞了一包煙過去。
「羅老,我可不會將她當成妹妹,我沒有戀妹情結。」無非接過煙,抽出一根,放在嘴邊叼著,跟銀髮醫生一塊兒加入污染肺部的行列。
「我知道、我知道,她是你看上的女人,絕不可能是妹妹。」羅老呵呵大笑,順口吐出一大口煙圈。
無非看了羅老一眼,沒有反駁,算是默認了。
「她的精神狀況不太穩定。」羅老說得委婉。
事實上,手術麻藥剛退,便急著扯開自己傷口導致發炎的不合作傷患,畢竟不多。
「這女孩的心靈很空虛,年紀輕輕的,竟然想死。」無非仰頭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這幾天羅老真的沒派護士上來照顧,只好由他一手包辦照顧她的工作,寸步不離地守在病床邊好幾天,吃不好、睡不好,簡直要累死他。
「你真的打算將她留在身邊?」
「是啊!」他想睡的哼了一聲。
「想拉她脫離苦海?」
「……或許吧!」沉默了一會兒,無非張開眼,凝目深思。
幫她脫離苦海的方法多得是。一槍殺了她,其實也是為她解脫的一種途徑,更是一勞永逸。
但是,當他扣住扳機瞄準她的時候,卻發覺自己的心正在異常地狂跳,一股衝動讓他轉瞬間改變了主意,在槍口下留住她的命。
他自己也不明瞭為什麼要將她留下來。也許,他看不慣她這麼輕賤自己的生命吧!
「如果控制她的那個組織不肯放人的話,你打算怎麼辦?」羅老不疾不徐地捺熄手中的煙。
「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再說嘍!」他瀟灑地聳聳肩。
「你真看得開。」羅老佩服地搖搖頭。「喏,你妹妹的照片還給你。我已經把你妹妹梁雪的樣子傳送出去,也知會過道上的人,這段時間,暫時不會有人動你妹妹和准妹夫,你可以放心的去處理你的事。」他從口袋抽出一張照片遞還給無非。
無非接過照片,用指尖溫柔地摩挲著照片上正巧笑倩兮回望著他的女孩。雖然看了千百遍,他還是仔仔細細地又將照片上洋娃娃似的女孩看了一回,眼中溢滿濃濃的關懷和疼惜。
他封閉十三年的記憶,全靠這張他潛入趙寒疆辦公室中,無意間偷來的照片所開啟。
見到照片的瞬間,他受到絕大的震撼,憶起了遺忘十三年的親妹妹梁雪,也隱約察覺到父母似乎已經不在的事實。
後來他憑著些許線索追查,確定了當年爸媽果然在為梁雪買蛋糕的途中,雙雙出車禍死亡。
更令他啞然搖頭的是,梁雪心儀的男人趙寒疆,竟是當年釀成死亡車禍的車主。真相與愛情的衝擊,讓他們兩人苦苦掙扎了好一段時間。
失去了十三年的記憶重回他的腦子裡,對趙寒疆該有的恨意,早就被時間沉澱。雖然他採取超然態度,看待妹妹和趙寒疆之間的感情。但是他認為梁雪還是有權利得知當年真相,所以,他稍微介入,揭發了事情的真相,讓梁雪自己去判斷她的感情歸屬。
據前不久的消息,他知道梁雪最後還是選擇了趙寒疆。
「既然這麼捨不得她,為什麼不直截了當的和她相認?」看著無非珍惜地撫著相片,羅老緩緩點上第二根煙。
「十三年的時間不算短,早已經人事全非,我也不再是她小時候所認識的哥哥。我怕她……會看不起我。」無非瞇起眼回答。
梁雪看起來就像個需要小心呵護的瓷娃娃。而他,做過太多醜陋的事情,一身的髒污再也洗刷不掉,若是靠近她,只會髒了她純淨無垢的生命。
「如果當年我曾稍微努力找尋你的身世,就不會造成現在的局面了。」羅老的眼底有絲愧疚。
「你將被車撞傷的我從路邊救回來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好不容易活了下來,卻失去記憶,身上也沒有任何身份證明文件,大海撈針太困難了。何況,當年要不是你,我也不可能活到現在。」
他的命,是羅老給的,「無非」這個名字,也是羅老取的。
當時羅老對他說,不管幫他取什麼名字,都絕不是他原來擁有的,既然任何名字都沒有意義,乾脆就叫「無非」好了。「無」、「非」,代表了虛無、不存在的意思。
「但是,也是因為我的緣故,讓你認識專走旁門左道的人物,學了太多不該學的東西,害得你如今想回頭都難。」羅老的眼中浮起更加明顯的懊悔。
「那個時候,為了生存,為了報答你,除了讓自己變得更強之外,沒有其他方法。」
羅老的行醫對像和作風都很特殊,生命經常受到威脅。當時十多歲的他沒有記憶,孑然一身,乾脆拜了當時幾個受了重傷、送進與他同一層病樓的黑道人物為師,利用閒暇學槍法、學鎖藝、學武術,目的只是為了保護老是在生死線上遊走的爛好人羅老。
「也許,你執意將那個小殺手撿回來,是你下意識的補償心理。」羅老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她真的很像你妹妹呢!」
「我再說一次,她是有些像雪雪,但是,我不會將她當作妹妹看。」他嚴肅地沉下嗓子。
「聽到啦、聽到啦!我年紀大歸大,耳朵還沒背。」羅老一臉受不住的模樣。
「等她的傷好一點,我想帶她離開這裡。」
「要去哪裡?」羅老詢問。
「帶她去玩。」無非露齒一笑。
「玩?」羅老有些意外。
「是啊!她好像很寂寞,似乎還沒有機會好好看過這個世界。也許讓她多看一眼,她會覺得這個世界還是很可愛。」無非深邃的眼眸往某個特定的方向飄去。
彷彿透過重重的牆,他可以見到那個被他開槍打傷的女孩,孤伶伶地躺在床上,在睡眠中依然蹙著眉細細喘息。
不知道她現在會不會醒來?有沒有在偷哭?
這個女孩總是讓他想到被他遺忘了十三年的妹妹梁雪。
這十三年來,他的妹妹是否也像冷娃這個小女孩一樣,背負著沉重的愁思,不知在多少個黑夜裡,偷偷的蒙被哭泣?
想著、想著,他仰倒在沙發上,慢慢沉入睡眠,繼續讓下意識到夢裡尋找他十三年前空白的生命……
「哥哥,爸爸媽媽怎麼還不回來?」穿著白色洋裝的小女孩,打扮得像個洋娃娃。她一直期待著爸媽趕快將她的生日蛋糕買回來。
「我怎麼知道?」十六歲的大男孩不耐煩地回答,尚在變聲的嗓音因不悅而顯得更加嗄啞生硬。
今天他一放學,立即衝回家丟下書包換了衣服,急著要出門和同伴會合,準備好好廝殺一場。上回三對三的鬥牛籃球賽輸了,這一次一定要扳回面子。但卻在出門前一刻被媽媽攔下,說今天是雪雪的生日,他這個做哥哥的不能缺席。他只好乖乖的放下籃球,陪著妹妹在家等他們去買蛋糕。
爸媽明明說會快去快回的,等他幫雪雪唱完生日快樂歌,吃完蛋糕後,一定會馬上放他出門。可是看現在,他注定要遲到了。
他焦躁地不停抬頭看著壁上的鐘。約定的時間快到了,爸媽卻還不見蹤影。
「哥哥……你是不是在生氣?」女孩小心翼翼地看著哥哥的臉色。
「都是妳、都是妳!生日蛋糕可以晚點再吃嘛。幹麼一定要向爸媽吵著現在就要吃?吃吃吃!胖死妳。」他長臂一伸,抓過小女孩,一手環著她的小肩膀,一手壞心地猛揉她的頭頂。
雪雪的髮絲天生柔細鬈曲,經他這麼惡意一揉,頓時揉出一坨糾結不堪的鳥窩。
「哇!不要再揉了啦!媽媽好不容易幫我梳整齊的……」小女孩哇哇大叫地掙扎。
「妳活該!」大男孩沒有同情心地嗤了一聲。
突然間,電話鈴聲大作。
「喂!」男孩接起電話,沒幾秒後,臉色倏然大變。
「怎麼了?」小女孩被他的神色嚇到,雙手摸著頭頂,在一旁等哥哥講完電話後,低聲囁嚅問道。
「妳在家裡乖乖等著,不要出去。爸媽出事了……」大男孩慌了手腳,心臟跳得飛快,他隨意安撫妹妹一下,便急忙衝了出去。
「哥哥……我好怕……」彷彿意識到了什麼惡耗,小女孩不安地向哥哥離去的方向伸出手。
在夢裡,無非又急又喘地不停跑著,而路像是沒有盡頭似的,怎麼跑也跑不完。
一陣刺耳恐怖的煞車聲突然在夢中響起,同時之間,妹妹快哭出來的稚嫩童音,從他突然爆出劇痛的身軀後頭追了上來,迴繞在無邊的沉寂幽夢裡……
「哥哥,快點回來……我會怕……」
※※※※
沒有意義。
活著,對她來說,還是一樁沒意義的事。
江冷娃雙眼空洞地望著窗外。
她真的不知道自已被生到這個世上,是為了什麼。難道,只是為了要來製造人間的殺戮嗎?
一隻小鳥不知從哪個地方闖進她房間。
一陣拍翅聲吸引她的注意,抬頭一看,發現了一隻迷途闖入的小鳥。
小鳥啁啾不停地繞著房間亂飛,以為找到了出口,突然間迅速向落地窗上的玻璃猛烈地撞過去,發出極大的聲音。
小鳥彷彿失去理智,開始連續撞擊著落地玻璃,不明白它明明是往明亮的綠樹方向飛去,為什麼會被一堵看不見的牆給擋下。
江冷娃看著小鳥一次又一次用頭喙猛烈撞上玻璃,驚心動魄的聲音,也扯得她的心跟著一陣一陣的緊縮,幾乎不忍心再看下去。
也許是撞得暈了,小鳥突然失速,沿著玻璃直線墜下。
「啊!」她驚懼地看著掉在地上的小鳥,按著疼痛的胸口,勉強下床去,蹣跚地走到窗邊,拉開一扇落地窗,好心地為小鳥開啟真正的生路。
小鳥蹲在地上沒有立即展翅飛走,兩顆大大的眼珠不停地眨動,小小的腦袋也遲緩地左右搖動。
「怎麼不飛呀?門已經開了,再努力一下,就可以出去了啊!」出路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不是嗎?江冷娃緩緩蹲在小鳥旁邊,輕聲說道。
這隻野生的鳥兒大概撞得太嚴重,還沒恢復神智,竟然對她的靠近不躲也不閃。
「快飛呀!你不是一直想出去嗎?」她伸出一隻手指,輕輕地戳了戳小鳥的腦袋。
小鳥終於察覺人類的接近,雙翅驚惶的猛然拍了幾下,歪歪斜斜地騰起,險險地從窗邊飛掠出去後,立即恢復本能,往廣闊的藍天直直向上衝霄而去。
江冷娃抬首,著迷地看著小鳥飛遠。
「我不是叫妳不要擅自下床嗎?」不悅的低沉嗓音從門口傳進來。
由於傷後臥床太久,體力變得極差,冷娃緩緩從地上站起時,一時貧血,眼前瞬間一黑,身子一個不穩,直直地往落地窗外跌去。
她以為她就要像小鳥一樣,從這扇窗得到自由的出口。
自由呵……
但是,小鳥是快樂地往天空飛去,而沒有雙翅的她,只會直直向地獄摔墜下去。
她好想和那隻鳥兒一樣,擁有一雙翅膀。接近天堂的感覺,一定很好。
「妳他媽的想死嗎?我偏不准妳死!」一雙鐵臂牢牢地圈緊她的腰拉回窗邊,耳邊也傳來氣急敗壞的雷咆聲。
江冷娃眨眨眼,黑霧散開後,才看清自己穩穩地躺在那個口口聲聲自稱擁有她的男人懷裡,並沒有像幻想中一樣摔墜到樓下。
「妳搞什麼鬼?我再警告妳一次,妳的命是我的,別給我任意糟蹋!」無非緊緊抱著她,雙眼冒著危險的怒火,貼在她背後的手指難以察覺地隱隱顫著。
「我的命不屬於你。」她靜靜地反駁。
「妳已經自動放棄所有權,抗議無效。」他霸道地說著,一面熟練地將她攔腰抱起,她也很自然地倚向他,小手環上他的肩膀,兩人之間的默契不言而喻。
從她動完手術後,他擔負起她所有的看護工作,除了盯她吃藥、打針、睡覺之外,不論她去哪兒,他絕對親自抱著她到目的地,從來沒讓她的腳沾上地面。
「小鳥飛不出去,我只是想幫它。」無非將她抱到床上安置好後,江冷娃輕聲告訴他。
「是啊,幫到自己也想學小飛俠一樣,跟著小鳥飛出去。」無非臉色不太好看地冷哼,心頭還是被她剛才的行徑嚇得有些不爽。
江冷娃垂下眼,沒有承認方才她腦中尋死的念頭的確一閃而過。
「妳再一次給我聽著,妳的命是我的,從此以後,我不准妳任意放棄生命。」無非抬起她的下巴,要她看著他的眼,認清狀況。
「我的命不是你的,你沒有權力……」她無力地閉上眼搖頭。
為什麼要逼她活著?那麼無意義的事……
她的消極,終於惹怒了他。
他猛然捉住她的雙肩,雙臂直直地將她用力抵在床面上。
受到強烈的扯動,她劇痛地呻吟出聲,一口氣差一點提不上來。
「妳敢再說一次?」無非的上半身懸岩在她上方,一字一字地緩慢說道,含怒的視線化成無形的箭矢,銳利地一道一道射向她。
「我的……命……不是你的……」她忍著痛斷斷續續地開口。
「我最後一次告訴妳!妳的命我接收定了。」他猛然拉開她胸前的衣襟,伸出大掌覆住她裸露的胸口。
「你要做什麼?」江冷娃大駭驚叫,羞憤地拚命扭動身子,胸前未癒的傷口 疼得她幾乎昏厥過去。
「妳是屬於我的。如果妳想活得有尊嚴,就好好善待自己的生命。否則的話,別逼我像對待流狼狗一樣地對待妳。我不會讓妳有死的機會,只會讓妳得到無限的同情,更痛苦地繼續活著。」他的手掌像烙鐵,壓覆在她左胸上方的傷口上。
他的力道拿捏得極準,除了給她警告式的隱痛以外,並沒有造成更多的傷害。
江冷娃倏然靜止了下來,有些死白的櫻唇微微張開喘息著。
「你……」她的腦子有絲混亂,有絲清醒。
他為什麼一定要她活下去?
「聽懂了嗎?從現在開始,妳這條命要怎麼延續下去,全看妳自己。」他瞇起深邃難解的雙眸,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然後,他低下頭,覆上她的紅唇……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9-27 11:55:42
第三章
那個吻之後,他沒再對她不規矩過。
住院養傷的日子,在平靜得幾乎忘了流動的時間裡,悄悄飛逝。
「辦出院吧!妳可以走了。」兩個月後,銀髮醫生快樂地向她宣佈好消息。
有一瞬間,她水漾般的大眼張得大大的,茫然又失措地望著一臉慈藹的銀髮醫生。
走?去哪裡?
她不知道呀……
恐慌的陰影頓時籠罩住她,手指冰冷地捉住被子一角。
「太好了,咱們回家吧!」無非彈了一下手指,露出一口白牙。
江冷娃愣愣地看向無非。
「回家?」回誰的家?
無非一點也不浪費時間,迅速將他為她臨時打點的衣物用品全都打包好,接著便不由分說地直接將她從病床上扛起來。
「你放手!你要帶我去哪裡?」她被他一把抱起時,嚇了一跳,雙手反射性地環住他的肩膀驚叫道。
「回家啊!」他理所當然地回答。
她再度愣住,小嘴微張地看著他。
他似乎真的把她當成他的所有物了。
當他說「回家」時的口吻,好像她本來就該跟著他一起走似的……
「我又沒說要跟你回去,你憑什麼擅自決定我的去留?」她生氣地仰頭瞪他。
「這裡的東西難吃死了,難道妳還想繼續在醫院待下去?」無非蹙眉回答,腳下的步伐依然未停。
肯定、不容置疑的態度,好像在他的邏輯思考裡,從來沒有要不要把她帶回去的疑問。他根本就認定了她該去的地方就是他家。
但是,她的任務是要殺了他妹妹呀!為什麼他總是不加考慮的救她、收留她?
「你……」她迷惑地想開口,赫然發覺他們的臉龐太過於靠近,近得可以呼息到他呼吸之間的熱氣。
不習慣和人如此接近的江冷娃猛然低下頭避開他的氣息,本來想說的話也全忘在舌間,小臉不由自主地脹紅起來。
她對他擅自作主的霸道作風感到又急又氣,但是舌頭卻在此時不中用地打結,加上身體復原極慢,直到現在依舊虛弱不已,根本無法和他的力量相抗衡。
她索性不再反抗,躺在他懷裡任憑擺佈,頗有自暴自棄的味道。
無非感覺她的身子在他懷裡漸漸放鬆,唇角微微勾了起來。他吹著口哨,像是感受不到她的重量似的,輕快地朝電梯走去。
看著他騰出一手按密碼,她露出疑惑的表情。
「別驚訝,如果這家醫院沒有這層保護,妳不可能安安穩穩地在這裡養了兩個月的槍傷,卻沒有警察和仇家找上門。」無非是笑容可掬地為她解答。
「原來如此。」她恍然地點點頭。她一直都不曉得原來自已被保護得這麼隱密,難怪她住的那層樓,出入的人極少。
「不過,踏出醫院以後,從現在開始咱們可要小心了。隨時隨地都可能會有人找上門來。不過妳放心,我不會讓人把妳搶走,因為妳是我的。」他痞痞地咧開唇。
她沉默地瞇起充滿抗拒怒火的眼眸。
他的話刺耳地激出她的火氣,心裡暗自發誓,只要她的身體完全復原,她要讓他看清楚,她的命是屬於她自己的。
然而,這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當他抱著她踏出醫院,溫暖的陽光照到臉上、身上,那一瞬間,胸臆之間突然充滿酸到想哭的莫名衝動。
在陽光的照拂下,不可思議的重生感在身體裡湧起。
很荒謬,但是那股溫暖的感覺,卻又異常的真實。
為了掩住眼裡泉湧而出的淚光,小手不覺在他結實的頸後悄悄收緊,小臉埋進他溫熱的頸窩。
無非注意到她不尋常的動作,同時感覺到頸間泛開一股濕意,腳步一頓,隨即轉了個方向,一言不發地走到樹蔭隱蔽處,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靜靜地抱著她,讓她無聲地發洩。
樹蔭下形成一個安靜的小天地,鳥聲啁啾,微風送著暖意,柔柔地從兩人頭頂吹過。
過了一會兒,江冷娃帶著重重的鼻音開口。
「我沒有哭。」
「我知道。我只是因為抱妳抱得累了,想坐下來喘口氣再走。」他微微一笑,體貼地配合說道。
「休息夠了就走吧!」江冷娃吸吸鼻子,偷偷將鼻水擦在他的衣領上。
看著他衣服上的污漬,心中有絲報復的快感。
無非暗地裡撇了撇唇,不費吹灰之力地再度將她抱起來,走到車旁後,將她輕柔地安置在座位上,順手取過披在椅背上的外衣,蓋在她身上,然後繞過車子,滑進她身旁的駕駛座,熟練地驅車上路。
他的溫柔,更凸顯出她的脆弱。
披上他的衣服,更像是被他收入羽翼之下的暗示。
江冷娃震動了一下,抓著外套的手指捏了又放,放了又捏,內心掙扎了一下,最後還是讓那件充滿他的味道的外套留在自己身上。
一路上,兩人之間陷入奇怪的沉默。
「我……我想喝水。」她試著開口,想打破不自然的氣氛。
「喝水?」他挑了一下眉,轉頭向馬路左右看了看,不知道發現了什麼,倏然咧開唇,馬上將車子停到路邊。「妳等我一下,那邊有一家店。」
江冷娃抓著身上的黑色大夾克,看著無非興沖沖地下車,跨了幾大步越到對面馬路邊的小攤子。
她自己根本不明白,剛才為什麼會哭。
身體受傷虛弱時,心靈也會變得格外脆弱嗎?她不知道。
也許他用理所當然的態度要帶她走的時候,既陌生又濃重的歸屬感,將她密密地包圍起來,幾乎不能呼吸,難以抗拒,害得她終於失控。
她想起駕車狙擊趙寒疆時,目睹趙寒疆和梁雪之間互相牽絆、無怨無悔的強烈相屬,心中一閃而過的羨慕。
從有記憶開始,她就一直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雖然有「老師」、同伴陪她一起長大。但是,「老師」讓她害怕,同伴之間也毫無情誼可言。
而無非跟她說「回家」時,語氣自然得彷彿天經地義一般。
「家」這個字眼對她來說,太抽像,也……
太具誘惑力。
誘惑得她開始產生了那麼一些心甘情願,開始偷偷期盼著跟他回「家」。
沉思間,無非已經再度回到車上。
「喏,拿去。」一杯飲料遞到她面前,還附上一支特別粗的吸管。
「這是什麼?」江冷娃回過神,蹙眉盯著五百CC的封口塑膠杯。
「珍奶啊!妳剛剛不是叫口渴嗎?這是特地幫妳買來的。」坐進車裡後,無非將手上另一杯飲料插上吸管,滿足地吸了好幾口,說話的時候口裡彷彿正在嚼著什麼東西。
「珍奶?」她好奇地伸手接下。
「珍珠奶茶。怎麼,妳沒喝過?」觀察她的神情,無非試探地開口。
江冷娃誠實地搖搖頭,雙眼渴望地盯著杯子。
她知道這種飲料,卻不曾喝過。
「老師」一直很嚴格地禁止她和同伴們接觸清水以外的飲料,連重口味的食物都不准他們碰。因為,食物的誘惑會令人分心。
「很好喝的,試試看。小心杯底有粉圓,吸的時候別噎到了。」
她小心地捧著杯子,張開小口,輕含住吸管,啜了一小口。甘甜中帶著茶香奶味的冰涼液體滑入口中,連帶的也滾入了幾顆滑軟Q嫩的小圓粒。
「好好喝!」嚼了幾口粉圓吞下後,她驚喜地望了望手裡的杯子,意猶未盡,又吸了一口。
這一回,她狠狠地吸了一大口,鼓鼓的雙頰嚼著滿嘴粉圓,單純天真的表情裡,根本找不著一絲殺人不眨眼的戾氣。
無非的眼底閃過一抹憐惜。
江冷娃有一張非常甜美的臉蛋,大大的眼,小巧的唇,微微俏起的鼻尖,整個五官配起來十足像白瓷娃娃的模樣。和他妹妹雪雪相較,兩人的氣質非常相像,只不過雪雪有一頭細柔的鬈髮,而江冷娃蓄的是及肩直髮,黑藍的髮色將她襯出一絲神秘的東方美。
如果他判斷得沒錯,她應該是江鶴手底下培養出來的那批殺人工具之一。
據說,江鶴曾是國際上赫赫有名的頂尖殺手。退休後培育了一批極年輕的子弟兵,由江鶴親自出面仲介,以高價接下委託,再派子弟們去執行暗殺工作。
也許初生之犢不畏虎,這批年輕殺手完成任務的高成功率,簡直到了令人聞風喪膽的地步。
在她身上,他看到了極端的矛盾。
他看過她殺人不眨眼的冷血模樣,看過她義無反顧的決死模樣,看過她楚楚可憐的偷哭模樣,現在卻只是因為一杯微不足道的珍珠奶茶,竟能引出她天真童稚的純粹笑容。
「呼嚕嚕--呼嚕嚕--」一陣吸吮聲從旁邊傳來。
他側過頭去看了一眼後,幾乎忍俊不住。
她在短短的時間內,不但將整整一大杯的奶茶喝得精光,還不死心地拚命吸著吸管,像吸塵器似的掃著杯底的粉圓。
「好了,別喝得這麼辛苦,這一杯也給妳。」他遞出自己手上的飲料。
「不要,你喝過了。」江冷娃露出嫌惡的表情,很快地搖頭。
「那算了。幫我拿著,我要開車。」他不由分說地將杯子塞進她手裡,然後發動車子,將車駛上道路。
江冷娃乖乖地拿著他的飲料,咬著自己空杯子裡的吸管,另一隻手上的冰涼,不斷提醒著她方才嘗到的香甜奶味,大大的眼眸也不斷地往手上瞟著。
過了一會兒,她支支吾吾地開口。
「嗯……你的飲料……呃……」
「幫我拿著,我不太想喝。」無非看著路面,隨口應了一句。
「呃……你真的……不喝了嗎?」她偏頭看他,遲疑地問。
「不喝了。」他搖頭。
「那……」微弱的音量傳來。
「什麼?」
「我要喝……」
「沒問題。但是回去以後,妳得負責洗乾淨我的衣領。」
※※※※
江冷娃正式住進無非家裡,開始兩人的「同居」生活。
第一次住進稱之為「家」的陌生地方,江冷娃竟然覺得不知所措。
於是她索性將自己關在房裡,花上一整天的時間坐在床上發呆,什麼事也不做,只是沉默地看著窗外的天色從光亮變成昏暗。
然後,在最後一道陽光落下前,他會進房來為她點燈。
他從不曾讓她獨處在黑暗的房間裡。
「天黑了。」無非照例在黃昏時刻敲門進來,按下電燈開關。
江冷娃瞇了一下眼,抵擋刺眼的光線。
「先吃藥,等一下就開飯了。」無非遞給她一包藥和一杯水。
沉默地吃完藥後,她抬起長長的眼睫,靜靜地瞅著他。
「怎麼了?」他揚了揚眉。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她蹙著眉問道。他對她的付出多得太不尋常。
「妳養過寵物嗎?」他沉吟了一會兒,沒有回答她,反而提了一個問題。
像是觸動了什麼不好的記憶,江冷娃的小臉白了一白,隨即輕輕點了一下頭。
「養過。」
「我對妳的感覺,就像剛養了一隻可愛漂亮的小寵物,自然會想摸它、親它、寵它、照顧它。妳絕不會問自己為什麼要對寵物這麼好的蠢問題吧?」他在床沿坐下,上半身斜壓在她蓋著薄被的雙腿上,手肘橫跨過雙腿的另一側支著下巴,親密地將她一雙修長的腿鎖在他的身下。
「不管寵物再可愛,或是你對它再好,總有一天它絕對有可能會反咬你一口。這樣,你還想養它嗎?」她淡然說道,沒有對她被比喻成寵物這件事而忿然發作。
「哦?」他笑而不語,等著她把話說完。
「我遲早有一天會完成任務,對你妹妹和你妹妹的情人下手。你不怕養虎為患嗎?」她歎了一口氣。
為什麼他一直不肯認真想過,她日後很可能對他的親人造成威脅?
「妳該不會被自己的寵物咬過吧?」無非調侃了她一句。
江冷娃渾身震了一下,便緊緊閉住雙唇。
「不說嗎?我很好奇耶!」他無賴似的將整個身體壓在她腿上。
「你這個人真的很任性,完全憑自己喜惡行事。想救我就救我,想收留我就收留我。難道你真的不怕,我有一天很可能會完全不顧救命之恩,與你舉槍相向?」她煩躁地一把提起他的衣領,雙眼洩漏出難辨的擔憂。
他對她越好,她的心就越不安。
萬一有一天,她必須要依照命令殺他的話,怎麼辦?
無非依然不動如山地支著頭,瞇眼笑睇她。
「笨蛋!」像是對牛彈琴,她洩氣地放開手,挫敗地罵了一聲後,轉過頭不再看他,免得心煩。
沉吟良久,他終於開口。
「對了,妳剛剛提醒了我一件事。」
「想起來我的殺手身份了?」她譏諷地說。
「唔……是另一件事。妳現在應該強壯得可以起床洗衣服了吧?那件沾了妳鼻涕的襯衫,現在還躺在洗衣籃裡。」他小心眼的提醒她。
江冷娃的小臉倏然脹成桃紅色。
※※※※
江冷娃從來不知道,原來「家居」的生活是這麼的悠閒。
沒有血腥、沒有煙硝的生活,就是這樣子的嗎?
相較之下,她過去的生命貧乏得可憐。跟隨「老師」的日子,除了吃飯、休息,只有無止盡的訓練和獵殺。
她常常懷疑自己在做著夢,深怕一覺醒來,又要拿起槍去追殺某個價值幾十萬、甚至幾百萬美金的倒霉鬼,嗅聞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隨著江冷娃的身體漸漸康復,她開始一點一滴地融入無非的生活,和他共同分享家居空間,幫忙分擔家事。
她愛上了「做家事」。
而這也讓無非發現了一件事了--
江冷娃是個道道地地的家電白癡!
「冷娃,電鍋不會跳起來咬妳,只要把開關壓下去就可以了。」無非很沒力地倚在廚房門口,直想歎氣。
瞧瞧她,簡直就像個膽小的孩子在過年時點沖天炮的模樣。
他只不過是要她幫忙切下電鍋開關,她卻像是鼓足了所有勇氣,拚命伸長手,用食指頂端小心翼翼地撥勾著開關,而身子離電鍋離得老遠。
這樣也就罷了,更誇張的是,她另一手甚至摀住耳朵,好像電鍋隨時會衝上天爆炸似的。
「我知道。」她一臉狼狽地回答。
認輸地歎了一口氣,無非走過去握住她的手指,自己切下開關。
再讓她折騰下去,中午就沒白米飯吃了。
無非一接手,江冷娃立刻放鬆地吁了一口氣。
「電鍋很安全,不會漏電,而且有檢驗合格的證明書,妳要不要看一下?」 他一臉嘲弄,臀部靠著流理台,大手牢牢握住似乎想逃出廚房的江冷娃。
「不必,我沒興趣。」她的眼底閃過一絲受傷,隨即倔強地對他抬起下巴。
「妳……從沒做過家事?」他撥開她的手心,指尖撫觸她長繭的手指。
這些繭的位置,是長年握槍握出來的。
他手心長繭的地方,幾乎和她一模一樣。
他為她,也為自己感到一陣悲哀。
她和他一樣,手中烙著同樣的血腥記號。
「這些瑣事自然有人會處理,我只負責出外執行任務。」她低頭,苦澀地回答。
意思就是說,她只會殺人,其他的事都不會做。
無非深邃的眼眸定定地凝望她。「來吧,試試看。電鍋很好操作的。」他握住她的手向電鍋伸去。
「不要!你放開手!」江冷娃大驚失色,拚命後退,一邊扭掙著被他箍住的手腕。
「試試看嘛,不會有事的。」他哄著她,緩慢但堅定地拉著她的手去碰開關。
這一回她乾脆尖叫起來。
「不要!我不要!你放開我、放開我--」她向後猛縮著身子蹲到地上,嚇得哭了出來。
她的恐懼強烈地傳到他的手心,讓他愕然。
「好了、好了。我不逼妳,沒事、沒事……」他蹲下去環住她瑟瑟發抖的肩膀,輕輕地在她背上拍撫。
「我不要碰那個東西……我不要……我不要……」她滿臉淚痕地投入他的懷裡,小手緊緊地抓住他背後的衣料,瑟瑟發抖。
「好,不要就不要。對不起……」他心疼地摟住她,下顎頂在她頭頂上喃喃安慰。
她的恐懼,太不尋常。
但是,她到底在怕什麼?
無非一面安撫她,思緒面不斷地打轉。
過了幾分鐘,她從他胸口抬起頭,奮力地吸了幾口氣,逼迫自己恢復鎮靜。
「對不起,我反應過度,太小題大作了。」她抹抹淚,強裝無事地一笑。
「妳先去客廳沙發上坐著。今天站得夠久了,去休息一下。」他扶她站起來,大掌溫柔地捧住她的小臉,用拇指幫她拭去淚痕,拍了拍她微濕的嫩頰後,輕輕將她往客廳推去。
「我……我可以試著做其他事情,像掃地、擺碗筷,還是收拾桌子,都可以。」她轉過身來,淚洗過後的眼眸變得更水霧透明。
「等會兒再做,妳先去坐著。」無非溫和但堅定地將她趕了出去。
江冷娃張口欲言,最後什麼都沒說,微微失望地離開廚房。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9-27 11:56:14
第四章
這是怎麼回事?無非一臉凝重地思索。
他站在廚房中央,鉅細靡遺地在四處來回搜尋,一個角落也不放過。
不對勁!他的直覺告訴他。
她的模樣絕對不只是生活低能如此簡單,看來更像是對某種事物懷有極大的恐懼感。
他的目光不斷地在四周來回搜索,希望能找出蛛絲馬跡。
他的視線沿著電鍋轉了一圈,看向連在鍋底的電線,順著電線走向,看到插座。
她到底在怕什麼?她的恐懼反應激烈得毫無道理可言。
之前他並未發覺她的行為有何怪異之處,只覺得她在做某些家事時,動作笨拙得反常,完全不像是擁有敏捷身手的暗殺者。
起初,他歸因於她對家事的不熟練。
她不會操作洗衣機,不願接近微波爐和電磁爐,洗頭後不肯拿吹風機吹頭髮,不會自己開電燈,從來沒主動打開電視,還有,今天剛發現她也不敢碰電鍋。
細想起來,她極力迴避、不敢觸摸的東西,好像都有……
電?
「啊--」
蹙眉沉吟間,一聲尖叫從客廳傳來。
「怎麼了?」無非以為有不速之客找上門來,一手握住腰後的手槍,迅速衝向外頭,剛好迎向一個飛撲過來的嬌小身子。
「無……無非……」江冷娃再度全身發抖地投入他的懷裡。
「怎麼回事?有人闖進來了?」無非全身緊繃地伸臂攬住她。
「不……不是……」她的小臉埋在他的胸口猛搖頭。
「妳不會是要告訴我,妳在客廳看到了一隻大老鼠吧?」他挑著眉低頭問道。
「不是啦!」她一臉怪異地匆匆離開他的懷抱。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收起槍,抱胸等著她解釋。
她已經連續在他面前失控兩次,他今天非要搞清楚她到底出了什麼毛病不可。
「沒事。」她不肯多說,掉頭打算回房。
她絕對不肯承認,剛才經過電視前時,被螢幕上殘存的靜電嚇到。
「等一下,妳還沒解釋剛才妳在客廳到底怎麼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到胸前。
「我說了沒事。」她反手挌開他的手,試圖再度轉身。
「沒說完不准走。」他伸出另一隻手將她又拉了回來。
「你有什麼資格命令我?」巧妙地一回身,雙手制住那條不死心的手臂抬到肩上,腳一勾,打算狠狠地給他來個過肩摔。
「因為妳的命是我的。」察覺她的企圖後,他邪惡地一笑,整個高大的身子忽然緊緊貼上她身後,一條長腿拐進她雙腿之間,單手摟住她的腰身,猛然一拽,化解她的力道。
「你無賴……啊--」她脹紅臉罵道,不料卻絆到他的長腿,肢體交纏的兩人立刻重心不穩,雙雙往地上摔去。
眼見即將和地板親吻之際,無非利用腰力在半空中硬是轉了半圈,將她穩穩地護在懷裡。
但是在落地的時候,他的頭不小心撞到了茶几,「砰」的一聲,發出好大的劇響。
「唔……」他眼冒金星,昏眩不已地癱倒在地上。
「你有沒有怎麼樣?」她緊張地立即翻過身,跨坐在他腰上,小手慌亂地在他頭頂上摸索著,看看有沒有傷口。
他好一會兒都只緊閉著眼,沒有說話,讓她更加不安,伏在他身上不停摸著他的後腦勺。
「喂,你回答我啊!到底有沒有事?」她害怕地拍著他的臉頰。
「輕一點,別把我的頭當西瓜敲。」他揉著頭呻吟出聲。
「我以為你被那一撞給撞傻了。」她放心地吁出一口氣。
「我沒撞傻,只不過是妳壓住我胸口,一口氣差點提不起來而已。」
「可是,剛才那好大一聲……」她有些擔憂地看著他的腦袋。
「唔……好像腫了一個包……」他伸手向後腦勺摸了摸,俊臉吃痛地猛皺了一下。
「是嗎?在哪裡?我看看。」她俯下身,手指仔細地摩挲著他的頭皮,整個身子貼靠在他身上,姿勢既曖昧又性感。
「小姐,妳知道妳正在挑逗一個男人嗎?雖然我上面的腦袋撞得有些麻,但是下面的地方,保證一點事也沒有。」他勾起唇,雙眼帶電地看著懸在他眼前的美眸。
他一手緊收,攬住她的細腰,一手則放到她的頸後,緩緩地上下撫著。
無非的撫觸造成一股陌生的麻頭感,從頸後往四肢迅速輻散開來。
江冷娃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正以令人臉紅到極點的姿勢跨伏在他身上,兩手置在他的頭側,與他眼對眼、鼻對鼻,而緊緊貼靠著他的大腿中間,甚至察覺到他的 身體某部位正在起變化……
「你……不要臉……下流……」她的小臉倏然脹成紫紅色,一面對他罵道,一面蠕動著想從他身上撤退,但他卻緊緊地制住她,置在她頸後的大掌壓著不讓她離開。
「不要動。再動會冒出火來的。」他倏然猛吸一口氣,咬牙警告她。
「可是……」他的身體發出高熱,熨貼在她的小腹,燙得她很不舒服。
一股熱氣不由自主地從下身傳遍全身,她微喘著咬住櫻唇,不知如何開口,更不敢亂動。
從小到大,她一直不曾和人有過任何親密的肢體接觸,也厭惡別人的靠近。
他的靠近雖然不怎麼令她討厭,但是,卻會讓她心跳加速,渾身燥熱起來,陌生的感覺讓她不安。
她從來沒有和任何一個男人這麼靠近過,接下來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僵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
「妳好像不喜歡別人的碰觸,是嗎?」他抬起一手,輕刮她嫩白的臉蛋。
他想起剛開始在醫院的狀況,只要他一靠近她床邊,她立即忍著痛嫌惡地挪開身子,與她此刻溫馴地貼俯在他身上的模樣,簡直天差地別。
「廢話!在醫院的時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她咬著牙回答。
「可是,妳也讓我抱過不知道多少回了呀!」他的笑容很是無賴。
「那時候,我根本沒力氣下床,每天被你來回抱了不下十來次,讓你吃盡豆腐,我再不習慣也早都習慣了。」她冷哼一聲。
「但是不能否認,這方法很有效,至少讓妳不那麼討厭我的靠近,不是嗎?」無非輕笑起來。
當初,每天找借口抱她上床下床,是逼她習慣他的小手段。
看看現在,效果不是百分百嗎?
「不要臉。」她臉紅地啐道。
「既然已經習慣了擁抱,從現在開始,咱們來習慣一下接吻怎麼樣?」他露出壞壞的笑容提議道。
「你想得美……唔……」她想反對,卻被他倏然拉下頭去,沒了聲音。
他身體力行,馬上開始執行新目標。
他一隻大手扣住她的頭顱,密密地封住她的小嘴,恣意放懷地品嚐她的津甜,另一手滑下她的背脊,來回輕撫。
「你……唔……」抗議失敗,於是她握拳猛捶他的肩膀。
他似乎不痛不癢的,對她雨點般的擂打無動於衷,依舊綿長地吻著她,舌尖蓄意在她緊閉堅守的牙關外徘徊不去,極有耐心的,等待深探進她唇裡的最佳時機。
對於陌生的唇齒探索,她有一絲害怕,怎麼也不肯讓他的舌進襲她的口裡,貝齒咬合得緊緊的。
這個吻看似既長且久,哪裡知道兩個人一進一擋,根本就在上演拉鋸戰,吻了半天,只有雙唇互相碰觸,完全沒進展。
兩人像是要比耐力似的僵持不下,誰也不肯先退讓。
眼見久攻不下,無非一改強硬的侵略攻勢,放開唇,轉向她的臉龐,溫柔挑誘地輕吻慢啄。
他如雨點般的安撫細吻,緩緩移到下巴、頸側,燥熱麻顫的電流衝亂她的腦子,防衛漸漸鬆動,她不能自持地癱軟在他的胸膛上。
她發現只用鼻息呼吸似乎已經不能供應足夠的氧氣,喘息忍不住開始加重,小臉也開始脹紅。
很想張口呼吸,但是更怕他會突破她的壁壘,於是貝齒咬得更用力,喘息也更加劇烈。
無非在心底輕輕歎一口氣,好倔強的女孩。
他抱著暈眩迷離的江冷娃,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決定換個方式,重新再來過。
一取得位置的優勢後,無非再度低下頭,雙唇輕輕觸上她光潔的額頭,蜻蜓點水般的輕吻,一路滑過精巧的眉眼、鼻尖。
她的防衛被他毫無威脅性的溫存瓦解得不堪一擊,無力反抗。
她不知不覺地閉上眼,唇邊不自覺地微微張開,逸出細細呻吟,兩隻小手不知在何時已經攀爬上他健壯的後背,柔弱而無力地悄悄依附著他。
所有的神智全離她遠去。
他轉向她的耳際,刻意的輕呵,熟練的挑逗,冒出刺渣的下顎廝磨她的鬢邊。
微痛的刺激,加深她肌膚的敏感度,隱隱作痛的渴求讓她下意識微偏過頭,仰起纖秀的頸側。
無非伸出舌尖描摩她細緻的耳廓,將她小巧的耳垂一口含入的那一剎那,江冷娃突然弓起身子,壓抑不住地輕喘一聲。
「啊……」她被自己身體突如其來的反應驚嚇到。
她像是被他觸到了某一個敏感點,似愉悅又似疼痛的麻軟瞬間傳遍全身,幾乎要化成一攤水。
想要融進他懷裡的渴望,突然猛烈地向她席捲而來。
「無非……無非……」她抱著他,呢喃著仰起身。
她不自覺地貼住他摩挲著,要他填補她體內莫名的空虛感。
她的身體好熱、好不舒服。
她需要他的幫助。
「叫我鈞。」他的吻慢慢移回她的唇邊,突然低沉地開口說道。
「……什麼?」她迷亂地問,腦子裡一片混沌。
「我的名字……是鈞……叫我鈞,叫我……」他喘息著要求道,一面伸舌舔吻著她的下巴,呼出的熱氣不斷拂上她細緻敏感的頸部肌膚。
「鈞……」她無意識地呢喃。
她的順從,立即引出他所有激狂的熱情。
他低吼一聲,雙手捧著她的臉,狂猛地覆上她紅潤的櫻唇,舌尖長驅直入方才一直不得其門而入的禁地,肆意地在她口內翻攪吸吮,強誘她與他雙雙起舞,掀動濃烈如火的情慾風暴。
他的雙手也不得閒,帶著熾人的熱度,緩緩地從頰上向下游移,滑到腰側、大腿,來回撫摸著。
她情不自禁地呻吟,全數被他的雙唇霸道地吞沒。她雙手無助地抵在他的肩上,不知該推開他,好壓下渾身被挑引起又燙又熱的反應,還是就這樣跟隨著他的旋律,不顧一切地投入陌生激烈的焚身歡愉當中。
「冷娃……冷娃……妳的身子好熱呀……」他抵在她的唇邊,性感地呢喃,雙手愛戀不已地在她柔軟纖細的身軀上來回遊走,尋找著火花的燃點。
「鈞……」她迷亂地呢喃。
「讓我愛妳……讓我愛妳……」他有些喘息地低聲要求,雙唇滑下她的下巴,往下一路舔吻,停駐在頸側細細啃咬,留下濕膩的痕跡後,繼續往下,在線條細緻的鎖骨上流連徘徊,落下一串串火燙的電流。
愛她?
她的眼眶突然濕濡。
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說過要愛她……
「再……再說一遍……」她遲疑了一下,然後沙啞地開口。
「讓我愛妳……好嗎?」他的頭降得更低,埋進她胸前柔軟無比的香暖起伏之間,大手撫上她的胸脯,技巧地對她揉捏出一陣又一陣酥麻的電流。
「好……愛我……求你……愛我……」她喘息、呻吟、輾轉。
她放開所有矜持,反轉被動的態度,纖指纏進他的黑髮之間,稍嫌笨拙地挺扭著身子,主動將他拉向自己。
即使是在情慾的趨使下,讓他開口說出這句愛語,即使他不知對多少女人說過,她還是甘願將自己給他。
她自己所有的一切,她甘願全都給他。
只因他說要愛她……
他要愛她……
她飛蛾撲火的姿態,撩起熊熊烈火,燃起無非所有的慾望。
得到她的首肯後,再也禁不住被衣料阻隔的不耐,他雙手急切地扯開她身上所有礙事的衣服。
「妳果然有一副完美的身材……在醫院的時候,天知道每一次抱著妳,多麼希望可以撫摸妳、親吻妳……就像現在一樣……」他讚歎地用雙手和雙唇,狂野地膜拜她白玉無瑕的身子,全身上下,無一遺漏。
「都依你……只要愛我……愛我就好……」她閉上眼緊緊抱住他,氣息破碎地狂亂呢喃,修長的雙腿本能地環上他堅實有力的腰。
只要……愛她……
「冷娃……」他伏低身子,打算完完全全的愛她。
他要看著她在他身下失控、飛翔……
※※※※
似乎要彌補對她的第一次不挑地點的草率對待,兩人在客廳地板上纏綿過後,無非立即將她抱到房裡的床上,繼續焚燒兩人的情慾熱焰。
在床上,無非用盡所有的溫柔體貼,徹徹底底地又愛了她一次。
江冷娃筋疲力盡,渾身汗濕地俯趴在床上,充滿四肢百骸的滿足感讓她一動也不想動。
她從來不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間,可以擁有這種難以言喻的充實感。
肢體的交纏,也會讓彼此的心靈在狂奔的律動中緊密相貼,衝上天堂的那一刻,她強烈地感覺到,她的靈魂正在與人互享,她已經不再是孤單單的一個人。
無非坐起身,靠在床頭上,伸手拉起被子,蓋住兩人裸露的身體。
為了貪看她美麗的背部線條,他只將被子蓋到兩人腰際上方一些些而已。
「好冷。」她抬起綿軟無力的臂膀,想將被子拉高,窩進暖暖的被子裡。
「我喜歡看妳的背。」無非只肯讓她再拉高一點,便制止了她。她大半個光潔的背部毫無遮掩地裸露在他的眼前。
「可是……」她抓過一只枕頭抱在胸前,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轉身向他。
「妳的背脊真的很漂亮,潔白又完美,蓋起來太可惜了。」他伸出手,指尖愛戀地在她的肌膚上來回撫摸,她忍不住麻癢,冒出一粒粒的雞皮疙瘩。
他好玩地乾脆將整個大掌貼平在她的裸背上,用自己手心的溫度,來回撫平她敏感豎立的毛細孔。
她像隻被主人愛撫的貓咪,蜷縮起身子偎著他,舒服地閉上眼睛。
過了一會兒,她用沙啞而慵懶的語調漫不經心地開口。
「對了,你叫……鈞?全名呢?叫什麼?」
「我妹妹叫梁雪,我也是單名,一個字。」他的手頓了一下,然後繼續撫著她的背。
「梁、鈞?」她眨眨有些想睡的眸子。
「聰明的女孩。」他輕笑地稱讚。
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忍不住格格笑出聲。
「妳在笑什麼?」他收回手,溫柔地拉上被單,覆蓋到她肩膀。
「梁鈞、梁鈞,樑上君子。你父母早就算好了你將來注定要走這一行嗎?」她一臉好笑地望著他。
無非他那有如貓科動物的矯健身手,在道上赫赫有名。偷竊商業機密更是他最為拿手的工作之一。
不論保全再嚴密的地方,他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如入無人之境,然後悄聲無息地安然而退。
「我有好長一段時間,完全想不起這個父母幫我取的名字。」無非嗓音有些低沉。
「為什麼?」她有些迷惑地微微抬起頭,被子悄悄滑下她圓潤的雪白肩頭,不自覺地展現性感。
「十三年前我出過車禍,後來傷好了,記憶卻全沒了,於是羅老給了我『無非』這個名字。」他聳聳肩。
「沒有記憶?那是什麼樣的感覺?」江冷娃輕聲問道。
「很空虛,很可怕。有段時間,什麼都抓不住的感覺折磨得我幾乎抓狂。」他的唇畔浮起笑意,卻沒到達眼裡。
「那種感覺很怪。我明明存在這個世界上,卻沒有人可以幫我證明我的身份來歷。有段時間,什麼都抓不住的感覺折磨得我幾乎抓狂。我開始尋找刺激,迷上生死一瞬間的風險賭注,玩弄性命,希望填滿空虛的感覺。雖然從中得到不少高額報酬,手上也不知不覺地染上更多的血腥。」他坦白地對她說出當年心裡的恐懼。
「這就是你開始涉入黑道的原因?」江冷娃張著美目,神情專注又嚴肅地看著他。
「漸漸的,我的行為越來越乖張暴戾,道上的人對我又怕又恨。羅老終於看不下去。有一回,他狠狠地把我攆到大街上。他說,他救我回來,不是要讓世界上多一個殺人如麻的妖孽。他還說,如果我想再見到我的親人,最好別再讓自己繼續造孽。否則的話,難保哪一天我會糊里糊塗錯手殺了自己的親人卻不自知。 所以,我幾乎不再殺人,改當專門偷取機密資料的賊,或是刺探保全設施的弱點。」無非看著自己的雙手,眼底深暗難測。
「後來事實證明,羅老果然是對的。要不是我無意中恢復了記憶,可能早就接下暗殺趙寒疆的委託,而且會順手殺掉我的親妹妹,根本沒有妳出手的機會。」他苦澀地輕嘲,勉力壓抑無法克制的冷顫。
她倒吸一口氣,為了他假設的可能性而感到心寒。
「無非……」他的痛苦傳給了她,她忍不住伸出小手,輕輕滑進他的大掌,和他修長有力的手指緊緊交握。
無非收攏手指,用力地回握她,幾乎弄疼了她,但她不在乎,柔順地任他的大手包覆住她白嫩的小手。
「羅老曾說你是殺人如麻的妖孽……」她將身子蜷縮成一團,將自己更加偎近他結實溫暖的身軀。
「羅老說話一向很毒。」他伸臂將她擁住,低頭吻了吻她的髮漩。
「那麼我……也是個妖孽嗎?」她貼靠在他的胸膛上,眼神迷離地低語。
「正好,我們兩個可以湊成一對。」他隨口答道,大手緩緩地撫著她裸露在被單外頭圓潤滑膩的肩頭。
「我是個孤兒,不知道父母是誰,是『老師』將我養大,教我學會用槍殺人。每殺一個人,我就會很害怕的想,不知道死在我槍下的人,跟我有沒有關係?想得我幾乎崩潰,不敢聞到血的味道,只要一聞到就會作嘔。前不久,我發覺自己開槍射擊的時候,手竟然不會麻,殺人的時候,也聞不到任何血味。看著血液從人的身體裡面冒出來的時候,也不會感到任何的不舒服。我……好怕、好怕……一心只想著死掉算了。」她緊緊抓著胸前的枕頭,用力得指節全部泛白。
「妳在怕什麼?」他低下頭環住她,低沉的嗓音熨貼在她的耳邊,輕啟她長久封閉、不敢與人訴苦的心門。
「我覺得……」她嗓音不覺開始顫抖,哽咽得幾乎發不出聲音。「我覺得……我好像變成一個怪物。就像羅老說的,我是個妖孽。說不定早就已經殺掉了跟我有血緣的親人……我好害怕、好害怕……我到現在甚至還是有點怨恨你……當時為什麼沒有殺了我……萬一我又得回去殺人……你為什麼沒有殺了我……」說到最後,已經語不成聲,崩潰落淚。
「不!這輩子,我絕不會對妳下手。」他鄭重的表情,讓說出口的話,聽起來像極了一句誓言。
她沒看到他的表情,只是拚命搖著頭,嬌小的身子捲裹著被單,半坐在他懷裡,哭得像個孩子。
他歎了一口氣,心疼地將她連人帶被一起提抱到他身上,溫存地擁住她。
「活著好累……好累……我真的不想殺人了……我不想殺人……我不要變成妖孽……」她不斷反覆地呢喃,淚水像是流不盡,拚命發洩她長年壓抑在心頭,幾乎要化膿、潰爛的恐懼感。
「妳不會變成妖孽,相信我。只要有我在,以後,妳不想做的事,沒有人可以逼妳。」他抱著她,輕輕地前後搖著、哄著。
「不可能……不可能的……我永遠也逃脫不了殺手的宿命……『老師』是個很可怕的人……沒人能夠反抗他的……」她絕望地將小臉埋進他的胸膛。
「妳忘了?無非這個名字,連妳的『老師』--江鶴,也會忌憚三分!」
江冷娃收住了淚,半信半疑地抬起沾水的長眼睫望著他。「真的嗎?」話語裡帶著小心翼翼的期盼。
她濕潤的臉龐閃著瑩白色的光澤,誘得他忍不住低頭親吻這朵令人心憐的帶雨梨花。
「我說過,妳的命是我的。而我一向習慣用我所有的力量,保護屬於我的東西。」他徐徐吻上她的櫻唇,再度挑起兩人之間火熱的慾望。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9-27 11:56:43
第五章
光天化日之下,在社區小公園的一角,正上演著兩造人馬搶地盤的流氓劇碼--
無非戴著極酷的墨鏡,抿著唇一言不發,冷靜地面對五條地頭蛇。
但他僅僅做出了環胸、叉腿這兩個動作,對方一群人馬上狼狽地落敗,潰不成軍。
雖然對方總共有五個人,人多勢眾,不過這群佔了很久地盤的地頭蛇們,一來氣勢凶不過無非,二來身高也不及人,在無非迫人的惡質氣勢下,五條蛇自動很沒用的立刻一哄而散,不戰而逃。
「你嚇壞他們了。」江冷娃吸了一口無非剛剛買給她的珍珠奶茶,看著五個跌跌撞撞的背影,喃喃地說道。
「我只是想問問他們,可不可以讓我們和他們一起坐搖籃椅而已。怎麼知道我還沒開口,那幾個小鬼頭就全跑光了。」無非無辜地說,一面搞下墨鏡,用極友善的目光,抱歉地向小孩們的父母點個頭。
只有站在他身邊的江冷娃才看清楚,他閃動笑意的黑眸底下,露出得逞的光芒。
「沒想到你這麼喜歡欺負小孩子。」她根本不相信他的無辜。
她好笑地看著五個可憐的小朋友快被無非嚇哭的表情,當那五個孩子驚惶地各自躲進父母懷裡時,眼底升起一抹羨慕的神色。
無非將她的表情收入眼底,悄悄地握住她的小手。
「來吧!反正他們都讓出位子來了,咱們就坐下吧!」他拉著她坐入搖椅中。原本設計給小孩遊玩的公園搖椅,讓兩個大人一坐,頓時變成了情人卡座,剛好讓他們親密地挨坐在一起。
無非一手環住冷娃的肩,長腿跨踩到對面的座椅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推動搖椅。
江冷娃則捧著珍珠奶茶,一臉滿足地咬著吸管,一口一口啜著,和無非肩並肩坐在搖籃椅上,黑藍色的髮絲隨著搖椅的擺動,在她頰邊輕輕的晃呀晃。
微風徐徐,吹涼了午後燥濕的熱氣。
她將頭輕輕倚在無非肩上,眼神繼續追逐著方才被無非趕跑的小孩,發覺孩子們在大人的安撫下,早已忘了搖椅被搶的驚怕,在一旁沙坑中找到其他的樂趣,重新又玩了起來,他們的父母守在不遠處,悠閒地聚在一起交換兒女經。
沙坑旁的花台上,坐著兩個穿制服的高中女生,像是正在偷偷分享什麼秘密,咭咭格格地吃笑,其中一個長相白淨的女孩甚至笑得紅透了臉,青春年華毫無遮掩地大力揮揚。
「有朋友的感覺是什麼樣子?」她專注地看著那兩個女孩。
「妳沒有朋友嗎?」他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江冷娃遲疑了一下,看了看喁喁談笑的兩個女孩,落寞地搖一下頭。
「妳不是有同伴嗎?」無非大手愛憐地輕撫她極柔的髮絲。
「我們彼此之間很少交談。每個人接的任務都是機密的,『老師』嚴令我們不得洩漏,否則會遭到嚴厲處罰。久而久之,大家為了避嫌,乾脆都不開口說話,免得惹上麻煩。」她的大眼浮起寂寞的色彩。
明明好幾個人一起吃飯、訓練、休息,卻永遠都是處於異常詭靜的冷漠氣氛,整個空氣都凍結著。她還記得在年紀小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她甚至懷疑自己是個透明人。
「難怪妳總是涼裡涼氣的,在那種地方長大的小孩根本就不正常。」無非揚起一眉,唇畔勾起輕嘲。
他越來越確定江鶴是個心理變態的傢伙。
「你有朋友嗎?」江冷娃抬頭看他。
「當然有,我的世界比妳正常。」他低頭輕啄她的粉唇。
「有朋友的感覺是什麼?」她張著好奇的明眸追問。
看著她澄澈的水眸,他的心裡一陣不捨。
這麼單純的女孩,怎麼適合在變態扭曲的殺手世界生存?
「這個問題很難說得完全。我幫妳介紹個人,妳和她做做朋友,自己去體會做朋友的感覺,妳說好不好?」沉吟之間,他作了一個決定。
有些事,他也該去解決了。
「你要找誰?」他該不會要找他的「紅粉知己」吧?
她心裡有些不安,有些澀意。
「秘、密。」無非揚起唇角,低下頭密密地堵住她其他多餘的問題……
※※※※
無非坐在趙家的沙發上,對著一臉愕然的梁雪露出溫柔的笑意。
「哥……哥哥……」梁雪怔怔地看著面前一身黑衣,不知何時進到客廳來的無非。
「雪雪。」無非唇畔含著笑意站在她面前,對她微微頷首。
「你……怎麼進來的?」梁雪呆呆地問。
「走進來的。」他回答得很自然。
「可是……保全沒啟動……」她迷惑地偏著頭。
「不管是哪裡,只要我想去,沒有我到不了的地方。何況我想來看看惟一的妹妹,有沒有讓人好好照顧,更加沒有任何事物可以擋住我。」他悠閒地說道,一點也沒有把趙寒疆為了加強對梁雪的保護,而特地在屋子內外重新裝設最先進、最靈敏的保全系統放進眼裡。
驚於他先前怎麼也不肯和她相認的態度,梁雪的大眼一瞬間蓄滿了不敢相信的淚水,保全的問題早就拋到九霄雲外了。
「哥哥……你……肯認我了?」梁雪哽咽地眨眨眼,一顆晶瑩的水珠從眼角滾落,小手伸在半空中,想碰又不敢碰,深怕眼前的景象只是一場夢。一碰,夢就碎了。
「不是我不認妳。這十三年來,我已經把自己搞得一身骯髒,我怕妳不願與我這個已經糟糕透頂的哥哥相認。在妳眼中,我怕會看到對我的嫌惡和恥辱。」 無非低沉的嗓音,充滿濃濃的無奈和傷感。
「不管你變成怎麼樣,你都是……都是我的哥哥啊……」梁雪的雙手摀住唇,淚眼迷濛地對他拚命搖頭,細柔的鬈髮在空中揚動。
「即使找到的是雙手血腥、一身罪惡的我,也一樣是妳的哥哥嗎?」他神情陰鬱地凝視著梁雪的雙眸,提醒她看清殘酷的事實。
「這些年來……我一直以為你死了……本來這輩子已沒有再見到你的奢望……可是,你竟出現了……卻……不肯認我……害我好難過……好難過……我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反正你都是……哥……哥哥……我不在乎……我不在乎啦……」講到最後,梁雪像個任性的孩子拚命哭,兩隻小手不停地抹著臉上奔流不止的淚水。
「笨雪雪!」無非搖頭,輕歎一聲,雙手緩緩地對她伸展開來。
梁雪嗚咽一聲,激動地向前投入無非的懷裡。
失散十三年的親兄妹,親密地倚偎在沙發上。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像是要把十三年來沒機會喊出口的一次喊完似的,梁雪將小臉埋在無非的懷裡,抱著他一遍又一遍的叫喚。
「雪雪……」在她燙熱的淚水和緊得不能再緊的擁抱之下,無非終於動容,拒人千里之外的冰雪漸漸融開。
突然,大門猛地被人踹開。
「雪雪!妳有沒有事?」趙寒疆在門口狂吼。
梁雪嚇了一大跳,霍然在無非懷裡坐直,睜大雙眼,不明所以地瞪著氣急敗壞的趙寒疆。
「我?我很好啊!」她的小手仍抱在無非的腰上,一臉莫名無辜地眨著濡濕的大眼。
「還說很好?那個人是誰?」看著她滿臉淚痕的被抱在黑衣陌生人的懷裡,趙寒疆急得差點跳腳。
「寒疆,他是哥哥啦!」知道他誤會了,梁雪又好氣又好笑地罵道。
「你……」趙寒疆愣了一下,認出無非的身份,頓時收斂起渾身的防衛。
「來得很快嘛!反應還可以,勉強算是及格。雪雪交給你保護,應該沒什麼問題了。」無非撫著下顎,對趙寒疆讚許地點點頭。
「你將我的管家弄昏在花園裡,順便觸動保全警訊,只是要測試我的反應夠不夠快?」趙寒疆瞇了一下眼睛,沒好氣的重重坐進一旁的單人沙發上。
「葉伯?哥哥,你把老管家葉伯怎麼了?他年紀大了,禁不起折騰的。」梁雪驚呼一聲,雙眸擔憂地望著無非。
「我只是讓他在白玫瑰花圃裡休息一會兒,沒有傷了他。」無非唇角微微一勾。
「你有沒有打算轉行?到趙氏的保全部門來吧。我相信世界上沒有比你更優秀的人才,能夠坐鎮這個位置。」趙寒疆澀澀地說,語氣是又敬又惱。他花了大把銀子更新的保全設備,現在看起來一點屁用也沒有。
「我考慮。」無非含笑回答,心裡卻勾動一絲盤算的念頭。
趙寒疆的提議無異是對無非提供了一條通往白日、脫離黑暗的生存之門。
「我隨時等著你的助陣。」
「哥哥,你要早一點決定喔!」梁雪伸出小手扯著無非的手臂,雙眼露出期待的光芒。
「你們……相認了?」趙寒疆看了看梁雪和無非之間親密的氣氛,登時明瞭了幾分。
「是啊,寒疆。哥哥他終於肯認我了。」梁雪綻開燦爛的笑靨,興奮地緊緊抱著無非。
趙寒疆有些吃味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孩黏在另一個男人身上,即使那個男人是她的親哥哥,他的心裡還是冒出一泡又一泡的酸液。
「是嗎?那太好了!」他澀澀地開口,伸出手一把將她拉進自己懷裡,坐在他腿上。無非沒有阻攔,只是微笑著放開手。
「既然相認了,妳就可以點頭嫁給我了吧?」他瞥了無非一眼,代表向他知會一聲了。
之前,梁雪固執地怎麼也不肯接受他的求婚,甚至告訴他除非找回她哥哥,她才有點頭的一天。
她的願望,就是哥哥親自送她出閣。
天知道「無非」這個人神出鬼沒,行蹤詭密難測,除非他自動現身,否則誰也找不著他,著實讓他傷了好一陣子腦筋。
如今,既然無非已經自動上門認親,梁雪再也沒有借口可賴了吧?!
「啊?」梁雪的小臉紅了起來,坐在趙寒疆的大腿上,看向無非的神情有些不知所措。
他怎麼在這個時候開口求婚?她才剛剛與哥哥相認呢!
無非細細地審視梁雪的表情。從她的臉上,他看到了幸福的光彩,她的確被趙寒疆呵護得極好。
「你想娶雪雪,我不反對,不過……」無非慢條斯理地開口,壞壞的對趙寒疆露出吊胃口的笑意。
「不過?」趙寒疆抱緊梁雪,挑起一道眉等他說下去。不管「大舅子」贊成還是反對,他用搶的也要把心愛的女人搶回來。
「在這之前,我想先借用雪雪一陣子。」
「借我?」
「借她?」
梁雪和趙寒疆一臉霧水,異口同聲地開口問道。
「我有一個朋友正借住在我家。她沒有朋友,想請妳陪她說說話、解解悶。」
※※※※
江冷娃沒想到,無非竟然將他的妹妹帶來和她認識、聊天,說是要她們--
做朋友!?
無非他在想什麼?
而無非他妹妹的行為也沒讓她瞭解到哪裡去。曾經被她飛車追殺過的梁雪,像是不記得所有事情似的,一照面,就親熱地挽起她的手,天南地北的聊起天來。
啼笑皆非的江冷娃坐在沙發上,穿著無非幫她挑的米色洋裝,一向披在肩上的髮絲綁成馬尾,模樣看起來像個文靜甜美的鄰家女孩,沒有人會相信她是個冷酷駭人的殺人工具。
規律的家居生活,將江冷娃身上屬於殺手的血腥氣息,不知不覺之間收斂起來。
至於她的槍,早被無非收起來,不知放到哪裡去了。她也從來沒費事的過問他那把槍在哪兒,內心甚至希望永遠也不要再碰到槍,不要再聞到一丁點的血腥味。
平淡的日子,幸福得像是夢一樣。
她希望這場夢永遠不要醒。
「冷娃,妳喜不喜歡我哥哥?」已經被無非「借」來好幾天的梁雪,正坐在沙發上,親密地挽著江冷娃的手,不死心地追問。
她對哥哥的情事好奇極了,常常不請自來,只想挖出哥哥和江冷娃之間曖昧的聯繫。
「一對奇怪的兄妹。」江冷娃喃喃地說,克制著不去甩開像無尾熊一樣攀著她的梁雪。
即使知道梁雪對她沒惡意,她還是不太能控制別人靠近時,自動升起的防衛本能。
偏偏,無非愛極了打破她這種抗拒反應的樂趣,三不五時的碰她、親她,在火熱的夜裡,他更是喜歡用唇、舌,還有雙手,攻陷她身上所有的弱點,讓她不知不覺地開始喜歡上和他相撫、相觸、相廝磨的溫暖感覺……
「冷娃,妳的臉好紅,沒事吧?」梁雪擔憂地望著她。
「我沒事。」江冷娃回過神,撫著酡紅的臉頰緩緩搖頭。
「妳還沒說呢,妳喜歡我哥哥嗎?」梁雪點點頭後,不死心地重拾剛才的話題。
「妳哥哥少根筋,怎麼妳也是一個樣兒?你們都沒想過要對我設防嗎?」她忍不住蹙起眉。
不知怎的,梁雪的問題讓她有些煩躁。
「為什麼要防妳?」梁雪抬頭迷惑地問。
「難道妳忘了我曾經想要暗殺妳?」江冷娃瞇起了雙眼。
「我記得啊,寒疆還因此斷了根肋骨,躺了好一陣子的病床。」梁雪心疼地說。
「那麼妳還敢靠近我?」江冷娃一臉冰冷地問道,想嚇退梁雪對她的熱情。
「那時是那時,現在是現在呀!哥哥對妳很溫柔,妳在他的心裡一定很重要。我想,哥哥在妳心底也應該有一定的地位,所以我相信妳絕對不會傷害哥哥。至於我,我是他的妹妹,妳當然也不會傷害我嘍!我說的對不對?」梁雪更加倚近她身畔,對她嬌笑著。
「這是什麼論調?」江冷娃對她單純直線式的想法感到啼笑皆非。
「說嘛!妳對我哥哥有沒有一點點的喜歡?」梁雪撒嬌似的在她身上揉著。
江冷娃被梁雪蹭得心頭暖暖的,彷彿正被姐妹窩心地鬧著,吵著要挖出她心底的秘密。
有姐妹的感覺就是這樣嗎?
「我不敢喜歡他。」江冷娃一陣恍惚,才一啟口,內心想法就這樣流洩而出。
「為什麼?」梁雪愣了一下。「不敢」喜歡?!
「他只是把我當成無意中撿到的小動物,抱著新鮮感對我寵著、疼著。其實,我早被另一個人豢養著。而且,我只是個傀儡,難保有一天必須殺了他。」 她沒有什麼表情地說著。
處於身不由己的世界,連付出一點點的感情,都要冒著絕望的風險。
「妳不會這麼做的。」梁雪愕然。
「我沒有權力說不。」江冷娃悲哀地搖頭。
梁雪不太明瞭她的掙扎,但敏感地聽出了江冷娃的話裡令人揪心得想哭的沉重,這才發現,「無非」和江冷娃的世界似乎並不是她所能理解的範圍,於是她靜默下來。
江冷娃甩開亂成一團的思緒,一抬頭,卻發現自己突然陷溺在兩泓深不見底的淵潭裡。
「咦?你們談完事了?」梁雪也發現了無非和趙寒疆並肩站在書房門口。
「談完了。我們先回去吧,今天不要打擾太久。」趙寒疆直接走過去拉起梁雪,攬著她的腰往門口走去。
梁雪回頭看看無語對望的兩人,再回頭,接到趙寒疆的暗示,馬上會意過來,安靜地隨他離開。
大門悄悄地被合上,客廳裡立即陷入一片凝滯的空氣中。
「你在那裡聽了多久?」江冷娃用圓亮的大眼直直地瞅著他。
「不久,但也夠了。」足夠讓他聽到某些話。
「是嗎?」她垂下眼。
「妳對我真沒信心。」無非兩個大步跨過客廳,在她旁邊重重地落坐。
「你在生氣?」江冷娃側過頭問道。
「我是否生氣,和妳有關嗎?」無非將長腿向前伸展,仰躺在沙發背上,閉目不看她。
江冷娃一僵,神態有絲受傷。
無非察覺她的沉默,於是睜開眼,看見她落寞的表情。
「傻瓜。」他心軟地歎息,健臂一攬,將她抱到自己腿上。
江冷娃一語不發地抱住他,小臉柔順地偎進他透著熱氣的胸膛,像隻貓咪一樣緩緩地揉蹭,一面吸嗅著屬於他身上的味道。
她已經開始眷戀他的懷抱。他溫熱的體溫一向帶著令人安心的感覺,暖暖地包圍著她,幾乎要讓她相信她可以一輩子躲在他的懷裡。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溫柔?」她問。
「妳是我撿到的寵物。」無非答得很快。
「還有其他讓你決定把我撿回來的原因嗎?」
無非想了一下。「妳像我妹妹。我第一眼看到妳的時候,馬上聯想到我妹妹。嬌嬌小小的,像個瓷娃娃一樣,好像一碰就會碎掉。」他輕輕撫著她黑緞般的髮絲,手掌一撥,柔軟的髮絲馬上像瀑布一樣從指縫洩下。
「妹妹?」她的神情變得有些迷濛。「還有呢?」
「沒了。」他毫不考慮地搖頭。
「沒了?沒有其他的嗎?」她的嗓音有絲焦慮,有絲不安。
「這就夠了,撿個人回家哪需要那麼多理由?」他眉一擰,沒發覺懷裡的女人心緒上有了極大的轉折,簡單一句話就堵住她的口。
他以為她打算開始玩「你愛不愛我?」這種女人愛玩的笨把戲,卻忘了她根本不懂得人情世故,更遑論情人之間的打情罵俏。
江冷娃閉上眼,掩住眸中巨大的失落感。
他真的只是將她當成他撿回來的所有物?
原本以為,她找回了自己的靈魂,找到了自由的出口,結果到頭來,自己仍然是個木偶娃娃。她的生命主權只不過是從一個人手裡,移轉到另一個人手上。
對自由的小小渴盼,像根極細的絲線,好不容易將她縛在他身邊,如今「繃」的一聲斷裂開來。
她想哭,哭自己的悲哀;更想笑,笑自己的癡蠢。
「你妹妹有你這麼呵疼著,真幸福。」她低啞地說道。
「當然,我不疼她要疼誰?」無非輕笑一聲。
那麼我呢?你也會這般的疼我、在意我嗎?
她好想開口問他,她在他的心裡真的只是個撿到的寵物?!
但是,即使他對她有一絲的動心,那又怎麼樣?總有一天,她會被「老師」找到,再次回到充滿血腥的黑暗世界。
最終,她選擇沉默,緊緊地抱住他。
「怎麼了?突然撒起嬌來了?」無非愣了一下,隨即安撫地回擁住她。
江冷娃無言地搖搖頭,小臉在他懷中蹭得更深。
這就是撒嬌嗎?她還是第一次知道她也會撒嬌。
這樣的幸福,會不會只是曇花一現的美夢?
不由自主地,她冷顫了一下。
她隱約有個不安的預感,幸福的日子快要結束了。
不想了,什麼都不想了。只要能多抱他一秒,都不能再浪費。
他怎麼看待她,都不重要。
她直覺現在再不抱緊他,就來不及了。
曇花似的幸福呵……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9-27 13:02:00
第六章
「冷娃,我來了。」房門砰的一聲被熱情推開,刮進一股陽光般的青春氣息。
正坐在沙發上看雜誌的冷娃,依舊維持原來的姿勢。
看似無動於衷,江冷娃漠然的唇邊卻隱約浮起一抹甜甜笑意。
「我就知道妳在這裡。走、走、走,我和哥哥說好了,我們一起出去玩吧!」梁雪跑到江冷娃身旁,親暱地摟住她的頸子,興奮地喳呼。
相處一段時間後,梁雪明白江冷娃面冷心善的性情,對她涼涼淡淡的表情早就免疫了。
「我不去。」江冷娃淡淡地搖頭。
貼在她背後的暖暖身軀,雖然瞬間融化了她的胸口,但是她仍舊毫不考慮地拒絕了梁雪的邀請。
「為什麼?今天天氣好好呢!我從來沒看妳去哪裡玩過,這樣很悶的!」梁雪不解地噘起粉嫩的紅唇。
「我對出去玩沒興趣。」她允許自己最大限度的活動範圍,就是公園和超級市場,她一直小心翼翼地不讓更多人看見她的蹤影。待在屋子裡,才能給她更多的安全感。
太平靜的氣氛,反倒讓她有如驚弓之鳥,精神異常緊繃,只要有一些些的風吹草動,就足以嚇壞她。
這麼久的時間,「老師」不可能還找不到她。也許,「老師」早就知道她在哪裡,正在遠處監看她的一舉一動,只是他靜靜等待著,看她什麼時候才肯回去。
她彷彿可以看見「老師」唇邊揚起的陰冷笑意……
「冷娃,妳在發抖,不舒服嗎?」梁雪發覺雙手環抱住的人兒,正發出不安的微顫。
「沒有……」冷娃強自鎮靜地搖頭,手裡的雜誌卻不知不覺抓得更緊。
梁雪注視冷娃的雙手。「這樣好了,我去跟哥哥還有寒疆說一聲,今天不去動物園了。等妳想出去的時候,我們再一起出去玩吧!」她體貼地說。
「動物園?」冷娃聞言忍不住抬起頭。
「嗯,最近動物園引進了幾隻好可愛的企鵝呢!本來上回要去看孵蛋的企鵝爸爸,可是寒疆受傷住院……呃……」
話一脫口,室內的空氣瞬間凍結。
見到冷娃的神情驟然一變,梁雪尷尬地鬆開攬在冷娃頸上的手臂。
「呃……我不是故意提起的,妳不要放在心上。」梁雪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冷娃身邊,懊惱自己的快嘴。
「為什麼妳這麼容易就能忘記過去的傷害?」冷娃的眼裡閃過一絲迷惑。
「這……我……」梁雪搔搔頭,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如果不能學會原諒和放下,眼前的幸福,永遠也抓不住。」無非低沉的嗓音從冷娃身後傳來。
冷娃瞬間一震,放開梁雪的手。
「哥哥,寒疆。」梁雪像是見到救星,跑到門邊,偎進趙寒疆的懷裡。
無非向趙寒疆悄悄傳遞了一個眼神,趙寒疆會意地點點頭。
「雪雪,我們先出去。」趙寒疆環著梁雪,準備將她帶到客廳去。
「可是出去玩的事,我還沒說服冷娃答應呢!」梁雪猶疑了一下。
「這個就交給妳哥哥去處理好了。如果他們不出去的話,我們兩個去玩也可以啊!」趙寒疆哄著她。
「是嗎?那……哥哥,接下來就交給你嘍!」梁雪放心地笑笑,攬著趙寒疆的腰,雙雙離開。
冷娃背對著門口,默然無語地站在原地。
「有沒有去過動物園?」無非緩緩走到她身後。
「有。」
「妳的『老師』辦的郊遊聯誼活動嗎?」
「不,因為狙殺目標帶著他的女兒上動物園,我只進去一下就出來了,什麼也沒逛。」她還記得,她在一百公尺外射倒了那個男人後,接下來的一個星期,每個晚上,她不斷夢見他那個對死亡的意義仍然懵懵懂懂的稚齡小女兒,抱著爸爸的屍體,對著圍觀驚悸的人群大聲嚎哭的淒慘模樣。
那是她第一次徹底痛恨自己的冷血,殺人的時候,持槍的手竟然一點顫抖也沒有。
「那就不算。這一次換個不一樣的心情,不是工作,不是殺人,只是當個單單純純的遊客,和我們去逛一逛動物園,怎麼樣?」
無非從她身後溫柔地環住她,在她耳邊輕輕吐氣。
「單單純純的……」她閉上眼,柔柔地將背偎進他又熱又暖的胸膛裡,享受他給予的溫存呵護。
「對,單單純純的。而且,我還會幫妳買妳最愛喝的珍珠奶茶哦!」他低啞地誘哄道,低下頭輕含她柔軟微涼的耳廓。
「啊……你妹妹他們……在外面……」她壓下呻吟的衝動,勉強拉回理智。 在他的刻意挑撥下,她的雙腿幾乎化成一攤軟泥。
「我知道啊,他們正在等著妳的回答呢。去,還是不去?」他壞壞的裝傻一笑,不安分的雙手溜進衣擺,向上覆住她胸前,隔著胸衣緩緩揉捏。
「鈞……停下來……」火熱的情慾被他輕易勾起,她下意識地輕喚出只在親密時刻喊他的名字,無助的小手隔著外衣,抓住他帶著灼人火焰的修長手指。
「去的話,我馬上停。不去的話,咱們就繼續,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他結實的身軀抵在她身後,下身性感而磨人地貼著她律動,暗示著他接下來的渴望和需求。
「我去。」她急喘一聲,毫不考慮地飛快投降。
梁雪他們就在門外,再拖下去的話,他們一定會知道她和無非在房裡做了什麼事。
他歎息一聲,遵守諾言地放開她。歎息聲中飽含不捨,也有些失望她投降得這麼快。
他體貼地拉著她轉過身,為她整理衣裳。
「我們走吧!反正晚上回來後,咱們還有機會更盡興的接下去做未完成的部分。」
冷娃的小臉瞬間炸紅。
無非滿意地呵呵一笑,輕快地吻住她的紅唇,利用這兩分鐘出門前的空隙,用靈活的舌尖和她廝磨交纏,稍稍安撫需要她的疼痛。
兩人完全沒料到,這一出門,便成了他們之間短暫緣分的分離起點……
※※※※
她早就應該覺悟,幸福不可能永遠降臨到她身上。
貪圖了一段平靜的快樂時光,如今,還是得回到原來的地方,回到原來的生命軌道。
像她這樣滿手血腥的人,老天怎麼會眷顧她、給她幸福?
當她在動物園裡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回頭看見老師的那一瞬間,她就明白了自己可笑的期待。
當時的她臉色發白,全身冰冷,喉頭發不出一丁點聲音,只能邁開僵硬的腳步,不敢有一絲絲反抗的隨著老師離開。
轉身前,她曾回頭絕望地看了無非的背影一眼,在心中無言吶喊著求救的訊號。
然而,直到她和老師淹沒在人群深處時,正摟著梁雪忘情談笑的無非,還是沒能及時回頭。
為什麼他沒能發現她就要消失了?
是否她在他的眼底、心底,還沒有佔滿全部的份量,所以他察覺不到她的離開?
「妳知道錯了?」溫度涼薄的男中音,帶著陰森的音調,在她蜷縮著身子的牆角上方輕輕揚起。
太過柔和的語氣,聽得讓人更加抑不住顫抖。
江冷娃不敢抬頭看老師,只是不斷地點頭。小臉上淚痕交錯,渾身悚懼地咬著自己的拳頭,全然不覺已經咬破了指節,唇邊沾上點點血漬,一面拚命想把自己縮小。
「不說話?那我就當妳還不肯認錯嘍!」高瘦的男人慢慢揚起手中足足有一尺長、通上電流的棒子。
「不……老……老師……」她驚恐地盯著電擊長棒,渾身抖得更加厲害,貼著牆的身子退無可退,只好拚命將身子蜷起擠進牆角。
「妳還敢開口?」江鶴冰冷地笑了一聲,隨即毫不留情地將帶著電流的棒子一棍又一棍的往江冷娃身上打去。
「啊--」江冷娃淒厲地哀號尖叫,抱著頭四處逃躲。
她像隻因在籠中的小獸,正被江鶴懲罰著她不聽話偷溜出籠子的行為。
房間就只有一點點大,不管她怎麼躲也躲不開馴獸師手中不斷揮舞的長鞭,殘忍又無情地在她身上擊出一條又一條的血痕。
「既然敢不回來,妳就要有受罰的覺悟。」江鶴面不改色,手中的長棍輕鬆地緊追著她逃竄的方向打去,眼底隱隱閃著嗜虐的快感。
「啊--求求你……別打我……啊--求……求你……」她哭號著哀求他,逃得無力後,認命地縮在地上,任他一棍又一棍的打下來。
江鶴無視於她的驚恐哭喊,直到打夠了,才終於停下手。
「知道錯了嗎?」他拿著長棍,輕輕點著地,另一手優雅地撥開垂落額際的一綹髮絲。
「知……知道……」她虛弱地躺在地上,藍黑色的髮絲狼狽地黏在雪白的臉上,看起來極端淒楚,和江鶴悠閒斯文的神情形成強烈對比。
「下次還會不會一聲不吭的失蹤?」他蹲到她身邊,伸出手拍拍她的頭,柔聲問道。
「不……不會……」她雙眼渙散地搖頭,對他的拍撫不閃也不躲,麻木地脫口說出他想聽到的保證。
「很好,這才是我的乖孩子。記住,以後可別再逃跑了,知道嗎?」
江冷娃無言地點點頭。
江鶴對於自己的馴服結果非常滿意,拍拍身上的灰塵,將電擊棒帶了出去。 臨去前,他在房門落了一道鎖,將她牢牢地關在不見一絲光線的小房間裡。
江冷娃已經無力抗拒黑暗的恐懼,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眼底的淚也哭到乾涸。
許久未曾冒出頭的死亡念頭,再度緊緊地攫住她。
如果能就這樣死掉,該有多好?
一遍又一遍想死的渴望,悄悄地吸乾無非好不容易在她靈魂中灌入的綠意。
心,又變成了沙漠。
死亡,又成了最終的解藥。
她緩緩地閉上眼。
真的是擺脫不掉的宿命嗎?
「鈞……鈞……」
昏迷前,她環著發冷的身子,無意識地喃喃念著無非的名字。
※※※※
羅素醫院 四樓
梁雪抱著她買給冷娃的企鵝絨布娃娃,不停地掉著淚,趙寒疆則是沉默地摟著她。
「冷娃怎麼會不見了呢?」他們四個人在動物園玩得好好的,沒想到才一轉身,冷娃就不見了,只在原地留下這個企鵝娃娃。
「她大概回去了。」羅老猜測道。
「可是,她就算回去,連這個企鵝娃娃也不要嗎?我買給她的時候,她看起來很高興啊,怎麼會把它丟在地上?」梁雪哽咽地說。
「羅老,你先告訴我,你打聽到有關江鶴和他那批子弟兵的消息。」躺在沙發上猛吸煙的無非,臉色難看地說道。
當時瘋狂地翻遍動物園的每一寸土地,才不甘不願地承認她的確消失的事實之後,無非的心情就一直處於極端惡劣的狀態。
羅老採取以不變應萬變的態度,面對眼前寒氣逼人的大冰山。
「據說江鶴當年退休前,先找來一批資質不錯的小孩訓練他們。他用一根特製的棍子,從小開始馴化他們的反抗性,如果有特別難馴的小孩,乾脆直接處理掉。剩下的小孩長大後,不但殺人技巧完美,連服從性也絕佳得不得了。」羅老轉述著他打聽來的消息。
「那根棍子有什麼特別的?」他冷著臉聽著羅老帶來的消息,直到羅老講到棍子的事,他才抬頭開口詢問。
「他在棍子上通電。」羅老的話一出,立即引來梁雪的驚呼。
「通電?」無非心念一動。
「他在長棒上通電的電流拿捏得剛剛好,打在身上,雖然不至於致命受傷,卻是人類疼痛的極限。連續打個幾棍,連壯漢也受不了。」
「媽的!」無非光火地扒了一下頭髮,情不自禁地罵出聲。
這就是了!無非恍然大悟。
對於江冷娃不敢碰家電用品的笨拙反應,終於有了合理的解釋。
因為她怕電,所以連帶的也害怕任何可能帶電流的物品。
想到這兒,無非雙手忍不住握緊,想像著掐斷竟然用非人的方法虐待冷娃的江鶴的脖子。
冷娃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他緊緊握住拳頭,恨不得立即找到江鶴的巢穴,將她帶回他身邊。
「我必須快點找到她,不然她不知道會被人如何對待。」他相信會用那種變態的手法來控制別人服從的人,一定不會容許絲毫的違逆行為。
這一次,江冷娃的出走,不管是不是出於自願,看在江鶴眼裡,已經算是對他的權威反抗的示警。
「難怪你撿回她的時候,她對於生命會看待得這麼消極。她根本被訓練成殺人工具,沒有多少人能夠受得了這麼長期的壓抑和控制。更何況,她從小就被灌輸扭曲的生命價值,有些想法已經根深柢固。如果你真的想將她找回來,就要有心理準備。改變她的觀念,有好長一段路要走。」羅老面色凝重地提醒他。
「她是我的!」無非目光堅定地回視他。「不論如何,我絕對要將她搶回來。她的心還有良知,我必須在她被完全毀掉之前,將她救回來。這是我答應過她的!」
羅老歎了一聲,拍拍無非的肩膀。「我知道了,我會托人盡快找到冷娃的下落。接下來,一切就看你跟她的造化了。」
「冷娃好可憐……」梁雪哭著躲進趙寒疆的懷裡,心裡十分不安。
無非在心底不停地盤算著,也不停地被一個疑問困擾著。
為什麼才一瞬間,她就不見了?
如果她是被人帶走,為什麼沒向他求救?
或者……
是她自願回去?
無非煩躁地捺熄煙蒂,揮開這個令人不舒服的念頭。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9-27 13:02:47
第七章
江冷娃猛然從不安的淺眠中驚醒。
「誰……唔……」床邊一抹黑影突然欺近她,一隻大掌迅速摀住她的唇。
江冷娃渾身一凜,立即揮出手刀攻擊,雙腿奮力向對方身上的弱點掙踢,另一手則悄悄伸到枕下,準確地握住槍柄……
「噓--是我。」黑暗中的男人眼看快要制不住她,立即低聲開口。
「無……無非……」她停下掙扎,不確定地低喚。
「你們的巢該死的隱密,害我找了好久。」無非埋怨了一聲,然後狂烈地吻住讓他思念已久的柔軟櫻唇。
「真的是你……」她滿眼的不可置信,捂著唇,原本毫無生氣的眼眸,慢慢泛出晶潤濕霧的淚光。
她渾身顫抖,只能被動地被擁進他真實暖熱的懷抱,不停地掉淚。
江冷娃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淚意嚇到了。怎麼才見到他的臉,淚水竟然就如決堤般的流下來,止也止不住?
「我真不該遇上你,不該想死在你手裡,不該讓你救起……這一切如果都沒發生過,現在也許不會這麼痛苦……」她的嗓音在他頸間模糊成一片,他卻聽得一清二楚。
「妳想抹掉我和妳之間的瓜葛?妳想假裝一切都沒發生?我不准許妳有這種念頭!」他一震,猛然拉開她,抓住她的肩搖晃。
由於怕驚動到不該驚動的人,刻意壓低的嗓音,顯得更加冷硬強悍。
「你不准?你有什麼權力?」她飄忽地無聲一笑。
沾上頰邊的藍黑色髮絲,將她這抹笑容襯得十分淒艷。
「我說過,妳的命是我的,妳的唇、妳的身體、妳的一切都是我的。」他氣極地用鐵臂將她整個人圈鎖住,緊密地貼住自己的身軀,不留一絲空隙。
「既然如此,為什麼我被人從你身後帶走,你卻一點也不知道……」她流著淚問道。
「妳他媽的那時為什麼不開口求救?」他嘶聲低咆道,為了她不見了這件事,他自責了好久。
「我只知道你的心裡不夠在乎我。」她心痛地流著淚。
「我不夠在乎妳?那我出現在這裡又是為了什麼?」他一隻大掌扣住她的後腦勺,逼迫她仰頭承接他充滿怒氣的目光。
「算了,一切都算了。反正我只是你撿回來的寵物,你就當我走失了吧,或者當作我再度被原來的主人找了回去也可以,總之,我不再是你的負擔。」她直視著他銳利的黑眸,啟唇低語。
「難道妳想測試我,看我有沒有能力保住妳,看我有多在乎妳,所以妳一點也沒有反抗的自願跟江鶴走?」他瞇起了眼。
江冷娃聽了後,雙眼緩緩睜大,隨即淒迷地無聲失笑。
「測試你?我很清楚我的斤兩。一個撿來的寵物,有什麼資格測試自己有多被在乎?」她無法克制地想發笑,卻從眼眶裡掉出更多的淚水。
她閉上了眼,什麼都不想多說。
「妳……可惡的女人!」他狂怒地吻住她氣炸人的小嘴,嘗到鹹澀的味道,讓他心頭冒出更熾旺的火氣。
她的荏弱,讓他從來沒有像此刻如此痛恨自己的疏忽,自己的無能。
她的疏離,彷彿在他的心口狠狠地插進一刀,痛得他鮮血淋漓。
「妳是我的,聽到沒有?」他重重地將她壓向床墊裡,狂猛地掠奪她的唇瓣,雙手毫不溫柔地揉捏她的胸口。
「只是走丟了一個撿來的寵物,你何苦這麼不甘心?」她平躺在床上,任他對她粗魯的侵襲。他的暴烈舉動,讓她的心更加冷絕。
「寵物?寵物?妳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個寵物。如果我只把妳當成撿來的小貓小狗,我會不吃不睡,就為了四處探聽妳的藏身之地?我會只要一想到我沒有守住妳,就恨不得殺了我自己?我會為了一個寵物,冒著生命危險,夜闖這個隨便誤踏一個陷阱便會馬上被射成蜂窩的鬼地方?我是為了什麼而來?我他媽的活膩了才有鬼!」一連串的咒罵猛然爆開,炸得整個房間一點聲音也沒有,只剩下兩人濃重的喘息聲。
他的話語漸漸滲進她的腦中,所有思緒凝成一片空白。
江冷娃不敢置信地瞪著失控的無非,甚至忘了要他降低音量。
「你……」她愣愣地望著他被惹火的表情,平時優雅斯文的氣質已不復見,全被凶狠戾氣取代。
她啞然地睜大盈滿水霧的眼眸,身子開始無法克制地抖了起來。
「我?我他媽的是個白癡,妳則是個混帳。」他口不擇言地低聲咆哮,勉力調整紊亂的喘息,用手重重的扒了一下頭髮。
他竟然被她激得忘了現在的危險處境,音量幾乎失控。要是被人發現他在她的房裡,他不但逃不掉,她肯定也會受到連累。
江冷娃躺在他身下,摀住唇瓣,無聲地哭了出來。
「搞什麼?妳的眼淚怎麼這麼多?」無非不耐煩地拉開她的手,免得她咬傷自己,用自己的唇堵住她的,全數吞沒她壓抑不住的嗚咽聲。
江冷娃合上淚眼,弓起身子,雙臂攬上他的背脊與他狂烈地擁吻起來。
他的舌伸入她的口中,恣情翻攪每一處,她也大膽地探出小舌,和他激烈地互相交纏。
火爆的告白挑起兩人強烈的情慾知覺,恨不得彼此相屬。兩人像是無法等待似的,急切又笨拙地互相為對方脫下衣物,無非甚至差點撕裂她內衣的布料。
衣服尚未全部脫卸完畢,兩人的雙唇和四肢已經再度火熱濃烈地糾纏在一塊兒。
他深長地吻著她,雙手帶著高度的熱焰,在她的胸脯流連不已,一手緩緩下滑,順著腰側來到她柔嫩的大腿,來回緩慢揉撫。
她兩隻小手也在他結實的背肌上來回滑動,像是要用靈敏的手指記住他的身體,熱烈而投入。
「妳好甜……」他從她被吮腫的唇上移開,雙唇帶著濕熱的火焰,品嚐她雪白微涼的肌膚,直到她全身浮起一層淡淡的暈紅。
「鈞……鈞……啊……」她弓起身,渴望和他密切地融為一體。
「冷娃……我好想妳……妳好甜美……」他分開她的雙腿,將自己結實頎長的身軀與她緊緊嵌貼。
「鈞……愛我……」她的雙腿環住他的腰,挨抵著他的慾望,火熱難耐地廝磨律動。
她需要更靠近他,更真實地感受他,確定他真的在她身邊,正在切切實實地愛著她。
「我當然愛妳……」他濃重地喘息,首度給予她承諾的同時,也侵入她的柔嫩領域,帶領她雙雙衝上肉體與心靈深深相屬、最極樂的巔峰……
※※※※
一室的靜謐,包容著兩人逐漸平緩的呼息。
無非以指代梳,刷著她一頭柔順的髮絲。
「跟我走。」他突然開口。
蜷伏在無非暖熱的懷裡、累得幾乎入睡的江冷娃突然渾身一僵。
「我不能……」她搖頭。
「為什麼不能?」無非擰眉俯首,手指抓住她的下巴,強迫她從他懷中抬起頭來看他。
這女人在搞什麼?記恨嗎?難道她還是不瞭解他為了她涉險來到這兒的理由?
江冷娃低下眼不說話,長長的睫毛遮住她所有的情緒。
室內靜默了數十秒。
「算了。」無非長歎一聲,隨即起身穿上黑衣。
江冷娃抱著被褥,默默地看著他著衣,努力抵擋內心一陣又一陣空虛引起的冷意。
少了他的體溫,四周的空氣彷彿開始結霜。
「我會等妳。」背對著她的無非突然開口。
「什麼?」她愕然對著門邊頎長的背影眨眨眼。
「我會等妳,等妳學會信任我,學會無所畏懼地離開這個牢籠。」
信任他……
「你別白費心機。我只信任我自己,而且,也不打算離開這裡。」她將小臉埋進膝蓋之間,聲音悶悶的從被子裡傳出,疑似哭音。
「如果妳的老師發覺妳已經無法再像以前一樣,利落完美地執行命令,妳想,他會怎麼做?」他無聲地咧唇一笑。
「你……」她霍地從床上跪坐起身,小臉一片死白。
他是什麼意思?
「噓!我要出去了,如果妳不想我被發現的話,就別再出聲。冷娃,相信我。」他用手指輕點一下唇,送了個飛吻給她後,隨即悄聲無息地開了一道門縫,迅速閃了出去。
「無非……」她的雙拳將棉被捏得死緊。
他想救她,還是要害死她?
他打算讓她往後的任務失敗?!
※※※※
「失敗了?」
「沒錯。她的個性真倔,拉八條牛比拉她還要容易些!」無非沒好氣地將自己重重投入羅素醫院四樓的沙發裡。
「我早就告訴過你,江鶴訓練出來的子弟,擁有絕對的服從性,不可能背叛逃跑。上一次江冷娃會離開江鶴身邊那麼久,很可能是你剛好遇上她身心最耗弱、最需要人照顧的時候。否則,依照常理判斷,她應該早在可以自行下床的時候,就自動回去報到了,哪會讓你從醫院撿回家去養了個把月?」羅老哼笑一聲,悠閒地點起一枝煙,吞雲吐霧起來。
「江鶴有什麼魔力?為什麼冷娃甘願將自己束縛在那個可怕的地方,死也不肯離開?」無非揉著下巴,雙眉蹙得死緊。
「他哪有什麼魔力?只不過擅於利用人類天性中恐懼的弱點罷了。」
「什麼意思?什麼天性?」
「嘿嘿嘿!」羅老不懷好意地笑著,迅速將火紅的煙頭戳向無非的手背。
「嘖!你在玩什麼?」無非問得極快,反射性地一掌拍掉羅老手裡的煙。
「啊--我的煙!你幹麼躲呀?」羅老心疼地將才抽了一口的煙從地上撿了起來。
「莫名其妙!我受那個皮肉痛做什麼?」無非沒好氣地罵道。
「你看,你因為痛的本能,所以會躲開。冷娃則是因為對痛楚有恐懼,所以不敢逃。」
「恐懼?」無非像是咀嚼著這兩個字,深思著。
「我以前曾經遇過一個養鳥人,他養的鳥從不放在籠子裡,而是讓鳥兒自在的在屋子裡飛來飛去,鳥兒也很奇怪,每一隻都乖乖的,絕不會從大開的窗戶口飛出去。沒有人看了不嘖嘖稱奇的。」羅老將熄掉的煙蒂重又點燃。
「那些鳥兒不會逃出去?那不是動物的本能嗎?」無非疑惑地說。
「本來,養鳥人怎麼也不肯告訴別人馴養的方法,直到有一次,我和這個養鳥人一起喝酒,喝得興起,養鳥人才鬆了口。原來,他常常故意將鳥放出來,小鳥若是不聽話飛到了外面去,他馬上將小鳥給捕回來,施以電擊,一次、兩次、三次,直到放出來的鳥兒不敢飛出窗外為止。」
「電擊?這就是冷娃被訓練的方式?」無非的心一冷。
「沒錯。冷娃的恐懼,是長久累積下來的可怕經驗,所以她就像那些被電擊豢養的鳥兒,絕對不敢逃跑。你想讓她自動離開江鶴,幾乎是不太可能。除非,你能將她的恐懼連根拔除。」
「你為什麼這麼清楚?」無非瞇眼看他。
「因為,那個養鳥人呀--呼……咳、咳--別……別拉了……」羅老重重吸了一口煙,然後仰頭呼出。本想製造一些懸疑,吊吊無非的胃口,結果被脾氣日趨暴躁的無非一把扯住領帶,差點不能呼吸。
「快點說完。」無非的語氣十分陰森。
「正是江鶴……咳……」快……快放開啊!羅老的臉孔脹得通紅。
「是他?」無非驚駭地站起身。
「喂--咳、咳……放……放開--」死小子!站起來就站起來,幹麼還扯著他的領帶不放?
他……他快不能呼……吸……了……
※※※※
江冷娃接到召喚後,一直惴惴不安,心頭不由自主地緊縮、發冷。
「老師,找我有事?」她站到江鶴面前,強自鎮定地斂眉詢問。
「冷娃,昨晚……睡得可好?」江鶴雙手搭成塔狀頂住下巴,對她露出含有深意的笑容。
他依舊是全身一絲不苟的斯文打扮,坐在高背椅上,交疊著雙腿,發亮的鞋尖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晃著。
江冷娃渾身一僵。
「老師為什麼這麼問?」
「過來。」江鶴沒有回答,只是微笑著對她招招手。
「老師?」江冷娃猶豫地站在原地,十隻蔥白的手指緊張地在背後用力絞住。
「過來呀,怕我嗎?」他臉上笑意未變,眼底卻變得森冷。
江冷娃急忙搖頭否認,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我一手從小養大的小女孩,不知不覺,已經出落得這麼標緻?難怪!難怪有人對妳這麼念念不忘!」江鶴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在江冷娃的臉頰上來回刮了幾下。
冰冷手指的觸感,在她身上激起一波又一波恐懼的戰慄。
江冷娃大氣也不敢喘,只是低著頭,一動也不動地任他撫摸她的臉。
「沒事了,妳下去吧!」突然間,他像是對她失了興趣,收回手,意興闌珊地向她擺擺手,要她離開。
「是。」江冷娃暗地裡鬆了一口氣,馬上轉身要離去。
「等一下。」涼淡的嗓音,有如鬼魅,從她身後追纏了過來。
「老師?」她馬上停下腳步,半轉過僵直的身子。
「以後,妳出任務的時候,我會叫江嚴陪著妳一起行動,免得妳又遭到傷害而失蹤了。」
江嚴?老師找同伴來監督她出任務?
「我知道了。」江冷娃強自鎮定地吸了一口氣後,立刻轉身離去。
江鶴短短幾句話,已經將她的神經繃到最極限。
老師知道昨晚無非來找她的事?
如果真是如此,老師為什麼不抓了她和無非,而是遠遠的監視著?
走回房間的途中,她腳下越走越快,幾乎在走廊上就要跑了起來。
江冷娃覺得自己像隻被貓抓在掌心玩弄的老鼠,已經失去生命的自主權,幾乎就要溺斃在不知道自己何時會被撕碎的恐懼裡。
※※※※
「你不一起過去?」江冷娃轉頭看向身旁由老師指定「陪伴」的江嚴。
「老師只叫我在一旁看著。這個任務是妳的,我沒必要幫妳。事情結束後,回到這兒跟我會合,我在這裡接應妳。」江嚴冷淡地回答,沒有一句哈啦的廢話。
江冷娃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拎起背包,轉身走出隱身的防火巷。
這就是他們同伴之間的相處模式。雖然大家從小一起接受訓練,彼此之間卻沒有一絲多餘的關懷和問候。開口交談的內容,永遠只有任務和命令。
江冷娃抬頭看了看面前的高樓,又回身看了一下左右的環境,馬上打定主意向左方走去,打算沿著樓側爬到二樓的陽台上。
等一下目標會從高樓底下出來,左邊二樓陽台將會是居高臨下的最佳狙殺地點。
由於江冷娃的外表像個二十出頭的小女孩,怯生生的模樣,看起來毫無威脅性,因此在大樓門口駐守的警衛,並沒有對她駐足流連的舉動放在心上,頂多對她瞪了兩眼,想嚇退她似乎過多的好奇心。
無害的外表,就是個致命的武器。
江冷娃趁著警衛不注意的空隙,迅速翻上陽台,卸下背包,倒出槍枝零件組合好後,便搭著槍管,蹲坐下來耐心地等待。
一個鐘頭之後,門口突然有了些小騷動。
江冷娃扣住扳機,熟練地瞄準樓下。
妖孽!
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聲音,讓江冷娃驚得鬆了手。
「冷靜!妳現在在執行任務,不能出錯!」她對自己說著,手指重新扣上扳機。
殺人如麻的妖孽!
「不……不要再說了……」她的手指開始發顫,額上流下冷汗。
妳是殺人如麻的妖孽!
「我不是--」她痛苦地對抗內心越來越大聲的指責心音。
她猛然閉上眼,奮力扣下扳機胡亂射了兩槍,隨即癱在牆邊,無法遏抑地啜泣起來,耳邊幾乎聽不見樓下一片驚擾聲和抓人的吼叫聲。
「我不是妖孽……我不是……」她摀住耳朵,危顫顫地哭道,呢喃聲破碎在不穩定的空氣中。
「笨蛋!下面的人已經發現妳的藏身處了,還不快逃?」倏然,一隻大掌揪住她的衣裳將她提了起來。
「無非!」江冷娃一震,滿眼的不敢置信。
他……他怎麼在這裡?
「快跟我走!」無非抓住她就要跑。
她愣愣地看了他幾秒後,接下來的舉動竟然是跨上陽台,想要翻出牆外。
「妳要做什麼?跳樓自殺嗎?」無非被她的行為駭著,趕緊抱住她,將她拉下陽台,壓住她一起伏下去。
千鈞一髮間,好幾顆子彈險險地從他們兩人頭頂掃過去。
「我不能跟你走!你放開我!放開我!」江冷娃在他懷裡狂亂地掙扎,怎麼也不肯安靜下來。
「搞什麼?現在是危急關頭,再不走,沒時間跟妳鬧。」眼見情勢危急,無非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抽出腰上的皮帶,將懷中掙動不已、不肯配合的江冷娃雙手綁上。
「你為什麼綁我?我不要跟你走!我必須回去!」江冷娃驚恐地尖叫扭打。
「只要再出一聲,我連妳的嘴也堵住!」無非沒好氣地威脅,一口氣將她扛到肩上,迅速從大批人馬的包圍中逃脫。
無非一路扛著江冷娃逃命,好不容易跳上車駛離槍擊現場,回到家後,他將江冷娃狠狠地拖拽到床上。
「唔……」江冷娃被甩得頭暈眼花,連方才的驚慌失措也甩掉了七、八分,只能俯在床上劇烈地喘息。
「冷靜下來了嗎?」無非站在床邊叉開雙腿,環著手臂,低頭看著她。
「你放開我!讓我走!」她狼狽地翻身坐起,奮力絞扭手腕上綁得牢死的皮帶。
「放開妳之後,要去哪裡?」他冷然地問。
「那是我的事!你沒資格禁錮我!」江冷娃大喊。
「當初妳不是寧可死,也不要回去繼續殺人?為什麼現在又變了?」無非怒極地將她壓到床上。
「我從來就沒變!以前我殺人,以後還是會繼續殺人。這就是我的命,我看清楚了!」力氣比不過他,她憤怒地舉起綁在一起的雙拳,往他胸膛上招呼。
「妳這個笨蛋!妳看清楚了什麼?妳根本什麼都沒看清。回去之後,妳還有什麼未來?難道妳就要這樣一輩子沉淪在血腥裡,隨時等著殺人或是被殺?」無非攫住她的手,壓在她的頭頂上方。
「對!我就是要這樣一輩子沉淪。我不要留在這裡,你快放我回去!」她喊紅了眼,胸脯也因激動的喊叫而劇烈起伏。
無非無語地凝視著她,眼底升起濃濃的悲哀。
兩人對視良久,他才低啞著嗓子吐出一句話……
「冷娃,現在的妳已經無法當一名殺手了。」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9-27 13:03:23
第八章
妳已經無法當一名殺手了。
「胡說!我……」她驚慌地搖頭,話語卻梗在喉中,嗆出滿眼的水霧。
「剛才我根本沒阻止妳,是妳自己搞砸了任務。妳的手,已經無法再握槍了。」無非緩緩指出傷人的事實。
「我……」她仰躺在他身下,呆呆地望著他,眼裡的水霧凝結成雨,一滴、一滴的無聲落下,兩隻被皮帶牢牢縛住的小手無意識地絞扭,手腕處也紅腫破皮,甚至微微滲出血來。
無非說的一字一句,狠狠地敲捶入她的心窩處,完全無力反駁。
方才狙殺時,手指無法控制的顫抖,已經徹底擊潰她所有長期訓練出來的冷靜和技能。
她真的沒有用了。
看著江冷娃失魂落魄、無聲哭泣的模樣,無非的心有如針扎一般。
他一語不發地解開江冷娃手腕上的皮帶,拿來一罐藥膏,心疼地抹在她紅腫成一圈的腕部上。
江冷娃沒有說話,只是張著水盈盈的淚眸望著他,迷惘的模樣像極迷路的小孩。
她無聲的哭泣不曾停歇,全身像是失了力氣,只能無助地癱在他的懷裡。
「妳天生就不是做殺手的料。有哪個殺手是怕黑、怕血又愛哭的?讓我帶妳走吧!」無非憐惜地抬起大手,抹掉她頰邊掉也掉不完的淚水。
「你還要我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人嗎?」江冷娃抬起頭,啞著嗓子問他,兩隻小手也緊緊攀附在他胸前,彷彿抓著一根救命的浮木。
「我要的!我愛的,是個叫做江冷娃的女孩,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要,也都愛。」無非低頭吻了吻她的髮心,撫摸她臉蛋的大掌充滿了溺死人的溫柔。
「無非……我好怕……」她的雙臂攬上她的頸項,潮濕的小臉埋進他的頸肩裡,深深吸嗅著屬於他身上的熟悉味道。
他的體溫、他的聲音、他的胸口,迷亂她所有的知覺,什麼也無法想了。
無非低頭吻住她的唇,伸出舌與她在唇齒之間濡沫交纏。
江冷娃環上他的雙肩,緊緊地攀扶,手指用力掐入他結實的筋肉裡。
他離開她的唇,將她放倒在床上,頎長有力的身體覆上她,沿著她光潔的下巴往下開始侵襲,大手忙碌地撫上她柔軟的胸前,不耐地扯開她的上衣,讓他的大掌可以直接貼觸到她細緻撩人的溫暖肌膚,然後湊上自己帶火的唇,同時膜拜著完美僨起、令人瘋狂的兩方柔嫩。
江冷娃的手指反射性地抓住埋在她胸前的黑髮,閉眼輕聲呻吟。
他的唇、手彷彿帶著火焰,威脅著要焚燬她的理智。又像是帶著奇異的電流,所到之處,無不令她酥麻、震顫不已。
這種電流引起的痙攣,不似她從小嘗到大的電擊痛楚,而是一種會引她飛上高峰、幸福得幾乎讓人落淚的充實感。
不知何時,無非早已極有效率地脫去了彼此的衣服。
「啊……」他的大手緩緩游移到下方,來到她赤裸而敏感的小腹上畫圓,越畫越下去,令冷娃忍不住弓起身,急喘不已。
「放鬆,跟著我。對……就是這樣……」他重新吻上她,熱烈地纏吮她的小舌,大手也一步一步進襲,持續地誘哄她放棄所有的防備。
「鈞……啊……」他的手指在她身下燃起熱焰,毫無預警地突然迸散開來。在一片光燦之間,她的身軀止不住地戰慄,在嬌喘之間喚出他的本名。
「我在這兒。」他深情地回應,帶著濃烈激昂的熱情覆住她,狂熾地進入她的身體,以極古老的旋律誘她共舞,帶著她化成星月,衝上天際……
而後,無非離開她站起身。
「你要去哪裡?」江冷娃驚慌地抓住他不肯放開。
「乖,我只是要去倒杯水給妳喝,馬上就回來。」無非安撫地拍一拍她的臉頰,下床穿上黑衣後走出房門。
沒多久,他果然信守承諾地快去快回,手上還非常有效率地端著一杯溫水。
「來,喝杯水,什麼都別想了,先讓自己休息一下。」
江冷娃乖乖地接過水杯喝下,沒多久,睡意開始陣陣來襲。
「無……無非……」她眨著逐漸渙散的眸子,覺得身子慢慢遲鈍麻木,變得不聽使喚。
「先乖乖的睡一覺,等會兒再叫妳起床,等妳醒來之後,所有的事情都會變得不一樣。相信我,冷娃,一定要相信我。」無非溫柔地哄著,將她放倒在床上躺好,然後細心地為她蓋上被單,裹住她裸裎的嬌軀。
「你是不是……水裡……」她無力地任他安排,打了一個呵欠,終於不支昏睡過去。
「抱歉,冷娃。先讓妳睡一陣子,乖乖在這兒等我回來,好嗎?」無非輕撫她酣然沉睡的白皙小臉。
「一定要相信我。」他歎息低語。
相信我……
近似哀求的低沉嗓音,幽幽糊糊地傳進江冷娃無夢的睡眠中。
※※※※
江嚴恭敬地彎著腰站在江鶴身邊,鉅細靡遺地報告有關江冷娃的事情經過。
「失敗?!不敢開槍?沒用的東西!」江鶴擰眉,眼中聚起一股暴風。
忽然,「喀嗒」兩聲,兩人的腦際各逼上了一柄冰冷的槍管。
江嚴倏然一驚,面孔微變,洩漏出輕忽大意的懊惱,他竟然沒有警覺到入侵者的靠近。
然而城府極深的江鶴,即使內心曾有過一絲的訝異,表情依然涼淡未變。
「哈囉!兩位好。」低沉有禮的嗓音從他們身後傳出。
「是你啊!我還想是誰呢?天底下除了無非,還沒有多少人有這種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穿越保全防守,潛到他人身邊的駭人本事。」江鶴笑了幾聲,拍了拍手。
「您客氣了。」一身招牌黑衣的無非,瀟灑地將兩把槍收回懷裡。
等到威脅一解除,江嚴立即掏出槍,依樣畫葫蘆的比上無非的額際。
「禮尚往來嗎?下次可不可以有創意一點?」無非不以為然地挑了挑眉。
「江嚴,退下去,別在這兒丟人現眼。」江鶴蹙眉,不耐煩地揮了一下手。
「是,老師。」江嚴聽話的收回槍退出去。
「好了,閒雜人等都走光了。你說吧,有什麼貴事?」江鶴微笑地看著眼前這位不速之客。
「我想向要你一個人。」無非長腳一伸,勾來一張椅子,大方的不請自坐。
「你膽子真大,竟然敢單槍匹馬闖進來,開口向我要人?」江鶴的眼裡隱含微怒。
「如果我拿你所有交易的機密資料來交換,你說好不好?」無非從懷裡拿出一卷微縮底片,在指掌間拋玩著。
江鶴眼一瞇,非常瞭解無非的能耐。既然他能闖過所有的保全護衛,可見這裡的把柄和秘密也已經讓無非搜過一遍了。
「你不怕我動員子弟兵,追殺你到天涯海角?」江鶴緩緩從薄唇間吐出冰冷的威脅。
「到時你會發現,你也被遍佈世界各個角落的仇人追殺。很多人對你的人頭也滿有興趣的。」無非面不改色地贈以回禮。
「等一下,年輕人,我可不可以問一下,說了半天,你到底想向我討哪個人?」出於對無非的忌憚,江鶴壓下不悅,換上凡事好談的口氣。
「江冷娃。」
「哦,她啊?沒問題,就送給你吧!」江鶴露出悅然大悟的表情,呵呵地笑瞇了眼。
「這麼大方?不要任何的回饋?真是令人不安。」無非噙著笑搖頭。江鶴太好說話的行為,不讓人覺得有鬼才怪!
「她現在已經無法拿槍,早就沒有用處了。而且,我知道你與羅老關係匪淺,再加上羅老的面子,你要她,就給你好了,我也可以順便做個人情。」江鶴像是非常好說話的大好人。
「那麼,我可以隨時帶走她?」無非問道。
「不,我還有條件。」江鶴忽然斂起笑容。
「什麼條件?」無非眼底的銳光一閃。果然沒安好心眼。
「我手上有一筆買賣,還要重用冷娃。我想連你也無法否認,她甜美無害的外表是最完美的掩護,即使無法開槍,她還是能引開目標的注意力。」江鶴露出牲畜無害的笑容。
「那就這麼說定了。等江冷娃完成最後一趟任務,我就要接她走。還有,在這段時間之內,她不能受到任何傷害。我知道你是用什麼變態玩意來訓練手下,不過,江冷娃即將是我的人,所以,你可別再傷她一髮一毫。」
「沒問題。」江鶴爽快地點頭,斯文的笑容底下卻赫然見到一絲扭曲的猙獰。
無非對江鶴的笑容越看越反感。
瘦削的臉上露出的那一抹詭異笑容,讓江鶴整個人像極了充滿算計和奸詐的黃鼠狼。
「咦?」無非突然古怪地盯著江鶴身後的窗外。
「怎麼了?」江鶴擰起眉。難道又有另一個人闖進來了?該死,他得好好將所有的保全設施重新……
「看!有飛碟!」無非指向他身後。
「什麼東西?」思緒猛地被打斷,直覺地順著無非的手指,轉頭看向身後。
才一轉頭,江鶴便發覺被耍了。
「你……」江鶴怒氣衝天地霍然回過頭來。
此時,哪裡還有無非的影子?
「該死!」江鶴瘦削的臉脹得通紅,捏緊的拳頭彷彿正幻想著捏爛無非的頭。
※※※※
無非走了之後,江鶴還在沉思間,江冷娃竟然回來了。
她在床上醒過來後,扶著沉重似鉛的腦子傾聽一會兒,屋子裡闃無人聲的訊息,告訴她無非並不在這裡。於是,她立即趁著無非還沒回來的時候,迅速離開。
只不過,當她離開的時候,心裡奇異地覺得空空洞洞的,彷彿她的離去,辜負了某個人的苦心似的……
「老師。」江冷娃全身冰冷地走到背著手站在窗邊的江鶴身後,靜待處分。
她又再一次不告而別的消失,老師絕不會輕易放過她。
「妳怎麼回來了?」江鶴依舊背對著她,音調涼涼淡淡的。
「我……我被人綁走,後來又被下藥迷昏。可是,我一醒來就馬上回來了。」江冷娃急急表明。
「是嗎?真是乖孩子,我知道了,妳下去休息吧!」江鶴終於轉過頭來,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摸摸她的頭。
江鶴一反常態,不但沒有拿出他那根令人畏懼的電棍,反而和藹地要她下去休息的態度,令江冷娃有一陣子的無所適從,腳步踉蹌地向後退了一步。
「老師?!」他……老師不打算懲罰她?
「怎麼了?唉!平常我對妳是太過嚴厲了,難怪妳會這麼怕我。」江鶴的手先是僵在半空,隨即便看他不勝欷吁地垂頭低歎。
「老師,沒……沒有的事。」江冷娃用力搖搖頭。
她不懂,老師為什麼一直不提她任務失敗的事?
「對了,有一件事要告訴妳。」江鶴坐到高背椅上斜倚著,用整潔修長的手指撐著光潔的下巴直視她。
「是……有關任務的事?」她悄悄握緊冰涼的手指。
「任務?妳還有資格提任務嗎?」江鶴的口吻忽然變得嚴厲。
「我……老師,對不起,請你原諒我……我辦事不力,請老師處罰……」江冷娃渾身冰涼地跪了下去,心裡只求老師快快懲處她,她已經快受不了這種被懸在半空中的恐懼滋味。
那種感覺,就像小時候射擊訓練失誤太多,明明已在老師的眼裡看到了慍色,老師卻不動聲色地要大家休息吃飯去,直到深夜,才叫來早已怕得腳軟的她,用電棒狠狠地懲罰一頓。
延長受刑者恐懼的情緒,是另一種變相的殘酷折磨。而這個伎倆,也是江鶴最拿手的。
「噯、噯、噯!妳怎麼怕我怕成這樣?冷娃,妳放心吧!我答應了別人,不會處罰妳的。再沒多久,妳就可以自由離開了。」江鶴急忙上前,將江冷娃從地上扶起來。
「自……由……離開?」江冷娃一臉茫然地看著老師。
「妳認識無非吧?」
「我……」無非?與他有什麼關係?她只知道他現在在房中見不到她的蹤影,大概會氣得冒火。
「無非剛剛來這裡向我要人,所以我已經決定將妳送給無非了,就當作是賣他義父羅老一個面子。」
「你要我……跟他走?」江冷娃不敢置信地張大水眸。
「沒錯!妳可以自由離開了。不過,在無非帶妳走之前,我希望妳再幫我做一件事。看在我將妳從小養大的分上,這個要求不過分吧?」江鶴薄唇微微勾起,深沉的眼珠看著她。
「不,不會!老師將我撫養長大,感謝您都來不及了。而且,你願意讓我離開,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江冷娃激動地回答。
她真的無法相信,一切彷彿就像在做夢一樣。
無非真的實現承諾,要帶走她?
猛烈跳動的心臟幾乎就要從胸口躍出來,她恨不得能立即長出雙翅,飛到無非的身邊,用力抱緊他。
「好吧!妳先下去休息吧。等到適當時機,妳為我做完最後一件事以後,妳就可以離開了。」
「是。老師……謝謝你……」江冷娃的眼眶泛紅,咬著唇用力點了一下頭。
「下去吧!」江鶴呵呵笑著催促她離開。
當江冷娃帶著因激動而不穩的步伐離開時,沒有察覺到江鶴盯著她離去的目光,陡然變得陰沉冰冷,充滿殺機。
「盡量高興吧!到時,我會為你們兩個送上大禮。」江鶴的笑聲此時聽來,極端的刺耳。
※※※※
無非氣急敗壞地發現江冷娃竟然再次失蹤之後,便怒沖沖地直衝到妹妹的家裡灌酒澆火氣。
「這個笨女人!她為什麼學不會信任我?」無非大吼一聲,粗魯地仰頭又灌了一口。
「哥哥,你說的是冷娃嗎?」梁雪憂心忡忡地問道,很想搶下哥哥手中自虐的液態工具。
自從和哥哥重逢之後,他總是一副悠閒自在、彷彿沒有什麼事能阻攔他的自信模樣,她幾乎沒看過他像現在這種瀕臨抓狂的表情。
「除了她還有誰?這隻笨鳥!笨、笨死了!我好不容易將她帶了回來,結果她又自己跑了回去!搞什麼?」無非憤怒地猛拍桌子,嚇了坐在他身邊的梁雪好大一跳。
「笨……笨鳥?」梁雪迷糊地抓了抓耳際上方可愛的蓬鬆卷髮。
鳥兒和冷娃又有什麼關係啦?她無助地回頭,用眼光向悶聲坐在一旁納涼看戲的男人求救。
趙寒疆接到梁雪的訊息,無奈地翻了一個白眼。
「這位仁兄,你是不是沒把窗戶關緊,所以鳥兒飛出去了?」他雙手環胸,像是聊天氣一般的隨口問道,對於談話的焦點,根本就不甚在意。
其實,不能怪趙寒疆見到未來的大舅子,臉色會這麼難看。
前一陣子他才又花了一大筆錢,加強了保全設施,幾乎做到滴水不漏的地步。
沒想到,無非竟然還是如入無人之境般,再度潛進他家,悄聲無息地從吧檯前冒出來,差點將他趙家已經一大把年紀的老管家葉伯嚇出心臟病。
無非的出現,證實了他所做的努力,根本就是白費工夫!害他不但心疼白花了錢,更覺得窩囊透頂!
「不是!是人家把鳥兒養得太好,鳥兒自動回去報到啦!」無非沒好氣地回答。
「鳥兒自動飛回去主人身邊,那不是很好嗎?」梁雪遲疑地開口。
「如果那是因為主人常常對鳥兒施以電擊,讓鳥兒懼於展翅飛向藍天,妳認為這是正常的嗎?」無非偏過頭,定定地看著梁雪。
「哥哥……」梁雪倒抽一口氣,震驚地看見無非烏黑似海的眼眸中,充滿了無比的憐惜和心痛。她才明白,無非口中所說的鳥兒,應該指的就是他心中最掛記的江冷娃了。
「媽的!」看到梁雪同情的目光,無非粗魯地罵了一句,受不了的移開視線,狠狠地又灌上一大口酒精汁液。
「如果你需要任何幫助的話,儘管開口,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幫你到底。」趙寒疆沉吟了幾秒,大概抓住了一些事情的輪廓,於是大方地對無非開口聲援。
對於無非極力守護自己心愛女子的心情,他頗能體會。尤其是心愛的女人正在作繭自縛時,通常自己也會受到強烈的煎熬。
無非聞言抬起頭,凝視趙寒疆一會兒後,才扯出微笑,晃著酒瓶向他致意。
「謝啦!」簡單的一個謝字,包含了男性與男性之間新滋長的濃厚友誼。
「不過,我有條件。公司裡保全部的位置仍然在等著你。」趙寒疆含有深意地說道。
他的「大舅子」是個可怕的保全鬼才,肥水不落外人田,不重用他太可惜了。否則讓他流落在外,萬一哪一天成了敵人,那他的麻煩就大了。
無非沒有說話,僅僅對他交換的條件挑了挑眉。
※※※※
「這是最後一件任務了,別讓我失望。」江鶴緩緩地交代。
「是。」江冷娃嚴肅地點點頭,不敢流露內心洶湧的情緒,急急轉身離去。
「冷娃。」江鶴突然在身後叫住她。
她頓住腳步。「什麼事?」
「還記不記得妳小的時候,我送給妳的一隻小狗?」
江冷娃渾身一震。「記得。」低語中隱藏著幾不可察的輕顫。
「那隻小狗好可愛呀,又調皮又活潑,本來以為可以和妳好好作伴的,怎麼知道……」江鶴欷吁不已地搖頭,沒有把話講完。
江冷娃猛然閉上眼,不願回想起那一段會撕扯靈魂的恐怖記憶。
她第一次殘殺掉的生命,身上第一次沾上的血跡,就是那隻小狗。
她一直不明瞭一向乖巧愛撒嬌的小狗狗,怎麼會突然獸性大發地攻擊她?但是當時她嚇呆了,為了自保,下意識地接住老師丟過來的武器,一槍打中向她撲咬過來的小狗腦門……
「你為什麼要提起這件事?」她暗地裡捏緊拳頭,神情戒備地看他。
江鶴審視著她大受打擊的表情,莫測高深地笑了一下。
「沒事,只是想趁著最後的機會,跟妳閒話家常。如果妳沒那個心情的話,那就算了。妳走吧,這次任務完成後,妳就自由了。」他顯得意興闌珊地擺擺手。
「那麼,我走了。」江冷娃壓下被記憶挑起的嘔吐感,面色如土地轉身。
這一次,不論他再開口說什麼,她絕不會再停下來。
她甩開不快的記憶,讓滿滿的腦子被無非的影子所填滿。
任務完成後,她就自由了。
很快的,她就可以無牽無掛地去找無非,永遠待在他身邊。
自由的美麗遠景,催促她加快了步伐,連呼吸都開始加速。
頭一次,她是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要完成任務。
迫不及待地飛向窗外的藍天。
飛向……無非溫暖強壯的懷裡……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9-27 13:03:46
第九章
這是……怎麼回事?
江冷娃不敢置信地盯著面前的人。
對方也張著同樣震驚的美眸回望著她。
「冷……冷娃?真的是妳?」梁雪眨眨眼,確定眼前拿著黑冷槍管指著她的人,就是哥哥這幾天狂喝烈酒,喝得像在自殺的「罪魁禍首」。
「妳為什麼在這裡?」江冷娃的心底升起不祥的強烈預感。
老師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只要殺了這棟樓第十八層辦公室裡的人,她就算完成任務了。
然而,這間辦公室裡,的的確確只有梁雪一個人,沒其他人了。
到底是什麼環節出了錯?江冷娃感到渾身冰冷。
「寒疆在開會,我正在等他。」梁雪疑惑地看著江冷娃忽青忽白的臉色。 「冷娃,妳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坐下來喝口茶?」她拿出手帕傾身向前,想要擦去江冷娃額上冒出的豆大冷汗,卻被江冷娃一掌拍掉。
「不要碰我!」江冷娃激動地喊道,小臉一片慘白。
梁雪也被她的表情駭到了,愣愣地收回手,水汪汪的大眼驚嚇地眨了又眨。
一定是哪裡出錯了!
江冷娃不敢置信地搖搖頭,腳步一轉,打算回去追問老師緣由。一回頭,便見到江嚴面無表情地擋在門口。
「江嚴,我要回去問清楚這一次的任務。我的目標不可能是她。」她強自鎮靜的美眸中有一絲慌亂。
「沒有錯,妳的目標就是她。」江嚴伸臂攔下她。
「怎麼可能?你讓我回去向老師問清楚。」江冷娃用力地搖頭否認。
「不必了。老師要我跟妳來,就是要確定妳是否能完成任務,殺了她。」江嚴的聲調不帶任何感情。
「冷娃,妳……妳是來……殺我的?」梁雪一見到江嚴這個氣息不善的陌生人,眼中才真正的露出恐懼。
從他們爭執的言談間,她終於聽出了不對勁的地方,心裡突然感到一涼,慢慢地退到辦公桌之後。
「怎麼可能?老師是不是在開我玩笑?江嚴……老師是不是在開玩笑?」江冷娃幾乎崩潰,表情脆弱得像是快要哭出來似的。
原來她所期待的自由,只是個讓人玩在指掌間的笑話!
江嚴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江冷娃,她絕望含淚的表情不知觸動了什麼,令他靜漠的眼神忽然波動了一下,隨即隱沒,不見蹤影。
「如果妳下不了手,我幫妳殺了她。」江嚴突然說道,舉起槍對準了梁雪。
「不……」江冷娃驚喘一聲,還來不及開口制止,便突然被低沉平穩的嗓音截斷。
「你要是敢開槍,你的頭上肯定會先開花。」無非語氣涼淡地開口,一手握住槍,閒適地抵住江嚴的頭。「唉呀,我們這個畫面還真熟悉,好像前不久才發生過嘛!進去!」他調侃地推了推江嚴。
江嚴毫無反抗的繳械投降,半舉雙手任無非將他推進角落。
「雪雪!」突然,無非身後閃進另一道人影,焦急地尋找著受驚的人兒。
「寒疆,我在這兒。」梁雪微顫的嗓音,將趙寒疆迅速引至辦公桌後,將她緊緊地抱了滿懷。
「妳快讓我給嚇死了。」趙寒疆的嗓音,微微洩漏出不穩的音調。
「無非……」江冷娃盈滿水霧的眼眸凝視著他,小臉上的表情好脆弱、好脆弱,像是對所有的事情已經死心絕望了。
「笨女孩。我說過,妳要學會信任我。當有困難的時候,為什麼不開口向我求救?妳知道我一直都在妳身邊等著保護妳。」無非一面盯著江嚴,一面寵溺地分出一隻手,輕刮她嫩白細緻的小臉。
手指下,儘是一片冰涼潮濕的觸感,讓無非心疼極了。
她一定又在內心折磨著自己。
「我……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江冷娃握槍的手無力地垂到了身側,眼裡的淚水也滾落下來。
讓人從天堂打入地獄的感受,竟是如此的難受!
現在她到底該怎麼做?
「有兩條路讓妳選,冷娃。一條是殺了他妹妹,妳就可以得到妳想要的自由了。另一條路,則是甘願回到我的身邊,一輩子不准再有貳心。」冷酷的聲音霍然從門口響起,震驚了室內所有的人。
「老……老師!」江冷娃瞬間白了臉,渾身僵冷地瞪著江鶴。
「哇唔!」無非誇張地吹了一聲口哨。「沒想到退隱了十多年的頂尖殺手,竟然重出江湖,親自上陣監督子弟兵嗎?」他嘖嘖有聲地搖了搖頭,一點也沒顧忌江鶴手裡的槍正穩穩地比著他的頭。
「咱們這個畫面怎麼這麼熟悉啊?好像前不久才發生過,只不過風水輪流轉了,是不是?」江鶴微微笑著,將無非方才嘲諷江嚴的話,又送還給無非。
他比了比槍口,示意要無非放開江嚴,並將江嚴的槍還給他。
無非聳聳肩照辦。當他看到江嚴連他的槍也一起收走時,眼中迸出一絲古怪的神色,只好自嘲地笑道:「風水輪流轉,嗯?」
江嚴沒有說話,拿回槍後,沉默地走回江鶴身後,舉起槍向江冷娃的方向瞄準著。
「老師……你……你不是說……要放我自由?」江冷娃傷心欲絕地看著江鶴。
「我花了十幾年的心血,好不容易將妳訓練成材,沒想到才短短的時間,無非竟然就能毀了妳,讓妳握不了槍,而且膽敢違背我,和這小子私通。妳想,一個讓我傷透了心,一個讓我深惡痛絕,我會輕易放過妳跟他嗎?」江鶴薄唇邊露出冷酷的笑意,瘦長的面容顯得極度陰沉。
「那根本不關無非的事,您不是看到了嗎?連續兩次任務,我都下不了手,這樣的我,還能做什麼?」江冷娃舉起握著槍的手,讓江鶴看清她的手指正無能為力地顫抖著。
「妳的心理障礙,只要再加強訓練一下,就不成問題。」江鶴瞟了一眼,不甚在意地說道。
「果然是老狐狸,說的話全不算話。你真的不怕我挑了你的窩?」無非好心地提醒他。
「還有,你也不怕與趙氏為敵?」趙寒疆攬緊懷中害怕的梁雪,也開口聲援無非。
「據點毀了,還可以另覓他處再蓋新的,反正在那個地方待得也太久,該移動了。而且,我要是怕死,就不會做這個殺人買賣,一做數十年。但是,我要是無法趕快報仇,還真是夜夜睡不安枕。」江鶴伸出非常整潔的食指,向無非搖了搖。
「老師,不要傷了他,我的事與他無關。」江冷娃衝到無非身前,伸開雙臂用身體維護著他。
「冷娃,我把妳養大,翅膀長硬了,也想飛了?妳竟然胳膊向外人彎去,太傷我的心了。」江鶴一臉傷懷地看著她。
「冷娃,相信我。過來我身邊,我會保護妳的。」無非溫柔地輕喚。
「無非……」她轉過頭去,似有千言萬語。
「冷娃,妳相信他?別忘了,小時候陪妳的那隻小狗,最後是怎麼對待妳的?」江鶴也輕柔地叫著她。
江冷娃渾身一凜,回頭看了江鶴一眼,又猶豫地回頭看向無非。
兒時的玩伴……她曾經最信賴的小狗狗……最後是……
「我……」她完全不知所措,渴望相信無非的保證,又恐懼於年幼的夢魘。
「冷娃!」無非原本開口說什麼,突然間他大吼一聲,神情變得猙獰駭人,向她直撲過去。
江冷娃怔住了,腦中一片空白。
就在這一瞬間,無非的影像,彷彿與那隻她曾經最喜愛、卻突然在某一天凶性大發攻擊她的小狗重疊在一起。
「不……」童年的恐懼霎時攫住她所有的知覺。
畫面有如慢動作般,江冷娃下意識地舉起了槍,在無非撲上她,抱著她轉過身之際,防衛地扣下了扳機……
「砰--」
溫熱的血液,噴濺了她滿手,狠狠地蝕燙進她的骨血裡。
她愣愣地張著無神的美眸,看著無非用一種非常遺憾、非常哀傷的眼神,深深地凝視著她,凝視得她心痛到幾乎落淚。
他慢慢閉上眼,滑下她的身子,靜靜地倒臥在她的腳邊。
然後,在她沒有焦距的眸子裡,倒映出江嚴正用槍指著江鶴的身影,槍管上還冒著煙。而江鶴的姿勢也非常怪異,一手舉著槍,彷彿剛剛瞄準了她的方向,另一手摀住受到重創的胸腹,緩緩地頹然倒地,臨死前他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瞪向背叛他的江嚴。
整個時空彷彿都凝滯住。
相信我。
冷娃,妳要學會相信我。
江冷娃木然地低頭望向倒臥在血泊中、像是睡著了的無非。
他溫柔低沉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腦中迴盪、迴盪、又迴盪……
「哥哥--」
一聲魂飛魄散的尖叫聲,驚破了圍繞在眾人之間的迷霧。
※※※※
羅素醫院 四樓
「羅老先生,哥哥他……怎麼樣了?」梁雪細細軟軟的音調在門口響起,刻意壓低的嗓音,彷彿像是怕驚動了門裡的病人。但是聲音裡真真實實的悲切,卻怎麼也掩蓋不住。
當時,冷娃跪坐在無非身邊,不哭也不笑,伸手撫了撫無非染血的臉頰後,突然舉槍壓住自己的太陽穴,打算和無非同歸於盡。
要不是江嚴身手極快地衝上前,用槍柄打掉她手上的槍,因此射擊出的子彈只掃過她的額際,沒有釀成大傷害。
隨後,江冷娃便昏了過去,倒在無非身上。
江冷娃緩緩地醒轉,額頭上纏著好幾圈的白色紗布,將她整張小臉襯得更無血色。
慢慢的,所有事情的經過,又清晰地回到了腦中。
她親手殺死了無非……
她無聲地笑著,笑出了淚。
失去無非的世界,所謂的自由,全都成了枉然。
「妳哥哥那小子……唉……他……」門外羅老的話語突然降低得聽不見,只聽得見梁雪壓抑的哭聲,和趙寒疆喃喃的安慰聲。
「那……現在要怎麼辦?」梁雪哽咽不已。
「先不要告訴冷娃那個丫頭,免得她無法接受,她現在的情緒很激動,不能受刺激。這孩子很容易鑽牛角尖。」而且還是異常的愛鑽。曾經照顧過她的羅老不放心地叮嚀。
房裡,江冷娃緩緩地起身,在角落的醫療台上找著了一枝空的針筒。
手指扣著活塞,慢慢拉起,讓針筒裡注滿了空氣。她微微笑著,將針頭對準手腕上的血管,打算將空針筒裡的空氣注射到管脈中。
「那,冷娃她的身體……」梁雪的擔憂轉移了目標。
「她現在很虛弱,又正好面臨前兩個月的孕育危險期,必須要多加觀察,否則一不小心,她肚子裡的胎兒很可能就會流掉。」
門內的江冷娃猛然一震,突然止住了動作。
羅老的話,像是晴天霹靂,從頭頂打入她的靈魂,無法動彈。
胎兒?
她不敢置信地緩緩撫住腹部。
她……她懷了無非的孩子?
「哥哥的小孩?天哪--」梁雪終於忍不住驚呼出聲。「寒疆,哥哥的小孩,哥哥的小孩!是老天爺疼惜我們梁家嗎?冷娃竟然有哥哥的小孩……」她又哭又笑地叫嚷著。
「噓--小聲一點。雖然冷娃懷孕了,但是,她是孩子的母親,她有權決定是否要留下胎兒。」趙寒疆冷靜地說道。
「但是那是哥哥的小孩……」梁雪愕然。
「冷娃她還年輕,難道妳要她帶著一個孩子過日子?雪雪,我們不能太自私。」
「我知道……可是……」她咬著唇,只要一想到哥哥的小孩很有可能留不住,便覺得難過不已。
「雪雪,看開一點。一切都看冷娃那丫頭的決定……」羅老也加入勸慰的行列,話還沒說完,病房的房門突然打開。
門口的人全都嚇了一跳,神色非常的僵硬不自然,三個人惴惴不安地同時猜想著,不知道她聽到了多少?
「冷娃?妳醒了?」梁雪趕忙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她。
「我真的懷孕了?」江冷娃虛弱地倚靠著梁雪,張著清澄的眸子,直直地看著滿頭銀絲、面孔毫不陌生的羅老醫生。
「嗯。」羅老溫和而肯定地點了點頭。
「我可不可以請求你一件事?」她的嗓音依然虛弱,漂亮的眼瞳裡不知不覺注入了一道奇異的流光。
梁雪張口欲言,幾度遲疑下,還是閉上唇。
寒疆說得對,決定權還是交給做母親的人吧。
「什麼事?」羅老和藹地問道。
「幫我保住胎兒。我要生下他。」江冷娃的神情異常堅定,散發出一股重生般的波動。
梁雪聞言忍不住摀住唇,早已熱淚盈眶。
「妳要考慮清楚,這關係到妳、還有孩子長遠的一輩子。」趙寒疆非常實際地提醒她。
「這個孩子是無非送給我的,是我重生的禮物,所以我要生下來。」江冷娃唇邊沁出沉靜的微笑。
※※※※
三天後
「她堅持要生下孩子?」方從迷糊的麻醉狀態下清醒的男人,費力地撥開氧氣罩,困難地喘息著,身上插滿各種管子,連接到各式儀器上,胸口甚至還插著胸管。
「嗯。我們都勸過她了,這是她自己的決定。」床邊,坐著另一個男子。
床上的男人閉上眼假寐,沉默了好一會兒,過了許久,才再度開口。
「也好。讓她先擁有個出於己身的孩子,然後,讓她學習如何照顧人、如何信任人、如何依賴與被依賴,甚至,她要學會如何愛人。她已經被封閉太久了,幾乎都快忘了屬於人類天生的感情。」
由於傷勢傷及胸肺,這一段話講下來,幾乎耗盡他所有的體力,到最後,他虛弱地又喘又咳,差點昏厥過去。
「好了、好了!你話少說一點!動過開胸手術,切掉肺葉的病人,還能叭啦叭啦說上一大串,我真想叫你第一名。」推門而入的銀髮老醫生,頗不客氣地斥罵半死不活躺在床上的病患,一面為他量體溫。
只見那名病患面色慘白地閉眼喘息,額上滲出不少的冷汗。
「讓他少講話,不然很耗元氣的。我還要趕場,到另一間病房看看那個丫頭。」老醫生向坐在床邊的男人叮嚀幾句後,又匆匆推門出去。
「她也在……同一層樓嗎?」待老醫生走出去後,床上的男人睜開眼睛,忍不住又開口問起她的狀況。
「不,她住在其他樓層。因為她的身份已經從殺手界除名,沒有隱密的必要,而且,可以讓她獲得更周全的人手來照顧。」
「嗯……」男人露出虛弱但滿意的微笑,緩緩閉上眼。
「這樣……好嗎?讓她獨自一個人撫養小孩,她會非常辛苦。」
「你和你的女人,應該會好好照顧她吧?」床上的男人張開眼,朝床邊人無賴地一笑。
「原來是吃定我了?」被強迫托孤的男人將眉毛挑得老高。
「呵、呵--」床上的男人虛弱沙啞地笑出聲。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9-27 13:04:07
第十章
懷孕的日子漫長,卻又短促。
失去無非的悲痛打擊、接著獲知懷孕消息,從死亡到重生輪轉一回的經歷,彷彿像是前不久才發生的事。
這段期間,梁雪強打精神,和羅老醫生共同小心翼翼地照料江冷娃,幫她補身、產檢。
江冷娃對無非的死絕口不提,當時眾人不讓她參加葬禮時,她也沒有反對,只是把所有的心思,全放在肚子裡正在生長的胎兒身上。
她無法想太多,否則她會因心碎而瘋狂。因此,她盡量不去想無非,強迫自己忘記他,重新開始。
脫離往日的禁錮,自由的生活,不就是無非拼了命想為自己求得的嗎?現在,惟有活得更好,她才對得起無非,對得起自己。
雖然她不斷地告訴自己,但偶爾在夜深人靜的時分,壓不住氾濫滿溢的狂烈思潮時,還是會無助地躲在棉被底下,既寂寞又怕黑的偷偷哭泣。
才一晃眼,懷孕期似乎出現了即將結束的徵兆。
寶寶在預產期前兩周突然決定提前報到,嚇壞了一班還沒做好心理準備的大人。
「痛……」江冷娃面色發白,突然雙手抱住圓滾滾的肚子。
「痛?是不是胎動?」梁雪緊張地睜大了眼,瞪著冷娃懷裡那顆大西瓜。
「好像不是……」江冷娃捧著肚子,緩緩坐到沙發上,唇畔用力扯出一抹虛弱微顫的笑意。
梁雪緊張,她這個做媽媽的比她更緊張。
「要生了嗎?預產期不是還有兩周?」趙寒疆也盯著江冷娃的肚子沉吟。
「可是,羅老交代過,預產期前後的這段時間都有可能會生。」老管家葉伯不慌不忙地提醒。
「冷娃,妳現在覺得怎麼樣?」梁雪坐到她身旁戰戰兢兢地詢問。
「我……大概好多……唔……」本想安慰梁雪,話還沒說完,另一波的疼痛突然襲來,她忍不住疼得抱著肚子彎下腰。
「好像要生了。」趙寒疆冷靜地說道。「我去拿相機。」
「相機?!寒疆,你這陣子是怎麼回事?有事沒事淨拿著相機猛照我和冷娃,最後連相片都說不出來拿到哪裡去。那也就算了,但是現在是什麼時候,你還有心思照相?!」梁雪不可思議地嘟起嘴唇。她怎麼越來越搞不懂這個男人的行為?
「乖,雪雪,這事很重要,要留念的。等我一下,我馬上下來。」趙寒疆在她櫻唇上親了一口,隨即轉身跑上樓去拿相機。
「冷娃小姐好像破水了,我們最好趕快送她去醫院。」葉伯極有經驗地提來為了生產而準備的旅行袋,微微皺眉地提醒兀自懊惱的梁雪。
「破水?怎麼這麼快?」梁雪低下頭,恐慌地瞪著江冷娃身下緩緩滲出一灘透明的液體,彷彿寶寶隨時隨地就要冒出來和她打招呼似的。
「雪雪,妳不要這麼緊張,孩子還要一段時間才會生下來。」忍過一陣陣痛後,江冷娃輕聲安撫梁雪。
不過,冷娃自己也沒料到羊水破得這麼早,說心裡不慌其實是騙人的。
「雪雪小姐,快點叫司機吧!」葉伯無奈地看著已經茫然失措的梁雪。
「寒、寒疆--」梁雪突然大叫出聲,向她腦海中惟一記得起的人求救……
※※※※
兩個衣著一黑、一淺,身形同樣頎長出色的男人,面對面坐著談話。
「母子均安,生了一個健康的男孩。」男子微笑著向對方報出喜訊。
「太好了。」黑衣男人露出欣慰和放鬆的笑容。
「還有,這是她生產前後的照片。有些照片焦距模糊了,因為我的手一直在抖。」聳聳肩,他毫無遮掩地說明,從口袋裡挑出一疊相紙交給他。
好幾個月來,他總是定時負責送來一大疊黑衣男子心裡掛記的兩名女子倩影的生活近照。
「真是難為你了。不過,你就當是一次見習的機會吧。以後,你的老婆懷孕生孩子的時候,也會經歷相同的過程。」男人在口頭上好笑地揶揄著,手指卻微微發顫,撫過一張又一張的相片,幻想著當時期待又焦急的熬人過程。
她的日子應該過得安逸無憂。瞧她的臉頰,變得紅潤而豐腴,眼眸中壓抑的神色也淡了。
「嘖!我的婚禮沒有你出席,你那固執的妹妹怎麼也不肯點頭嫁給我。她老早就放話說要哥哥親自送她出閣。現在我連老婆都沒個影,小孩就更別談了。」 淺衣男子哼了哼。
一提到這件事,他的心頭便不時冒出火來。
「要怎麼說服女孩子答應嫁給你,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跟我無關。」 黑衣男子不以為意地撇清責任。
「好個跟你無關。你們兄妹別的本事不算,耍賴的本事一個比一個強!」淺衣男子失去風度地再次從鼻子哼了一聲。
黑衣男子無所謂地聳肩大笑,隨即又將注意力放回了照片上一大一小兩個水靈人兒身上。
「兒子的眼睛像媽媽,鼻子很像我。」他看著看著,忍不住憐愛地脫口而出,語氣中有掩不住的驕傲。
「旁觀,卻不參與,你不覺得有所遺憾嗎?」淺衣男子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開口問道。
黑衣男人沉重地歎了一口氣,放下照片。
「當然會。但是,為了她,我不得不如此。她必須單獨一人摸索,重新建立起與人互相依賴的天性和感情。而孩子,是她重回正常世界的最好媒介。」
「如果,她還是沒能適應正常的生活,甚至更壞的是,她不能擔任『母親』這個重要角色的話,到時該怎麼辦?」淺衣男人提出實際的問題。
「我相信她。她是如此努力地繼續活下去,只要給她機會,她天生的熱情會讓她成為一個稱職的好母親。」黑衣男子的目光一直離不開照片。
照片上,他心愛的女人正為他們的孩子忍受痛苦,她的眉目顰笑深深地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你真的還不願讓冷娃知道你根本沒死的消息嗎?」淺衣男子,也就是趙寒疆問道。
「時機未到。」黑衣男子淡淡地回答。
原來,他就是大家都以為已經因槍擊而身亡的無非。
「你這樣逼你的鳥兒長大、飛出牢籠的方式,還真有些狠心。」趙寒疆搖搖頭,對於江冷娃的處境,致上無限的同情。
無非只是不發一言,露出複雜又心疼的苦笑。
「還有,你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吧?什麼時候來我公司上班?」
「你實在很煩人!」無非照例不答應,也不拒絕,僅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好說。」趙寒疆含笑挑了挑眉。
※※※※
趙家
江冷娃懷裡抱著暖呼呼的小人兒,百感交集地望著窗外的晴空。
有一個生命緊緊倚賴著她的感覺,很特別。
為了寶寶,她開始試著親自操作電器用品,突然發現,她以往所懼於接觸的事物,原來並不會如她想像那般對她造成威脅和傷害。
為了寶寶,她必須全天候地擁抱孩子、哺喂孩子,即使雙手酸了、腰骨累了,只要看著寶寶安詳地沉睡在她的臂彎裡,所有的辛苦,全都化成暖流,汩汩地填滿心田。
然而,在某一個角落,還是疼痛地空虛著、失落著。
無非……
她還是忍不住會想他,而且想到心痛呵!
淚水落了一滴,滴到嬰兒的臉頰上。
只見寶寶微微驚醒,眨眨惺忪的睡眼,開始在母親懷中咿咿呀呀地扭動起來。
「乖乖,對不起,媽媽吵醒你了。」江冷娃回過神,抱歉地拭去寶寶頰上的水滴,輕柔地又哄又搖,將寶寶再度哄入甜美的夢鄉。
「冷娃。」梁雪在門上敲了敲後,隨即推門而入,捕捉到江冷娃眼中奇異的濕潤。
「什麼事?」江冷娃轉過身子,將寶寶放入小床,偷偷地眨掉眼眸中多餘的水霧。
「外面有兩個人來拜訪,他們說想見妳。」梁雪將一切看在眼底,卻體貼地沒有戳破。
「見我?為什麼會有人要來見我?」江冷娃有些驚訝。
「嗯……妳出去看看,就知道了。」梁雪講得神秘兮兮的,令江冷娃更加疑惑。
當她一到客廳時,其中一個身影令她愕然得說不出話。
「江、江嚴?!」自從上回槍殺「叛變」之後,江鶴一死,手下的子弟兵立即解散,不知去向,江嚴也同時失去蹤影。
沒料到,他竟然會主動來找她!
「好久不見,這是我妻子。」江嚴扯了一下唇角,算是打了招呼,然後拉近身旁一個清秀的女子,只見那名女子靦腆害羞地朝江冷娃微微點頭。
三個不多話的人打完招呼後,突然全沉默了下來,誰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良久,江冷娃終於問出許久的疑問,打破沉默。
「你那時為什麼會開槍殺了老師?」直到現在,她還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會如此激烈地反抗老師。
「因為,她在等我。我必須為了她活下去。」江嚴露出罕見的柔情,凝視著身旁的女子,令江冷娃驚詫不已。江嚴這種眼光,是和他一起長大的江冷娃不曾見過的。
「為了她?」江冷娃轉頭細細審視他身旁的女子。
「妳的男人拚死也要將妳拉出老師的手掌,我則是為了我的妻子,拚死也要逃離同樣的地方。妳我都明白,如果不從那個縛死的牢籠裡跳出來,下場只有死於非命這條路。即使不死,也會成為一個怪物。」
怪物?原來他和她一樣,都曾在瘋狂的邊緣掙扎過。
江冷娃感到慶幸,如今他們兩個人,已各自找到解脫的出口。
突然,房內傳出嬰兒的哭聲,和梁雪緊張的輕哄聲。
「寶寶……」江冷娃掛慮地轉過頭去。
「我們要走了,不打擾了。我只是聽說妳有孩子了,特地來祝賀一聲。」江嚴牽住清秀女子的手站了起來。
「以後還會再見面嗎?」江冷娃淡淡地問,沒有任何希冀的情緒。
「不知道。我現在只想重新開始我的生命,實在不太想見到會讓我聯想到過去既血腥又討人厭的人事物。」江嚴誠實地說道。
江冷娃的唇邊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她跟他竟然也有著同樣的心思。
所以,今後這一別,是不是會再相見,真的就很難說了。
「不送了。」江冷娃輕聲向過去的同伴道別,也對過去的夢魘道別。
「再見。」江嚴對她點了點頭,帶著他的妻子離去。
未來,是新的人生。
窗外的藍天,等著有心人展翅享受。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2-9-27 13:04:39
終曲
在一座社區小公園裡,少婦一手抱著寶寶,一手喝著珍珠奶茶,坐在鐵搖椅上,緩緩地輕晃著,口裡哼著向別人學來的催眠曲。
前幾天,江冷娃從趙家搬了出來,決定住進無非留下來的屋子。
這一天,她一時興起,抱起寶寶,買了杯飲料,信步走到她和無非曾經留下足跡的地方。
不知何時,少婦身後突然出現一個全身黑衣的男人。黑衣男人靠近之前,沒有任何的腳步聲,可以提醒她有人靠近。
但是,她就是感覺到他的存在。
黑衣男子緩緩跨上搖椅,坐到江冷娃的對面。
「妳一點也不訝異。」黑衣男人,也就是無非,輕鬆自若地陳述她的反應。
「我一直都知道你沒死,也一直在等你出現。」江冷娃噙著沉靜的微笑,深深注視著眼前她最愛的男人,也是她懷中小伙子的爸爸。
無非搖頭笑著。原來,兩地相思,不是只有他苦苦承擔。
「妳變得不一樣了。」他滿眼濃情地看著她精緻漂亮的小臉,眉眼之間,透出一股成熟的風采。
千百張照片的慰藉,怎麼也比不上真真實實坐在她面前好好地看她一回。
「因為,我相信你,相信你會回來找我。」她對他漾出甜笑,美眸中也漾出灩瀲的淚霧。
無非聞言,眼裡也蓄了一層水光。
這場等待,多麼的蝕心。而今,終於結束了。
「要不要抱抱孩子?他好可憐呢,從生下來到現在,一直沒被爸爸抱過。」 她眨掉水眸中的濕潤,將懷中的寶寶托高。
無非小心翼翼地移到她身旁,謹慎地接過一團又軟又暖呼的小東西,在她的指導下,將寶寶順利地安放在懷中。
淚水終於忍不住,無非低下頭,將臉埋進兒子充滿奶香的襁褓中。
江冷娃倚偎了過去,靠著他,一手輕輕拍著他頭,溫柔地說道:
「回去以後,你得負責把兒子的衣服洗乾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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